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039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2
第四百零三節 薩拉熱窩事件的延續

  「克雷蒂亞小姐,你沒走?」鐘利時問道。

    克雷蒂亞雙手摟住鐘小英的脖子對他們說道:「你們要謝謝小英……」鐘小英擦了擦哭紅的眼睛,頓時破涕為笑。

    「維斯特裡的事情,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我已經和父親說過了,他答應他從日本回來之前我可以一直待在這裡。」克雷蒂亞說,「請讓我幫忙吧。」

    「好。」鐘利時點點頭。心道這樣也好,有了苦主作為見證人,比自己的單方面調查來得更有說服力。

    「來吧,我們回家吧。」鐘利時說,他忽然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這裡還有個客人呢,趕緊又說,「……嗯,我們回海關吧。」他又問克雷蒂亞:「你還是住商館吧,那裡的房間還可以繼續住。開支由我們來承擔。」

    「不了,博士,我還是回海關去住──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想和小英一起住:我希望能夠朝夕學習普通話。」她說,「我希望能夠繼續延續維斯特裡的學業,繼續向您學習。」

    鐘博士大為感動,這個女孩子從來沒有表現過對科學的興趣,現在忽然有了這樣的意願,顯然是為了「繼承遺志」。

    不管那個時代和文化,意志堅定的人總是會受到尊重。鐘利時不由得肅然起敬。

    「好,我一定我會盡我所能的傳授知識給您。」

    「那我們現在幹什麼?」

    「嗯……我們現在先去做一件對人生和科學來說非常重要的事情──吃早飯。」

    濟州島上薛子良接到了北煒發來得命令:全分隊立刻移防至高雄。

    雖然命令只有簡單的一句話,但是濟州島上的元老們都知道:收拾鄭芝龍的事情已經提上了議事日程。

    高雄原本已經有一個分隊:錢水協分隊。特偵隊是「元老院最鋒利的劍」,一個方向配屬一個分隊已經是屬於重視了,現在有了二個分隊,目的不問可知。

    馮宗澤舒了口氣:還好,這說明元老院的注意力已經從濟州島轉移開了。當然,濟州島貢獻了大量牛馬給元老院也是大功一件。特別是牛,已經大批運往海南和台灣用來支援農業開發。馬匹儘管還在「盤點恢復」中,但是陸軍的第一個作戰用輕騎兵中隊已經在濟州島正式組建起來了。第一個不用代畜輸卒的全騾馬化炮兵連和第一個騎炮連也在組建中。

    馮宗澤通過在臨高的朋友知道:陸軍對濟州島的工作十分滿意。特別是東門吹雨,在總參的會議上大談濟州島組建治安軍的經驗「非常好」。小小的濟州島,不過三萬多本地人口,已經貢獻了六百名白馬部隊的士兵了,現在他們中的二個連已經海運到了高雄,承擔了大量簡單但又重要的協從性工作:放哨、巡邏、維持秩序,必要的時候還充當勞工……成為當地的重要的內衛力量。大大減輕了北上支隊的壓力。

    除了陸軍方面的加分項,廣雷派的積極活動,還有杜雯到濟州搞調研後不斷的發出的調研報告。這些報告不是發在《啟明星》上就是發在《臨高時報》上。也給了他很多展示濟州前委正面形象的機會。

    濟州島這裡,李朝根本沒有發動反攻的跡象。薛子良指揮分隊渡海進行了幾次強力偵察,整個過程猶如閒庭散步一般。最長的一次,薛子良帶著十來個人,巡遊了大半個全羅道,歷時半個多月,對全羅道沿海地區的道路碼頭做了一番測繪偵察工作。期間殺死數百朝鮮軍民:從官吏、兩班到士兵、鄉勇。攻佔堡寨若干。造成整個全羅道戒嚴,最後整個分隊安然無恙的回到了濟州島,不但無人傷亡,連子彈都沒用多少。

    這次行動完全打消了馮宗澤等人對李朝反攻的顧慮:就李朝的基層控制水平和悲劇性的社會財政狀況,實在難以想像他們能夠聚集起足夠的反攻的兵力並且支撐這一戰役。

    種種跡象表明,馮宗澤這個濟州島的行政長官度過了目前的危機。為了進一步獲得元老院的支持,他和朱鳴夏合作,按照辦公廳制定的女僕評分標準,從濟州島的朝鮮百姓中暗中挑選合適的女子,準備輸送到女僕學校。

    雖然濟州島上的朝鮮女子很少有能入元老們眼的,但是畢竟有幾萬人口的基數,再者多少有點異國風情──有得元老就好這口。就算最後只能挑選到幾個,也充分表現自己這樣的駐外人員是「時刻想元老所想」。

    濟州島前委在濟州舉辦了宴會歡送薛子良。熱鬧的就會之後薛子良就帶著他的分隊和裝備乘坐h800運輸船移防到高雄。

    下船伊始,還沒把屁股坐熱他就接到了第二道命令:「休整三天。分隊立刻開始海島登陸和城市突襲戰鬥教育。」

    這道命令也太明顯了。薛子良心想這是擺明了要干掉鄭芝龍的架勢。

    雖然在正式程序上,作為部隊指揮官無權過問具體的戰略決策,但是在鳳山堡──這是陸軍在高雄的基地,特偵隊指揮部就設在鳳山腳下──他和錢水協進行了充分的交換意見。

    「這在高雄的元老們中間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錢水協說,「元老院的確有這個意思。」

    薛子良有些好奇:「怎麼忽然想到要打鄭芝龍了?我們不是無害通過台灣海峽很久了麼。」

    錢水協嘿嘿的笑了笑:「你不知道前幾天的薩拉熱窩事件吧。」

    薛子良好奇的問道:「什麼事?」

    於是錢水協就將維斯特裡被殺事件向他詳細的說了一遍。薛子良聽得連連搖頭:「這是找死麼!」

    「沒錯。」錢水協說,「雖然事情還沒有徹底查清,但是這事擺明了是老鄭派人幹得。原來這也沒什麼,左不過死了個荷蘭少年,況且荷蘭人信不信人是我們殺得根本也沒所謂──除非他們不打算和咱們做買賣了。就是元老院裡的那幫人覺得自個一貫英明神武,哪裡受得了這個氣。這次就算不幹掉老鄭,也夠他喝一壺的。」

    他接著又發表了下自己的看法:「我覺得這塊肉到了該吃的時候了。」

    薛子良輕輕吹了下口哨:「看來我們很快就要忙了。」

    許可這時候正在傷腦筋:要進一步調查就得深入到晉江縣去找林十帽──這是他們現在掌握的唯一線索。

    但是登陸到大陸上去,還要深入內陸,這談何容易。鄭芝龍的老巢安平城就在晉江縣境內。晉江等於是鄭芝龍的腹心地盤。

    自己這樣人生地不熟的外人,說話還帶著奇怪的口音的人一在晉江露面鄭芝龍就會得到消息──這才叫自投羅網。

    他們連林十帽的賭場在哪裡都不知道。只是根據李順的交待說在縣城北關廂外。這種賭場既沒有字號又沒有門臉,沒有熟人引薦恐怕連門都找不到。當然這事只要動用情報局在泉州等地的情報網:山海兩路系統的網點就能夠提供必要的情報支援,查清具體的地址和人物活動情況都不成問題,但是要「徹底查清真相」,非得把見到林十帽問出口供來。

    思來想去,這事只有讓特偵隊再作馮婦,去晉江縣城把林十帽林老闆來個「掏被窩」,直接綁到高雄來審問了。

    許可當即發電給臨高,向江山匯報了自己的想法。很快江山就覆電表示同意他動用情報網蒐集相關的情報。許可隨即向在泉州的山海兩路的情報網系統發出了具體的指令。

    幾天後,有交通員從泉州隨漁船到高雄,送來了詳細的情報。

    許可要調查的林十帽是晉江當地的一個土霸──按現代說法就是黑社會頭子,主營一家賭場和一家典當。賭場就在縣城北關廂外。此人不僅經營賭場,還豢養了一群打手。專為人提供有償服務,是打傷、打殘還是打死,都看僱主願意花多少錢。除此之外,林十帽的另外一個主業就是替海盜們銷贓,販賣各種違禁品,因此他一直和海盜商人們勾連很深。

    鄭芝龍佔據安平之後,林十帽不是鄭家的正式部屬,相當於日本戰國的「國人眾」一類的角色:能夠保持一定的獨立性,但是一旦有事需要他效勞,他是絕不能拒絕的。

    但是最近幾個月,林十帽沒有和鄭家的人有過接觸。基本就是在幹他的老本行:開賭場、販賣贓物。他在鄭家正在建立的的體系裡不但是個外人,也談不上有多重要。

    許可想:鄭家很可能並不是直接接觸他──賭場裡人來人往,只要派人給他送一封信就可以。

    情報員還送來了晉江縣城的詳細地圖,上面詳細標註了林十帽的住宅、賭場和其他「營業場所」的詳細地點。另外還提供了他平日裡的活動路線和生活規律。許可覺得有這個就足夠可以實施綁架計畫了。

    但是他也有些擔心,既然林十帽和鄭家素有勾連,他在這個當口突然失蹤不知道會不會引起鄭家的警覺?

    轉念一想,鄭家警覺也好,不警覺也好,他們的下場已經是注定的了。想到這裡,他叫了一聲:「備車,我要去鳳山堡!」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3
第四百零四節 姐妹們

    深夜,李華梅──李淳站在對於短暫生命中如此熟悉的門前,遲疑著,不知為何會感到如此痛苦的壓力。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到有些迷失了自己生存的意義。

    這棟躲藏在澳門葡萄牙人街區小巷深處的歐洲式的大屋子永遠都是空蕩蕩的,奢華而冰冷。一個貿然闖入的外人在沒有送命之前會認為這裡是空得。

    即使在小姐還沒有去航海冒險之前,似乎房子裡也只有她們兩個人──僕役們幾乎從來不出現,他們只在需要的時候才如同幽靈一般的從房屋的各個角落冒出來。

    李淳從來不知道僕役們都在幹什麼,她連僕役們的名字也喊不全。雖然僕人們都稱呼她「淳小姐」,但是她知道,她自己也是這棟大房子裡的奴僕,就和她的媽媽、姐姐一樣。

    大小姐的事情,永遠沒有人能夠知道。即使是她,姐姐口中「最親愛的妹妹」也不知道。

    李淳的手仍然懸在門把手上,遲疑著。

    門把手上裝著意大利工匠做得撥號鎖,除了大小姐只有她有這個號碼。

    為了最愛的小姐,她也登上了航海的快船,經歷了肉體和精神的考驗無數,出生入死的經歷了無數的艱難險阻,好多次命懸一線,永遠要沉沒在大海的深處。

    李淳最後一次地深呼吸後屏住,推動了門把,悄悄地打開門,然後踏入房間。整個宅子裡,只有她能夠這樣直接進入大小姐的房間。

    關門時,她呼出了一口氣,視線轉移到床上正在酣睡的大小姐身上。一張法蘭西式的大船上極盡奢華的鋪滿了絲綢的被縟。她佇立著凝視著床上的女子,雙腳微微蜷縮著,枕頭上披灑著濃密鬈曲的長發。李絲雅的胸脯穩定地起伏運動著,她的臉頰泛著淡淡的暈紅。李華梅覺得這是生平所見最美麗的景象。

    她的眼睛濕潤了。站在姐姐床前的時候,「這是我唯一的親人」的感覺就愈發的強烈。

    自從自己的親姐姐下落不明之後,天地間就只剩下她們這對毫無血緣,卻是在同一個母親的懷抱中吮吸過乳汁的姐妹了。

    「淳妹……」

    似乎感覺到有人站到了她的床前,李絲雅的眼眸閃爍著張開了,用那雙清澈冷靜得如同泉水的瞳孔望著她。

    李絲雅溫柔地將李淳牽過,力道正好讓她在靠近自己的床沿坐下。李淳黑色的瞳孔和李絲雅柔和的帶棕色瞳孔互相凝視著,她的腦子被數不清的思緒填滿,以至於不知道該做什麼,只是望著眼前她親愛的姐姐。

    「你回來了。」李絲雅問道。

    李淳溫順的低下了頭:「是,小姐。」

    「叫我姐姐。

    「是,姐姐。」

    「路上還順利嗎?」

    「順利。」李淳說,「風很大,杭州號又是條好船。這次又賺了很多錢,姐姐你關照的事情我也辦了。」

    「我就知道小淳是個可靠的人。」李絲雅將垂下的發絲撂到耳後,又伸手將滑落到李淳如絹的黑髮輕柔地將其撥開,「我上次和你說得話,你考慮過了麼?

