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027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47
第三百六十三節 馮宗澤

    馮宗澤脫下了沾有血跡的手術手套丟在瓷盤裡,清水上立刻飄出了縷縷血絲。一個護士小心翼翼的端了出去。醫用乳膠手套要重複清洗消毒使用,直到不能用為止。這是臨高匱乏的醫療物資水平下制定的規矩之一。

    今天是第二次清創上藥。馮宗澤點燃了一根雪茄,有些煩躁。作為一個前藥房老闆,他過去是不抽菸的──煙會沾染在手指和衣服上,給買藥的人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

    自從3.15案之後,他一直心緒不寧,莫名其妙的煩躁,抽起了南宮無敵帶來的元老特供南海雪茄。

    看著護士們正在清理的桌上的醫療垃圾和器械。他不由得有些牙酸:金五順身上的傷口──刀傷且不說,就從她手上的大面積二級燒傷,就不難推測這個矮小的女人當時是以一種多麼強大的意志做支撐才能挺下來:要知道醫學上的疼痛等級,大面積深度燒傷所產生的疼痛僅次於分娩的疼痛。

    金五順全身的傷口沒有一處是防禦傷,馮宗澤不明白這個歸化民為什麼會如此的捨生忘死──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這個女人產生敬意。

    做了基本處理防止傷口感染後,馮宗澤就將私人帶來的芬太尼透皮貼劑給金五順用上了。這原本是他壓箱底的私貨,現在卻能最大程度的減輕金五順身體上的疼痛,讓她在去臨高的船上輕鬆一點。這也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了。馮宗澤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名不算太靠譜的執業藥師而不是專業的醫生,更別說燒傷科的大夫了。就算到了臨高,以現有的醫療環境做植皮,手術的成功率也不會太高。最保險的治療手段還是截肢,但他還是存著一份希望,希望金五順能保住她的手。

    「真截肢的話,大不了咱就收了她照顧她下半輩子。」

    馮宗澤在心裡給自己說的這個惡劣的冷笑話,並沒有讓他感到輕鬆多少。因為他又想到了朴德歡和他背後的黑手。自己先前的猶豫不決並不是優柔寡斷。一是因為實在不想在已經經營了不短的時間的地方大開殺戒,一旦開殺相當於弱化版本的對自己領地下「滅絕令」會給濟州帶來短暫的「陣痛期」。而且對自己提拔的帶路黨搞大清洗很損傷自己在元老院的威信的。

    對自己的統治區大開殺戒,無疑會引執委會對自己行政能力的置疑──這比在元老院內被人抨擊要嚴重的多。畢竟執委會掌握著行政權力。

    濟州這事一出,馮宗澤就已經能想到元老院那些醬油黨們是怎麼對自己落井下石的了,只要開了所謂的聽證會,等待自己最好的評價恐怕就是:失察、沒有識人之明、麻痺大意、放縱花了不少培訓成本的帶路黨被腐化,坐視敵對分子活動……最壞的恐怕就是無能和玩忽職守了。

    雷州糖業和廣州站的事還沒過去多久呢,儘管和這次的性質不太一樣,但留守的醬油元老們可不會在乎你是不是在外為元老院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在他們眼中外派就是等於福利,是地方山頭!

    在這種問題上只要玩脫一次想翻身就難了,尤其是自己這種沒什麼派別靠山,卻手握「重權」的醬油元老。特別是儋州的工作隊團滅事件,曾經一度使得當事幾個元老灰頭土臉。

    馮宗澤想著自己有可能會坐在馬蹄形桌子中間那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上被人「輪」,就有點不寒而慄。

    「這幫二貨!」他暗暗咒罵道,「你們就知道殺人,殺個屁!你們不知道人都是寶貴的財富麼。」

    不過,大清洗也不失為一種給自己重新樹立形象,塞人口舌的辦法……「濟州島要有血光之災?全是因為有人逆天而行?哼!正是如此!」想到這裡馮宗澤眼睛一亮,心中的戾氣再也壓不住了。

    儘管以血還血並不是解決眼前「危機」最好的辦法,卻是最不壞的。他明白現在全島的形式遠沒惡化到需要動用大軍進行全面清洗的程度,但考慮到遠在臨高的元老院。他還是決定行事果決一些,規模聲勢可以搞得大一些。

    金家姐弟的事情要大書特書!他想著,這是3.20騷動中最大的閃光點!所謂壞事變好事……到目前為止,元老院統治下還沒有發生過如此能夠用來宣傳的「新道德」的典範,儘管在臨高的翠崗和三亞的「烈士公墓」裡已經埋葬了許多因公殉職的歸化民,但是沒有一個有金六順這麼具有強烈的震撼人心的效果。

    金家姐妹的材料自己要親自做,做得儘量詳細。

    雪茄的菸頭在煙霧中明滅著,馮宗澤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啟明星》和《每週動態》。

    昨晚,他仔細研讀了上面的每一篇文章。《啟明星》是元老院的理論刊物,《每週動態》則是一週來元老院的各種訊息彙編。兩者結合起來看對掌握最新的元老院動態有很大好處。

    他再一次的對前不久的事情進行了復盤。從執委會的層面來看,3.20騷動其實算不了什麼。

    第一,事件發生前指揮組是有發覺有準備的;第二,迅速的鎮壓了暴動,損失基本可以忽略不計。第三,這一事件之後可以借此機會清洗當地的最大地方勢力,取得大量牛馬,足夠堵住企劃院和執委的嘴。

    雖然濟州島的牛馬早就是他們的囊中物,但是原本可能要付出一些贖買代價,經濟手段才能取得的東西變成了不需一文的戰利品,而且還充分的體現了「依法治國」的精神。

    從執委會給他們的電文和各種資訊綜合起來看,自己在濟州島的所作所為,執委會是既滿意又不滿意的。但是總體層面是滿意的,否則不會把自己在前委的排名只下降一位了。而且還給了一個非常光表的理由:「今後濟州島目前的工作重點將是推行全島治安強化。」

    按照這一指示精神:完全可以把他的排名降到南宮無敵之後。但是只下降到薛子良之後,說明什麼?執委會對自己在濟州島的民事工作還是大體滿意的。

    執委會的不滿意在哪裡呢?顯然是「地方主義」。包括電文中對濟州島經濟開發問題的指示,都說明了這點。馮宗澤心想,《啟明星》上的兩篇文章,實際是對外派元老的敲打。

    想到這裡,他已經豁然開朗。今天晚上自己要寫一份厚厚的報告了。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鈴鐺搖了搖,進來的是他的生活秘書。

    「告訴警衛,我要出門。」

    「請問首長,要去哪裡?」生活秘書問道。

    「去政保處。」

    劉富卿佝僂著背站在馮宗澤面前──雖然他很努力的向學會年輕的同僚們那種「澳洲式」昂首挺胸的派頭,但是多年的大明小吏生涯已經將他的腰背折騰成這副摸樣。

    「朴德歡的招了嗎?」他問道「全交待了,」劉富卿說道。朴德歡一被帶進政保處就垮了,哭著喊著的交待了一切。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個勁的說自己「沒有背叛首長」,還「日月可鑑」。

    「你認為他說得是真得嗎?」

    「我認為:他說得是真得。」劉富卿知道,首長是不喜歡玩弄文字遊戲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傳統公門裡刀筆吏那套在他們面前是吃不開的。

    接著他拿出口供材料交給馮宗澤,馮宗澤擺了擺手:「你擇要匯報吧。」

    劉富卿一五一十的把朴德歡交待的經濟問題簡要的說明了一番,包括對朴德歡宅邸內的搜查結果──贓款贓物的總價值按照本地標準還算客觀。馮宗澤呆板著臉毫無表情的聽著。

    他話音一落,馮宗澤問道:「有沒有他牽扯進3.15和3.20專案的線索。」

    「報告,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他牽扯進了這二件案子。不過,他家裡的奴婢張成雪有重大嫌疑──表面上她是黃雲宇送給朴德歡的,我們發現她實際上是趙明貴的奴婢。所以我們正在對她進行審問。從她口中應該能夠獲得朴德歡是否參與這二起陰謀活動的證據。」

    「你們的工作做得很好。」馮宗澤點頭。朴德歡沒有捲入陰謀的事實令他大為寬慰。如果有一絲牽扯進去的證據都會對他很不利。政治保衛總局是垂直領導的,自己無法對有關材料施加影響。

    這樣也好,他想,有政治保衛總局來為朴德歡背書,比單純自己搞一個「結論」出來更有說服力。朴德歡是恐怖分子總比他是個「反革命分子」來得好。

    「朴德猛呢?」他想起了朴德歡的兄弟。

    「已經結束對他的審查──結論是沒有參與。暫時對其實施24小時監控。」

    馮宗澤沒有再說話,站起來準備離開,劉富卿想起了什麼,匯報導:

    「朴德歡說他希望見首長一面──」

    馮宗澤一瞬間甚至有些心痛的感覺,他遲疑了一下,說:「不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48
第三百六十四節 公判大會

    朴德歡就這樣消失在歷史的舞台上,猶如流星劃過天際一般消失在創業的轟轟烈烈的年代。他並沒有被刻意的抹去。後世的歷史學家,即使沒有得到「真理部」的特別許可,也能在契卡和仲裁庭的公開檔案中查詢到他的最終結果:以貪腐且數額較大罪被判處終身苦役。檔案中的記載僅到此為止。如果他有興趣再繼續查詢這個人的下落,就得向真理部申請一張中等級別的檔案查詢許可證。然後他可以從浩如煙海的檔案中查詢到在朴德歡成為一長串數字之後的第四年,一張由鴻基煤礦特殊勞動處簽發的死亡證明,死因:「事故」。

    然而在當時的時間點上,朴德歡的被捕和審判卻引起了濟州的極大轟動。這個紅極一時的前官奴婢,澳洲人的「弓箭從事官」,被揭發出來收取了大量的賄賂,有重大的貪腐行為。

    以此為契機,從朴德歡身邊的關係又陸續逮捕了一批與此有關的奉公人員和本地商人。轟轟烈烈的搞了一次反革命運動。

    由於濟州島這裡沒有正式的法庭,只有軍事法庭──這種軍事法庭並非由軍人組成。而是仲裁庭為了配合擴張階段地方機構不全,管理模式多為軍管。受過法律培訓的歸化民幹部少而且很多時候地方形式千變萬化的環境下做出的折衷模式。

    說引用的法律,大致是仲裁庭有成文法或者判例的循規判決,沒有的,充當法官的元老可以從權,至於使用哪一種法律則悉聽尊便。

    從「依法治國」的角度來看這樣的法制體制是極其粗糙的。所以仲裁庭已經發出通知:他們正在組織二個小組,即將到濟州島和台灣島進行調研,著手制定兩地的《基本法》。

    南宮無敵臨時充當庭長,成批的簽署判決書。根據仲裁庭的相關建議,事關革命案的判決只有二種:若干年苦役,沒收全部財產。除了朴德歡之外,大多數涉案人都判處了三年以上不等的苦役。判處苦役的人員,不論年份全部發往台灣、海南甚至越南服役。那些罪行非常輕微的,處沒收財產,然後留在本地編為「懲罰隊」,無限期服勞役。

    為了揭示這一運動的重要意義,《濟州新聞》不但推出了案情專號,還專門在學宮搞了個反革命成果展,學宮大成殿的地板上堆滿了各種查抄出來的財貨。

    馮宗澤覺得這些「贓物」實在有些寒酸。朴德歡宅邸中抄出的銀子銅錢累計還不到五十兩,綢緞十幾匹。其他什麼棉布、家具、大米、食鹽……林林總總的大多是生活日用品,連大醬都有。

