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047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47
第四百三十三節 進度

    信件裡奉華匯報的王四娘母女在農委會技術員的指導下在山莊裡的制種情況,從臘月開始,從臨高就派來了一名歸化民出身的女農技員專門來培訓他們進行制種。按照趙引弓的計畫,1632年先進行制種,不養蠶。春季、秋季制種二次,可以製備大約三千張蠶種,從1633年開始大規模的推行養蠶──這樣他有半年時間可以吞併足夠多的蠶桑園,為進行規模化養蠶做好物質準備。

    春季制種情況一切順利,用來儲存蠶種的冷藏庫也已經完工。比較大問題的是今年三四月以來杭州一直滴雨未下,山坡上的新栽種的桑園灌溉全靠用去年冬天修建的風力水車從山下的錢塘江中提水,但是杭州的風力資源並不穩定,不時還要用牛牽引提水,耗費畜力很大,現有的幾頭牛根本幹不過來,奉華在信裡要求他能否向元老院打個報告,弄台蒸汽機來抽水。

    這事倒也不難,蒸汽機動力的抽水機套件在臨高機械總廠已經有了相當成熟而且成系統的產品,廣泛運用在農業和礦山領域,要申請一台估計也批得下來,問題是這煤炭不好找──或者乾脆就燒柴?

    趙引弓尋思著繼續往下看。信件的第二部分是關於在鳳凰山莊山腳下新購置的空地上修善堂的報告,這是對檢疫營的一個委婉稱呼,1632年浙江全省大旱災,從三月開始就不下雨──這對農業來說是毀滅性的打擊,春天不能及時插秧,意味著一年收成就無著落。眼看著時間已經進入到夏季,今年大旱已經成了定局,大批百姓開始外流逃荒,滿路都是難民。

    農業災害引發的經濟崩潰在工商業經濟特別顯著元老院對人口的需求無止境的,趙引弓到江南來,收容浙江的難民原本就是議題中事。從1631年的年底開始,他已經批量收容了幾千人通過上海港運出。

    少量運走人口,自然不會有人過問,但是大災之年大量收容和運走難民勢必引起官府的注意。趙引弓因而還是按照過去廣州站的成功經驗──搞善堂。

    善堂的名稱叫「慈心堂」,趙引弓引入了慈善基金會的模式,拉攏一批縉紳入會。首先就是拉攏江南的一批縉紳參與,充當善董。

    引入的主要對象然是徐家。徐光啟的這面閣老的大旗是一定要用得,徐光啟不但自身是閣老,他的獨子徐驥娶得是上海首富顧昌祚之女,這為顧昌祚號稱「顧半城」,在上海縣有財有勢。

    趙引弓為了得到徐家的足夠支持,在金立閣神父的支持下,對徐家進行了重點攻略,儘量拉近雙方的關係。因而目前雙方的友好度很高,辦善堂這種事在客觀上對傳播天主教又有助力,所以徐家已經答應幫忙──不但提供保護傘,而且還許諾提供一部分資金。包括徐光啟的親家顧昌祚家也答應出幾百兩銀子。

    其次就是杭州教會系統下的天主教縉紳們──通過耶穌會也拉攏了幾個人充當會董。如此一來,至少在南直和浙江,慈心堂的工作有了一定的安全保障慈心堂設在鳳凰山莊外新購入的一片荒地上。設有「檢問所」、「男女澡堂」、「男堂」、「女堂」和「孤兒堂」,另有專門用來掩人耳目用得「清節堂」──收容孤苦的寡婦的。自然,還有「藝工所」這樣專門搾取難民剩餘價值的地方。實際上,趙引弓準備開設的第一個工廠就是準備打著慈善工場的招聘。

    錢塘江畔有空地,有充沛的水源,又有快捷的水路運輸,將來亦可以作為工業區開發。搞規模農業也很方便。

    難民收容在錢塘江畔,不但平日裡遠離鬧市,便於掩人耳目,晚上也可以直接用船運走出海,這就是趙引弓打得算盤。

    信中報告建造善堂的進度已經完成了九成──大量的難民提供了充沛的勞動力,臨高建築總公司的元老建築師估算應該可以按期完工。

    趙引弓很是滿意。只要能按期完工,這發動機行動中的浙江部分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

    雖然發動機行動的主要目的是運入山東難民,但是元老們對江浙人口也有很大的愛好。趙引弓知道:拋棄種種人口工業、決勝論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很多元老其實期待的是源源不斷的山東大妞和江南美女。浙江這個地方自古就有出美女的美譽,要不然當年副統帥家「選妃」也不會把目標放在浙江地區了。

    現在開始大力收容難民,到秋季開始就可以轉運難民了。趙引弓很清楚江浙難民實際上更中元老們的意思,因為被轉運去的江浙難民不僅僅是農民或者漁民,很多是手工業工匠:他們比農民更適應長時間沉悶無聊的工作──江南的機工往往一天要在織機上工作十幾個小時。

    他放下手中的信件,拿起了下一封。這封比較要緊,是從臨高發來的電報──關於發動機行動山東方面的進展狀況。

    自從呂澤揚元老在萊州大破叛軍之後,整個登萊戰場就如同預計一樣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拉鋸戰。整個東三府烽火遍地,滿地流民。

    在呂澤揚的大捷之後不久,農曆二月十五日,原防守旅順的神武左營參軍彭有謨,率川兵五百人自海路入援萊州。三月初五日,總兵劉國柱發騎兵六百人,由參將李景,游擊張汝行率領入援,但中途大部分逸逃者眾,實際到達的不到二百七十五人。

    由於屺姆島上的部隊只管收容難民,並不攔截叛軍運輸,因而雙方在達成不攻萊州南門的默契之後,叛軍開始肆無忌憚的運輸重炮和彈藥到萊州城下,不斷猛攻萊州城。

    孫元化雖然因為登州失陷的關係,一度遭到城內官、將的排擠,但是來援的神武左營參軍彭有謨和取得南門大捷的呂澤揚都是他的麾下,所以不得不繼續借重於他,而當萊州大捷的奏章上去之後,他漸漸又成了萊州乃至山東的戰事的核心人物了。

    在激烈攻防戰鬥中,城內一批守城官員、將領和縉紳相繼「殉國」,其中既有歷史上力戰而死的萊州衛指揮李夢果和百戶白仲仁等人,又有原本還能當上了滿清天津巡撫的萊州縉紳張忻,也「中流矢」戰死了。總之,萊州本地的縉紳和本地軍官陣亡者甚重,一批不少生員也戰死了。一時間萊州城似乎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

    到了這年的農曆三月二十七日,兵部侍郎劉宇烈以督理的身份誓師向萊州進發,共調集薊門、密雲等地的援兵和義勇鄉兵,三鎮人馬步騎兵共計二萬五千人。四月初二日,崇禎帝還特遣太監送紅夷大砲六位至沙河交付援軍。

    不過劉宇烈等統帥均不諳兵事,各路人馬雜揉前行,紀律混亂。在慢吞吞的行進中由王文晟押送的八百多輛車的糧草輜重遭到叛軍騎兵的襲擊,全部遭敵焚燬,不但造成供給困難,道路也被切斷。

    孔有德命令收編了王文晟的士兵,又派人在官兵老營所在的昌邑縣城內散播三營官兵全軍覆沒的謠言。接著又用降兵攻打昌邑縣城。劉宇烈大為恐慌,直接逃回青州。幾天之後劉宇烈聽說三鎮的官兵還在,只是糧草都被燒光了,無法再戰。就下令撤軍。叛軍趁機偷襲,官兵在沙河全軍潰敗,被俘者不計其數,大量火器被叛軍繳獲。

    接下來,明軍又鬧出更大的笑話,天津舊將孫應龍自稱和耿仲明是兄弟,誇口說能讓耿仲明把孔有德,李九成綁來投降。天津巡撫鄭宗周相信了他的話,給了他六十條船,兩千號人馬。

    孫應龍派人前去說降耿仲明,耿仲明以詐降為手段將孫應龍和天津水師的二千人船直接誘到登州水城下,耿仲明隨後將孫應龍斬首。因為獲得了這支水師,叛軍的水上力量更為強大,能夠很方便的從東江各地交通,源源不斷的東江舊部開始從海上湧入登萊地區。

    官兵一連串的潰敗造成了東三府局勢愈發混亂,大量的潰兵淪為土匪或者直接加入叛軍,這使得大批百姓蜂擁前往屺母島避難,一度整個屺母島難民營爆滿,來不及轉運。鹿文淵不得不在大陸上設立臨時的收容所來收容更多的難民。

    明軍無能到詭異的失利使得屺母島前委的元老們完全失去了對大明的最後一點敬畏。

    「搶地盤!搶人!」鹿文淵在屺母島發出了命令,隨後山東支隊在趕回來的朱鳴夏的指揮下開始了猛烈的地盤擴張。乘著地方混亂的局面,山東支隊迅速就地擴軍,從難民中大量招募青壯年編練為鄉勇,由支隊的老兵率領,以屺母島為出發點,前出十幾里建立了若干據點和堡寨,派駐鄉勇。最後實際在屺母島周邊佔領了方圓數十里的土地,並且趁亂佔領了招遠地區。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48
第四百三十四節 備貨

    鹿莊主的大動作在山東紛亂的局面下簡直不值一提。亂世裡這樣的草頭王多如牛毛。登萊之亂一起,遍地都是拉桿子佔地盤的土匪。佔村攻寨,四處禍害百姓。有的甚至膽大到合股進攻縣城。不過他們在叛軍和鹿文淵的擠壓下很難維持住自己的地盤。叛軍和元老院都不喜歡有人和自己搶食。朱鳴夏不斷的率新編的鄉勇隊掃蕩土匪,一是讓鄉勇們練兵,二來也多抓些俘虜,繳獲一些戰利品來補充自己。

    對朝堂來說小島上的鹿莊主的事蹟他們根本無暇顧及。因為震撼人心的消息一個接一個。新任山東巡撫徐從治在接下來的拉鋸戰中如同歷史上一樣被叛軍的紅夷大炮集中喪生,劉宇烈的慘敗和徐從治的殉國成了新一輪黨爭的絕好藉口。各派政治人物紛紛登場,互相攻訐。當初從萊州突圍出來到青州負責諸軍調度的山東巡按王道純遭到了御史言官們的猛烈攻擊──他和劉宇烈一樣,因為沙河之敗遭到了各方面的猛烈攻擊。

    到崇禎五年的五月初八日,在紛亂的大辯論之後終於來了新得總指揮:原天津兵備道朱大典奉命巡撫山東──駐青州調度。這一系列的大敗需要有人承擔責任,孫元化在萊州城內死守,徐從治已經戰死。於是在原本從城中突圍到青州主持策應的王道純比歷史上更早的莫名其妙的丟了官,不由得悲憤莫名,牢騷滿腹的回鄉去了。幸好還有劉宇烈相陪──他也比歷史上更早的被罷官了。

    朱大典一上任就開始整段潰軍,囤積糧草火器部署進剿工作,這回一直在萊州南關的呂澤揚就不那麼淡定了。朱大典號稱能臣,登州兵亂就是在他手中結束的。他知道按照歷史進程,叛軍蹦跶不了幾個月了,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裡他們的活動範圍會不斷被壓縮。而萊州城也會很快解圍。

    電報上言簡意賅,但是趙引弓知道這背後不知道又有多少腥風血雨,不由得唏噓了一番。在電報的最後,是呂澤揚的根據元老軍政提案制度提出的方案:派出特偵隊暗殺朱大典,以延長整個登州的混亂局面。