    「姐姐交代的事情,我一定會做。」李淳遲疑了一下,這件事比起過去姐姐交給她的許多任務要容易的多,但是她總覺得其中包含著極大的危險,「只是我去了,就意味著失去了自由行動的可能性,再和姐姐聯絡也會變得很難。」

    就在一個月前,李絲雅和她談過,要她以加入臨高海軍或者東南亞公司為手段,打入澳洲人內部,取得澳洲人的信任,伺機竊取澳洲人的秘密。

    「這些姐姐都有安排。」李絲雅興致很好。不久前在極偶然的機會下,她掌握了一個秘密。

    「淳妹,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

    「大姐的下落,我已經查到了。」

    「什麼?姐姐她?!」李淳瞪大了眼睛,抓住了李絲雅的肩膀。

    「好痛!」李絲雅做作的撅起了嘴。

    「啊,對不起!」李淳趕緊鬆開了手,低下頭,「姐姐我太魯莽了……」她抬起眼睛看著她,眼睛裡冒出了炙熱的火焰。

    李絲雅口中的「姐姐」,是她的乳姐──李淳的親姐姐。

    自從大姐忽然失蹤,到現在已經過去十多年了。這些年來,李淳無日不在思念她的姐姐。

    雖然當初大姐失蹤的時候,李絲雅的父母動用了手中的一切資源去追查她的下落,但是所有的回覆都是「下落不明」。李淳的父母為此先後病倒去世。

    絲雅姐姐不願意隨著父親回葡萄牙去,而是留在澳門女承父業,繼續從事這危險的海上勾當,不能不說有為了尋找大姐下落的原因在內。李淳每每想到這裡就會滿心歉疚。

    「她現在在哪裡?過得還好嗎?」

    李絲雅說:「她就在臨高──在澳洲人手裡。」

    「什麼?!」李淳又一次瞪大了眼睛,「我去過臨高好多次。」

    「臨高很大,人又這麼多。何況你是個外人呢。」李絲雅說道,「他們能給你多大的活動範圍?」

    「姐姐──」

    「我的一個人,一個月前在徐聞看到了她,隨澳洲人來巡診的大夫一起來得。她現在好像也做了大夫……」李絲雅說,「他特意裝成病人去看病靠近去看──就是她。」

    「是嗎?!」李淳激動的無以復加。

    「沒錯。他還特意悄悄的打聽了。」李絲雅笑了笑,「大姐現在改名叫李默了。她氣色很好,而且我們都當了阿姨。」

    李淳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了,這簡直是做夢一般的感覺。

    「沒想到我們姐妹還有相見的一天。」李淳哽嚥著說道。

    「她現在已經是澳洲人的人了,恐怕不能再回澳門了,不然姐姐還真想請她回家來相聚……」

    李絲雅輕而易舉的說服了李淳打入澳洲人的內部的計畫。其實她掌握的情報比她告訴乳妹的多得多。而最重要的一個消息就是李默現在就在廣州──距澳門不過咫尺之遙。

    有對自己死心塌地的乳妹,控制這個當初桀驁不馴的大姐也就不成問題。李絲雅的父親在回葡萄牙前告訴過她:其實李淳的姐姐並不是被人綁架,而是和人私奔了。男方是一個海盜團夥中的「掌櫃」。

    此事很不光彩,鬧翻了也無助於雙方的合作關係──最關鍵的是李淳的姐姐根本不願意回來。所以李絲雅的父親一直保守著這個秘密,只告訴了李淳的父母。結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你只要聽姐姐的話,我們一家就會團圓的。」李絲雅愛撫著乳妹順滑的黑髮,「我們還有個可愛的外甥女呢……」

    「嗯,嗯,」李淳忍著眼淚,陶醉在「團圓」的虛幻幸福感中,「我會好好的聽姐姐的話。」

    鳥鳴婉轉,黎明已經到來,陽光穿過天窗透進屋來,將沉睡中的一切沐浴其中。李絲雅顫動的眼簾終於睜開,周圍的一切映入眼中。

    李淳已經離開了──按照她的囑咐打入臨高去了──留下得只有枕頭上幾根長長的發絲和被單裡淡淡的香氣。她已經走了──心中竟有了淡淡的悲傷,彷彿是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李絲雅在安達曼女僕們的伺候下穿好衣服,來到早餐桌前。正當她要開始吃早飯的時候,有人給她送來一封書信。

    信封上上著封蠟,封皮上一個字也沒有,只有幾個符號。李絲雅看了一樣面色大變,她趕緊拆開封套。

    信是用葡萄牙文寫得,只有寥寥數語,但是裡面的內容卻讓她如遭雷擊一般。

    刺殺荷蘭人任務已經完成了,但是派去的兩個殺手卻有一個被活捉了,最糟糕的是她派去擔負滅口任務的安達曼女僕死了。

    這件事給了她很大的震動,她沒想到自己的女僕會暴露,這個女僕精細能幹,能說一口流利的廣東話,還懂得水上人家的種種暗語和風俗,經常冒充疍戶活動。是她手下的最得力的女僕──沒想到竟然喪在澳洲人手裡!

    這個損失令她幾乎吃不下飯去,損失這麼一個重要的人手,對她來說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李順既然已經被捉,供出林十帽恐怕也是旦夕之間的事情。

    但是這無關緊要。她的計畫十分周全,冒充澳洲軍人殺了一個荷蘭人──而且還是東印度公司高級商務員的兒子,從份量上說已經十足。至於荷蘭人是不是會為此和澳洲人翻臉,這就不是她的事情了。

    至於髒水會因為晉江的林十帽這條線索而被引到鄭家身上,也不要緊──只要不引到她身上就好了。

    不管為誰辦事,都不能引火燒身。這是李絲雅在海上縱橫多年得出的最寶貴的經驗。

    一瞬間,她的腦海中飛速的盤旋著十多個念頭,女僕們在旁靜靜的候著,默認不語。直到她把信裝起,重新拿起勺子開始吃魚生粥,女僕們才又重新動作起來。

    「吐羅,」她吃了幾口粥,招呼一個女僕,「你馬上去碼頭,關照他們準備好一艘小船。」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4
第四百零五節 巡診

    魏八尺的關於維斯特裡被殺事件的報告寫了很久,在如何就這件事措詞上費了很大的腦子。塗塗改改,深深後悔當年怎麼不去選修個公文寫作或者傳媒寫作之類的課目。

    這件事,雖然就後果來說不值一提。但是元老院多少有灰頭土臉之感,比起老馮在濟州島「運籌帷幄一舉粉碎騷亂」,還有個金五順姐弟的光輝事蹟,自己這邊實在沒什麼閃光點可以發掘。

    在數易其稿之後,魏八尺終於決定還是擺出一副「深刻檢查」的態度,不但不能迴避問題,還要重點談──凡是元老院那幫「魔王」愛挑的刺,不用他們挑,自己全部寫出來,然後再來一個「深刻檢討」。充分「端正態度」。

    反正這高雄也是他一手主持建設起來的,至少目前為止高雄的運轉一切正常,不論是人口轉運,城市建設還是經濟狀態。他覺得:和沒事都要踹三腳的元老院中的某些人不同,執委會對行政的延續性和穩定性還是看重的──特別是目前是草創開發階段。

    「最多到聽證會上被人狂噴一頓──昔日韓信還有胯下之辱呢。」魏八尺邊寫邊自我安慰。

    但是僅僅「態度良好」是不夠的。馮宗澤後來能夠混過關,和他在馬政、「土改」和標準村建設上的大手筆分不開的。他充分顯示了自己有成為「能員」的潛質。自己也得加緊表現一下。

    第二天,魏八尺辦公室裡的「高雄二五規劃」大展板無聲無息的消失了。換上了另外一塊寫著「高雄農田開發規劃」的展板。

    沒錯,魏八尺在經過幾小時的思考之後決定把自己刷功績的方向放到元老院最關心也最頭疼的農業問題上。

    「中國的問題,歸根到底是吃飯問題。」魏八尺看著他和生活秘書一夜不眠突擊幫忙幹出來得成果。

    不論是企劃院還是農委會都沒有給他決定的開荒目標。魏八尺自己給自己定得目標是三萬畝,但是現在他決定把這個數字翻三倍:一年之內開荒十萬畝。

    魏八尺這麼做倒也不是拍腦袋決定。前階段高雄地區的開荒和開闢衛生帶的工作進展都比較順利,雖然人力損耗很大──但是死得都是奴隸,難民的損耗不大。而且整個開荒工作的效率比他預計的高得多。

    他現在手上有一萬常駐人口,還有三萬難民──就算這三萬難民有一半是在恢復期,不能全力驅使,多少也能幹點輕活。

    高雄作為新得農業開發區,在農技、肥料和農藥上獲得的支持肯定是有限的,基本上是靠天吃飯的耕作,畝產不高。但是此地水熱條件好,即使保守估計畝產水稻一百公斤還是能夠辦到的。一年三季的話,可收穫的糧食還是不少的。按照農委會保守的畝產測算,10萬畝農田水稻、甘藷、豆子輪種,至少可收穫有1萬噸穀物,2萬噸甘藷,幾千噸豆子。這些糧食足夠養活數萬人。搞得好的話高雄的糧食可以勉強自給。

    正在思考,通信員送來了電報。

    魏八尺一驚,以為是執委會發來要他回臨高去開聽證會或者「休假式治療」的通知。看到電文的封皮是農委會發來的,心中頓時鬆了一口氣。

    電報是吳南海發來得,內容是關於他上次向農委會提出的建議:派遣若干甘蔗和糖業方面的專家來高雄來籌辦糖業的回覆。台灣的傳統經濟作物甘蔗也是財源──福建移民很多都是種植甘蔗的,如果他們也開闢一部分土地種植甘蔗發展製糖業,在經濟上的收益也能給自己加分。

    從以前和農委會的電報往來中,魏八尺意識到農委會對高雄的農業開發興趣很大──原本他的心思不在這塊上,一心想給高雄弄點小工業。這會農業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於是和農委會之間的互動也明顯增加起來了。

