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021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33
第三百五十三節 全島歸化

    「當初我們才五百人,現在不也管著海南島了?」朱鳴夏說道,「別著急。等山東的移民多了,自然就全是我們的了。」

    「也是,你帶來的三個連的鄉勇至少能頂替一部分日籍治安軍的衛戍任務。」南宮無敵說道,「不過他們沒有熱兵器,最多也就是治安軍一個水平。」

    「騎兵和輜重兵教導隊呢?」朱鳴夏記得這些部隊已經搬遷到了濟州島來了。人數也有好幾百。

    「他們全給尼克指使的團團轉,我根本插不了手。」從海南島運來的騎兵教導隊和輜重兵教導隊每天除了訓練就是忙於養馬業務。

    尼克接收了濟州城外的馬圈,又接收了三城九鎮的馬圈和附近的一些官馬場,手中的馬匹膨脹到了三千多匹。為了對這些馬匹進行甄別、治療、選育和飼養工作,不但兩個教導隊的人大多被他佔用,本地的柵軍和養馬的官奴婢也用了不少人,還一個勁的喊人手不夠。

    「……尼克現在每天都找我要人,他對本地人很不滿意──說是話說不明白,非要我手下的當兵的,起碼也得是農墾中隊的歸化民。我也難啊。」

    別看南宮無敵說得挺委屈,其實尼克佔用這些部隊他是心甘情願的。至於原因無非是因為他也期望早日看到威猛的騎兵部隊。自從把日籍治安軍連中的十幾個前馬上武士配上了戰馬,升級成了騎兵警衛隊,南宮無敵就愛上了這種被騎兵簇擁著的感覺--要是人、馬和軍服武器再威風華麗一點就更帥了。

    如此說來兵力的確有些單薄。南宮無敵手裡的兵力是少而雜。他手上有各式各樣的部隊,其實是以輔助部隊和後勤部隊為主。除去兩個教導隊,能用的就是工兵連了。但是這個工兵連還承擔著許多建築工作的的核心施工隊的任務。

    真正能夠用於作戰部隊僅有二個步兵連和一個日籍治安軍連。至於海軍的人馬,基本無法動用──第二艦隊的艦船頻繁的來往於濟州和山東之間,水兵的體力消耗很大,很難再抽出兵力來進行陸地運用。

    如果不是當初送來的濟州農墾聯隊承擔了相當一部分的地方守備工作,濟州島分遣隊連佔點守線的任務都完不成。

    也正因為濟州島的兵力匱乏,朱鳴夏才會從山東運來三百名鄉勇。有這三百人就可以承擔掉相當部分的鎮戍工作,將兵力解放出來進行對內陸地區的機動作戰。

    朱鳴夏雖然不管政治工作,又是第一次到濟州島,但是通過每週送來的濟州島情報彙編對島上的情況多少是有瞭解的。

    即將召開的濟州政治協商會議,實則就是一次要求全島所有勢力徹底臣服,表示誠意的會議,凡是表現不能讓元老院滿意的勢力,隨後就會遭到剷除。

    這一點,恐怕島上的許多豪強心中有數,所以眼下雖然風平浪靜,會議一結束就會陷入到激烈的動盪。下一步就是視情況開展治安戰,剷除「敵對勢力」和「不安定因素」。

    不過,企劃院和民政人民委員會給濟州島前委的秘密命令中,濟州島未來將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全面推行「集村並屯」。這是根據當地人民多為佃戶、牧奴和官奴婢,人口密度很低的現狀作出的。

    濟州島除了極少數的商戶之外,下層平民中幾乎沒有人有什麼財產或者土地,集村並屯不會遭遇到很大的阻力。至於地主、牧主,自然不會允許他們繼續存在。

    根據特偵隊這幾個月來深入濟州島進行的偵察工作,濟州島前委已經大致摸清了島上的各個居民點,再根據各個居民點的規模和從監營內掌握的資料推算出島上的實有總人口大約在四萬三千人。

    目前運到濟州島的山東難民已經有二萬人,接下來還會運來更多。雖說大部分人口在淨化結束之後將會轉運到台灣和海南島,但是會有相當的人口留在島上,形成元老院在島上的統治基礎。

    在此之前,北上支隊要保證徹底的壓服和剷除島上的一切妨礙本島「歸化」的力量。根據某個還在論證中的計畫:將一部分本島的朝鮮百姓運到台灣和海南島,從而加速他們的「歸化」過程,只不過考慮到南下的運力問題才沒有得到正式的批准。

    朱鳴夏和南宮無敵討論了一番部隊的調整方案,在政協會議召開之前他要準備足夠的機動兵力:至少要有一個完整的步兵連和若干炮兵做好隨時出發作戰的準備。日籍治安軍連視情況也要投入戰鬥。

    剛剛組建起來的白馬部隊雖然戰鬥力不怎麼樣,但是對本地狀況比較熟悉,可以充當帶路黨和翻譯。

    這樣看來總得兵力大體也夠了。畢竟濟州島無論面積、地理環境還是社會狀況都沒有海南島那麼複雜。而且全島「歸化」的方針使得政治工作的工作量也大大的減少了。集村並屯之後想怎麼「教育」都可以。

    「尼克那裡能夠調出多少騎兵來?」

    「騎兵教導隊大概能出動一個連,不過騎兵教導隊新兵多,老兵少,怕是沒什麼大用。」

    騎兵教導隊中的老兵大多在山東充當偵察騎兵,濟州島上能執行作戰任務的人員不多,而且這部分人還得充當馬匹和士兵的教練。

    朱鳴夏說道:「不礙事。他們現在大多駐紮在濟州城外,可以當衛戍部隊。再加上新來得山東治安軍連,就能把日籍治安軍全部抽出來當預備隊──聽說他們還挺能打?」

    「的確很能打,不愛用步槍,就愛上白兵……」南宮無敵說著嘆了口氣,「可惜最能打的一個廢了,雖然留得一條命,沒法再當兵了。」

    「不能當兵可以干其他的。這類為我們流過血的都是培養對象。」朱鳴夏看了看手錶,「走,我們去見老馮。看看他那政治協商會議準備的怎麼樣了。」

    朱鳴夏在監營會議室等了半天才等到了馮宗澤和薛子良,兩人就濟州島的局勢和工作交換了看法,並就下一步的工作開展了討論,眼看著天色已晚,馮宗澤設宴招待。

    「這些天你在那小島上過得挺艱苦的──天天吃乾糧吧。」

    「還好,不缺肉吃,就是沒蔬菜。」朱鳴夏大快朵頤的吃著海米炒白菜,「怎麼沒弄點朝鮮泡菜?酸酸辣辣的很下飯啊。」

    「這年頭東亞除了我們還有誰在種紅辣椒?」馮宗澤笑了起來,「不辣的泡菜有,我以為你沒興趣……」

    「的確沒興趣,有種沒有?」

    「等開春吧。還有土豆、大蒜和柑橘。」馮宗澤興致勃勃,「農委會說很快就派人來指導。土豆東西產量大,挺合適這裡的條件。而且比紅薯好吃,養活個十萬人不成問題。至於柑橘和大蒜都是濟州的名產,想來質量會很不錯。」

    「我也想吃土豆很久了。」朱鳴夏說道。海南島這地方不適合種土豆,只在吳南海的農莊裡小規模的園藝化種一點,純屬為了留種,元老們難得才能吃到一次。

    「對了,你帶來得一群生活秘書怎麼安排?我看有好幾個啊……」馮宗澤有點淫蕩的笑了起來,「到底是近水樓台……」

    「扯……無組織無紀律的事情我怎麼會幹?」朱鳴夏不以為然,「她們都是我專門發掘的人才。她們在山東檢疫隔離的天數差不夠了。就是得你安排人淨化下。然後單獨找個地方安置──」

    「知道,知道。我一定找離監營很近的地方……」馮宗澤擺出一副「我全明白,你不用多說」的含蓄笑容。

    「別想歪了,」朱鳴夏笑了笑,「不是距離監營近一點,而是最好就在監營裡──我有事情要經常和她們交流交流。」

    劉氏戲班的成員們就這樣被安排在監營旁的一處官房院內。院內有女性的朝籍輔助人員看守,不但不許她們外出,還不許她們彼此交談──除非首長在場。

    剃了光頭的劉憶思──也就是過去的戲班版主劉氏正死死盯著朱鳴夏的筆記本電腦,她現在習慣了這個奇怪的東西,電腦裡正放著健美操音樂──《青春魅力》。昨天這個澳洲人首長佈置了這任務,她被要求一遍又一偏的聽這個音樂,直到自己能夠演奏為止。這音樂與她以前接觸過的音樂完全不一樣,除了箏,笛,鑔等樂器外,還有些她完全沒有接觸過的樂器。旋律更是陌生──在她聽來簡直和噪音差不多。

    她小心翼翼的詢問朱鳴夏那是什麼樂器,朱鳴夏則告訴她,這些樂器只需要找到類似的去代替就好。

    這是朱鳴夏的私人計畫,他想訓練出一批會跳健美操的女僕,一批能讓元老回憶起舊時空歲月的女僕,一批更具現代審美觀的女僕,一批可以成為橄欖球寶貝的女僕。他可以教基本動作和套路,也能簡易的編排些動作,再複雜就要靠筆記本電腦了,他電腦上有大量比賽和訓練時拍攝的視頻,有了葫蘆就能畫瓢。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34
第三百五十四節 青春魅力

     一直以來困擾這個計畫的配樂問題也因為劉氏班子的出現而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決。雖然她們的樂器和韻律操很不般配,不過也算目前能找到的是對音樂水平比較高的土著了。

    先讓她們熟悉熟悉現代音樂,再繼而學習現代樂器、朱鳴夏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他要求劉氏學習的第一首曲目就是《青春魅力》,以傳統樂器演奏為主,作為入門曲目再合適不過。

    他自己幾乎不看這些視頻,穿越的時間並沒有長到能讓他淡忘視頻裡學生的長度。這些視頻幾乎都是他親自拍攝,他看著這些孩子訓練,流汗,受傷,獲獎,有些畢業了,他把她們送走,更多的在他穿越那年還沒有畢業。有時候他覺得自己背叛了那些孩子,他答應自己結婚時候邀請她們成為永遠不能實現的承諾,訓練一批女僕拉拉隊,對他也是一種心靈上的補償。

    培養拉拉隊的事情,他在出發前專門和教育部門的胡青白、宣傳部門的方非還有蕭子山等人都談過──不用說大家都對此表示了支持。

    雖然服裝的問題很難解決,朱鳴夏覺得從現在開始著手的話,等真正出隊伍的時候這個問題大概也能解決了──至於怎麼解決那就是輕工和化工部門的事情了。

    「怎麼樣?有把握沒有。」他看到劉憶思還在那裡琢磨,問道。

    劉憶思款款的站起來躬了躬身子:「老爺……嗯,首長,這種曲子奴婢是第一次聽,一時還不能領會,須得多些日子才能領會……」

    「我給你時間,只是你要用心。」朱鳴夏說道,「這件事很要緊。不光是你自己,還有你的那些女孩子們也得用心學。」

    「奴婢知道。」

    朱鳴夏不再多說什麼,直接走了出去,劉憶思趕緊走上幾步去打簾子──這都是全掛子的伺候人本事。

    朱鳴夏站在院子裡,看著正廳上正在練功的身影,「老高,謝謝你留給我的資料,以前看你訓練學生,現在到我訓練女僕,我會努力的。」他悄悄的說道。

    劉憶思對自己的新主子的奇特樂理觀念很是不解,不過她現在已經是絕契上按了手印的奴婢,主家別說是要她學彈幾個新曲子,就是要她趴著彈、跪著彈、躺著彈、金雞獨立的彈曲都得從命。

