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053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08
第四百五十三節 奪取

    西班牙人還擊了,即使按照21世紀的標準,他們反應的速度也足夠快,第一枚炮彈從飛雲號上空掠過不久,船尾又冒起了第二股濃煙,一枚炮彈翻滾著飛來,準確的命中了飛雲號身後的正在消散中的航跡水花裡,林傳清估計大約有50米的誤差。

    飛雲號和距離船尾直線距離有三百多米,雖然在敵人的有效射程之內,但是以自己的航速和船尾有限的火力,飛雲號是安全的,西班牙人的大炮瞄準和發射的速度都很慢,要擊中目標得人品大爆發才行。

    「繼續火力壓制,打敵人的艉樓炮門!」林傳清邊用望遠鏡觀察邊下達命令。

    正當西班牙人的注意力都被這艘突然出現的小艇和上面的致命火力所吸引的時候,在周韋森的指示下,二名狙擊手同時開火,一座海灘炮台上的二名炮手立刻倒了下去。

    槍聲淹沒在飛雲號的打字機吼叫聲中,炮台上的炮手和士兵們迷惑的張望著,接著一次又一次狙殺,不斷有人忽然倒下,忽然之間,炮台上的士兵們一下跑了個乾乾淨淨。

    周韋森吼叫一聲:「開火!」

    所有的米尼步槍一起齊射,聲勢極為壯觀,樹林邊緣頓時被濃厚的煙霧籠罩。但是海風很快就把濃煙吹散了,接著是第二次,第三次齊射。雖然海兵和水兵的射擊水平不如陸軍,但是在不到300米的距離上射擊大蓋倫這樣的目標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

    鉛彈如同暴雨一般打在蓋倫船的船外殼、炮門和甲板上,碎木亂飛,到處是慘叫著倒下去的水手,周韋森知道自己不能慢吞吞的用米尼槍「輪」這艘船,船一側的16個炮門一旦開火,他這80人的戰列線馬上就會被打成篩子。

    「機槍組注意壓制炮門!」周韋森吼道,「全體準備突擊!上刺刀!」

    隨著衝鋒號猛然響起,周韋森把帶面罩的防暴頭盔往腦袋上一罩,揮舞著左輪第一個衝了出來,大吼一聲:「上!」

    跟在後面的海兵和水兵們跟著一起吼叫:「上!」全體一起朝著蓋倫船撲了上去。

    為了最大限度躲開對方的炮火,攻擊部隊以縱隊向船首衝鋒,期間m240和狙擊手從側面壓制甲板上的敵人。阻擋他們發射船首的二門火炮。

    m240在他們側翼吼叫著,7.62mmnato彈一串一串的從他們頭頂飛過,猶如洗地一般的來回掃蕩船首甲板。周韋森一路狂奔,營地裡的水手和士兵已經被兩側的火力打懵了,對突然出現的隊伍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除了幾個反應快得人舉起火繩槍不顧射程胡亂開了幾槍之外沒有任何有效的抵抗就崩潰了,幾分鐘之內突擊隊就驅散了營地裡的士兵和水手,負隅頑抗的全部被擊斃,餘下的一部分人逃入叢林,一部分人投降。海兵迅速在船頭搭起了梯子。特偵隊員第一批搶登,一名下士在幾乎毫無抵抗的情況下爬上了船首,迅速打出一枚信號彈。m240機槍立刻轉移槍口,封鎖中部甲板,阻擋敵人的反撲。

    周韋森爬上了甲板,腳底一滑,差點摔倒。定睛一看卻是踩到了一塊打飛的頭蓋骨上。他低低的咒罵了一聲。船首甲板上已經躺滿了屍體,血正沿著排水槽流淌。先上來的幾名隊員用衝鋒槍連續點射已經遏制住了企圖反衝過來的西班牙人,西班牙人交錯的火網下幾乎紛紛倒地,周韋森連打幾個點射,將餘下的幾個人全部擊倒。趕緊打出了「停止射擊」的信號彈。

    飛雲號和m240機槍組全部停了下來,甲板上硝煙瀰漫,濃烈的血腥味刺激的他直反胃。死人真是多──簡直是觸目驚心的遍地屍體,到處是血液、腦漿和各種人體組織。比登上聖路易斯號上更為慘烈。顯然,他們發起衝鋒的時候,大多數水手和士兵都出了底倉,聚集在甲板上享受難得沒有風浪顛簸的晴朗天氣。

    海兵們很快就控制了整個上甲板,阿三翻譯被叫來喊話,沒費什麼事,躲在艉樓和下甲板的船員們就投降了。省卻了運來氯氣的麻煩。清理屍體的時候發現,在甲板上和營地裡西班牙人一共丟下了150具屍體,投降的不到40人,還有十幾人逃入了叢林。

    聖瑞蒙多號比較小,也沒有搭載步兵,出發時的船員不過250人。到擱淺的那會只剩下200名船員了。

    戰鬥中,一共有四名水兵和海兵陣亡,都是在攀船的時候被火繩槍擊中喪命的。另有一人在登船時候失足墜落摔斷了腿,不過並無大礙,衛生員給他做了夾板固定。

    周韋森關照被俘的幾名水手去叢林裡把逃走的西班牙人招攬回來,許諾給他們俘虜的待遇,絕不會殺害他們。

    船長被帶到了他的面前,這是個白髮蒼蒼的老頭子──一問他的年齡居然有六十多了。在這個平均壽命不過五十出頭,一次遠航能死掉船上一半水手的時代,讓一位六十幾歲的老人當船長漂洋過海,周韋森實在有點不能理解了。

    大約是發覺周韋森的疑惑,這老頭表示自己雖然有點老,但是還有八十多歲的船長在航海,不足為奇。

    「這麼說你是職業航海家了?」

    「沒錯,我家世代都是海員。」老船長似乎很是驕傲,「我的祖先阿隆索?埃爾南德斯?阿維拉曾經是追隨偉大的谷地侯爵前往征服新西班牙的一條船的舵手。」

    接著他又吹噓起他家歷代為「天主教國王」服務的光榮歷史,似乎表示他是個「有來歷」的人。

    周韋森通過阿三翻譯知道聖瑞蒙多號在幾天前也遭遇了那場颱風──這是他們一路來遭遇到的第二次風暴,不但桅杆和支索近乎全毀,連船身也破了若幹個洞,要不是蓋倫船的結構素來以結實著稱,恐怕早就散架了。一路上靠著人力不斷抽水才勉強到了這裡。

    由於昨天破洞突然擴大,抽水已經無法控制進水量,船長才決定在這裡臨時擱淺修船的。

    「好吧,我在這裡代表元老院宣佈你和你指揮下的船隻、水手、士兵和船上的一切貨物全部是元老院的戰利品。在你們的命運被最終決定前,只要你們服從我們的命令,我會給予你們在人參安全上的保證。」

    船長鞠了一躬,然後說道:「可否允許我冒味的詢問,是哪個國家的元老院?」

    「我大澳洲元老院。」

    船長的臉上露出了莫名其妙的神情,顯然他沒怎麼聽說過這個詞彙──也可能阿三翻譯的根本不對。

    但是俘虜的身份使得他無法多問,只好說:「願為您效勞。」

    「現在我給您的第一道命令就是組織人員繼續修理這條船。直到它能重新航海為止。」

    「這個,我的人手不足……」船長表示異議。

    「我的人會幫忙一起幹得。」

    於是營地又被恢復起來,倖存的俘虜們在海兵的監視下重新集合起來,清理甲板,修理船隻。逃入叢林的西班牙人也很快出來投降了──他們既沒有口糧,也沒有火藥,在叢林裡只會成為野蠻人的獵物。

    周韋森和林傳清商量之後,決定把營地都搬到這裡來,他從蓋倫船上卸下了幾條划艇,讓林傳清帶著人回去搬運物資。又給了臨高發電,告知了新營地的位置和奪取了聖瑞蒙多號的消息。

    雖說元老們都對聖瑞蒙多號上的貨物心癢難耐,但是他們決定不再進行具體的清理盤點了,只是暫時貼上封條等回去再具體清理。

    「下面我們就可以安心的等待救援了。」周韋森說。

    援救比他們預期的要來得早些。從香山澳派出的海天趁著順風一路趕路。7月28日,瞭望手的望遠鏡裡出現了薩馬島的海岸線。在通過無線電和營地聯絡之後,很快就發現了北角上有一縷黑煙升起。

    海天號即刻駛近海岸。那縷黑煙正是錢水協下令點起作為聯絡信號的。看到海天號的身影之後,營地裡發射了綠色信號彈──林傳清很快看到了對面也升起了綠色信號彈──北煒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終於找到了。

    「終於來了,我們可以回家了。」周韋森急劇地喘息著,拿著信號火箭筒的手不由得在顫抖。臨高這個朝思暮想的家,一下子又變得似乎觸手可及了。

    門多薩簡直要樂瘋了,一看到北煒登上海灘,她第一個撲了上去,撲入了北煒的懷抱,對著他的臉狂啃了一番,讓對方大為尷尬。

    「不礙事……」周韋森顯得很「寬容」,「拉丁女人就這麼……熱情……似火……」

    「我知道。」北煒苦笑著說道,「看你們的氣色還不錯──魯濱遜的日子還好吧?」

    「還成,就是天天吃乾糧,真有點怕了。」林傳清眼睛都綠了,「海天號上有元老特供食品沒有?」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09
第四百五十四節 尾聲

   「有,有,蕭子上特意給你們安排了元老特供箱,裡面從乾淨的衣服到食品什麼都有。」北煒看這幾個人氣色還好,就是有點不修邊幅的樣子,除了門多薩之外一個個鬍子拉茬,因為天氣炎熱,幾個人都是破棉布小褂+大褲衩。

    一干人將北煒迎進營地,這裡經過幾天建設,倒也初具規模,周韋森說就是伙食差點──天天都是草地壓縮口糧+海鮮煮的雜燴粥,從西班牙人船上倒是弄到了幾桶鹹豬肉和醃牛肉,還有些奶酪,就是模樣和氣味都十分恐怖,還是和長了象鼻蟲的餅乾一起給西班牙俘虜去享用了。

    因為聖瑞蒙多號的修理還沒有完成,所以海天號必須在這裡多逗留幾天,為了加快修理,從海天號上取來了更多的工具來幫助修理。

    北煒等人趁著這個機會再次到弄潮號失事的地點去查看船體,看有無拯救的可能性──要向執委會做出匯報。

    查看的結果是這跳船破損十分嚴重,周韋森進行了一次浮潛探摸,發現水下船殼有大的破損,部分船肋已經變形,即使花了大代價將其浮起扶正,也無法拖回臨高修理了。

    向臨高發出匯報之後,很快就得到了回應:將弄潮就地處分,儘量不留下任何殘骸。

    水兵們隨即拆卸了一切可以利用的部分:航海儀器和設備、火控設備、船帆、帆纜、一部分可拆卸的船材──包括露出的螺旋槳。至於船上的輕型武器和彈藥、隨船工具在颱風襲來前就已經上岸,無需再撈,至於大炮使用的彈藥因為過於沉重就只能放棄了。接著,又用絞盤和滑車從礁盤上撈起了船錨和錨鏈、一門130mm主炮和2門75mm副炮,其他火炮或者沉得太深,或者不知去向。

    最後,他們從弄潮號上卸下了舵輪和船鐘,海兵在殘留的船殼上安裝了高密度裝填的黑火藥炸藥包。為了慎重起見,專門在船殼上鑽孔,向動力艙內投放了炸藥包。

    7月29日下午,在全體人員向弄潮號殘骸敬禮之後,火藥起爆了,弄潮號的殘骸被炸得四分五裂,再也沒有露出水面的部分了。

    隨之,海天號起錨,牽引著聖瑞蒙多號返航。蓋倫船寬大的甲板上,海兵隊向天空齊射三發後,編隊升帆起航。在薩馬島上,只留下了海岸邊小丘上二座小小的石碑,一座是「飢餓」勝利紀念碑,另一座紀念在此沉沒的弄潮號和陣亡的四名海軍士兵。

    距離這二座紀念碑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塊橫臥在地的墓碑,這裡掩埋著聖瑞蒙多號上陣亡的船員。

    在臨高,弄潮沉沒事件已經在元老中進行了傳達了。單良在元老院常委會上提案:要求對整個事件進行詳細的調查,並且對執委會進行質詢,並且要求追查這次海軍行動的具體指揮的程序合法性問題。而杜雯則是在《啟明星》雜誌上發表了「評機會主義和冒險主義對穿越事業的極大損害」,痛斥這次行動從一開始起就是一批私心膨脹的機會主義分子進行的冒險行動,不符合穿越者應有的有計畫有紀律重視大局的行動準則。

    自然還有人就危急時候應該保人還是保船進行了激烈的爭論,一時間,元老和901炮艦孰輕孰重,元老和美洲白銀哪個重要這樣充滿了火藥味的問題也被提了出來。

    顯然,沒有人敢說901比元老更重要──這在臨高是嚴重的政治不正確。但是和後面攻擊聖瑞蒙多號事件中糾結起來:周韋森和林傳清在自身處境不安全的狀態冒險攻擊敵人,是否有洗脫自己的失誤的冒險主義成分在內?