    電報裡吳南海顯出了很大的興趣,表示很快就將派出元老技術員到高雄。而且他也已經和輕工業部的勳素濟打了招呼,他也表示願意在高雄設立糖廠,不過增設糖廠需要企劃院的審批才能立項。

    「奶奶的,這不是要老子去跑部吧?」魏八尺把電報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有點吃不準。轉念一想眼下自己還是老實點,少搞點多餘的事情──先把甘蔗種出來再說。

    碧綠的波浪翻滾著,自西向東涌過瓊州海峽。一艘氣勢沉穩的黑色明輪船,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張著風帆,以威風八面的速度破浪前進。

    雖然它的速度已經讓所過之處的所有船隻都拋到身後,但是煙囪裡噴吐出得黑煙和白汽並不濃厚,激盪著海水的明輪轉動的速度也不快,說明它的鍋爐和蒸汽機並沒有達到滿負荷的工作狀態。

    船的主桅上,迎風跳躍的奪目旗幟是藍色的啟明星旗。

    這艘全柚木建造的明輪船,標準排水量500噸,在17世紀的中國沿海也算得上一艘「大船」了。

    它得外觀並不象元老院的其他船隻那樣有著標準的塗裝:淺黑色,而是保持著柚木的原始色彩和花紋。甲板上也看不到林立的炮位。一點沒有元老院屬下得船隻那種簡潔的外表,相反,在許多細節上都有考究的外觀裝飾,最顯眼的雕飾就是一座章魚的船首像。而艉樓上的宮燈造型又凸顯出中國味,顯示出一種「和平」的模樣。

    這是臨高造船廠為廣州站建造的「游輪」──「章魚號」號。是專門供郭東主在廣州「驕奢淫逸」,顯示元老院的實力之用。

    因為要深入內河水域,章魚號的噸位就不能太大──為了減少工作量就在臨高建造的五百噸621型明輪拖船的船型基礎上為「郭東主」設計建造了這艘「豪華遊輪」。因為主要是在內河和珠江口海域地區,航速要求不高,所以換用較小馬力的發動機,以減少鍋爐、蒸汽機和煤艙的體積。

    在這艘按照本時空標準相當奢華的輪船上,搭載著衛生人民委員時裊仁為首的巡診醫療組一行人。

    為了擴大元老院在整個海南島和廣東的影響力。從年初開始,衛生人民委員會就開始組建巡迴醫療隊:由衛生部門中的若干名元老和歸化民中的優秀人員組成,開始了對瓊州府各縣的巡診。

    巡診的範圍涉及到整個海南島地區,也包括雷州和廣州。雷州自不用說,徐聞、海康兩縣在雷州站孜孜不倦的滲透下已經「臨高化」了。之所以要加入廣州,主要是為了二五期間對珠三角地區展開攻略做好準備。

    廣州是這次大巡診的延續,也是此次巡診的最後一站。澄邁一戰之後,元老院在醫學方面的優勢通過得到救治的大明傷兵及戰場上的圍觀群眾,傳遍了整個廣東。

    這些地區的一些精明的商人,開始打「澳洲神藥」的主意。而元老院的現代藥物的產銷流通,除了潤世堂的中成藥有一部分是走民間渠道銷售出口之外,全部是通過企劃院的統一調配。主要通過衛生系統使用,除了極少量由駐外站提出的「特需」之外,沒有任何出口安排的--自用都不夠。

    但是據郭逸等人的情報反饋,至少在廣州等地已經出現了一些不在出口批次上的潤世堂的中成藥。甚至出現了一些根本不在出口名單上的衛生部製藥廠的產品。

    更糟糕的出現了假冒產品。除了早已經出現的假冒潤世堂的中成藥,甚至還有更神奇的物品:廣州站給衛生部送來了一個紙盒包裝得蜂蜜米粉丸,標籤上寫著「磺胺丸」,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大宋臨高府御藥坊,大宋元老院特需。

    最讓元老們吃驚的是,這幾行木版雕刻印刷的字全部是簡體字,而且從左到右橫排。裝幀風格明顯是模仿臨高製造的現代產品的。

    磺胺此物,是目前他們量產的最有效的抗生素,素來有神藥的名聲,商人居然會想到造假藥。

    藥品不同於尋常商品,造假會延誤病情,甚至致人死亡。假藥一旦氾濫會嚴重影響現代醫藥的名聲,對未來的衛生工作產生嚴重的影響。

    這一情況引起了衛生部門的高度重視。

    於是企劃院與衛生部一群頭頭腦腦幾經合計,覺得與其制定一系列措施,防止現代藥物通過各級醫療體系洩露、走私,或是聯合其他部門、採取諸多手段打擊黑市,不如自己身先士卒,把澳洲醫館開到臨高以外,不但擴大元老院和現代衛生觀念的影響,還能打擊假冒偽劣產品。

    況且衛生部自產的歸化民醫務人員,在回到基層行醫的時候,尚有給病號口服碘酒的事蹟,以本位面土著的知識素養,他們出口的一切藥物對他們來說都是處方藥。不派些元老們自己培養的醫務人員指導土著用藥,衛生部真擔心叫人砸了「澳洲神藥」的招牌。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4
第四百零六節 醫療保險和省港醫院

    時梟仁下榻的艙室,在輪船遠離動力機房的一端,房間朝向動力機房的一面牆還堆起了填滿椰棕的大包──聊勝於無,這是為了在鍋爐爆炸時保護首長安全的設計。包括854、901等等一系列被視為「臨高工業的驕傲」的自產蒸汽動力船隻,在元老院成員的眼中,大抵就是這麼一個安全狀況,事實也確實如此。

    此時,時梟仁正端坐在艙室內的書桌前,翻閱著面前打開的一本厚厚的書籍,一臉的晦氣。自啟程之後他的臉色就似乎不太好,當然不是因為他向隨行人員解釋的暈船,而是因為擺在他面前的其實不是書,是一份在他結束了對上個地區的巡診返回臨高休整時,民政部門交由他審閱──或說接受的歸化民公費醫療規範細則。

    時梟仁日常在與國內出身的元老醫生交流的時候,有意無意會提起「兄弟我在美國的時候」,但他從來沒有提過,當年他在美國行醫時,是如何受到醫療保險的牽制的。沒想到現在穿越到美國建國一百多年前,還是要被醫保日,而且還是作法自縛的嶄新日法。想到這,時梟仁的心情就格外不好。

    去年下半年,在執委會擴大會議上,由財政口提出:要在衛生系統內採取貨幣化結算制度,不再實施藥品、器械的免費調撥,同樣,所有衛生服務也要核定具體的價格。

    這倒不是針對衛生部一家:關於在各機關、企事業單位、工廠、商業單位實施貨幣化核算的政策,財政總監程棟已經多次提過。這次算是初步展開了──衛生部是試點單位。

    對貨幣化核算這點,時部長倒沒什麼異議。畢竟不搞貨幣化結算,財政口的貨幣發行總量、經濟總量、財政開支等等一堆就是無頭賬。但是接下來的事情就出乎他的意料了。

    實施貨幣化核算本身沒什麼難點,無非是多了財務賬目。過去衛生部門只管領東西、造東西和看病。有什麼需要只管打報告。現在這個流程裡除了打報告之外還得按照調撥價目表核算成流通券。當然算出來的錢也就是記在賬目上,在德隆過下手續。對衛生部的影響就是又進了幾個會計、收銀和出納。

    元老和歸化民看病也多了事情:過去看病就是登個記,現在得填寫三聯單。把藥品和診療費用列出明細和金額,再分別交給給民政部和財政部。為此衛生部下屬的三家醫院還專門進了一批收銀員來負責這事。

    然而下面的動向就不對路了:民政部隨後就要求衛生部制定一部針對歸化民常見病的臨床路徑,用於指導歸化民醫護人員的診療活動。當時衛生部不以為意,本來出了幾家配備元老醫護人員的大醫院,歸化民的醫療事業除了宣傳衛生習慣的公共衛生和防疫工作,基本上就是解決個紅傷和日常頭痛腦熱的水準,衛生部把發給念了幾個月速成班的歸化民醫護用的常見病手冊中的內容重新組織了一下,就給民政部交了差。

    沒料幾個月之後,財政部和民政部根據衛生部提交的臨床路徑聯合發文,指導針對有公費醫療的歸化民的診療活動。確切的說就是根據衛生部提交的臨床路徑,指導針對有公費醫療的歸化民的診療活動,並予以限定費用。如無特殊原因,進入路徑治療的患者診療活動退出路徑,所發生的一切超出限額的費用,由醫療機構自行承擔,公費醫療不予給付。

    民政部的理由是:因為現代醫療是建立在耗資巨大的高技術投入的基礎上的,根據原位面的經驗,醫療費用的增長,基本上是快於同期經濟發展速度與居民收入的。

    目前元老院針對歸化民軍人、職工的診療活動,全部納入公費醫療制度,免費提供。元老院現代體制控制下的區域內,向非職工身份的歸化民提供的醫療,也基本上是半賣半送,以上是元老院的政治優越性。

    民政部的理由是:雖然現在整體的醫療事業還很粗陋,但如果不對公費醫療的給付進行限制,在每時每刻都發生著技術跨越式發展的帝國,恐怕會過早形成一個尾大不掉的福利包袱,影響到未來的長遠統治。

    聽罷這個理由,時梟仁當即反問民政部:「餓死鬼需要擔心肥胖症麼」,並與參加商洽的民政部及民政部拉來的財政部的有關負責同志「坦率交談」並「充分交換了意見」,「增進了雙方的瞭解」,「會談是有益的」,雙方是「充分保留意見」的。

    時部長很清楚,這件事背後有財金部門某些人的黑手──至於他們的目的,不外乎一直在積極鼓吹的「健全社會保險制度」。

    時梟仁的意見是:元老院的衛生體系針對歸化民的醫療活動還很原始,原始到半數常見內科治療以元老們的看法都是安慰療法,迫切需要大力發展。早早的對原始的醫療活動定下這樣那樣的經濟限制,肯定會限制住元老院醫療事業的發展進步。醫學是一項實踐性很強的科學,過早束縛住實踐的手腳對提升醫療水平不利。

    他不好意思說醫生其實是一種熟練工,練得越多技術越好。所以時部長特別強調實踐出真知這一偉大的真理,接著又引申到單靠為元老服務的醫療活動是練不熟手的,元老院的醫學發展必將裹足不前──將來等元老們……況且目前元老院屬下的醫療機構所需的現代物資和藥品全部依靠計畫調撥,雖然現在改成了貨幣化結算,但是本質還是全額撥款性質。如果公費醫療拒絕給付,出現的虧空要從哪裡補?財政缺口擴大勢必會影響整個衛生體系的維持和自我升級,到時候衛生部門就很難「全心全意的為元老院服務」了。

