[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2941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05
第二百六十三節 鄭氏兄弟

    「但是荷蘭人不見得喜歡他們到台灣吧。」林一紹說道。

    「嗯唔。」鄭芝龍沒有答話,林一紹的說法的確有道理。不管荷蘭人的心裡澳洲人有了什麼樣的地位,但是台灣這個臥榻之側,是絕對不會允許他人酣睡。荷蘭人礙於條約,不見得會立刻翻臉。

    「不用說,荷蘭人一定又會來借刀殺人吧。」林一紹又說道。

    鄭家還沒有沾染上官派,部屬誠惶誠恐的不敢多說一句話的情形在這裡是不存在的。林一紹很自然的就發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是這樣的態度,在官府裡就是很大的不敬。

    鄭芝龍沒有接他的話:「你這次辛苦了,去支五十兩銀子,回去好好休息幾天!」

    林一紹走了之後,鄭芝龍在內簽押房考慮了好一會,澳洲人登陸台灣,擺明了是要在福建洋面上插上一腳,決不能等閒視之。

    他用葡萄牙語叫了一聲,黑人僕役又一次出現在門口。

    「去請二爺、三爺和四爺。」

    所謂二爺、三爺和四爺,正是他的三個親兄弟,也是鄭家的干將:鄭芝虎、鄭芝鳳(鄭鴻逵)、鄭芝豹。

    鄭家的兄弟包括堂兄弟在內有好幾個,但是著三個兄弟是鄭芝龍的腹心,在家族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鄭家四兄弟的會議沒有持續很久:立刻向澳洲人動武顯然是不行的──這樣只會促使澳洲人和劉香合流。

    「我們現在不宜再多加一個對手出來。」鄭芝龍說道。剛剛過去的1630年對整個鄭氏家族來說是具有轉折意義的一年。1629年李魁奇甚至一度攻陷了中左所,讓他顏面掃地。他不得不以相當高昂的條件來請求荷蘭人的支持,這才在去年,也就是崇禎三年的二月徹底擊敗李魁奇,繼而又打敗了鐘斌。現在,他的敵人只剩下一個劉老香了。

    他對荷蘭人十分反感──不僅因為荷蘭人大耍手腕,朝三暮四的在台灣海峽上玩弄制衡手段,當初他和李魁奇、鐘斌作戰的時候,荷蘭人兩頭下注,左右逢源這還在其次,最讓他懷恨在心的是荷蘭人派駐在台灣長官彼得?納茨還以談判為名將他騙上船綁架了他,勒索了幾百兩黃金,並且強迫他簽署了貿易協定才將他釋放。更不用說荷蘭人不顧一度曾經與他的合作關係,和官府聯手企圖消滅他的「光榮往事」。

    「聽說劉香以前和髡賊幹過一仗,兩家有點過節,不過這不等於他們就不會聯起手來。咱們以前和李魁奇、劉老香也聯合過。」鄭芝虎表達了自己的意見,「我看他們到了台灣,劉老香和荷蘭人也不見得能坐得住。」

    「荷蘭人應該是最坐不住的。」鄭芝鳳說道,「你們看吧,用不了多少日子,荷蘭人就會來找我們給好處了。挑動我們去打澳洲人了。」

    鄭芝豹撩了下鬍子:「咱們可不給他們當這個打手。還是讓荷蘭人自己動手好了。」

    「我看,還得撩得荷蘭人非動手不可。」鄭芝鳳說道。

    「哈哈,沒錯。」三兄弟一起笑了,唯獨大哥鄭芝龍只是莞爾一笑。喜怒不形於色是當首領當官的訣竅。即使在自家人面前也不例外。

    「荷蘭人可是比咱們還要精明的商人,」鄭芝龍說道,「要讓他們動手,不給點料是不行的。」

    「兄長有什麼妙計?」

    「妙計沒有,我有個主意,」鄭芝龍說道,「咱們先不要著急,叫郭懷一多盯著點髡賊,看他們在幹什麼,想幹什麼,然後再做定奪──反正比我們著急的人有的是……」

    鄭芝龍以前吃夠了荷蘭人的虧,所以對荷蘭人有著極大的戒心。澳洲人的突然出現,對荷蘭人來說是更大的威脅,他未嘗不可以用澳洲人來牽制荷蘭人。

    「芝豹,你明天去金門島,去看看那位特羅德紐斯。」鄭芝龍說道,「探問一下荷蘭人的口氣──他和大員聯繫很頻繁,應該掌握很多消息。看看他們對澳洲人是什麼看法。」

    特羅德紐斯是一名大員的高級商務員,漢斯?普特曼斯將他派駐在漳州灣,專門負責和鄭芝龍以及出入安平的其他中國商人聯繫。

    「我明天就去找他,大哥。」

    漢斯?普特曼斯眺望著商館的窗戶外停泊在港灣內的船隻。幾艘戎克船剛剛從漳州灣回來,除了運來了各種貿易貨物,還運來了幾萬塊紅磚,許多石頭和木材運來如此之多的建築材料是為了擴建熱蘭遮城堡和大員周邊的一系列防禦工事的。儘管普特曼斯上任的時候,大員的貿易處於嚴重的虧損之中,但是他還是著手花錢修築防禦工事──這不是毫無原因的。

    漢斯?普特曼斯在1629年上任的時候,整個大員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機中,一方面大員的貿易談不上贏利,與日本的貿易因為他的前任納茨處理失當而爆發的濱田彌兵衛事件而中斷,與中國的貿易也沒有很好的開展,荷蘭人即不能打開和中國直接貿易的大門,又受困於沿海的各路海主的爭鬥,幾乎陷入停頓狀態。另一方面,西班牙人蠢蠢欲動,西班牙人不但在雞籠和淡水修築了城堡,還一度從菲律賓派遣了船隊企圖一鼓作氣的驅逐荷蘭人,如果不是一場暴風驅散了船隊,毫無防禦能力的大員的淪陷是必然的。

    最後,還有當地土人的襲擾。大員周圍的幾個原住民社與荷蘭人的關係緊張。荷蘭人和為他們服務的中國人不斷的遭到了麻豆社、目加溜社的襲擊,其中即有毫無意義的獵頭殺,也有出於利益衝突。他的前任納茨在激化和當地土人的關係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貢獻」。荷蘭人的安全地帶只侷限於大員周邊不到幾英里的地方。就在普特曼斯在上任前八天,五十多名荷蘭士兵在被派遣出去討伐中國海盜的途中遭到當地麻豆社的突襲,全軍覆沒。

    類似,但是傷亡較小的事情在本地層出不窮。特別是土著對荷蘭人和中國移民同樣仇視,中國人在當地狩獵、開墾常常遭到當地土人的襲擊。

    打擊海盜、鎮壓土人、設法拓展貿易,這就是擺在這位第五任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駐福爾摩沙行政長官面前的三大難題。

    漢斯?普特曼斯軍人出身,非常能幹。他是1624年來到東印度擔任低級商務員的,1626年升任商務員,在巴達維亞被當地土王圍攻期間立下了很大的功勛。不到5年時間,就獲得了東印度評議會成員的資格。

    大約是出身軍人的關係,漢斯?普特曼斯性格堅定果敢,熱衷於使用武力。他上任伊始,就開始討伐在當地出沒的小股中國海盜,同時對態度敵視的當地土人進行不斷的武力報復。同時,他還請求東印度評議會給他派遣1300名士兵和必要的武器,用來驅逐佔據福爾摩沙北部的西班牙人,將他們的城堡劃入公司的管轄範圍之內──這個要求遭到了理所當然的拒絕。公司在東印度地區的軍隊規模從來就沒有超過8000人。縱然一時間能夠將西班牙驅逐,統治如此之大的範圍勢必會對公司產生極大的負擔。要知道迄今為止,大員的貿易依然是虧損狀態。在普特曼斯上任之初,大員的商館一度四個月沒有做成一筆海上貿易,內外交困,公司幾乎要放棄此地──最終還是看重這是面對中國的貿易窗口,才勉強支撐了下來。

    自從公司和澳洲人簽署貿易協定之後,大員的地位下降的非常厲害。漢斯?普特曼斯從往來的信件中得知,公司從澳洲人控制下的臨高、香港獲得了大量的中國商品,並且十分難得的得使用貨物,而不是白銀來支付貨款。

    普特曼斯很清楚:要不是臨高和香港的位置過於偏南,無法兼顧對日貿易,加之公司對鄭芝龍公司很可能會放棄大員。

    身為大員的行政長官,頗有抱負的普特曼斯當然不希望大員商館在自己手中關門大吉。他一直夢想著能夠打開和中國的直接貿易渠道。但是迄今為止他還沒有成功過──鄭芝龍的態度飄忽不定。大明的朝廷和官員又讓人難以捉摸:他們對公司提出的任何建議和談判的要求全部不做回應,用各種手段阻撓貿易,不管是請求。賄賂還是威脅都得不到任何的結果。中國商人要麼不願意進入大員貿易直接航向馬尼拉,要麼滿口答應代購貨物卻席捲公司預付的定金逃之夭夭。

    漢斯?普特曼斯得出了一個結論:要和中國人貿易,就必須使用武力。用武力征服中國沿海的某個港口,建立據點,然後通過不斷的劫掠海上貿易來迫使中國的官府同意雙方的貿易。他已經就這個方案專門撰寫了報告,呈請巴達維亞的評議會討論。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06
第二百六十四節 大員的荷蘭人

    「這些可惡的黃皮膚猴子,他們只認得大炮和火繩槍!只有狠狠的抽打他們一頓才會教會他們如何與人相處!」普特曼斯這樣想著的時候,頗為厭惡看著正在擴建新得熱蘭遮城堡的工人們──他們大多是當地的漢人移民。勞動力匱乏一直是台灣行政長官感到頭疼的問題。荷蘭人運到島上的公司人員,即使包括了奴隸和僱傭來的東印度土著在內,從來也沒超過一千人。而且總是在不斷的減員中:一些人住院,一些人死亡。他不得不僱傭中國人完成大多數土木工程和墾殖作業,在人力花費上頗高,讓大員原本就虧損財政狀況雪上加霜。

    但是防衛上的事情,他一點也不敢大意。公司在大員的商館裡存有幾十萬盾的現金和貨物,萬一有個閃失,公司是絕對不會饒恕自己的──在七省共和國的董事們對損害他們利潤的人毫不留情──彼得?納茨的下場可是活生生的。

    不過,最近在對華貿易上,事情有所轉機,鄭芝龍──劉香老的崛起令他的態度再一次有所軟化──起碼在貿易合作上不像過去那麼生硬。上個月,鄭芝龍的使者還曾經帶來了給他的信件,探尋荷蘭人給予支持的可能性。

    普特曼斯得到消息,評議會已經同意給予劉香老暗中支持。兩艘舊的雙桅船已經出售給劉香老,鄭芝龍受到的壓力愈大,他和荷蘭人的態度就會越融洽。當然,普特曼斯想,劉香老若是勢力太大了,對大員亦相當的不利。海盜們始終是難以控制的對象。

    不過,眼下他又多了一件煩心的事情,從來熱蘭遮出售鹿皮的土人口中,他們得知,有一支「數不清的巨船」組成的船隊到了打狗,正在向海岸上卸貨,準備修建房屋。

    普特曼斯對這一消息有些懷疑:首先是土人的數目概念不好,數量一多就點不清,只能用「很多」、「數不清」之類的概念,不過能讓土人說出「數不清」,起碼也有十幾二十艘船抵達打狗,而且還都是「巨船」,土人雖然不怎麼開化,但是幾十噸的小船也是經常看到的,他們絕不會把中國沿海的小型漁船視作「巨船」。