    「這也算贓物?」馮宗澤看了一圈忍不住評論道,「就這玩意?至少也該把張成雪綁了一起放在這兒,我覺得就她還算值點錢。」

    「在一群人都要餓死的時候,吃得飽的人就是權貴。得看總體的物質水平。」南宮無敵說道,「別說濟州島這麼個李朝的邊郡,就是李朝的權貴又能有多少財貨?你不是去過南朝鮮,參觀過那個什麼王宮麼。那房子在大明也就一不發達地區中等地主大院的水平。你不能說人住在裡面就不配叫朝鮮大王了。」

    「話是沒錯,就是覺得忒寒顫了。」馮宗澤說。

    「我們覺得寒顫,李朝的百姓還覺得很豐富呢。」南宮無敵看了看手錶,小聲問,「行動快開始了吧?」

    「準時開始。」馮宗澤也小聲的回答道,「薛維尼說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南宮無敵沒吱聲,兩個人回到了監營。這裡已經新佈置了一間指揮所──濟州島治安強化運動即將從這裡發出第一道命令。

    濟州治安強化運動由薛子良親自制定,元老院在濟州的所有資源,不管陸海軍還是民政系統,都由他統一調配使用。

    不過薛子良很清楚元老院的「嗜好」──沒有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他們是不會欣賞的。所以他把這一工作交給了馮宗澤去處理。

    馮宗澤、南宮無敵分頭深入各部門,向各農墾中隊、山東鄉勇、日籍治安軍、白馬隊和朝鮮奉公隊傳達了開展治安強化運動的命令。運動很快就在整個濟州城展開了。

    運動的開頭是一次聲勢浩大的「公審」。在監營前搭起了高台,白馬隊人員手持棍棒為此秩序,日本治安軍一個個太刀出鞘。城中的百姓,不論男女老幼,只要能走得動的全得參加。除了本地百姓,還有一部分山東移民和農墾隊人員也來參加。整個廣場和街道上擠得滿滿的。

    馮宗澤有心要「搞大」,不惜動用擴音器,又專門配備了翻譯進行同聲傳譯:雖然公審的受眾主要是當地百姓,但是也要給山東移民們提個醒。

    在山呼海嘯一般的吼叫聲中,以趙明貴、張成雪為首的一批「謀逆分子」被押出來公開審判。事先已經宣讀了他們的罪行,公佈了證據,重點提到這些破壞分子組織實施放火、投毒等破壞活動──這和一般的破壞不一樣,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無差別攻擊,典型的「恐怖活動」,很容易激發起普通百姓的恐懼和仇恨。

    南宮無敵還不斷的把矛頭引向金老爺和李朝。「恐懼」-「仇恨」,原本是「朝廷正統」的李朝成了「敵人」,百姓將自身可能受到傷害的恐懼轉化為的無窮仇恨──更不用說島上的朝鮮百姓對李朝根本沒什麼好感,許多人還是被流放的囚犯和官奴婢。在南宮無敵聲色俱厲的不斷的吼叫和質問聲和藏身在群眾中的歸化民宣傳人員的呼應下,被激發起來的仇恨情緒爆發出來,口號聲此起彼伏。

    趙明貴面如土色──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即使在面對政治保衛局「熬鷹」式審問,身心幾乎崩潰的狀態下他也沒有這般的恐懼:台下的人一個個咬牙切齒,似乎要把他活活的撕碎。雖然「大宋」的官兒沒叫他跪下,但是他雙腿一軟,已經癱軟如泥。只能靠二個白馬隊的隊員扶著才沒倒下去。

    相比之下,還是張成雪要鎮定的多,她面色煞白,幾次企圖掙紮著大喊大叫,但是每次剛一開口就被歸化民宣傳人員組織好的怒吼淹沒,接連好幾次,她終於知道自己的最後反撲也是徒勞。

    其他囚犯自知大禍臨頭,一個個癱軟在地,連話都說不出,有的甚至屎尿齊流。正當南宮無敵要宣佈判決的時候,張成雪忽然趁著抓住她胳膊的女白馬隊員不備,狠狠的咬了對方一口。

    這下不用宣傳人員鼓動,早已被挑動得紅了眼的百姓們一起發出吼叫:「殺了她!」人群甚至開始向檯子邊湧動。白馬隊和日本治安軍趕緊彈壓,防止人潮衝上來。

    張成雪在檯子上瘋了一般的拚命掙扎,兩個女隊員根本壓制不住她,趕緊上來兩個男隊員,將她死死的按住。嘴裡也被塞進了一個麻團。

    南宮無敵很欣賞張成雪的反應──這真是「垂死掙扎」的最好體現。隨即他站起來開始宣判。

    「以元老院和人民的名義,濟州3.15、3.20謀逆案判決如下──」

    軍鼓猛然敲打起來,廣場上頓時安靜下來。

    南宮無敵故意停頓了下,以使自己的判決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趙明貴,死刑!」

    「……張成雪,死刑!」

    ……他一個接一個的宣讀著判決。趙明貴以下十三人在城中因為組織、接應、窩藏和聯絡「逆賊」被判處死刑;另有十五名潛入城中預謀放火投毒的「義兵」亦被判死刑。

    其餘涉及人員,分別判處不同苦役。涉案人員的財產全部沒收。這麼一來,濟州城內除了少數小微商業之外,成規模的私營手工業和商業活動已經不復存在。

    在審判中被揭發出來的「幕後黑手」:金萬鎰、黃雲宇和多名本地牧主、地主被缺席判處死刑,沒收全部財產。

    判處死刑的囚犯分別被絞死在濟州四門外樹起的絞架上,任其風乾。

    判決結束之後,又召開了「討逆誓師大會」,大會上首先宣佈了對金家姐弟二人的事蹟表彰,隨後宣佈對全島「敵對分子」進行「討伐」。最後,由南宮無敵和馮宗澤檢閱了討伐軍。包括伏波軍、日本治安軍、白馬隊和山東鄉勇編組的國民軍接受了檢閱。

    軍鼓聲聲,炮聲隆隆。濟州城裡鬧得如湯鼎沸的時候,一支支討伐隊已經悄悄的出動,猶如利箭一般射向早已標定的目標。濟州島治安強化運動正式拉開了序幕。

    馮宗澤拖著興奮又疲憊的甚至回到了監營裡的辦公室。他看了看手錶:按照計畫表,半小時之後第一批破寨的消息就會傳來。這時候警衛來報告:「翻譯從事官朴德猛請求首長接見。」

    「請他進來。」馮宗澤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49
第三百六十五節 水原洞

    朴德猛面色晦暗,穿著最粗糙的布袍,蓬頭垢面的進來了。朴德猛原本是個很活躍的少年人,此刻看上去猶如換了個人一般。

    兩名警衛緊緊的跟在後面,馮宗澤暗中嘆息,他有些猜到了朴德猛來得意圖。

    他在距離馮宗澤很遠的地方就行了傳統的大禮。

    「首長……」

    「朴德猛你起來吧。」

    「是,首長。」朴德猛站起來,恭恭敬敬的說道:「小的……我有一個請求,請首長恩准。」

    「說吧。」

    「我打小是由兄長撫養,當初千里發遣,一直到濟州落戶,都是兄長照顧我……」朴德歡說到動情處,已經是泣不成聲,「小的知道兄長罪不可恕,負了首長的信任。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用衣袖抹了下眼淚,「大宋國法無情,小的也絕不敢為他求情。只是兄長一朝發遣,恐無再回濟州之日,這世上只有我兄弟二人,再也不忍分離……」

    說著他又擦眼淚:「小的願隨兄長發遣……還請首長恩準!」

    馮宗澤沉默了好一會,方才說道:「我元老院最重依法治國,絕無株連親族之說。你兄是你兄,你是你。你自請隨同發遣斷無此理,也與法不符。」他說著站起來走了幾步,「我元老院用人,一不論出身貴賤,二不論學問高低,只要是忠誠可靠,實心辦事之人,我們一概都是信得過,斷然不會叫你們沒下場。你不要自疑。」說著他站起身踱了幾步,「好好的做你的事情去罷。」

    自從放火投毒失敗,趙明貴等人被一網打盡的消息傳來,聚集在水原洞金家莊園裡的各路人馬都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二品銜的金萬鎰在社會階層近乎固化的李朝社會裡,不僅是大財主,而且還躋身於兩班階層,在當地人中間幾乎是權力、財富和地位的化身。

    濟州d日之後,他乘亂吞併了大量的官馬場,弄到了上萬頭官馬官牛,連著看管馬場的官奴婢和柵軍都被他併入自己的麾下。在島上財勢滔天。

    內陸的各種地主牧主原本就仰他的鼻息,現在更是一個個緊隨身後,唯恐在這濟州的「亂世」裡忠心表得不夠,自己的土地和財富被金大人吞併。

    這批人雲集在金老爺的水原洞莊園裡,時刻準備按照金老爺的動向亦步亦趨,除了保證自己的身家性命的安全,還能在混亂中打撈一票:雖然官馬場大多落入了金老爺手裡,但是三城周圍也有不少被倭髡奪去了。聽說倭髡又運來了許多人口、糧食和物資到島上,如果一鼓作氣把髡賊幹掉,雖然大頭免不了被官兵和金老爺拿走,自家還是能夠乘亂弄點湯喝的。

    在這樣的思維下,黃雲宇從本土回來帶回了全羅道兵使申景裕的信件後,水原洞這裡就已經開始秣馬厲兵,準備召集「義兵」。

    第一件事,就是從島內各處徵集糧草。「義兵」很廉價,不用花費什麼軍餉,連徵集用的郵票錢都不用,各處吩咐一聲就得來給主子們打仗。但是餓著肚子終歸是不能打仗的──要打勝仗,還得給他們吃飽才行。

    濟州島的水溫條件實則不差,但是土壤不適合種植水稻,多以種植雜糧為主,產量很低。內陸又大多是牧場,所以各家的莊園存糧都很有限。雖然竭力調集糧草,也只勉強湊出了四千名義兵吃半個月的糧食。

    這些動作自然瞞不過特偵隊的眼睛。自古以來,徵集糧食就是要打仗的前奏。根據總參謀部不久前下發的軍官自學教材《陣中要務1632》所述:農業社會進行戰爭動員通常是以大規模徵集糧草的形式開始的,一旦農戶存糧低於生存必須,農民只能在參加鄉勇、民兵或者揭竿而起之間做選擇,在統治當局沒有被摧毀的情況下,農民通常會選擇前者。

    濟州島上的李朝官府雖然已經被摧毀,但是內陸地區幾乎沒有觸動,而且內陸的居民大多是人身依附性很強的官私奴婢和佃戶。主子就是他們的天,叫幹什麼就得幹什麼。

    特偵隊始終保持著對他們的監視。注意著他們的動向。

    3.20事件之後水原洞附近的氣氛忽然緊張起來了──不但每天都有大量的義兵向這裡集中,特偵隊還發現有一些較小的莊園的莊主正在「搬家」,向水原洞莊園裡運送家產和口眷。

    原本計畫的「天衣無縫」的方案,結果卻是一敗塗地。這使得內陸的老爺們頓時慌了手腳。一部分人主張集中力量固守幾個設防較好的主要莊園,一面派出使者去向全羅道兵使申景裕告急,等待官兵來增援之後再來起來呼應。