    要不是自己已經是年過三十的半老徐娘,長相也不是上人見喜的那種,就是要她脫光了彈也不會讓她覺得奇怪──老爺們都喜歡一些古怪的調調,這位朱首長雖然穿著舉止看上去「不類中華」,說不定有些稀罕的澳洲調調。

    她照著反覆播放的曲調,努力的在本子上記譜,這是她多年前在行院裡學藝的時候下苦功留下的「幼功」,大多數曲子只要聽幾遍就能大致記下譜來。就是靠著這樣的本事,這些年來不管什麼時新的小調、曲子,她的班子總是能夠在第一時間翻唱出來,爭取了不少的恩客──幹這行,即使是注重於高中端業務,在江南也是不乏激烈的競爭的。尤其是各家行院、名妓,實力遠在她這個沒根基的流浪班子之上。

    劉憶思這些年來殫精竭慮,勉勉強強的才支撐著班子,其中雖然好幾次都瀕臨絕境,但是好歹都勉強支撐過來了。這一次在登州幾乎要落到死無葬身之地的地步,幸而又得了轉機……雖然全班都淪為奴婢,好歹活下了性命──雖然班子裡的幾個男人不知道為了什麼事犯了主家的忌諱,拖出去直接就被絞死了,讓全班子寢食難安了好幾天。不過劉憶思卻很快就想明白了,她不但不害怕,甚至還有些竊喜。

    主家直接把班子裡的幾個男人處死,說明主家不想看到她們中有男人的存在,這說明什麼?說明朱老爺是瞧上她們了:自家這個班子以後在主家至少不是漿衣舂米的下等婢僕了。

    只是這些日子一直昏天黑地的坐船:她們沒坐過海船,船上的人又多,一路風浪顛簸,好不容易到了岸,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裡。

    不過,自家登岸之後剃髮洗浴之後--叫什麼「淨化」,被單獨送到這處院落中似乎印證了她當初在難民營中的推測。

    她想起自己剛到的時候在「淨化」中種種羞人的遭遇,想著大約朱老爺對自己也有興趣,再加上這些天來一直特意過來指導她彈奏,剛才還溫言款慰……不由得心砰砰亂跳。這麼說來,自己也有戲。劉憶思正在暗暗竊喜──吃香喝辣的日子就在後頭。

    劉憶思原本最大的奢望不過是自己的女兒似玉能夠被朱老爺看上,結果好像是如花──現在叫趙靜寒的更得朱老爺的喜愛──在難民營的時候她不得不對這個「養女」大加諂媚,免得有朝一日如花得勢之後自己被拉清單。要說這些年來她自己的親生女兒也不過如此,更別說這樣買來、撿來的女孩子了。

    只是自己現在到底在哪裡呢?劉憶思最不安的就是這點了。登岸之後,她只見到沿途有田地、荒野,卻無什麼市鎮──比起江南要荒涼很多,只是道路十分平整。

    莫非是到了海外?劉憶思會想到自己這班人從碼頭走到城裡來的一路上,看到的都是些穿著古怪的人,說話也是她們聽不懂的。

    而她們住得院子也很奇特。院子不大,房屋和門窗都很矮小,屋內全都鋪設有地板……這些與眾不同的屋舍讓她感到困惑,說是窮人的居所吧,室內的地板、樑柱上的裝飾,屋頂上的鋪瓦還有每一間都有的火龍卻不是窮人能用的,若是有錢人家,她還真沒見識過哪家有錢人造這麼格局矮小的房屋的。

    雖然已經快到二月末了,屋子裡的火龍還生著火,每間屋子裡都是暖烘烘的,穿不上棉衣,只能穿著單衫子。

    劉憶思正在胡思亂想,看到女兒劉似玉和著趙靜寒回到屋子裡來了。這間屋子裡就住她們三個。

    兩個女孩子手裡拿著一塊烤熱的紅薯,正嬉笑著邊吃邊走──班子裡的年輕女孩子年歲差不多,平日裡一起演戲賣唱,又一起受劉憶思的虐待,所以彼此感情都不壞。

    她們兩個的腦袋都剃得精光,穿的衣服也很古怪──不是淨化之後統一發給的棉布長衫:上身穿得是短袖露胳膊的圓領細麻布緊身小褂,下身是綢燈籠褲,光著腳。

    大約是沒料到劉憶思也在屋子裡,兩個人都怔了一下,不言語了,連紅薯都趕緊藏到身後去了。

    雖說全班都給人收去了當了奴才,劉憶思作為班主到底積威尚存,兩個女孩子平日裡挨籐條,跪瓦片,都是給她打怕了的人。

    「怕什麼?一個個和呆頭鵝似得!老娘又不是老虎,會吃了你們?!」劉憶思一看兩人的呆樣,忍不住罵了出來──這些日子她的脾氣已經在她的不斷內省下改了不少,畢竟是打慣罵慣了,一看到兩女這般木訥的摸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開口就罵道。

    「娘……」兩個人怯生生的喊道。

    「不要怕,」劉憶思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善,趕緊滿臉堆笑,把語氣緩了下來,「你們都是娘的乖女兒,怕什麼?都過來!」

    兩個女孩子臉上都露出了不大適應的表情,趕緊過來挨著她在火炕上坐下。

    劉憶思噓寒問暖了幾句以示親熱,還特意關照說如今頭髮都沒了,一定要常常戴帽子,免得著涼。

    「女人的頭受不得風寒,不然老了就落下病……」劉憶思說道。

    「娘……」劉似玉忍不住問道,「老爺剃光了我們的頭髮……是不是,是不是……要我們做姑子……」

    「哪能呢,」劉憶思笑道,「女兒你放心就是了。你們享福的好日子就在後頭,」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趙靜寒,「這都是托你趙姐姐的福。」

    二個女孩子當然明白所謂「享福的好日子」是什麼,特別是趙靜寒,她比劉似玉要大幾歲,人情世故也懂得多得多。當初朱老爺給自己取名和這些日子來班主對自己的態度迥變都暗示了什麼。

    趙靜寒給朱老爺瞧上了,過不了多久就會收房的說法在戲班裡已經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了。

    平心而論,她對這位朱老爺也不討厭,雖然他的頭髮和衣著很古怪,說話也不能完全明白,但是到底長得儀表堂堂,對大家說話的時候也很和氣──一看就是個好人。給他當婢當妾對她這來說未嘗不是個好歸宿。

    只是不知道朱老爺的正室人怎麼樣?趙靜寒見識過大婦的厲害──當初她自己差點被大婦活活打死,班子裡和同行的姐妹被納妾之後被大婦折磨死的,打出門來的事情也見識過。所以心中即期待又害怕。

    但是最近的事情讓她很是糊塗,這些天來班子裡的姐妹都住在一個院子裡,朱老爺沒表現出對自己有什麼特殊的興趣。更沒有傳喚自己單獨去見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34
第三百五十五節 石人「流血」

    只是到了最近幾天,工匠們一直在改造的正廳完工之後,朱老爺才來了一趟,還帶來了這身奇怪的衣服──但是也不是她一個人獨有:班子裡凡是年齡在十八歲以下女孩子都有。朱老爺雖然單獨和她說了話,也無外乎是要她把琵琶練好,沒說什麼特別的話。

    第二天就派來了一個和她們差不多大的年輕女孩子。每天帶著她們在正廳裡練功:劈叉、壓腿……正廳裡原本的磚地全換成了地板,其中的一半鋪著毯子,沿著牆還裝著木桿。

    作為戲班的一員,練功打把子也是日常的功夫。但是新來得女教習教得和其他師傅很不一樣,不但有劈叉、壓腿、下腰等等這樣的傳統動作,還有許多成套的新動作。既不是舞蹈,又不是唱戲的身段,只是姿態很好看。每次練習的時候,還有輕柔的樂聲伴奏──就是不知道在哪裡演奏。有時候沒有伴奏,用一個「滴答滴答」左右搖擺作響的小擺件打拍子,要大家合著拍子做動作。

    女教習並不說明為什麼要這麼練功,大家也不敢問。練功非常嚴格。每天練二個時辰,雷打不動,除了是生病,否則誰也不許缺席。

    練功消耗大,所以每日她們還能額外得到一些紅薯作為點心。紅薯中膳食纖維的成分很大,只要不過量不會發胖,還能促進腸胃蠕動。再者按照朱鳴夏的標準,整個戲班目前都屬於營養不良──在太平時節當然是不愁吃喝,無非是質量好壞,但是在登州大亂的這些日子把這些弱質女子餓慘了,幾乎個個都落了形。

    練功之外,就是由女教習每天上課──教識字和數數,還要學寫自己的名字。班子裡不少人是沒有名字的,有的連姓都沒有,全是班主取得藝名。這次大多取了新名字。包括班主自己的名字都給改了──好歹沒給她改了姓。

    趙靜寒練功識字之外,就是苦練琵琶──按照班主新記的譜。班主說了,這是朱老爺的命令──班子裡凡是會樂器的女人都要苦練這些奇特的新曲。

    這些日子班主自己也在拚命的練曲子,似乎朱老爺給她下了什麼命令。每天晚上睡覺前,班主還要再教自己一遍。

    因為她已經被朱老爺看上,班主不敢再伸手就打,張口就罵,但是從她的緊張急躁的神態來看,朱老爺一定是要她把這些曲子讓大家都練好。

    「女兒,你看,這是今天的譜子……」劉憶思堆著有點諂媚的笑容,把譜子拿了過來──原本她不肯將記譜認譜的本事教給她,這些日子算是傾囊相授了。

    「你先歇一會,一會再跟著為娘練……這曲子是朱老爺指定要練熟,你可是我的台柱子……」

    正說著話,外面忽然傳來了一聲奇怪的嘯聲,陰滲滲的讓人渾身一激凜。屋子裡的三個人不由自主的抬起頭上向著窗外望去。

    嘯叫聲是從城外荒郊傳來的,雖然當時引起了瞭望塔上的哨兵和巡邏隊的注意,但是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異常,正在城內值班的薛子良立刻派出一隊日朝治安軍混合分隊出去,循著聲音出去搜索,卻一無所獲。

    聽到帶隊的日本下士的匯報,薛子良的眉頭皺了起來:這嘯叫聲太奇怪了──聽起來很像是某種動物的聲音,問題是他當初還是美國大兵的時候去過不少次濟州島享受大海、陽光和女人,從沒聽說過濟州島有能發出這種聲音的動物的:低沉、陰森,充滿了一種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詭異感覺。

    「金大隊長,你覺得這是什麼東西在叫?」他問正在值班室內的金勇柱。作為「白馬大隊」的大隊長兼濟州兵房吏,是帶路黨中的積極分子。馮宗澤對他很是信任,出於某種慣性,許多元老們不大信任知識分子和有產者出身的帶路黨,基本還是相信「越窮越革命」這套理論。

    金勇柱倒也不負所望,不管是訓練、巡邏都是沖在第一個。雖然不識字,但是學普通話很積極,基本上能夠進行簡單的交流了。

    金勇柱結結巴巴的說他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在叫──但是有點很肯定,這東西不是動物,他原是獵戶出身,流放到濟州之後依然靠維生,幾乎沒什麼濟州島上的動物是他沒打過沒吃過的。