    能夠被稱作「巨船」的,至少也是二百噸以上的船隻。能在東亞海域一下動員這麼多船隻的,除了鄭芝龍之外,就是劉香、西班牙人和澳洲人了。

    不管來者是誰,他們在距離大員不到十荷裡的地方登陸,必然來意不善。普特曼斯已經派出一艘偵查船前往打狗,探尋當地詳細情況。

    其實普特曼斯對來者是誰多少有些預測:來得很可能是澳洲人。幾個月前,澳洲人的一條雙桅快船曾經到過打狗,並且在當時殺死了幾十個塔加里楊人。這很可能就是為這次的登陸做得偵查。

    澳洲人,你們為什麼對這裡有了興趣?你們不是有了香港島了嗎?普特曼斯暗暗想道,如果公司能夠在珠江口占據這麼好的一個大島,早就心滿意足的在珠江口開展大規模的貿易了。怎麼會跑到這個荒蕪,又滿是野人的島嶼上來。別得不說,光這裡的疾病,每年都要讓幾十名士兵和水手喪命。

    作為一個十七世紀的商人、軍人,普特曼斯是無法理解台灣島在元老院建立的新工業體系中的重要地位的。

    他憂心忡忡的看著忙碌的工地──但願來者不是對大員心懷叵測的敵人。他的目光從正在擴建中的熱蘭遮城堡轉移到了港灣另一邊,台江的東面。現在只有一座簡陋的城砦,雖然亦改用磚石修築,但是體量非常小,只能容納五十名士兵和少量火炮。如果能將該座城砦改建成堅固的棱堡,兩城之間可以形成互相支援的格局。再加上北線尾島上的堡壘,整個大員的安全就能夠得到充分的保證。

    可惜他現在的資源只夠熱蘭遮城堡的擴建,只能滿足於將其他設防工事稍加修繕。

    「大人,通信艦波恩斯坦號回來了。」僕人來報告。

    「請船長立刻到我這裡來!」

    通信艦波恩斯坦號帶來的消息證實了他的推測:來得果然是澳洲人。

    「澳洲人停泊在打狗的船一共有二十七艘。全部是雙桅船。」船長報告,「最小的船也有150拉斯特。」

    其中亦包括了駐臨高領事匯報的冒黑煙的快船,有一艘船的體積給船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是一艘相當於西班牙人最大的蓋倫船一樣體積的大船,但是船型要修長和美觀的多。有雙桅,同樣冒著黑煙。船長認為這艘船可能是澳洲人艦隊的旗艦。因為它上面懸掛著多面不同的旗幟。

    根據船長的匯報,澳洲人已經在打狗港修起了木製棧橋,並在棧橋旁建起了一座三層的圓形堡壘。同時,在岸上已經搭建起了大約十二棟木結構的房屋。

    「您說得是真得?」普特曼斯吃驚的睜大了眼睛──從他接到澳洲人登陸的消息到現在,滿打滿算只有十天,澳洲人已經建起了這麼多的建築?要知道光修建一座木製棧橋就是很大的工程,大員最初的人貨上下都是使用小艇躉運的。

    「是的,大人。確實是我親眼所見。」

    「好吧,澳洲人對你的到來有無反應?」

    「他們只是派遣了一艘小艇來詢問我的來意,」船長匯報導,「我說我正在前往小琉球島運載貿易品的航行途中。他們就讓我離開了。」他接著補充道,「他們使用的小艇是不用船帆和長槳的,速度很快,也不斷的冒黑煙。」

    「您回答的很好。」普特曼斯點頭,「您先休息一下,然後裝運一部分貿易品,再去一次打狗。我現在任命您兼任波恩斯坦號上的下級商務員。您的任務是以貿易為名,進入打狗,和澳洲人艦隊的最高長官展開接觸,設法搞清他們在當地的真實意圖。您明白了嗎?」

    「是的,大人,我這就去安排。」船長說道。說著他躬了躬身子,退後幾步要出去。普特曼斯叫住了他。

    「船長,您相信巫術嗎?」

    船長的臉色一下白了,不管是天主教國家還是新教國家,信仰巫術都是足以致命的罪名。

    「我不相信。大人。我只崇信萬能的上帝。」

    「很好,您認為澳洲人那些冒著黑煙,不用帆槳小船是這麼回事?」

    「我不知道,大人。」船長說道,「不管那是否是巫術,如果需要,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向他們射擊。」

    「很好。」

    船長走了之後,普特曼斯考慮了一會,叫來了駐軍司令亨利希?魏登費勒上尉。這個德國老兵指揮著在大員服役的大約400名東印度公司軍隊。是一支由歐洲人、東印度群島的亞奇人、黑人、日本人組成的混合部隊。

    「我現在必須告訴您,我們這裡很可能很快就會爆發一場戰鬥……」普特曼斯說道,「您對保衛大員有多大的把握?」

    「大人,這要看敵人是誰……」魏登費勒上尉規規矩矩的說道,「如果是中國人,不管他是劉香還是一官,或者是大明的軍隊,我都有把握對付──我手下的一個士兵可以打二十五個中國人。」

    「您這麼有信心,我很高興。不過對手很可能是比西班牙人更強悍的敵人……」

    「那我需要加強防禦工事,還要徵集一切能夠使用武器的人。」

    「召集人員你先小規模展開──徵集水手要聽我的指令,我授權你立刻加強現有的防禦,我知道工事都在擴建和修繕,您先利用手頭的條件加固各處工事的防禦。每晚加雙崗!我不希望到時候會措手不及。」

    「是的大人。」

    看著上尉退出去,普特曼斯想到了倉庫和船上的存貨和現金,他有點擔心自己的25000利弗爾的貨物。荷蘭聯合東印度公司對待自己的員工是相當刻薄的,即使當上了評議會成員,福爾摩沙的長官工資待遇亦很低,不自己搞點走私活動掙錢簡直積攢不下幾個錢來。

    荷蘭人立刻在大員忙碌起來。魏登費勒上尉下令在海灘上埋設地雷,同時在北線尾島和其他各處簡易工事上用竹竿加高圍牆。一部分儲存在倉庫內的火炮也取了出來用來加強各炮台。

    派出去保護傳教士和商務員的士兵們被召集回來。從大員附近的日本人村招募了志願兵,一部分土人新港人也被召集起來。土人和荷蘭人組成的混合小隊從陸路向打狗進發,沿路蒐集情報,看澳洲人是否有從陸地來犯的可能性。

    在普特曼斯的命令下,港口停泊的所有的船隻都做了戰鬥準備。三艘大船移動到南航道入口,準備隨時攔截企圖突入港內的敵船。至於北航道,水極淺,澳洲人的船隻既然很大,就無法通過。加上北線尾島上已經有了一座堡壘,上面的炮火足以封鎖北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07
第二百六十五節 安平的交易

     鄭芝龍和荷蘭人進入戒備狀態的時候,一艘南中國海常見的雙桅廣船正在緩緩進入圍頭灣。船況極好,船板上的桐油塗抹的閃閃發亮,二面船帆的帆桁、帆布也是完整如新。透著一種乾淨利落的模樣。

    船上的水手們,穿著統一的靛藍布的服裝,這是大波航運的水手制服,船尾,正飄著一面大波航運的公司旗:三道波浪水紋,上綴啟明星。

    船的吃水很重,顯然滿載著貨物,在這不甚平靜的沿海地區,如此一艘貨船會引來許多人的窺覬,但是甲板上幾門大炮黑洞洞的炮口足以打消許多人的妄想,兩舷還懸掛著防跳幫的大幅漁網。

    不過這時候,船上的大炮都覆蓋著炮衣──表明它的目的是和平的。船隻進入港灣之後,在海灣的水深處下錨,幾艘鄭家的小艇很快的靠了上去。一個小頭目登上了大波航運文昌號的甲板。

    在簡單的和甲板上的人交談幾句之後,他趕緊又從船舷邊的繩梯上爬了下去。小艇急匆匆的調轉船頭,安平城划去。

    半個時辰之後,林佰光已經坐到了鄭芝龍私宅的孝思堂上。

    俊俏的僮僕已經送上了新茶,林佰光不用喝,光聞香氣就知道,這是上好的大紅袍──當初他在縣辦的時候,有位領導很嗜好茶,他曾經到武夷山去買過。

    去見鄭芝龍當然有一定的風險,但是林佰光等人都認為遭遇到人身危險的可能性很小:雙方並沒有進入敵對狀態,其次,以元老院現在的實力,任何勢力都要為發動敵對行動而掂量掂量後果。

    正在和劉香對峙的鄭芝龍是絕對不會傻事的。

    鄭芝龍肯拿出大紅袍來待客,自己此行的把握就多了幾分。

    出來見客的卻不是鄭芝龍,而是他的兄弟鄭鴻逵。

    南中國海,或者說整個東亞海域的兩大海上強權的代表就這樣見面了。歷史的車輪有沒有向前又滾動一圈不得而知,但是兩人之間都抱著對對方的強烈的好奇心。

    林佰光發覺對方是一個年輕人──年輕的簡直不像話,鄭鴻逵比鄭芝龍還要年輕幾歲,元老院本身就是一個年輕人的團體,但是在大明,稍有地位的人幾乎全是中年以上。

    鄭鴻逵大量著這位澳洲人的使者──他已經久仰大名了:雖說鄭家兄弟幾個從受招安開始,幾乎無一日不在驚濤駭浪中苦苦支撐,幾乎無心他顧。但是以奇巧淫技著稱的各種澳洲貨也源源不斷的流入他們手中,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對手從默默無聞,盤踞一隅的小集團,一躍為控制珠江口,霸佔了大半個廣東洋面的海上一霸。己方的最大對手劉香離開珠江口北上,固然有爭奪對日貿易的考慮,忌憚澳洲人日益膨脹的實力顯然也是一個原因。

    眼前的這個男人,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穿直綴,腳下千層底呢鞋,乍一看就是本地殷實商人的模樣,只是皮膚黝黑,身材精幹。

    既然對方現在主動上門拜訪自己這個「地主」,鄭家也得以禮相待,這是大哥定下的調子──鄭芝龍不想平白無故的給自己招惹一個新對手出來。

    鄭鴻逵待他放下茶碗,這才開口問道:「先生大駕光臨此地,不知有何見教?」

    強者之間的對話無需客套,更不用旁敲側擊的反覆試探。林佰光微微一笑:「有一樁大生意,不知道鄭將軍有沒有興趣?」

    鄭鴻逵立刻來了興趣,對方要和自己做生意!鄭家既是大海商,只要是海上的買賣多少有所涉獵。澳洲貨的搶手好銷程度,令他們也頗為羨慕。

    現在澳洲人主動要求合作,顯然是對他們在福建的勢力的一種認可。

    既然有這樣的意圖,澳洲人目前就不會有什麼敵意。

    鄭鴻逵的想法當然沒有這樣的簡單,歷史上,現實中,用種種示好來麻痺對手,然後以突襲致對方於死地的事情數不勝數,澳洲人在台灣登陸,已經是在項莊舞劍,在這個節骨眼上向己方示好,只要不是自我感覺好到爆棚的人都會起疑。

    因而他很慢的回答道:「不知道是什麼買賣?」

    林佰光招了下手,從門外進來一個隨侍的僕役,端著幾個小口袋。

    鄭鴻逵帶著好奇心打開一個:裡面是雪白的粉末,微微發光。

    他一愣,馬上明白了:「這是鹽!」

    稍微取一點嘗一嘗,味道純正,回味略帶甜味,絲毫沒有苦澀的怪味,果然是上好的鹽!比現在府邸裡用的價格高昂的四川井鹽也不相上下。

    「不錯,正是鹽。」林佰光點點頭。

    鄭鴻逵逐一打開所有的小袋,裡面都是鹽,不過粗細、色澤均有不同,大概是不同的等級。

    澳洲人原來是要販賣私鹽!