    由於事情鬧得沸沸揚揚,在錢水廷的提議下,組建了一個弄潮號沉沒事件委員會對此進行專項調查。

    調查委員會就這一問題進行了若干次聽證會,隨後發佈了一個報告:

    首先,委員會認為,飢餓行動是合法的──它是按照元老軍政提案制度經過提案和投票正式批准的行動。委員會提請元老注意:元老個人有權質疑該行動的合理性和必要性,但是無權否認它的合法性,凡是否認該行動的合法性的言論均被視為對元老院權威的藐視。

    其次,關於林傳清棄船上岸確保安全是否屬於膽怯行為,委員會認為:儘管按照海軍方面的證人提供的證詞,在船隻遇到颱風的時候,一般採取的方法是將船隻行駛到開闊海域,這樣有較大的幾率保住船隻,當然,也有一定船毀人亡的概率。

    一艘並無故障,人員裝備齊全的艦船,在颱風襲來時候在岸邊岸邊避風是保人不保船的做法,在海軍中屬於嚴重違反軍紀。但是委員會同時指出,按照元老院的「元老是第一生產力」和「元老的利益高於一切」的指導思想,林傳清的棄船行為並非僅僅保證他自身的安全,還有保全周韋森、孫笑和門多薩三位元老人身安全的成分在內,其措施是得當的。

    第三,周韋森和林傳清攻擊聖瑞蒙多號的行動完全在飢餓行動的框架任務中。飢餓行動給出的任務是:視情況攻擊馬尼拉蓋倫,奪取船隻和貨物。從這點看,只要任務沒有被宣佈結束,周韋森和林傳清的任何攻擊馬尼拉蓋倫的行為均合理合法。

    第四,關於返航問題上的取捨上是否構成周韋森等人幹涉林傳清指揮。委員會認為從法理來說編隊中的元老均無責任。按照目前元老院制定「元老軍政協商體系」,有多名元老在場,意見不能統一的時候,重大抉擇必須通過投票來決定。所以這一投票和結果均屬合法。不過委員會明確指出,這一體制在實際運用中存在嚴重的弊端,容易造成外行干擾內行指揮和「人人都有權,人人不負責」的狀態。建議元老院就這一問題進行改革,確切到權責一體。

    最後,委員會在結論中指出,一艘戰艦的損毀固然是令人心痛的,但是在征服行動中,損失軍艦和船隻均為不可避免的事情,只要證明指揮人員在具體指揮中沒有犯下錯誤,這類損失不應該追究任何人的責任。

    這一結論在元老院宣讀過後,經過投票以三分之二多數通過,對此錢水廷並沒有感到驚訝。元老和901孰輕孰重這道高壓線是沒人敢碰的,因而想借此否定飢餓行動也就很難辦到了──更別說此次行動奪取的豐厚戰利品了。

    不過這一事件也造成了另外一項影響,那就是通過了由東門吹雨提交的「軍事及重大行動指揮法案」,規定任何軍事行動和重大行動的指揮必須由元老院和執委會下達目標性要求,然後由總參謀部制定方案,交由指揮員具體執行。

    在執行中,戰役戰術決心均由指揮員下達,其他元老只能就執行手段提供建議,不能干涉決策。避免了在此類重大行動中大家做決策,大家不承擔責任的問題。

    在進行聽證調查的同時,企劃院對拖到臨高的二艘蓋倫船進行了全面的清點。原本兩船都要在檢疫錨地停泊一段時間再進行開艙驗貨,但是執委會實在等不及了,最終決定立刻進行全船消毒。

    向聖瑞蒙多號的船艙內灌入了海天號運回來的餘下的氯氣,對船艙內部進行了一次大規模的毒殺,事實證明氯氣十分有效。事後從兩船的甲板下的各個艙室內清理出來幾百隻老鼠和無數昆蟲的屍體。

    衛生員們穿著隔離衣在船體內噴灑消毒水,隨後,被封存的貨物被逐一搬運上來,登記造冊之後裝上小火車,拉到檢疫倉庫內逐一開包查點檢驗。

    檢疫倉庫區很大──所有的進口貨物都要在這裡進行隔離檢疫,必要的話還要進行消毒處理,實際上,目前臨高的海關主要干得就是這件事。

    為馬尼拉蓋倫準備的倉庫是最大的一間,巨大的鐵質桁架托起的屋頂下,成包成箱的戰利品正通過軌道車被推進這裡,一一按照區域排開。

    一百多名歸化民工作人員被帶了進來,他們來自各個部門:海關、企劃院、警察、軍隊和芳草地的學生。現在他們一色穿著白色的隔離衣:反穿身後繫帶,全身都無口袋,戴著帽子、防護眼鏡和手套。

    「按照五人一組分隊,逐個開包點驗!」孫笑穿著同樣的衣服,拿著擴音器吼叫道,「一切物品都要唱報唱登,發現任何異常情況及時報告!現在開始!」

    企劃院最關心的是貴金屬──這也是這次行動最主要的目標。因而凡是類似可能裝載白銀、黃金的加固的鐵皮小箱子是優先打開的對象。一個個的箱子被打開,裡面的東西被分門別類的攤在專門的盤子裡,由專人登記清點。不斷取出來得金幣、銀幣、寶石和珍珠,頓時讓整個倉庫裡變得珠光寶氣,熠熠生輝。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10
第四百五十五節 戰利品

    兩艘船上的裝貨清單已經被翻譯出來,根據裝貨清單,船上的載貨中除了23萬比索的王室補助金之外,另有6萬比索的私人款子。不過,根據大圖書館的推測,當時的馬尼拉蓋倫上白銀走私十分猖獗,新西班牙的達官貴人們大量輸出美洲白銀,到馬尼拉套購中國貨物運回美洲銷售。

    清點的結果證明事先他們的推測是準確的,除了清單上列出的31萬比索之外,不在貨物清單上以「雜貨」名義登記打開的卻是銀幣的私人款項共有白銀12.4萬比索。這樣僅銀幣就收穫了41萬比索。另有銀條311條,每根重1西班牙阿羅瓦。一部分蓋有礦山的戳記,一部分則什麼也沒有。

    每一西班牙阿羅瓦合11.5公斤,合計3.5噸。不過特意從廣州召回來對這批金銀進行鑑定的前珠寶公司經理嚴茂達在看了之後認為這批銀條的純度有很大的差別。最好的大約是85%左右的純度。戳記上大多來自新西班牙的薩卡特卡斯、瓜納華托等銀礦。而打著波托西等秘魯銀礦的銀條純度普遍不高,在60%~70%之間。

    還有一部分沒有戳記的銀條則成色各異,有高達90%的,也有不足60%的。

    「既然純度不足,餘下的成分是什麼?」孫笑問道。

    「大約主要是鉛──這玩意和銀子特別相親相愛,而且看上去十分相似,所以經常拿來當填充物。當然也有銅和黃金,這些是銀礦內伴生的,提煉不純的話很容易帶著這些雜質。」

    「我還以為是純銀呢。」孫笑略感失望。

    「不可能是純銀的,就是最好的西班牙比索,也才84%的純度。我們就算要鑄銀幣也沒必要純度高過比索。」嚴茂達說道,「另外你看這些銀幣也有成色差異。」他拿起一枚銀幣,「這是新西班牙鑄造的比索,成色84%;這枚就是秘魯鑄造的,成色最多也就百分之六七十,你掂量一下就能感覺得到秘魯的這種比較輕。」

    「這麼說要用來鑄幣的話都得重新冶煉。」

    「沒錯,這些銀幣和銀條的成分區別很大,要先冶煉成統一的幣材才行。」嚴茂達說,「讓我看看其他吧。」

    黃金不多,但是種類卻不少,既有西班牙的也有葡萄牙的,還有歐洲其他國家的。兩條船上的金幣一共有3400多枚,成色、重量大小不一。另繳獲的35根金條,每根規格為四分之一西班牙阿羅瓦。合計一百公斤。成色大約在8成左右。

    雖然成色不高,但是這麼多黃金也是一筆不小的收穫。如果按照舊時空的19世紀金本位英鎊每英鎊含純金7.9克計算,大約可以以此為準備金發行一萬英鎊。

    「至於這一堆首飾,很難估價。」嚴茂達說,「除了金鏈條之外,幾乎全是鑲嵌有寶石和珍珠的,份量很重,光物料價值就不小。而且它的手工也不差,要算手工費的話恐怕也值不少錢。熔化回爐有些可惜了,直接作為工藝品銷售比較合算。難點是在大明這種首飾沒人要。我覺得可以讓交給葡萄牙人或者荷蘭人設法變現。金鏈條直接回爐就好。」

    繳獲的珠寶中,數量最大的是綠寶石,有八十塊。綠寶石是西班牙美洲出產的最多的寶石。雖然切工粗糙,但是嚴茂達估計價值不低,如果按照現代工藝重新切割的話,價值可以更加提升。其次是各種寶石:紅寶石、石榴石、蛋白石、剛玉和鑽石,數量都不多。另外是1.5升大小不一的加勒比海珍珠。

    「這些海水珍珠能賣大價錢。」嚴茂達戴著手套,小心翼翼的拿起一顆有小拇指大小的藍色海水珠,「這東西拿到北京城去賣,至少可以賣八百到一千兩銀子──不過脫手比較困難,能買這種東西的人畢竟很少。」

    將所有的貴金屬和珠寶全部登記,分類裝入特製的箱子之後,孫笑估價整個飢餓行動中獲取的貴金屬和珠寶的戰利品價值八十萬比索。

    至於其他貨物,那就種類繁多了。最大宗的成包的棉花和大卷的極其堅韌的線。孫笑請教了大圖書館的人才知道,這種線是龍舌蘭線,菲律賓殖民政府輸入美洲棉花用來織造帆布,輸入龍舌蘭線用於捻縫──都是為造船和修船服務的。

    其次是大量的獸皮──主要是牛皮和羊皮,數量多達上萬張。獸皮之外,大宗的貨物還有洋紅──這種昆蟲的分泌物是上好的紅色染料;幾百桶來自古巴的菸草。幾百袋莫名其妙的塊薯根,有著極其拗口的西班牙文名字:薩爾薩帕利亞。在貨物清單種類中被列為「藥品「。大圖書館的人查了資料才知道這是一種美洲特產,在當時被認為是一種能治療多種疾病的特效藥。

    至於裝在包著獸皮的加固大箱子裡的各種絲綢和呢絨製作的華麗服裝和成套的銀器,顯然是搭船的達官貴人的行李。如果最終元老院允許俘虜贖身,那麼這些行李也可以允許他們贖取。所以暫時只清點登記後重新貼上封條,不列入入庫清單。

    不過,最讓孫笑吃驚的貨物來自底倉──裝在一個個密封的陶器罐子裡:二百罐水銀,每個罐子容積為四分之一法內加,合13.75升。罐子上的戳記表明這些水銀來自秘魯的萬卡韋利卡水銀礦。

    水銀這種東西,在本時空最大的用處用來提煉白銀。菲律賓要如此之多的水銀做什麼?難道他們也想開發白銀礦嗎?