    不過他毫不遲疑的站起來說道:「我這就再帶人去看看。」

    當獵戶的人經常穿山越嶺,風餐露宿,常去人跡罕至之地,有時要冒生命危險,因而頗為兩極分化。一類人迷信無比,到處拜神,忌諱極多;另一類人百無禁忌,什麼也不怕。金勇柱就是後一類人。

    薛子良也覺得古怪,所以準備派幾個特偵隊員由他帶路再去偵查一番,剛準備下命令,忽然衛兵報告說:金五順來了,有急事找首長報告。

    而且他的老婆、女兒、兒子現在都出來工作,全家都是帶路積極分子。金五順年輕聰明,學起普通話來比她老子要快得多,馮宗澤也給了她一個「民政從事官」的頭銜,一時間在整個濟州城的朝鮮百姓中都傳為「奇聞」。

    金五順因為長得醜,一直被歧視嘲笑,所以她對賞識提拔自己的元老們抱著一種近乎愛慕的狂熱情緒,雖然面上一點也不表露,但是干起活來的熱情讓見到的人都覺得吃驚。

    這天她帶著幾個「女子奉公隊」的隊員去修渠工地送飯──農委會的特派員已經從臨高來到濟州島,開始了當地第一個國有農莊的田地建設工作。

    送飯結束之後,她帶著人回城,還沒到城門口,就看到城外的一個土丘旁圍著一堆人,正在議論紛紛。金五順見裡面許多都是奉公隊員,便加快腳步走了上去。

    走近了一看,卻是城門外的幾座「多爾哈魯邦」-─石人像的五官都在流血。圍在石像邊的奉公隊員和普通百姓都在議論紛紛。有的人覺得奇怪,有的人覺得害怕。她覺得這事挺蹊蹺,朝著四周張望了下,發覺這裡雖然距離城門不過半里路,卻因為有許多隆起的土丘和雜樹林,是一個觀察的死角。

    往日裡她走過這裡的時候也見過有人來這裡燒香叩拜。但是她對這石像沒什麼感性認識──因為半島上並沒有這種石像。她好奇問過當地人,當地人自己也說不清楚。

    但是不管怎麼樣,大家對石像還是很有感情的,認為它們是當地的守護者。不時有人來燒香拜神,現在石像的五官卻忽然流起血來,實在太過詭異了。她站在一邊悄悄的聽著,並不急於說話。

    正在尋思,忽然聽到一個老年的奉公隊員正在激動的說:「不得了了,這是要有大災變啊!石像流血,大凶啊!我們這濟州要遭血光之災了!」

    有人插話道:「恐怕是最近幹得事情惹了神怒了……」

    金五順聽到這話,趕緊在人群中找尋說話的人,卻找不到。

    「不應該吧……大家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奉公隊員不安的說道。

    「自古貴賤都是命中注定的,有人非要逆天行事,還在島上大興土木……恐怕是衝犯了神靈……罪過罪過。」

    含糊又很清晰的話語從人群中穿了出來。金五順頓時覺得話頭不對,仔細看過去,卻發現說話的人是個小販或者店舖夥計模樣的男人,躲在人群中說話。

    這番話引起了人群很大的不安。大家都明白所謂的「逆天行事」講得是幾個月前登島的「大宋」,或者叫「倭髡」,廢除了原本的公私賤民的身份,又在島上大興土木。

    要說在場的人,幾乎都受過他們的好處,但是李朝的百姓被壓迫禁錮極深,不是幾個月的宣傳就能扭轉的,加上現在又有迷信做助力,一時間人群中頓時瀰漫起恐怖的情緒。

    金五順在她爹的影響下是個不信鬼神的人,她原本想站出來駁斥,但是想到這件事情很是蹊蹺,馮首長給他們上課的時候說過要提高警惕,時刻防備著李朝「餘孽」的反撲。

    「……所以我就趕快過來報告了。」她一口氣把事情的整個經過都說了出來。薛子良是個「香蕉」,對「反革命分子利用封建迷信」的套路不是很理解,但是這件事他聯想到當初美軍在菲律賓搞治安戰時候玩弄過的一個手法:在游擊隊活動區丟棄偽裝被吸血鬼弄死的屍體,造成游擊區內人民的大規模恐慌和逃避,收到了很好的瓦解游擊隊社會基礎的效果。

    「血是怎麼弄上去的?」薛子良問道。

    「我後來仔細看了,應該是有人故意弄上去的。」金五順說道,「血跡很新鮮,應該弄上去沒多久。」

    薛子良打開地圖,石像所在地的確是瞭望哨的一個盲點──因為不是什麼要緊的地方,所以當初也沒有掃除視界。

    這個地點距離道路不近不遠,是個四通八達的地方,任何人都能去做這件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35
第三百五十六節 315案

    薛子良雖然沒有頭緒,但是要在第一時間消除影響還是知道的,當下關照金勇柱帶幾個人去清理石像,隨後將周圍土丘上的樹木雜草清理一番。

    但是事情卻不像他清理環境那麼容易,謠言很快開始發酵起來了。

    傍晚時分,天氣忽然陰沉起來,烏雲密佈遮住了星月,島上颳起了大風,開始下起細密的雨。在這陰暗的夜晚,濟州城裡城外的奉公隊、朝鮮百姓住宅、店舖,甚至奉公隊和白馬隊的宿舍裡也颳起了一股陰風。

    謠言四處傳播,說石人流血是因為倭髡倒行逆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引起了神怒。眼見著就要給島上降下大災了。不知來由的怪聲就是先兆,現在更是天昏地暗,星月無光。石像是因為哀憐百姓才五官流血的……種種謠言在四處散佈,李朝的百姓們、官奴婢,受夠了壓迫和禁錮,心態上一時還轉不過來,加上那些愛傳言的人都在四處傳播著謠言。他們神秘的交頭接耳,信口雌黃的傳播著,不時的根據自己的想像添枝加葉。越傳越玄幻。他們在謠言中驚魂不定,感到島上面臨著災難,整個濟州城和周圍籠罩著恐怖的氣氛。

    元老們對這件事很注意,馮宗澤聽到謠言之後立刻召集元老們開會,就如何應對做了討論。會議上大家一致認為這個謠言來得蹊蹺,看樣子應該是帶著很強的政治目的。就謠言的內容來看,應該是島上的李朝餘孽幹得。

    馮宗澤在濟州島一直順風順水,幹得有聲有色。特別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濟州弓箭產業」最近幾個月的成績斐然。從朝鮮半島交易回來了不少糧食(雖然以雜糧為主)和高麗參。高麗參雖然元老院沒什麼用處,但是能作為轉口貿易商品──日本和大明對高麗參的需求都很大,價格高昂。

    不過,朝鮮的弓箭需求是有限的,雖說為了防備東胡再犯,朝廷一直在加強軍備,但是李朝軍隊的總體裝備水平不高,人數也很少。因而馮宗澤一直在考慮開發新市場的事情。比如滿清。

    濟州島作為東北亞地區的一個海上節點,借助便利的洋流和風向,完全可以涉足中日朝三方貿易。馮宗澤可不甘心僅僅當一個養馬基地和貿易路線上的補給口岸。他和劉翔之間寫過好多封長信,就如何發展「地方產業」的問題深入的交流。

    現在濟州島要人有人,要地有地,帶路黨們雖然言語不通,但是辦事十分給力。當地治安又很平靜。至於其他元老們:南宮無敵、薛子良、李海平和尼克基本只管自己的業務,不管民政。馮宗澤大事小事一把抓,走起路來都揚風帶塵,只覺得自己主角光環熠熠生輝。正野心勃勃的想找個機會到企劃院去「跑部」,準備給濟州島搞點工業項目來。這會忽然冒出來一個「敵對分子集團」讓他猶如腦袋上挨了一棍子般。

    倒不是害怕,而是感到出乎意料──原本以為「一切掌握中」,沒想到敵對分子已經在暗地里布起局來了。自己居然茫然無知到對方開始動手了才知道。

    一想到萬一敵對分子來個「濟州大暴動」,自己回臨高去可就大大的難看了──元老院裡的一幫子有事沒事都要踢幾腳的「反對派」,到時候又得開「聽證會」……馮宗澤第一反應是要立即「破案」,但是回想起來,自己的內保工作在基本上就沒怎麼過問過,最近二個月一次都沒接見過政治保衛局特派員……想到這裡馮宗澤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濟州前委在會議上決定採取一些預防措施。同時要借助這一機會狠狠地打擊敵對分子的氣焰。在馮宗澤的堅決要求下,決定由他主抓這一工作。

    會後他馬上關照傳令兵將政保局的特派員劉富卿叫來。

    政治保衛局派遣到濟州的有一個工作組,他們的工作主要是負責對山東轉運來的難民進行甄別和「可靠性評估」。

    趙曼熊在內部通報中特意指出:發動機行動中的最大問題是在轉運來得難民中有可能會帶入一些民間教門中的骨幹分子。所以在屺母島上就有臨高天主教和新道教兩大門派進行「清洗異端」。濟州島這裡的政治保衛工作組進行「複查」。不但要從難民中揪出漏網之魚,還要從已經改變信仰的前異端分子中尋找有沒有接著改變信仰進行潛伏的人。

    因而濟州島的政治保衛小組工作非常的繁忙。主持工作的特派員劉富卿是一名歸化民幹部。曾經是南京刑部的一名書辦,因為在案捲上舞弊壞了事被充軍到雷州衛所,第二次反圍剿勝利之後,此人從徐聞渡海到臨高來「投髡」。

    此人在淨化營裡被發展為告密員,因為工作出色,從淨化營地裡當了一年多專職告密員。經過訓練班的培訓之後再被派遣到儋州組建政治保衛局偵察網,因為工作表現出色,這次被派遣到濟州島當特派員。

    「政治保衛總局軍士長,濟州特派員劉富卿奉命前來報到!」

    門口出現了一個形容猥瑣的半老頭子,原本應該很有氣勢的話從他嘴裡出來變得有氣無力。

    馮宗澤將案情簡單的做了介紹,要他盡快破案。

    「你知道,我對內保工作還是很重視的。這個案子出來也好,要把我們的工作做得更紮實一些。更仔細一些。前階段我指示你們的要搞好偵察網佈局的工作怎麼樣了?」

    劉富卿有些詫異,因為他已經有二個多月沒見過馮首長了──就是剛到的時候被接見過一次。要說有什麼具體指示,這二個月更是一次也有。好在他的業務主要是接受政治保衛局的直接領導,馮宗澤管不管這塊他都能夠按照發來的命令和工作手冊按部就班的工作。

    他到底是公門老吏,修煉成精的老狐狸,幾個念頭一轉就已經明白過來了。島上出了「反革命集團」,而且已經付諸了實際行動,馮首長這幾個月卻對政保工作沒有什麼指示,對景起來豈不是很難看?當下心領神會,馬上大聲說道:

    「報告:馮首長的口頭指示我們已經都執行下去了,請首長放心!」他接著匯報了些情報網的佈置和發展工作。因為濟州島的原住民是朝鮮人,所以他目前主要是從當地帶路黨和難民營中招募告密員,組織告密網絡。

    「關於這件案子──」馮宗澤覺得對方很知趣,點了點頭,「就命名為315專案。你們有沒有方向,有可疑人物嗎?」

    「報告首長,有得。」劉富卿說道。他隨即報告說濟州城內的妓房有很大的問題。

    「……商人們經常在裡面聚飲,一些島內的大地主、牧主的親信也在其中頻繁活動。三天兩頭的會客宴請,還有就是某些本地人幹部出入也很頻繁……」

    說到這裡他稍稍止住了話頭。有關本地「帶路黨」的「不當行為」,在每週的內保例行報告中都有涉及。但是這位馮首長始終沒有具體的指示給他們。他為此專門將材料匯報給政治保衛總局,但是從午木那邊並沒有就此給予他命令。