    按照這一制度,一旦有人提出了完整的提案,元老院常委會就要向全體元老徵詢意見,包括外派的元老。

    趙引弓皺了皺眉,他覺得暗殺有點沒有必要。不過他聽說過朱大典此人素稱能臣,而且從史書上知道他又是個頗有民族氣節的士大夫,如果由他主掌平叛大事,事成之後他就是山東巡撫,對要在山東形成地方勢力割據的鹿莊主顯然多有不便。要從這樣的角度考慮,暗殺也是個選擇。

    接著又是若干份信件和報告,他一一拆閱之後做出了書面指示。隨後他開始動筆書寫給「萬有」上海總號管事人員的信件。

    「萬有」作為山海兩路中的專職商貿企業,除了通過自身貿易獲取利潤之外,主要承擔著元老院的商品銷售和物資採購任務。

    當然趙引弓一般不在萬有露面,而是通過書面命令下達指示。

    萬有是山路中的「金字號」,林全安親自坐鎮在揚州總號經營買賣。根據山海兩路的運作模式,萬有的物流服務和金融服務分別包給起威棧和德隆銀行,本身專注於商業經營活動,在高效的物流體系和靈活充沛的資金調動上佔了很大的便宜,加上趙引弓的對徐家和復社的籠絡工作,因而經營起來事半功倍,銷售額和利潤率都是節節攀升。去年的分紅數額讓林全安笑得幾天合不攏嘴──雖然按照萬有的公司章程頭三年是不分紅的。趙引弓看到監視報告說他「走路揚塵帶風,說話聲若洪鐘」。

    「哼哼,要不是我們當年缺少啟動資金,怎麼會讓你發這個財。」趙引弓心想。遲早得在元老院會議上提一提:把萬有的股本稀釋調整下,或者乾脆另起爐灶──這大明貿易的大肥肉不能平白無故的分潤出去一大塊。

    這次對日貿易,趙引弓就不準備讓萬有直接參與──它在這次貿易中的唯一作用就是按照他的指令調集商品。具體需要的備貨資金調用殖民和貿易部屬下外貿公司的的資金,反正這年頭海貿並非一定得公司實體才行。

    現在是夏初,正是鄭芝龍的船隊乘著東南季風從福建出發開往日本的時候。沈廷揚的沙船在這個季節是沒法從上海出港的──沙船從上海出發要在十一月,現在他們還有充足的時間來準備貨物。

    日本當時和其他東亞、東南亞國家一樣,生活日用品十分匱乏,因此不管運什麼東西到日本去銷售都很容易脫手:從高檔的紡織品、生絲,到最普通的鐵鍋、粗瓷碗、縫衣針等等,幾乎沒有不好賣的東西。

    最重要的出口物資當然是生絲。本時空的生絲大致是在每年的農曆七八月份才開始陸續登場,鄭芝龍的船隊要趕在夏季出發,自然是等不及的,因而他在日本銷售的必然是去年囤積的陳絲。

    相比之下,他的沙船隊在冬季出發,就可以從容的收購質量更好的當年生絲了。在質量已經生過鄭芝龍的生絲一籌了。

    趙引弓的野心還不至於此,浙江出全中國最好的蠶繭,如果用較為先進的繅絲工藝做出生絲來,這質量可就成了本時空絕無僅有的優質好絲了。特別是在今年浙江還是大旱,蠶繭勢必大幅度減產的狀況下,市場價格必然偏高,對於萬有這樣的新收購戶來說不大可能在收購網絡上和其他絲行匹敵,所以收購來得的價格一定會高出一些。生產優質生絲能可以大幅度的提升附加值,使其具有足夠的競爭力。

    他給萬有的指示:敞開收購生絲和蠶繭。特別是蠶繭。他已經給企劃院寫了一封信,探討在杭州設立一個機械化或者半機械化的繅絲廠的可能性。

    繅絲廠的想法由來已久──在浙江這樣的全國主要蠶繭生產基地不考慮這個問題是不可想像的。就這個問題他已經和企劃院、工能委和輕工業部都做了溝通。繅絲廠相對來說技術簡單,而且也無需大型的動力設備。按照工能委給出的方案,基本上就是參考陳啟沅的繼昌隆絲廠的模式進行建設,繼昌隆絲廠嚴格說起來還不是真正的機械化繅絲廠,只能算是半機械化生產。但是投入少,建設快,而且新型設備對絲質提升是飛躍性的。非常符合趙引弓目前的物質基礎和周邊環境。

    繅絲廠的立項已經大致得到通過,只等執委會的最後批准。趙引弓估計項目通過的可能性很大──畢竟生絲這東西是目前的拳頭出口產品,僅僅靠合作夥伴在大陸上進行蒐集不但成本高,而且土絲的生產規模按照現代工業化水平來說實在太小了。僅僅滿足歐洲人巨大的胃口就值得上馬這一項目。

    17世紀除了中國,日本、意大利、北非和中亞等地都有蠶絲生產,但是誰家的生產規模也比不過中國。趙引弓的良種新法生絲一旦生產出來,憑藉優異的之地、巨大的產量和強大的運力,直接就能將這些地方的生絲產業全部打垮,形成巨大的壟斷效益。

    生絲和蠶繭之外,他還要萬有收購各種日用雜貨,特別是要設法從江西採購各種日用瓷器──江西是瓷器大省,無論生產的數量還是質量都比福建專門為出口而燒製的克拉克瓷要高得多。江西的瓷器要運往福建是非常困難的,但是運到上海卻不是一件難事:江西有發達的內陸河運水系。

    除此之外,他還向企劃院提出申請,請購一批臨高的小五金產品用作對日出口。這些信件全部寫完之後,趙引弓才算是舒展了口氣。將信件全部交給等候在外面的機要員。

    接下來,就是等待日本方面的消息了,殖民和貿易部的對日渠道應該已經打開了吧。等到十一月風一起,四條大沙船開到長崎或者平戶肯定就得引起轟動。別得不說,光著當年的新絲就不是鄭芝龍或者其他任何一家中國商人的船能運來得當年新絲。趙引弓冷笑了幾聲,到時候求著沈廷楊一起去日本發財的江南縉紳恐怕要把老沈家戶限為穿。說不定就得弄個幾十條大沙船一起到日本去傾銷了。直接把日本的商戶倉庫堆滿,銀子蒐羅一空。鄭家的對日航線一旦被摧毀,他也就蹦跶不了幾天了──沒了經濟基礎一切都是空談。

    鄭芝龍再有本事,熊廷弼再對他信任有加,恐怕也沒膽子招惹江南縉紳這股明末最強大的朝野勢力。到時候他要麼狗急跳牆出來決戰──這是元老院求之不得的事情;要麼就因為失血默默的虛弱而死。

    趙引弓想:這才叫不戰屈人之兵。讓你們看看我們不靠堅船利炮也能決勝於千里之外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48
第四百三十五節 元老軍政提案

    錢水廷從籐椅上欠了欠身,拉了黏在屁股上的褲子,順便又摸了摸有沒有被磨破。這純天然棉麻混紡的料子固然通風又透氣,但是不夠耐磨,在籐椅上坐久了就磨花,弄得很是難看不說,偶然還會有破洞「走光」的危險。

    身為元老院議長,「宅黨」領袖,若是在「大**」之下穿著屁股破洞的褲子固然有「親民」的加分,但是在元老院這種「小**」之下只會遭人嗤笑而已。

    錢水廷看著桌子上送來得一堆文件,有幾件是要列入「全體投票」的「元老軍政提案」,其中一件就是呂澤揚提出的暗殺提議。朱大典此人是誰錢水廷一無所知──看提案此人是個大明官員。但是這提案一在bbs上公示,馬上就有幾個人來找他,痛斥呂澤揚「數祖忘典」、「狼心狗肺」,說這提案「絕對不可通過」,否則就是「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云云。

    接著他又看到華夏社有人在bbs上發帖,要「天誅」呂元老,錢水廷這才覺得這朱大典真不是一般人物──要知道幹掉鄭芝龍都沒這麼強大的反彈。正好於鄂水來執委會大院辦事,就把留下要他談談這朱大典是何許人也。

    「朱大典此人在明末是個氣節非常出名的人物。」於鄂水很簡單的介紹了他是如何反清,死守金華,最後閤家殉節的。

    「原來如此。」錢水廷點頭,怪不得柳正一干人如此的反對,原來是踩到了「反清復明」這個敏感話題上了。當然,也正因為此人的氣節很重,呂澤揚才想暗殺他的。

    「我的個人看法:我是反對搞暗殺的。」於鄂水說道,「倒不為其他,第一,無論要延長還是提前結束登萊之亂,我們都有這個實力,用不著通過暗殺這一手段──浪費資源;其次,據說朱大典此人十分貪財──既然貪財,就大有餘地可談。」

    「貪財?」錢水廷有些奇怪,既然貪財,為何又會在大明覆滅之後全家盡忠死節呢?

    「這個的確有點矛盾。不過老朱的貪財也算是有點名氣的。不過我想有時候華夷之辨是高過錢財的──畢竟滿清要搞以夷變夏的那套。也或許有其他的內情我們不知道而已。」

    錢水廷回憶著他和於鄂水之間的談話,覺得的確有些不可思議。從感情上說,他很尊重每個有氣節的人,但是不代表他就喜歡他們。不過既然呂元老已經提出了提案,他就得按照流程辦理──這是他的分內工作。

    他已經把具體的文件都準備好,準備向全體元老分發。

    在臨高的元老自然可以從元老院bbs上瀏覽全文,外派的元老則會從每週發送的「紅色文件箱」中讀到全部資料。至於具體投票可以通過電報來執行。

    錢水廷覺得這提案基本上是通不過的──倒不是朱大典本人有人氣,而是就他長期的觀察:元老們總體來說是不讚成暗殺這種手段的:特別是在大方向的事情:「搞綁架暗殺不能成大事」這是大家的普遍看法。再者,按照目前元老院的運作規律來看,凡是涉及到全體投票的各種項目,除非是看法比較一致的項目,比如鋼鐵廠擴建這種事,否則都得有人進行運作拉票,不然基本上是通不過的。

    上次開展對日工作、對鄭芝龍工作和趙引弓的杭州繅絲廠提案,各方面都是通過代理人在臨高私下運作了一番的。特別是對鄭芝龍工作中的具體方式方法的分歧,「碾壓派」和「利用派」雙方在私底下進行了激烈的博弈,一直到投票前還司凱德在明顯劣勢的情況下還在南海咖啡館裡頻繁拉票。

    錢水廷知道:起碼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為呂澤揚的這個軍政提案在活動。小呂的這個提案也就是顯示下存在感了。

    錢水廷辦完呂元老的提案。開始辦另外一個提案──心裡不禁有些忐忑。

    這個文件袋裡裝得是他的提案──馬尼拉白銀搶劫提案。這個提案從1630年開始每年他都提案一次,不過連續二年都沒有得到元老院的通過。有時候是實力不濟,有時候是各方面牽制太多,今年的形勢特別理想,不但能夠獲取巨額的白銀增加儲備,而且從客觀上來說卡死了鄭芝龍的另外一條貿易線路。