    鄭鴻逵一想也感覺正常──他們現在勢力所及的海南海北,有許多鹽場,弄點鹽不成問題,廣東不是缺鹽的省份,想必私鹽的銷路亦不好。

    福建倒是一個缺鹽的地方。福建全省的食鹽供應都靠外地輸入,尤其是從廣東和浙江輸入。福建即不產鹽又是個多山的省份,道路通行不易,因而福建是全國官鹽價格最高的省份,私鹽買賣非常猖獗。

    到目前為止,鄭家還沒有把販鹽列入他們的議事日程。澳洲人居然直接跑來向他們提出買賣私鹽的事情!這其中的巨大的利潤,由不得鄭鴻逵拒絕。

    執委會決定把鹽賣給鄭芝龍是出於多種考慮:首先是鬆懈對方的防備心,避免因為局面緊張而擦槍走火,其次是利用北上船隻的空載噸位來獲取利潤。鹽現在是元老院掌握下的最富裕的物資,因為大批生產,成本極低。只要能賣出去,哪怕一石鹽賣一兩銀子也是合算的──本來那些艙位都是空載的。

    「開出一個他無法拒絕的價格。」司凱德在和林佰光溝通此事的時候這樣說道。鹽的利潤在本時空是可以使人冒犯法甚至砍頭風險的。而鄭家作為沿海地區的一霸,從事這種貿易是沒什麼風險的。司凱德認為:他們很難抵擋這樣的誘惑。

    如果總結下鄭芝龍從依附李丹起家到最後被滿清擄走的所有行動,可以看出他是個典型的商人,一貫以商人的頭腦來考慮問題,是以利益來考量一切。

    只要元老院能夠給他足夠的利益,爭取他的暫時合作或者默許是不成問題的。

    這種生意又是「雙贏」的局面,不但對己方有利,對減小鄭芝龍的戒心也有作用──如果好處給得太大,鄭芝龍難免又要疑心他們的動機。

    鄭鴻逵大為猶豫,正常情況下,對澳洲人應該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但是對方現在開出的條件令他難以拒絕。一時間他不知如何回應。

    「此事,三爺自然是要和鄭將軍相商的。」林佰光微笑道,「我改日再來拜訪。」說著起身就要辭出去。

    這一下,將主動權進一步的掌握到手裡,鄭鴻逵不由得有些失措,原本應付幾句,套些話出來的想法只能棄之一旁,當即關照人將林佰光一行迎入驛館,好好招待。同時又派人為文昌號上的水手們送去新鮮的瓜果蔬菜。

    隨後,他立刻將林佰光送來得樣本帶上,去見兄長。

    鄭芝龍抱著胳膊,聽了鄭鴻逵的述說,半響才說道:「有意思。」

    澳洲人的這一舉動令他頗為迷惑。如果僅僅是為了販賣私鹽,又為何突然登陸台灣?如果說是為了販賣私鹽作為中轉站,這也未免太誇張了--福建的食鹽消費,還沒到需要中轉站屯鹽的地步,退一步說,就算真要有中轉站,台灣也不是個合適的地點。

    澳洲人在台灣落得這一手,讓他即迷惑又感到芒刺在背。總覺得其中必然隱含著什麼陰謀。

    但是,不管他的內心如何的懷疑,他都面臨著抉擇:要麼拒絕合作,對澳洲人的存在視而不見;要麼他立刻採取武裝行動驅逐澳洲人;最後,就是選擇合作,在私鹽貿易上大賺一筆。

    如果他選擇一和三,那麼就得坐視澳洲人在台灣的存在,如果要驅逐澳洲人,就必須採用武力──澳洲人既然大費周章的派了船隊到台灣,還修起了堡壘,就絕不會輕易退出去。絕不是靠己方幾句話的威脅就能趕走的。

    選擇動武,鄭家並無必勝的把握,更不用說劉香在旁虎視眈眈。

    在一和三之間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對於瞭解他思維模式的人來說並不難猜測:既然澳洲人趕不走,做生意賺錢何樂不為呢?

    退一步說,眼下台灣也不是他鄭芝龍的地盤──是荷蘭人的。荷蘭人只會比他更擔心澳洲人的存在。就算要動手,也是讓荷蘭人動手為好。假如澳洲人真得是對台灣有所圖,那麼隨著他們在台灣的勢力拓展,遲早是要和荷蘭人發生衝突的。

    到那個時候,他作為荷蘭人或者澳洲人的盟友再進入戰場就會現在有利的多。

    「這買賣做得。」鄭芝龍一錘定音。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07
第二百六十六節 優勢

    林佰光在安平的驛館裡住得很舒服,雖然是官府的財產,實際等於是鄭家的私業。維護開銷自然比皇上要大方多了。不但房屋整潔,驛吏氣色也不壞,對這位鄭家的「貴客」慇勤備至。

    只是,鄭家的回音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無音訊。從人每天都在他們下榻的院子門口眼巴巴的看著外面有沒有鄭家的使者到來。除了來回慇勤照應的驛卒和館吏之外,一個人也沒有。

    他的從人們都是歸化民,一個個都焦急起來,生怕自己和「首長」一起被海上有名的大海主扣留,鬧不好小命不保。

    林佰光一點也不著急,鄭家不可能不吞下這個誘餌,哪怕知道上面有毒他們也無法拒絕,鄭芝龍「賭一把」的心態很重,靠著「賭」,僅僅十多年間就從舅父手下的一個小夥計變成從顏思齊手下的寨主,最後一躍而為東南海上霸主。

    正如幾十年後鄭芝龍會被清軍誘到大營挾持而去,其實對他來說這不是第一回──幾年前他就曾經被台灣的荷蘭長官納茨騙上船隻綁架,被迫簽下了貿易協議,還向納茨繳納了贖金。但是當滿清以裂土封王來誘惑他的時候,鄭芝龍再一次上了鉤。

    從這點看,大圖書館認為和鄭芝龍做生意買賣食鹽是完全可行的──只要是生意,一切都好談。

    不過,儘管元老院常委會和支委會都沒有透露會如何解決鄭芝龍和劉香,但是很顯然,鄭芝龍和劉香這樣野心勃勃的海主必然是被消滅的對象。他們的集團過於龐大,不可能接受改編,即使接受,鄭家的首領和下面盤根錯節的頭目、親信使得這一集團很難快速的被海軍和商貿部門吸收。

    再者,鄭芝龍和劉香這樣的大海主集團,對中國沿海的海上貿易是相當有害的,他們追求的壟斷效應。鄭芝龍擊敗劉香之後,高價出售國際貿易的海上通行權,一面令旗每年的價格是二千兩,實際上徹底的封鎖了一般財力不濟的商戶、船戶參與遠洋貿易的可能性。明亡之前,鄭芝龍集團實際上已經壟斷了對日的平戶貿易,在抵達平戶的中國船隻中,有四分之一是其直接控制的安海船。而他們在中國沿海地區的爭鬥和壟斷,也嚴重影響了沿海的國內海上貿易、元老院要奪取海上霸權,構築「元老院統治下的海上和平」。取得霸權的目的不僅僅是獲得超額的利潤,更多包含促進海上貿易,刺激沿海工商業發展的需求。如果貿易的利潤都被渠道商所壟斷,除了必需品和奢侈品之外,貿易商和零售商遲早得被迫退出這個商業體系。過高的價格也會使得消費者的消費能力萎縮甚至消失。

    「私人的壟斷就意味著反動。」馬千矚在一次的執委會擴大會議上給海主們定了性,「是落後的,阻礙生產力的舊事物。」

    「阻礙生產力」是一種很嚴肅的定性──大致和判了死刑一樣。

    於是徹底的將其擊潰,收編殘部是執委會唯一選擇,這在接觸核心機密的元老中已經成為共識。

    他到安平來,主要的目的並不在於示好或者麻痺鄭芝龍──這只是順帶的事情。大洋艦隊和運輸船團不管對劉香還是鄭芝龍的海上力量都毫不在意。元老院的艦隊走得基本上是外洋航線,除非鄭芝龍有雷達和無線電,否則要準確的捕捉到船隊是很難做到的。即使他運氣好到爆棚能夠抓住船隊或者採取守株待兔的方式在某些地點等待戰機,交戰結果也對他不利。

    海軍曾經在馬裊進行了若干次圖上兵棋推演,模擬鄭芝龍、劉香和荷蘭人可能進行的各種敵對活動。在設定了各種苛刻條件之下,這三大勢力依然完敗。

    以鄭芝龍集團來說,鄭芝龍要對發動機作戰的部隊動手,主力第一艦隊、第二艦隊不說了,就算是想攔截運輸船隊,那也必須是全軍主力出動,到澎湖一帶佈陣,而且還要運輸隊的指揮官蠢到硬撞進他的船陣裡去才行。一旦臨高知道他在澎湖佈陣,九個特務艇中隊回來就足夠碾碎鄭芝龍了。

    鄭芝龍的船隊如果躲在沿海,那麼還算相對保證自己的優勢,畢竟在港灣縱橫,沙灘暗礁遍佈的淺海區,佔他的艦隊大頭的輕型船隻有著極大的靈活性,而是用火攻船也有成功的幾率。而發動機行動的運輸航線,一般不會靠到大陸近岸去。

    鄭芝龍也不大可能會主動出擊,到外洋航線上去攔截元老院的船團。

    中國傳統的航海導航,對海上地標的依賴性很大的。因為中國沒有發展處經緯度的概念,即使有指南針,還是有無法為船隻定位的問題。傳統的做法是觀星,通過星辰位置來大致推定自身的位置。

    但是更常用,更便捷的,就是使用海上地標。在傳統的航海導航圖「針路簿」上,到某地針路幾何,航向哪裡都有明確記載。而轉舵更改航向,都以海中的地標作為導航標誌。所以船隻航海一般均沿著海岸線或者海中島嶼、沙灘作為導航標記。

    由於先天不足,所以鄭芝龍的遠洋作戰能力其實很弱,除了荷蘭人之外,不管劉香還是鄭芝龍並沒有在廣闊洋面上進行搜索作戰的能力。實際上,他和荷蘭人以及其他海主的戰鬥,幾乎全部在沿海的海灣和島嶼附近進行。

    至於說荷蘭人,僅僅特務艇就有九個中隊,三十六條大型福船廣船,這三十六條,任何一條火力都不輸荷蘭人的大型戰艦,而數量則遠遠超過。

    鄭芝龍雖然號稱有數百戰艦,但是其中專職的大型軍艦也就三五十條,單艦戰鬥力更是遠遠不如特務艇,甚至說連荷蘭人的小型縱帆船和橫帆船都可以以少擊多對抗鄭芝龍的艦隊。鄭芝龍就算把所有戰艦集結起來,也不見得是特務艇中隊們的對手。

    海軍利用計算機程序進行了海上的模擬交戰測試,一方是荷蘭人的典型大型武裝商船:newbantam號,載重800噸,最大排水量超過1200噸,屬於東亞海上的最大級別。艦上的火力是7門18磅蛇炮,16門12磅半蛇,這些就是能進入炮戰的全部火炮了。由於火炮是分列兩船舷的,它的單舷開火的一次投射量也只有150磅左右。

    newbantam號不但在面對立春級和901型的時候毫無還手之力──線膛炮的威力在早期滑膛炮面前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根據軟件測算:130mm達爾格倫線膛炮發射的實心彈、燃燒彈和榴彈的破壞力,即使相當保守的估算,最多也只要命中五六發就能夠徹底摧毀newbantam號的作戰和航行能力。在一次軟件模擬射擊中,甚至有一發實心彈直接穿透船殼命中火藥庫炸燬全船的狀態出現。