    馮宗澤一聽說有問題而且問題還不小,著急質問道:「這種事情怎麼不及時向我報告?」

    劉富卿趕緊說道:「我在每週給首長的報告中都匯報了,首長有一次還做了口頭指示,首長工作太忙,大概有些記不清了吧?」

    馮宗澤心想這是哪門子事?隨後他馬上明白劉富卿前半句肯定不假──只是自己最近忙著「經濟建設」,事務繁忙,很久都沒有仔細閱讀內保的每週報告了。

    至於後半句,那是百分百的假話──馮宗澤想。這傢伙果然是個官場老油子。他沉默了一下,說道:「這案子你就用心去辦吧。就從妓房下手。我會關照各部門全力配合你的」

    「明白,首長!」

    劉富卿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難民營外的一座逃亡商人的宅院裡。他關照人將金五順傳喚來,向她仔細的詢問了當時的經過、她認識的在場的人和說話夥計的長相、特徵。隨後又根據她提供的在場人名單依次傳喚問話。從各個角度瞭解了下當時的狀況,同時進一步擴大掌握在場人員的名單。通過不斷的傳喚在場人員,很快就搞清了這個說話的人是濟州城內一家弓材行的夥計,叫崔昌玟。

    劉富卿馬上傳來了濟州的戶房吏,詢問這家弓材行的東家是誰。

    這件事其實他可以直接問朴德歡。但是劉富卿掌握的材料說明朴德歡的問題比較大──他在妓房出入頻繁,而且和島上的一些大商戶、大地主的來往很密切。慎重起見還是不驚動他為好:如果他有問題,那是打草驚蛇;如果他是清白的,未免會引起馮首長的不快:朴德歡現在是首長面前的帶路黨紅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36
第三百五十七節 裡應外合

    戶房吏告訴他:這家鋪子的東家是趙明貴。不過趙明貴本人是金萬鎰的奴婢。

    這麼說,此事和金萬鎰有一定的牽連。

    劉富卿意識到這就是突破口。按照官府衙門的辦案思路,有了線索不管有理無理,先把人拘來嚴刑拷打逼問口供。不過劉軍士長在政治保衛總局培訓班裡已經學會了全新的辦案思路,也深知元老們喜歡「斬草除根」,簡單的抓到犯事的人並不能讓他們滿意。

    金萬鎰的這個名字,從他們登上濟州島的第一天開始就如雷貫耳。政治保衛局的工作人員是對元老們的意志想法瞭解最為深刻的人:首長們是不會容許在基層有比元老院更大的威權存在的。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大宋皇上一貫是這個調調。

    他敏銳的嗅到了3.15專案背後的各種氣味。不僅要「放長線釣大魚」,重點是要揪出「幕後黑手」來。儘管劉軍士長已經認定幕後黑手十有八九和金老爺有關,但是他已經拿定了主意,就算沒關係也得整出點關係來。

    劉富卿關照人將自己手下的監視組組長叫來。

    「把你手下的朝鮮人囑託全部派出去。」劉福卿命令道,「重點監視妓房、趙明貴家和他的鋪子。再派人專門監視趙明貴!看看有哪些人和他接觸的,查清這些人的底細。」

    「明白!」

    劉富卿遲疑了下:「還有,派人監視朴德歡!弄清楚他的活動規律。你再派人送個信給李萬姬,要她找機會出來見我!」

    「是!」

    李萬姬在二個月前就被發展為告密員了。朴德歡在妓房宴飲作樂,和商人過從甚密的情報大多是由她提供的。遺憾的是趙明貴、黃雲宇等人警惕性很高,談到正事的時候不許妓女在場。到底談了什麼內容無從知道。

    劉富卿是官場裡打了幾十年滾的老官蠹,所謂「正事」,不外乎是靠舞弊,官商勾結的那點勾當,以「朴從事官」目前的職掌來說,要搞歪路子錢是很容易的。

    反經濟犯罪和防治安不是政治保衛局的工作──那是契卡的事情。他們就算是發現了線索也只能轉報給契卡,再由他們去處理。不過,因為經濟問題和「敵對勢力」搞上了,這就是他們的管轄範圍了。

    劉富卿知道,朴從事官的日子不多了。他點著了自己的水煙──這是他唯一保持下來的舊享受。開始默默的思索下一步該幹什麼。

    趙明貴指示手下人搞了石人滴血的把戲之後,又和黃雲宇派手下人四處散播謠言,眼見著城裡城外人心惶惶,知道自己的把戲起了作用。他和黃雲宇是分了工的,黃專門負責和朴德歡以及半島上的李朝官府進行聯繫,而他則充當金老爺的聯繫人。

    謠言起了作用之後,趙明貴第二天一早就帶著二個夥計,帶著幾匹矮馬,裝著下鄉收購弓材的摸樣向城外走去。

    濟州城雖然門口有崗哨,但是並不進行登記,出入很是自由。他帶著人往山裡去,走到十幾里路到了山麓附近的一個村子,收購了些弓材。確定無人尾隨這才一個人往附近的山溝裡而去。

    他沒有料到,從他離開濟州城開始,就有一名專門選派的政治保衛局的朝鮮「囑託」盯上了他。囑託化裝成砍柴的山民,遠遠的跟著趙明貴。

    他看到趙明貴拐向荒山,憑藉著樹樹叢雜草的掩護,悄悄的跟著他進了山谷。

    山谷兩邊峰嶺對峙,投下暗影,黑壓壓的。「囑託」對這一帶的環境很熟悉,象獵人追蹤野獸一樣緊緊的盯著他。山谷很長,越走越窄,有的地方幾乎只有一線天空,地形崎嶇。要不是囑託自己也是山裡人出身,根本就跟不住熟悉地形道路的趙明貴。

    他跟著趙明貴一口氣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穿過山谷,來到一個小村。

    村子裡只有七八戶人家。「囑託」對這一帶的情況很熟悉,知道此地是某個地主的牧村。村裡住得都是地主的牧奴和佃戶。這會都出去幹活了,村裡除了老人和孩子,應該是沒什麼人的。

    趙明貴進了村子之後直接往村西頭的一座較好的宅子。「囑託」知道這種宅子裡住得大多是「莊頭」之類的人物。他不便尾隨進村,就在村西的小山坡上監視他。

    北風颳得很緊,灌木叢中不停的搖擺著。囑託蜷縮著身子,等著趙明貴出來。

    趙明貴進到屋子裡──這村子雖然不是金老爺的產業,但是地主和金老爺素來有來往。關係相當不錯。因而他就選擇了此地作為聯絡的地點。

    這個地方,看似深山老林,實則距離濟州城並不遠。因為地形崎嶇,一般人不會到這裡來──大多數本地人都不知道有這麼個村子,是個天然適合隱藏的地方。

    在屋子裡等他的,並不是此地的莊頭,而是另外一個奴婢,也是金老爺的親信之一。名叫金大海。

    金大海是北陸的咸鏡道人,是白丁賤民。生得膀大腰圓,孔武有力,原是個山匪。被捉之後流放到濟州島為官奴婢。因為武力出眾就被金老爺看上,成了他的私奴。

    他在這裡等趙明貴已經等了二天了──他是個坐不住的人,這樣足不出戶等了二天已經讓他滿心煩躁,要不是金老爺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等到趙明貴帶回確切消息,他早就回去了。

    見趙明貴進來,他很不耐煩的說道:「你怎麼才來?」

    「老爺吩咐的事情不好辦,還得趁著人不注意才能溜出來……」

    「見你娘的鬼!」金大海冷笑了一聲,「你個沒蛋的貨,我看是在城裡好吃好喝玩女人把事情都給耽誤了!就這麼幾百個倭寇,算得了個屁。」

    金大海對趙明貴一直羨慕嫉妒恨:混在花花世界的濟州城裡做老爺:有人伺候,隨便吃喝玩樂,還有妓房的女人玩弄。他在金老爺的寨子裡雖然也算是號人物,論及享受也不過是有間好房子住,頓頓有酒肉吃。下層的婢女可以隨便玩弄罷了。雖說這幫丫頭要她躺下就得躺下,要她脫光就得脫光,但是一個個都和死魚一樣任人發洩,連哼哼都不會哼哼,那有城裡妓房的妓女來得可人,懂風情。

    趙明貴見他張嘴就是妄自尊大的話,心中很是鄙夷。這個粗胚!他不露聲色的在火塘邊坐下,說道:「你說得輕巧!就算是幾百個倭寇也夠我們喝一壺了。」

    「有話快說,」金大海不滿的一揮手,「老爺等我回去說話呢。」

    「有東西吃沒有?我餓了。」趙明貴走了半天道,早就腹中空空了。有心要在這個粗坯勉強裝裝喬。

    金大海只好叫人拿來酒菜。荒郊野嶺也沒什麼好吃的,就是農家的土酒和打獵的野物。

    兩個人一邊吃喝,一邊談事。

    趙明貴將目前城裡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特別說明自己的「石人流血」的把戲和散佈的謠言已經取得了很大的效果,現在城裡人心惶惶,包括白馬隊的人都有動搖的跡象。

    「……然後呢?」金大海追問道。

    「然後?然後就得看你們的了。」趙明貴說道。

    「朝廷的軍隊什麼時候到還不知道,現在就發動義兵來不是找死麼?」

    「你懂個屁!」趙明貴把嘴裡的野雞骨頭一吐,「我說得不是這個!現在城裡人心惶惶了,得再下點藥才能叫他們進一步亂起來,不然大家等了幾天看屁事都沒有,我前面做得這番手腳不都白費了?」

    金大海一想的確是這麼回事。點頭問道:「你打算怎麼幹?」

    「你去回稟老爺,就說最近得派人在濟州城裡城外搞他幾傢伙。燒幾座房子,再幹掉幾個倭髡,再把金勇柱這伙幫著倭髡做事的殺幾個儆儆猴……」

    「我當什麼事情,這種小事你們在城裡自個乾乾不就是了──還要去擾動老爺!」金大海不以為然,在他看來這些都是小事情,根本無需自己帶人去辦。

    「放你娘的屁。」趙明貴冷笑道,「你說得輕巧!你以為倭髡都是吃素的?他們一個個鬼得很,關防也嚴實。光靠我們幾個在城裡搞,一百年也不成!你們這些人平日裡老爺好吃好喝的養著,這會要見真張了就下軟蛋了?」

    金大海是個粗坯,被他幾句話一激來了氣性,大大咧咧的說道:「你放心,只要老爺一聲令下,叫幹什麼就干什麼,沒二話!宰幾個倭髡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別得不說,我這手片箭,管教倭髡來一個死一個……」

    他自吹自擂,趙明貴打斷道:「你別吹了。快回去向老爺稟告!事情急,明天派人送個准信到城裡來!」

    「成!」金大海點頭,「還送到妓房?」

    「不行,妓房人多眼雜,恐怕倭髡早就注意到了。你派個人帶點幹牛筋什麼的到我櫃上就是。」他停了下,又叮囑道,「帶口信!」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36
第三百五十八節 城裡

    劉富卿聽取了囑託的匯報,大致已經明白那個小村是敵人的聯絡據點,當即命令派出一個朝鮮人囑託的小組24小時監視該地。

    和李萬姬的談話也取得了很多新情況。李萬姬雖然不知道他們具體談了什麼,但是提供了朴德歡和趙明貴過從甚密的情報。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曾經偶然聽妓房裡的姐妹說過:朴德歡交上好運了:金老爺要把自己的孽女下嫁給朴德歡。