    鄭芝龍最要緊的是對日貿易,其次就是對馬尼拉的貿易。西班牙人在菲律賓的殖民地極端依賴對華貿易:不但日用品、糧食、水果之類的需要從中國購買,甚至連磚瓦和通貨都要從中國輸入:大量的「沙殼」、「廣片」之類的劣質小錢──被西班牙人稱為「鉛片」,是菲律賓當地的主要的小額通貨,以至於每艘中國商船都會大量運送劣錢到馬尼拉去。每艘中國商船進入港口都會引起馬尼拉的貨幣兌換率發生波動。

    西班牙人並不熱衷於自己派船到中國沿海來貿易,一來他們船少,二來他們的船隻在中國沿海經常遭到荷蘭人和英國人的襲擊。所以基本都是等中國商船來進行貿易──只要他們有足夠的美洲白銀可供支付。

    從1565-1815年之間,西班牙人從美洲殖民地幾乎每年都要派遣大型蓋倫船,向菲律賓殖民地運送大批白銀。再將從東方購買的各種商品運回墨西哥,這些商品再加入加勒比一帶編成的大型船隊,將殖民地的財富運回西班牙本土。這種運輸船被稱為馬尼拉蓋倫。

    由於菲律賓殖民地的極度匱乏和美洲殖民地對中國商品的需求,使得這一貿易的規模不斷擴大,美洲白銀不斷的流向中國,以至於西班牙王室不得不規定每年從美洲運往馬尼拉的白銀不能超過五十萬比索。不過實際上每年都有大量的白銀被走私夾帶到馬尼拉,因而白銀數字遠不止這些。

    搶走二船美洲白銀,整個菲律賓西班牙殖民地就會陷入嚴重的通貨不足的狀態。鄭家的船抵達馬尼拉之後要麼廉價拋售,要麼就只能無功而返。對日貿易和對馬尼拉貿易的雙重打擊足以讓鄭家輸掉一切了。

    他又在私下裡和宅黨的骨幹們一起運作了好幾個月。就這個問題進行了廣泛的宣傳──實際上這一宣傳活動從前一年就開始了。因而他現在很有把握自己的提案能夠得到通過。

    他的提案是選用二艘蒸汽動力戰艦,以飛雲號為旗艦,前往馬尼拉附近航道待機,伺機襲擊運銀的馬尼拉蓋倫──他有足夠的歷史資料可以提供蓋倫船的大體航線和抵達馬尼拉的具體日期,攔截是非常有可能實現的。

    錢水廷已經通過海軍方面的元老獲悉:目前海軍方面有二艘今年新下水的901型炮艦狀態較好,可供隨時使用,再加上飛雲號,足夠執行這一任務了。也不會影響發動機行動──海軍目前已經進入歇夏休整階段。

    問題主要是在七月份很可能會遭遇颱風,所以這也是飛雲號必須一起前往的原因,飛雲號上有氣象雷達,至少能夠提供一定的預警。

    由於行動有一定的風險,為了增強說服力,錢水廷在提案中表示自己將參加這個行動。

    他最後一次瀏覽完整個文件,確認毫無疑問之後他在文件開頭的提案人欄目上端端正正的簽上的自己的名字。

    把文件放入「發出」的筐中之後,錢水廷剛想休息一會,忽然有人來報告:有元老要見他。

    「請他進來。」錢水廷秉承著「多接觸,混臉熟」的宗旨,對所有來訪元老都十分熱情。以至於一度他的辦公室變得門庭若市,凡是有點什麼想法的元老們紛紛來訪和他談自己的理想和設想,搞得他簡直沒時間辦公了。以至於他不得不規定每天下午抽二小時專門接待元老。

    最近天氣熱,下午都在「避高溫」,元老們一般也窩在屋子裡不出門,不知道什麼人這麼有興趣的來找他。

    進來得卻是單良,單良作為「獨立反對派」,一直和宅黨暗中勾勾搭搭,所以兩人也算是熟人了。雖說如此,單良還是很少來見錢水廷這個宅黨領袖的,畢竟他還要保持自己的「獨立」身份。宅黨「美國往事」的成分太濃,有一部分元老不喜歡。從爭取大多數選票的角度來看不宜把自己和宅黨搞成二合一的狀態。

    「你可是稀客啊。」錢水廷十分熱情,「來,坐,坐,喝水。」

    單良穿著一件褪了色的藍布「臨高電信」的工作服,皮膚黝黑,還戴著頂草帽,一副勞工群眾的摸樣。最近幾個月來他一直在主持臨高-澄邁-瓊山的有線電報的建設工作。

    他摘下草帽,一屁股坐在籐椅上。接過錢水廷端來的涼白開:「你這裡也太刻苦了吧,起碼也得準備點冰鎮格瓦斯才夠得上九長老的份啊。」他打趣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49
第四百三十六節 撤退

    在公務開支上,錢水廷的確是注意到了近乎矯情的地步──他到底是美國熏陶過得,知道政治無小事,真要大革命起來,底褲都會給人扒光。對景起來自家女僕喝過執委會辦公室裡一杯子白開水都會有人揭出來。

    錢水廷的嘿嘿笑了笑:「節約辦公經費是元老院的宗旨麼!」

    「好了,不談這些假大空了。」單良如今在生活待遇方面扯不出什麼新得閃光彈了,畢竟女僕革命之後元老們的生活待遇提升很快,他這次來是另有目的地。

    「我看到bbs上的那個元老軍政提案了──就是有人要殺朱大典的事……」

    錢水廷的屁股在椅子上挪了一下,心想「又來了」,這些天關於此事他已經聽膩味了,最糟糕的是他作為議長不能明確的亮屁股,只好耐心傾聽每個人的長篇大論。

    「呂澤揚要暗殺朱大典這事,事情本身來說倒是無所謂,死個大明官僚有屁個關係,」單良一開場就把立場亮明白了,「不過從這件事我倒覺得現在外派的元老們越來越成了氣候……」

    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錢水廷,窺探著他的反應。果然,錢水廷不大自然的一笑讓他意識到議長和自己有類似的想法。

    「駐外元老的獨走傾向從雷州站常師德事件之後就有愈演愈烈之勢。」單良是有備而來,胸中早就藏好了一篇「文章」。這文章可不是他一個人寫得,更多是「集體創作」,「按照過去公佈的計畫,『發動機行動』的目的是獲取山東人口。從這點來看,山東前委的領導是不是有點混淆目標了?」

    錢水廷繼續默不作聲。

    「佔據屺母島是為了一個轉運基地,但是佔領招遠不在計畫之內吧。」單良說道,「未經元老院的授權,在當地大量擴編民兵,形成對山東沿海部分地區佔領的既成事實……這樣大的戰略動作已經不僅僅是呂澤揚當初進入萊州南關協守這樣簡單的戰術性動作了吧。」

    單良接著說道:「外派的元老,心裡還有沒有元老院了?自己想幹什麼就干什麼,幹完就叫元老院來擦屁股!既成事實往裡面投放資源。反正只要有了政績,幹什麼最後都會被追認的──要這樣,還要元老院這個橡皮圖章幹什麼?!」

    錢水廷的眉毛微微一揚。

    「當初對常師德的事件的清算不徹底才會造成這樣的事情,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眼下外派的元老越來越多,掌握的權力也遠不是常師德他們當初一個糖廠那麼簡單了。有些儼然已經是一方諸侯,軍政大權一把抓。現在不防微杜漸,將來鬧出關東軍一類的怪胎也很難說。」

    錢水廷面色嚴肅。

    「朱大典這件事,根本就不用討論──因為提案從出發點來說就錯了!」單良的語音提高了幾分,「發動機計畫的原宗旨是利用登萊事變。暗殺朱大典,延長整個事變的過程這種事根本不在原計畫之內,他提哪門子案?這是典型的自說自話的獨走行為!」

    錢水廷問道:「那你的建議是?」

    「現在發動機行動出於歇夏的狀態之下,各方面的工作不太緊張。我認為元老院有必要召開發動機行動的聽證會。對這一行動的組織、實施和完成狀況進行一次全面的匯報,同時檢討下該行動目前存在的所有問題。對存在嚴重問題的要嚴肅處理。對某些元老可以考慮調動崗位。」

    錢水廷沉默了幾分鐘,說:「你打算就這一問題發起提案嗎?」

    「當然願意。我十分願意效勞。」單良說著微微一笑,特意加重了「效勞」二個字。

    「熱死了……」呂澤揚戴著竹編斗笠,穿著棉麻混紡的單長袍,這是本地最涼快的裝束了,是洪部長專門組織人製造的山東方面專用的夏季制服:棉麻混紡料加上竹編斗笠。相形之下,本地的鄉勇們一個個穿著夏布褂子,破草帽,看上去猥瑣不堪。

    他手裡拿著剛剛送來的命令文件。

    范十二如同哈巴狗一般的伺候在他身邊,一心巴結這位看上去「前途無量」的「呂團總」,按照他的想法,這位呂團總在萊州如此的功勛,等這波亂過去了,朝廷肯定要封賞個千總什麼的。自己若是能投效在他的麾下當個小頭目,前途可就比在這萊州城下開個半死不活的小飯館好多了。

    這會天氣熱,呂團總胃口不大好,范十二做了涼麵,加上花生醬,外加清淡小菜伺候呂團總。

    自從徐從治戰死,朱大典上任之後,叛軍對萊州的攻擊不再像往常那麼激烈了。似乎是意識到再猛烈的進攻也不可能打開萊州,從六月開始,叛軍除了留下一部分人馬繼續圍困萊州之外,大部主力已經撤退。呂澤揚派出去的偵察兵回報報告說叛軍在城下的封鎖已經開始削弱,雖然剩下的兵力可能還有一萬人,但是由東江舊部組建叛軍主力大部已經離開了萊州。現在留在萊州城下繼續圍困城池的叛軍,多數是收編的原來的山東鎮軍、南軍和被擊潰的官兵殘部。只有孔有德帶領的二千騎的人馬還留在萊州城下,既監視其他叛軍,也有控扼通道的用意。

    根據山東前委的判斷,叛軍對萊州久攻不下,而且發現黃縣一帶已經逐漸為元老院所控制,已經有了另闢蹊徑的企圖。

    叛軍長期圍攻萊州,主要的目的是為了「奪路而出」。只有衝出登州、萊州這一小片一面朝海,一面朝山的海邊空地,叛軍才有大的迴旋餘地,才能不斷的擴大實力。但凡農民軍暴動,一開始必然是流動作戰,在流動中壯大自己打擊敵人。登萊的叛軍也是同理。

    現在萊州攻陷無望,叛軍既然走萊州這條線路「突圍」無望,那麼作為叛軍統帥的李九成就要另外尋找突破口。那麼棲霞和平度兩地就是他們最理想的突破地點。

    古今地貌雖有變化,但是大致地形不變。從地圖上看,這兩地到21世紀還是國道、省道通過的地點,無論是攻佔平度還是棲霞,叛軍都可以衝出登萊,直接闖入更為富庶寬廣的西三府地區。

    再進一步說,一旦進入西三府,情況有利的時候既可以北上河北,西進河南,又能南下南直。萬一形式不利,還能退回登萊。

    既然叛軍主力已經另尋道路,朱大典也到了青州,前委認為萊州陷落的可能性不大,呂澤揚繼續待在萊州也無多少意義。不如調到招遠地區新修的招遠寨作為一支機動兵力。呂澤揚看到的命令就是這一內容。

    「終於要走了。」呂澤揚伸了個懶腰,在萊州戰鬥了相當長一段時期,他已經和這裡的百姓、官兵、官紳們甚至城外的叛軍都結下了「深情厚誼」──凡是和他犯沖的都「壯烈戰死」了──現在說要回去還有些戀戀不捨的感覺。