    即使在面對沒有線膛炮的特務艇的時候荷蘭人的頂級戰艦也完全沒有一點優勢可言。

    在面對安裝著48磅滑膛加農炮和68磅卡隆炮的特務艇的時候,不僅投射火力量遜色於特務艇,在射程、穿透力、射擊精度上也完全不是特務艇的對手。

    一艘常見的標準排水量大約200噸的廣船型特務艇上,僅48磅加農炮就有6門,外加4們68磅卡隆炮。一次側船舷開火就能投射280磅炮彈,差不多是newbantam號的一倍。

    不僅如此,荷蘭人戰艦上的蛇炮和半蛇炮的彈丸單重小,穿透力也弱。蛇的穿透力比24磅差得遠,按照法國長炮的數據,拿戰時期的18磅長炮在100碼穿透能力還不如24磅在300碼。一發24磅的破壞力比兩發18磅還大。更不用說48磅火炮了。配合好的炮架,24磅炮射速也比蛇和半蛇快得多。

    至於68磅卡隆炮的pb射程有270碼,蛇炮也不過330碼左右,5度仰角射程卡龍更是在蛇炮之上。而且蛇炮對蓋倫船一般要100碼左右殺傷力才夠,而68磅相反,穿透力太強,很遠就行,福船結構雖然弱,但是跟他們對轟還是沒啥問題的。對轟的話,雙方在300碼對轟,蛇炮固然能打爛福船,68磅更是能把武裝商船轟成渣。

    至於說火力更少的和諧輪,儘管在單舷火力投射上不如newbantam號,即使沒有特務艇之類的戰艦護航,結隊航行的和諧輪依然是東亞海面上最強悍的艦隊。五條船組成的一個運輸隊,火力足以抵擋荷蘭人能夠一次出動的艦隊。

    要知道為了對付荷蘭艦隊,鄭芝龍可都是每次都必須主力集結,而且還要在近海作戰才能取勝的。

    不管怎麼計算和推演,只要他們不一頭衝進狹窄海面去混戰,不管是鄭芝龍、劉香還是荷蘭人,全不在話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08
第二百六十七節 風暴前夕

    林佰光閱讀過整個兵棋推演和模擬火炮毀傷力測試報告,正如一個滿手好牌的人不會不在意對手拖延的幾分鐘而已。

    鄭家的拖延,無非是想扳回一點分,在下面的私鹽談判中爭取多些好處。

    想到這裡,他不由悠然自得的哼起了:「……我本是臥龍崗上散淡的人……」

    在另一個時空,林佰光工作的縣裡有一位縣領導熱愛京劇,因而林佰光也就學了那麼幾段來配合領導──唱得還算不壞。

    過了三四天,林佰光終於被人請去「具體的談」了。

    商業合作在雙方有了意向之後進展就比較順利了,雙方就價格、付款方式和船隻航行安全進行了一系列的談判。

    在供貨價格方面,林佰光比較鬆──元老院的鹽成本很低,報價稍低也無大礙,但是在付款上,他拒絕了全年供貨,三節結賬的方式。

    「這個不行。」林佰光搖頭,「旁得不說,鄭家的安海船到日本,可是第二年再去收款?日本當地的商人還不是當場就付款了。」

    你們賣給日本人收現款,我賣給你們自然也得收現款。林佰光對此寸步不讓。

    日本人肯付現款,那是因為中國商人運去的貨物都是搶手貨,而他掌握的私鹽,在福建也是搶手貨。

    不過,他還是開了一點口子算是讓步:鄭家可以用福建當地出產的靛藍、藥材、木材、瓷器和茶葉來支付一半鹽價。這些貨物,或者可以用於對外貿易,或者元老院直接可以利用,比之於白銀亦是相當有用的商品。

    雙方很快就達成了協議,懸掛有大波航運公司旗幟和啟明星旗的元老院船隻可以進入圍頭海灣,每次限三艘船,每個月最多十五艘船。船隻大小不論,至於運來的貨物,除了每船必有一半艙位是食鹽之外,其他不限。鄭鴻逵表示他們對糧食也有很大的需求,如果元老院願意運來銷售,給價可以從優──福建在當時也是缺糧大省。林佰光當即表示「可以考慮考慮」。

    進入圍頭灣的元老院船隻必須照規矩堵塞大炮火門,並且將火藥庫、武器集中收起加封,懸掛鄭家令旗等等──這也是當時的慣例,算不上喪權辱國,林佰光一一答應。

    只要能夠允許船隻不斷的進入圍頭灣,就可以很方便的整個圍頭灣的佈防和水文潮汐狀況,為「最後解決方案」收集足夠多得資料。

    鹿文淵身披大氅,騎著一匹不怎麼出色的蒙古馬,沿著「柳條邊」逡巡著。身邊是一群徒步的家丁,拿著哨棒刀槍。

    十一月的山東,已經是寒意逼人了。風吹得柳條籬笆呼呼直響。昨晚的寒霜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化去。

    栽下的柳條已經成活了,不過現在,葉片已經落光,只留下光禿禿的柳條。

    「柳條邊」是他對屺姆島上設置的柳條籬笆的稱呼──手下的家丁、佃戶、僕傭們不明就裡,也跟著這麼叫。

    每天巡視柳條邊已經是他的固定日程。只要有破損的地方,馬上就要人修補完善。招募來的佃戶中的丁壯,不管是不是當鄉勇,有一半人每天都在這柳條邊上巡邏、修補加固。柳條邊已經從原來的一道單籬笆牆變成了雙重籬笆牆。從一個月前開始,他們又在兩道籬笆牆中間栽上鹿角和拒馬。

    手下的人只以為這是鹿大官人小心謹慎──畢竟山東這邊兵、匪、流民都很猖獗,但凡大戶人家若不是城居就是結寨自保。不過對他修築柳條邊卻不以為然──因為屺姆島上鹿大官人已經修下了一座很堅固的磚石寨子,一般的土匪亂兵是啃不下來的。更不會跑到這個海邊的荒島上來。

    只有黃安德才知道,他們馬上要對付的是以遼東騎兵為主力流竄性很強,戰鬥力亦不弱的叛軍,必須得有相當的防禦措施才行。

    一行人在凌冽的海風中巡邏到柳條邊的大門,這是一座簡單的木結構大門,這座大門比起簡陋的柳條邊來顯得複雜的多,厚實的大門上方有門樓,門樓上有射擊孔。上面有覆蓋,由鄉勇日夜看守瞭望。

    鹿文淵親自登上了門樓,檢查了上面鄉勇用來夜間禦寒的被子、木炭,照明用得火把是不是備得充足,用來報警的起花火箭是不是保證乾燥可用,一絲不苟──只有自己足夠重視,手下人才會重視。

    儘管鹿文淵坐鎮屺姆島,每天都在搞營建工程和農業開發,但是通過無線電,他對整個行動的進行步驟知道的一清二楚。一個月前大洋艦隊正式在台灣登陸,拉開了發動機行動的序幕。

    三週之後,他就收到了電報:台灣的淨化營地已經達到了完成淨化2000人的標準。讓他注意接收來魯南地區的難民──張道長正在著手蒐集難民,很快就有第一批要轉運到屺姆島上。

    屺姆島上,應有的設施也大致齊備,島上已經完工臨時棚屋可以容納3000人。糧食、藥品和必要的禦寒用品也儲存了相當的數量。

    因為條件有限,屺姆島只是一個中轉站,不做較為複雜的「淨化」,只是給難民基本的溫飽,然後就快速轉運出去。現階段轉運的主要目的地是台灣──轉運濟州要等到來年的春天了,一方面是時間進度趕不及,另外一方面也是為了避開濟州的冬天。運到台灣至少可以節約大量的棉衣棉被和燃料。

    從門樓上眺望出去,山東大地一片蒼茫蕭瑟──今年是個荒年,原本就貧瘠多山的東三府愈發顯得荒蕪了。雖然時間已近中午,目力所及的地方卻看不到一點炊煙。龍口灣裡也看不到幾艘船隻。

    遠處響起了騾鈴聲,那是鹿文淵組織的「撿人隊」回來了。實際就是收容難民的巡邏隊。每支隊伍有幾輛雙輪騾車一隊鄉勇組成,到附近的村落和大路上去收容難民,每次都能收容回不少人來。婦孺老幼和餓得沒力氣走路的坐車,能走的就自己走,一批批的收容到島上的臨時難民營。

    還不到半個月時間,這裡就收容了五百多人,很多人被撿回來的時候已經餓得奄奄一息了。其中還有許多被拋棄在路邊、空屋中的嬰幼兒。因為缺少食物、衣服和照顧,就算撿回來了也有很多活不下來。

    每天都有不少屍體又從柳條邊的大門往外搬,送到遠處的荒地裡埋葬。

    「太慘了。」鹿文淵喃喃說道。自從外派以來,他已經見過許許多多能夠震撼他神經的場面了。即便如此,他還是經常會對這一切感到不適。特別是每天早晨鄉勇們從棚屋區往外搬運夜裡死去的難民的屍體的時候。他總是避而不看。免得自己受不了。

    死亡、饑荒和毀滅,對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來說,永遠只是一個話題和一組數字,真正面對的時候才會感到恐怖。

    鄉勇們趕緊把大門打開,讓車隊和人流進來,人走得稀稀落落的,好不容易才全部走了進來,鄉勇們不得不一邊吆喝驅趕,一邊給每個人分發一片小米煎餅讓難民們接接力──不敢多給,怕他們撐死了。

    鹿文淵下了門樓,問帶隊出去的王七索:「收了多少人?」

    「回老爺的話,」王七索儘管穿著厚厚的棉襖,戴著帽子,依然凍得滿臉通紅,清水鼻涕直流,「附近已經沒什麼人了,今天一共收容了四十多人,大部分是孩子和女人,還有些老頭老太婆。有幾個餓得快死了,不知道能不能撐得過今晚。」

    「辛苦了,把人送到營地之後你就和弟兄們先休息好了。」

    「謝老爺!」

    鹿文淵隨後回到了農莊,農莊前平整過的空地上,婦女們正在蘆席上搓揉海英菜。從海邊的荒灘草地上採摘下來的海英菜的嫩葉經過暴曬之後上撮成團再使勁地揉,去其苦汁,然後再曬一個下午,再揉,就變得柔韌、勁道。一縷一縷的像茶葉,第二天再曬,水分就完全蒸發掉,海英菜乾子就曬成了,裝在袋子裡可隨時食用。

    鹿文淵在灘塗上引種之後,這種生命力極強的海邊雜草立刻蓬勃的生長起來──海英菜的生命力極強,極耐鹽鹼。鹽鹼少的地方長出來的是嫩綠色的,鹽鹼多的地方長出來的就是紅色的,鹽鹼越濃,紅色越重,但不影響其生長。

    他命令佃戶家的婦女採摘,然後再手把手的教她們如何加工。誰也不知道老爺加工這麼多的野菜做什麼,直到第一批難民被收容回來之後,這些海英菜乾菜派上了用處。

    海英菜乾沒有野菜常有的枯味怪味,口感清淡。營養還相當豐富。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靠它活了不少人。舊時空有人拿來混上豬油渣包包子或者涼拌吃。鹿文淵這裡沒這麼講究,他是把海英菜乾當做填充劑給難民混在救濟口糧中煮成糊糊吃。

    至於燒火用得燃料,用得就是海英菜的秸稈。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08
第二百六十八節 序幕