    光憑這點,朴德歡的頭號帶路黨生涯就算是沒了。劉富卿知道此事沒這麼簡單。劉富卿深知權力尋租的奧妙,朴德歡掌握了權力拿來給自己撈好處不足為奇。但是現在看來,經濟問題下面還有政治問題。

    以他目前的地位和能力來說,金老爺不會在他身上下這麼大的本錢。他打開文件櫃,找出朴德歡的卷宗夾。裡面已經蒐集了不少告密員匯報的朴德歡的「經濟問題」的材料。他仔細的核算了一番,認為金老爺從前支付給他的代價已經很可觀了,完全犯不著再倒貼一個女兒給他。

    孽女雖然地位很低,到底也是金家的人。一旦聯姻就意味著雙方家族的利益開始有所捆綁。這是件很奇怪的事情。要知道,臨高那裡,元老院是待了二年多,打敗了廣東全省兵力的圍攻才有這樣的事情的。

    這位本地的土皇帝金老爺這麼積極,實在讓人覺得可疑。

    劉富卿考慮了片刻,把對朴德歡的監視範圍擴大到他在妓房接觸過的所有人身上,最後,他把包括朴德猛也列入了監視名單。

    隨後他帶著掌握的去見了馮宗澤。

    馮宗澤翻看了下,當看到朴德歡的名字不時出現的時候,他的眼皮劇烈的跳動了起來。他不由得猛得敲了一下桌子:「朴德歡!真該死!」

    他不是不知道朴德歡在經濟上有問題,但是抱著讓人覺得給他們幹活有湯喝的念頭,一直沒多加過問,認為自己給了他大恩,他應該會適可而止。沒想到朴德歡會這麼大膽!居然還牽扯進了「反革命暴動」。

    想到自己對朴德歡的信任,馮宗澤頗有被叛賣的感覺。他臉色陰沉著不說話。盤算著要不要立刻把朴德歡抓起來。劉富卿小心翼翼的不說話。半響,馮宗澤才開口問下一步政治保衛總局打算怎麼辦。

    「我們已經安排好了監視的人員對以下這些人進行監視。」他一五一十的匯報了具體的監控措施,「一有異常情況馬上會我會馬上向您匯報的。」

    劉富卿走了之後,馮宗澤趕緊去找和薛子良,把情況和他說了一番。薛子良受過反游擊戰、反暴動的專門訓練,根據情報他判斷出對方很可能會在近期採取行動。

    「敵人已經搶了先機了。」薛子良說道,「我們對他們想幹什麼還不清楚。不過,從他們散佈的謠言來看,敵人很可能會採取一些大規模的恐怖行動來進一步渲染氣氛……」

    「你是說人體炸彈?」馮宗澤的腦海中立刻浮現了各種21世紀的新聞畫面。

    「不,他們沒這個能力,連概念都未必見得有。」薛子良搖頭,「最有可能的是縱火和投毒。」

    這二種方式較為簡單,而且能造成很大的社會影響。

    「我來發佈命令即刻升級警戒程度。」薛子良從牆上摘下槍套,「升級到橙色。」

    橙色是「即將發生襲擊」的預警狀態,除了在第二次反圍剿前一度在臨高發出過之後還從來沒有發出過。

    預警發出之後,南宮無敵立刻下令在水井、糧庫等重要建築附近增派哨兵和游動哨,所有歸化民都接到了提升戒備等級命令。根據事先準備好的預案,一旦發出紅色警報,全體歸化民都要手持武器到指定地點集中或者在原地進行戒備──全城「外鬆內緊」。

    另外兩個縣也接到了提升警戒水平的通知。馮宗澤知道,以己方的實力來說,不會發生什麼動搖根基的事情。也正因為如此,萬一發生了比較嚴重的損失,自己就會顏面全無。

    今天是星期天──自從「大宋」到了島上之後,他們就開始推行一套與大明完全不同的曆法制度,還採用了每七天一輪的周作息制度。當然,不管是歸化民還是本地的奉公隊,都沒有星期天休息這碼事,不過每到這一天,不大要緊的部門和工地上的工作時間一般都提前二個小時結束工作,當天城裡也會組織集市,銷售各種從香港運來得「澳洲貨」,主要是各種日用品和棉布、綢緞。山民和牧民們也會把山裡的各種土產拿出來銷售。

    組織集市,活躍市場,是元老院在地方行政中的一貫做法,不僅是為了就地獲得當地的物資,增加當地百姓在經濟上的依附感,還有瞭解各種訊息的作用。

    這個星期天也和往日一樣的熱鬧。街市上的人比往常多得多。店舖和飯鋪早早的開了門。新開張不久的飯鋪裡人聲鼎沸,幾口大鍋子加在沿街的院子裡,煮著雜糧米飯和大醬湯。一個個瓷缸裡裝滿了紅彤彤的泡菜──這種由「倭髡」帶來的口味新奇的泡菜立刻征服了當地百姓,很多人都開始學著製作「大宋泡菜」。島上對紅辣椒粉的需求頓時直線上升。

    這家飯鋪和附近的幾家雜貨鋪都是馮宗澤指示本地的朝鮮帶路黨開設的,除了活躍經濟之外,目的是嘗試著推行流通券。既然要推行流通券,就必須有回收渠道。否則它的信用就無法建立起來。

    小商販們用背架背著沉重的大包裹,帶著雜糧、蔬菜、海產品、水果和各種土產,從四面八方陸續進城來。擺開貨攤,爭相叫賣。張成雪提著廣東產得竹籃子,這邊走走,那邊看看,好像主婦買東西一樣沿著貨攤問價錢。

    張成雪現在是朴德歡家的婢女,實際是趙明貴一夥安在朴德歡身邊的棋子。至於什麼金老爺的孽女下嫁之類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但是,在朴德歡沒有失去利用價值前,他們需要在他身邊佈置一個能夠時刻監視控制他的人。

    自從趙明貴到山裡和金大海接了頭,很快就有消息送回來。說要趙明貴等人在城裡動手,先是在水井裡投毒,然後是縱火。但是不殺人──除非能夠偽裝為「暴斃」或者意外。因為要體現出「天罰」的意思來。為此,金大海要派幾個人到城裡來。

    張成雪按照趙明貴的指示,專門到市場來窺探金大海的人有沒有進城。她一會問問價,一會又挑挑東西,實則在專注的探尋帶著特殊標記的人。

    張成雪是趙明貴的奴婢。當初島上瘟疫流行,她全家倒在趙明貴的鋪子前,趙明貴給了幾服藥物救活了全家人,從此之後張成雪就成了趙明貴的忠僕。主人叫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一點都不含糊。

    忽然她的眼睛一亮,發現前面來了三個背著背架的小販,走在前面的一個很年輕,最後的一個卻是瘦骨嶙峋的老頭,中間卻是個壯年人。從表面看和周圍從山裡來得山民們沒什麼兩樣。

    張成雪趕緊朝著他們的腳上看去,三個人都用青色的布條束著褲口,穿著草鞋。草鞋的繩上不顯眼的染出一段黑色。

    她趕緊站到一邊,看著他們找了塊空地,鋪開包袱皮在地上,開始叫賣起。他們賣得是山裡的蘑菇干。張成雪趕緊上去問價,又裝模作樣的挑了很久。買了一些回去。

    這三個人賣完了蘑菇干,去飯鋪裡飽餐了一頓大醬湯泡糙米飯,又在茶鋪裡坐了半天。天一黑就溜到了趙明貴的鋪子裡。

    金五順穿著新發得歸化民製服,挎著個挎包,束著帆布武裝帶,雄糾糾的走在路上──她的頭髮已經剪短了,看上去和女歸化民沒什麼兩樣。金家父女兩人因為「覺悟高」、「不動搖」,已經被正式的列入了歸化民幹部的編制。不再是編制外的帶路黨「臨時工」了。

    金五順現在是「婦女從事官」,原本馮宗澤準備送她和一批「青年積極分子」去臨高學習,不過眼下形式比較緊張,就暫時把這事擱置下了。不過金五順早就在和其他歸化民幹部的交往中知道了不少臨高的事情,對這一「聖地」充滿了嚮往。

    她帶著一隊奉公隊員去城外的馬圈,尼克那裡需要大量的勞動力。為此每週都要征發一批奉公隊員去馬圈幫忙干各種粗活:打掃權舍,鍘草、割曬乾草等等。還要幫忙平整土地,開溝……準備用來種植優質牧草。

    把奉公隊員送到了馬圈,她自己到了馬場外圍的一座小房子──這裡新修了一座塘壩,用來蓄積山裡流下來的泉水,再用渠道將清水送入馬圈供馬飲用。為此設置了水閘和看守水閘的小房子。

    金五順的兄弟金六順就在馬場負責看守水閘,她走近的時候,金劉順正在水閘上擦拭鐵製的轉輪。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37
第三百五十九節 金六順

    金六順正在閘房上擦拭機器──所謂機器,不過是個鐵製的手輪螺桿閘門,用來控制塘壩裡的水量。這在臨高是最常見不過的水利設施,但是在濟州島這卻是「高科技」。金六順因為年齡偏小,又很有動手能力的天賦──南宮無敵曾經看他做過一個彈弓,和他自己全套木工機械加工出來紅木彈弓相比也毫不遜色──就派他在這裡工作,打算局面穩定之後就送他去臨高學習。

    金六順對自己分到這麼個職務很是高興,覺得這是莫大的信任。每天一有空就拿著塊破抹布擦拭機器。把整個閘房弄得乾乾淨淨。

    金五順看到弟弟正在打掃衛生,也幫著抹布擦灰塵了。

    「姐,你怎麼到這裡來了?」六順覺得不解。姐姐很少到馬圈這邊來。他知道姐姐現在「當了官」,各種事情非常多──很忙很忙。馬圈這邊多是力氣活,一般也不用女工,所以姐姐也很少來。

    「我來送奉公隊員輪班。」

    「這事情也歸姐姐管了嗎?姐姐果然是官越做越大了。」六順開著玩笑說道。

    「最近局面不穩定,父親大人要我來看看情況──馬圈在城外。」

    她剛才已經和駐在馬圈的白馬隊人員交代了加強戒備的命令,根據新近的指令,「敵人」很可能會在最近幾天進行破壞活動。

    金六順笑了起來:「這有什麼好擔心的,」他一推窗戶,指著窗外說道:「別說這裡就在城邊上,就是不在城邊上也不礙事──這馬圈駐紮著好幾百大軍,誰這麼不開眼來送死?」

    輜重教導隊和騎兵教導隊登陸之後就駐紮在城外的馬圈,隨著接受馬匹的不斷增多,人媽多了容納不下,於是又在城外其他地方開闢了二號和三號馬場,分出一部分人、馬。

    不過即使這樣,一號馬場裡的伏波軍的也有一百多人。雖然是學兵居多,但是至少也是受過三個月基本步兵訓練的人,而且全部裝備有步槍──來攻打馬場簡直就是來自殺。

    「話不能這麼說,現在局勢有點亂,有人想暗中搗鬼。你這裡離開場部有半裡多地。四面又是曠野。」

    「不礙事,倭寇……不,日本巡邏隊每半小時就會巡邏過這裡一次。」金六順不在意的說道,「……你看,他們來了。」

    水閘外面的土路上,一隊日本治安軍士兵騎著馬從外面路過,他們的挎著的太刀懸在馬背上,士兵們都戴著「陣笠」,穿著騎兵大氅,顯得的威風凜凜。

    要在過去,濟州島的百姓一看到這樣的形象就會被嚇得魂飛魄散,逃之夭夭。但是這會,姐弟兩人卻覺得看著很是親切──這些是保護他們安全的人,是首長的爪牙,他們的同類。

    「還是要多小心。」金五順說著看了看大鐵輪子,「這是水閘,首長們說是很要害的機器……」

    「可不是,這裡的水閘要是一垮,塘壩裡的蓄積的水就會全流失,下面的幾個馬圈的水槽就供不上水,馬飲水就難了。」金劉順說著指了指牆上掛著的弓箭和砍刀,「我都要防備著,不是吹牛,來三五個人都別想動一動這水閘!」