    不過,現在是夏天了,海腸子、鮁魚餃子他也吃得差不多了。再在這裡待下去也沒什麼新花樣了。孫元化如今的盤子也穩住了,而且據財經口的同仁們寫來的私信,元老院裡有很多人噴他的,說他在萊州是「不務正業」,而在他提出幹掉朱大典的方案之後,又有人要「取的項上人頭以慰忠臣烈士」。

    「傳令兵!」呂澤揚從竹榻上坐了起來。

    「有!」一個傳令兵跑了進來──這個少年人可不是他從臨高帶來得。而是在登州就地補充的。為了增加鄉勇們的戰鬥力,他把所有士兵都動用起來了充當鄉勇們的指揮官。

    「全體集合!」

    呂澤揚的撤退工作持續了一天,他首先去城內向孫元化告辭,孫元化雖然對他的突然撤退感到意外,但是這些天都是仰賴他南門才沒失守,而且還出了一個南關大捷的亮點。雖然對他的撤退略有擔憂,但是呂澤揚表示萊州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之後他也放下心來──這些日子來他對澳洲人的的判斷已經有點迷信的地步──甚至覺得他們是受天主的旨意來挽救指引他的。

    城內的縉紳、文武官員少不得也得客套一番,雖然大家心思不一,好歹也曾同舟共濟。楊總兵、彭參將等人對他部下的火器讚不絕口,一心要從他這裡弄幾支「澳洲火器」去。出售軍火是既定方針。所以呂澤揚的申請很快得到批准,從臨高運來了一百支南洋式步槍,每支隨槍配50發子彈和火帽,不配刺刀。出售價格是20兩銀子一支。另外有10支軍官用象牙手柄滑膛火帽左輪手槍,配50發子彈和火帽,單價45兩銀子。

    元老院當然不缺這2000兩銀子,這不過是軍火貿易的探路石罷了。明末就屬軍頭們有錢了。不好好賺他們一筆實在是對不起工能委的元老們。

    楊御蕃一口氣買了50支──其實他是想全買下的,但是其他人也想買,因而不得不分出一部分來,於是張燾等人又買了餘下的50支。手槍自然也一搶而空。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50
第四百三十七節 市場

    看著大家樂呵呵的把玩著手中的利器,呂澤揚心中暗喜:等你們用上來了就知道這玩意的利害了:好用,但是做不出彈藥──這火帽,當初英國走私商人曾經賣給太平軍一兩銀子一個。

    現在是明末,軍頭們也沒太平軍那麼富,一兩銀子賣一二十個還是可以的。呂澤揚想。

    一番虛情假意的拍肩抱拳,兄弟大哥亂飛之後,呂澤揚終於從城裡出來了。孫元化知道他是鹿莊主的人,又為萊州立下了大功,又特意請他過去,誇勉了一番,表示自己只要能有一力可用,一定為他們請功。接著二人又談了談以後具體接頭聯絡的事情。呂澤揚也把自己掌握的情況大致和孫元化談了談,特別是談到叛軍以後的動向很可能會轉向棲霞和平度,孫元化表示自己也有這樣的預料,已經上奏朝廷請求分兵堵截了。

    呂澤揚有點失望,他還覺得自己是掌握了莫大的情報線索,準備賣孫元化一個人情,沒想到人家的情報掌握分析能力也不低。

    孫元化雖然自身安危還在不測之中,但是對火器依然十分看重,提出希望他轉達鹿莊主,澳洲鳥銃能多運一些來最好。除了張燾之外,各地來魯軍隊都會有需求的。這筆生意大可做得。

    呂澤揚一一允諾。第二天一早,張燾的人馬接收了南關關廂的防守,呂澤揚帶著自己的人馬浩浩蕩蕩的撤走了,走得時候隊伍膨脹了五六百人,都是願意跟著去的俘虜和當地百姓。南關關廂牌甲范十二也毫不猶豫的帶著一家老小推上個小車跟著走了。

    呂澤揚的人馬波瀾不驚的通過了叛軍的陣地,南關關廂外的叛軍將領和他早已熟稔,知道這傢伙的手下極不好惹,而且這萊州打不下來,說不定一翻手他們又要得當「官兵」,和這位呂團總拉好關係總沒錯。所以見他們通過,一個個笑臉相送。

    呂澤揚帶著隊伍慢騰騰的往招遠而去。他的隊伍打著斗大的「屺母」旗,在東三府地面上無人敢招惹。

    招遠和龍口灣相距很近,出於慎重考慮,目前北上支隊只佔領了招遠的一部分沿海地區,修築了幾個堡寨,形成和屺母島呼應的態勢。

    這些所謂堡寨都是幾個簡單棱堡甚至炮樓護衛的有一道壕溝環繞的大村鎮,由當地編組的鄉勇連隊負責防守,單就戰鬥力和防護措施來說只能對付土匪或者散兵游勇,但是叛軍對「屺母島」旗號心存忌憚,根本不敢集結大量人馬前來攻打──一旦發生這樣的事情,報復來得迅速而嚴厲。在殲滅了一股妄圖有所動作的叛軍之後,已經沒有人敢對這些飄揚著「屺母」旗的堡寨發動敵對行動了。

    招遠縣位于于膠東丘陵西部,地形複雜破碎,丘陵河谷交錯分佈。東北部地勢高峻,主要由花崗岩及花崗片麻岩組成,山脊呈鋸齒狀,雄偉挺拔,山脈由東北向西南延伸,斜貫縣境。丘陵海拔在400米以下,起伏和緩,呈現淺丘寬谷的波狀剝蝕平原景象。此地歷來不是什麼繁華之地,除了礦產資源豐富之外,農產品主要是水果和雜糧──龍口粉絲的主產地就在此地,而粉絲一直是雜糧的產品。一直到21世紀,一千多平方公里的的縣,全縣人口才五十六萬。

    本時空的人口更為稀少,是個貧瘠荒蕪之地。因而叛軍的足跡甚少涉及此地。此地受到的破壞相對也就小一些。朱鳴夏和鹿文淵決定佔領招遠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的──屺母島作為基地來說過於狹小,只能轉運難民。而在島外擴展地盤又很容易使自身目標變大。屺母島距離黃縣只有幾十里路,在海上距離海防重鎮登州又很近。在這裡維持一個強大的基地很容易引人注目。不如待在招遠這個丘陵地區來得安心,而且招遠還有黃金──當然這個開發是後話。

    呂澤揚要去得地方是招遠的辛莊地區,此地背靠渤海灣,與龍口的屺母島遙相呼應。北上支隊在招遠的主堡寨就建在辛莊。以這個主堡為核心,擴散出七八個支堡寨,控制著幾十多平方公里的土地。

    這些堡寨的管理者和民兵指揮員是北上支隊的士兵。朱鳴夏覺得派到招遠的正規武裝被稀釋的太厲害,雖然招遠的賬目有上千的鄉勇,一旦有突發事件這些鄉勇頂不上大用,必須從龍口調動部隊增援,所以把呂澤揚所部調到招遠去──順便也好有個元老坐鎮。

    此地現在是北上支隊的蓄水池,凡是趕不及在歇夏期間無法後送的難民,都會被送到招遠地區「囤積」起來──由於大部分船隻已經停止航行,目前只有幾艘運輸特務艇往返於山東和濟州島之間,小規模的輸送難民。這些船都有足夠的武裝能夠保護自己的安全。

    「不知道招遠的粉絲好吃不。」呂元老騎在馬上,思考著這個問題。

    黃安德帶著朱四和曹清在黃縣城外,黃安德和他在城內的一班兄弟都是登州陷落之後躲了一段日子之後再趁亂溜出來的。在屺母島待了半個月之後被編入了偵察隊。

    黃安德不僅得了一枚軍功章,這意味著他的距離中尉軍銜又近了一步。

    最初的日子當偵察隊是件腦袋揣在褲腰上的事情,徒步偵查危險性極大──叛軍幾乎全是遊騎,一旦被發現是必死無疑的──叛軍看到可疑的男人就是直接斬殺的。騎馬偵查風險小些:。他們的武器好,馬匹又飼養的壯實,但是這樣的貓捉老鼠一般的遊戲中偵察兵的傷亡是不小的。黃安德的一個兄弟就在偵查行動中喪生──來不及看到黃安德吹噓的臨高的美景就掛了。

    隨著局勢的發展,叛軍和鹿文淵之間建立的「互不攻擊」的默契之後,偵察兵的行動就慢慢的變得不那麼危險了。

    不過今天他們執行的不是偵察任務。而是來做生意的。他們都戴著袖標,作為安全通行的標記。黃縣現在差不多是叛軍的大本營,道路上到處是小股的叛軍活動,如果沒有這個約定的袖標路上就有可能被殺被俘。

    所謂做生意,就是通過和叛軍交易來獲取人口--叛軍往往整村整寨的將男女老幼擄掠來,除了一部分丁壯作為炮灰使用之外,婦女和兒童往往淪為商品,在叛軍兵將們之間買賣。不僅在黃縣,在登州和萊州城下也有類似的人市。

    黃縣城外幾里的地方已經形成了一個規模頗為可觀的「集市」。

    這裡原是一處大寨子,頗為熱鬧繁華的一個地方。自從被叛軍破了寨子,眼下只剩下許多斷壁殘垣。因為寨子外面有壕溝,叛軍就把這裡作為人圈用,擄來得百姓直接送到這裡關押,再待價而沽。

    數千百姓被塞在這個上無片瓦的廢墟裡。寨子裡有水井,喝水勉強還能湊合,但是糧食卻是完全看看守的心情和他們自身的供應豐匱而定,好的時候能丟進些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麼做得硬饃,糟糕的時候幾天都不給一點吃得。

    幸運的,或許十天半月之後會被人買走供人淫樂或者給撥到壯丁隊去當炮灰。不走運的就只能在這活地獄裡慢慢煎熬。

    幾千人擁擠在一起,日曬雨淋,吃喝又不正常,馬上就疫病流行起來,特別是到了農曆三月一過,每天都往外面拖上百具的屍體,但是叛軍們無所謂,因為到處都源源不斷的送來得新的難民──永遠也不愁會沒有貨源。有的兵將玩膩了買來得女人,又送回這裡賣掉,買進新鮮的「貨色」。

    除了人口,更多是從擄掠中掠奪來得大量財貨,雖說擄掠中得來得無數財貨,但是當兵的人四處流動,不能攜帶笨重的財物,都想換成金銀首飾之類的細軟。大量的財貨在這裡出賣,價格低廉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鹿文淵正是發現了黃縣、萊州等地有這樣的「市場」,才動起和叛軍做買賣的念頭的。

    而孔有德也發現鹿文淵對人口的濃厚興趣,叛軍苦於糧食困難,急需補充糧食。這個鹿莊主看上去糧食充裕──既然搶不了他,那麼和他做買賣就是個合適的選擇。因此特意派人來提議:人口換糧食的,雙方一拍即合,當即達成了口頭協議。

    按照這個協議,鹿文淵每週派遣幾個「家丁」來黃縣「看貨」。成年男女人給價為糧食500克,幼童為250克,老人為150克。這個「糧食」可以是不脫殼的任意穀物或者薯干,也可以是「紙包糧磚」。如果鹿莊主選用「土豆」這種薯類來支付,則價格翻一倍──畢竟土豆是鮮貨,有個含水率問題。