    另一部分人認為既然已經撕破了臉,要等官兵來是坐以待斃──誰知道官兵會不會來。只有趁著倭寇立足未穩,徵集全部丁壯決一死戰。

    雖然倭寇站立戰力強悍,而且火器很多,但是有些人認為當年三浦倭亂時候幾百濟州義兵一樣打得倭寇狼狽而逃,就算這些來歷不明的倭寇再厲害,他們也有了十倍的「義兵」,就算不能一鼓殲滅,也能打倭髡的半殘──至不濟也能讓他們心生畏懼,不敢侵犯內陸。等到朝廷的大兵到了再做計較。

    討論到最後,最終大家還是認為應該持重──畢竟倭髡的威名也傳到了內陸,多數人還是有些犯嘀咕的。而且在內陸作戰大家地形熟悉,義兵們的士氣也容易維持,還節省糧食和運力。

    被徵集起來的義兵們動手大規模的修繕防禦工事。正在他們幹得熱火朝天的時候,一支特別挺進討伐隊已經悄悄的來到了水原洞。

    水原洞是島上所有抵抗力量的中樞,敲掉這個地方,活捉金萬鎰,等於是對島上殘餘李朝地方勢力的「斬首」。

    因而這支特別挺進隊裡編入了三個四人攻擊小組──其他討伐隊只編入一個組作為嚮導、偵察兵和狙擊手使用。

    特別挺進討伐隊以一個排的伏波軍為核心,加強有日籍治安軍、白馬隊和國民軍濟州挺進縱隊各一個連。另外加強有二門12磅山地榴彈炮作為攻堅兵器。

    元老總覺得用成建制的特偵隊和現代武器去打正規戰,就等於是玩遊戲開作弊器,在濟州島這種戰力為笑話的地方用特偵隊,簡直就是玩一個很弱智的遊戲的easy難度還作弊,恐怕會被嗤笑一輩子。但是薛子良認為這一行動的對全島治安強化有重要意義,必須以猛虎撲羊的姿態一舉擊殺。

    水原洞的一座山上,山林裡兩個人正在跋涉。從他們破爛的衣服和疲憊的面容來看,他們是這裡的窮苦人,在山上已經待了不少時間了。

    「爹,不會遇到倭寇吧」

    「別瞎說,找路!」

    金大屋和金太多父子扛著斧頭和剛砍下來的木頭尋找出山的路,這幾天山霧甚大,這兩個跟著伐木隊進山砍樹的義兵似乎走迷了路,由於怕遇到倭寇又不敢輕易走出樹林,就摸索著前進,不覺天已經快黑了。

    人的名字往往寄託了家庭的期望,中國人貧民起名愛叫寶、富、貴,富人愛用文、武、朝,官宦之家則用德、才、賢,基本上是缺啥叫啥。人同此心,朝鮮人也一樣,聽名字就知道這家人窮的叮噹響。作為一戶佃農,他們連房子的宅基也不是自己的。

    去年的糧食繳了租子就不夠吃,一開春就鬧春荒。正沒奈何苦熬著,聽說海上來了倭寇。莊主借了兩斗半雜糧,條件是出來當義兵,不但能吃飽飯,還答應免今年一半的租子。

    吃飽飯,免租子當然都不錯。但是父子倆最在意的是,萬一真的被倭寇砍了腦袋,莊主定是認為他們逃了,家裡的老婆、弟妹恐怕就過不了這一冬了。

    話音未落,忽然聽到一陣銅鑼響,接著就是嗚嗚的海螺號,十四歲的金太多想撒腿就跑,等到想跑才忽然覺得腿不聽使喚了,三十多歲的老爹咬咬牙,拽著兒子跌跌撞撞的跑出樹林,接下來傳來了一聲鐵炮的轟擊聲,金大屋的腿也不聽使喚了,接著只覺得被人重重的踹了一腳,翻滾在地。

    彌兵衛拿著拿著步槍,帶著三四個人從山崗上追下來,受傷的金家老爹尿已經流出來了,拌著血染紅了褲子,這回換成兒子抓著爹的胳膊連滾帶爬的往前跑,眼淚鼻涕流的稀里嘩啦。眨眼間倭寇已經追到了他們的屁股後面一腳把他們踹倒在地。彌兵衛心想,天天吃澳洲人的大米和魚,果然有力氣,當年自己在天王山也是這麼屁滾尿流連滾帶爬的逃命,可憐老爹沒逃出來。

    如果沒有這個這個莫名其妙的走神,現在金家父子的腦袋已經搬家了,既然首長對砍人頭這種事不怎麼感興趣,也不用這個計功勞。但是武士家庭出身的彌兵衛總是直腸子驢一般想把敵人的腦袋砍下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50
第三百六十六節 十分鐘

    不過就在舉起太刀的時候,彌兵衛低頭看見這兩個窮光蛋朝鮮足輕喪魂落魄的樣子,忽然被強烈的既視感控制了。

    在1616年那場平定天下的大阪之陣那一仗時,自己和死去的爹也是這樣喪魂落魄屁滾尿流,爹中槍倒在山林邊,一個武士跑來砍了爹的人頭,自己拖著屍體不覺屎尿流了一地,另一個武士的刀也對準了他的腦袋,拎著他爹腦袋的那個回頭喊了一句:「要個毛孩子首級幹啥,額發都沒剃,你個蠢貨還要給他剃頭嗎?」

    這一幕經常出現在他夢裡,每次腦袋都被不同的人拿走,醒來後他不知道是該恨還是該感謝對方。如果父親沒有丟掉腦袋,自己也許不會被教堂收養,後來也不會參加暴動,亡命天涯,也許在哪裡已經做了農民安心給地主種地,也許投到哪個鄉下大名帳下做了什麼衛門……「唉,你,還能走不能?」他用刀背敲了敲老的那個:「嚇傻了啊,啞巴?聾子?還是說天生的白痴,白痴怎麼會生兒子的?哪個白痴女人給你生的?」

    彌兵衛的態度很是蠻橫--自從「班長惡魔」彌兵衛秀次中箭受傷之後,下士們依次擢升,原本是輪不到他這個大頭兵當下士的,但是一部分正牌子馬上武士被選拔進了元老的騎兵警衛隊,足輕出身的他就榮升為九班的下士了。

    雖然這最後一個班是不滿員的──連他只有五個人,但是好歹有四個大頭兵供他驅使。彌兵衛自然把當初自己受過的無數的「愛的教育」宣洩到手下身上。下士當得有滋有味。

    看著這二個衣不蔽體的朝鮮足輕,彌兵衛想這兩個八嘎足輕既然還活著,就讓他們活著吧。首長們喜歡俘虜。既然澳洲人來了,這個該死的天下也許就變得不一樣了吧?

    ……日本連在拂曉前進搜索中掃除了水原洞外的零星義兵。不出薛子良所料,義兵們根本沒有在外圍安置足夠的哨兵。連烽燧這樣最常見的警報設施都沒準備。薛子良審問被俘的義兵之後得知:這幫李朝老爺們還沒做完防禦準備。似乎他們根本不認為「倭髡」會很快出兵來攻打。

    薛子良已經對本時空土著──不管文明程度高低低劣的軍事水平習以為常了,但是低到如此程度的還不多見:對方對打仗顯然是一竅不通,就水平來說還不如他打過的海南島土匪。

    薛子良站在山坡上,舉起望遠鏡觀察著水原洞。

    所謂「洞」,並非真得有山洞──這是朝鮮特有的地名。水原洞是內陸山區的一大片緩坡,地形相對平緩,雖然因為地形傾斜的關係蓄不足水來種地,但是牧草繁盛,是個放牧牛馬的好地方。

    金老爺的莊園就在這片緩坡的一座山丘上,形制和薛子良見過的朝鮮城池很不一樣:是一座簡易的山城。莊園矗立在山丘的頂部。山頂的頂部被完全削平,成為一個圓形的平台。用矗立在火山岩基礎上的粗大木柵環繞,有木結構的塔樓和門樓。柵欄內部是許多房屋院落,大約是金老爺的宅院和奴婢們的居所。

    山坡上有一道道同心圓的壕溝和拒馬、鹿柴。通向門樓的道路只有前後各一條狹窄的下挖式道路。看上去設防很是嚴密──當然這是按濟州島本身的水準來說。

    除了山城本身,附近還散落著三四處村落和大片的木棚、馬圈。應該都是莊園的牧奴、佃戶們的住所。

    在山城下面,還環繞土丘臨時設立的五座義兵營地,和莊園互相支撐,營地外面亦設有柵欄和壕溝。根據義兵的口供,每座營地大約有四百人,都配有朝鮮自制的大炮和鳥銃。

    在薛子良看來這種防禦配置不值一提,看上去還算氣派,實則不過土雞瓦狗罷了。不過對方既然龜縮在一起,擺出死守待援的陣型那是最好不過──一次性殲滅敵人主力,抓到足夠的俘虜比滿島展開搜索戰要爽氣多了。

    但是薛子良最關心的是一戰拿獲或者消滅島上的地方豪強們。徹底瓦解島上的基層統治階層,為下一步的集村並屯做好政治上的準備。

    偵察兵已經標明了所有可能逃離莊園所用的道路,薛子良命令由特偵隊的狙擊手和伏波軍來控制這些道路,捕獲俘虜。他的兵力不多,所以決定一鼓作氣直接突擊莊園,以短促的打擊使得敵人陷入全面混亂。

    四月五日清晨七時,拔刀隊和白馬隊在莊園前列陣,儘管白馬隊只有弓箭和長槍,但是依然聲勢逼人──統一服裝、統一裝備和整齊的隊列散發出的肅殺之氣立刻就讓營寨內的義兵們軟了腳。

    金大海見來得不是正牌子倭寇,全是用長矛的「朝奸」,而且人數也不多。反倒是士氣大漲,決定出去打一仗,給倭髡點顏色看看。當即帶著幾十個手下揮著刀給「義兵」們打氣,在他的呵斥和拳打腳踢之下,義兵們總算出來列陣了。

    列陣的義兵有一千人之多,除了二百多名各位老爺的家丁裝束齊整,武器較好之外,多數義兵用得不過是朝鮮特色的「短槍」。這種只有一人高的刺擊武器在任何人看來都沒什麼實戰意義,但是在濟州島上差不多就是比較像樣的兵器了。

    濟州島這裡雖然特產是弓箭,但是義兵們中能用弓箭的人卻不多。弓箭本身的價格相當昂貴,又需要不斷的練習,除了以此為生的獵戶之類的人物之外,一般佃戶、牧奴很少有善於使用的。因而弓箭手全是各位老爺的家丁。除此之外,還有五六十支火銃,種類繁雜,有李朝官府製造發給官軍用得,也有從前倭寇遺落的。

    這一千多人隊形凌亂的站在營寨前──金大海為了增加勝算,不讓隊伍前出太多以便得到寨子裡的大炮的支援。

    不過,即使是金大海這樣的井底之蛙,也看得出對面是虎狼之師,雖然己方人多勢眾,到底也有點內心忐忑,知道免不了一場惡戰。

    春天的和風吹拂著大地,牧草一片新綠,開滿了野花,牧場之春美不勝收。被徵集來的義兵們想著家裡的家人,又想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打完仗回家:老爺已經許了願,打跑了倭髡,每人給五斗大麥,還能免交今年的身貢和租子──好歹能緩緩氣忽然,倭髡的戰鼓猛得敲打起來,義兵們的隊形一陣騷動,充當壓陣的家丁們大聲的喊叫著,努力維持著秩序。

