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臨高啟明 作者︰吹牛者 (連載中)

 
slayeroc 2012-7-31 12:38: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12 1003045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29
第四百一十三節 磨刀

    二天之後,機要通訊室給她送來了一隻還散發著海水味道的小木箱。箱子是按照聯勤總部發佈的包裝容器標準製造的標準箱中最小的一種,專門用來裝運公文和零星小物件之用。使用東南亞柚木製造,四角包鐵,內襯獸皮防水。

    箱子被塗著黑白色的豎道和一排阿拉伯數字的編碼,表示這是一隻裝有重要公文的箱子。搭扣上有鉛封。

    柯雲打開鉛封,從箱子裡取出了卷宗材料,粗粗的瀏覽了一下封面,核對了事先用電報發來的裝箱清單。

    材料共有三份。第一份是女鏢師撰寫的關於李默外出的記錄,第二份是紫明樓夥計的口述。第三份是關於紫明樓的竊聽記錄的報告。

    後兩份是柯雲根據告密員提供的材料特別要求調取的──畢竟她在整個外出期間在紫明樓逗留的時間最長。她先打開了第一份監視報告,報告內容很詳細,從李默當天出門開始,事無鉅細,連她在廣州吃了什麼小吃都有記錄。不過在柯雲看來,這份報告唯一有價值的東西就是證明了告密員所說她曾經去過紫明樓的消息無誤。

    接著她打開了第二份報告,是紫色樓夥計的口述報告,證明了女鏢師的記錄無誤:李默的確到了紫明樓,也的確開了包房。

    這份報告交錯證明了李默在紫明樓的行蹤,但是對她在那裡幹過什麼依然一無所知。

    柯雲將希望放在第三份報告上:她知道紫明樓的三樓包房有幾間是設有竊聽裝置的。但是打開之後她大失所望。第三份報告說明確寫明:沒有關於李默在「流香」包廂裡的竊聽記錄。

    柯雲提出的調閱材料的電報一到廣州就引起了林佰光的重視,他立刻命令調取了當天紫明樓的竊聽記錄,但是紫明樓的竊聽記錄裡並沒有流香包間的報告。不過後面卻有一份關於當天三樓包房所有客人的調查材料。

    由於電子竊聽器材是第一級管控物資,整個廣州站只有三套器材。為了節約使用壽命,每一次竊聽都要由林佰光本人批准後再使用器材。

    為了彌補現代器材的不足,在重修紫明樓的時候,對所有包房都安裝了銅製竊聽管──然而竊聽管的實際效果很差,聽音模糊,拾音範圍有限。而且保衛部也不可能24小時派遣監聽員進行監聽。

    李默不是重要人物也不在重點監視名單上,而且她是單獨一個人進入包房的,所以當班的保衛人員並沒有安排監聽員對其包房進行監聽。

    林佰光知道:總局不會無緣無故的調取李默的監視材料,顯然這個人有某些「問題」,引起了總局的「興趣」,所以他馬上安排對紫明樓當天的值班人員進行全面的調查。

    調查的重點,當然是三樓上的值班夥計。因為當天在上樓上的夥計只有她們二人。

    因為事情發生的時候是白天,正是營業最淡的時候──紫明樓白天客人不多,尤其是三樓的包房。所以白班三樓上僅有二名值班夥計。

    根據這二名夥計的回憶,當天三樓包房上和李默同時在的客人還有二撥。林佰光反覆詢問李默有無和這二撥客人接觸,但是夥計都回憶不起來,因為另二撥客人都是有錢的大戶人家,排場很大,不時有招呼,夥計沒法一直注意包間的人員流動。

    林佰光讓人調取了這一時段的來客登記本和結賬記錄。二撥客人中有一撥是紫明樓的老客戶,另一撥則是第一次來得新客人:一位年輕的公子哥,一個中年僕役,一個少年僕役,一個丫鬟和一個老媽子。據夥計說,陪同公子哥進入包房的是少年僕役和丫鬟,其他人都在一樓的休息室休息。

    新客人的地址落款這引起了林佰光的注意,地址上寫得是「日昇寓」──這是一家大客棧,專門做外地的官宦富商的買賣。

    這說明客人是外路人──這本身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來紫明樓開「澳洲葷」的外地人很多,但是他們一般都是選擇氣氛最濃最熱烈的的晚上才來,很少人白天會來。

    他馬上命令派人去去日昇寓調查這撥新客人的身份。派去匯報的人報告說這撥客人確實在日昇寓住過,但是就在來紫明樓的第二天就離開了。

    來客在日昇寓填寫的「所來」是江西分宜,「所去」也江西分宜。林佰光怎麼看都覺得這撥人透著可疑。當下派起威鏢局的人去水路碼頭調查有無這樣一撥人在最近幾天往江西去得。結果是並無這樣一撥人。

    但是這一結果不能說明什麼,調查不是萬能的,沒有目擊者不等於沒有這回事。但是想從這條線上追查下去是不可能的了。

    因為這兩撥人即非重要人物也不再監控名單上,自然保衛部也沒有安排人去竊聽他們的談話──不然保衛部擴編一百倍都不夠用。

    柯雲閱讀完了這份廣州保衛部的附屬報告:顯然,李默去紫明樓這件事非常有疑點,而這去向不明的外地客人更是可疑。可惜夥計沒能全程監視,紫明樓也沒有竊聽的記錄──當然對竊聽記錄這件事她原本也沒抱多大的指望。