    這番話顯然引起了元老院的「高度重視」,所以這事目前就算是擱淺了。但是時裊仁依然心中不快──看來財金口對醫保這塊頗有勢在必得之感。

    章魚號在出瓊州海峽之後就和海口出發的二艘巡邏艇匯合,組成一個小型的護航編隊前往香港。

    按照計畫,章魚號要在香港停泊數日清理灰渣,同時做最後的修飾,然後章魚號就會選擇一個好日子沿著珠江一路航行到白鵝潭,正式交給郭逸作為他的遊艇。

    按照計畫,章魚號就停泊在新建的廣州大世界的水域,作為澳洲文明和生活方式的展示和象徵。

    章魚號下錨之後,香港基地的一干元老紛紛到碼頭迎接,雖然中央政務院、執委會辦公廳和契卡幾次聯合發文,要求駐外元老減少對減少對出差、來訪和過路元老的迎來送往的活動,大幅減少「三公」開支,但是駐外站的元老們一個個都抱著「禮多人不怪」或者「京城裡的和尚好唸經」的思想,招待「元老同志」之風愈來愈烈。少不得大吃大喝一番,外加各種土產禮物。一時間「盼出差」、「求出差」之風大盛。

    各地應對壓縮開支的辦法也很簡單:元老每年都有大筆的分紅,存在銀行內不過是個數字,直接拿出來消費財政部門和契卡也無話可說。為此吳南海的咖啡館每個月都要向各處駐外站發出大量的格瓦斯、朗姆酒、雪茄之類的高檔消費品的「特供郵包」。

    香港站這裡亦不例外,由於發動機行動的關係,在香港的元老很多:包括企劃院、民政部和陸海軍方面。不過他們均屬出差性質,不需要也沒必要來迎接。出現在中環一號碼頭上的,是常駐香港的二名元老:打頭的是農墾香港聯隊的聯隊長洛辰,身旁是香港商務代表洪水尹。除了他們二人之外,還有一個其貌不揚的年輕人,穿著筆挺的幹部服,手裡提著個公文包。

    時裊仁從跳板上下來,洛辰、洪水尹等人握手寒暄。二人噓寒問暖,十分慇勤。時部長心中十分清楚,兩人對自己如此的熱情,除了自己是「京裡的和尚」之外,還有個爭取項目的意思在內:確切的說是計畫中的「省港總醫院」。

    在廣州或者香港搞個省港醫院的想法,在元老院中由來已久。最近被提上了議事日程。

    這一方面自然是出於經濟目的,另一方面也有擴大元老院和現代衛生醫療影響的意思在內──和派遣巡診醫療隊差不多的意思。

    不過對衛生部來說,最主要的好處是有大量能夠自己支付費用的病人給衛生部門的新丁練手。在目前這個醫療保險制度的陰雲已經開始籠罩的時候,這個方案對時部長有很大的誘惑力。

    「施建濤這傢伙真不夠意思,要弄輛馬車都推說沒有馬──這香港島上除了造船廠哪裡還有馬啊……」伴著聲音來的,是一個矮胖的身影,這就是醫藥衛生口的元老裡唯一一個沒有醫、藥、衛、護、生物專業學歷──不,根本就沒有學歷的衛生部直屬百仞總醫院醫務科科長鄧鉑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5
第四百零七節 醫務科長

    鄧鉑鋆在時梟仁的衛生部從龍有了一段日子,在百仞總醫院成立早期,雖然有公共衛生專業的人才鼎力相助,但是醫院日常運轉工作越來越干擾時梟仁等人的臨床工作。即便大家都是博士、碩士,也需要人去做打雜碎催的活計──正式的說法是總務後勤行政這塊──這個有一定專業性的現代活計一時半會兒是土著歸化民無法接手的。

    原本這個工作是趙豔梅的先生何平的。不過自從衛生部屬下製藥企業不斷擴編。何平作為曾經有過製藥廠工作過的經歷繼續留在行政崗位上未免可惜,就被調去衛生部藥械總廠和老婆做夫妻檔去了。

    這麼一來總務工作就沒人了。於是,人事部門從檔案中挑選了一個自穿越以來一直宅在大圖書館當管理員的但是表示過強烈的「醫療衛生這行當我最熟」的鄧姓宅男,由他負責百仞總醫院的後勤總務工作。

    鄧姓宅男的前半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loser。作為醫科大學教授的兒子,他雖然知識面較同齡人寬廣,且有高度發散性思維,卻連高中都沒考上。教授看出他不是認真讀書的材料,於是送他去參軍,本來覺得我的兒子再不務正業,在部隊那個環境中總能學出個考軍校的水平吧?沒想到他在某個大院裡當不出操的少爺兵接線員都當不利索,號碼背不過,於是草草結束了一年的服役。回家賦閒半年。

    教授想總該給他找個有技能的出路,想到自己從事眼科屈光專業多年,好歹算是有點名氣和關係,於是又送他去熟人開的眼鏡店當學徒,準備學成了頂著教授擔當顧問的光環開眼鏡店。好在當鄧姓宅男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學徒生活即將矇混不過去的時候,教授供職的大學為了照顧某位bighead退伍的兒子,忽的出台了一個當期有效的轉業安置文件,鄧姓宅男因而混入了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成為了行政樓裡一個跑龍套的碎催。在碎催生活也再次陷入困境時,鄧姓宅男毅然參加了穿越。

    鄧鉑鋆在醫務科的工作,在時裊仁看來也就是差強人意──比歸化民強得一點就是此人至少能和無障礙溝通,知道什麼叫現代醫學。而且時時刻刻都能冒出無數術語和整套的病案來,足夠唬弄歸化民。在本時空下當個科長大致還算湊合。

    鄧科長在百仞總醫院是個最忙碌的人,全院乃至全衛生部上下的吃喝拉撒都歸他管,基本上和人說不了三句話就會要來句「兄弟還有點事情要去辦」。自然是不會平白無故的跑到香港來的──時裊仁派他來得目的自然和巡診有關,當然其中還有省港醫院的籌建工作。

    鄧鉑鋆笑嘻嘻的不說話,跟在時部長身邊。眾人一路迎到香港商站大樓裡,少不得又是一番接風洗塵的應酬,最後將他送到客房內安頓。

    因為時部長是人民委員一級的高級幹部,時時刻刻都要日理萬機,所以這客房是套間,臥室之外還有辦公室,供來訪的元老辦公會客用。

    時裊仁下船伊始,不免身心疲乏,但是去廣州巡診不比在綠區、黃區,廣州這地方雖然現在元老院幾乎是半公開在活動,但是到底也是敵人的統治區,怎麼也得算個橙區,自己一干人深入「大明地方統治核心區域」去活動,雖然小郭拍胸脯說絕無問題,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時院。」鄧鉑鋆不習慣元老院那種蘇維埃式的稱呼,還是習慣性的用舊時空的稱呼,既顯得熱絡又顯得自己是出身衛生系統,「去廣州巡診的事情我已經安排好了,您旅途勞頓,在香港這裡休息幾天再發出吧。」

    時裊仁說:「廣州那邊也都準備好了?」

    「是,就設在廣州的紫誠記──我已經派李默去那裡打前站了。」

    李默雖然是最早的一批護士,但是她的學習水平不行,護理學什麼的一直過不了關,各種專業課程學起來很吃力。時裊仁覺得她在這方面恐怕也沒什麼發展潛力,費半天功夫充其量就是個護工的水平,乾脆調她到總務上去──總算她能寫能算,普通話說得也不壞,給鄧鉑鋆打下手還是富裕的。

    這次讓她去廣州打前站也是因為她能說一口很好的廣州官話。

    時裊仁點點頭,他知道鄧鉑鋆打得什麼主意:這小子別看當個科長的稍嫌不富裕,但是在鑽營搞錢上極富創意。這次到廣州來巡診,鄧鉑鋆主動要求來打前站,連巡診計畫都是他一手制定的。時裊仁沒出發前看了一眼就樂了:「你這是鐵了心要搞省港總醫院啊。」

    原本巡診就是件比較「簡化」的事情,主要是搞搞內科治療,順便做點門診小手術之類。不管是人員配備還是藥品、器械,都是相當簡單的。

    但是這回廣州巡診配備的人力物力,明顯都比著海南、雷州巡診要上一個層次。要不是時裊仁不同意,企劃院那邊也肯定通不過,鄧科長保不定把移動式手術室都要弄廣州去顯擺一番了。

    「我休息一天就行了,不知道章魚號要整備幾天?」

    「我剛才去見施元老的時候他說最多二天就行。」鄧鉑鋆說著拿上來一個文件夾,「這是關於省港醫院設置的一個計畫書草案,您先過目圈閱一下。」

    時裊仁接過計畫書看了看,看罷他笑了笑:「小鄧,你這省港醫院,倒是頗有私立醫院之風……」

    鄧鉑鋆在座位上落座。皺著眉,假笑似的向上咧著嘴角,這是他特有的「半笑半嚴肅」表情,細聲說:「現在衛生部面臨的情況您也是知道。五道口那幫人虎視眈眈,成天吹風說什麼國家財政很緊張,需要照顧的方方面面很多,衛生系統的開支太大……這次貨幣化核算還有被您頂回去的醫療保險制度改革背後的意思您肯定都明白……我估計著,下一步五道口肯定要搞出個醫院經營指標之類,逼著咱們公辦醫院搞創收,好削減對衛生醫療系統的撥款。」

    說到經營指標,時院長不由氣得連罵了幾個f開頭的詞彙,拍著桌子說到:「這簡直就是胡鬧,弄什麼經營指標。經費沒浪費就成,管這麼多干什麼?公辦醫院這種公益性單位就得完全搞專家治理,徹底的公益性才行!一搞狗屁的經營指標還成什麼了?不又成總務長治院!這種就該被批倒批臭的東西,居然還有人願意來捧?!」

    鄧鉑鋆等他罵完,才說道:「時院您說得是。公辦醫院要堅持公益性這個方針要一百年不動搖。但是經費方面的缺口以後肯定會愈來愈大。我看五道口是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企劃院這次願意開這個口子,說白了就是讓我們自籌資金辦醫療──」

    時梟仁打斷鄧鉑鋆的話,說:「這些題外話就不要談了。你這麼搞這麼激烈的醫療產業化──什麼高級病房、特級護理……這不是擺明了要為大地主大官僚服務麼?恐怕有違元老院的擴大影響,爭取民心的指導意見。」

    鄧鉑鋆胸有成竹的說道:「指導意見是個意見,關鍵看成效如何。咱們在這裡開個醫院,不管這麼說也比本時空這幫子半巫半醫的大夫強幾百倍。只要能治好人,就是擴大了現代醫學的影響,爭取了民心──再說不還有醫療貸款這個口子。」

    「醫療貸款?」時部長樂了,「你這是要到企劃院去上班啊,就你定的這套經營路線,恐怕一般人要治好病非得賣房賣地再賣身當一輩子契約奴不可了。」

    「契約奴總比死了好。再說在給元老院當契約奴,比他們給地主老爺當佃戶強多了不是?」鄧鉑鋆不慌不忙的說道,「再說了,這等於也是給五道口那幫子算盤精上點貢,讓他們在預算上少卡咱們點──有貸款業務他們不是最樂意嘛。」

    時裊仁心想雖說他說起話來雲山霧罩,唾沫橫飛,但是這番話倒是很有道理。當下在文件上自己的名字上面畫了個圈交還給了鄧鉑鋆。

    「還要多方審批,這事情你也不用急。」時裊仁說,「少不得要在元老院耽誤一陣子。」

    「是,那當然。這樣大的事情,肯定要慎重慎重再慎重。」鄧鉑鋆連連點頭,又不經意的說:「為了減少財政開支,這省港醫院在投資方上可以多方出資,不一定非得靠財政全額撥款。」鄧鉑鋆終於亮出了他的底牌,「可以開放一部分給民間資本。我們可以向廣州大世界項目一樣運作。元老個人也可以投資嘛……」