    「知道你行。」金五順看著弟弟漸漸健壯起來的身體──現在頓頓都吃得飽,弟弟原本有些孱弱的身子開始變得結實起來了。

    她推開窗戶看了看四周,發現水閘的另外一邊是堤道,攔截著河道,而河的對面是一座用柵欄圍繞起來的地方。雖然暮色漸濃,也看得出裡面有好幾個新建的像塔樓一樣的東西,圓滾滾的像一個個大桶。

    「那是什麼?」

    「是新造的草料場。」金六順說,「不過裡面沒有很多草──聽首長說要等種草的田收了草才會用,現在裡面就是堆些打來得乾草。」

    「草還要種?」

    「是的。」金六順點頭,「尼首長說了,養馬是很大的學問……」

    他開始興致勃勃的說最近他學到了什麼。看到姐姐對屋子裡的大鐵輪子很感興趣,又說起了他剛剛知道的許多新名詞:螺桿、萬向節、槓桿……這些東西都是他非常感興趣的新事物,也是他一直纏著「小先生」們,求著他們解說的東西。

    說著他又獻寶似得從籃子裡拿出一個小水車模型──水閘房裡堪稱「家徒四壁」,只有一張粗糙長凳,金六順就在牆壁上掛個籃子用來儲物。水車是芳草地教學小組的一個學生為他做得,用水車推動的一個風扇,用來說明水力的做功的教具。

    「姐姐你看,」說著他把小水車放到了水渠裡,水車轉了起來,帶動著風扇也飛快的轉了起來。

    「這好玩。」金五順也興致勃勃的看著這個精巧的木製模型。

    首長們不論幹什麼都很有學問。她看弟弟還站在水渠裡興致勃勃的看著水車就說「你坐下歇一會,不要玩了──現在水還冷。」

    「這可不是玩物,是『能量』呀,這是水的『力』,還有風的『力』,火的『力』──那些在朝天浦不用划槳使帆的,一跑就冒黑煙的船就是水和火共同的力……」

    金五順點點頭,她對弟弟說得一切都不甚明了,也不是很想明了。但是看著弟弟如此的喋喋不休,興致勃勃的摸樣,和以前的混沌粗野,只知道玩彈弓,打兔子,摸魚的野孩子判若兩人。

    「能也好,量也好,你趕快給我從水渠裡出來吧!」

    「不礙事,一點小活計──這裡一天到晚沒什麼事情做,就是守著閘門。要閒出病來了。」金劉順滿不在乎的說道,「只好多看書了。」

    「你能看書認字了?」金五順很是驚喜。他們家是世代的賤民白丁,在李朝時代賤民讀書認字是大逆不道之事。

    「是,不上夜班的時候每天都去夜校上課,那裡有幾個小先生學問很大。不光能教認字。懂得東西真多。」金五順羨慕的說道,「到底是大宋來得!」

    由芳草地學校的高小學生組成的第一批「教育部分遣隊」已經到了濟州。他們分批前往濟州和台灣,除了充當文職和技術人員之外,空閒時間還用來充當教員,為淨化營地的難民進行掃盲。

    本地的帶路黨和奉公隊中的可造之材也能享受這一待遇──畢竟要讓他們掌握漢語漢文才能有效的對其加以利用。

    金五順也在掃盲班學習,雖然普通話學得不壞,但是認字寫字的水平就含糊了點。

    她弟弟從牆壁上的一個籃子裡拿出了一捲紙打開:這一捲紙上的四個字她認得二個:「濟州」。他弟弟讀了起來:「濟州新聞」。

    《濟州新聞》是由濟州島前委編撰的一份對開小報,專門針對濟州本地的百姓和難民營的難民。不定期出版。濟州本地稿件寫好之後用無線電拍發的形式發出,由《臨高時報》社負責具體編輯和印刷出版。

    執筆的人基本都是元老──歸化民幹部還不能夠按照「元老的作文」模式來寫報導。因為針對的對象是文盲和半文盲,所以遣詞造句儘量簡單,用字也儘量用筆劃少的。內容以本地新聞、各種行政命令和簡單的教學科普內容為主。一部分內容就是摘抄自《臨高時報》。

    報紙的頭版頭條是黑色粗體的「行在快訊」,大致就是臨高時報的報紙摘要。

    「馬裊工業區二號高爐已於本週點火一次成功!」

    「為博鋪公社工人新村三期今日動工,預計將在六月底完工。完工之後,將為工人提供一百二十四套住房,預計將大大緩解工人住房困難的狀況……」

    「本月十日,炮艦春潮號在博鋪造船廠正式下水,海軍軍令部部長陳海陽少將出席了入水式……」

    這些來自「行在」的消息對他們來說既陌生又新奇。然而這讓帶路黨們感到了自己並不孤獨──有一個幸福的樂園正在他們生活的悲慘世界之外,雖然這個世界離他們如此的遙遠,他讀起了頭版新聞。頭版新聞是關於濟州島即將召開第一次政治協商會議的消息。內容很簡單,更類似一種「告示」。雖說如此,這姐弟兩人還是對裡面的很多詞彙似懂非懂,只是大概的知道首長們要叫全島上的人都推出頭目來會議,商量以後的島上的事情該怎麼辦。

    金五順因為是「幹部」,參加過幾次歸化民幹部的學習,關於這次會議的意義和重要性,她在會上聽上級講過,知道這是頭等的大事。因為自家全家都已經和「首長」、「元老院」、「大宋」捆在一起了,所以她對此事非常的熱心,很想搞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人正靠著頭研讀著報紙,天已經黑了,外面黑漆漆的,可以聽到不遠處馬匹的嘶鳴聲。在夜色中響起了悠揚的軍號聲──這是軍隊晚餐的信號。

    正在這時忽然外面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馬場裡的幾條狗也猛然的吠叫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39
第三百六十節 動搖和堅定

    張成雪正陪著朴德歡喝酒。這個一直以來都春風得意的人滿面愁容──似乎有什麼心事。自從出了那檔子「石人流血」的事情之後,這些日子來他幾乎每晚都喝悶酒,不再像以往那樣經常出去應酬了,甚至在家的時候也不再和自己調笑了。

    她是個很聰明的人,看出他的愁容背後隱藏著恐懼。

    她很鄙視朴德歡:在她看來他是個無能之輩,不過是因緣際會,被無惡不作的倭髡看上,又接著被金老爺拉攏。

    要不是趙老爺還要派他的用處,她真心直接給他一貼藥,讓他嗚呼哀哉去了。

    張成雪雖然也是苦出身的奴婢,卻非良善之輩。當初在趙明貴家,她原在奴婢中並不出眾:論姿色比她強得奴婢還有好幾個,趙明貴也不甚看重她。然而她小小的年齡就耍弄手腕,挑撥離間、栽贓陷害,靠著耍弄陰謀詭計成了趙明貴的親信。翻手就把幾個原先得寵的婢女整治的死去活來。一個當初得罪過她的婢女被她唆使主人下令活活杖死,另一個則被她投毒致死。

    雖然她的事蹟後來被主人有所察覺,但是趙明貴卻覺得是可用之材,便經常讓她為自己辦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趙明貴派張成雪這個「干將」到朴德歡身邊,明著是拉攏,暗中是監視。除此之外還有第二層目的:在必要的時候對他進行「寢反」。

    按照金老爺他們的算盤,先是「石人出血」來擾亂民心,接著就是這幾天在城內城外進行縱火,增加恐怖氣氛,最後就是接應朝廷大軍,全島起義兵。

    到那個時候,朴德歡這樣的人就是最好的內應。

    不過,這個人的膽略有限,指望他當時候斬落城門或者刺殺倭髡大將高官的事情是指望不上了。但是通過他再拉攏策反其他投靠倭髡的朝鮮人還是有可能的。

    眼見著他最近情緒低落,張成雪旁敲側擊,大致已經知道他很是在意「石人流血」的事情,而且最近倭髡也流露出對他不信任的態度來。更有風聲說一貫對他很是重視的馮首長準備全面清查他在「弓箭從事官」任上的賬目。

    張成雪認為,這些事情加在一起,已經使他開始有所動搖──「寢反」的時機已到。她一邊給趙明貴斟酒,一邊盤算著。

    「老爺,您一個人怎麼喝悶酒呢?」她故作嬌媚的問道,身子往他身上靠去。

    朴德歡寥無興趣的說:「不喝悶酒還有什麼好幹得?」

    「老爺最近怎麼不去妓房快活了?」張成雪說道,「幾個姐姐可都想著老爺您呢。」

    「怎麼,你願意我去妓房?」朴德歡有些醺然的問道。

    「奴婢哪敢對老爺的事情多嘴。奴婢知道老爺您去妓房又不是為了女人,是和幾位老爺談事做買賣呢。」

    「如今要避避風頭,我和黃老爺、趙老爺他們來往得多了些……首長們好像不喜歡……」朴德歡打著酒嗝說道,「做人也真是難!我跑妓房應酬他們還不是為了為首長做買賣,」

    「是呀,沒有老爺出力,這島上的弓箭和特產能賣得出去?」張成雪悄悄的開始第一次調撥,「還有買來得糧食的,解決了這島上多少人的吃飯……這都是老爺您的功勞啊。」

    朴德歡一聽愈發感到憤懣──人總是會誇大自己的貢獻和能力,忽視他人的作用,喝得有些「高」得時候更加如此。被她一挑,頓時牢騷滿腹,嘆了口氣,說道:

    「我也想過了。老爺我的權太大了──那幫子人看了眼紅,一個個都在首長們面前不知道說什麼!金勇柱這個賤民王八蛋!」

    張成雪知道他最近對金勇柱父女的地位上升很不滿意,便故意做出害怕的樣子:「老爺,慎聲!金大隊長現在可是首長們面前的紅人,連著他家的女兒兒子都抖得很……」

    「屁!」朴德歡愈發不滿了,因為最近馮宗澤等人的確經常單獨召見金勇柱父女,「一家子賤人!」似乎是無從發洩不滿,他一仰脖又是一飲而盡。

    「金勇柱家倒不要緊,一家子白丁能鬧出什麼花樣來?就怕首長們……」說著她故作憂心忡忡的止住了話頭,故意勾朴德歡的話。

    果然,朴德歡問了起來:「就怕首長們什麼?」

    「奴婢是說,最近石人流血的事情……」

    朴德歡一揮手:「不要怕,這都是有敵人搗鬼,你不要信謠言。」然而他的話說得很是無力。

    張成雪早看出他內心的疑懼,說道:「奴婢覺得:說有人暗中搗鬼,或許是真得。可是天下的事情,無風不起浪。首長們本事雖然很大,到底是外來的,畢竟不是承天受命的朝廷正統──想當初兩次倭亂的時候,倭寇也是勢大滔天,連平壤都給佔了,最後還是敗了……」