    白馬隊的陣型中間開始走出一排排戴著「陣笠」的士兵,他們全部拿著鳥銃,在軍鼓聲中沉著的走了出來,很快在戰線前展開成橫隊。

    軍鼓的點子由緩趨急,士兵們刷得一聲,整齊的舉起了鳥銃開始瞄準。義兵們更加騷動了,站在第一排的人擠擠挨挨的向後退去,想擠到人背後去。

    金大海眼見不妙,趕緊大吼道:「放箭!放箭!」

    他根本沒料到對方會在這麼遠的距離就準備開始射擊。家丁們凌亂的射出了第一排箭。羽箭大多落在半途中,只有少數箭落在戰列線跟前。整個隊列一動不動,軍鼓聲突然停止。

    陣線上噴發出一排白色的濃煙,瞬間籠罩了整個隊形。鉛彈劃破空氣發出嗖嗖聲,射入了人的身體,撕破了皮膚、肌肉,將血管和骨頭打得粉碎。鮮血從一個個破衣爛衫的軀體上噴射出來,慘叫聲,哀嚎聲和尖叫聲頓時籠罩了整個義兵的行列。站在前排的義兵們頓時亂了起來。

    春風把硝煙吹散,薛子良從望遠鏡裡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義兵的隊列雖然還大致存在,但是前前後後都亂成一團。

    「吹號!上刺刀,突擊!」他原本打算再打幾排槍的,現在看來已經毫無必要了。

    隨著一陣激昂的軍號聲,治安軍的日本士兵端著刺刀嚎叫著開始「豬突」,彌兵衛一馬當先,揮舞著一柄太刀一路發出刺耳的嚎叫狂奔。

    「命令炮兵,用榴彈炮擊營寨。」薛子良命令道,「白馬隊準備上!」

    「白馬隊!準備!」隨著伏波軍軍官的口令,白馬隊將長矛放平,準備跟著下一波突擊。

    薛子良馬上就發覺用不著白馬隊突擊了,拔刀隊豬突一波流推上去,早就亂了陣腳的義兵們馬上崩潰了。這幫子貨真價實的倭寇一個個眼睛發紅,刺刀發亮,義兵們從小都是被倭寇的故事嚇怕了的人,這下哪裡還站得穩,頓時一哄而散。

    12磅榴彈的爆炸加劇了混亂的局面。這一千多訓練不足的義兵的四散奔逃,原本在寨子裡的留守人員也跟著大亂起來,紛紛打開寨門奔逃。

    金大海一開始還拚命督促家丁維持秩序,等到炮彈落下爆炸的時候,他再也鼓不起要「決一死戰」的豪情,帶著家丁撒腳就往山丘上的莊園逃去。

    薛子良抱著胳膊,看了看手錶:從開槍到現在才十分鐘。

    他命令道:「白馬隊,上!多抓俘虜。」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51
第三百六十七節 新規劃

   馮宗澤俯身注視著沙盤,在上面用小旗插來插去。朱鳴夏興致勃勃的看著他。

    監營外面的山呼海嘯一般的吶喊聲不斷的傳來,不時還夾雜著慷慨激昂,高亢到近乎泣血的女聲的口號──不過馮宗澤聽不懂,是用朝鮮話喊得,他唯一聽得懂的就是「滿賽」、「滿賽」。

    監營外面的廣場上正在召開鬥爭大會。幾天前從水原洞押送來得俘虜正在被「鬥爭」。

    在寨外擊潰義兵主力之後,薛子良乘著各處一片混亂,命令各部直趨莊園,不理睬城外的營寨,任他們自行潰散。

    果然,拔刀隊的狂熱「豬突」下,城外的營寨不佔而亂,紛紛潰散,拔刀隊直追到莊園門樓下,經過幾分鐘戰鬥就奪取了門樓。

    白馬隊隨即衝入──在對待同胞上比異族的拔刀隊要更為凶殘。拔刀隊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軍人,不傷婦孺,不殺俘虜是基本的紀律。但是完全由濟州最底層百姓組成的白馬隊胸中充滿了對整個李朝體制、權貴的仇恨。當他們衝入金老爺的宅院的時候,手中的長矛和砍刀連婦孺、貓狗都不放過,整個莊園裡一片哭喊慘叫之聲,屋裡院內,到處橫臥著屍體,血流滿地。有人甚至開始放火。薛子良不等不派出濟州挺進縱隊衝進去接管宅邸以免造成更大的破壞。費了很大的力氣才算是恢復了秩序。

    水原洞莊園拿下之後,濟州的第一地方豪強金萬鎰的勢力就宣告土崩瓦解了。不過戰利品令薛子良稍稍失望。雖然根據被俘的管家口供和抄獲的賬本說明他名下馬牛土地無數,但是浮財並不出眾。不過是他們在海南打掉的幾個豪強地主的水平:其中還包括了相當一部分本地依附於他的地方豪強寄存的財物。

    抄來得錢財總共只有三千兩銀子,四萬貫各種成色的銅錢。另有六百匹各色綢緞。

    民生物資上,繳獲了粗細棉布、麻布五千多匹,另外有一千多石各種糧食──大部分是本地的大麥、蕎麥之類的雜糧。

    不過,在畜牧產品上的繳獲卻非常的豐厚。僅在莊園裡就抄出硝制好得各種牛馬牲畜皮七八千張,還有大量的角、筋、蹄、毛、鬃之類的副產品。另外,還搜獲了許多牲畜的鹹肉、乾肉。薛子良估計總量可達三四噸。薛子良問了俘虜才知道,老爺們是不吃這些的肉──牧場上凡有牲畜倒斃,專門供牧奴當伙食用,吃不了的再做成乾肉鹹肉。

    莊園內的老爺們大部分被活捉,一部分挺進縱隊搶救不及時被白馬隊活活的剁了。薛子良對他們不感興趣,交給企劃院的「特別搜索隊」去「搜刮」。他們在「詢問」技術上是受過周洞天的專門指導的。

    薛子良按照計畫,就以水原洞莊園為自己的行動基地開展「治安強化」。由於島內的豪強大部分都聚集在水原洞,基本被一網打盡,下一步就是盡快對這些人的莊園進行接收和清查。

    就在他在忙活著下一步計畫的時候,馮宗澤帶著一批歸化民幹部來到水原洞,召開「鬥爭大會」。

    馮宗澤眼看著薛子良一上手就打了漂亮仗,心中很是捉急。為了充分表現自己的「能力」,他決定把自己「善於群眾工作」的特點發揮到極致,充分的「發動群眾」再者,他還要公報私仇──因為這金老爺在城中的佈局搞得自己灰頭土臉。

    馮宗澤帶著工作隊在水原洞搞鬥爭,「訴苦」、「挖根子」,「挖浮財」,轟轟烈烈的折騰了七八天,充分「發動群眾」,最後把俘虜「鬥爭」死了一批,接著帶著他們的腦袋和另外一半已經嚇得半死的俘虜帶回濟州來繼續「鬥爭」,以便繼續教育濟州的百姓。

    馮宗澤搞群眾運動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如何配合薛子良的治安強化運動來進一步推進濟州的「民政新示範區」計畫。

    執委會已經決定,將濟州島建設成「新行政示範區」。這個示範區內將完全按照元老的理想狀態進行民政體制的配置。

    具體說來,就是在全島推行「標準村」。

    在臨高和海南的其他州縣已經建設了一部分由移民組成的標準村。但是整個行政區域完全按照標準村進行建設的還沒有過。

    台灣島也是「新行政示範區」選擇的地點之一,但是台灣目前的開發度極低,自身的經濟和產業幾乎還是空白,所以最終執委會選擇了濟州島作為示範區。

    馮宗澤知道,執委會對這個計畫非常感興趣。文總更是這一計畫的積極鼓吹者。濟州島前委已經接到辦公廳的電報:文總將在近期來濟州島「慰問和指導工作」。

    文德嗣是標準村的方案的制定者,而且他還有一整套「新示範區」的行政設置,運作模式的草案。顯然他來到濟州島指導什麼樣的工作是不問可知的。

    濟州島前委幾天前在水原洞召開了第二次擴大會議,尼克也出人意料的參加了──當然也不算太出乎意料,因為水原洞莊園附近的牧場和大量的馬匹早就吸引著他了。

    會議的主題就是如何因地制宜推行標準村。雖說文總是方案的制定者,但是他只在純架空的環境下搞過方案。具體到每個地區都必須有相應的方案。而且這一方法還必須和企劃院的濟州島經濟發展規劃相吻合。

    經過討論之後,前委取得了一致的意見:濟州的經濟將以畜牧業為主,標準村的建設將圍繞「畜牧業」進行建設,換句話說,大部分標準村將是「畜牧專業村」。

    按照尼克的想法,濟州島的畜牧業將採取「農戶牧場」的模式。既元老院作為地主,將大片牧場出佃給專業農戶,只收取少量的地租。每家農戶經營較小規模的牧場,每個牧場畜養400~500匹馬匹。

    農戶只管畜牧飼養,在每個畜牧區設立獸醫站,負責馬匹、牲畜的保健、治療、防疫和配種工作。另外在獸醫站所在地設立種馬牧場。農戶的母馬不許私下配種。

    每年,對各農戶的牧場進行一次馬匹甄選。合用的馬匹將以現金收購或者收取「馬稅」的方式徵集到國有牧場進行集中飼養調教一階段,再分撥到各處。

    不過,尼克也承認,這個方法仰賴於有經驗的畜牧戶和足夠的畜牧技術人員,就以目前的濟州島牧奴的水平來說恐怕是難以達到良好的效果,所以他認為第一步是先利用現有的設施建設幾個國有的大牧場。第一是保證現有的牧群規模,其次能夠起到示範教學作用。

    「但是這些牧業標準村的佈局應該考慮到以後家庭牧場的設置,包括馬圈佔用面積、配套牧場和水源。」尼克說道。

    牧場之外再開發一部分土地,設置農業標準村以種植柑橘、大麥、蕎麥、燕麥和土豆。這些作物除了作為飼料之外,也可以養活一部分人口。特別是土豆:產量很高。雖然土豆的熱量不足──四公斤土豆才能頂一公斤大米,但是維生素含量豐富,是很合用的救濟口糧。另外,元老們對炒土豆絲、土豆餅、牛肉燒土豆等等的土豆菜也心儀已久了。

    在這個方案的背後,還有一個與之配套的複雜的人口重新配置方案。具體來說,就是將一部分山東移民留在濟州島,而濟州島上的朝鮮百姓將大部分移往台灣和海南。從而徹底的改變濟州島的人口結構。形成在南朝鮮地區的漢族移民聚居點,成為元老院在朝鮮半島的重要跳板。

    不過,這些日子以來在目睹了當地帶路黨的表現之後,朱鳴夏決定向執委會進言:不要大量運送朝鮮百姓南下──畢竟這濟州島上的朝鮮百姓滿打滿算也就四五萬人。移入五萬山東、浙江難民就已經是對半分的比例了。

    朱鳴夏的建議是從當地朝鮮百姓中大量招募朝鮮治安軍,運往台灣和越南執行任務。日本人部隊雖然表現很好,但是人數畢竟有限,目前來說也很難進一步的擴大日本治安軍的數量。相對人口較多的朝鮮人就是最好的選擇。

    朝鮮人和性格上與日本人頗有共同點,都有類似的「島國性格」。只要有充分訓練,在作戰上的表現都是可圈可點的。相比之純屬僱傭關係的日本治安軍來說,濟州島上的朝鮮百姓屬於「苦大仇深」一類,受過元老院的大恩,忠誠度更有保證。