    時裊仁心想原來在這兒等著呢,他考慮了下說道:「具體到投資來源問題不是我個人能夠左右的,還是要看企劃院和中央政務院的意思。」

    「是,是,這當然要按照元老院的精神辦。」鄧鉑鋆笑得像一朵花似得,「時院,您先休息。」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5
第四百零八節 李默

    李默正在收拾房間。這裡是紫誠記的一間空鋪面房──郭逸自從回到廣州之後,不但原先的產業全面裝修翻新,又將原先惠福街圈佔的空置荒地破牆開店,造了一排二層鋪面,用來擴展營業面積。

    這次巡診就用了其中的一座鋪面。廣州站的總務負責人孫常派了工匠簡單的裝修了一下,前面是掛號和候診的地方,二樓設診療室,後面設了一個簡易手術室,鋪砌了瓷磚。當然條件不能和臨高等地的醫院相提並論,不過在廣州城裡也算頭一份了。

    李默收拾著從香港轉運來得藥品、器械和各種用品,都要一一歸置到架子上以備隨時取用。她學不了醫,做這些總務上的事情還算得心應手。特別是鄧鉑鋆平日裡主要是「抓總」,具體到細節的時候很多由她來負責落實──這些事,早年在澳門的宅子裡跟著當管家的爹媽耳熏目染的,她天生就能舉一反三。久而久之,她在百仞總醫院就成了大家都要尊重三分的「李大姐」了。

    李默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生活簡單卻很充實,女兒進了澳洲老爺的學校──原是可以寄宿的,但是她還是堅持每天讓孩子自己上下學:反正從芳草地到衛生部的住宅區也不遠。路上也很安全。

    李默用自己的工資加上貸款在歸化民的住宅區買了一套小房子──「新話」叫「公寓」。她因為年資高,收入上比起新分配來不久的護士們要強得多了。

    臨高是個男多女少的地方,李默年不過三十,長相也也不壞,況且還有不錯的收入。縱然是個寡婦又帶著孩子,向她提親的人依然不少。有的人條件還相當不錯,但是李默一概回絕,繼續過著她的獨身生活。因而衛生部的歸化民們中就有風言風語,說她冀圖嫁給「首長」當小妾。也有人笑她痴心妄想──帶著個孩子的寡婦還向想攀首長的高枝。

    李默對此一笑了之,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之後,她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被幾句甜言蜜語就能誑著私奔的懷春少女了。更不會為周圍人的幾句空話就改變自己的想法。

    李默現在全身心都放在自己的女兒身上。李荃進了芳草地國民學校,學習成績還不錯──馬上就要初小畢業了,學校裡的老師建議她念高小。李默還有些遲疑。讀高小又是一筆費用:李荃不是收容來得孤兒,也不是烈士遺屬。照規定:歸化民職工的子女念高小免繳學費,但是要繳雜費和伙食費。女兒又不是成績非常出色的那種孩子:倒是可以得一筆獎學金彌補過去。

    每個月的雜費和伙食費雖不多,但是對她一個背著二十五年住房貸款還有女兒要撫養的單身母親來說還是有點負擔的。

    不過這次到廣州來之前,初晴來找她聊天,聽說了這事之後便要她放寬心:她會去向吳老爺說,讓他資助。

    這丫頭到底還是個好心的孩子。李默想到這個叫她「姐姐」的女孩子。當年她在苟家莊備受欺凌也難以存活的時候,初晴是內院的丫頭,算不上如何受寵,和她更是非親非故。

    不時卻偷偷將內院的殘羹剩飯帶出來給她,這才讓她們母女苟延殘喘熬到被張興教帶給吳首長的那一天。

    在農莊重逢之後,兩人一直住在一起,一開始農場草創,上到元老,下到剛剛招募收容來得農工,個個都要出工勞力,她又帶著個孩子,忙不過來的時候全靠初晴幫忙。那怕是她和吳老爺正式成婚之後,對待她們母子依然是過去那樣熱絡。這點讓見多了世態炎涼的李默常常感慨不已。

    自己當初被當家的託付苟家莊苟老爺的時候,那是多風光。一去就是單獨的小院子,全套的新家什。苟家的老婆小妾都來噓寒問暖,天天還來陪著打牌說話解悶,臨高的天氣熱,李荃胃口不好,苟家的小廚房變著法子換花樣製備各種清淡小菜。當時她真覺得自己的男人是天下最好的海上男兒。

    沒想到不上半年,當家的死在海上,手下的弟兄風雲流散,苟家兄弟吞沒了當家的寄存的貨物,翻臉就不認人了。不到一個月功夫就從天堂墜到了地獄,先是被苟家的家丁頭目霸佔,糟蹋夠了又趕出莊子──還揚言不許其他男人碰她,幾乎將她和女兒活活餓死。要不是初晴當初仗義援手,哪裡還能過上現在這樣「像個人」的日子,又能重回到廣州。

    廣州這個地方,是她魂牽夢繞所在──她的父母都是本地的土著,雖然她未曾記事就隨著父母遷到了澳門,做了李絲雅家的奴僕。但是在她的孩提時期,還是經常有時跟隨為主人辦事的父母,有時伴隨著尚在牙牙學語的小姐到廣州來──李絲雅的母親就是出身在廣州。

    李默有時候也會想念妹妹,然而即使是當初最困苦,幾乎就要淪為餓殍的時候她也沒想過設法回澳門去──她即不願意丟人現眼也不願意面對當初自己私奔之後父母為此先後離世的悲慘往事。

    但是廣州這個地方,留給她的全是美好的回憶,現在有些空閒,她心中不由得有些躍躍欲試,希望能到打小走過的街道去走一走,買些曾經熟稔的食物嘗一嘗。

    但是想到臨來廣州前政治保衛總局的人向他們宣佈的紀律:第一條就不是不許單身上街,年輕女子尤其不許單身上街──古代城市的坑蒙拐騙多得驚人,誘拐婦女兒童是一門很大的產業。過去的寡婦女子,家中若無男人,便會遭人謀算。往往不是被雇來得浮浪子弟誘拐就是乾脆在上街的時候被人直接綁走。

    再說這廣州城裡雖然澳洲人的名頭顯赫,但是保不定有什麼人暗中窺覬。因而政治保衛局規定凡是要上街辦事,第一要登記,第二必須由鏢局的護衛陪同。

    這麼麻煩的手續,讓李默打消了上街的念頭──反正在廣州的日子還多,總會有機會的。

    時裊仁在香港休息了二天,香港造船廠集中人力物力把章魚號又修飾了一番,時部長才風風光光的坐著章魚號往廣州去。

    從香港往廣州的水路已經完全是海軍香港分遣隊的控制之下,因而章魚號沒有護航艦艇。雖然自從在香港設立商站,621拖輪和大發艇就經常往來於黃埔和港島之間的江面,對江上和沿岸的土著來說,蒸汽船已經不是什麼罕見的西洋鏡了,然而這艘裝飾華美的船隻冒煙激水,一路逆流而上還是引來了許多目光。

    游輪在廣州大東門外的「廣州大世界」碼頭下錨停泊。這裡原本是荒蕪的江灘,現在兩岸都是熱鬧的工地:腳手架林立,工人們如同螞蟻般上下忙碌著。蒸汽機呼哧呼哧的冒著煙,驅動著吊車、攪拌機、打樁機各種工程機械。最壯觀的是一台蒸汽動力塔吊,全鐵架結構,高度足有二十五米──比廣州城牆還要高出一大截。

    大世界碼頭和通往大東門的道路作為項目的基礎工程是最早完工的。必須從臨高運來的設備和物質就在這裡直接卸載。章魚號也將以這裡作為停泊地點。

    大世界的項目總經理張易坤已經在碼頭迎接。碼頭上已經打出了「歡迎時太醫」的大橫幅,站滿了廣州站的歡迎人群,這自然都是郭逸的安排。為得是給時大夫一行造勢。一開始有人認為「太醫」未免有逾制之嫌,但是本時空也算是對大夫的尊稱,算不上什麼。

    根據此前廣州站私下進行的宣傳,時梟仁原本是皇室御醫,官居太醫院院使──於鄂水提示說大宋朝的御藥院的頭頭是閹黨的位置,所以時大夫只能當個院使了。因為宋主宅心仁厚,不忍境外黎庶缺醫少藥,於是讓時太醫來大明懸壺濟世云云。

    時裊仁和他寒暄幾句,就上了準備妥當的東風馬車。大世界還在施工中,滿地煙塵,不便久留。巡診隊一行人便在起威一干人的護送下往廣州城而去。

    通往大東門的街道即寬又平,人行道全用石塊鋪設──標準和臨高不相上下。道路兩旁兩邊已經栽上了行道樹,還預留下了未來安裝路燈用的基座和鋪設煤氣管的溝渠。按照廣州站一干元老的設想,未來這條道路就是廣州的香榭麗舍大街。大街兩邊雖然還是荒地,但是很多土地已經被廣州站巧取豪奪圈佔了──準備著等廣州大世界項目火起來之後繼續開發。

    一行人很快就進了城。呂易忠早早的趕到大東門照應──其實就是他不照應廣州城裡城外也無人敢來攔截刁難起威的鏢師護送的車轎隊,呂易忠不過來為了向「首長」們表現自己的「任事勤慎」的態度。

    但是他來這麼一迎,時裊仁少不得停車打個招呼,敷衍幾句。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6
第四百零九節 姐妹相見

     呂易忠氣色很好,滿面紅光──自從他回到廣州之後,開始還有些羞羞答答,羞於見人。眼見著髡賊在廣州氣勢愈來愈大,買賣越做越紅火,珠江上跑來跑去的都是澳洲人的火輪,一船船的貨物拉進來,又一船船的貨物運出去,官兒們也都一副緊著來貼冷屁股的熱笑臉。不由得滿腔的悲愁羞愧散去了一大半,漸漸得又故態重萌起來,每天奔走周旋於廣州大大小小的官府之間,儼然一副「髡賊幕僚」的摸樣。惹得官場上對他人人側目。

    這次巡診,呂易忠為了協調官場的關係也奔走了一番。雙方寒暄幾句,呂易忠趕緊上了轎子,親自在前面帶路──南海、番禺兩縣都派出了衙役前來彈壓護送。

    時裊仁坐在馬車中,看著陌生的沿路街景,想到第二次反圍剿前廣州站的人是狼狽撤退,現在自己頭頂「大宋御醫」的名頭,居然就這樣坐著馬車在帶路黨的引領下大模大樣的進城了。咱們這元老院的事業也做得有點王師的樣子了。

    前面有衙役開道,一行人很快就到了惠福街,少不得又是一番客套應酬吃吃喝喝。第二天一早,門診的牌子就掛了出去。

    因為事先做過一定的宣傳,一開診就來了不少病人,其中許多都是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來得。

    整個惠福街上已經擠得人山人海。轎子沿著街道排出去老遠。兩縣的衙役和起威的人馬都在現場彈壓,甚至從南海縣還派來了一名典史來坐鎮。

    因為已經進入初夏,日頭很大。為免有人等候的時候中暑,孫常事先已經安排人沿著街搭起涼棚,還備下了涼茶。

    臨時看診的鋪面房,前後都大量安放了冰塊用來得降溫--雖然在廣州城內修建煤氣冷庫的項目被否決了,但是在香港卻有一個規模很大的煤氣冷庫,現在每天都有大量的冰塊用船運到廣州的紫誠記銷售。紫字號的各家店舖也跟著都享受起「土空調」了。