    朴德歡一驚,趕緊說道:「不要瞎說!你一個婦人,懂什麼!」

    「是,奴婢多嘴了。」張成雪趕緊垂下目光,給他斟酒,「老爺別想這些煩心事了,還是盡情的樂一樂吧。」說著身子緊緊的貼了上去,知道剛才自己這番話已經起了很大的作用。等這幾天城裡城外再燒幾把火,他就會成為驚弓之鳥,象沉船上的老鼠,忙不迭的要找逃命的稻草了……正在這時候,外面忽然遠遠的傳來了一聲槍響,接著又是連著幾聲,朴德歡渾身一凜,猛得推開張成雪,站了起來。驚慌不安的側耳聽著外面的聲響。

    「注意,有情況!」金五順猛地站了起來,高聲喊道。

    話音剛落,幾個人已經出現在門口了。金五順馬上喊了一聲:「什麼人?!」

    這幾個都是本地人打扮,腦袋上纏著白帕,手裡拿著刀棍。

    屋子裡冒出個女人大聲喝問出乎他們的意料,幾個人都是一怔。金五順一看對方全都拿著棍子,還有人提著刀,知道來者不善,趕緊大喊一聲:「有壞人!」說著拔出隨身的砍刀撲了上去。金六順也跟著拔出砍刀衝了上來,對準當頭的一個一刀砍下去,另一個從側面竄過把他使勁一堆,將他推倒在地上,刀也脫了手。他馬上跳起來操起板凳就打了起來。

    金五順一刀砍倒了第一個匪徒,正當她準備跳上去給那個疼得滿地打滾匪徒再來一刀的時候,另外一個匪徒已經衝了進來,用棍子打飛了砍刀,將她打倒在地。她撲上去抱住對方的小腿就是狠命一口,匪徒慘叫一聲。旁邊的同夥趕緊拔出小刀猛刺了她胳膊一刀。正在這時候,六順已經砸倒了和他廝打的匪徒,趕緊衝過來,輪起板凳使勁的朝著匪徒的腦袋上砸去。頓時讓就他送了命。這時候他被刺中了一槍,倒在血泊裡了。

    金五順一看弟弟被刺中倒地,猶如瘋了一般撿起砍刀的衝上來,這時候外面槍聲愈發密集,當頭的匪徒趕緊喊道:「快點火!快點火!」隨著他的喊叫聲,一個匪徒從窗口爬進來,將浸透了油的破布草繩往鐵手輪和螺桿上纏去。

    「要放火!」金五順驚叫起來,她聽弟弟說過這水閘對馬場很重要,顧不上匪徒,趕緊沖上去拉破布,正在這時候,有人狠狠的從背後砍了她一刀。金五順血流如注的倒了下來。

    外面的槍聲密集,不時傳來「義兵」們的慘叫和驚呼聲,攻打水閘的幾個人原以為對付一個半大小子再放把火很容易,沒料到竟然會有死傷,眼看著外面的形勢不妙,打頭的趕緊把火種丟在破布上,又連丟了幾個火把在屋子裡,匆忙逃了出去。

    金五順身上中了幾刀已經昏了過去,這時候濃煙燻醒了她。她朝著煙霧的地方看去,看到水閘上已經燃起了火光,她咬緊牙關,使勁朝著水閘滾了過去,拼著命的把已經燒著的破布和草繩從上面撕扯下來,往水渠裡丟去。

    因為心急慌忙,所以纏在手輪和螺桿上的破布並不多,金五順直到最後一條破布被丟進水渠才松了勁,頓時又昏了過去……城外的三個馬圈同時遭到了「義兵」的襲擊,槍聲密集。許多火箭往馬圈方向射去──然而因為米尼步槍的火力,義兵們沒能進入有效射程就開始胡亂射箭,一時間固然效果壯觀,卻只是引燃了部分草地和一些外圍的木棚之類簡易建築,看上去火光熊熊,實則沒有造成什麼破壞。

    馬圈裡的守軍隨後發動了衝鋒,日本治安軍的騎兵隊從側翼包抄,輜重教導隊的學兵用上刺刀反衝,因為一號馬場建立早,守備設施比較全面,金大海只在這裡投入了四五十人,治安軍騎兵一出現就立刻潰不成軍,四散奔逃。騎兵隊揮舞起太刀不斷的砍殺。火箭引燃的草地和木棚反而暴露了「義兵」的身影,成了絕好的追殺目標。

    最後,那些腿腳最快的人終於跑進了黑暗,逃出一條性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40
第三百六十一節 救治

    朴德歡打開門趕緊走到院子裡,只見城外馬圈方向有火光,已經映紅了天空。槍聲此起彼伏,其中還夾雜著馬的嘶鳴和狗的吠叫。他心裡一顫,渾身都禁不住的顫抖起來。

    張成雪悄悄的動背後走近了他,她看著他的背影:現在這個位置,直接給他後腰上一刀,他連哼都不會哼一聲就得一命嗚呼……

    她激動的渾身顫抖,禁不住的想去摸裙子下的匕首,幸好她及時遏制住了自己的慾望,不無遺憾的想到現在還得留著他的命。

    「老爺,夜涼,您別站在院子裡。」她言語溫柔的給他披上了一件衣服。

    朴德歡怔怔的沒有答話,這時,城裡也響起了幾聲槍響,接著,只見外面街道上哨子聲,腳步聲和口令聲此起彼伏。不時有成排的火把從牆外經過。他從口令的口音中知道,不僅伏波軍,日本人隊和白馬隊也出動了──城裡顯然也出了什麼大事。

    一時間,縱火、行刺、暴亂甚至更可怕的朝廷大軍的反攻……種種可怕的念頭紛紛湧進他的腦海。

    一時間,顫抖從全身瀰漫到牙齒,格格作響。還是張成雪看得明白,知道此人的草包本色暴露無遺,留在外面恐怕多事,上前溫言勸慰,將他扶到房中休息。

    城中已經在薛子良的指揮下全城戒嚴。原本濟州城一入夜街道就宣佈宵禁,這會更是出動大批武裝人員進行巡邏盤查。一時間四門緊閉,各條街道上家家戶戶閉門落鎖。

    城裡城外的騷動持續了不到一個時辰。這次在城裡城外發動起來的義兵人數並不多,攏共不到三百人。其中十幾個潛入城內準備縱火。按照黃雲宇、趙明貴等人的設想,等城外馬圈起火,馬驚之後,倭髡肯定會抽調城內人員出來增援,城內一亂,他們就可以乘機放火投毒。沒想到去燒馬圈的隊伍立刻就潰散了──原本有心趁著城中混亂出來進行破壞活動的義兵們一出動就接二連三的被捕,頑抗的當場擊斃。

    槍聲已經完全平息下來了,薛子良帶著巡邏隊巡視了城內的各個重要地點,他特別擔心的是難民營發生「營嘯」之類的內部騷亂,雖然有鎮爆步兵,畢竟會帶來不必要的傷亡。

    雖說這濟州島的軍政主官都不是自己,但是死傷還是越少越好。前委都是在一條船上的人。

    巡邏到難民營的時候他遇到了朱鳴夏,朱鳴夏穿著防刺背心,戴著八零鋼盔,手裡還提著一支sks步槍,一副如臨大敵的摸樣。

    「城裡有損失沒有?」見薛子良帶著巡邏隊過來,他忙問。

    「沒有,城裡的匪徒全抓住了──要麼就被打死了。現在正在開始全城大搜查。」

    「那城裡就勞煩你了,我要帶人出去看看馬圈的情況。」朱鳴夏說。雖說城外兵力雄厚,本地的所謂「義兵」來個四五千也不過是些稻草人,但是馬圈裡住著尼克這位元老,於情於理都要表達出「高度關注」。

    朱鳴夏帶著巡邏隊打開城門前往城外的馬圈,到的馬圈外,燒著木棚子和草地上火焰已經被撲滅了,尼克正提握著他的glock手槍坐在辦公室外面的院子裡,身邊簇擁著他的徒弟。看到朱鳴夏來了,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馬圈安全嗎?」朱鳴夏問道。

    「全部都安全,除了幾個木棚子之外沒什麼損失。就是一些馬受了驚嚇,正在安撫。」尼克說道。

    他沒有派出人員進行進一步的搜索,尼克大概覺得把敵人趕走就好了。不過這黑燈瞎火的派出小部隊去搜索也沒什麼可非議的。

    「可惜有死傷!」尼克嘆口氣,「我大意了!」

    朱鳴夏走進水閘房的時候,火已經撲滅了──學兵們發現火光之後立刻衝進去撲救:不光是金五順拚命保護下來的水閘設備無恙,房屋也只損壞了門窗。

    金五順昏迷不醒,金六順已經斷了氣。圍攏在周圍的人看到朱鳴夏過來,紛紛閃開一條道路。朱鳴夏走進看了看,地上到處是血跡,地上還丟著二具「義兵」的屍體。一個腦漿迸裂,一個渾身都是刀痕。眼見都是斷氣多時了。

    手輪、螺桿上沾染著斑斑血跡,還掛著半條燒焦的破布。粗糙的長凳已經折斷了,沾滿了腦漿和鮮血。

    看到一條被撕扯了一半的布條子還攥在金五順發黑的手上,朱鳴夏深深的吐了一口氣,心裡有些感動:一直以來,他總是抱著對本時空的百姓實用主義的態度。他關注他們的忠誠只是為了他們能為元老院所驅使。所用的各種政治工作的手段和理論,不過是前往全球制霸道路中的一種「術」罷了。

    然而這姐弟兩人為了一個簡易的水閘房,不惜以命相搏。這樣淳樸又偉大的忠誠使得他的內心也不由得被觸動了。

    一個衛生員正在給金五順包紮,他低聲問道:「傷勢怎麼樣?危險嗎。」

    衛生員說:「身上被砍了三四刀,都砍得不深,小臂上有刺傷,也沒有大礙。就是失血過多,還有雙手二度燒傷。詳細的情況要等馮首長看了之後才能知道。」

    「你去告訴馮首長,說是我說得,不惜一切代價要救她。明白嗎?」

    「是,我一定轉告!」

    朱鳴夏回到城裡,見已經有俘虜被送來──審俘有政治保衛局的人去辦。他又到部隊宿營地去查看了下。一番折騰之後天已經濛濛亮了。但是朱鳴夏毫無睡意,擦了一把臉,就去衛生所看金五順去了。

    原本他對這個長相有點醜的女子並不關注──只知道是白馬隊隊長的女兒,辦事又很出色,是個不錯的歸化民幹部苗子。但是昨晚的事情讓他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他期望她能好好的活下來:這樣意志堅定又忠心耿耿的歸化民是難得的人才……

    城門上響起了嘹喨的軍號聲,隨後是開城門的「晨炮」響了起來。成群結隊的百姓和奉公隊隊員們,往城裡城外的各處工地、工場走去。伏波軍士兵唱著歌排著整齊的隊伍在街上經過。整個城區就像沒發生過戰鬥一般又開始了新得一天。

    晚上的騷亂造成的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當然戰果也不大。擊斃砍殺五十多名「義兵」,活捉了十五人。繳獲了幾包準備給水井用來投毒的毒藥。通過對俘虜的審問無疑可以將城內所有的「敵對分子」都挖出來。

    朱鳴夏估計,這些人的窩家很有可能是當地的商舖。不過具體怎麼樣由政治保衛總局判斷,反正他們也跑不了──城門口已經加強了盤查,只有為元老院服務持有通行證的本地百姓和奉公隊才能自由進出濟州城,一般百姓許進不許出。