    孫笑不知道菲律賓有沒有白銀礦,但是馬尼拉蓋倫上裝運了如此之多的水銀顯然是件非常不正常的事情。他立即就這個情報向執委會做了匯報。

    不過僅僅這樣的情況並不能說明什麼──因為菲律賓一直從中國進口水銀。但是如此巨大的輸入量太過反常。因而執委會將這個問題交給對外情報局,責成他們對此進行調查。

    清理完畢之後的兩條西班牙蓋倫船被拖到博鋪造船廠,接受全面的整修。船上的大炮、殘存的桅杆、船帆和帆纜已經全部拆卸下來。視情況加以改造利用。

    大炮自然是直接給拖到冶煉廠去了,從兩條船上拆卸下來的65門青銅大炮讓冶金和材料部門樂得合不攏嘴──我們就是缺優質的青銅啊!

    蓋倫船是一種非常堅固的海船,船材全部用結實的橡木製造,船殼板最厚處可達11英吋,船肋較至於一般船隻更為粗壯密集──難怪西班牙人用來它來橫渡大海運送金銀珍寶。

    根據查閱船籍冊和實地進行勘測。聖路易斯號的註冊載重換成公製為800總噸,排水量為1450噸,聖瑞蒙多號略小,註冊載重為650總噸,排水量大約1200噸。

    文德嗣參觀之後認為這兩條船可以進行改造再利用──畢竟這二條船的載重噸位都接近h800的水平,雖然船體線型差了點,航速較慢,但是勝在船體結實耐用。如果加以蒸汽動力改造的話,是很好用的運輸船。

    「其實就這兩條船的規模,如果配上足夠的大炮,沒有蒸汽機在南中國海也能橫著走了,」陳海陽參觀了之後說道,「問題是我們沒那麼多操縱它的水手。」

    「要是能利用西班牙人的俘虜就好了。」錢水廷說,很是遺憾的搖了搖頭,這首先是「政治不正確」,其次西班牙俘虜的可靠性顯然也沒法保證。

    「我覺得至少在非軍事部門的航運企業中僱傭歐洲人也無不可──畢竟我們缺少合格的高級海員。」陳海陽說,「起碼他們在航海水平上比本地土著要強出不少來──光能橫渡太平洋、大西洋這點就足夠秒殺我們現在海軍和航運企業裡的大部分歸化民船長了。」

    按照海軍頒發的船長證書,元老院屬下的海軍和航運企業的船長有甲乙丙三種證書。甲等:熟練運用航海儀器,能依靠海圖導航橫渡大洋;乙等:能運用航海儀器,熟悉中國傳統遠洋海路,能航行到日本、泰國、馬尼拉和巴達維亞;丙等,熟悉中國沿海航線,能夠從海南航行到天津。

    元老院屬下大多數出身海盜和漁民的船長都是乙等和丙等證書的獲得者,只有寥若晨星的幾艘蒸汽戰艦的船長是甲等證書──他們無一例外都是芳草地海軍士官生班出身。

    「可靠性啊可靠性。」錢水廷說,「你不知道這個年頭的遠洋海船上的水手就是人渣集中營麼?」

    「這倒是,不過高級海員或許可以嘗試一下──我記得以前看過這方面的書,當時這些高級海員的待遇並不高,而且很多也不是為本國服務,只要給錢就行──意大利海員為誰都服務。對了,哥倫布不就是意大利人嘛。」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12
第四百五十六節 唐娜瑪麗娜

   「這倒是,說起來這次俘虜中有不少也不是西班牙人,我覺得他們對天主教國王也不見得就是那麼忠心耿耿──無非是有奶就是娘的貨色。」

    這個問題兩人沒有繼續討論下去,利用歐洲人俘虜是很敏感的話題,在沒有得到元老院的風向之前,誰也不願意把自己的真實想法先說出來。

    為了轉移話題,陳海陽說:「聽說這次抓到了個西班牙大洋馬,這可是很難得的一件事……」

    「我也覺得奇怪呢,怎麼去菲律賓的船上有這麼一位身份高貴的小姐?」

    「你怎麼知道她身份高貴?」

    「帶著好幾個僕人,住在艉樓,還有許多箱貴重的行李。」錢水廷已經讀過林傳清等人撰寫的任務報告書,「怎麼說也不會是個普通人吧。」

    「再高貴,對我們來說有啥用?」陳海陽笑了笑,「我就怕到時候又要為女人起風波了。」

    雖然元老們多多少少有皇漢的傾向,提起歐洲人雖然不至於像柳正、小白狼這樣張口「白色類人生物」,閉口「白皮豬玀」,但是總有些不屑一顧。不過對白種女人卻都充滿著極大的熱情。有一次於鄂水喝多了說,很多元老其實是「拜洋馬教」的教徒。「大洋馬」三個字簡直是g點觸發器,只要有人在bbs上一提起,就會有幾百條回帖。

    這個天上掉下來的西班牙女人,與其說是美好的戰利品,不如說是顆定時炸彈。

    「不要緊,按照戰利品處置辦法標賣就是了,大家自由喊價,價高者得。」錢水廷漫不經心的說道,「要是覺得還擺不平,乾脆送到臨高紫明樓──服務大眾不就完了。」

    「這樣女王不得發飆,直接給你扣個誣衊婦女的帽子……」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扯沿著道路走了過去。

    就在他們為大洋馬的處置展開討論的時候,對外情報局裡,關於大洋馬的資料已經被彙總到了李炎的桌子上。

    對外情報局對這位年輕少女的興趣是很自然的:在這個航海十分危險的時代,一位出身高貴的女子很少會冒險航海──何況是從已經發展成熟的美洲殖民地航渡到馬尼拉這樣的新殖民地去!只有某些十分必要的事情才會驅使她這麼做。

    再結合她隨身攜帶的大量的行李,愈發讓人感到她此去馬尼拉是有著某種長遠的目的,而非僅僅是短時間的拜訪。

    根據他們對船長等高級海員的詢問和查閱旅客名單,已經知道這位小姐名叫:唐娜瑪麗娜?德?阿雷利亞諾,是一位「半島人」的女兒。船長只知道她來自墨西哥城附近的一所專門收納貴族女孩子的聖多明哥會女修道院。送她商船的委託人吩咐他將這位小姐安全的送到馬尼拉,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這一情況引起了李炎的重視,再結合船上發現遠遠超過一般需求的水銀,李炎認為馬尼拉一定有什麼不同尋常的事情在發生。

    因而他立即去和江山碰頭就這一情況向他匯報了下,要求江山出面找執委會:暫時不要將這位西班牙少女按照《戰利品處置條例》來進行處置,而是「凍結」起來。

    「很可能她會有用!」李炎說,「如果剃光了頭髮,再要利用起來就會很麻煩。」

    他指得是如果要允許她贖身或者要通過她做某些工作的話,按照本時空的標準剃髮這樣的「淨化」措施未免極具羞辱性。俘虜的出身的家庭是難以接受的。

    「你說得對,這兩條船上頗有一些我們不知道的謎題。」江山說,「我這就去執委會。」

    博鋪的隔離檢疫區臨時留置所裡關押著二條船上的所有西班牙俘虜。陽河已經拿出了基本的清點數據:除去路上傷勢惡化死去的,進入隔離區的俘虜共有2**人,其中女性4人,其餘均為男子,年齡最小的十一歲:一名船艙侍童;最大的六十五歲:聖瑞蒙多號的船長。

    雖然還沒有詳細的進行審問,但是從膚色和相貌看,顯然不全是西班牙人,裡面有一些是典型的黃種人面孔,可能是東南亞或者美洲的土著水手。

    雖然執委會決定先對他們進行甄別和審問之後再決定他們的命運,但是在此之前清洗他們骯髒的身體是件必不可少的事情。檢疫營地的工作人員很快就忙碌起來。

    唐娜瑪麗娜?德?阿雷利亞諾單獨坐在固定在地上的一張等待「淨化」的長條椅子上,按照她在修道院裡受得教育,謙虛的微微垂著頭。

    這個棚子裡原本可以讓一百個「待淨化」的土著婦女等待,現在只有她和三個女僕。

    三個女僕,端坐在她的身後的一排椅子──和平日裡一樣,保持著沉默。

    雖然托洛薩太太一言不發,但是瑪麗娜依然能感覺得到她嚴厲而警惕的目光觸及她的後背「這個討厭的巫婆!」瑪麗娜暗暗的想著,由衷的厭煩著這個從新西班牙就跟著著她的陪媼。

    托洛薩太太是個寡婦──很多年的那種寡婦,篤信宗教,十分的虔誠,將**的**和世俗的誘惑視為最大的罪惡,因而成了有身份的家庭心目中年輕少女和少婦們最理想的陪媼。

    瑪麗娜自小在新西班牙的女修道院長大,這家女修道院專門收納出身名門的世家小姐們,承擔她們的教育,直到她們能被家族接出去嫁人──那些不能嫁人或者不願嫁人的世家小姐就會留在修道院內發願當正式的修女。

    因為女孩子們大多出身高貴,家族往往為她們支付大筆的捐款,所以這所修院不像一般女修院那樣院規嚴厲生活清苦。如果拋開過多的宗教活動和一年到頭不能出門的寂寞無聊感之外,修道院的生活並不難熬。

    相形之下,倒是出了修道院之後被這位陪媼陪伴的日子更加難以忍受。托洛薩太太猶如最嚴厲的獄卒一般嚴密的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任何一點被認為是舉止輕佻的舉動都會遭到她的「提醒」──如果不是叫「斥責」的話。

    她甚至強迫她在睡覺的時候雙手必須伸在被子外面──「為了防止我們撫摸自已罪惡的身體!」瑪麗娜一想到托洛薩太太在她面前堂而皇之的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她是有多麼的羞憤。雖然類似的話修女嬤嬤也說過,但是她們從沒有逼迫她做這樣的動作。

    但是她知道自己無權反抗托洛薩太太──這個女人是父親親自挑選的。而她的一切都仰仗於父親。所以她不得不逆來順受的忍受著托洛薩太太的「陪伴」。

    甚至連被海盜俘虜也不能擺脫她!瑪麗娜暗暗的咒罵著!