    條件很苛刻,但是對孔有德來說這是解決吃飯問題的頭等大事,軍中無糧不穩,沒有糧食什麼也幹不了。捕獲的難民如果可以換取糧食,等於是開了一個新的糧源。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50
第四百三十八節 買「貨」

     寨子外面的打穀場現在就是集市,橫七豎八的搭著一些簡陋的遮陽棚,一夥一夥的兵痞敞胸露懷晃來晃去,有得還喝得醉醺醺的。一群群的難民被當成商品趕在空地上。送到集市上的,都是婦孺──叛軍兵將有的是搞女人孌童的發洩淫慾的,也有多年沒有兒子想弄個男孩子繼承香菸的,也有沒老婆的趕快弄個老婆的──孔有德雖然多年前就是將領,但是也是一直沒有老婆的,登萊事變之後才有了妻子。

    姿色較好的年輕女人的待遇好些,因為怕曬黑了賣不起價錢,腦袋上多少還搭了個棚。若是一般粗手大腳的農家女子就只有在牆根跪著等候挑選的份了。一個個蓬頭垢臉,面黃肌瘦。

    這裡既「公中貨」也有「私貨」,後者大多是年輕女子,大多是兵將們掠來玩膩了再拿出來轉賣。

    除了人市,就是一堆堆的破爛市了,這裡佔地面積更廣,一個個貨攤都攤開了擺滿了物件:此地什麼都賣:從一堆堆死人身上剝下來的破衣爛衫一直到金銀玩器、玉器擺件……農民的農具,商人的算盤,戲子的衣箱樂器乃至大戶人家置辦的壽材這裡都有──但凡住家、官衙、商舖乃至寺廟裡有得東西,無一不給搶來發賣,有些還帶著斑斕的土花──是土匪趁著戰亂盜掘大戶人家墓地挖來得陪葬品。

    來買東西的,不僅有叛兵,還有種種在這亂世裡膽大不怕死,油鍋裡的錢也敢撈得滾刀肉,如同蒼蠅嗅到死屍一般的聚合過來,竭力撈取著好處。最近從海上冒險來了一批南直的人販,正在收買年輕女子。

    買主賣主,一個個都是拿著棍棒刀劍──這裡可沒什麼秩序,為了價錢起爭執動刀子是經常的事情,至於偷竊搶劫更是家常便飯,只要在市場邊緣走幾步就能看到幾具滿是蒼蠅的腫大屍體。木桿上少不得也掛著一排排發黑的腦袋。

    黃安德皺著眉,他和曹清朱四一樣,按照衛生員的吩咐戴著臨高制得豬嘴口罩,即使如此屍體的臭味也還是不斷的鑽入鼻端。他們奇異的造型不時引起周圍人的旁觀,但是無人敢囉唣──叛軍是烏合之眾,就算是李九成也沒法完全有效的控制每一支散兵游勇,但是「屺母」字號下的人不好惹大家都是有共識的。看守集市的叛軍將領知道只要惹上了鹿大爺,這裡非被從上到下屠一遍不可,所以他嚴令手下,凡是對屺母島來人不敬的,一律拉出去直接砍頭。

    「是黃爺來了!」黃安德正在漫步,一個穿著破爛號坎,敞著胸的壯漢迎了上來,先抱了抱拳。此人是看守市場的頭目,原是孔有德身邊的一個僕人,也跟著姓了孔。如今孔有德是副元帥,他自然也水漲船高的混上了個「游擊」的銜。專門帶著一隊人在這裡經營集市。

    雙方打過招呼,把總問道:「怎麼樣?黃爺,是老規矩還是?」

    「當然是老規矩。」黃安德說,「壯丁三百個。你先點數──上回你可坑人,塞了那麼多老弱病殘的,走到地就死了四十多,還不夠他們一路上吃得糧食錢!這回再鬧出這樣的事,糧食咱們鹿老爺可是一顆也不會給得。」說著他拿出一個藍色的印戳子遞過去。

    「看您說得。」孔游擊雖然是僕人出身,經商方面倒是頗有無師自通的感覺,滿臉堆笑的推諉起來,「上次那批壯丁絕不是小的欺瞞──咱哪敢吶。全是真真正正的青壯,主要是在人圈裡擱得久了,吃不飽飯,天氣又熱,這一路走著去不得死幾個?要我說,不是給您挑得特別精壯的,走到島上少說也得死一半。別說他們了,前幾日大帥行軍,路上發痧死了的都丟了一路呢!這日頭毒啊。」

    「不扯這個了,你這回得把人挑齊整了──要是路上死得人太多,下次說不定就得要你們送貨了。」黃安德說。

    「好,好,我這就去準備貨色,女人和孩子還是您老自己過目?」

    「是。都按照老規矩。」

    孔游擊馬上叫來一個親隨,關照他領著「黃老爺」去人市上選人。

    黃安德不是第一回來辦差,他自己是流民出身,知道元老們對人口的重視程度。而且知道首長們和其他勢力不一樣,對女性和兒童特別看重,很多時候甚至是優先運走婦女和兒童。在屺母島上第一批被運走的也是婦女和孩子。而且他早就隱隱約約的聽說過,首長們對山東大妞尤其有興趣,特別是那些高個寬肩長腿的女子,特別中他們的意。所以在選人的時候不免也要仔細的大量一番。

    他一路走來挑選著,看中的就用手一指,朱四和曹清就會在對方的胳膊上用刻好的藍戳子蓋上一個章。旁邊的叛兵就會把人帶出來單獨圈起來。

    對於被蓋上章的人來說──不管是黃安德親自挑選的婦女還是由孔游擊隨意劃拉的丁壯,一旦被蓋章就等於有了命──只要他們能挨到中間站。如果還有孩子或者家人,一個章就活了全家。照例可以全家都跟著去。因而往往就有人央求被蓋了章的人假認家眷。一個單身的男人若是被蓋了章,馬上就有女人願意給他做老婆。

    過去他們曾經用過掛木牌的方法,但是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得大家都知道跟著他們去就能吃飽飯,所以往往剛一掛上去就會有人上來搶奪或者偷走,引起打架的喊冤的,甚至還鬧出過人命。最後就改成了蓋章。

    鹿莊主給他的指示很簡單:優先選擇選天足,身高在一米五以上,年齡四十以下的健康女子,有無孩子都不要緊。至於少兒,只要沒有殘疾的,一概都要。

    天足這個條件比較難滿足──山東的纏足風氣和江南不同:江南農村女人要作田,所以農村婦女普遍不纏足,但是山東這裡纏足就很普遍了,即使農家女子,也很少有不纏足的。所以天足這一前提條件不是必須項。其他條件相對來說就比較容易滿足。

    黃安德一路走,一路選。人市上女人和孩子們等大了眼睛注視著他們,雖然叛兵不許人沖上去,但是只要黃安德的目光一朝這裡轉過來,他們就會不由自主的想站起身來撲上去──直到被叛軍的刀槍逼迫住。這種可怕充滿了期待的求生眼光使得黃安德有時候簡直不敢看。

    特別是看到人市上的孤兒,更是淒慘可憐,一個個衣不蔽體,或倒或坐,虛弱不堪。他們身小體弱,又無人照顧,是整個人圈生物鏈裡的的最底層。黃安德一邊慨嘆,一邊儘量的帶走每個看上去還算健康的孩子。

    他從這裡每帶走一個人,就是多救了一個人的命。但是現在招遠和島上的接待能力也很有限,特務艇每次只能運走幾百人,所以鹿文淵給他的額度是每次最多帶走一千人。

    最後去得是「小棚子」,這種小棚子裡賣得一般都是姿容比較出色,或者是中戶以上人家的女子,雖然買這樣的女子不能按照「統貨價」,而且還要付現銀,但是裡面時常能發覺一些符合首長們審美趣味的女人。朱首長每次都撥給他二十兩銀子專門用來收購這樣的女子。給他的指導價格為三兩銀子一個人。

    棚子外有專人看守,只要亮出銀子表示有誠意的人才能進去「看貨」,黃安德去過幾次,看守知道他的來歷,並不盤問。朱四卻是第一回進來,不由得好奇的東張西望,忽然他渾身一抖,拉了拉黃安德的衣服。

    黃安德側過臉一看,發覺朱四已經是面紅耳赤,低著頭不敢看。黃安德知道他多半還是沒經過人事的童男,看到了這棚子裡的春色有些把持不住了。

    棚子不大,裡面卻擠滿了人,陽光照射下,裡面一股汗臭熏人的氣味,當中卻有個空場被繩子圍著不許人靠近。被賣得女子一個個都被剝得一絲不掛,被推到裡面任買家驗看。只許在繩子外面看,可不許動手。否則就刀槍伺候。

    黃安德知道有的外地來得買家極其挑剔,連皮膚上有些許疤痕的都不要。一個身材長相皮膚俱佳的妙齡女子,賣價最高也不過五兩銀子──只有江南買價的十分之一不說,在江南買個女孩子,絕不允許你這般驗看。也難怪南直一帶的人販一個個寧肯把腦袋掖在褲腰帶上冒死來這裡「買貨」了。

    若是平日裡,黃安德少不得要打趣下這小夥子,但是眼下的「春色」卻是無邊的慘景。女人們先是家破人亡,接著又被叛兵的反覆的凌辱虐待,被折磨的一個個呆若木雞,神情呆滯。叫她怎樣就怎樣,就算在一干男人的圍觀下也完全不知羞恥一般,任人評頭論足──即使是他這樣見多識廣的人也提不起興趣來開玩笑。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51
第四百三十九節 朱四和鄭月娥

     黃安德是這裡的「大客戶」,幾乎每次來都會在這裡買走幾個女人,因而他一出現馬上就有人給他讓開了一條道路。黃安德已經見慣了這裡的場面,已經完全不以為意,正在按照朱首長給他的標準選著的時候,忽然朱四拍了下他的胳膊,緊張的叫了一聲:

    「黃大哥!」

    「幹什麼?」黃安德被他嚇了一跳。

    「那不是月妞兒麼!」他說著手一指。

    「什麼?」黃安德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只見繩圈的側後面,正呆呆的坐著一個同樣一絲不掛披頭散髮的年輕女子,。

    黃安德半響才反應過來──這不是登州水營裡曹五家的閨女鄭月娥麼。

    這鄭月娥在登州水營的營兵家眷中也是個頗有名的姑娘。曹五的婆娘早死,鄭月娥是長女,下面還有好幾個弟妹,都是她一手操持家務,因而養成了潑辣能幹個性。不但敢拉開了臉罵三字經,撩起袖子就能當街扯頭髮撕衣服的和大嫂子小嬸子打架。也曾經一水罐砸開過調戲她的浮浪子弟的腦袋,總之,是個從不吃虧的主。

    因為名氣在外加上家累重,這鄭月娥雖說長相不壞,但是一直沒有婆家。曹、朱兩家相距很近,朱四對她有些意思。常常去幫忙做點重活,眉來眼去的彼此都明白意思。但是朱四一想到她下面還五六個弟妹要撫養,真要當了這個姐夫恐怕擔子也不輕──兩家都是普通的營兵,靠軍餉是沒法養家活口的──一直在猶豫不決。

    黃安德在朱家混了些日子,一直聽朱四嘀咕這事,沒想到她也被抓來了!