    病患先掛號──只許一名家屬陪同,掛號前都要在「生死狀」上按指印,聲明生死各憑天命,醫死不問。然後再由護士初步檢查分診。

    時裊仁分了工,讓帶來得歸化民的醫士和醫科實習生先按科接診,自己坐鎮看護,有處理不了的再自己上。

    不過時大夫最關鍵的事是做外科手術:現代醫學的最強項目。大多數傳統醫學都可以找到手術的記錄,但是手術很少見──因為手術的死亡率太高了:缺少麻醉藥、補液手段和抗生素。

    但是外科手術對許多病症有著立竿見影的效果,在巡診中往往引起土著的轟動。和抗生素一起被土著並稱為「澳洲醫術雙絕」。

    時大夫見到了在雷州的第一個病人。一位十幾歲的廣州富商的獨子。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在他的右胳膊皮膚下長出一個瘤,最近半年,那個瘤子越長越大,像串葡萄似的蔓延開來,幾乎長滿了半條胳膊,而且帶來劇痛。

    富商不知道從哪裡知道澳洲人的醫術十分高明,特地找門路找到了裴莉秀的門上。在裴莉秀的安排下先登記上了。當然富商也給足了銀子。

    時梟仁看過病人,確定了之前根據照片做出的脂肪瘤的判斷,當即吩咐送到手術室等候。

    富商獨子的手術很是順利,切下的重約三斤的脂肪瘤。時大夫叫護士泡在盛滿酒精的大玻璃瓶裡,端了出去,放在門診掛號地方的架子上展覽,極大豐富了當地居民的談資,也結結實實的做了一次宣傳。因為擔心術後感染,時太醫要求病人留院治療一週左右,及時換藥和口服抗生素。

    巡診的工作是非常忙碌的,從早晨八點開始一直延續到晚上八點。十二小時連續看診。期間醫護人員每天輪番休息三小時。

    在此期間,時大夫每天一早先診視手術住院病人傷口,指揮護士為病人換藥。然後開始做手術,手術往往要做到中午,吃過午飯之後他小休片刻,然後起床再到門診上,處理隨行歸化民醫護人員在上午的門診中發現的超乎自己診療能力的病人。

    看病的人和看熱鬧的人把惠福街堵得裡三層外三層,當然其中看熱鬧的人不少,周邊的商舖也乘機做了不少買賣。

    除了幾個被看熱鬧的送來砸場子的癱子、瘸子、盲人、聾啞人,大多數土著病號都能在時太醫這裡得到妥善的處理。本位面的大明,土著的衛生習慣和營養水平極差,所以時梟仁愈發覺得自己像是在原位面的非洲難民營服務。比起需要下田和需要打鐵的元老,時梟仁這些年在穿越眾中算是養尊處優的,所以在看助手在處理因個人衛生習慣導致的疾病──比如為患惡瘡的病人引流、換藥時,不免產生了少許心理不適,但是三天下來,時梟仁一行人已經接診了七八百號病人,用手術為大量因為沙眼患倒睫角膜炎這一當地常見病的患者免除致盲風險,做了許多次跌打損傷的骨科小手術,還做了若干闌尾炎、疝氣手術。同行的歸化民醫務人員在他的指導下獨當一面,處理的不少本位面的醫學無能為力的肝炎,菌痢,急性胃腸炎,小兒急症腹瀉發熱病例。

    李默作為庶務負責人忙前忙後,倒也過得充實。晚上洗澡吃飯睡覺,不想往事──雖說廣州不是她的傷心地,但是憶舊總是會連帶帶給她許多傷痛。

    這天她正頂替掛號,忙碌了半天,臨到收拾的時候忽然發覺不知道什麼時候櫃檯下面多了一個信封。

    正詫異間,打開信封一看,卻落下一個紫丁香絛結來,李默的面色頓時變得蒼白。她趕緊將信塞入胸前。急急忙忙的回自己的宿捨去了。

    這天晚上,大家都覺得李大姐很是特別,面色時而蒼白,時而暈紅。似乎發生了什麼特別事情。幾個女護士私下議論說莫非這位一貫以冷漠著稱的李大姐紅鸞星動?

    眼見又忙過了幾天,巡診已到尾聲。最後一天巡診結束,郭逸在紫明樓宴請眾人,說考慮到這一週大家十分的辛苦,請他們在廣州休憩二天。廣州站將組織大家往白鵝潭等地遊玩一番。有想到街上遊逛購物的,廣州站也會安排人陪同隨行。

    李默對廣州很熟悉,當下說自己不參加旅遊團,就想請個人陪著在廣州城裡走走。

    當下廣州站方面請了一個起威鏢局的女鏢師跟隨她一起上街。臨出發前,廣州站還給每人發了一兩銀子作為零花。

    李默和女鏢師在城裡逛了一圈,買了些吃食和土產,又來到了紫明樓,對女鏢師說自己想在這裡洗個澡。紫明樓是廣州站的地盤,女鏢師自然無需作陪──更何況洗澡是私密的事情,當下就一樓等待。

    李默開一間三樓的包房──白天三樓的包房很冷清,客人不多。要到入夜才會火爆。她入得房去,卻即不脫衣也不放水,只是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等待:即焦急又興奮,似乎在備受煎熬一般。如果是另一個人看到,還以為這位李大姐身處熱戀之中,正在等候她的情人。

    好在她的等待沒有多久,包房的門就被有節奏的敲響了:噠、噠、噠──,兩短一長,正是信中約定的信號。她趕緊站起身來,理了理頭髮和衣服,將門鎖打開。

    門口站著一個婢女打扮的女子,頭髮上罩著紗帕,手中還捧著一個衣包,就似這裡常見的陪同主人來洗浴消遣的大戶人家婢女一般。

    然而,不是李絲雅又是誰?

    「大姐──」

    「小姐。」李默雙唇顫抖,眼前的李絲雅已經不是她當初私奔時候的童女,已然是花開到盛時堪折的大好年華了,然而她的眉眼、舉止和一顰一笑,依然和以前一模一樣。

    「進屋說吧。」李絲雅說著,自己先側身進了包房。

    這個會面計畫是她思考過很久的,她早就觀察到:巡診隊的人員上街都有人陪同,自己不可能在無人的情況下和李默會面──大姐是絕對會見自己的,這點她可以肯定。但是如何私下碰面就是個問題了。

    思來想去,只有這個辦法最為合適。她讓一個手下以富商的身份先包下紫明樓三樓的一個包間,自己化妝成婢女隨同進入紫明樓。

    只要姐姐願意見她,她就會按照信裡的辦法,也到這裡來開包房。她就能和李默會面了。

    李默關上房門,又鎖好。返身望去,李絲雅已經除去了頭上的紗帕,笑吟吟的看著她。她再也抑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

    「小姐。」她幾乎要失聲哭出來。一瞬間,過去的一切又一一浮現在眼前,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叫我妹妹。」李絲雅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動,雖然會面有著利用乳姐的意圖,但是自小一起長大,姐妹之間的感情極深,一時間眼中淚花滾滾。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7
第四百一十節 真情與心計

     李絲雅和李默淚眼相對了許久,當初三姐妹在一起嬉戲無憂的日子恍如隔世一般。

    「想不到我們姐妹還有相見之日!」李默顫聲說道,手中緊緊的攥著那隻紫丁香的絛結。這是當年李默親手編得,三姐妹一人一個。她自己的那隻早就在顛沛流離中失去了,沒想到妹妹還保存的好好的。

    兩人訴說了多年來的相思之苦,問道這些年來日子,李默再也抑制不住心中壓抑已久的悲苦,邊說邊哭,惹得李絲雅也直抹眼淚。

    「……多虧了初晴妹子在苟家莊接濟,後來又遇到了張大哥好心帶我去投髡……首長……」李默哭訴道,「姐姐和你外甥女在苟家莊,真是什麼苦都吃過,到地獄了走了一遭。」

    苟家莊李絲雅當然知道,她勾結過苟二,讓他去當了一個沒起什麼大作用的閒子。真沒想到李默竟然在此人的莊子上飽受欺凌虐待,心中五味雜陳。

    憤怒、愧疚兼而有之,然而說起來這也是李默咎由自取──回想起當初她一言不發的偷偷和人私奔而去,讓還在童年的李絲雅在心中留下了被拋棄被背叛的深深陰影。

    看到她如今愧疚難當,哭得梨花帶雨,她心中卻莫名的有些快意。

    「這些傷心事就不要再說了。」李絲雅悠悠的嘆了一聲,「姐姐,你就這麼把我們丟下,好狠心!」

    李默心中原本就愧疚,被她一埋怨愈發無地自容──她原本就是半奴才身份的乳姐,在李絲雅面前低人一等慣了的。被她用這話一壓哪裡還吃得住,起身噗通一聲跪在李絲雅面前,忍著淚道:「姐姐知道錯了。都是當年一時被迷了心竅,這些年吃得苦頭,也是姐姐咎由自取受得罰……」

    李絲雅見她跪倒在地,心中得意:李默已經是重新認了她的主子身份。她這十來年混跡在外,要收服她,僅僅靠姐妹親情是不夠得,必須讓她服軟認錯,重建自己的威權才行。所以剛才這一句看似只是小兒女的抱怨,實則後面話中有話:李默姐妹的父母就是因為她的私奔而先後去世的,死後李默亦沒回來奔喪掃墓,以「不孝」的大義名分相責,再加上自己的主子餘威,由不得她不跪不服軟。

    眼見她已經跪下認錯,李絲雅點到為止,當下滿臉不忍之色的虛扶她起來:「姐姐不要這樣,都是過去的事了,還說什麼對錯,姐姐吃了這許多苦,妹妹也沒能幫到你……」

    李默那裡知道這妹子心中的彎彎繞,還當她顧念姐妹之情,不願讓自己太難堪,愈發感激。兩人又哭一會,便問起李絲雅和李荃這些年來過得怎麼樣。

    說起這些年來得往事,李絲雅沒有多說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是說這些年來一直在海上「混日子」──李默見妹妹一副出沒風波飽經風霜的摸樣,知道這些年來恐怕也是在海上幹什麼勾當,十之八九又是老爺當年做得「黑買賣」,不由得擔心起來。

    她雖然這幾年來的生活和工作一直是在農場和醫院兩點一線,但是比起其他歸化民來得說能夠更多的接觸到元老。隻言片語能夠聽到一些政策和消息。她知道元老院對海盜是深惡痛絕,若不是能主動投靠的,抓到了不是去「改造」就得死路一條。不由得擔心起來,勸告了幾句不要再沾著有海水腥的銀子了。不論是回葡萄牙去和老爺一起過日子,還是留在澳門逍遙自在都不失為一條好出路。

    李絲雅嘆息一聲不願說話:她母親出身卑微,並未和父親舉行過天主教婚禮──實際她父親在葡萄牙亦有正式的妻子和兒女。父親和那邊的葡萄牙太太雖說寫信來說只要她願意回去,就承認她正式女兒的身份,但是畢竟出身就矮了人一頭。她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怎麼願意受這個委屈?再者回了葡萄牙,就得正正經經的梳起頭髮,穿上滿是金線的裙子,日日在家中端坐苦挨著等有哪個紳士看中了自己或者自己的嫁妝來求婚……她現在已經積攢下了一二十萬的財產,與其去葡萄牙過被人約束的日子,不如在這裡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好。