    朱鳴夏估算了下,從濟州島可以招募一千名治安軍,組成十個連。這些連隊用在台灣或者越南都可以充分的緩解目前元老院軍事力量緊張的狀況。朱鳴夏從電報中知道的消息是兩地的局勢都不大穩定,急需治安部隊增援。

    「動員招募工作要盡快展開。」朱鳴夏自言自語,「現在我們太缺兵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51
第三百六十八節 集村並屯(一)

    文德嗣站在水原洞的莊園前。

    天氣很好,堪稱風和日麗。十多天前的戰鬥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除了莊園前剛剛鋪設好的道路兩旁的一排人頭。那都是十幾天前水原洞大捷後砍下的腦袋。其中大多數是白馬隊人員砍下的。薛子良覺得既然已經砍下了,不如都這麼擺出來震懾一下潛在的敵人。

    元老們對人頭已經很漠視了──象文德嗣這樣的元老,只覺得人頭還太少,形不成一條真正的骷髏大道。

    十幾天前,執委會已經秘密下令給大圖書館和衛生部,讓他們設法收集迄今為止元老院所征服、擊敗的敵人的重要首領的頭骨骷髏,進行防腐之後妥善保存。

    文德嗣穿著細帆布的獵裝,一隻手插在胸前的衣襟裡,眺望著水原洞牧場──此處將建設第一個標準村,作為「國有濟州第一畜牧場」的附屬村落。

    第一畜牧場的場部就設在原先的水原洞莊園所在地,這裡有現成的建築可以暫時利用。尼克和薛子良都把他們的總部搬到了這裡。薛子良認為在這裡指揮討伐隊比較方便。

    山坡上的牧草豐茂,春天正是牧草繁茂的時候,三三兩兩的馬群正在牧草間悠閒的漫步吃草。一派田園牧歌的美好場面。

    文德嗣對養馬不是很感興趣,但是他對騎兵非常的迷戀。加上濟州島這裡又是第一個完全按照他的計畫設置標準村的地區,所以他才會親臨此地。一個人能夠實施自己的狂想曲的中的某一部分是很難得的事情。

    當然了,某些狂想曲是注定不會被元老院的大多數元老所接受的。想到這裡,文德嗣在內心又一次的嘆了口氣。

    他剛才已經聽取了薛子良的「治安強化」行動的具體報告。討伐隊大致完成了對全濟州島三分之一的居民點的「肅正」,目前,這些居民點的百姓已經逐步遷徙到在全島設立的包括水原洞、濟州三城等十個臨時營地內。在這十個營地內,百姓將進行民事登記和「淨化」。

    「這樣會不會造成難民營不夠用?」文德嗣很贊成這種「徹底打散重來」的思路,但是考慮到島上可有幾萬朝鮮百姓,這麼一來等於是憑空為淨化工作增加了四五萬人的工作量。文德嗣身為執委會主席,雖然不抓具體工作,但是最終層層反饋上來得問題還是要到他的面前的。每次執委會會議都是要拿出具體的解決辦法來得。

    馮宗澤趕緊補充道:「不要緊。我們打得是時間差。」

    他解釋到目前第一批山東難民已經結束了淨化檢疫期。難民營有一定的空餘床位可以吸納一部分島上的百姓。下一波大規模的山東難民到來之前正好可以利用起來。

    欠缺的主要是淨化所需的消毒藥品和服裝。

    「糧食呢?」文德嗣想這不是憑空多了幾萬張吃飯的嘴了嗎?

    「每家每戶都有一定的糧食存量,我們都進行了登記,然後發給他們糧卡作為憑證。」馮宗澤說這些百姓的存糧都是不夠的,大多數人依靠給地主、牧主幹活發給的口糧。

    「……現在這幫地主牧主的糧食都成了我們的了,我們就是拿朝鮮地主的糧食救濟朝鮮百姓而已,用不著額外的支出。企劃院要額外支出的主要是藥品和服裝──這兩者我們缺口比較大。」

    「服裝和藥品的缺口一時半會很難給你們解決,我在會議上提一下,重點給你們解決。」文德嗣一邊聽著一邊注意著馬場上的馬匹,他的眼光被一匹馬吸引住了,這匹馬的身高、個頭都明顯在其他馬匹之上:它的身高有一米五十,淺黑的毛色,修長的脖子,十分的神俊。在平均身高還沒有一米二十的馬群裡簡直是鶴立雞群。一名牧人騎著馬專門照看它。

    「那匹馬好漂亮!是什麼馬?」

    「是阿闌馳的兒子『黑太子』,」尼克用一種充滿了柔情的語調說道,彷彿這馬是他的兒子,「用得是冷凍的英純血精液。」

    由於阿闌馳已經超過二十歲,作為種馬來說最好的繁殖年齡已經過去,如果不儘量利用它僅存的繁殖能力很快就會變得毫無價值。

    所以尼克這幾年費了很大的功夫來為它進行人工授精。精液來自液氮罐子裡冷凍的英純血的精液。良種牲畜的特性一般都來自父本,用良種馬的精液來配比較差的地方原種母馬也能得到很好的馬匹,但是以劣質父本配良種母本則沒什麼價值。特別尼克的意圖是保持培育英純血的種馬。

    培育英純血當然不是為了賽馬或者擺闊氣,從遺傳學來說英純血的遺傳學特別強,用來改良其他馬種,提高速率上特別有效。作為馬匹育種來說是必不可少的種馬。所以他不遺餘力的為阿闌馳進行人工授精,這幾年先後產下了幾匹小馬,但是產下的英純血馬不是母馬就是因為臨高的過於炎熱潮濕的氣候原因死掉了──英純血是非常「嬌貴」的,對水土適應性差。公馬好容易就存活了這麼一匹,尼克給他取名為「黑太子」,現在剛剛一歲。濟州的形勢一穩定,他就把這些馬都運到了濟州,放牧在這得天獨厚的山區馬場。

    「真漂亮!」文德嗣讚歎道,想像著上面騎著披著華麗的短斗篷的驃騎兵。馮宗澤的咳嗽聲把他的注意力又拉了回來。

    「文總,您看是不是讓企劃院再給我這裡批一個被服廠?我們這裡有足夠的女勞動力。倉庫裡還繳獲了許多布匹,完全可以自產自銷。將來還可以向其他方面供應……」

    文德嗣考慮了下,說:「這要求也算合理。不過你這裡有個問題:濟州島不產棉花,更沒有棉布。朝鮮和日本也不產。沒有棉布的供應鏈條,在這裡搞了個被服廠,還得從外面運來棉布進來。有點多此一舉。」

    馮宗澤不肯放棄這個想法,他接著說道:「文總,濟州和朝鮮、日本雖然不產棉布,但是濟州距離松江很近,松江那邊有大量的棉布,完全可以從松江運送過來。趙引弓想在那裡搞棉紡織。他紡織的布總不見得能夠全部消化,完全可以分運一部分到濟州島,再說現在臨高的被服廠一樣是用從印度來的棉布嘛……」他接著又補充了一句:「以後執委會不管是在大陸展開行動還是北上遼東、朝鮮,東進日本,濟州島都是重要的中轉基地,在這裡設立被服廠可以就近補給。」

    文德嗣點點頭:「你說得也有道理。你打個報告吧。我們討論討論。」

    馮宗澤聽他鬆了口很是高興。當下又介紹起其他的配套工作了。

    為了滿足在濟州和台灣大規模開發中的基建工程所需的建築材料,企劃院打算在濟州和台灣島各投資建立一個建材綜合廠。每個綜合廠設有磚瓦廠:配備蒸汽機驅動的自動制磚機、攪拌機、大型連續窯、石灰窯和水泥立窯;一個木材加工廠:台灣本身的林木資源很豐富,濟州島的林木資源雖然談不上如何的豐富,但是朝鮮半島和遼東都有足夠的林木資源可供開發。

    但是這些設備是趕不上新行政村的進度的,因而暫時就臨高派來得工程隊為核心,吸納難民中的木工等建築工人組成的本地施工隊正在拆除一部分多餘的房屋用來回收建築材料。

    「集村並屯」的過程中產生了大量的廢棄居民點,這些居民點的建築物都可以拆除之後回收建築材料。濟州的建築物,不論貧富貴賤都大量使用石料──此地有大量的火山碎石可供建築用。回收這些石料和木材,配合從臨高運來的建材就可以滿足第一批標準村的建設需求了。

    水原洞這裡的拆除工作也在進行中,在拆除的行列中許多是新近編入奉公隊的隊員,拆毀舊房子要住新房子的宣傳已經在他們中間傳開了:首長們要讓每個人都住進寬敞暖和的新房子。

    原本他們還不太相信--這種善事做得也太大了,但是看到從事官們真得來宣佈了消息。

    「看哪!這就是要發給大家的住房的圖!」一張在臨高印刷出來的建築效果圖被打開了,上面畫著棋盤一樣的田野和住房。

    住房是按照在臨高已經修建過的標準住宅建造的。不過由於第一批村落全部是畜牧業村,所以在結構上稍做調整。

    「看,這就是準備給大家建設的村子。中間是住所,四周是田地,田地外面是牧場。這就是給大家的住宅。所有的房子圍成四方形的,一共分38戶。每戶有有12米半見方的兩層,四角的角樓一層還有公用廁所!大家可以把馬糞也倒進去,就能變成沼氣煮飯吃!中間還有水井──不能打水井的地方用蓄水池。住宅外面是公共馬圈,還有專門的馬的飲水渠!」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52
第三百六十九節 集村並屯(二)

    鼓動進行「集村並屯」或者宣傳口叫做「新生活」工作沒有花很大的力氣。比之於大明,李朝的濟州島上沒有什麼中間階層:只有老爺和奴隸。數量不多的所謂的常民,基本都是依附性很強的佃戶,過得日子比奴婢好得有限。

    對他們來說沒什麼故土難離之類的概念。土地房屋村舍都不是自己的,無非有個遮風避雨能睡覺的地方,現在有人對他們說:你們幹活吧,只要干活就會有新房子住。這房子比老爺們住得還要好──僅僅這一點就足夠打動他們了。

    效果感十足的效果圖展板前,人山人海的聚集著朝鮮土著,他們貪婪的看著圖版上的村落、房屋和周圍的田野、牧場,一個個不時的發出不相信的驚嘆。只是一個瓦片蓋的房子就讓他們難以置信了:這些人中有許多人幾輩子都沒住過頭上瓦片的房子。亂石牆,乾草頂,一代一代的就這麼過了。一幅新生活的畫卷已經在他們眼前徐徐展開。

    因為藍圖繪製的太過美好,很多人有難以置信的感覺。但是對他們來說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過去是給主人、東家幹活,澳宋最壞也不過是另外一個主人、東家。要他們幹活,破草房子、雜糧飯還是要給得。

    在澳洲人派來得伏波軍士兵的指揮下,水原洞一帶的原金老爺家的佃戶、私奴婢已經被按照性別、年齡組織起水原洞奉公隊。馮宗澤為了克服幹部緊缺的狀況,和薛子良商量之後決定派遣一部分伏波軍士兵充當臨時干部。

    水原洞作為「治安強化」的中心基地,又是未來的騎兵和輜重兵教導隊的主要駐地,平時有大量的駐軍。到濟州島的北上支隊的士兵大多是在第二次反圍剿前入伍的,至少已經服役了一年半以上,大致都可以讀寫,做些簡便計算,紀律性、執行力和交流能力都比較強,遠不是本地的帶路黨幹部可以比擬的。在他們不執行作戰任務的時候派遣基本的民事管理工作還是能夠勝任的。