    對於被海盜俘虜,她雖然起先也曾害怕、恐懼,但是上了船之後心情已經漸漸安定下來。這伙海盜們雖然看上去十分古怪,還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噴吐著黑煙的快船,但是他們著裝整齊,紀律嚴明,一點也不遜色於來自半島的最好的西班牙團隊。

    只要他們不是一群凶殘無知的烏合之眾,她就什麼都不用怕。以她的出身和地位,稍有理性的海盜肯定會對她優禮相待,以便索取贖金,而家族裡也會拿出一筆錢來為她贖身。只是她免不了要在這不知名的簡陋荒涼之地耽擱上一年半載了。

    至於托洛薩太太,顯然父親是不會為她這個卑微的女人支付贖金的,你就在這裡為奴吧。一想到道貌岸然的托洛薩太太會落到什麼樣的下場,她的嘴角甚至露出了一絲微笑。

    然而她們從船上被帶下來送到這個「海盜營地」已經有幾個小時了。但是「海盜們」沒有一個人來過給他們指定住宿的地方。這讓瑪麗娜很是奇怪。

    整個俘虜營地似乎十分的熱鬧,從高高的木柵欄牆那邊不時傳來男男女女的說話聲──都是他們聽不懂的語言,不時參雜著斥罵和吼叫,不時還會傳來人的哀嚎哭泣聲。

    這些聲音讓原本十分坦然的少女心中又重新泛起了恐懼。不由得微微顫抖起來。

    她不知道的是這一耽擱是因為「是否剃光她們的頭髮」在情報局和檢疫營之間產生了一場爭論,情報局從某些角度考慮,認為只做必要的清潔就可以了,但是陽河堅持要把她們的毛髮全部剃光。

    這一爭論一直匯報到了執委會,才得到了明確的答覆:「可以不剃頭,但是一定要徹底洗乾淨!」

    「這簡直是不負責任的命令!」陽河嘀咕著,叫來了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幾個健壯的中年婦女。轉達了這一命令。

    「把那個年輕的洋女人的頭髮給我好好的洗乾淨!」陽河惡狠狠的命令道,「多準備幾把篦子,給我好好的篦幾十遍!別吝嗇肥皂和熱水,要洗得乾乾淨淨!」

    工作人員一頭,小隊長問:「另外三個呢?」

    陽河冷笑一聲:「還用問?全部給我剃光──一根也不剩。」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21
第四百五十七節 門多薩小姐

    唐娜瑪麗娜?德?阿雷利亞諾百無聊賴的等待了很久,直到她感到渾身都開始發酸才出現了一個年輕的女人。

    瑪麗娜打量著這位年輕的「夫人」或者「小姐」,很難說這位婦人的真實身份,如果這裡是一個海盜的窩點,那麼來者必然是個身份卑微的女子,但是她身上的衣著和她的容貌又似乎說明她出身高貴,也許是某位貴族小姐或者婦人。

    她的身後跟隨者兩個亞洲面孔的年輕女子,穿著「海盜」們那種短小簡潔的棉製衣服。用腰帶束腰,她們腰裡都掛著一個土黃色的近乎三角形的硬質皮袋──和許多男性海盜們腰裡掛得一樣,瑪麗娜的估計是以女人的衣著為基礎的。對她來說門多薩小姐的的衣服的設計十分古怪甚至可稱輕浮,但製作精美且所用的特殊布料令人眩目──既非棉布亦非絲綢,或者說,即使是最好的意大利、法國和中國絲綢也沒有她身上的那種衣料特殊的質地和光澤。

    來得女士驚人的美麗──即使按照貴族的標準看,她的容貌也堪稱罕見:一頭漂亮濃密的褐色微蜷的長發,大大的杏仁色的眼睛……不過她那深色的瞳仁和略帶深色的皮膚都說明她很可能是個克瓦里奧人,年齡可能有二十多歲。

    但是她所認識的克里瓦奧人──即使是那些二代三代的克里瓦奧人,從他們開始混血的那一代之後沒有再摻入一點印第安人的血液,她們的容貌也無法與眼前的女子相提並論。她簡直混合了黃白人種的所有優點。

    她比瑪麗娜更高,甚至比起很多男人都要高。她站得很直,步態輕盈又不失莊重。渾身上下無處不躍動著健康與活力的火焰。她舉手投足間充滿著自信。她的站姿,她的神態,甚至她抬頭的方式──所有的這些都在無聲地向這個世界宣告:我是個大人物。血管裡流淌著高貴的血液。

    然而她又為何在這裡?一個克瓦里奧的貴族女子身陷在這海盜窩裡,瑪麗娜小姐不由得有些憐憫起她來了。

    門多薩小姐因為在俘虜被俘和初到臨高的時候都充當了翻譯的角色,是瑪麗娜比較熟悉的人,而她的西班牙語又是母語,於是便受領了對外情報局的任務:帶她去淨化,陪伴她,設法從她口中儘可能多得套取資料。

    「我估計從她口中得不到太多有用的資料,你只要儘量把她自己的背景和此去馬尼拉的目的套取明白就可以了。」

    「如果你們認為我得到的資料不夠,你們會審訊她嗎?」門多薩小姐緊張的問道。

    「每個俘虜都要審訊。」李炎用一種令人寬慰的笑容說道。

    「我的意思是……」門多薩小姐遲疑著,「你們會對她……嗯……用刑嗎?」

    「迪亞娜!」陪同她來情報局的周韋森緊張的叫了一聲。

    「沒事。」李炎繼續微笑著,「不會。我們是不讚成使用這種原始的手段的──要人開口有很多辦法。」他接著說道,「當然,您做得工作越好,她越配合我們的工作,就越沒有必要採取某些審訊上的技術手段──請您放心,這技術手段不是『委婉說法』。」

    於是門多薩就懷著複雜的感情來這裡「為元老院服務」了。

    克瓦里奧貴族女子朝她做了一個手勢,用西班牙語說道:「請您隨我來。」

    瑪麗娜遲疑的站了起來,坐了這麼久,她也的確有些想知道對方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

    托洛薩太太趕緊站了起來,似乎要繼續履行她的義務,門多薩小姐擺出一個「婉拒」的手勢:「請您在這裡等待。」

    托洛薩太太緊張的說:「這是我的職責。」

    「在這裡您還是聽從我們的安排比較好。」門多薩小姐不愧是語言學專業出身,西班牙語說得優雅委婉又不失權威,「您是我們的俘虜。」

    托洛薩太太似乎猛然被警醒,立刻頓住了腳步,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所措。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護衛的小姐被帶了進去。

    門多薩小姐領著她走進一條走廊,走廊裡不時有一道門,在轉過幾個彎之後,這位女士打開了其中的一道門。出來的時候她們已經在一個院子裡了。院子的牆壁和西班牙一樣,刷得雪白。院子中間有一棟外觀簡潔的雙層紅磚小樓,其屋頂是某種不知名材料做的。一根根的圓形管子鋪滿了整個屋頂,閃亮耀眼,就像金屬一樣,但看起來光澤比較柔和──莫非是玻璃麼?

    從那種稀奇古怪的設計和材料她馬上能看出這個房子是最近才建好的。從建築裡突出來並延伸到天空中的鐵皮管子依舊閃亮,還未曾被時間與天氣所侵蝕。

    克里瓦奧貴族小姐打開了門──這使得她十分吃驚,因為兩個海盜女僕明明站在身邊卻並不搶先上去開門。由此她不由得產生了幾分對門多薩即憐憫又蔑視的感情。

    「您請進來。」門多薩不知道她心中的複雜感情,因為這位貴族小姐在多年的修道院貴族女子教育下對如何掩飾自己的感情已經有了充分的學習,堪稱平靜如水。

    「請教您的尊姓大名?」

    「我叫迪亞娜?門多薩。」

    沒有「唐」,沒有「德」──雖然門多薩這個姓氏在美洲頗為顯赫。這麼說對方是個出身平民的女人。瑪麗娜想,不覺流露出倨傲的神情來。

    進門進去,又是一道走廊。走廊裡是一道又一道的門。地上是陶土燒製的方磚地,縫隙裡似乎還透著水漬。燦爛的陽光從玻璃窗上投射進來。

    門多薩看著門上的金屬牌,隨後用鑰匙打開了一道門,請她走了進去。

    門裡是一座奇怪的房間──非常奇怪,瑪麗娜不管在新大陸還是西班牙都沒見識過如此的房子。房間不大,這裡的牆壁和地面都是用一種晶瑩剔透,比最好的大理石還要光潔美麗的材料所覆蓋。材料上是美麗的花紋和圖案,有點像她在西班牙時候隨同父親去過的那些摩爾人留下的豪華宅邸,但是比起摩爾人的馬賽克和彩色陶土磚,這種材料更為迷人,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瓷器!

    那些西班牙和新西班牙的達官貴人們,總是收藏著一些來自中國的瓷器,用來誇耀他們的豪富和藝術品位。

    她忽然明白了,她正站在一間用瓷器鋪設的房間中。

    想到這裡,她差點要暈厥過去──難道這裡是阿里巴巴故事裡的海盜之島嗎?

    「請您在這裡洗澡,」門多薩小姐說,「如果你想方便一下,左面的門進去就是……廁所。」門多薩遲疑了下,沒有使用洗手間這個委婉的現代說法。

    洗澡?這真是太可笑了。她是一位尊貴優雅的女士,每天都洗臉洗手,晚上還洗腳,內衣即使是在船上不便洗衣,半個月也會換上一次。

    洗澡這種習慣,是猶太人才有的。而且醫生和教士們都說,經常洗澡容易得黑死病。

    「您不用客氣。」瑪麗娜優雅的說,「我在船上每天都洗手和臉。」

    門多薩小姐遺憾的搖搖頭,她沒有說話。然而,門忽然打開了。從門後走進來四個亞洲女人。她們各自矮小,卻十分的健壯結實,挽著袖子,手中提著藤編的小籃和木製水桶。

    瑪麗娜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氛,畏懼的退後了一步,大聲說道:「請不要這樣!」

    「我也不希望這樣,」門多薩小姐禮貌的回敬道。

    瑪麗娜忽然意識到,她是落入了阿拉伯奴隸販子之手了!她聽幾個從北非贖身回來的人說過那些阿拉伯和土耳其後宮的故事,幾乎每個伊斯蘭顯貴的後宮都有巨大的浴室,女奴們每日在其中洗澡、香薰、按摩,等待著主人的臨幸……她尖叫起來,轉身就想逃走。然而她身後的門已經被緊緊的鎖上了,無論她如何用力,也無法打開。

    對了,即使打開又能怎麼樣呢?門外一定還站著兩個女海盜。

    她轉身面對著門多薩──這個能說西班牙語,氣質高貴的女人忽然成了她的全部依靠,她向她伸出雙手來,哀求的叫道:

    「看在上帝的份上,救救我!」

    門多薩制止了躍躍欲試準備上去「淨化」的女工作人員們。接住了她的雙手。

    「您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害您呢,但是您要聽從我的吩咐,否則……」

    「是,是,是,」瑪麗娜驚恐萬狀,一想到落入異教徒後宮為奴的可怕的前景,她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由得語無倫次的說道,「請您告訴您的主人,我是西班牙貴族之女,我的父親有足夠的金錢來支付贖金,請不要把我賣給阿拉伯人……請給我時間,我會寫一封信到馬尼拉,到新西班牙……」

    「請您冷靜,」門多薩說道,「您現在是元老院的俘虜,您的命運必須由元老院決定。在此之前,您得完全的服從於我,我說得您是否明白?」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22
第四百五十八節 特殊待遇