    海英菜的種子還能夠用來榨油。儘管今年收穫的海英菜種子數量有限,好歹也提供了一些可貴的油脂。鹿文淵的一日三餐的菜就是用這種油炒得。

    農莊的午飯是鹿文淵一個人吃得,說是「特供」,其實水平實在可憐。桌子上的最好的菜是天廚廠的臘肉切丁炒雞蛋,外加幾盤蔬菜──所謂的蔬菜,實際是從臨高運去的菜乾和泡菜,十一月的山東,連個綠色都看不到,更別說新鮮蔬菜了。唯一稱得上是新鮮蔬菜的,是窖藏的本地大白菜,鹿文淵的生活秘書做了一個白菜蝦皮湯。

    在農莊吃過午飯,稍事休息之後,鹿文淵馬不停蹄的又去巡視了難民營。難民營設在島上的背風向陽處──即使這樣,依然寒徹透骨。因為是臨時建築,全是快速搭建的木結構棚屋,保暖性不佳,加上他手裡也沒有多少棉衣可以供應,全靠每座長屋當中佈置的帶煙道的石砌火爐取暖,每天燃料消耗很大。

    在急景凋年裡要收集到足夠的燒柴是很困難的──地裡幾乎沒有秸稈,東三府的森林覆蓋率也不高。

    幸好山東這裡產煤的地方還算多,小煤窯頗有些,價格亦不貴。他利用自己在山東教會中的關係,能夠很方便的購到煤炭,用船隻運到龍口上岸。

    一撩起長屋厚厚的門簾,一股混合著汗臭、體臭和煤臭的氣味就直衝他的鼻端,鹿文淵不由得皺了下眉。

    他抬頭看靠近屋頂的長條氣窗,總算全都開著──不然可真要出人命了。煙囪也沒有倒煙的跡象。

    屋頂是斜坡面的,安裝有幾扇玻璃天窗,讓很多難民非常吃驚,覺得這位好心的鹿老爺豪奢異常,其實這不過是為了多利用些陽光少使用點燃料罷了。

    通道是夯土的,兩邊是干打壘土磚墊高的地面──下面有利用火爐餘熱的煙道──上面鋪著厚厚的麥草和干海藻。難民們就這樣三五成群的擠在一起保持溫度。

    屋子裡的溫度大概勉強能維持在十度左右,基本可以保證不凍死人。

    鹿文淵巡視了一圈,屋子裡只有老幼婦孺,所有青壯男子全部被抽出去幹活了。眼下正環繞難民營修築一條由棱堡保護的土壘和壕溝。農莊冬天搞不了農業生產只能多搞基建。

    看完了所有的屋子,又去了下伙房,檢查了衛生和伙食配給情況。這裡用得是從香港運來的專用救濟口糧。本地的糧食價格很高,質量又次,鹿文淵已經對就地補充糧食不抱希望了。

    除了救濟口糧,應他的要求,從臨高還運來了「代乳粉」──就是米粉加少量的糖,以保證能夠儘可能的救活更多的孩子鹿文淵對伙房檢查的很仔細,他心裡有相當明白的一本賬:契卡對救濟中的每一種食品消耗有量化到克的表格,要求各個伙房嚴格遵照執行。

    賬目和庫存沒什麼問題,最後他特別注意了下歸化民出身的伙伕有沒有發胖的跡象,尋思著要不要秤一秤他的體重──鹿文淵和所有的元老一樣,是不相信道德的力量的。出了伙房,他第一百次的問身邊的隨從:「有新得消息嗎?」

    「報告首長,現在還沒有。」

    「嗯。」一陣寒風吹來,鹿文淵不由縮了下脖子。裹緊了大氅──小冰河期的冬天啊,可真不是蓋得!他發覺自己都生了凍瘡,腳上又痛又癢,用了衛生部的凍瘡膏也沒覺得有什麼效果。

    比嚴寒更讓他擔憂的是,按照他的經驗,如果11月初氣溫已經低到了這個程度,那麼到最冷的時候,龍口灣的海面很可能會結冰。

    如果只是薄冰,問題還不大。鹿文淵很害怕最後海面結成可以讓人行走的冰面,水深不大,又相對封閉的海灣很容易結成厚冰。渤海灣到21世紀的冬季都會大面積的封凍。這樣的話他在沙堤上設置的柳條邊就失去了遲滯敵人的作用,農莊和難民營就會直接暴露在敵人的鋒芒之下。他現在正在趕修的工事正是出於這樣的憂慮。

    他的目光投向沙灘,除了正在沙灘上勞作:撈海帶,曬海菜的婦女之外,一隊精壯的漢子正在寒風中穿著背心喊著口號沿著沙灘跑步。一個身材粗壯,留著鍋蓋頭,同樣穿著背心的男人跟一旁,不時的大聲吼叫著。

    這是抵達這裡不久的特偵隊的陳思根分隊,抵達之後正在加緊進行抗寒訓練。有他們在,讓鹿文淵稍感放心──他們裝備的機關槍堪稱大殺器。

    由於受到天氣的影響,原本計畫在一週前抵達北上支隊山東分遣隊沒有按時航渡抵達,目前主力還滯留在台灣,只有一個先遣連攜帶四門48磅艦炮在預定日期登陸,現在正在緊鑼密鼓的修築炮位。

    他看了看手錶,今天已經是1631年的11月1日了,按照正常的歷史軌跡,昨天,也就是1631年的10月31日,被孫元化派往遼東增援明軍的孔有德,在回軍經過吳橋時,因為給養匱乏,手下兵士「就地取糧」,和地方豪紳發生衝突,全軍騷動,孔有德被劫持,兵變爆發。一場持續了將近二年的登州之亂正式拉開了序幕。

    屺姆島這裡儘管相當偏僻,但是它所隸屬於黃縣境內,正是叛軍和官兵反覆拉鋸的地方。在叛軍以騎兵為主的高機動狀況下,誰也無法保證戰火不會波及此地,鹿文淵必須有足夠的自保手段──特別是現在北上支隊還沒有到位的狀態下。

    他眺望海上,希望能夠看到水平線上有船隊的黑煙和帆影,但是什麼都沒有──海面上空蕩蕩的。

    鹿文淵嘆了口氣,往回走去──棱堡上,士兵們正在熱火朝天的做操炮訓練,有的人幹脆把厚呢外套脫了,只穿著單衣的操練。但這氣氛並沒能感染他。他悶悶不樂的回到農莊的會議室裡,又一次問了秘書「台灣方面有沒有新得消息」。

    「沒有新得消息。」秘書回答道,不過她補充了一個新情況:十分鐘前,從沂州方面發來了電報。

    電報的內容是詢問屺姆島難民營的接納能力狀況,如果可能:他打算轉運一部分難民到屺姆島上。

    張道長在沂州方向戰果輝煌,利用大店莊莊氏的力量,不但已經站穩了腳跟,而且以慈善為名收容難民的行動開展的也很順利。不久前,他就實驗性的輸送了一批難民到屺姆島,以驗證他規劃的難民輸送路線是否可行。

    「給沂州方面回電,暫時不要再送難民來了,目前山東形勢不明,道路恐怕難以保持暢通……」

    他正口授回電內容,陳思根走了進來──這位健身教練出身的壯男身材勻稱,滿面紅光,一面用毛巾擦著汗,一面笑著說:「要不要跟著我一起每天洗桑拿再健身鍛鍊,包你渾身暖和起來,一冬天不怕冷。」

    「謝謝了,我不打算先蒸再凍。」鹿文淵有氣無力的說著從內袋裡取出個印章在電文上蓋了一下,「馬上發出去。」

    陳思根到了屺姆島上之後,居然馬上要自己給蓋了一個桑拿浴室,每天帶著士兵洗桑拿,然後就帶著他們穿著背心在野地裡跑──據他說這是提升人體抗寒力的最佳辦法:芬蘭人和俄羅斯人都是酷愛洗桑拿的。

    鹿文淵打發秘書去了,這才對陳思根說道:「老陳,要是這會叛軍打過來,你說我們能不能頂得住?」

    陳思根一愣,馬上笑了:「不是我們能不能頂得住,是我們怎麼才能打得更漂亮一些……」

    「有點說大話了吧──孔有德好歹也有二千多精悍的遼東騎兵。」

    「騎兵聽過機關槍嗎?」陳思根說,「不說機關槍了。我的分隊裡可全是自動武器,基本上一輪集火之後,敵人肯定會潰散,打殲滅戰很難,打個擊潰戰不成問題。」他拍了拍鹿文淵的肩──力量大得他幾乎要趴下去,「再說還有先遣連和那幾門大炮,光這個就夠孔有德喝一壺了。」

    雖然陳思根這麼說,鹿文淵還是有點不放心。他已經派出了一批探子,每天在通往黃縣的大路上活動,以便及時發現叛軍的到來。

    陳思根卻對孔有德不感興趣──孔有德的命運在元老院決定幹涉的時候已經決定了。他率領特偵隊參加發動機行動,除了為整個行動提供特戰力量的支援之外,還負有另外一項使命。

    發動機行動指揮部對登州之亂的基本態度是「有秩序的亂」,也就是說,要把這場動亂擴大到整個東三府地面,儘可能的製造難民,然後加以收容。但是,他們的軍隊投送和人員輸送能力畢竟是有限的,每一時段能夠搶運的人口有限,為了避免損失過多的人口和社會財富,混亂的局面同時又必須是加以控制,「有節奏」的。確保該亂的地方大亂,不該亂的地方絕對不亂。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09
第二百六十九節 登陸屺姆島

    要達成這樣的目標,就需要適當的「引導」。元老院沒有舌燦蓮花的水客,不能靠著三寸不爛之舌來操縱孔有德、李九成等人的行動,唯一的辦法就是採用武力干涉。

    在某個節點上阻擋或者加速叛軍的運動。引導叛軍按照指揮部的要求去運作。除了投入特戰力量,北上支隊的主要使命也正在此。

    在整個行動部署中,指揮部做出了確保孫元化不「陷賊」的決定。只要孫元化不被叛軍虜去,不但他的罪名會大大減小,在下一個階段的平叛作戰中他就能處於較為主動有利的局面,主持平叛的權力多半會落到他的手裡。再加上在朝廷上徐光啟,他們正在努力經營中的復社,外加宮裡的楊公公的勢力,內外呼應,積極活動,很可能「脫罪」,甚至「立功」。進而保住孫元化的登萊巡撫的位置。

    保住孫元化繼續擔任登萊巡撫,就能給元老院在山東下一步活動以極大的便利。特別是東三府在山東境內地理上自成一體,又有大量的沿海良港,有武裝割據的潛力。按照正常的歷史,用不了多久,滿清第二次入關就會進入山東,糜爛地方。明廷在山東的統治將會遭到嚴重的打擊,到時以東三府為基地就可以大舉滲透整個山東地方。

    退一步說,即使保不住孫元化的巡撫位置,孫元化亦有復啟的餘地。以此來勾結孫元化和徐光啟一班朝廷中較為新派務實的官僚勢力,對下一步對大明的政治經濟滲透亦有積極意義。而且這樣的「結好」,比單單用銀子賄賂得到「關係」來得堅固。

    特戰隊的一個主要使命就是保證孫元化不會「陷賊」。必要的時候,特戰隊將出動將其營救出來。

    孫元化能夠被利用控制到什麼程度,指揮部無法做出準確的估計,不過此人崇尚西學,重實務。是個態度較為靈活的務實派官員,加上己方又有耶穌會這面旗幟,在某種程度上應該可以達成合作。

    通過黃安德和孫的家丁孫遠及其他過去的袍澤拉上關係,鹿文淵大致能夠掌握孫元化在登萊地區的大致活動──他在登州設置了坐探,每天都有一班信使將登州收集到的當天的確情報送來。

    王七索穿著厚實的棉襖,站在棧橋附近新落成的炮台上站崗──鹿老爺不叫它炮台,而是叫「炮樓」。說起來還挺形象的,因為它就是一座三層磚石砌成的樓,駐守的兵士可以住在裡面。頂部架設著一門奇怪的大炮:是方形的。裡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鐵管子。裝在一個圓盤形的架子上。

    他站在這門嬌貴──每天都有人擦洗上油──裹著炮衣的大炮旁,眺望著海面。海風呼呼的吹著,真有點受不了。但是王七索不敢怠慢:這是鄉勇隊的頭目黃安德親自佈置給他的任務:「時刻看著海上,一有冒黑煙或者白煙的船隻就馬上報告!」他反覆叮囑了王七索好幾遍。

    王七索很納悶,船上冒白煙還好說,保不定是人家在甲板上煮飯,但是冒黑煙不等於是著火了嗎?