    她說:「我娘是中國人。再說沒見到姐姐你,就是讓我去葡萄牙我也不安心。」她避而不答其他問題,問道:「姐姐,你在臨高過得還好麼?」

    「好,好。」李摸擦著眼淚,笑道,「吳老爺人很好,初晴妹子待我也好。姐姐在衛生部做活,按月拿錢,你的外甥女也有書念──首長們對我們母女還真不錯。」

    李絲雅從她的言辭語句中就已經知道大姐對這幫「髡賊」的態度是感恩戴德,想要說動她為自己做事是不可能的。

    不過,只要她顧念這份親情,起碼能夠得到很多髡賊內部的消息。眼下不是要姐姐替自己幹活,先花心思籠絡住她才是正經。

    因而她也做出「破涕為笑」的摸樣,說道:「姐姐如今有個好託付,妹妹也放心了。」說著她從懷裡掏出個兩個小金錠,「這是妹妹的一點心意。」

    李默一看,這是兩個「筆錠如意」的小金錠,總有一兩多重。雖然夠得上是份「重禮」,但是李默知道這份禮物在大戶人家中餽贈親友的兒童是很尋常的,算不得過格。因而並未推辭。

    「一點金子,給外甥女兒打個首飾戴戴吧。」李絲雅一副好阿姨的摸樣,「外甥女兒轉眼也大了,姨娘的東西都沒收過,說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

    李默又追問起李淳的下落。

    「淳妹早就不在我身邊了。」李絲雅露出一點「哀苦」的摸樣,「她大了,我管不住了。非要一個人到海上闖天下──說要找姐姐你的下落。一去就是好幾年。早先偶然回來看看我。最近幾年乾脆就沒了音信,只是時不時的傳來些消息,真真假假。不過她現在大約還是平安無事。」

    「這碗飯還是不要吃為好。」李默聽了愈發歉疚,「出沒風波的,動不動就要沉船死人。」她說起最近一次臨高的海難:從高雄來得船隊途中遇到風暴沉了一艘運輸船,還有幾艘船也受創,一下就死了幾百人。

    李絲雅聽得十分注意,這個消息雖然對她沒什麼用,但是說明只要能夠經常姐姐,就能知道許多這樣的零星消息,保不定就有重要的消息遺漏出來。

    正在打算盤,卻聽李默說道:「妹妹,你就不要再做舊勾當了,不如搬到臨高來住吧。這裡謀生容易,你能做買賣,澳洲老爺這裡再歡迎不過,不論是投到首長手下還是自己開個洋莊商行都能生發。我們姐妹也能長久相伴了。」

    李絲雅心中一動,其實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但是自己在文主席面前露過相。在臨高久住就是自投羅網──要是當初把文主席直接殺了就好了。

    她故作姿態的長嘆一聲,說道:「姐姐有所不知,妹妹不能去臨高。」

    「為什麼?」

    「澳洲人初來廣東的時候,妹妹一時無知,得罪了他們,就此結下了梁子──若是給他們拿住,恐怕凶多吉少……」

    李默嚇了一跳:「什麼?妹妹你──」

    「姐姐你就別問了,」李絲雅必須讓李默對這次會面保密,這個底牌是非亮不可的,「不過,澳洲人如今已經是海上的一霸,大約一時半會也看不上妹妹這點舊事了。姐姐不必擔心──只是臨高我是不能去了。」

    李默點頭:「姐姐知道了。」

    「姐姐,我要去了,你洗個澡再走吧。」李絲雅估摸她們已經聊了一個小時左右了,要解相思之情的話,聊個一天一夜都能說下去,但是時間久了,難免引起髡賊的懷疑。

    李默戀戀不捨,但是也知道無法可想,妹妹既然得罪了澳洲人,這裡自然不能久留。只是這一走不知道何時才能重逢,起身相送說:「妹妹你自己要小心……」言畢又流下了眼淚。

    「我會給姐姐寫書信的。」李絲雅說道,「不知道書信送到哪裡?」

    李默想了想:「你只要將信投到這裡起威鏢局的郵箱裡,信封上寫百仞總醫院李默收就是。」

    為了便於移民到臨高的廣東移民和廣東親戚之間的聯繫,利用起威鏢局的鏢路和分號,郵政總局開通了廣東各地的郵路。用來傳送書信,十分方便。

    「若是直接送信,就送到南海農莊宿舍區十二棟一零五號了。」李默說道。

    李絲雅說了聲:「知道了,姐姐珍重!」重新將紗帕蒙在頭上,稍稍推開門看了看,眼見四面無人,悄然無聲的又潛回自己的包房去了。

    李默擦乾眼淚,到浴室放滿了水,匆匆洗過一個澡,又叫了一杯加了許多冰的冰鎮飲料──她知道要掩飾哭泣過的眼睛,用冰塊冷敷是最快最有效的辦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7
第四百一十一節 告密

    李默回來之後,按規定銷了假。隨後女鏢師按照辦事章程寫了一份陪同報告交給廣州站保衛部:這一部門專門分管廣州站的安全保衛和反滲透工作。受情報局和政治保衛局的雙重領導。

    編號:163207012438類型:例行報告秘級:秘密我陪同監視對象在0903從紫誠記出發,……(中略)……1210監視對象表示想去紫明樓見識一下,順便洗個澡我陪同見識對象於1306進入紫明樓之後,直接前往櫃檯要求開一間三樓的高級洗浴包房。

    隨後紫明樓夥計(胸牌號碼013)為她辦理了開房手續,包房名為「流香」。

    開房之後,我陪同監視目標進入紫明樓「流香」包房。因白天三樓包房極少有客人,所以三樓僅有一名值班夥計(胸牌號碼051)。隨後我離開三樓回到一樓的休息等待室。

    在那裡我一直待到1600,監視對象要求結賬,並按照賬單用流通卷支付了賬單。隨後我們在1614離開了紫明樓,於1640返回紫誠記。途中無異常。

    廣州站保衛部的歸化民工作人員閱讀將這份報告放入按日索引的監視記錄中歸檔。

    巡診隊按照計畫在第二天搭乘章魚號返回了臨高。

    就在他們返回臨高之後不久,在政治保衛總局偵查處處長周伯韜的辦公桌上多了一份告密材料。

    這類告密材料每天都能收到很多,都是由政治保衛總局掌握的各個偵察網指揮下的告密員寫來得。分為例行報告和專題報告。例行報告是每週撰寫的,主要匯報周圍的社會輿論,社會狀況,類似通訊;專題報告則是專門針對某人、某事進行的報告。

    不管哪一種報告都是先送到分析處,由歸化民工作人員進行閱讀分析,然後根據內容分別決定去向。99%的告密材料都是直接編目歸檔,只有少數被認為「有價值」的材料才會被轉交到偵察處。

    周伯韜打開了報告,仔細的閱讀起來。

    報告是巡診隊內的一名衛生部的歸化民告密員撰寫的。內容是關於李默在廣州期間的不正常行為。包括她的一場神情和舉動。在報告的最後,該告密員著重指出,李默在離開廣州的前一晚曾一個人在被窩裡偷偷哭泣。

    周伯韜心想,這算屁個「有情況」。難道還不許人有點私人感情麼?這告密員的警惕性也太高了吧。分析處的人在幹什麼,把這種無中生有的垃圾都給送了過來。他剛想把文件丟到一邊直接pass掉,又想起了什麼──難怪這份報告會送到他的桌子上!他想,這李默不就是傳說中「南海農莊的哀嚎」中的母親嗎?且不論這事情是真是假,有一點周伯韜是肯定的,那就是李默和吳南海的關係不一般,即使不在農業部上班,她買宿舍卻是在農業部的職工住宅區,而且和吳南海的老婆吳初晴關係親密。經常去吳家做客。

    既然牽扯到元老和家眷了,歸化民工作人員當然不敢做主,直接把皮球踢給上級請示是最合適的辦法。

    周伯韜考慮了下是否要進入調查程序。他覺得此人既然牽扯到吳南海,不調查似乎更為合適,免得牽扯入元老的個人生活方面的隱私。趙曼熊在政治保衛局會議上多次提醒大家:政治保衛工作不能針對元老同志。

    他拿起鋼筆,想在處理意見欄目上寫上「不予調查」,剛想落筆又猶豫了起來。

    但是萬一真得有什麼隱情──周伯韜又猶豫起來:李默是百仞總醫院的醫務科秘書──相當於該科室歸化民幹部的首席,百仞總醫院又是為元老服務的定點醫院。

    李默身上,要麼不出事,要麼出大事。

    想到這裡,周伯韜打消了「不予調查」的念頭,他把自己的秘書叫了進來,吩咐她說:

    「請您將衛生部百仞總醫院醫務科秘書李默近一兩年的全部檔案材料整理好給我送來。」

    周伯韜親自將她檔案材料研究了一番。特別是讀了李默的自述:

    按照李默的自述,她是廣州南海縣人,父母在廣州一家做海貿生意的大戶人家當奴婢,她也是在該戶大戶人家出生的,共有姐妹三人。

    她十八歲的時候受人誘騙和人私奔,後來才知道誘騙她的人是個海盜中的「掌櫃」。一起飄泊數年之後生了女兒李荃,「掌櫃」就將她安置到了臨高苟家莊上,托苟家老爺照顧。另外又派了自己的結義弟兄照護她。為了掩人耳目,對外就宣稱結義兄弟是她的男人。

    她男人就這樣隔三個月半年的來看她一次。這樣的日子就過了數年,海上突然傳來消息,「掌櫃」死在海上──到底是出了海難還是被人殺死她也一無所知,但是苟家就此斷了供應,全靠結義兄弟種地打獵維生。

    就在他們登陸前一年,結義兄弟突發疾病死了,她被苟家莊的家丁頭子看中霸佔。後來玩膩了又被趕了出來,帶著孩子做零活,乞討為生。在幾乎就要餓死的時候被張興教帶了回來,從此成了歸化民。

    周伯韜翻到自述後面的「外調」材料──限於統治區域和人力的關係,他們沒有能力做大規模面面俱到的外調。但是因為她長期和元老接觸,後來又調入百仞總醫院這樣事關元老安危的關鍵性部門,所以政治保衛總局專門組織了針對她自述的外調。

    通過訊問過去苟家莊的舊人,大致證實了她在自述中所說的d日之前在臨高的狀況,而且從大圖書館的檔案庫房裡翻閱出了繳獲的苟家莊的文件書信。從書信中的確找到了李默過去丈夫和苟大苟二之間的信件,證實她說得海盜丈夫的事情不假。至於她在廣州的情況,也委託廣州站進行過外調。

    廣州站的反饋比較失望:關於她所說的大戶人家,去原址調查已經不知所蹤。也問不到相關的信息。但是廣州此地做海貿生意的商戶來來往往,查詢不到也是很正常的情況。

    為此政治保衛總局專門對她進行了一次廣州情況的測試──證明她的確對廣州很熟悉。曾經在廣州生活的自述是事實。

    要按照舊時空的標準,李默在廣州這一段的生活經歷完全是空白,可以說是歷史不清。不過在本時空這個缺少足夠文字記載和嚴密社會管理制度的社會中進行詳細調查是很難的。很多歸化民根本就無法找到任何外調材料來證明他們的自述。相比之下,李默算是「歷史清楚」的了。