    「是,是,我完全明白!」瑪麗娜在一瞬間已經知道,她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現在,按照我說得話去做,」門多薩安撫著她,「不要怕,她們是來服侍你洗澡的。這裡的規矩就是如此。」

    瑪麗娜強忍著恐懼,勉強點頭表示服從。

    「我會在門外等您。」門多薩接著又說了一句讓她害怕的話,「請您自己把衣服脫光。相信我,你的拒絕不會有任何用處,儘量順從她們的所作所為。這會讓您好受些。」

    瑪麗娜把這視為過來人的忠告,然而這其中包含著的意味讓她知道接下來會受到的屈辱。她眼裡噙著淚,默默的點了點頭。

    門多薩消失在門後,四個女僕圍了上來,其中一個把一個藤筐丟到她的腳下,指著筐子說了幾句,她猜想大概是要她把衣服脫下來放在這個筐子裡,顯然,如果她不願意自己脫衣服的話,她們是毫不在意立刻把她剝個精光的。

    即使是同性,瑪麗娜也從沒在女人面前脫衣服的經歷──修道院裡沐浴的時候,她們這些「女學生」會穿上一件棉布的大罩袍,在罩袍下把衣服脫光,再穿著罩袍進入浴池,每個人都在罩袍下清洗自己,除了臉和脖子之外,絕對看不到自己和別人的一點裸露。

    顯然海盜們並不打算提供罩袍,雖然她已經下定決心聽從門多薩小姐的忠告,但是她實在無法自己脫下衣服來:奢華的服裝是靠著女僕幫忙才能穿上去的,她自己一個人是無論如何都脫不下來的。

    四個女僕顯然按捺不住,她們立刻動手開始脫她的衣服:動作粗魯而有力。瑪麗娜微微的掙紮了一下之後就不再動了,任由她們擺佈,心中默默的向著自己讀到過的殉教聖女們祈禱自己能承受一切苦難。

    當所有的衣服被全部脫下來之後,瑪麗娜發覺女僕的臉上露出了驚訝和鄙夷交織的神情,隨後她被帶到浴室的一張木凳子上坐下,一個女僕開始動手解開她的頭髮──顯然和脫她的衣服一樣,海盜女僕們並不熟悉歐洲髮型,免不了依靠蠻力又拉又拽,疼得瑪麗娜幾乎要哭出來。好不容易才將她的一頭濃密的長發完全解開。

    一瞬間,女僕們臉上露出了嫌棄的神情,一個女僕打起一桶熱水,兜頭澆了下來,接著是大塊的肥皂,接著她們用那種尖利又堅硬的東西梳刷她的頭髮──顯然,這能除去頭蚤。

    熱水,肥皂和讓她頭皮刺疼的梳子反覆的折騰著她的頭髮,瑪麗娜一一種殉道者的決心忍受著。

    接著她們又開始用熱水肥皂和一種粗糙又有彈性的物體來折磨她的身體。她被粗暴的按倒在凳子上,甚至翻來覆去的又沖又洗又刷。

    飽和著污垢的肥皂水流淌在潔白的地磚上,猶如一道道灰色的小溪。

    最後,當她幾乎就要為這熱氣和粗暴的沐浴折磨的昏過去的時候,這古怪的洗浴終於結束了。女僕們用一種柔軟的不可思議的織物擦拭著她的身子──瞬間就吸乾了她皮膚上的水分。

    女僕們仔細的打量著她的身體,似乎是在鑑定自己的工作成績。終於她們滿意了。給她披上了一塊白色的柔軟的織物。

    隨後,門打開了,門多薩小姐走了進來。

    她的神情似乎顯得十分抱歉,她走到她的面前停了下來。仔細的打量著她。

    「請把毛巾取下來。」她說道。

    她先向後避了一下。有些躊躇地,放下了包裹在身上的毛巾。她的身體完全展現出來。全裸,十幾年來一直被嚴密包裹和戒備,即使她自己也未曾好好看過的身體,如今所有的部分都真實的顯現出來。

    現在骯髒的污垢已被全部洗淨,層疊的服裝也消失了。這位西班牙小姐的身材看起來不算不好。身材不高,體型也不健美──顯然不是個經常運動的女孩子。顯然,這個時空的女孩子是不可能意識到身材的重要性的。

    門多薩小姐走向另一處牆邊的木製櫥櫃,來開一個。裡面緊密掛著一排外套。看上去非常柔軟、華貴。她把這些拉出來。是袍子。

    她取出一件來遞了出來。瑪麗娜遲疑的接了過來──料子柔軟而細密,似乎是最好的棉布做得。

    「您穿上這個。」

    門多薩花了幾分鐘時間教會她穿著胸罩和內衣,然後給她穿上一件短袖的藍色連衣裙。這是夏天歸化民女職工中的高級人員常穿著的服裝,裙襬到膝蓋下一點。是用松江棉布做得,樣式簡單到極點,附屬品除了背後的扣子之外就是可調節腰圍和胸圍的腰帶了。她用一根髮帶把瑪麗娜濃密的長發紮了起來。

    「您的頭髮真美。」門多薩小姐誇獎道。

    瑪麗娜卻覺得自己穿得像個奴隸──或許她現在就是個奴隸了。短袖還好,但是這樣肆無忌憚的露出小腿服裝,就是妓女都不會這麼穿著。

    光著小腿和腳丫,露著胳膊她感到一陣顫慄,似乎自己一絲不掛一樣。她為一種巨大的沮喪籠罩著,默默的穿上了為她準備的草編鞋。

    「來吧,到這裡來。」門多薩溫和的說道,把她從這間「阿里巴巴的浴室」帶了出來。

    意志已經接近崩潰的瑪麗娜被帶到了檢疫營的「特別房間」,就在她剛才洗澡的小樓的二樓。這個院子是為身份比較特殊的俘虜和「客人」準備的。在這裡可以享受單獨「淨化」的優待。

    「這裡就是您的房間。」門多薩說道,「在沒有最新的命令前您就住在這裡。」

    房間不大,牆壁粉刷的雪白,地面是木板的。家具很簡單:一張小床一個櫃子一張圓桌和四把椅子。屋子裡一塵不染,沒有一點雜物。瑪麗娜覺得這房子有點像西班牙小客棧,只是要明亮乾淨的多。

    窗戶開著,只是外面是裝著鐵紗的籠框,似乎在提醒她這裡不是客棧,而是囚禁她等候發落的地方。

    「可以把我的行李衣物還給我嗎?」她試著提出要求,試探著門多薩的底線──她對她很同情,她不是一個冷漠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人,在這裡,她大概是唯一她能夠打交道的帶著善意的人。她說,「您看,這裡除了床單和攤子之外什麼也沒有。」

    「您的行李是元老院的戰利品,不過我想發還一部分衣物是可以的。」門多薩客氣的說,「我一定想辦法。」她碰了碰她的肩膀讓她放心。

    現在的每一件事都讓她為難。她的思維猶如一團亂麻。門多薩小姐讓在椅子上平靜下來。「我給你泡一杯茶吧。」她說。

    「什麼是茶?」

    「一種中國飲料,類似,嗯……類似馬黛茶。」

    她知道馬黛茶,不過在墨西哥城很少有人喝這個,它來自遙遠的拉普拉塔區,只有那些耶穌會的教士們才去喝。

    瑪麗娜的眼睛掃過整間房子,每一件事物的模樣都讓她感到茫然──她一樣就知道這是什麼,但是它們和她見過的任何同類事物都不一樣。

    從某種角度說,這些家具用品都簡陋的驚人,幾乎談不上任何裝飾,也沒有繪畫和雕刻,似乎是最拙劣的木匠簡單的用木材拼湊起來的產物。但是它們擺放在那裡,卻是那麼的協調美觀。家具的每一條邊都是整齊的,每一個角度都完全一致。木料的表面光潔而細膩,露出美麗的木紋。簡潔不但無損於它們的質地,反而平添了一種特殊的美感。

    門多薩給她端來了茶──用得是中國瓷器!晶瑩雪白猶如白雪的細膩瓷器上,繪製著美麗的藍色花卉和草木。中國茶的微微的黃色透過薄薄的瓷壁,映射出一種柔和的光芒。

    一塊雪白方正的糖放在碟子上,精緻的令人難以取用。

    茶是臨高發酵的福建茶製成的紅茶,配上糖塊。這種喝茶法是最近貿易部門竭力向歐洲人推銷的消費方式,為得是可以同時出口兩種大宗商品。

    她小心翼翼的端起來碟子,按照門多薩的指引放入一小塊糖,用茶匙輕輕的攪動。甜蜜的茶水安穩了她的心,她注意到門多薩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墜──這是當初她身上的比基尼之外另一件來自舊時空的物品……

    「您是一位主的信徒。」她欣喜的說道。

    「是的。」門多薩點頭。

    「這太好了!」瑪麗娜的情緒頓時好了許多,如果她是一個改宗的異教徒,那麼就太可怕了,這些人比真正的異教徒更令人恐懼和憎惡。

    「您是西班牙人?」

    「不,我是委內瑞拉人。」門多薩習慣性的說道。

    「哦,您不是『半島人』。」

    這個詞讓門多薩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對了,本時空是沒有委內瑞拉這個國家的,只有新西班牙的委內瑞拉省。

    「不錯,我不是『半島人』。我生在委內瑞拉。」她遲疑了一下想自己應該叫做「梅索蒂斯人」還是叫「克里瓦奧人」?

    「您為什麼在這裡,這裡是什麼地方?」瑪麗娜急切的問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23
第四百五十九節 跨越太平洋的婚姻

  「這裡是澳洲元老院統治下的領土。」門多薩避而不談這些,「現在說說您自己吧。您是誰,為什麼要遠渡重洋到馬尼拉來?」

    唐娜瑪麗娜?德?阿雷利亞諾沒什麼好隱瞞的,她是西班牙貴族岡薩洛?德?阿雷利亞諾的私生女,生在西班牙。

    她的母親出身卑微,不過甚得寵愛──是父親的「女朋友」。父親也承認了她。因而在幼年的時候得以隨前往新西班牙赴任的父親到了墨西哥城,進了一家修道院來完成她的婚前教育。

    作為私生女,雖然在法律上沒有婚生子女的地位,但是貴族的私生子女──特別是他們承認的私生子,比平民百姓要強得多了,多少名門顯宦的祖輩真是國王或者大貴族的私生子。

    唐娜瑪麗娜?德?阿雷利亞諾自小就受著貴族小姐一樣的教育。一直在墨西哥城長到了十八歲。直到今年年初才被她父親接了出來準備結婚。所以她才會搭乘馬尼拉蓋倫前往馬尼拉。

    「結婚?」門多薩小姐怔了一下,「和誰?」

    「我只知道對方是一位了不起的紳士,」瑪麗娜說,「名字我忘記了──實在太拗口了。」

    「您連名字也不知道,」門多薩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準備嫁給他?」

    瑪麗娜似乎並不以為奇:「是菲律賓總督detavora閣下提得親。」她驕傲的說道。

    「所以您就乘上了馬尼拉蓋倫,橫渡太平洋前往菲律賓嫁給這個素昧平生的男人?」迪亞娜?門多薩的嗓音不由得高了起來。

    「是一位紳士。」瑪麗娜小姐糾正道,「雖說他還沒有受到正式的冊封,但是總督閣下已經向國王陛下的樞密院呈送了報告──他會前途無量的。」

    門多薩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婚姻觀點,但是傳達21世紀的婚戀觀不是她的任務。

    「這麼說,艉樓裡許多華麗的服裝和首飾都是您的陪嫁了?」

    「是的,」瑪麗娜點頭,「不算現金的話,父親為我準備的陪嫁就價值五千比索。另給我一萬比索的現款。」

    「您父親真是富有。」

    「如果出嫁的是他的婚生女兒,我想僅現金陪嫁就不會少於二萬。」瑪麗娜不以為意,似乎還覺得很光榮。她注視著門多薩,驕傲的說道:「除了我的父親之外,我的未婚夫在菲律賓總督閣下面前是一位重要的人物。我相信只要你們送去一份書信,他們會拿出一筆巨款來為我贖身。」