    納悶歸納悶,他還是一絲不苟的執行任務。自從他被鹿老爺救了下來之後他已經有點明白這些人幹活的規矩了:不准多話,絕對服從上面的命令,做事按規矩辦。

    「這些髡賊還真有點小九九。」王七索暗自說道。儘管不知道為什麼要他瞭望海面,他還是打起精神搜索著冰冷荒涼的大海。

    不管是海面上還是海灣裡,都看不到幾艘船。只有些小漁船在附近海面上活動。其中就有幾艘是島上的漁民佃戶的船。這幾條船每天都帶來些新鮮的魚蝦給鄉勇隊的人打打牙祭。

    海灣裡,在難民們的勞作之下,屺姆島的棧橋已經從一條變成了三條,最長的將近有半里路,誰都不知道建這麼多這麼長的棧橋有什麼用。這裡除了鹿老爺佃戶的漁船,只有運煤、糧食和木材的貨船靠岸。

    忽然,遠處的海面上升起了幾道黑煙──在晴朗的冬日天空下顯得非常觸目。他趕緊往前走了幾步,幾乎把身子探出了炮樓頂部的城垛。

    沒錯,果然是黑煙!一共四道,隨著時間的推移,黑煙的痕跡愈來愈濃厚,直衝雲霄。

    王七索精神一振:「來了!」他趕緊敲打起掛在哨位旁的鐘。

    第二艦隊的主力:旗艦震洋號,弄潮號、待霜號、伏波號組成的護航隊護送著八艘h800運輸船運送北上支隊主力到來了。

    第二艦隊的主力幾乎是傾巢而出,這是是考慮到龍口距離明軍在蓬萊水城很近,大規模的海上運輸肯定會引起明軍的注意,必須有足夠的保護,其次在護送主力登陸之後,第二艦隊將順勢前往濟州島海域巡航,對當地活動的大明和朝鮮水師進行預防性打擊,奪取制海權,為下一步展開的濟州島登陸掃清阻力。

    王七索瞪大了眼睛,看著由遠及近翻滾著浪花向屺姆島駛來得船隊──這麼多得大船!一時間他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髡賊的船隊真是太厲害了,果然名不虛傳!

    艦隊抵達消息剛剛上報上去沒多久,王七索看到一群穿著藍色衣服的人從岸邊的屋子裡湧了出來。登上停泊在岸邊的幾艘小艇,飛快往海灣外圍划去。這是先期抵達的海軍引水人員馬上出發,在海灣外開始布設著導航浮標。

    第二艦隊的船隻是在太多太大,即使三條棧橋也無法滿足靠泊的需求,因此島上所有的小船都出動了,用來躉運人員和貨物。海灣裡船隻穿梭,忙亂不堪。

    王七索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幕,只見那十多艘大船上源源不斷的湧出來他從來沒見過的士兵。穿著一色的深灰色長外衣──下襬一直到膝蓋上,腰間束著白色的腰帶,頭戴毛茸茸的厚厚可以保護臉頰的帽子,帽子的前額上點綴著閃閃發亮的星徽。胸口十字花的挎著袋子和水壺,腰間掛著短刀。腳下穿著緊腿的靴子。背上背著一個大大的背囊,背囊頂部還捆著一條薄毛毯。每個人背著一支長長的鳥銃。

    「這就是髡賊的兵!」王七索心想,和傳聞中似乎不大一樣。不過他不得不承認,髡賊的士兵雖然穿著古怪,但是全身服裝器械乾淨利落,一個個氣概非凡,一看就是精銳的虎狼之師。

    士兵們在下士的指揮下,以班為單位登陸,一踏上棧橋,下士們的口令就不斷的響了起來:

    「列隊!」

    「報數!」

    「檢查裝具!」

    「齊步走!」

    「《元老院裁定軍歌集》第十七首!《大軍不怕遠征難》!唱!」

    隨著低沉的男聲合唱聲響起,於是一個班就開始從棧橋上開始移動了,一個班又一個班,源源不斷的從船上下來,竟然讓旁觀者感覺那些軍隊是源源不絕的出來的。

    在碼頭上的臨時營房上,第四步兵營的營旗飄揚著,北上支隊的支隊長朱鳴夏站在旗下,向著正快步走來的鹿文淵伸出了手。

    「終於等到你們了。」鹿文淵簡直要熱淚盈眶了──用不著擔驚受怕了,「這下我們就放心了!」

    「你們有老陳壓陣,怕什麼?我可是連機關槍都沒有。」朱鳴夏天開著玩笑

    陳思根嘿嘿笑了幾聲:「小鹿信賴你們的米尼槍勝過機關槍啊。」

    鹿文淵顧不上反擊,一揮手:「走,我們進到指揮部裡去談。」

    指揮部就是農莊裡的會議室,已經生好火地龍,暖意融融。朱鳴夏一進來就把軍官短大衣脫了下來。

    「你這裡真暖和。」他環視了下四周,舒展腰身,「還是上了岸舒服,坐船太累了。」

    他摘下帽子,一屁股坐了下來。這次北上支隊在台灣多耽誤了整整半個月。雖然士兵們沒閒著,但是朱鳴夏卻一直很焦急──他生怕耽誤的太久了部隊少了很多在當地適應環境的時間。這個營還是第一次到寒冷的北方來,雖說抽調了大量的北方士兵,北上支隊中的兩廣、福建和江西籍貫的士兵依然佔三分之二以上。

    「部隊的營地設在哪裡?」他問道。這是他目前最為關心的問題。

    鹿文淵早有安排,他打開桌子上的屺姆島地形圖,把一個位置指示給他。

    「營房設在東西山之間的山間谷地裡,背風向陽,附近有水源。我已經安排勞工在當地修築了排水渠和公共廁所,還建了一批半地下的窩棚和木結構營房。不過可能數量不夠……」

    「這不要緊,士兵們自己動手再建一部分就是。」朱鳴夏說道,「糧食怎麼樣?」

    「五千人一週的口糧。」

    朱鳴夏說:「足夠了。加上先遣連,登陸的部隊也就一千人。」

    登陸屺姆島的北上支隊主力,包括6個步兵連,1個工兵連、1個炮兵連和2個輜重連。其餘部隊將部署到濟州島。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10
第二百七十節 吳橋的蝴蝶

     就在龍口方面正緊張的做著準備的時候,一個雨雪瀰漫,毗鄰山東的河北吳橋縣境內的一個小村莊外,有一座破敗的小廟,孤零零的矗立在一座光禿禿的小土丘上。,

    土丘下,稀稀落落的分散著馬匹和衣冠不整的士兵,大約有一千多人。擠擠挨挨的靠著忽明忽暗的篝火,一邊罵娘一邊伸著手在火堆上取暖。

    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將領,鎧甲外面穿著罩袍,站在小廟的屋簷下。他的面色黝黑,皮膚粗糙,面孔上籠罩著一層身經百戰的人才有得冷酷凝重的神情。他的身後,樹立著一面旗幟。旗幟在寒冷的雨雪中已經濕透了,無力的垂掛在廊簷下。一陣寒風吹來,勉強可以看出上面是個「孔」字。

    廟宇門前繫著好些馬匹,比起山坡下的馬群來,要高大神駿的多。馬匹帶著憎惡的神情,不情願的吃著士兵們從農民的屋頂上拽下來得已經發黑的麥草。

    他似乎是在等候什麼人,注目凝神地向北面張望。北面隔著大片的田地和稀稀落落的小樹林,隱約地有燈光──那是吳橋縣城所在的桑園鎮。

    這位將軍,正是登州的步兵左營參將孔有德。雖然他的官職在步兵左營,實則統御的全是過去的遼東騎兵。他是遼東的鐵嶺人。父親和他都是當地的礦工。努爾哈赤起兵之後,鐵嶺衛很快淪陷。少年時候參加其父在鐵嶺組織反後金政權的起義。起義失敗輾轉流亡到遼東各地,在廣寧投軍,一度官至遊記。廣寧撤鎮之後投效毛文龍,改名毛永詩。

    毛文龍為袁崇煥所殺之後,其東江舊部由東江副將陳繼盛統轄。不久,參將劉興治在皮島叛亂,殺陳繼盛等十餘人,新任東江總兵黃龍隨即赴皮島鎮壓。因為感覺受到黃龍的排擠孔有德、耿仲明不服黃龍統轄,率部投奔登萊巡撫孫元化。孔有德當上了步兵左營參將,統御的依然是過去的舊部。

    天上不斷的下著雨雪,又刮著西北風,吹到已經濕透的罩袍上,顯得特別寒冷,每一次呼吸都噴出白色的濃霧。山下的騎兵們大多數都穿得很薄,又髒又破,他們三五成群的縮成一團,裹緊自己身上的破衣爛衫。有人在小聲的說話,有人搖搖晃晃,已經朦朧睡去。

    這時候,幾騎快馬從北面一路而來,馬蹄聲打破了山丘上的靜寂,

    聽著這陣馬蹄聲,他沉重的喘了一口氣。

    過了不久,馬蹄聲愈來愈近,隨即在稀疏的、落了葉於的灌木中間,在蒼茫的月色下,出現了一小隊人馬。

    這一隊共有四五個人,為首的是一個青年千總。走上山頭以後,他們都跳下馬來。為首的軍官牽著馬走到將軍面前,稟報說:

    「稟將軍:事情算是了結了。」

    聽到這個消息,孔有德的眉毛舒展了一下。本來長途行軍援遼已經是一個苦不堪言,前途渺茫的差使,沒想到路上還出了這樣的事情!