    奉公隊動手拆掉了已經無人的村落,然後在澳宋建築工人的指導下用拆下來的建材修築自己的臨時營地。這種住所就是東北的「馬架子」,簡易窩棚。雖然很不結實又透風,但是作為幾個月的過渡建築已經夠用,而且現在是春天,氣溫會越來越高,不需要保暖的考慮。至於老弱婦孺被安置到了濟州城的淨化營幹些雜活。

    青壯年男女組成的奉公隊在水原洞的工地上努力幹活。從濟州、大靜、旌義三城奉公隊中選拔出來的帶路黨幹部們手中拿著大棒子,在工地上巡視著──他們作為第一批「從龍」的本地百姓,被認為是相對「可靠」。所以選調了一批來此地作為「監工」使用。

    馮宗澤正在金老爺莊園裡的臨時工程指揮部裡坐鎮。這處莊園,除了一部分較好的主人用房和倉庫留作辦公用房和宿舍之外已經被大部分被拆掉,馮宗澤原本指望從拆房子中得到一部分被藏匿的財寶和物資,企劃院在其小冊子《特別搜索工作須知》中曾經提到過,大戶人家的宅院內往往有秘密的暗室和地下窖藏,存有大量的財貨和物資,還列舉了許多不同的秘密儲存方式以供參考。

    但是金老爺的莊園裡卻什麼都沒有,馮宗澤大發一筆橫財的想法徹底的破滅了。

    「沒想到這裡這麼窮!要不是有馬牛真是虧大了。」馮宗澤嘀咕著,臨時工程指揮部設在莊園的一座觀景亭裡──說是亭子,其實四面都有長窗,關起來是小屋子。現在馮宗澤叫人把三面都打開,帶著青草和野花香氣的春風吹拂進來,讓他身心舒暢。

    從這裡俯瞰下面,原本的幾個小村落已經被拆為平地,山坡下是修得整整齊齊的「過渡營」,雖然十分簡陋,但是形制統一,道路齊整,看上去倒也有一種整齊的美感。

    工地上,螞蟻一般的奉公隊員們正在工作,車輛川流不息,四面紅旗招展。幾處主要設施都在同時開工。還有許多人在不遠處新開闢的採石場工作,叮叮噹噹的採石聲隨著風聲不時傳來。

    與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這裡有大量的牛馬參加工作,因而工作效率大為提高。特別是在築路和平整土地上。濟州島的第一個標準村的輪廓已經初步顯露出來了。

    按照「新行政示範區」的規劃,濟州島要建立一個標準村的網絡。季潤之按照文總的思路完成了標準村的規劃和細節設計。總體說來,標準村的概念是建立在高度分工的基礎上的,分為耕作村、副業村和牧業村,但是在一般的環境下這樣的高度分工很難做到。濟州島可以算是一個特例,它本身高度的畜牧業經濟為主體的結構和稀少的人口使得這一規劃能夠實施下去。

    在理想狀態下,一個標準的農業村的建築和耕地大小為1350m*1350m。分為9*9共81個150m*150m的格子(含道路等設施)。

    耕地分兩部分,分別各有38個格子,每個格子裡面約有2.2公頃土地,由村裡的38戶居民進行輪作,為了公平起見每家都應該有較遠和較近的各一塊地,一塊種植糧食,另一塊種植畜牧作物或綠肥。村莊本體在正中央,佔用一個格子的空間。

    村莊本身是4排建築物圍起來的一個正方形。每側牆像客家圍樓一樣同時也是村民住所。所有房屋的窗戶都朝向內部開窗。住房均為二層建築,如果建築材料獲取容易或者有必要的話也可以修為三層。每邊安排10戶居民。有一條邊的中間部分安排大門和村公所,佔用約兩戶的位置。圍屋的每個角有向外突出的角樓,主要起公共儲存、瞭望、防禦的作用。其中一個角樓的底樓安排廁所,廁所下面是沼氣池。沼氣池的主要目的不是為了獲得沼氣──一百多人的糞便和生活污水產生的沼氣是不夠做生活燃料的,只能用做公關照明用。

    沼氣池的作用是對廢水和排泄物進行無害化處理,處理過的廢水通過暗渠排到灌溉渠道內。至於沼氣沉渣定期清理後就是很好的肥料。

    村莊中間圍起來的空場就是水井和打穀場的所在。這樣一共佔去了77個格子,餘下的4塊格子用來安排村莊連接大路的路面,兩側安排鐵匠鋪子等等不適合放在村莊中的公共建築。如果環境許可,村莊的周邊的丘陵應予以封山保護,以便村莊取得燃料和種植經濟作物所用。

    村子中間的打穀場,除了用來打穀和作為村民聚會之用。這種村子,主要用於生產而不是防禦,打穀場其實也是有為路過的伏波軍、治安軍休息所用的目的。

    在具備糧食庫存和火槍的情況下,這種村莊可以有效的抵抗一切冷兵器游匪的攻擊。在進駐了最多一個營的正規部隊後,這個村莊就是任何土著勢力均無法拔除的堡壘。

    在以牧業或者種植經濟作物的地區,這一體系也可以使用,只不過在土地配置和公關建築上有所調整,比如這個興建中的國有濟州第一畜牧場附屬水原洞初號牧業村就沒有每戶耕地的佈置。只有幾塊公有耕地,用來種植少量的雜糧和蔬菜。在海南進行的若干標準村試點中,由於土地產權的限制,標準村的土地配置也沒有按照這一方案進行理想化配置。

    標準村的居民人數,理想條件下村莊裡的居民應該符合60歲以下,每個年齡的男女都各有1~1.5個的情況,共計150人左右,根據現代加拿大清教徒的安排,超過200人即應該分村──因村內事務已經難以協調了。

    在穩定的環境下,人口是逐漸增多的──在臨高的體系下,這些多餘的人員會被運至元老院所安排的新區,或者吸收到工廠、軍隊和學校裡面。

    每個標準村不超過二百人,使得村莊的規模受到嚴格的限制。每個種植業標準村每年能提供數噸糧食和一兩名輸出人員,同時接納退役人員。可以充當沿途的驛站。至於在摧毀宗族體繫上的作用──即使不採用任何行政手段進行干涉,在這一體系下能夠形成的再大的宗族規模也不會超過一個村子。而且外出人員的見識和得到的體系支持力量使得在一段時間後村裡有話事權的肯定是退役軍人或退休的老工人。

    放大到更大的體系中,每個地區的標準村會組成一個網絡,用道路連接。標準村之間的距離視當地的具體情況而定,一般至少在2公里以上。在沒有電話或者有線電報的情況下可以通過烽火信號進行緊急聯繫。多個標準村合理拉開間距的話,使得當地完全處於控制下。稍大的非體系內土著團體均無法通過和生存。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52
第三百七十節 集村並屯(三)

    而即使在沒有鐵路的支持下,通過一連串間距3~4公里的標準村,部隊能夠快速開進,並能保證一定規模以下的部隊的士兵的休息和補給需求。

    不過,這一體系在現實運用中還牽涉到地形、土地肥瘠、土地產權等各種問題,所以並不能完美的適用於所有的地區,目前在各地試點的標準村實際主要運用的是標準村的建築形式。

    按照文德嗣的看法,種植業標準村特別適用於土質均衡的廣闊的溫帶平原地帶,比如華北和北美的大平原。另外就是需要長期開展治安戰的地區──在這一體系下可以最大限度的對土地和人口、物資進行嚴密的控制。

    薛子良在進行了第一階段的治安戰之後給執委會呈交的報告中對濟州島的長期治安形勢認為是可以形成「長期穩定的治安區」,所以濟州島的標準村在防禦等級上要低得多。村落不設置護城河,對房屋外牆和角樓的建材也不做強制性要求,以便進一步的降低成本和就地使用建材。

    村落的牆壁全部採用濟州島本地產的火山碎石砌牆。粘合劑採用的是傳統的灰泥──濟州島的水泥窯還在修築中,只能暫時代用。屋頂蓋瓦片,磚瓦、碎石、黃沙、石灰和水泥在建材廠完工之後可以全部立足本地供應──實際上水泥黃沙石子之類的大眾建築材料的銷售圈子,在有現代物流體系和交通工具的舊時空也不會超過五百公里,否則物流成本就會大得無法接受。更不用說在17世紀了。

    濟州島的木材比較缺少,目前主要是回收舊建築的木料,總體預計缺口比較大。需要輸入一部分木材。不過朝鮮半島上並不缺少木材,從對朝貿易中就可以就近得到滿足,另外台灣和福建亦可供應一部分木材。

    馮宗澤對這一體系談不上喜歡:他覺得這體系有點「太不人性化」──過於規整了,讓人想起了監獄。他本人還是喜歡那種有點詩情畫意的村落。但是看到朝鮮百姓們圍著看板如痴如醉的圍著看板和效果圖,臉上露出欣喜又驚訝的表情,他又釋然了。

    馮宗澤是親自經過當地百姓的小屋子的:碎石胡亂堆成的牆壁上連塗抹牆壁的草和泥都沒有,矮小到21世紀的高個子們腦袋可以碰到的房梁的屋頂──這屋頂多年沒有更換,茅草已經發黑髮愁,成了各種蟲子和老鼠的樂園。屋裡沒有地板,沒有方磚,就是泥地,一個火塘燻黑了屋子裡的一切。

    在這種條件下,濟州島百姓的皮膚病高發也就不足為奇了──特別是這裡的冬季氣溫比較高,更容易滋生各種細菌和寄生蟲。

    僅僅是對他們進行身體上的淨化和治療,不給他們一個乾淨衛生的生活環境,那麼這一切淨化手續就全白費了。要推行新得衛生習慣更是無從說起。

    金太多正在費力的搬起一塊大石頭,父親金大屋把繩子穿在下面穿上木槓,金大屋腿上有傷只能一瘸一拐的做點雜活。金太多和堂兄金山胖一起抬著這塊石頭鋪在國有濟州第一畜牧場附屬水原洞初號牧業村的地基護坡上。

    二十剛剛出頭的金山胖一點都不胖,反而瘦得可憐,一上午的高強度勞動已經讓他喘得不行了。雖然現在是澳宋首長管飯:每天三頓飯,頓頓都是大碗的蕎麥飯、水煮麵糊;辣白菜、咸蘿蔔管夠──比他做夢的時候吃得都好。但是干活的強度也大。一頓飽飯吃下去,一個時辰多就餓了。

    休息的哨子響了起來。汗流浹背的兄弟倆走到工地旁的休息站,大木桶裡裝滿了涼開水。春季已經進入了腸胃道傳染病的高發期,為此下達了命令不許喝生水,每個人還發給了一個帶蓋子的竹水壺,用繩子栓在腰裡。

    一個看管休息站的女人拿著竹勺子給他們的杯子都倒了滿滿一杯。兩個人拿起竹杯子咕咚咕咚痛飲痛飲。

    水略帶鹹味──裡面加了少量的食鹽用來補充鹽分。

    「別喝那麼快,嗆死你們倆。」一個看守休息站的女奉公隊員喊道。

    金山胖連還嘴的力氣都沒有了,直接一屁股坐了下來,只覺得汗如雨下。他看著正在修建中的標準村,還是有些不相信的感覺,他用胳膊肘推了推金太多:「你說這村子真是給我們造得?」