    接著她又說了許多話,都是炫耀她的父親和未曾見面的未婚夫是多麼受到「陛下」、「殿下」和「閣下」們的恩寵,如何的富有,如何的有地位。並且暗示,只要能幫助她贖身,她會考慮幫助門多薩小姐一起脫離這個「可怕的地方」──她甚至能給她一個「合適的安排」。

    反倒是她對自己所處何地,在什麼人手中沒表現出太大的興趣,很多土著初到臨高所表現出來的強烈的好奇心,她一點都沒有表露。

    門多薩耐心的聽著,不置可否的微笑著。心裡卻是越來越膩味:她原先覺得自己和周韋森、和其他元老已經有夠多的「文化差異」了,自己在臨高總覺得格格不入。但是聽著瑪麗娜的話,她覺得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已經遠不是簡單的「文化差異」了,而像是生活在兩個星球上的人。

    新落成的教育部大禮堂是芳草地教學園區裡最有氣派的建築,可以容納五百人參加活動。除了開會之外,它擁有的舞台設施也足夠用來進行文藝演出,比起完全露天的百仭電影院要強多了。

    胡青白很為此而得意,這是他花了不少力氣才爭取到的──也幸虧教育優先這面旗幟。不過在江山看來,把大禮堂工程交給梅晚的建築總公司實屬失策:那幫造房匠全然不知藝術和美學為何物。以致大禮堂外觀上幾乎就是某些縣級開發區常見的那種中華田園式歐洲風情建築:正門前畫蛇添足地加蓋了一圈弧形的門廊,下邊矗立著一排多利安式柱子,不倫不類。

    不過,不交給他們造又能交給誰呢?胡青白聳了下肩,這就和目前他們的生活狀態一樣:沒得選擇。

    此時,禮堂的硬木條坐席上一個人也沒有,頂燈和壁燈也沒有點亮。江山朝著燈火通明的舞台走過去,在頭排座位上坐了下來。這裡正在進行合唱的排練──在1632年度聖歌大匯演前幾週,這裡是最忙的地方,每天至少有七八個各系統各部門業餘合唱團的在這裡排練。

    吝嗇的企劃院和各個部門是不會給歸化民在工作時間排練的,因而他們都是在工餘來參加排練。不過對於這個沒什麼娛樂活動可言的時空來說,參加合唱排練是一件頗為有趣的事情。年輕人可以借此認識很多人--特別是異性。

    江山要找的那個人正站在指揮席上下揮舞著胳膊,滔滔不絕地吐出一大串半生不熟,語法錯亂的普通話。怪異的腔調再加上不時還冒出幾句英語和廣東話,非但國民學校和軍政學校的合唱團學員們都是一臉惶惑,連站在大幕旁邊的方非也聽得不知所以。最後,鋼琴伴奏者,一名三十歲上下,一頭烏黑的長發用手帕束成馬尾,身形高挑的女元老挽救了局面。她的聲音不很大,卻異常清晰,只用幾句話就把排練指揮的長篇大論解釋得一清二楚。

    魏斯?蘭度似乎對於這番解說非常滿意,大聲喊道:「讓我們再來一遍,從頭開始!」他揚起了手,鋼琴聲伴著男孩子們略帶稚氣的歌聲迴蕩在禮堂中,猶如軍隊在步操。

    「英雄們,勇敢向前走,莫留戀,不要再回頭。

    願拋棄安逸和財產,為祖國戰鬥,為祖國戰鬥,勝利在招手!

    ……」

    「你不該到這裡幹這個,」江山點上了一支雪茄。結束排練後合唱團員逐漸散去,透過窗子,他看見芳草地的國民學校學生三五成群,有說有笑地走向宿舍,而軍政學校的學員們則迅速集合到操場上,排成隊列,唱著歌走往宿舍,「間諜的原則是從不拋頭露面。」

    「詹姆斯?邦德卻能出席大使館的招待會,還能到處說我叫邦德。」魏斯一口氣喝下了半瓶格瓦斯,滿意地咂了咂嘴,把手中的瓶子揚起來向前一指:「而且總是能遇見漂亮女士。指望耶穌會的那幫傢伙給你們訓練合唱團?這會兒的歐洲人連樂隊指揮的概念都沒有。他們會把合唱團都培訓成唱詩班的。」

    「詹姆斯?邦德是個虛構人物──」江山的話還沒說完,聽見了高跟鞋走下舞台的木質台階時候碰撞出來的篤篤聲響,正覺得奇怪,除了裴大小姐,沒有哪一個女元老會在這並非隆重的場合揮霍寶貴的自備高跟鞋資源。

    「江局,」他剛轉過身,女人已經走到面前,帶著一股石竹花的香氣。她的聲音柔和而又醇厚,隱約還透出一絲嫵媚:「謝謝您大駕光臨來看我們的排練。」

    江山隨便地支應了幾句客氣話,面前這個女人似曾相識,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的名字。照理說,穿越眾之中有這樣的美女一定會相當惹眼。她上身的短襯衣看得出是臨高產的棉麻混紡質料,裡面的深色無袖長裙卻很明顯是來自穿越前那個位面的高檔貨,勾勒出一段完美無缺的女性曲線。江山只看了她一眼就立即移開目光,她臉上雖然掛著微笑,但那雙幽深的眸子卻好似兩泉深潭,誘惑著他往下跳,再也不要上來。

    女人大方地伸出手:「我叫柳水心。上次年會我先生喝醉了,還勞您幫忙給扶回來。」

    江山終於想起來了,面前這個風韻萬千的人妻是遠程勘探部頭頭柳正的老婆。怪不得這傢伙分公寓那會兒最為積極,原來是急著藏嬌呢。江山在情報共享中曾經設法秘密調看過政治保衛總局的部分元老個人檔案,當時就對一名省級歌舞團的台柱子居然會丟下一切跟著一個糙哥穿越到17世紀的蠻荒之地感到奇怪。他輕輕握了一下對方的手指:「時候不早了,我送柳老師回去,老柳該著急了吧。」

    柳水心又笑了,江山趕緊避開她的目光:他不是屌絲男,更不是魔法師,也是身在花叢過,片花不沾身的老手。十幾年來從未因為某個女人而像現在這般心神不定。

    大約是因為太久沒有接觸到這樣擁有現代氣息的嫵媚女人了,江山心想,我有點飢渴了。他和其他元老一樣也買了個女僕,因為沒搖到合適的號,只是隨大流的買了個c級的。

    「沒有關係,」她的聲音顯得愈發甜柔嫵媚:「我乘小火車回家,十分鐘就到了。我先生今天不在家。」小火車是歸化民對臨高市政鐵路的稱呼,元老們也習慣了這種叫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24
第四百六十節 排遣任務

  「末班車開走了,運營結束。」魏斯插嘴說,一邊肆無忌憚地掃視著包裹在連身裙下的腰肢和高聳的胸部。

    江山咳嗽了一聲,提示他注意舉止。

    「你坐我的公務車回去吧。」江山先走了出去,他不想這個女人在場,更不想為此耽誤了正事。一輛紅旗馬車停在禮堂外面,江山對馭手囑咐了幾句,紳士派頭十足地打開車門。柳水心提起裙襬踩上了踏板,露出了裹著絲襪的大腿,向站在馬車邊上的兩個男人遞上一個動人的微笑。魏斯?蘭度則放肆地吹起了口哨。

    「這次回來你住哪裡?還在辦公廳第二招待所?」眼看著紅旗馬車拐了個彎,消失在芳草地的大門外,江山開口問道。

    「對,住那兒總比住教堂好。」蘭度說,「裝做一個虔誠的信徒是很辛苦的。」

    「我們走著過去,好嗎?」

    「有五公里路呢,局長。」

    「你有急事嗎?」

    「啊?不,反正也沒車可坐。」

    他們走出大門,門口的執勤學生給他們敬禮。門外是大片的果林──原來這裡只有一小叢雜木林,現在整個校園所在的高岡已經被學生們種滿了各種果樹。四周寂靜無人,砂石在鞋底下發出悉悉索索的細響,他們走下了高岡,在靠近海邊的一條公路上繞了一個彎。夜晚的靜謐被遠處的博鋪造船廠打破了。廠房燈火通明,淹沒了夜空中靠近海平線的星光,煙囪裡時不時地噴出一束束的火星,恰如點著的焰火。鍋爐放出嘶啞的蒸汽聲,吊鬥在天床上低聲嗥叫,吊車噠噠直響,絞盤機剎車時發出小豬仔一樣的尖喊,蒸汽機單調的轟嗵作響,匯合著鐵器捶打的嘩啷聲和鋸木機的吱吱尖叫,整個工廠就像一頭被夜幕隱藏了輪廓的巨獸,正匍匐在海灘上,用它強大的鐵肺呼吸。

    「真美!」江山說。

    蘭度不能理解這有什麼可美的,但他知道這幫子中國人審美趣味:多鉚蒸剛,傻大黑粗。「有新的軍艦要下水了?天哪,讓我想想,又輪到誰該倒霉了?」

    「你到過馬尼拉嗎?」

    「370年後到過。」魏斯想開個玩笑,看江山沒有作答,便繼續說下去:「飢餓行動倒是挺刺激,就是西班牙人的船上實在太髒,到處是糞便和耗子。現在你們想洗劫馬尼拉嗎?好吧,我可以裝扮成一個西班牙官員,就叫──弗朗西斯科?佛朗哥好啦。用不著軍艦,我只消帶上十罐毒氣,到晚上一擰開閥門,你們就儘管戴好防毒面具去搬空馬尼拉的銀庫吧,」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停了下來:「見鬼,耶穌會教士們會認出我,然後我就要上火刑柱啦!」

    「馬尼拉沒有多少耶穌會士,」江山笑了,「馬尼拉的修會以聖方濟各會和多明我會為主。即使有耶穌會士,多半也沒去過澳門──葡萄牙人雖然和他們是一個國王,可是彼此並不友好。」

    「有一個就夠了。」

    「蘭度先生,你聽說過一句中國古代戰略學家的名言嗎:制人而不制於人。」

    「沒有,不過在非洲時,有人告訴我一句中國話:先下手為強。」

    「你這次給我們的報告中指出,李絲雅近來和西班牙人接觸頻繁。我們在澳門派專人調查過,訪問李絲雅的西班牙人裡,其中一人是馬尼拉總督的特使。」

    「馬尼拉是想獲得那份賣給巴達維亞的情報吧,弄到手了嗎?」

    「也許已經弄到了。李絲雅不忠於任何人。她把情報再賣給西班牙人不足為奇。不過她除了有那麼一瞬間之外,從來也不算是我們真正的威脅。」江山不想多談這個問題,有些事情並非每個人都可以知道的。

    蘭度意識到這是「江局」在暗示,李絲雅已經不再是需要他關照的對象了。

    江山掏出細麻布手帕擦了擦汗濕的額頭,開始談到西班牙人的一些奇怪的跡象:他們正在通過澳門的代理商大量收購廣東的生鐵。硝石、水銀與被稱為白鉛的鋅錠。這些貨物整船整船地從安平運往馬尼拉,這幾種物品西班牙人以前很少從中國直接購買。而現在,西班牙人甚至企圖在廣東招募銅匠和鐵匠到馬尼拉去幹活,以前他們只招募水手。