    孔有德率部抵達吳橋時,正好遇到雨雪交加的惡劣天氣,部隊給養不足,飢寒交迫。既無餉銀,也無糧草。叫吳橋縣預備糧草,縣里根本不理。孔有德是山東來得過路客將,在河北毫無影響力。軍中已經快要絕糧。鄉村和市鎮上的老百姓極怕官兵──明末的軍隊紀律極差,長途行軍幾乎就是流竄的土匪──一聽說軍隊來到就紛紛逃跑,縣城雖然對他們沒有閉門不納,但是各處全部閉門罷市,就算是買糧也沒地方去,更別說根本就沒這錢。

    自古以來就有餓不死的當兵的俗話,沒有人供應糧草,士兵們就自給自足起來。在軍官的默許下,夜間分成小股,悄悄地離開營地,到鄉村和城裡各處去尋覓「尋糧」──其實就是搶劫。

    在掠奪中,有一名士兵砸開了城中看似不起眼的某家人家的大門,搶走了一隻雞。沒想到這隻雞卻是山東望族王象春家的家僕所飼養。

    得罪了當地的大戶和搶劫老百姓性質一樣,結果很不同。於是搶劫的士兵被「穿箭游營」──在古代軍隊中這是極重的刑罰,僅次於斬首。含恨在心的士兵當即殺了該家僕。

    這下就給原本想息事寧人的孔有德捅了簍子:明代的紳權極重,更不用說王象春這樣曾經上過《東林點將錄》的前高級官僚──那是地方上頭等的縉紳,縣令、知府見了他的片子都要客氣三分。王象春之子不肯罷休,一定要求追查責任。

    孔有德不過是個小小的參將,雖然能夠統帥上千人衝鋒陷陣,論到權勢地位,遠不是王家這樣的縉紳的對手,更不用說東林黨在朝廷的勢力極大,王家真要「指名嚴參」,搞掉他這個小小的參將是舉手之勞。

    因而他只能繼續委曲求全,率領人馬退出吳橋縣城,屯駐到這片荒地上,派出李應元去交涉此事。

    「我把犯事那小子給斬了,事情算是了了。」李應元憤憤不平,「出來說話的總管看起來還是不依不饒,非得我又拿出十兩銀子才算是讓他舒坦了。」

    孔有德沉重的嘆了口氣:「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可惜了一條好漢!」他跺了跺腳,「這幫酸子──善財難捨,硬逼著咱們去枵腹從公!」

    「弟兄們都說受不了了--先是逼著我們出海去皮島給黃龍平叛,他黃龍自己擺不平麼?要不是將軍您當機立斷的返航回來,大概都喂了魚蝦了!這會又讓咱們有凍又餓的巴巴的趕去大凌河送死!」李應元說著激動起來,「咱們給朝廷出生入死,跟著毛帥在島上吹風吃沙子打韃子,死了多少弟兄!朝廷和大戶的根本就沒把咱們當人看!」

    四周的親兵和將領們中間引起了一陣漣漪──他們全都是當年在遼東跟隨毛文龍的東江舊部,毛帥被斬已經在他們的心中種下了不滿的種子。在東江受黃龍的排擠,到了登州之後,又一直受到山東本地軍隊和南軍的歧視排擠。

    這次北上增援大凌河原本就是十去九不回的險仗惡仗,一路上還要受這樣的氣。將士們的心中愈發憤懣不平。

    這番話也引起了孔有德的共鳴,他的胸口起伏著,似乎想說什麼,然而終於什麼也沒說,他果斷的一揮手,獰笑道:

    「咱們這會惹不起這幫子老爺,這裡不能待,會把人馬都凍壞的,全體出發,我們走得遠遠的找個村子屠了,大夥好好暖和暖和!」

    「扎!」李應元和他身邊的幾個軍官帶著興奮的表情一起呼應道。一路上軍隊儘管不斷搶劫,但是好歹還只是弄點糧食吃飽飯,不敢做得太絕。這次既然要放開手大干,很可以弄一點油水。

    眾人紛紛去準備啟程,李應元也要離去,孔有德叫住了他:

    「應元,你爹什麼時候到?」

    李應元的爹名叫李九成,雖然職位上不過一名游擊,但是在遼東的東江舊部中極有聲望,包括孔有德這樣的人都要敬他幾分。

    李九成在一個多月前奉孫元化之命到塞上去向蒙古人買馬,馬沒買到卻把錢都花光了,畏罪不敢回登州,打聽到孔有德要率軍北上,就派人來和孔有德聯繫,要和他一起北上,看能不能弄個軍功將功折罪。

    李九成在東江舊部中威望很高,眼下軍中人心動搖,他急需李九成這樣的老將來彈壓安撫,否則這一哨人馬走不到山海關就會半途潰散。他這個統兵將軍要想不被砍掉腦袋就只有逃之夭夭了。

    李應元回稟道:「家父派人來了,說因為道路風雪,被阻攔在路上了。過二天才能到吳橋和將軍會和。」

    在舊時空,因為失去了買馬錢畏罪不敢回登州的李九成在10月31日已經在孔有德軍中了。

    李九成父子煽動士兵正是孔有德所部在吳橋發動叛亂的主要原因。但是在本時空,李九成卻受阻於道路,沒在這天趕到軍中,也就失去了煽動士兵暴動的機會。

    歷史的蝴蝶翅膀朝著不同的地方稍稍偏向了一點。這是元老們始料未及的。

    「好,我們往北出發!」孔有德下令道,「派幾個精細弟兄,便服到桑園鎮上等候李將軍再趕上來。」

    隨著一聲號令,原本飢寒交迫,昏昏欲睡的士兵們突然都來了精神,紛紛收緊馬腹帶,翻身上馬。步騎一千多人發出一聲呼號,往北而去了。

    十一月一日清早的太陽照在吳橋縣城,縣城裡的人們得知那支山東來得軍隊已經走遠,不由得都鬆了一口氣,紛紛打開大門幹起各自的營生。沒有人知道,他們剛剛躲過一次原本注定要遭受的浩劫。

    在他們以北二十多里的地方,卻有一處大村落已經煙消雲散,被屠滅得乾乾淨淨。

    正在屺姆島上嚴陣以待的元老們,沒有人預料到這一點。在他們看來,任何歷史事件都會嚴格的遵照舊時空的歷史軌跡運行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19
第二百七十一節 北上和東進

    這一反應沒有多久就反應到了屺姆島上,鹿文淵派出的各路探子的報告始終是「沒有發現狀況」。這讓原本信心百倍,只等行動開始的鹿文淵、陳思根、朱鳴夏一干元老都焦急起來。

    按照時間表,10月31日孔有德舉起叛旗,11月22日他就率軍兵臨登州城下,期間只過了22天。現在日子已經過了好幾天,在黃縣官道上打探消息的探子至少應該得到一些模糊的消息──比如「有人起反」之類,畢竟孔有德所部有一千多人,裝備精良,不是一支會被人忽視的力量。

    但是從德州方向過來的商旅,卻無人有這樣的消息帶來。

    時間轉眼到了十一月的十日,道路上依然渺無音訊。一干人再也坐不住了。經過緊急磋商,朱鳴夏決定派出化妝的偵察騎兵──鹿文淵通過孫元化的關係,從登州軍中買了十幾匹蒙古馬作為偵察兵的坐騎。伏波軍在戰場偵察手段上一直缺少快速機動的能力。

    充當偵察騎兵不是特偵隊的偵察兵,而是來自北上支隊中騎兵教導中隊人員。考慮到登州行動中可能會繳獲到很多馬匹,為了就地運用北上支隊中編入了陸軍教導總隊騎兵教導中隊的一個連,其中一個排已經運到了屺姆島上。

    伏波軍陸軍對騎兵的運用原則近乎於拿破崙戰爭時期的輕騎兵戰術,即主要用於偵察、襲擾和追擊,一般不用於騎兵戰鬥和突破,因而教導中隊中的騎兵都受過偵察訓練。

    鹿文淵看著眼前的十幾個化妝的偵察騎兵:還真是一臉屌絲模樣:裝成馬幫跑貨的單身小商人,配上個牽著驢的夥計。張開口都一嘴聽不明白的山東土話。鹿文淵一問卻不都是山東本地人──都是經過特別訓練的,一口方言個個能說會道。

    「他們已經訓練了一年多了,這次算是真正的實戰。」朱鳴夏說,「我原本打算晚一些再讓他們投入戰鬥的,沒想到這麼快就要派他們的用處了。」

    偵察騎兵每人一個單筒望遠鏡,一支左輪手槍,外加二個手榴彈。騎兵彼此觀望互相照應,兩隊人馬相差不過一個山頭或者一望之距。按照安排:往德州方向撒出去七八隊分三重到五重搜索前進。

    偵察騎兵們沿著大路向吳橋方向搜索前進,沿路蒐集消息。但是一直沒有有用的訊息。直到一股騎兵到了吳橋縣的桑園鎮,這才從當地小販口中得到有用消息.孔有德部已經在十天前經過此地往北進發了,搶雞事件的確發生了,不過事情後來就了結了──搶雞殺人的士兵被斬首,王家的大爺就不再追究了。孔有德已經率部離去了。

    但是隨後發生的事情讓當地百姓十分害怕,因為幾天後就傳來消息幾十里外的一個大村被滅了──官府雖然說是土匪幹得,但是大家都說多半是遼東兵下所為。被屠滅的村裡的幾家大戶頗有些富貴親戚,因而這事沒能摀住,本地的士紳聯名去找了縣令,又派人到府裡活動,要控告這批無法無天的「兵匪」。

    「這事找官府有用不?」偵察騎兵故意做出一副懵懂的模樣,「俺家鄉那邊,當兵的滅幾個人,縣裡的老爺才不會管,非一口咬定是土匪幹得。就是找省裡的老爺也不一定管用。」

    「您老是跑外的買賣人,眼皮寬,什麼沒見過?咱們小百姓,給軍爺一刀砍了就砍了,不過村裡死了好幾家大戶,和本縣的幾家縉紳都掛著親,有一家和王老爺家有瓜蔓親。王老爺沒法說看不到──鄉里鄉親的,也沒法交待。」

    偵察騎兵不敢耽誤,立刻派人往回趕路,將消息報告給屺姆島上的元老。

    這樣一來,引起了「屺姆島三人眾」的憂慮:偵察騎兵帶來的消息說明孔有德並沒有按照舊時空歷史那樣在吳橋舉起叛旗,而是通過其他手段把事情緩和了過去。這麼一來他就會引軍繼續北上,最終要麼在大凌河打個敗仗,或死或降,或者因為走得更北,軍心動搖直接去投了滿清。

    一旦發生這樣的情況,利用孔有德來擾亂山東的計畫就會完全落空。隨之而來的許多的計畫就要做修改。特別是佔領濟州島是否還有必要就存在很大的疑問了。

    「孔有德不叛,我們要逼著他叛!」朱鳴夏拍了下桌子,「不然我們就得自己赤膊上陣了。」

    陳思根說:「用孫元化逼他一下行不行?他這麼屠村滅戶的,孫元化很難庇護吧。」

    「恐怕不行。孫元化的治軍水平有限,對部下約束能力不強,東江舊人又被他視作本錢。」鹿文淵連連搖頭,「再說這種事在明末不稀罕,孫元化才不會為此事去為難孔有德這樣的有強兵的驍將。」

    「我看只有指望吳橋當地的縉紳。比如王家。」鹿文淵是外派人員,受過不少歷史方面的專業培訓,又跟著趙引弓在山東混了幾個月,對大明的社情民生相對熟悉,考慮之後提出了新的方案。

    鹿文淵繼續說道:「王家是吳橋有名的縉紳,而且很有勢力。這家人的家主王象春是東林黨骨幹分子,當年上過《東林點將錄》,號稱『天損星浪裡白條』。」

    「好傢伙,還『浪裡白條』!閹黨倒很有才。」陳思根笑了起來。

    「而且王象春還有個堂兄叫王象晉,是浙江布政使──官位也不低。別說這哥倆,光一個王象春就能讓孔有德吃不了兜著走。」

    問題在於王家是否願意出這個頭,鹿文淵認為,王家出頭的可能性很大。

    既然王家的大爺願意為家僕的一隻雞出頭撐腰,那麼本鄉本土的一個村落被屠,其中還牽扯到遠房親戚,不管出於公於私,他們家都得出來說話。

    「問題是他們出來說話也得幾個月之後了,趕不上了。」

    鹿文淵撓了撓腦袋──自從留了髮髻,他不能經常洗頭,經常覺得頭皮發癢:「這倒是。」

    「當務之急是找到孔有德部,查明他的下一步動向才能有所處置。」朱鳴夏說道。原本對史料的掌握使得他們有一種對戰場局勢「單向透明」的感覺,現在孔有德的異常行動使得「戰爭迷霧」再一次的瀰漫起來。