    「首長老爺們都這麼說了,還能有假?」金太多父子因為當過首長老爺幾天俘虜,算是本地新投靠百姓中最熟悉「首長老爺」的人了,說起來這父子兩在首長那裡也就是吃了幾頓俘虜伙食,被幾個衛生員上下其手的「治療」「淨化」了一番。但是這番經歷已經讓他們覺得自己不同凡人,儼然以「首長老爺通」自居。

    他當下做出一副什麼都知道的模樣:「我們如今都是首長老爺的奴婢了。老爺說造幾所房子給奴婢住有什麼奇怪的?你過去不也住金老爺的房子?」

    「住金老爺的房子不假,可那房子能和那圖上畫得一樣嗎?」金山胖還是不大相信,「那房子!看樣子比金老爺住得還好,恐怕得是兩班老爺這樣的人才能住得吧……」

    「兩班老爺算個屁!」金太多嚴格說起來沒得到太多澳洲老爺的好處,但是見識到了首長老爺的強大,特別是他們給士兵的裝備和伙食。實力折服人,也讓人羨慕。弱者又喜歡吹噓與自己有關係的強者來獲取心理滿足感覺,因而他為元老院吹噓起來也就有點沒譜了,「首長老爺有錢的不得了,光給他們當兵的人的吃穿用度我看兩班老爺就比不了……」

    金山胖還是有些不相信,但是看到那些穿著統一服裝的倭髡士兵一個個精神又挺拔,而且個個身材健壯結實,就算是那些戴著大帽的本地士兵也很精神──那種氣色過去只有在姥爺或者是商人們的臉上才看得到。看樣子金太多說話不假。

    「我也想當奉公隊員,或者當兵也行。」金山胖羨慕的說道。

    「我也想。」金太多嘆了口氣,想起當初當了俘虜之後吃得第一頓飽飯──因為他們是第一批被俘的,人數很少。就沒有專門煮給俘虜吃得救濟口糧,而是在治安軍的鍋子裡吃得草地口糧。那醇厚的鮮香味道讓他至今不能忘懷。

    「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招兵,我也想當白馬隊……」

    兩個人正在閒扯,休息結束的哨聲響了起來,他們趕緊起身重新投入工作──奉公隊的大棒子抽下來可不是好玩的。

    這一次他們被派去修築公共浴室。在拆除金老爺家莊園的時候,發現莊園內有一處溫泉──濟州島是火山島,地熱活動比較頻繁,有溫泉不足為奇。馮宗澤看了下,硫磺含量很高,出水量也大。就起了興建溫泉浴室的念頭。

    含硫磺的溫泉對皮膚病有一定的治療作用,因而他決定在溫泉上設立一個提水站,將溫泉水引到場部山腳下的牧場商業街上,專門修建一個公共浴室專門給當地百姓使用。另外再引出一股水給場部裡的尼克等元老們享受,如果找得到合適的地點,搞個牧場招待所也不錯,此地的山區牧場風景還算可人,又有溫泉,很適合來濟州島的元老在此休閒放鬆。

    因為管道、瓷磚和提水設備需要從臨高運來,所以暫時只進行土建工程。金太多和金山胖兩個忙著在挖渠道幹活的時候,奉公隊用大喇叭開始喊話了。

    「注意啦,注意啦!全體社員到場部山坡下集合了!今天今天皇上首長來了,有重要講話!」似乎是為了加強語氣,奉公隊又加了一句,「不來得、遲到的統統沒晚飯吃!」

    「皇上首長是什麼人?」

    「好像是大王?」

    「濟州不是歸了倭……首長。」

    「首長就不興有大王了?」

    「……」

    半小時後社員集結完畢,這些社員都是官奴婢和金萬溢家的私奴,大家對「社員」這個稱呼還非常陌生,吃了奉公隊幾棒子之後才知道「社員」是喊自己:大約是新來的澳洲首長倭寇的官奴婢的意思,不過當社員奴婢還是非常讓人高興的事,起碼大部分時間可以吃飽了,也不會動不動挨打,連下跪都很少。

    奇怪的音樂響起,旌旗招展,十幾個穿著大氅,戴著陣笠的倭寇馬隊開道。後面是一隊背著鳥銃的灰衣士兵。在他們的護衛下,一行身材高大的灰衣人出現在山坡上,他們總有幾個顯然是首領,被眾星捧月一般的奉在中間。有些和「首長老爺」有過接觸的人認出灰衣人當中有一個是「馮老爺」。

    也沒有誰指揮,山下的社員呼啦一聲亂七八糟的跪倒了一片。

    「大家都起來吧。」一個跟首長來的奉公隊翻譯說「首長說都起來,不起來打屁股,聽見沒有?」

    「是……」隨著緩慢而雜亂的應聲,雜亂的人群亂哄哄的又站了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53
第三百七十一節 植樹造林

    有人把一個喇叭拿到首長面前,這時候有幾個奉公隊員正急匆匆的跑過來,壓低了聲音不斷的提醒大家:「首長說完話要拚命的拍巴掌!還要歡呼!歡呼的時候雙手要舉起來!不然不給飯吃!」

    大夥都有點稀里糊塗不知所以然,但是事關待會有沒有飯吃,既然首長老爺不喜歡下跪磕頭,大家就拚命的拍巴掌好了。

    文德嗣看著下面擠擠挨挨螞蟻一般的本地勞工和拿著大棒子的奉公隊員,咳嗽了一聲。他拿著鐵皮大喇叭,開始發表一篇熱情洋溢的講話。這篇講話裡用得新詞之多,字義之新讓朴德猛翻譯官完全招架不住。不得不進行一些創造性的發揮。總算讓山下的人大約明白了:現在正在建設的村子是首長免費恩賜給大家住得──他們不再是李朝或者什麼老爺的奴婢,而是堂堂正正的澳宋歸化民了!

    作為歸化民,他們將用七年的工作和服役來補償首長們解放他們,並且賜給他們衣食住房和教育的代價。

    以後在整個濟州島上還要建立更多這樣的村子,讓所有人安居樂業:「……人人有房子住,人人有活幹,每個幹活的人都能吃飽飯!」

    聽眾們一陣騷動──人人都有不要錢的免費房子!還都能吃飽飯吃!濟州島上從來就不缺肯幹活的人,但是吃飽飯的人卻沒多少。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從記事起就很少記得有吃飽飯的日子,對他們來說,慢性飢餓已經是一種生活常態,不算是人生的痛苦之一了。

    「山胖你聽見啥了?東家讓奴婢蓋房子天經地義,現在給咱們住,沒說要欠債啥的?」金大屋偷偷問侄子。

    「反正就是說要天天干活,種糧種菜放馬放羊啥的。」

    「廢話,不干活吃什麼啊。不過真得是說干活就能吃飽飯?」金大屋還是有些憂心忡忡,這些年來活沒少幹──有時候還是累得半死,但是從來沒有過吃飽的日子,就在一個多月前,因為度春荒還沒少吃野菜。

    「沒錯,首長老爺就是這麼說得。」

    「快,拍巴掌!」金太多眼尖,看到一個奉公隊員已經開始鼓掌,趕緊推了父親和堂兄一把。

    朴德猛儘管不能百分之百準確的翻譯出「文主席」的每一句話,但是他卻準確的根據文德嗣的語氣變化和演講內容隨時變換著自己的表情和聲音,時而低沉有力,時而慷慨激昂,雖然有些誇張,但是表現力卻十足,好似一個無師自通的播音員。

    眾人漸漸的被講話的內容所吸引,又被朴德猛的表情煽動,一個個都激動起來,在奉公隊員的帶動下已經連著發出了好幾次「雷鳴般的掌聲」。氣氛漸漸熱烈起來。正當文德嗣說到高潮,將「擎天巨手」高高舉起的時候──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機靈的奉公隊員帶頭高舉雙手,高呼「滿賽!」

    於是整個山坡上都喊起了「滿賽」,一時很有些山呼海嘯的意思。文德嗣的朝鮮語水平只聽得懂一個「滿賽」,當下笑容滿面,頻頻舉手致意。下面的群眾愈發激動,一個個跟著奉公隊員高舉雙手,「滿賽」之聲響徹了整個牧場。

    文德嗣微笑著揮手,雖然作為執委會主席,他經常出席重大場合,接受群眾的歡呼和致意,已經不會為此感到激動,但是比起這裡的歡呼,海南島上的歸化民不論從表情、動作還是聲音上都差了不少。看來文宣部門應該到這裡來好好的采采風,選拔一些人才。

    講話結束之後,宣佈首長老爺要進行下一項節目──種樹。

    文德斯本來就是戶外旅行愛好者,對山林有天生的愛好。在臨高雜務纏身,上了濟州島後四處考察,順便視察治安強化工作。標準村也是治安強化的一個項目。因而他走了不少「治安區」的標準村宅基地。轉了一圈發現一個問題──許多選為標準村宅基地的地方附近沒有樹林。濟州島的山區儘管山林茂密,但是標準村基本都坐落在牧場和已開發的土地上,周邊很少有成片的山林。

    「這樣怎麼行!」文德斯在會上拍著桌子說道,「沒有樹林村民怎麼生活?燒柴怎麼辦?農具怎麼辦?修理房屋、籬笆怎麼辦?都去砍伐山林的話寶貴的林木資源就會被白白的浪費!我們要植樹造林。」

    總前委立刻向臨高的農委會發出求援。南海農莊的農委會直轄種植園裡有各種從異時空引種來得植物。特別是舊時空的培育出來的經濟作物。這些經濟作物在農委會的精心照顧下生長狀態良好。法石祿根據濟州的氣候和具體的需求,選擇了一種叫做「美國竹柳」的速生樹。

    「美國竹柳」是個商品名,有的地方叫「美國轉基因竹柳」,其實和「轉基因」、「美國」一毛錢關係也沒有。該樹種是前時空安徽林業人員開發的雜交速生柳,只是用了北美紅柳的親本,才叫了「美國」,然後又被加上子虛烏有的「轉基因」概念──純粹是商業噱頭。

    竹柳的特點就是具有不可思議的速生能力和極高的抗性,幾乎在任何條件下都能存活生長,而且長得極快,纖維素含量高達76%,接近竹子。舊時空主要被用來滿足出口導向經濟對包裝紙箱和新聞紙、辦公紙的需求,也用來製作膠合板和廉價實木家具。

    國內種一般是筷子大小的插條密植,施上化肥之後兩三年就能採伐。竹柳和舊時空的許多經濟作物、動物一樣,經常被用來作為商業騙局的項目:不少人花了時間精力種了以後發覺根本沒有那麼大銷路,價格暴跌。

    農委會把它拿到本時空來原先也是為了造紙和做家具,不過在海南竹柳不如桉樹生長快,而且一時半會木材廠也做不了複合板。農委會覺得沒什麼推廣的價值。所以只是小規模種植留種。後來外派到了台灣的農墾中隊發現可以用這種樹扎籬笆──一舉兩得。

    濟州島的氣候和淮南地區差不多,竹柳自然是一種很好的柴林樹,就算不施肥不澆水,三五年以後也可以達到用材標準。即可以用它來充當牧場和村落的籬笆,還能順便充當薪柴林。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此種包含澤被後世的意義使得種樹自古以來就是個很適合首長參加的活動。文總自然也不會錯過。馮宗澤已經派人在標準村外準備了專門的場地。這裡有幾個小土丘,用來植樹造林正合適。