    「這麼說,西班牙人想讓我們為海盜行動付出點代價囉?」

    「不,我們攔截馬尼拉蓋倫的事情才過去了不到半個月,西班牙人的行動從今年年初就開始了,所以我認為他們的行動是針對荷蘭人的。」

    馬尼拉的菲律賓總督detavora一直為荷蘭人的威脅而擔憂,不斷的呼籲國王給他運來更多的錢和士兵來增加馬尼拉的防禦。菲律賓的西班牙人處境不佳,荷蘭人在整個東亞海域不斷騷擾他們,而且屢次進攻西班牙人的殖民地,給總督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菲律賓殖民地的高級官員們似乎一直生活在對荷蘭人發動進攻的憂慮中。

    「西班牙人的狀態很糟,」江山說,「我們有總督寫給樞密院的一系列報告,西班牙人資金不足──沒有馬尼拉蓋倫的補給,當局連維持現狀的開銷都沒有了。他們的人力也不夠,海上是荷蘭人的騷擾,陸地上是土著的暴動──他們的的貿易開展的很差,不得不大量吸引中國人去開墾,但是又對中國人充滿了懷疑。」

    「如果他們的狀態這麼糟,為什麼突然增加了花錢的項目──看樣子這些擴大的進口都是用在軍備上的──而不是有利可圖的投資。」

    「沒錯。特別是他們突然增加的水銀進口──增加的太多了。您知道什麼叫混汞法嗎?」

    「不知道,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兵。」

    「混汞法是一種提煉金銀貴金屬的工藝。需要大量的水銀。」江山說,「我們知道菲律賓是出金銀的。但是本時空的西班牙人可不知道……」

    蘭度眼睛閃閃發光:「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我們需要一個在馬尼拉的人,」順著公路,百仞城的燈火已經在望,「即使我們能輕易擊敗只有十七世紀武裝的任何敵人,情報依然是必要的。我需要確切地知道西班牙人能幹什麼,打算幹什麼。」

    派一個中國人是不行的,江山早就考慮過這點,西班牙人對中國人的猜忌很深,華人聚居區被限制,華人的活動範圍主要是在馬尼拉社會的中下層。上層是西班牙人把持著的,一個華人──不管多麼富有也難以接觸馬尼拉的上層。

    「聽起來不錯。」魏斯清了一下喉嚨。走了這麼久的路,他很想再來一瓶格瓦斯:「不過一旦搞砸的話,也許就是我最後一次為您效力了。」

    「你這樣想嗎?」

    「請別見怪,局長。如果要預料事情的結局,我通常會先想到最糟糕的那個。」

    「要是這樣:我們會把你的名字刻在情報局的牆上──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指定一個歸化民孩子做你的繼承人。」

    最後一段路程兩人都沒有說話。「明天早晨九點鍾情報局會議,」江山對站在招待所外的歸化民接待員做了一個手勢,示意他為魏斯打開大門,「我會派車來接你。晚安,詹姆斯?邦德先生。」

    「晚安,m先生。」

    江山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桌子上已經送來了厚厚一疊審查馬尼拉蓋倫船上的俘虜的情況報告。

    報告十分詳細,即使對最卑微的水手,乃至奴隸都有詳細的統計數據和儘可能多的個人資料。

    289名俘虜中有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意大利人、德意志人和黑人,另有馬來人和華人,後二者主要充當水手。還有一些是各種族之間的混血兒。十分典型的大航海時代的帆船成員組成。

    對俘虜的利用和處置是企劃院的事情,但是情報局和政治保衛局要給出一定的意見。哪些人可以利用,哪些人可以贖身釋放,哪些人「勞作至死」,都出自他們的建議。

    他大概的翻閱了一下,門多薩撰寫的關於唐娜瑪麗娜?德?阿雷利亞諾情況的報告引起了他的興趣,他仔細閱讀了這份報告,又翻看了對女僕、陪媼和船長的審問報告,又查閱了戰利品清點清單。證明瑪麗娜說得完全屬實──她的確是一位待嫁的新娘,被送去馬尼拉和她的未婚夫完婚。

    一個要去馬尼拉完婚的貴族私生女,雖說沒人說得出她要去和誰結婚,江山也不甚在意──想來就是一個西班牙官員之類的人物。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她就沒什麼用處了。他們沒法招募一個修道院裡待了十年的18歲西班牙少女當間諜──且不說種族的問題,他們還剛剛搶了她的嫁妝。要是留在臨高作為戰利品分配給元老,光如何分配和分配之後的種種質疑就又要鬧出一番激烈的辯論和爭吵了。

    直接勒索贖金似乎是利潤最大化也最安全的做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24
第四百六十一節 拍賣

    瑪麗娜在浴室樓上的單獨臥室裡被囚禁了好幾天,這裡的一切和修道院頗為類似,簡單的房間,但是床單柔軟舒適,精緻的紗帳,窗戶上雖然安裝著鑄鐵的欄杆,但是大幅的玻璃透入的陽光明媚耀眼──讓她想起了西班牙的太陽。

    最讓她難以置信的是臥室居然有單獨的廁所:全部用上好的中國瓷磚貼面,連馬桶都是瓷器的!

    我現在比國王、皇帝、蘇丹和紅衣主教們還要闊氣!她吃驚的想到。

    她的每天的生活十分優渥──雖然沒有女僕貼身服侍,但是每天都會有華人女僕來為她收拾收拾床鋪,送來一日三餐,都是些她沒嘗過得簡單又新奇的伙食:口味清淡,味道鮮美。

    瑪麗娜在女修道院的伙食雖然談不上艱苦,但是克制和禁慾的理念是始終貫穿著對她們的教育中的,因而伙食十分寡淡。乍一嘗到各種新奇美味的食物不由得胃口大開。特別是一種用海鮮和稻米製作的燴飯令她十分喜愛。飯後總是會送一杯放入檸檬片和糖塊的「紅茶」。

    每天還會送來許多新鮮的水果,很多是她從來沒見識過的。

    每到中午,收拾過午餐餐具之後,一名女僕會進來幫她放下泛著暗黃色微光的細緻美麗的中國簾子,把灼熱的陽光擋在室外,然後端來一個美麗潔白的青花瓷瓷缸,裡面放著一大塊的冰:晶瑩剔透,散發著一縷一縷的白色水汽。然後她就會在女僕的服侍下換上柔軟透氣的細布做成的睡袍,在宜人的溫度和愜意的幽暗光線中沉沉睡去。

    下午四時她會被喚醒,然後會被女僕帶去洗澡──這是強制性的。如果她不去,健壯的女僕會毫不猶豫的揪著她的胳膊拽著她去洗,她們用一種加了某種香精油的肥皂為她洗澡,這讓她很是不安:據說蘇丹的後宮也是這樣做得。

    洗過澡之後,她被重新帶回到臥室,換上乾淨的衣服,替換下來的衣服全部被收走。服裝並不奢華,但是全部是非常細膩舒適的料子──穿著也覺得合體舒適。

    如果不是她的俘虜身份,這些日子可以說是十來年來最優渥舒適的生活了。她的心情甚至為此能前些日子,這裡一直十分的安靜,樓下很少有人聲。但是從幾天前開始,院子裡開始熱鬧起來,經常有人來回走動的聲音,不時還響起斥罵和哭叫聲。從窗戶邊勉強可以看到院子裡的一些情況,她看到有許多褐色、黑色和金色頭髮的女人在院子裡等候,她們一個個披頭散髮,破衣爛衫,神情萎頓,被那幾個曾經「伺候」她的華人女僕搓弄著,斥罵著──顯然她們是俘虜或者奴隸。在這個院子裡重複著和她一樣的過程。

    這使得她對自己的命運異常的擔憂:這樣的優待顯然不是單純的「好意」。她只能在焦慮中等待著自己的命運。她開始失眠,經常連續幾個小時的祈禱。

    這天,門多薩小姐終於出現在她的面前。

    「您終於來了!」被焦慮和等待折磨已經開始有些神經質的瑪麗娜說,「你們到底打算怎麼安排我?」

    「你這麼想知道嗎?」

    「我只是想早點知道我的命運罷了。」瑪麗娜手裡拿著念珠,仰望天空。

    「我們不是海盜。但是您是我們的俘虜,所以要按照處置俘虜的規矩來辦,也就是說:公開拍賣。」

    這個詞彙似乎是極不情願的從門多薩的嘴唇中吐露出來的。

    「上帝救我!」瑪麗娜驚叫一聲,似乎就要昏了過去──這是她最為害怕的事情。她不由自主的緊緊的握住了門多薩的手,顫聲說道:「看在我們是同胞又是基督徒的份上!不要讓我淪為後宮的女奴!」

    門多薩的表情讓她心裡又升起了一絲希望:「您聽我說,只要你們肯放了我,我的未婚夫會給向你們支付一筆巨款──我的未婚夫馬上就是馬尼拉最富有的人了!或許是整個菲律賓,甚至新西班牙最富有的貴族!」

    門多薩搖了搖頭:「這不可能。這是元老院的決定!」她的臉上帶著同情的神情:「你好好休息吧。」說著快步離開了房間。

    唐娜瑪麗娜?德?阿雷利亞諾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躺在了床上,一位陌生的教士正坐在她的床畔,帶著愛憐的表情看著她。

    「神父……」瑪麗娜看到一位歐洲神父,不由得想坐起身來。

    「我的孩子,您的身體還很虛弱,還是先躺著吧。」神父說著一口蹩腳的西班牙語,「您先吃一劑藥──會讓你舒服一些的。」

    他喂她喝下了一小玻璃杯苦澀的藥水。

    「神父,」瑪麗娜雖然不知道為何這裡會有一位歐洲人神父,但是他的出現讓他燃起了新得希望,但是對方的西班牙語實在太難懂了。於是她試著用意大利語──對方果然能夠說語。

    「您是意大利人!」

    「不錯,我來自意大利。」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您救救我!」她哀求道,「海盜們要把我拍賣!請您不要讓我淪為異教徒的奴隸!」

    說著她從自己的手指上拽下了戒指:「請您找一個人,把我的信件和戒指一起給交給他,他會重重的報答您和您的使者的。」

    神父搖了搖頭:「我的孩子,即使我馬上派人去送信也來不及了。拍賣會就在後天舉行。他們打算把您和那些從巴士拉運來的女奴一起拍賣……」

    「上帝!」瑪麗娜摀住了自己的臉,抽泣起來。

    「您不要擔心。」神父壓低了聲音說,「門多薩小姐將您的求告告訴我之後我一直在為您的解救而奔走……」

    「您快說吧。」瑪麗娜的心中又燃起來希望的火焰。

    「您現在是在臨高,是澳洲人的領地上。他們會在後天拍賣戰利品。不過,他們並不禁止其他人來購買奴隸。所以我打算找一位基督徒出面將您買下……」

    「如果您能救我出虎口,我會感激您一輩子的。」

    「您放心,我們已經為您尋找了一位合適的人選。」意大利人說,「他是荷蘭人在本地的領事……」

    「一個新教徒!」瑪麗娜差點驚叫起來,這簡直比異教徒還可怕──荷蘭人在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美洲殖民地的名聲十分的差,簡直勢如水火。