    這會這個素來以潑辣出名的小女子臉上腫了一塊,嘴角還有血漬。身上滿是鞭痕,似乎剛被人拷打過一般。眼神木訥訥的,嘴角邊還帶著些許傻笑──原本的臉上那種狡黠、潑辣的神情完全不見了。簡直和個痴傻的呆子一般。

    「黃爺,有瞧上的沒有?」旁邊看守的叛軍管事見他目光有所指,馬上過來問道。

    「這個女人?」黃安德點了一下。

    「哦,好像叫月娥還是姮娥的,」管事的看了一眼就知道了,「胚子長得不錯,就是人有點瘋瘋傻傻,幾日前發瘋癲,抽了一頓才算老實──要不然也不會給趙將爺給甩了。」

    「怎麼會瘋瘋傻傻的?」朱四搶著問道,被黃安德瞪了他一眼才覺得失言:這裡是叛軍的窩子,就算自己有恃無恐,也不是可以亂說話的地方。

    對方倒是不以為意:「怎麼會?左不過娘老子被殺了,一時間心裡想不開犯迷糊了罷了。還能有什麼新花樣?看她的身子應該是個姑娘,大約也不是宰了她的男人兒子。」

    他看到黃安德和他的隨從對這女子頗有興趣,便乘機說道:「黃爺您要喜歡,覺得她還能侍候,您就拿二兩銀子帶去了──小的權當做善事。她這樣的,賣不脫的留著當營妓,遲早也給糟蹋死了算完。」

    黃安德卻猶豫了下,二兩銀子的確很便宜,但是看她這摸樣是犯了呆傻之症。首長們的挑人,第一就不要有殘疾的。何況給他銀子買得,多半就是將來給首長們當妾當丫鬟的女人,弄個瘋瘋癲癲的女人回去怎麼交代?

    朱四卻一直拉著他的衣袖。黃安德知道這小夥子對鄭月娥很有意思,想救她──若是自己不買,鄭月娥是就和這管事說得一樣:遲早會被活活糟蹋死。

    死一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子,在這裡根本算不得一回事的:「集市」外面的壕溝裡丟滿了屍體,她也並不見得還在人圈裡苦苦煎熬的女人們更可憐,更值得救助。

    但是朱四的神情卻讓黃安德拉不下這個臉來。朱四的大哥朱三過去和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因為和自己一起偷盜官倉掉了腦袋。自己潛入登州之後,朱四又跟著自己出生入死──怎麼說都是自家的好兄弟。

    但是這是假公濟私──黃安德深知澳洲人的脾性:凡事都有規矩,樣樣都講制度。特別強調「紀律」和「服從命令」。

    然而看著朱四的表情,再看一直痴傻著笑容的鄭月娥。黃安德遲疑了片刻,問朱四道:「你要我救她,救了之後,你可願意要她?」

    「小弟願意!」

    「她這樣摸樣,可能既做不得飯,又養育不了孩子,你也願意?」

    「小弟願意!」朱四回答的十分乾脆。

    「既然如此。我就幫你買下了。」黃安德說著便向管事的說了幾句,管事當即點頭答應再減免幾錢銀子。

    幹了這麼件事,回去自然難以交代,黃安德想了半天,把心一橫:銀子,拿自己的軍餉補上──雖然不知道流通券和銀子怎麼換,但是自己的存款不少,大約還是夠得。這次的登州的軍功抵消違紀也罷。

    想到這裡他倒安心了,又選了五六個女子,將二十兩銀子的定額花完。

    蓋完戳子,兩個人從裡面出來,走了幾十步路,朱四才眼睛紅紅的叫了一聲:「黃大哥……」

    「不要說了,」黃安德拍著他的肩膀,「我不是為了你……」正說著話,忽然他的腳被人碰了一下,他低頭看了看,卻見一個蜷縮在破布條子中的女人爬到他的腳下,她骨瘦如柴,幾乎已經不成人形,拼盡了力氣才將一個破布包裹塞到他的腳下,用幾乎衰弱的聽不出聲音哀求道:

    「行行好……老爺,給他一條活路……」

    黃安德定睛一看,破布包裹裡卻是一個死孩子,大約死了已經有段日子了,臉上停滿了蒼蠅。他不由得厭惡的將腳一縮,趕緊往前走了幾步。逃也似的帶著朱四往前快步走去。

    走出幾十步之後,又覺得十分不忍,返了回來:縱然這孩子沒救了,這女人總有一口氣在,救回去吃幾頓飽飯興許就活過來了。自己違反了一次紀律,也不怕再違反第二次了。

    然而他回過來的時候,女人已經斷了氣。兩個雜役正拖著腳往拋屍的壕溝而去,女人的手中猶然緊緊的摟著死孩子。

    陽光十分刺眼,黃安德有點頭暈。他看了一眼這哀鴻遍地,人間地獄一般的「集市」,想到臨高──那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世界,他不由的仰望驕陽似火的天空,大聲問道,「元老院,你的雨露什麼時候才能遍及天下啊!」

    黃安德買下的人口已經在指定的地方集合。這裡有專門供他們使用的十幾個大草棚子。曹清專門帶著幾十個鄉勇管這事:蓋過戳子的難民被送到這裡,驗過戳子之後每人先發一頂草帽──重複使用。然後再發二片摻著豆粉的米餅乾,給這些難民先增加點體力,每人再是一竹筒淡鹽水──夏天走道沒水喝非中暑一大片不可。

    回程的時候多數人得徒步,花銀子買下的女人待遇當然有所不同,照例專門有一輛輕便的騾車可以坐。黃安德隨身帶來十幾輛單騾或者單馬牽引的標準軍用雙輪運輸車,車裡裝滿了交換人口的救濟口糧。回程的時候就用來裝運孩子和體弱的人。

    集市上賣得除了人口,還有各式各樣的貨物,這樣的機會鹿文淵自然不會不錯過。黃安德的任務就是看中了東西下定單──具體付款和驗貨是由朱鳴夏親自來得:這不比買賣人口,財貨動人心,難保遇到求財不求命的亡命之徒。

    按照企劃院給他們的收購指導,首先是牲畜:馬驢騾牛。叛軍除了虜獲大量軍用的馬匹牲口之外,還從民間掠奪大量的牲畜。叛軍擁有的牲口之多,以至於叛軍敗出黃縣的時候,山東巡按謝三賓只靠叛軍丟棄的驢騾就能給組織起一支頗有規模的運輸隊給數萬官兵補充糧食,而且三天時間就補充充分了。

    叛軍對牲畜亦十分重視,但是叛軍並無完善的後勤體系,完全是走一路吃一路,殺光搶光的蝗蟲式補給,牲畜得不到很好的喂養和休息,用不了多久就會役使過度,只能拿來吃肉。鹿文淵見這是個機會,就和孔有德談判,約定用銀子或者糧食來換取叛軍多餘的牲畜。這些牲畜也送到招遠,在當地的畜牧──夏季草木茂盛,只要有人照料,牲畜很快就能恢復健康。

    不過,送到「集市」上的牲畜依然很有限,對大多數叛軍來說殺了吃肉是最簡單的處理辦法。因而很多時候黃安德主要是退而求其次的收購牲畜的副產品:皮革和蹄角。這些都是臨高工業上需要的原材料。原本鹿文淵也收購獸骨,但是當他發現叛軍把人骨夾雜在裡面賣給他之後,他就停止了這種收購活動。

    今天集市上來了一大堆企劃院比較感興趣的「商品」──金屬器件。這些金屬器件顯然都是從百姓和商舖那裡搶掠來得,林林總總的堆成一大堆。裡面什麼器具都有。黃安德甚至還發現了幾口寺廟裡的鐘。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52
第四百四十節 思想教育

     價格,便宜之極,尤其是他們用白銀支付的時候──實際上這裡的最受歡迎的貨物就是銀子,只要你拿得出銀子來,任何東西都是原價幾分之一甚至幾十分之一的價錢賣出。

    黃安德看好貨物之後帶著買來得人口回到島上,這次路上十分順利,無人倒斃。回到島上之後他把買下鄭月娥的事情向朱鳴夏做了匯報。

    朱鳴夏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這事,就從你的軍餉裡扣還二兩銀子算了。你也是好心。至於那女孩子麼,先交給衛生員,等有船後送傷病員的時候一起後送。到臨高之後請總醫院的鄧大夫瞧瞧。」

    衛生部總醫院的鄧鉑鋆和元老院唯一的心理醫生江秋堰聯合搞了一個衛生部精神衛生中心──其實就刷存在感的一個掛牌機構,收治些個精神病人,兩人有空有興趣的時候就去做做心理疏導之類。

    鄭月娥這種,朱鳴夏覺得頂多也就是強烈刺激下的應激反應──在軍隊中也是很常見,估計做做心理疏導什麼的就能恢復過來。

    「是!謝謝首長。」黃安德敬了個禮,遲疑了下,「首長,我有個問題。」

    「說吧。」朱鳴夏不以為意。

    「這登萊的百姓太慘啦……人命簡直比豬狗都不如……」黃安德說著有些激動,登州一帶到底是他的故土,不由得眼眶都紅了,「我們伏波軍的武力這麼強大,直接把這伙叛軍都幹掉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和他們做生意?!」

    朱鳴夏一怔,到目前為止,伏波軍的歸化民軍官和士兵從來都沒有置疑過元老的指揮──對他們來說元老院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這是個十分危險的苗頭。朱鳴夏心想,因為他是登州本地人,看到家鄉如此的慘狀自然會不忍。

    當然,他完全可以一句話直接壓服他,但是朱鳴夏十分注重思想政治工作,何況黃安德是個軍官,未來是伏波軍的中堅,一定得說出個道道來。

    「你坐吧。」朱鳴夏指了指自己辦公室裡的椅子。

    黃安德遲疑了下,敬了個禮坐了下來。

    「你覺得我們伏波軍很強大是嗎?」

    「報告長官,是!」黃安德又要站起來報告,朱鳴夏擺了擺手,「我們現在是談談心,不用按規章來。」

    「你覺得我們現在北上支隊的去打登州,打敗叛軍行不行?」

    「摧枯拉朽,李九成、孔有德不過是土雞瓦狗一般。」

    朱鳴夏心想他還真有點「出口成章」的意思。難怪人都說山東是「聖人故里」。

    「我們現在的確可以打敗叛軍,但是打敗之後呢?」他問道。

    黃安德遲疑了一下,打敗叛軍之後怎麼樣?他還真沒想過,按照他的思維模式,這都是「上面的」考慮的問題。愣了片刻說道:「老百姓安居樂業了……」

    朱鳴夏注視著黃安德的眼睛:「安居樂業?你自己就是登州土著,過去登州的老百姓有沒有安居樂業?」

    答案是很顯而易見的──登萊這個地方,百姓之窮苦,生活之窘迫,一直到民國都是出了名的。就是普通的年景,百姓餓死逃荒都是家常便飯。

    黃安德遲疑道:「雖然不是安居樂業,總也不至於這樣淒慘……」說著他想起這些天來每次去集市看到的種種慘狀,不由得流下了眼淚,趕緊用袖子擦了下。

    朱鳴夏拍了怕他的肩膀,說道:「你說得不錯,要是沒有李九成,孔有德,老百姓可以太太平平的被餓死,活不下去總算還有個逃荒出去賣兒賣女的出路。我們現在打敗了李九成、孔有德就是為了給老百姓爭取這麼一個世道嗎?」