    「他們現在哪裡?」

    根據偵察騎兵的報告,孔有德率部離開吳橋縣城之後,一路往北走了大約二十里,屠滅了一個大村落,隨後就失去了消息。

    「……現在還有幾組人一路搜索過去,最新得消息還沒到。」

    朱鳴夏打開地圖,在地圖上標註了孔有德的最後蹤跡。從地圖上看,如果他要繼續北上山海關執行增援大凌河的任務,他應該往東走,而不是突然向北。往北那東光縣和南皮縣,和北上山海關的路線差得很遠。

    「他跑到東光和南皮做什麼?」陳思根有些疑惑,「莫非……」他注意到地圖上這兩個縣城都在運河岸邊,「他不會是想去搶劫運河上的船隻吧?」

    大運河是南北交通要道,每天在河面上航行的船隻都是成百上千艘,顯然是一個極有油水的目標。

    「不,他不敢得。」鹿文淵搖頭,「公然帶兵攔截運河船隻,那就是造反……」

    「他本來不也造反了。」

    「這倒也是。」

    朱鳴夏說:「我估計:孔有德北上東光南皮,要麼是打算在運河邊上大干一票,要麼就是純屬虛晃一槍。」

    他認為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假如孔有德有心造反,在吳橋就可以動手,沒必要趕到南皮或者東光去,一個吳橋縣城也夠他搶劫了。他避開吳橋縣城北上,顯然有撇清關係的成分在內,一旦朝廷要追究起來,他可以賴賬──他的路線原本就不是往北走。

    「……孔有德的人馬是騎兵,機動速度很快。他完全可以一路向北,沿途屠滅好幾個村子,大撈一票,再突然折向東,回到原先的路線上繼續往山海關去。糧草充足的情況下,騎兵部隊一天走40公里是沒有問題的。」

    「但是這樣一來,他豈不是就不在山東造反了?」

    「的確有這樣的可能性。」鹿文淵說道,「不過,在歷史上,孔有德一開始並沒有造反的意圖,吳橋兵變他本身有被迫參與的成分在內。決定發動兵變的,主要是下層軍官和士兵。」

    這說明山東的東江舊部中,叛亂的情緒一直存在。孔有德在吳橋兵變,一到登州就獲得了耿仲明等原東江舊人的響應。在整個登州之亂中,叛軍不斷的得到原東江舊部的響應支援,壯大很快。

    「深層次說,原東江舊部的兵變是一種必然。只要看看山東的局勢就知道。」

    鹿文淵在山東待了幾個月,和教會、官府、軍隊和百姓都打過不少交道,在他看來遼東軍的叛亂是一種必然。山東的客軍主軍衝突不斷,又地瘠民窮。縉紳豪強權勢又重。長期被排擠歧視的遼東軍積聚了足夠多得怨氣,只是缺一根導火索。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4:20
第二百七十二節 逼孔反明

    孤處遼東的東江鎮的此時也不安穩:黃龍在東江鎮無法彈壓住毛文龍舊部,從陳繼盛被殺開始的東江鎮的內訌正處於愈演愈烈之中。

    東江舊人在內因外因的聯合作用之下,掀起一場大規模的暴動是遲早的事情,三位元老都持這樣的推論。

    難點是:現在他們的單向透明已經不存在,孔有德的下一步行動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當務之急就是推測孔的下一步動作,並且做好相應的準備。

    朱鳴夏俯身在地圖上,手中的顏色鉛筆不斷的在玻璃板上劃動,鹿文淵和陳思根緊張的看著他,作為軍事主官,有責任度敵人的下一步具體動向做出推測。

    「我看,孔有德的動向不會有太大的差別。」朱鳴夏研究了半天地圖之後說道。

    他指著桌子上的大比例地圖,清了清嗓子說道:

    「首先我們大家都同意:孔有德的叛亂是在惡劣的天氣下和不可調和的矛盾碰撞下的產物──這是一種必然,最多時間和地點不同。

    「其次我們要知道孔有德為什麼攻打登州,這點很重要,直接影響我們下步的行動。孔很瞭解孫,知道與其他大明官僚不一樣。孫元化對東江舊人的態度最為友善,不管是孔是出於麻痺對方,迅速擴大戰果還是真得存著被招安的期望,孫元化都是最好的選擇。如果自己帶隊到登州,是有一線被招安的希望的,這是第一點。第二點,登州有他的同僚、舊部,有大量的遼東兵,這些遼東兵同樣面臨著孔有德部一樣的問題,存在同樣的不滿。如果要反,只有在登州他能夠找到足夠的可靠善戰的同盟者。第三點,作為有長期作戰經驗的將領,一旦舉起叛旗他必然需要一個糧食武器充足,進退自如的據點,縱觀幾個周邊城市,登州最為合適:登州是孔有德等東江舊人的主要聚集地,而且渤海灣星羅棋布的島嶼上大多是過去的東江舊部,很容易彼此呼應。儘管叛變並非他一手籌劃,但是一旦兵變,要盡快回到自己人身邊利用原東江舊部迅速壯大力量這點上,孔有德是別無選擇的──如果他滿足於四處亂竄,在山東活動太久就會被耗盡力量。

    「最後,他的死黨耿仲明等人正在登州城內,只要裡因外合,登州這座城市是最容易拿下。正是因為這三點,只要孔舉起叛旗,登州是其最佳選擇──也是必然的選擇。」

    「你說得有道理,這麼說孔有德遲早是回登州去得。」

    「只要孔有德部離得山東不太遠,兵變之後著就是他的最佳選擇。」朱鳴夏信心很足,「基於這一預測,我們的對策就簡單了。」

    朱鳴夏建議立刻派出所有的偵察騎兵和本地的土著組成的徒步細作去偵察孔的動向,除了騎兵進行遠程跟蹤搜索之外,前往遼東增援大凌河的原定路線也不能落下,防止其真得前往去前線。

    孔部清一水騎兵,外形鮮明,很難長期隱匿蹤跡,更不怕被偵察兵搞錯。對於當地土著,立派派人去登州附近散佈其屠村事實,要不了幾天這些事情就會經過土著嘴中加工,傳入遼東士兵耳中,還有孫大人的府邸裡。

    口耳相傳的速度一般是比較慢,正常情況下河北吳橋的消息傳到登州要相當長的時間,現在由他們自己加速這一擴散傳播的速度了。

    「最後,假如孔有德真得跑到大凌河前線或者其他因素不能前往登州,只好我們來策反登州的遼兵了,這是另外的話題。」

    「呵呵,小朱你總結的不錯!」陳思根插話:「給元老院的報告就你來寫了!」

    「按照組織原則,所有事情都得我們三人共同討論決定的。再說現在不是寫報告的時候。」朱鳴夏說。

    陳思根考慮了下,說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我要提醒一點:你剛才說到要重視這個不確定性。現在孔有德的行動我們依然無法準確的預測。如果我們僅僅被動的監視他,再搞一些謠言是不行的。我們必須進行主動的干涉,讓他按照我們的意願行事──這樣才有必要的確定性。」

    朱鳴夏說:「由我們直接去煽動他的部下?」

    「我們現在哪有這個能耐去煽動。」陳思根嘿嘿一笑:「你忘了鹿文淵之前說的:『公然帶兵截斷運河,那就是造反』。我們不確定他是不是能幹一票,但是我確定,我們能替他幹一票!讓他吃不了兜著走,不反也得反!」

    「這能行麼?」

    「哈,有什麼不行的!我們特偵隊幹這種殺人越貨的事兒完全是殺雞用牛刀。這些天我手下的小夥子們都閒的蛋疼,唯恐不亂呢。最多你們再派些人配合一下,絕對萬無一失。」陳思根說道。

    「孔有德手下那幫大兵可都是遼東口音……」鹿文淵還有些疑問。

    「哈哈,這也不要緊。咱們的普通話本來和遼東軍話就比較像。就算不象,大不了不開口。真的殺起來也沒人能注意有啥破綻。況且就算有破綻,除了孔有德背鍋,還能有別條路麼?」陳思根說道。

    「老陳說得對,不過誰去還是要挑選一下。文淵,你之前不是還弄到寫軍裝號坎麼?都找出來。我們給他來個鐵證如山。不過具體怎麼辦,我們現在還得再商量一下。」

    「明軍的號坎我倒是的確弄了一些,不過不多。」鹿文淵因為考慮到行動中可能需要,設法通過黃安德的關係從登州搞了些明軍的號坎,什麼營的都有,有的還是舊得。不過陳思根覺得這樣更好──顯得真實。

    「行動的時候把號坎上的營標撕掉,這樣更真實些。」鹿文淵說道,「動起手來外面再罩些破舊袍子,摸樣就更像了。」

    眾人對朱鳴夏的判斷沒有異議,當即分頭行動。待命中的騎兵全部派出去之外,又從收容來得難民中挑選了些精細的到道路上去打聽消息。

    鹿文淵把黃安德叫來,要他帶幾個山東出身的士兵立刻趕往登州,向在登州城內的親朋故舊散佈有關孔有德的種種消息。

    同時被派去的,還有鹿文淵手下一個專門和東三府地方教會聯繫的情報人員,通過教會的關係把消息散佈出去。

    孔有德率部從吳橋縣出來,沿著本時空還沒有的京滬鐵路的方向一路向北,進入東光縣。東光就在南運河河畔。受到運河的滋養,商業相當繁榮。

    孔有德選擇到東光,抱著在這裡撈一把的想法──東光不是他北援大凌河的必經之地,以他的人馬的快速行動能力,到這裡繞個圈子給自己和部下弄點好處在時間上不成問題。

    到吳橋之前,他手下人馬的士氣已經低落到極點,一路怨聲載道,一股暗流已經在士兵和軍官中湧動。孔有德是宿將,當晚如果不是他當機立斷在吳橋屠了一個村子,弄到許多糧食財物安了部下的心,最好的結果也是人馬沿路潰散,走到山海關少一半人;最糟的,這伙出生入死的弟兄乾脆就在吳橋縣不顧一切的大干起來。

    孔有德不願意造反起亂:他少年從軍,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好不容易熬到了三品參將,不想隨意拋棄自己拚命掙來的前程。但是這些年來他在東江也好,在登州也好,對前途愈發渺茫──雖然孫元化很看重他,但是整個大明都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樣──看不到任何希望。

    就從東江本身來說自從毛帥突然被斬,到陳副將在內訌中被殺,接著黃龍登島,各部鬧餉兵變,東江全面自相殘殺,整個局面一天壞似一天。

    如果說當年他們在毛文龍手下,好歹還能出去到韃子的地面上武裝示威,出其不意打一下韃子。現在戰鬥意志卻愈發低落了。前往大凌河增援張春的命令一下達,從軍官到士兵,都瀰漫著畏敵如虎的情緒。

    孔有德部從上到下,大概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張春在大凌河會有什麼結果。張春這個人他知道,肯定會以死相殉,只是又有許許多多的兵將要死於非命──而他也極可能是其中的一員。

    一想到這裡,他就覺得難以釋懷。

    孔有德率部到了東光之後,就暫時在離著運河不遠的地方的一個村落悄悄的安頓下來。南運河附近有不少村落「靠河吃河」,頗有些暗中發財的大戶。他放出手下又屠了一個村子,掠奪了大批錢糧。將領軍官們都發了一筆小財,士兵們也吃飽喝足,多少落了些銀錢,士氣也比以前高些了。

    但是更傷腦筋的事情來了,官兵們吃到了甜頭,都有些樂不思蜀。有人甚至在暗中鼓動軍官乾脆落草當土匪,在這富庶的地面上大撈一票。

    孔有德對此嗤之以鼻:軍隊一旦淪為土匪,戰鬥力很快就會徹底渙散,到時候自己就是個不成器的山大王,遲早要毀於官兵和團練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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