    「不,他是一位真正的教徒。他叫萊布?特里尼。是我的同胞,也很同情您。」教士安慰她,「他在這裡為澳洲人繪畫,積攢了許多錢。足夠支付購買您的花費。」

    「我父親和未婚夫在菲律賓和新西班牙擁有許多財產。請您轉告那位好心的基督徒,喊價的時候不要心慌意亂,不論對方出多少價碼,他都一定要勝過他。只要他能把我買下,我就會出雙倍的贖金為自己贖身。但是無論如何,千萬不要讓我落入異教徒之手……」

    「這我就放心了!」瑪麗娜說著感動的握住了他的手:「謝謝您,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她忽然想起她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請問您的姓名?」

    「我是上帝的僕人。」教士說,「耶穌會的一員。現在我得趕緊離開了。願上帝保佑您。」

    夸克窮坐在商館的椅子上,品味著女僕送來的「雪茄」,心中有一種要發大財的預感。

    就在一週前,他親自出馬指揮到巴士拉去得雙桅帆船「獅」號終於安全的抵達的博鋪,運來了183個女奴。這是他在巴士拉奴隸市場買下的200個女奴的倖存者──要不是路上遇到了一次風暴,或許能活下來的人會更多。他儘量給每個女奴足夠的空間、水和食物,免得她們在路上損耗過多。

    即使這樣,他的收入也會十分可觀,司凱德部長許諾給他每個健康的女奴到岸價為五十石白糖。這一船白糖運到波斯能賺到多少錢他簡直做夢都要笑醒。

    販奴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夸克遺憾的想到,如果他們對巴士拉的女奴的需求量有需要東南亞奴隸那麼高就好了……正在傻笑的時候,司凱德部長滿面春風的走了進來。

    「怎麼樣?檢疫的結果如何?」夸克窮急不可耐的站起來問道。

    「初步的檢查全部合格。」司凱德的心情很是愉快,為元老院運來大家的夙願「大洋馬」,光這個就足夠讓他在元老院的人氣暴漲──雖然人數有點少,但是他初步到檢疫營實地觀摩相貌和身材,認為質量相當不錯,足夠讓多數元老滿意。

    「這麼說……」

    「沒錯。」司凱德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單子,夸克窮知道那是什麼:一張海關倉庫裡的棧單。他的眼前彷彿有無數的銀幣在飛舞。

    「這是奴隸的貨價。」司部長說,「至於你一起運來的那幾匹阿拉伯馬的價格?」

    「這是我的禮物──作為讓我為元老院服務的感謝。」夸克窮恭敬的鞠了一躬,「願為元老院效勞。」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7:25
第四百六十二節 奴隸市場

   「你的,良心大大的好……」司凱德不由自主的露出一句「日語」來,隨後滿意的拍了拍夸克窮的肩膀。

    夸克窮雖然不大適應這一突如其來的親熱舉動,但是對方流露出來的欣賞和喜悅還是很明白的。他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除了我們指定需要的馬匹之外,白種女奴貿易你可以繼續運作。不過人數上必須有所限制。」司凱德說,「下一次你可以運來最多400名女奴,然後截止到你的許可證結束之前,每年最多運來200名女奴──不過我要提醒您一點,在白種女奴貿易上你是沒有壟斷的,我們會向任何能夠提供我們滿意貨源的貨主購買白種女奴。」

    每年准許輸入若干名女奴的長期輸入政策首先是給元老們一個挑選的餘地,其次也避免外人能夠猜測出元老的具體人數。

    「我一定竭盡全力為您效勞!」夸克窮心花怒放,這樣他未來三四年裡至少能向臨高輸出一千名女奴,利潤非常可觀。

    「咳咳。另外,下一次運來女奴的時候同時再運來十名白種男奴,年齡在12到15歲之間。只限一次性輸入。」司凱德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有些尷尬。

    夸克窮遲疑了一下問道:「請問您是需要輸入太監嗎?」

    「太監?」司凱德趕緊否認,「我們不需要太監。是白種男性。不是白種太監。」

    夸克再次深深的鞠了一躬:「願為元老院效勞!」

    為了金錢毫無節操,司凱德想,真是一個不錯的商人!

    接著,談到了東南亞奴隸的輸入問題。三亞的礦場原本對東南亞奴隸的需求已經飽和,但是高雄的大規模開發中高死亡率使得原本有些過剩的東南亞奴隸開始短缺。魏八尺不斷發出要求多輸送東南亞奴隸到台灣的申請,因此司凱德要求夸克擴大東南亞奴隸的輸送數字。

    夸克窮面露難色:他的奴隸貿易雖然做得有聲有色,在整個香料群島也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貿易航線和奴隸商站,但是捕奴是一件十分費力的事情,歐洲殖民者親自上陣往往費效比極低,必須依賴於當地的酋長、國王之類的實權人物充當供貨者的角色。正如歷史上加納的阿散蒂王國長期充當黑奴的供應者一樣。

    夸克窮現在在整個摩鹿加群島都有了一點名氣,已經開始有人專門囤積戰俘和囚犯作為奴隸販賣給他,也有某些酋長和海盜開始把擄人為奴作為生財的手段,但是這樣的供應商規模都不大,夸克不得不和希金斯船長──現在是他的合夥人了──一起在整個摩鹿加群島群島駕著船隻收購奴隸。週期長,花費大,風險高不說,奴隸死亡率還特別高。

    為了擴大奴隸來源,夸克經過深思熟慮,制定了一個計畫,而且這個計畫得到了英國東印度公司東亞理事會的支持。

    計畫的內容是煽動某個當地的「蘇丹」發起一場大規模的戰爭:摩鹿加群島有三個「帝國」,他們和英國、荷蘭殖民者既合作又爭鬥,彼此之間還經常互相攻打。要煽動起他們互相攻打不成問題──只要能夠提供一些能夠讓天平微微擺動的東西就好。

    這個東西就是步槍。火繩槍和火藥已經被商人們廣泛的輸送到這一地區,成為群島上的土著酋長和「蘇丹」們最喜愛的商品,不但他們的武士開始裝備火繩槍,連駕駛著小船伺機搶劫的馬來海盜們也都裝備了這種武器。

    但是火繩槍從歐洲千里迢迢的運來是很不經濟的──海運的時間週期長,而且火繩槍在長距離海運中損壞的很多。如果說在當地製造,只有巴達維亞有小規模的軍事工場,工匠匱乏,原料又需要進口,產量根本上不去不說荷蘭人也未必願意賣給英國商人:英國人和荷蘭人在東印度的商業競爭十分激烈,荷蘭人早就看英國人不順眼了。

    「如果元老院能夠提供足夠的火繩槍作為貿易品,就是把奴隸的供應量再擴大一倍也不成問題。」

    司凱德點點頭,這和當初開發南洋式步槍的初衷不謀而合:除了找一種廉價裝備治安軍之外,用來作為猴版武器出口也是當初的一個目標。

    「我們有一種很好的步槍可供出口,比您的火繩槍好十倍。更重要的是,他們將不得不長期從您手中購買發射的彈藥……」司凱德哈哈的笑了起來,覺得很妙。

    「如果有這種美妙的商品,那元老院所需要的奴隸再增加十倍都不成問題──恐怕很快摩鹿加群島就不會剩下土著了……」夸克窮恭維道。

    「您知道嗎?我覺得您可以多囤積一些貨源,因為荷蘭人或許很快就會向您購買奴隸了。」司凱德故作神秘的說道。

    夸克窮一驚,張口結舌道:「怎麼?他們也要來販賣……」

    「不,沒有的事。」司凱德讓他放心,「他們和我們一樣,很快就會需要大量的奴隸作為勞動力。」

    「這不可能。」夸克對巴達維亞的荷蘭人很瞭解,「他們現有的爪哇奴隸足夠使用了,如果您說的是巴達維亞周圍的開發工作,荷蘭人寧可輸入中國人也不會要東南亞奴隸的。」

    「他們會需要的,會需要的。」司凱德微笑著說,又拍了拍他的肩,「怎麼樣?您願意晚上去參加一次拍賣會嗎?您運來的奴隸將在這次拍賣會上拍賣──盛況空前呀。」

    「這是我的榮幸。」夸克窮不由自主的說道。

    第二次女僕拍賣會要舉行了。地點定在博鋪的一間檢疫區倉庫裡:這裡首先能夠容納得下足夠的買家和「貨源」,高敞的屋頂也讓夏季裡聚集了好幾百的人空間不是那麼的悶熱。

    由於這次拍賣的貨源不足,質量水平也相差不大──畢竟是經過夸克窮精心挑選過得貨色。因而在方非的建議下,辦公廳決定這次女奴拍賣分為s、a、b、c四級,其中s級女奴採用自由競價的拍賣模式進行。其餘的女奴採用直接搖號購買的模式,搖號在前的可優先挑選,按級別付款。搖號在後的就沒多少選擇餘地了,如果搖號太靠後那就買不到了,這一方法至少保證了每個元老機會均等。

    蕭子山拿著奴隸拍賣的手冊翻閱著,方非正在指揮人佈置會場,見他看得如此認真,不由得湊過去打趣道:

    「怎麼?你也打算買一個?」

    「哎呀……這個……」蕭子山似乎臉上有些掛不住,「這個,的確有這個想法……不過貨色少啊,還是廣大元老優先……」

    「你這假正經又來了──你和我不一樣:沒老婆,搞個大洋馬有什麼不可以的?」方非說著又朝著正搭架子的木工吼了幾句,繼續說,「上次也沒見你買女僕啊。」

    「這個,我再考慮考慮……」蕭子山似乎不大願意討論這個問題,趕緊岔開話題,「我是在看女奴的民族,真是琳瑯滿目。」

    巴士拉是近東地區最大的奴隸市場之一,來自地中海、黑海、非洲的大量奴隸在這裡集散。這從夸克窮的送來的奴隸名單上就可以看出繁雜的程度:最多的是斯拉夫人、其次是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然後還有突厥、希臘、亞美尼亞、阿塞拜疆、格魯吉亞、意大利和猶太人。

    「這民族構成!」方非也覺得有意思,「真夠複雜的!以後都得教她們學普通話才行。」

    「計畫方案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也通知了每個來參加拍賣的元老,大家都表示會儘量配合的。」

    入夜前,整個倉庫已經佈置完畢,窗戶已經全部被厚實的窗簾遮擋住,只有煤氣燈的光芒將倉庫中間臨時搭建起來的「展示場」照得雪亮,圍繞在四周座位則十分的黝黯,充分保障元老們的個人利益。

    奴隸們在入夜之後就分批用馬車運到倉庫。這次參加拍賣的只有s級女奴,一共16名。不過實際送來的卻是17人。這最後一個就是唐娜瑪麗娜?德?阿雷利亞諾。

    瑪麗娜茫然的隨著女僕走進會場。倉庫區原本就人跡罕至,現在四周已經被警衛部隊設置了多道封鎖線,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顯得格外安靜。

    女奴們被安置在展示場一側的圍擋裡,有二名女僕看守著,她們並不干涉女奴們的東張西望和私下的議論。

    她甩了甩頭,想將這些天來的擔憂和恐懼全拋到腦後。把面紗稍稍拉低了些,觀察著四周。

    前來參加拍賣會的主顧似乎都是短髮的澳洲人,他們一個個穿著寒酸的棉布短上衣,像最卑微的農民一樣光著腦袋不戴帽子,卻個個顯得胸有成竹,捨我其誰的模樣。

    瑪麗娜忽然看到了門多薩小姐。她朝她輕輕的招招手,她就走了過來。

    「門多薩小姐,謝謝您的幫助。」她用西班牙語低聲說道,「我永遠不會忘記您的恩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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