    事先挖好的坑有兩個,一個是用來種植竹柳的,另外一個則準備用來種植白皮鬆。

    之所以還要種木棉,是因為竹柳的壽命不長,即使不加採伐,三四十年就會空心倒伏。這對有紀念意義的樹木來說未免不妥。馮宗澤考慮再三,決定再種一棵白皮鬆。

    送來的竹柳插條長的長短的短,有的已經生根,有的像根筷子。奉公隊挑選出一些看起來健壯又比較高得送到標準村工地。至於白皮鬆這裡多得是,專門從山裡選了幾棵小樹連夜挖出來小心翼翼的送來。

    文德嗣在馮宗澤的陪同下來到植樹地點,奉公隊和歸化民們簇擁在四周。兩人先是頻頻招手致意,接著將樹苗植入坑中,開始培土,澆水。四周照例又是一片掌聲和滿賽的呼聲。

    文德嗣眼見自己種下的樹苗在微風中搖曳,四面綠草如茵,群眾環繞,衛隊肅立,領袖感十足。心情很是愉快,當下吟哦道:

    「我來為植種,我去花未開,豈無佳色在,留待後人來。」

    馮宗澤心中一緊,暗罵文總真不要臉,居然把弘一法師的詩給抄走了。然而他只是面帶微笑的一個勁的鼓掌,連聲說好。隨即又叫來一個中人出身,當過小官的流人,叫他趕緊用筆墨錄下來,說準備鐫刻成種樹石碑。

    「這個就不要了,有違我們的本意嘛。小馮啊,這樣有個人崇拜的嫌疑,我們要強調集體領導。」文總很謙虛的說道。

    「你說得很對。」馮宗澤連連點頭,「不過這首詩裱起來留個紀念也能充分體現出元老院對我們濟州的關懷和愛護。」

    文德嗣又發表了一番植樹造林利國利民的講話。實際上這番講話現場沒有幾個本地人聽懂。不過樹林很快茁壯成長起來,首長種的樹苗在後來被村民們當聖物一樣悉心看護,插上牌子每年供奉,每到竹柳要倒伏的時候就會被重新補種上新得──濟州島上的第一棵竹柳就這樣永遠生機勃勃的生長著,庇護著元老院的人民。

    後來這篇樹林被闢為公園,有一名元老在柳樹林散步之時用英文寫下一首小詩,後被編成歌曲廣為傳唱,風靡全球,那就是《漫步柳園(downbysallygarden)》

    而被移栽過來的這種生長速度和生命力都強悍的樹,後來被濟州島歸化民稱為「文德斯柳」,這個名字後來不脛而走,以至於後來變成了全世界通用的學名。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5:54
第三百七十二節 萬里煌

    標準村的建設在文德嗣發表演說之後與日俱進。新出爐的歸化民們在美好的未來前景和吃飽飯的現實雙重激勵下爆發出了極大的幹勁。馮宗澤當然也不客氣,每天12小時的工作量,要不是要節約燃料,他甚至還想讓歸化民們兩班倒的進行工作。

    薛子良指揮的治安強化運動在攻佔水原洞莊園之後就成為一場武裝遊行加暴力拆遷,沒有遇到任何成規模的抵抗。部隊按圖索驥的將特偵隊早先繪製在地圖上的村落、莊園進行巡迴,百姓被帶到過度營地去接受淨化,至於地主老爺則全部用來現場「鬥爭」。財產全部沒收。

    隨著濟州島的消息不斷的出現在《臨高時報》、《啟明星》等刊物上,濟州島這個不起眼的島嶼忽然成了元老們的注視的焦點。除了環繞在濟州推行的種種政策引發了新一輪的口水戰之外,也吸引了另外一些元老的濃厚興趣。

    剛剛從文昌主持春播春種工作回來的萬里輝在公寓里美美的沖了澡。自從辦公廳給百仞城換裝了新得集中供熱鍋爐之後,原本靠著宿舍區裡的小鍋爐燒熱水打擺子一般的熱水供應終於正常了,能夠24小時的供應熱水。

    萬里輝上上下下的把自己洗刷了好幾遍,毫不吝惜的大量使用農委會實驗室裡蒸餾出來的天然草本香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洗刷了好幾遍,總算是把一個月來沾染上的田肥味壓了下去。

    1632年的舊曆新年一過,萬里輝作為天地合的主要農技員就開始對瓊北新歸化各縣的國有農場和天地會客戶進行了巡視指導工作,走了瓊北的四個主要農業縣,推廣新得高產稻種──農委會從1631年開始在美台洋的農委會直轄農場裡開闢了制種場,專門辟出數百畝最好的土地用來水稻制種,從1632年開始從舊時空帶來的優質稻種被正式推廣出去。

    由於種子數量有限,所以目前新稻種只推廣到臨高和另外三個縣的國有農場和天地會客戶。

    工作十分辛苦,但是萬里輝的精神和肉體都有了一種脫胎換骨般的感覺:看到沉寂的土地灌滿了水,插上了綠色的秧苗,新栽種的防風林的樹苗在微風中搖擺,充滿了新希望的農民和農工充滿期望的面孔……他的心充滿了一種難以遏制的激盪之情。

    回想起自己過往在臨高第一次去天地會的客戶家的時候,農村凋敝,荒蕪和冷漠的氣氛,那種強烈的孤獨感覺令他幾乎要放棄。

    如今,即使是在瓊山、文昌這樣的「新區」,農村也能感受到一種全新的蓬勃向上的氣氛。到處開展的水利和築路工程,陽光下勞作的成群勞工,新建的農場房舍。到處生機勃勃,煥然一新。

    土地、糧食和農民,萬里輝從來沒覺得自己如此的親近這一切。過去他從來沒覺得農業是如此的美好,是這樣的吸引他作為一種事業──當初只是因為這是他和弟弟唯一的一技之長才選擇了到農委會,想得不過是靠這個作為晉身的跳板。

    他懷著這樣美好的感受洗完澡,換上乾淨衣服出了門。一路吹著口哨朝著農莊而去──他要到南海咖啡館去享受下人生,再和已經很久沒見的弟弟見面。

    南海咖啡館的氣氛隨著物質條件的不斷改善,小資情調日益升級,不但面積擴大,氣氛亦愈來愈好。加上吳南海兩口子的刻意經營,在元老們的心目中成了休閒娛樂的聖地。雖然工作繁忙,元老們還是喜歡帶著自己的生活秘書到這裡來坐坐。

    因為這個原因,南海咖啡館除了增設私密性較好的卡座之外,還專門開闢了單間供元老使用。倒不是為了讓元老和生活秘書卿卿我我,而是讓元老們在咖啡館的小規模討論有個私密的地方。畢竟很多討論是不適合當著女僕的面進行的。

    一進門,萬里輝就看到了正低頭坐在雕花木窗下喝茶的弟弟。幾個月不見,弟弟更加結實了,皮膚黝黑,越來越像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了。

    萬里輝一屁股坐在弟弟對面,抬手向正在忙碌的穿著女僕裝的服務員打了一個響指:和以前一樣。

    片刻之後,一杯咖啡和一盤農莊大棚種植西瓜切片端了上來。萬里輝美美的呷了一口咖啡,抬頭發現弟弟有點不對勁──有些神思恍惚,心神不安。

    「怎麼了,誰欺負你了?」

    「我想家了,想爸媽了。」

    「唉,我們出來的時候不是給自己買了巨額保險嗎?這些足夠我們爸媽度過晚年了。」

    「你為什麼不帶爸媽一起來呢?」

    「我也想啊,我們這是冒險,你敢讓爸媽和我們一起冒險,出了事怎麼辦?再說他們年紀大了,這裡的醫療條件能和舊時空一樣嗎?好了好了,爸媽在那邊會過的很好的。」

    看到弟弟還在猶豫,萬里輝連忙換了一個話題:「你在臨高過得還好嗎?」

    「挺好,就是沒什麼意思。」萬里煌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每天就是那點活計,沒新花樣。」

    萬里煌因為年齡比較小,吳南海一般不派他出差到外地,基本就在臨高工作。

    萬里輝見他情緒不高,頗有厭倦的情緒,心中有些著急。日子過得苦一些,工作辛苦一些都不怕,最怕情緒低落。一旦產生了厭煩情緒那就做什麼都做不好了。

    老是待在臨高也不好,他暗想,弟弟畢竟年輕不定性,又在好動的年齡,與其窩在這裡日復一日的干重複勞動不如讓他出去獨當一面的做些工作。不但鍛鍊自身,還能夠積累日後的政治資本。

    外派的話,到瓊山、文昌這些地方沒花頭──儘管當地也需要農技人員。但是這些都不算新開發區,只能算是日常工作。得去香港、台灣或者濟州這樣的地方了。

    憑著萬里輝還算紮實的農業地理,他知道香港儘管即安全距離又近,但是此地的農業開發乏善可陳。港島本身沒什麼農業價值,九龍半島一帶已經安排了若干農墾中隊去屯墾,農委會也派過人去指導,雖然在珠江口,但卻是元老院的統治區,又有重兵把守──如果按照遊戲裡的功勛值來計算的話,香港顯然功勛值不如台灣和濟州島。

    萬里輝覺得這兩個地方還是濟州島來得安全──雖然距離要遠一些,但是濟州島沒有瘧疾的問題。台灣的開發過程中這是繞不開的檻,有關開發人員在當地染上瘧疾的消息不斷傳回來。

    濟州島的緯度和江蘇差不多,氣候溫和,又沒什麼大的敵對威脅──李朝就是戰五渣,根據濟州傳來的消息,當地的一點反抗力量更是戰二渣。而且那裡一個農技專業人員的人也沒有,自己的兄弟去了等於是專門給他開了包場的副本──刷起功勛來蹭蹭的。

    想到這裡,他又仔細看了看弟弟,弟弟已經是個棒小夥了,1628年的d日過後到現在差不多已經過去了四年,他很快就是二十歲的人了。

    二十歲的人,在古代已經是娶妻生子,擔起撫養家庭的重任的一家之主了。

    想在元老院刷出足夠的存在感來,不努力打拚一番是不行的。

    「小煌,你買女僕了嗎?」他忽然問道。

    「沒有,哥哥你不是說我年齡小,不要買嗎?」萬里煌說道。

    「買一個吧,哥哥給錢。」萬里輝說,「《啟明星》上有報導,很快就有一批山東難民要到臨高了,裡面肯定有新選得女僕。你上次沒報名搖號也沒買女僕,這次去報個名,可以優先搖號。去選個a級以上的吧。」

    萬里煌有些感到突然,因為哥哥對自己買女僕這事一直是很反對的。當然他哥哥自己也沒買。

    「好得,我明天就去報名。錢不要緊,我的補助金、工資、補貼什麼的都沒怎麼用。」萬里煌說,接著又問道,「哥,你和那個叫符喜的什麼時候辦啊。」

    「這事不著急。符喜年齡小了點,又還在芳草地唸書,我現在就提出結婚未免不好看:有強佔女學生的嫌疑。不過嘛,她我肯定是要得:我打算把這事當做一個典型來抓──可惜頭籌已經被勳素濟給拔去了。不過不要緊,他那邊是租佃大地主,不符合執委會的精神,符不二是新興的經營地主,屬於以後要大力扶持的對象。」

    「我看符一金不錯。雖然長得黑點,但是身材不錯。」萬里煌說,「你去巡視的時候,符一金來農莊上過培訓班,我看這女孩子人不錯,又大方。」

    「是嗎?」萬里輝想到符一金的模樣,覺得也未嘗不可。但是這會他顧不得想這事。便提起了讓萬里煌申請去濟州島工作的事情。

    「……你現在覺得在臨高工作無聊,不如乾脆到濟州島去幹點事情。那裡正缺農業口的元老,你一去就能受重用,比窩在這裡默默無聞的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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