    「當然不是。」黃安德趕緊說道,「要是都能像臨高那樣就好了。」

    「象臨高一樣。」朱鳴夏點了點頭,「縱然不能象臨高一樣,能有個太太平平的環境,可以讓他們安心的種地,過日子,老百姓就能很滿意了吧。」

    「是!」黃安德說,「老百姓窮點苦點都不怕,什麼也不圖,就圖個太平日子。」

    「可是你知道這太平日子來得並不容易。」朱鳴夏嚴肅的說,「你是個老歸化民,老軍人,知道臨高-海南的太平日子是怎麼來得。」

    黃安德點點頭,他是二次反圍剿和治安戰的經歷者,依然記得當初戰鬥的日日夜夜。

    「我們犧牲了多少同志,花費了多少代價,才讓整個海南島的百姓過上你期望的那種太平日子。」朱鳴夏聲情並茂起來,「你知道你手中的步槍,身上的衣服,腳上的鞋子,吃得乾糧是怎麼來得?」

    「是偉大的元老院提供的!」這是魏愛文提供的標準回答,但是黃安德這麼回答的時候並不覺得荒繆可笑──他是發自內心的相信這句話的。

    「不錯!這是在元老院提供的,也是廣大歸化民兢兢業業的勞動得來的。工人在工廠裡守在爐火邊辛勤工作,農民在烈日炎炎下勞作,水手捨生忘死的駕駛船隻,礦工在煤場裡拚死的勞作,海南島才有了你說得太平日子!」朱鳴夏用一串抒情的排比句增添了自己的說服力。

    「現在就打敗叛軍,對我們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以後呢?別忘記還有一個禍害老百姓不相上下的大明的官兵。縱然他們不禍害老百姓及早滾蛋,老百姓能夠繼續過太太平平的餓死逃荒的日子就好了?」

    「當然不是!」黃安德堅定有力的說道。

    朱鳴夏說道,「兵亂匪亂,苛捐雜稅──這大明的天下,早已是烽火遍地,滿地瘡痍。到處都是遭難的百姓。我們身為元老院的利劍,要把眼光放得廣闊一點:胸懷天下,矢志拯救的是全天下百姓!」他說著感情飽滿的一揮手。

    黃安德的激情也被煽動起來了:「拯救全天下的百姓?!」雖然他早就感覺到元老院的野心,但是還從來沒聽過一個元老如此直白的吐露過:一種強烈的情感激盪在他的心中。建功立業的豪情瞬間淹沒了憐憫之情。

    「不錯,為得是全天下的受苦受難的人民!」朱鳴夏鄭重的點點頭:「所以我們的首要工作,是默默的積蓄力量。儘量從登萊收容更多的人口壯大自己才是我們現在應該做得事情──不是為了一地的百姓的苦難而呈一時之快:那只是小仁小義,不是顧及天下的大仁大義!」

    「是,我明白了!」黃安德激動的跳起來一個立正敬禮,「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

    黃安德離開之後,朱鳴夏掏出手帕擦了擦汗。要教育一個人,真不容易。他想著,感情複雜的看著遠去的黃安德的背影。

    「議長閣下,執委會擴大會議在十五分鐘後就要舉行了……」

    穿著女辦事員制服的元老院議長私人秘書錢洪荒打開辦公室的門恭恭敬敬的說道。

    「好的,我馬上就來。」錢水廷收拾了下桌子上的文件。從牆壁上木隔板上取下一個公務包,然後又從屋子裡的保險箱──不再是鋼筋水泥的了,而是真正的鋼板鉚接保險櫃裡取出一疊文件,小心的數了數,放入了公務包,扣上鎖扣。

    接著,他對著牆壁上的一面整容鏡端詳了下自己的形象,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的皺褶是否挺括,又抹了抹頭髮。錢水廷是個對自己形象十分重視的人,也是執委會委員中唯一一個在辦公室裡裝上全身整容鏡的人。他在米國的時候很喜歡看米國的政治家的對自身形象的塑造,從髮型、服裝到舉止。現在便不由自主的身體力行起來。

    今天的會議,實際上是為討論他的「元老軍政提案」召開的。馬尼拉白銀計畫已經通過了元老院的表決,正式的列入了執委會討論的階段。

    從1630年底錢水廷第一次在bbs上提出了到菲律賓外海打劫1631年運送美洲白銀到馬尼拉的西班牙大帆船的建議之後,這個提案就獲得了極高的人氣。

    懸掛骷髏旗,提著彎刀,戴著眼罩跳上敵船,然後腳踩著白銀箱子,逼著船員走上搖搖晃晃的木板……許多帆船黨跳幫派的想像力頓時不可抑制地迅速膨脹。雖然有考據派說不管紅色還是黑色,後世那種標準的海盜骷髏旗在1630年還沒有出現,但沒人注意他們的掃興回帖。而據稱最多可達上百萬兩白銀的財寶數目則讓很多人的瞳孔立刻變成了元寶形狀。

    只不過是因為時機不成熟,這個人氣度極高的提案才被一直延後到現在。不過,對此感興趣的人一直在關注這一計畫。為該行動蒐集資料行動一直在進行。飛雲號上的好幾次小規模的聚會上都討論過該計畫的實施細節。

    二年多時間裡,一幫子人的群策群力,不斷的蒐集著資料,進行了小範圍的兵棋推演,簡單的計畫被不斷的補充,已經形成了一份內容詳實,數字具體的可行性報告。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52
第四百四十一節 馬尼拉蓋倫

     執委會會議室裡擠滿了人──除了執委之外,幾乎所有部委的負責人都來了──這是一次典型的擴大會議。表面上的理由當然是此事事關重大,屬於「國策」級行動。實際上大家都清楚這裡面承載著多少人少年時候的「海盜夢」。

    連財金部門的人都來了好幾個──他們的理由是要評估行動的花費和收益。包括這一大筆白銀入賬會給元老院的財政狀況帶來什麼樣的影響。

    財政總監部準備在1632年底開始在逐漸廣州等「黃區」推廣流通券。這樣一來,勢必需要一定數量的貴金屬準備金。原有大致可以滿足進口需求的貴金屬流通量就顯得不足了。這筆白銀收入有顯得相當重要了。

    會議室的四角和當中的空地上放著大木盆,巨大的冰塊正冒著白色的涼氣,即使這樣屋子裡依然有些炎熱執委會會議室原來是按照容納二十五人開會的規模設置的,現在擠入了近四十號人,過多的人體散發出來的熱量讓每個人都汗水淋漓。不過屋子裡的氣氛熱烈,誰也沒在意。

    文德嗣作為執委會主席宣佈會議開始。錢水廷提著自己精心準備的一公文包材料上了講台,示意拉上窗簾──不是為了保密,而是他要用投影儀。

    「同志們,我現在就打劫馬尼拉大帆船行動做一個簡單的匯報。」說著他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和投影儀。

    他先闡述了馬尼拉蓋倫的由來,馬尼拉蓋倫每年二三月從新西班牙(西班牙美洲殖民地)出發,在每年的五月到七月間抵達馬尼拉。每次都會派出二艘蓋倫船。

    馬尼拉蓋倫屬於王室船隻,向馬尼拉的航行主要目的是為菲律賓總督運去補助金──也就是西班牙殖民政府在馬尼拉的行政開支。這筆錢的金額每年都會有所變動,一般是20萬到30萬比索。

    菲律賓殖民地財政收入裡,最大的部分來自美洲運來的銀子,其次便是從當地華人那裡徵收的稅款和執照費,不過相對於殖民地政府的巨大開銷和可憐的收入,如果沒有王室的補助,菲律賓政府是沒法維持下去的。菲律賓總督給國王的信件中每次都哭窮,要求更多的補助金。

    「我查到了詳細的1630~1634年每年菲律賓殖民地從美洲獲得的王室補助金的數額,去年是203,915比索,今年是232,569比索。我們知道每比索的重量大概是37克,這麼計算的話,就是八噸多白銀。」

    這個數字並不是特別吸引人,所以錢水廷還有更多的補充。

    「王室補助經費雖然不是很多,但是馬尼拉蓋倫上還有其他非王室的財產,比如新西班牙總督和商人在菲律賓採購貨物的貨款,菲律賓商人在美洲銷售貨物取得的貨款。後二筆的金額是很大的,新西班牙和菲律賓兩個殖民地之間的走私貿易是非常猖獗的──包括總督本人也參與其中──大量的中國貨物就是從這條航線上被輸送到美洲去得。雖然我們無法得知每艘船上到底裝了多少銀子,但是歷史上馬尼拉蓋倫有四次被劫。一次得了一百萬比索的硬幣,兩次是價值大約兩百萬比索的貨,還有一次干的不利索,也得了價值四十到八十萬的硬通貨。所以每次運載的銀幣和貨物可能價值在一百萬比索左右,我們幹一次,只要捕獲一條船就至少能搞到五十萬比索──很可能遠遠不止。我們知道明末流入的白銀大多是來自馬尼拉貿易中的美洲白銀──所以馬尼拉蓋倫不可能每次只運來這些銀幣。」

    這個數據讓在座的人都騷動起來。這戰利品太誘人了。

    「這些船的武裝情況如何?」海軍軍令部長陳海陽發問。他對這個問題更關心。

    「根據我們掌握的資料,1632年的馬尼拉大帆船有兩條:分別是旗艦聖路易斯(sanluis)和聖瑞蒙多(sanraimundo)。不過資料上沒有詳細的船隻噸位記錄。」錢水廷說著按了下鍵盤,顯示了下一張幻燈──一張西班牙大蓋倫的側剖面結構圖。

    「不過,根據已有的資料來看,這些船必然是蓋倫船。請看,這是一艘蓋倫船的典型結構。」他指點幻燈,「我查到了1627年西班牙遠東艦隊的構成,我們可以用其中最大艦隻來估計這些船的裝備和人員情況。」

    遠東艦隊的旗艦:galleonsanildefonso,1400噸,41門炮,全員651人,稍小一些的galleonsantateresadejesús,1150噸,39門炮,全員495人,galleonpe??adefrancia,1000噸,34門炮,全員437人。

    「因為這支艦隊同時擔負運兵陸地作戰的任務,所以艦上人員中近半是陸軍士兵和炮兵。馬尼拉蓋倫不會搭載如此多的兵員。所以我們可以估計這兩條船應該在1000噸左右,40門炮,400士兵和水手。」

    「除金銀外,船上的幾十門輕重火炮幾十噸銅也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能把船拖回去的話,上面的木材和船帆也很有用處。」鄔德一開口就顯示出了企劃院的本色。

    「正是這樣。」錢水廷點頭,「正如笛福說得:一條船就是個浮動的寶庫──特別是這種往返於兩個殖民地之間的定期船隻,上面運載的各式各樣的貨物對我們來說也是一筆財富。」

    「按照你的資料,我們的海軍可以比較輕鬆地擊敗運銀船了。畢竟,我們的前裝線膛炮的有效射程、射速和穿透力都比西班牙人的大蛇銃半蛇銃要強得多了。」列席會議的林深河說。

    「你的原始碰炸引信不能用。我們要的是俘獲,而不是擊沉。西班牙人反而可以無所顧忌地使用各種炮彈。不過反正他們也沒有爆破彈,把901拉出去打他們毫無問題。英國人打無敵艦隊的時候,典型炮擊距離才100米呢。」文總很有信心地總結了一下。

    大體來說,元老們對自己的海軍艦艇還是很有信心的,而且到目前為止,不管是854還是901在海上都是寂寞高手,沒有真正開過葷,只有幾艘901在山東執行過對岸火力支援任務。

    「不過,主要的問題其實是搜索和發現。」錢水廷用投影機放出一張菲律賓地圖,「從已知資料看來,運銀船從東方的菲律賓海過來,穿過呂宋島和薩馬島之間的聖貝納迪諾海峽,進入錫布延海後,再穿過民都洛島以北的海峽到達馬尼拉。」