    這麼一來,濟州島的治安戰恐怕要提前展開了──朱鳴夏原本打算等政治協商會議開過之後再根據會議情況制定個方案再展開,現在看來沒這個必要了。

    他走進衛生所裡,只見馮宗澤和幾個護士、衛生員正在忙活。護士正在為金五順清創、縫合傷口。金五順面色蒼白,雙眉緊鎖,不時因為消毒藥水的刺激輕輕的哼幾聲。

    「怎麼樣?」

    「傷不算重……」馮宗澤穿著白大褂,袖子捲起老高,散發著一股消毒水的氣味,「不過也夠猛了,七處砍傷,一處刺傷。傷口不深,縫合了就沒事。但是失血過多……」他指了下吊瓶,「我這裡沒血漿,只好用葡萄糖生理鹽水了。不知道她能不能撐過去。」

    「不會危及性命吧?」

    「難說,不輸血的話五五之間。」馮宗澤說,「我給她注射了破傷風和抗生素。感染這關問題不大,但是……」他說著指著她這正在清創的雙手。

    「雙手二度燒傷──我沒本事治得。」馮宗澤說道,「說不定還要涉及到植皮,這些都得到臨高去總醫院才能做……」

    「那就盡快轉院吧。輸血的話,能不能搞現場獻血?」

    馮宗澤猶豫了下:「實話說,我不是大夫。只是藥店老闆,外科上的事情我搞不定──再說還有血型問題:我們不知道她是什麼血型。」

    「護士能驗麼?應該是很簡單的吧」

    「的確,不過護士對驗血型好像沒什麼信心……」

    朱鳴夏知道這些護士都是來輪訓的學員,碰到這樣弄不好會死人的關節上猶豫不決是很自然的。但是現在的狀況恐怕也由不得等派有經驗的護士來了。便說道:「先向山東發個電,派專船把謝大夫送來。要是等不及就先讓她們試試看──一定要保住她的命。」

    馮宗澤沉重的點點頭:「我一定盡力。一穩定下來就派船送她去臨高。」

    朱鳴夏出了病房正要離開,忽然聽到有壓抑的抽泣聲。轉身望去,只見院子角落裡蹲著個男人的身影,肩膀正在抽動。他知道那是金勇柱,心中不由得也是一酸,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便悄悄的走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41
第三百六十二節 破案

   「現在召開元老院濟州島前委擴大會議,」馮宗澤有氣無力的說道,「濟州島地區應到元老五人,實到四人。到會人員:馮宗澤、南宮無敵、薛子良、朱鳴夏。請假一人:尼克。」

    他接著看了一眼圍著桌子的一干人:一個個都面無表情。馮宗澤只覺得內心很是苦澀。他拿起剛剛收到的電報,讀了起來:

    濟州前委:馮、南宮、薛、尼並轉北上支隊支隊長朱三月二十五日十二時電悉。

    一、濟州騷亂事件應引起你們的重視──在新開發地區展開民事工作的時候,要注意地方勢力的反撲。特別是要注意保護元老、歸化民人員和本地合作者的安全,以免士氣動搖。

    二、在開展民政工作時,可以放手任用本地人員。不論採取何種形式的利用,但是要注意對其的甄別和控制。以免成為敵人的內應或者牽扯入活動。嚴重影響我方聲譽。

    三、有關濟州島的行政設置,根據企劃院、民政人民委員會的會議決定,將濟州島作為「新行政示範區」,全面推行「標準村」。

    四、濟州島的經濟建設工作宜保持現有局面,暫不擴張規模和種類。

    五、關於金五順、六順事蹟的優撫和宣傳工作大致同意你們的意見,已轉宣傳部處理。關於追認金六順為榮譽少尉的事宜,根據你們上報的材料,他生前是一名奉公隊員,並未加入任何形式的軍籍,此條不准。

    六、今後濟州島目前的工作重點將是推行全島治安強化。因此自收電之日起,濟州島前委排名為薛子良、馮宗澤、南宮無敵、尼克。由薛子良負責全面工作。

    馮宗澤唸完電報,神情寂寥的坐了下來。與會的每個人都在電文上畫了圈。

    在座的元老們個個心知肚明雖然濟州島的騷動嚴格說起了算不上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對元老院來說也談不上有何損失,如果按照「壞事變好事」的理論,還出了金家姐弟這樣的標兵人物,怎麼說都是好處多過壞處。

    不過,從之前他們各自與在臨高的朋友、同事、上級的私人電報,通過專門發給元老閱讀的內部刊物《啟明星》、《每週動態》上他們已經知道:執委會很有可能藉機敲打一下最近冒頭的「地方主義」傾向。

    這一傾向在佔領海南全島之後就有所抬頭,但是海南畢竟是本島,濟州島天高皇帝遠,周邊環境複雜,所賦予的政策自由度也相對較大:要辦些什麼事,總能找到足夠的理由來迫使企劃院同意或者同意一部分。

    特別是《啟明星》上刊登的幾篇殺氣騰騰的理論文章:《旗幟鮮明的反對地方主義》和《外派=油水,誰來監督外派元老的權力膨脹》。前一篇的署名是杜雯,後一篇是署名是「獨立政治評論員」。

    一看這二個署名濟州島上的眾元老就知道不好惹。

    這次中央政務院和企劃院發來的電文就證明了他們的估計是正確的。當然,電文本身還算是相當客氣的,沒有否定濟州島前委的工作。

    薛子良站了起來,他還真不適應這種「元老院式」的命令體系。但是他這幾年耳渲目染,大致也弄明白了這一山寨體系的運作規律和種種潛台詞。

    馮宗澤不再主持工作,換成了他,說明執委會要求他們把工作重心轉到「強化治安」上去。

    他有點尷尬的打開手裡的文件夾,猶豫著要不要說些他的同事們經常說得:「感謝組織的信任和同志們的支持」之類的話,最終決定還是不說為好,直入正題,談起了下一步的治安戰步驟和具體實施方案。

    馮宗澤心不在焉的聽著。他心裡記掛著315專案的進展。愈來愈多的證據都表明,他一手提拔委以重任的朴德歡不但有經濟問題,還有重大的叛變嫌疑。

    從俘虜口中,已經坐實了趙明貴是3.15活動的幕後策劃人,而他的黑後台就是金萬鎰。張成雪雖然是黃雲宇所贈,但是實際卻是趙明貴的奴婢。

    指向朴德歡叛變的證據鏈已經基本完成,只等下一步劉富卿把他們一網打盡,直覺取得物證和口供了。

    薛子良談過治安戰第一階段的具體作戰計畫之後,南宮無敵又開始談有關的集村並屯和武裝移民工作,馮宗澤一概都沒聽進去,渾渾噩噩的直到會議結束,他趕緊往政治保衛總局濟州辦事處而去。

    現在正值中午,大多數人都在工作。街道上有些冷清,用石灰嗆過得「義兵」腦袋戳在削尖的木桿上,整齊的排列在監營附近的街道邊。馮宗澤每次走過都覺得很不舒服。

    濟州島的三月,天還有點冷,劉富卿卻只穿著件本色的棉布單褂──首長們叫它「襯衫」,袖子高高的挽起,領口敞開著,半禿的腦袋上冒著熱氣,邊抽著菸捲邊看著剛剛拿出來的審訊材料。

    從抓獲的十五個俘虜開始,從審問中挖出了更多的線索。這十五個人雖然全是小角色,但是他們從潛入城池到夜裡出來縱火之間的藏身地是有著無法洗脫的「敵人」嫌疑的。通過拷問俘虜,他們很快就挖出了一批和金萬鎰有關,為「義兵」們提供藏身之處的城內商舖和住家。其中還包括一些奉公隊隊員和帶路黨幹部。

    搜捕工作立刻就開始了,劉富卿指揮白馬隊全城大索,抓了上百人。不管是家眷還是奴婢一股腦不分青紅皂白全部抓起來審問。他自己也親自上陣,輪番「熬鷹」。

    經過一番連夜突擊審訊,大致將嫌疑犯甄別清楚:大多數人是無辜的或者牽扯不深。出於謹慎考慮,他暫時還是將這批人扣押在難民營中,等待首長們的指示再發落。

    劉富卿熟悉大明官場的一套做派,這樣的案子,在大明就是「謀逆」。牽扯到的人,不論主從都可以重譴。事情最終鬧得多大,牽扯的人有多多,就看主事官員和皇帝的想法了。

    他還不清楚「澳洲人」對這類案子的具體處理思路。要不要藉機興起大獄,還是和風細雨一吹了事。

    因為整個3.15案件和後來的3.20騷亂的脈絡已經理清。劉富卿決定整理一下就將去找馮宗澤匯報,然後再請示下一步的工作──午木已經給了他指示:在案件的偵破和處理上「聽從馮首長的指示」。

    馮宗澤的到來並沒有出乎他的意料。從和午木首長之間的電報聯繫和這些天的事件中他這個奸猾的老吏已經大致明白了其中的關節。

    馮首長現在急於要洗脫自己在內保工作上的麻痺大意這一罪名。

    他把領口的扣子扣上,隨後開始一五一十的匯報工作進展。

    趙明貴是第一個被捕的──政治保衛總局的偵察員認定他就是敵對勢力在濟州城內的總後台。事實證明這個判斷沒有錯。

    從趙明貴的商舖和宅子中搜出了大量的文書、書信、兵器和毒藥。甚至還有許多不同種類的平民服裝。

    最關鍵的是搜出來了「往來賬」,其中詳細記錄了他在本地進行「公關活動」的各種花費。朴德歡赫然是花費的頭一名。

    除了朴德歡之外,賬本上還牽扯到多名「帶路黨」人員。包括朝天浦港務局、馬圈管理處、濟州奉公隊和白馬隊中都有他應酬交際過得人物。大部分涉及金額很小,而且不是通過他本人出面,即使政治保衛總局也沒有覺察到。

    趙明貴因為多年從事商業活動,早就建立起了一個遍及濟州城裡城外的商業網絡,通過這個網絡他能夠在背後操作很多事。

    「真是處心積慮!」馮宗澤簡直要拍案而起了。看來自己對趙明貴這個商人的重視度太低了!

    「趙明貴的口供呢?有什麼新發現?」

    「他原本死不開口,今早終於招了。」劉富卿說,「不過我們審了他幾天幾夜,現在他有點糊塗,口供也有顛三倒四的地方……」

    「怎麼樣,供出他的後台了麼?」

    「是,他明確供認說這一切都是金萬鎰指示他幹得。」劉富卿說,「牽扯到一個主要人員還有黃雲宇,不過他已經跑了……」

    馮宗澤知道這個名字,此人正是濟州島弓箭產業的承包商,為自己的弓箭出口的商業活動出了不少力氣。想到自己還對他頗為假以辭色,甚至打算吸收他當歸化民幹部──他不由得惱羞成怒,問道:「跑了?」

    「是,在3.15案之後他就離開濟州了。我們查看了朝天浦的出入境記錄,他去半島上做買賣去了。」

    「算他走運!」他恨恨的說道。

    劉富卿看了他一眼,心中暗暗記下「黃雲宇=over」。

    「我們已經逮捕了他的家眷和夥計。他的大夥計崔玄澤供述,他們已經到半島上和李朝的地方官進行了聯絡,有反攻濟州的計畫。」

    馮宗澤點點頭問道:「朴德歡抓起來了沒有?」

    「還沒有。他是重要的本地干部,我希望得到您的批准……」

    「我批准了,立刻抓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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