    周伯韜看了好幾遍材料,沒看出什麼疑點,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空白沒法證實,但是就邏輯和合理性來說李默的自述並無漏洞。

    對她的政治鑑定也無懈可擊,而且評級很高:李默的第一次鑑定就是iiia,在她晉陞為醫務科秘書的時候第二次鑑定為iic。

    這就這樣的評級水平和詳實的外調資料來說,去調查她有點實在有些勉強──頗有雞蛋裡挑骨頭的意思。要是給時部長或者吳委員知道了,多半會惹得他們心裡不快。

    就在他研究材料的時候,一名身穿整潔制服,佩戴藍色領章的政治保衛總局女工作人員走了進來立正站好,正是柯雲──她戴著新制定不久的政治保衛見習指揮員軍銜。相當於伏波軍的准尉。

    「見習指揮員,請您立刻著手將這件事調查一下。」周伯韜將材料推到她的面前,「將材料研究一下,對她進行一次詳細的調查。」

    「是,地區指揮!」

    周伯韜的軍銜相當於伏波軍的中校,這是目前元老在暴力機構中擔任中層職務的普遍軍銜。趙曼熊把自己的軍銜謙虛的定為地區副總指揮──相當於上校。

    「不過這件事不要讓衛生部知道,更不能讓農業部的人知道。特別是不能驚動元老。」周伯韜想,要是調查下來一無所獲,又被哪個元老知道了,又是一場是非,他叮囑道,「你要秘密的進行調查。」

    「是,地區指揮!」柯雲乾脆利落的回答和點頭,柯雲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研究了一遍這些材料,覺得十分棘手。這根本就沒什麼好調查的麼!柯雲想了想,決定先接見下告密員,聽聽告密員還能提供些什麼材料。

    她用公文紙寫下了要在今天晚上1800在72號安全屋召見告密員00967號的指令。蓋上自己的章,然後拉了拉鈴。應聲從門外進來了一名政治保衛二級職員。

    「將這份公文交給機要通訊室。」她學著首長們的口氣──簡短、冷淡。

    「是。見習指揮員。」二級職員碰了下腳跟出去了。

    既然告密信是關於巡診隊的廣州之行有關,廣州方面應該也有相關的材料,柯雲心想,不妨調閱一下他們的材料:按照政治保衛章程,診療隊人員的行動應該都有專門的監視報告留檔。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8
第四百一十二節 調查

    東門市的某家商店的後面有個堆放雜物的倉庫,第72號安全屋就設在這倉庫裡。這裡鬧中取靜,前後門出入方便。是周伯韜親自選定的地方。

    店主是臨高本地的最早的一批老歸化民,對元老院很忠誠。對「有關部門」的要求當然不會拒絕。只要對得上暗號的人就會被直接引入這間倉庫。

    倉庫不大,已經堆滿了貨物,只有靠著門有一張三條腿靠牆放得小桌子和幾條長凳。柯雲和00967號告密員就坐在桌子旁。

    00967號告密員是個年輕的姑娘,屬於最低層次的「外圍告密員」──除了掌握她的偵察網直接上司外她是見不到總局人員的。從她激動的神情就知道她對這次召見受寵若驚。

    柯雲事先調閱過她的檔案,告密員十九歲,剛從護理班畢業,分在百仞總醫院當護士。

    她是在芳草地期間被吸收的。工作熱情很高,經常寫告密信,但是幾乎全是沒什麼價值的捕風捉影。

    「您和我說說李默在廣州的事情吧,說得詳細一些。」柯雲說道。

    告密員興致勃勃的開始訴說李默在廣州的事情,特別是她出現異常情況的那幾天,說得尤其詳細,簡直是不厭其煩的說到了每個細節。

    柯雲聽得十分仔細,她很快從告密員雜亂無章的語句中梳理出了線索:李默在廣州的前幾天都是正常的,直到某一天晚上才開始變得心煩意亂的。

    在柯雲的循循善誘之下,她回憶出了更多的細節。大概是當天的中午過後李默才開始神情有異的。因為當天下午的午休,她發覺李默一直在翻來覆去。時而還在小聲抽泣。

    「那天發生了什麼事情麼?」柯雲來了興趣,這說明當天上午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沒發生什麼特殊的事情,」告密員竭力回憶著當天的事情,柯雲很快就發覺一個問題:李默做得是後台工作,大部分時間是在管倉庫發藥和賬目,基本沒有和土著碰面的機會。

    這樣一個人為什麼會突然變得神情異常,柯雲詢問道:

    「這一天她和外人有什麼接觸麼?」

    「沒有,」告密員搖著頭,「她不是護士醫士,不管分診看病,也不管配藥和掛號……」說道掛號的時候告密員忽然想起了什麼,「哎呀,我都忘記了,當天中午她頂替了掛號的護士大概一個小時……」

    柯雲點點頭,看來就在這掛號的一小時內發生了什麼事情。

    除此之外,告密員也提供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消息了。柯雲誇獎了告密員幾句,表示她的材料很有用處。

    「偵查員同志,李默是叛徒嗎?」少女護士興奮的臉都紅了。如果自己能揭發出一個叛徒,「元老院和人民的敵人」來,這真是太光榮了。

    柯雲避而不答,很冷淡的回答道:「你知道紀律的。」

    不許打聽和自己無關的事情,嚴守機構的秘密,這是告密員的基本準則。

    「是,我知道了,偵查員同志。」告密員猶如被兜頭澆了一盆冷水,頓時蔫了。

    「你的工作做得很好,但是要明白紀律就是紀律。」柯雲學著當初教官的口氣──要不斷的激勵告密員,「從現在起你要時刻注意她的新動向。」

    柯雲回到偵查處的辦公室已經是晚上七點半了,偵查處大多數辦公室的煤氣燈光都亮著──政治保衛總局的工作人員更喜歡夜間工作。

    政治保衛總局的機構擴展的很快,偵查處原來和執行處合用的設在縣城外的舊大院已經不敷使用,經過協調之後,執行處搬去了新址。

    執行處空出來的辦公室和房屋很快就被偵查員的辦公室和塞滿了卷宗的檔案室填塞滿了。

    柯雲向門外的警衛出示了通行證,走進了執行處的二層辦公樓裡。一樓的中廳裡空蕩蕩的,只有兩名夜班警衛。她朝著右面的走廊走去。走廊裡什麼裝飾都沒有,簡單涂白的牆壁上簡單的著煤氣燈,連地板只是磚鋪地。沿著走廊兩邊全是辦公室的門──有差不多20間.幾乎每一間門上的毛玻璃都露出燈光來,不時還有人出入。

    柯雲的辦公室在一樓,她點亮了煤氣燈。辦公室很小──這些房子都是d日過後不久建造的,當時人力物力都不夠,所以等級很低,完全是粗製濫造,天護板很低,紅磚的牆面是去年剛剛用石灰砂漿涂平的。

    偵查員的辦公室每人一間,以便他們能夠不受打擾的潛心自己的工作。一面牆用白茬木板打造成書架。上面塞滿了卷宗盒子和內部出版的各種標準工作手冊──為了適應工作人員的低水平,所有的工作都被細化為標準步驟。

    靠窗放著一張不上油漆的聖船牌辦公桌,兩把簡陋的靠背椅子。為了抵禦臨高夏夜的酷熱,玻璃窗都開著,用窗戶外面的鐵製紗網阻擋著被煤氣燈光吸引來得密密麻麻的昆蟲。

    紗窗不僅是為了防禦昆蟲,也防止辦公室內的紙片被吹出去──一片碎紙也不能離開辦公室這是趙曼熊制定的內部章程中的一條。

    出於節儉辦公的考慮,凡是需要銷毀的文件,每天由專人打包加封條存入保管庫。積攢到一定時候由專人專車運到造紙廠投入化漿池銷毀。

    柯雲在辦公桌前坐下,桌面上和所有的元老院行政機構的辦公桌一樣,鋪著一塊玻璃板。下面壓著政治保衛總局定製的木刻年曆、她從筆架上拔出蘸水筆,開始填寫調閱檔案的申請文件。她要調閱廣州站保衛部關於巡診隊人員活動的全部例行監視報告,同時還包括紫明樓當天的值班記錄和竊聽報告。

    這些報告都保存在廣州站保衛部的檔案室裡,大體上每個巡診隊的歸化民隊員離開廣州站的設施後的行動都有陪同人員撰寫相關的記錄報告──這是常規備案制度的一部分。

    除非記錄中有明顯的可疑狀況或者對象已經被列入政治保衛總局的監視名單,否則這些記錄只作為備案材料存放在檔案室,直到某一天某個偵查員忽然某個人在某一天的行蹤產生興趣的時候才會被調閱。

    調閱請求從機要通訊室發出去,要72小時之後才能從廣州運回材料。在此之前,柯雲只能耐心的等待。

    在此期間,她召見了一名「囑託」──囑託比普通的告密員要上一個等級,他們同樣是兼職的業餘人員,只不過不再僅僅簡單的監視周邊的人和事,有時候還會被偵查員賦予的某些簡單任務。

    這名囑託在農委會的農場工作,老實巴交的農工摸樣。他的住所和李默的寓所相距很近。

    「從現在起,你要每天早晚記錄李默的行動規律。她每天都幹什麼,和什麼人見面。每天給我報告。這次任務要保密──你直接向我報告。」

    「是,偵查員同志。」囑託表示完全明白。

    「您和她的關係怎麼樣?她有朋友嗎?」

    「關係一般。」囑託皺眉道,「我們就是普通的鄰里關係。平日裡客客氣氣見面打個招呼。李默在農委會沒什麼朋友,大家都說她很傲氣,有點看不起我們這些人──她就和吳首長的老婆初晴的關係還不錯。」

    「好吧,你就盯著她好了。」

    隨後,柯雲又召見了另一名告密員,佈置了同樣的監視任務──只不過監視的對象換成了李荃。

    告密員是一名初小女教師,似乎對這一命令感到驚訝,她默默的接受了命令。

    「您是她的班主任嗎?」柯雲問。

    「不是,她是2-11班的。」女教師說道,「不過我上過這個班的課。」

    「您對她有印象嗎?」

    一般的學生,女教師還真難有印象,因為每個初小教師都是超負荷工作,除了少數成績特別優異或者特別糟糕的學生,普通學生都留不下什麼印象。

    但是李荃她的確有印象。

    「她和別人很不一樣。」女教師遲疑了下說道,「她的家長可能是在某位元老身邊當差,家庭條件很好。」

    「為什麼?」

    「我有幾次看到她穿得便服──是元老的孩子才穿得那種澳洲款式的……」女教師說她的學習用品也很高級,不是學校統一配發的大路貨,有些顯然是元老才有得。

    「除此之外呢?」

    「好像不怎麼愛說話,不大活躍。成績一般。」

    「請您以後多注意她的動向──」柯雲說道,「我不是暗示您她有什麼問題,這只是出於一種慎重的關心。所以您要完全保密,用不著我再和重複有關紀律。」

    打發走了女教師。她按照標準調查程序給百仞郵政總局的檢查所送去了她的指令:「自即日起對李默、李荃的所有往來信件執行開檢。」

    完全這一系列的調查程序之後,柯雲再次檢查了自己在單子上列出的項目──已經全部打上了鉤,只等廣州的檔案材料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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