    「這不幾乎就是倒著走膽小鬼栗田的路線麼。」

    「我認為,可以選擇都洛島以北海峽、錫布延海或者聖貝納迪諾海峽進行截擊。」

    馬上就有人出來挑刺了:「前兩個截擊點想都別想。菲律賓的島嶼和海峽多如牛毛,我們哪來那麼詳細的水文資料?如果擱淺的話,就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尼米茲20世紀開小dd的時候還在那裡擱過淺呢──而且還被原諒了,因為那裡的水文資料實在太複雜。」

    「我看我們不如乾脆拿下馬尼拉,直接接收殖民地,菲律賓的自然資源很豐富……」

    「拿下馬尼拉倒也不難,西班牙人在菲律賓的兵力不多。」

    眼看著話題就要歪到馬尼拉攻略上,馬千矚才開始說話:「我先表個態:我是不讚成拿下菲律賓的──太分散資源了。其次,我雖然不怎麼懂海軍的技術問題。不過有些重要的影響要先考慮到:我們現在是把鄭一官作為目前主要的對手和打擊對象。打了西班牙的運銀船或許會多出一個敵人來──雖然我們在博鋪保衛戰已經交過手,但是那不算公開行為。而且我們都知道這個時候西班牙白銀流入中國的量很大,如果和西班牙人進入敵對狀態是否會丟掉這個來源?」

    文德嗣掃了一眼與會者:「我看老馬想得有道理啊。我個人也覺得暫時還是不要樹敵過多才好,就算我們能佔領馬尼拉,現在也沒有那麼多人手去佔領和開發菲律賓。這次就是撈一票就好,銀子總是不嫌多的。至於如何才能不和西班牙人進入敵對狀態,我覺得無非是一個保密問題。大家不妨就這個問題詳細的談談。當然,不行的話全部滅口是最簡單的。老錢,你說呢?」

    「幹掉運銀船會對鄭芝龍造成嚴重的經濟打擊──這點我們以前就有過討論。」錢水廷說,「至於說完全的保密,實施起來有困難,我們的炮和船都很特殊,也沒法保證每個水手守口如瓶──如果要把船隻拖回港口拆解就更加難以保密了。」錢水廷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53
第四百四十二節 準備工作

    「那就只有在海上把人和船都來個毀屍滅跡──能拆運的帶走,船隻就只好不要了。」

    「不過別想那麼完美。你殺人滅口容易,參與的海軍和海兵隊士兵能保證個個守口如瓶?再說,運力不小的大蓋倫船不要了也挺可惜的。」馬千矚轉向財金口:「23萬比索對我們的財政有什麼影響?」

    程棟翻開個小本子回答道:「這筆收入可以大大增加我們的貴金屬儲備。我們現在需要進口的大宗商品是海量的,特別是在糧食進口方面,工業品出口暫時還無法完全抵償掉外貿赤字,所以白銀等貴金屬收入對我們來說是多多益善的。特別是以後的流通券推廣,勢必要鑄造大量的銀幣作為準備金。」他對準備金這事十分的敏感。

    錢水廷說:「我個人認為即使讓西班牙人知道也無妨。以西班牙人在東亞的海軍實力來說,他們根本無法和我們抗衡,其次,我們奪走船隻之後,等於也切斷了鄭芝龍的重要經濟來源。菲律賓的西班牙人極度依賴對中國的貿易,可以這麼說:沒有中國的商品和勞動力的輸入他們在菲律賓連一天都待不下去。只要我們取代鄭芝龍的地位,海軍控制了對菲律賓的貿易。總督除了捏著鼻子認賬和我們繼續貿易之外別無他法──順便說下這次行動本來就是兼顧打擊鄭芝龍的一錘子買賣,從長遠看貿易比搶劫獲利更大。」

    「太可惜了,我還打算連著搶它的十幾年呢。」有元老嘆息道。

    「建立和維護世界秩序的人才有最大的收益。大家只要看舊時空的美國就知道了。」錢水廷說。

    至於對戰鬥和航運的影響也不會太大,從七月起海軍和商船隊開始整休,除了少量船隻在定期航線上維持正常的航運之外,大多數航運已經完全停了下來,不管是船隻還是水手都很充裕。

    至於派遣編隊,錢水廷的方案是二艘901型炮艦加飛雲號組成混合編隊。901的機動力和火力是制勝的關鍵,這次航行的單程就需要一千海里,時間又很緊迫,無法使用需要大量航渡時間的帆船。另外,在海面上搜索和追擊也需要高速和好的操控能力。這些都是帆船無法做到的。

    至於飛雲號,主要是為編隊提供導航和氣象服務。這對要深入菲律賓群島那迷宮一般的水道的船隊來說是十分重要的,其次上面的對海搜索雷達對搜尋目標有重要的意義。

    這些本錢對元老院和海軍來說都不算太大,不過飛雲號作為一艘舊時空帶來得現代化帆船萬一損失還是會讓人覺得很痛心。

    但是這事要獲得百分之百的把握,飛雲號的加盟又是必不可少的──除非海軍願意撥出一艘8154巡洋艦來代替它的角色,那麼消耗的柴油又是企劃院無法接受的。起碼飛雲號能夠一半用帆,一半用發動機。

    陳海陽看著地圖,沉吟了一會後說:「我建議航線是這樣,編隊從海南出發後向東,經過巴林塘海峽後,繞過呂宋島向南,直抵聖貝納迪諾海峽東口,然後展開搜索。這樣的航線離主要商船線比較遠,不容易被發現。一路上也不經過水文複雜的淺水水道,比較安全。不過,要在7月份進入菲律賓群島,遭遇颱風的可能性很大啊。要知道我們的海軍到現在還從來沒有進行過藍水的長途航行。當年我們海軍出一次第一島鏈都是件大事的。」

    「我們沒有查到1632年7月有颱風紀錄。再說,如果真有颱風,這兩條船也到了馬尼拉不是。我們的船總歸比它們結實。」

    「颱風恐怕很能用查詢歷史資料來驗證吧。颱風的生成是隨機性的。」有人對錢水廷的言論表示不滿。

    「飛雲號上有氣象雷達,可以提供一定的預警──萬一遇到颱風及時避風,最壞的情況下至少能保證人的安全。」

    接下來就沒有太多熱烈討論。蕭子山看到工業和農業部門的幾個頭頭本來想發言的,但是聽到用不了幾條船參加後就明顯鬆懈下來,開始打醬油式地交頭接耳開小會了。不錯不錯,這次會議居然一直沒有歪樓,真難得。

    「我說程棟啊,如果現在不發行紙幣,銀子留著暫時也沒用,能不能撥給我們工業口啊?」展無涯看上還沒到手的銀子了,「反正銀子放在你那裡沒有利息,也不會生小元寶,給我們做導線也不錯啊。現在缺銅缺得太厲害了,陸軍海軍都搶。」

    討論立刻熱鬧起來。

    「那樣還不如挪借給我們天地會放貸款呢。」

    「老展,不怕我去豎個牌子『電線無銅,但是有銀』,包你一晚上電線就被割光。哈哈哈。」

    「你這個老土,不知道二戰美國橡樹嶺的電磁鐵就是用銀導線的?造船廠和鍛造廠該有電磁鐵了,那樣方便多了。誰敢到工廠裡偷銀子,就不怕吃米尼子彈?」

    「你怎麼絕緣?」

    「化工口不是搞過生漆麼?」

    「據說銀子在庫裡放著每年會損耗百分之一?那還真不如拿出來先用著。」

    「曼哈頓工程完工後,橡樹嶺損失的銀子還不到千分之一。」

    「胡扯,我們臨高可沒有那種能塞五十兩元寶偷帶出來的銀兵。」

    「你還不如說洛斯阿拉莫斯用金球堵門呢。」

    「銀兵那種傳說屬於野史,從我對明代的瞭解看,這種說法未必屬實。核心期刊上對明清兩朝戶部存銀紀錄的分析認為,這種事情是誇大的可能性很大。」

    面對突然跑題的熱烈討論,錢水廷站在台上有點不知所措。蕭子山忙站起來圓場:「好了好了,這都是以後的事情,可以慢慢討論。馬甲,你認為這裡有沒有必要先做出些法規來?」

    「這次行動如果最合理合法的做法,那就是我們向西班牙人宣戰──畢竟我們出動的是正規武裝力量。既然是處於戰爭狀態,那麼捕拿敵對船隻,沒收貨物和船隻都是符合戰爭法的。至於俘虜有沒有人權──我傾向於在17世紀是沒這個說法的。」馬甲侃侃而談,「不過,宣戰的手續過於繁瑣,我們也無法及時的向馬尼拉派去一名使者,所以我認為可以參考一些歷史上的私掠行動。德雷克在海上的行動多少有點股份公司的成分。參照他的例子,我認為,向西班牙馬尼拉政府發起私掠行動是完全合法的。畢竟我們元老院本身也有股份公司的含義在內。西班牙人曾經對博鋪港進行過敵對行動,我們由此採取的海上報復也是合法的……」他還要繼續談下去被文德嗣制止了,「很好,很好,你去制定一份相關的法律依據文件來。」

    「這個沒問題,給我三天時間,我一定會製做一份條理明確,論據充分的法律文件。充分體現我們對法律的尊重。」

    至於戰利品的分配,按照過去甲船上出水物的舊例,管制物資歸企劃院入賬,非管制物資、日用品和奢侈品採用標賣的方式向全體元老出售,出售戰利品所得按照元老持股比例在年底加入每個元老的分紅額度內。

    會議就在大家都不反對的情況下圓滿結束了,這個事情就算是正式「立項」了,行動代號定名為「飢餓」。

    「沒想到你們還建了這麼一個玩意。」錢水廷咋一看到看到眼前的「蓋倫船」的時候驚嘆不已。

    這的確是一艘「船」,船殼、甲板、桅杆、索具……凡是一艘千噸級蓋倫應該有的東西它全部都有,而且也停泊在海灣裡。

    不過,它卻是動不了的,因為這艘蓋倫船實際上只是一個全比例模型──正式的稱呼是「固定式海上模擬訓練設施」。它實際上是被建造在一排打入海底的木樁之上的。與其說是船,不如說是座木屋。

    龍骨、肋材這些船身上的關鍵部件都做到了百分之百的複製,但是全部只是複製了「形似」──並非按照真正的造船工藝一樣處理船材並且進行製造,其目的只是為了使用這艘模型的人提供一個直觀的展示而已。

    「要說這個創意,正是你的提案弄出來的。」訓練總監付三思領著錢水廷上了「船」甲板,除了沒有風帆之外,蓋倫船甲板上三根高大的桅杆也做了出來──不過和這「船」用得材料一樣,是劣質木材拼接出來得,真要在海上掛起風帆航行的話立馬就會解體。

    建造這艘一比一的歐式大船訓練模型的建議是海軍部提出來得。錢水廷的提案雖然連續二年沒有獲得通過,但是這件事也啟發了海軍部的元老軍官們:將來一定會有不少這樣以俘獲敵船為目的的跳幫戰鬥。一般的中小型船隻結構比較簡單,而且海軍都有實體船可以操練。但是象蓋倫船或者荷蘭「快艇」這樣的大型船隻排水量過千噸,甲板有三四層,內部結構十分複雜,如果對船內結構不熟悉,很容易在戰鬥中吃虧。這是海軍要竭力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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