    但是這就留下了一個可能性:李默很有可能在紫明樓和這家富家公子和手下的人有過接觸。十有八九是公子哥手下的少年僕役或者丫鬟。

    雖然從廣州沒有得到決定性的資料,但是柯雲認為自己已經判明了一點:李默是有問題的。這件案子值得她繼續查下去。

    一艘大波航運的運輸船停泊在圍頭灣裡,船錨下著,甲板上穿著一式白色制服的水手正在刷洗甲板。

    這是一艘運鹽的船,按照雙方簽署的商業協議,每個月有十五艘裝滿食鹽的大波航運的船隻運來食鹽賣給鄭家,鄭家用一半現貨:靛青、靛藍、藥材、木材、瓷器和茶葉,一半用白銀來支付貨價這樣的貿易已經持續了半年多,迄今為止,雙方的貿易合作很是順利。沒有發生什麼貿易摩擦,許可和錢水協站在艉樓安裝著紗窗的窗戶前,用大口徑望遠鏡觀察著整個圍頭灣和海灣內的大小金門島、廈門島、鼓浪嶼等諸島。

    這些島嶼現在都在鄭芝龍的控制之下,各島都有守軍。特別是安平對面的金門島,更是守備嚴密。和安平形成掎角之勢之勢。

    包括若干艘歐洲式的雙桅、三桅帆船在內的鄭家艦隊主力正停泊在圍頭灣內的各個錨地。不過這裡並沒有並沒有千帆雲集的宏大場面,充其量也就一百多艘。而且大部分是中小型的廣船和福船。

    就那船況──難怪荷蘭人一直瞧不起鄭芝龍的海上戰力。鄭芝龍基本上還是不脫海盜的本色,不但船型雜亂,而且整備不佳,一副破爛流丟的模樣。

    這種艦隊如果在開闊海面和荷蘭人對戰很難取得優勢,難怪他們都喜歡用火船戰術。

    鄭芝龍的船雖然多,但是他養得不是一支海軍而是貿易船隊。不能維持太多只有消耗沒有產出的武裝戰艦。因而他屬下的船隻大多在貿易航行,要不是有劉香這個最後的對手沒有被剷除,他恐怕連這一百多艘船也不會都留在這裡:養人養船都是要花大錢的。

    錢水協說:「雖然船少,但是這些船應該是他們的主力吧──畢竟是時刻備戰保衛老巢的船隻。」

    「未必,」許可一邊在繪圖板上標註觀察到的船隻錨地位置和炮台、營房,一邊說道,「鄭芝龍最大最好的船都在日本和馬尼拉航線上──畢竟是這二條航線才是他立足的本錢。日本人說到長崎的安海船都是很大的。鄭芝龍要得是貿易,不是打仗。」

    「這麼說我們很難對他進行一網打盡式的突然襲擊了?」

    「沒錯。想在一次戰鬥中全殲他的主力很難──因為他不大可能將自己的船都集中起來。」許可說,「但是安平這裡是他的老巢,如果我們能把安平,還有這裡的鼓浪嶼、廈門島、大小金門島上的鄭家勢力連根拔起。」

    「這麼說我們實際上要進行的不是馬尼拉灣戰鬥而是一次大規模的兩棲突擊了?」

    「至少我的建議是這樣。」許可說道,「至於軍令部和執委會會採取何種策略我就不知道了。」

    錢水協想:這的確很有可能。如果僅僅是一次給鄭芝龍一次印象深刻的海上炮擊,完全用不著調動二個特偵分隊到高雄來備戰,更用不著自己專門到這裡來進行敵前偵察──這擺明了是要他們進行兩棲突擊前的武力偵察和先導作戰。

    「據說金門島和廈門島都是鄭家的財貨聚集之地,當年清軍一個突襲拿下金門島,繳獲的金銀有幾百萬兩,從上到下全發了一筆橫財。」許可說,「不過這是幾十年之後的事情,現在鄭家應該還沒有積攢下這麼多的財富。」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30
第四百一十四節 晉江縣

     錢水協嚥了一口口水,幾百萬黃金白銀──比他們一直鼓吹的「飛翔的河南人」計畫還要牛b啊。他貪婪的看著不遠處的金門島,彷彿看著一座金子堆成的小島。

    「這塊肥肉給老鄭一個人吞,想想都嚥不下這一口氣。」錢水協摸了摸腋下的手槍,他已經把手下的特偵隊員混在水手中,乘著用小船轉運貨物的機會,對途經的金門島和安平海灘進行了灘頭勘測,還利用了這幾天的停泊,校對了潮位表。

    「快了,快了。馬上就是我們的了。」

    正在說話,有水兵進來報告:有人從晉江來。

    許可精神一振:船一到港,他就派人混上岸去,到晉江縣實地探看一下林十帽的狀況,按照他的計畫,準備先把林十帽綁回來。

    只要把人綁到,就由不得他不開口,到時候把他和李順一干人,外加口供和物證往荷蘭人那裡一送,維斯特裡案就算是真相大白了。

    「讓他馬上來報告。」

    過來一會,從甲板上帶進來一個當地漁民打扮人。這人是許可從勤務連帶來得一個水兵,就是晉江本地人,這次化妝上岸就是專門去晉江當地「踩盤子」,為特偵隊打前站。

    偵查員報告說晉江縣城裡一切正常,林十帽的賭場依然開著。並無特殊之處。鄭家許可原本擔心林十帽已經被人滅口,聽說一切正常便放了心。下一步,他打算親自帶隊進入晉江縣城,現場指揮行動。

    除了要徹底查清這樁案子之外,他還打算對縣城和安平鎮都進行一次巡遊式的參謀旅行,充分的掌握當地的情況──畢竟這才是他這個海軍情報人員的本職工作。

    他問道:「隊員們都準備好沒有?」

    「都準備好了,連我也準備好了──就等你一聲令下,我們就上岸幹他一票。」

    「好。傳令兵!」

    隨著許可的一聲招呼,一個水手立刻走了進來。

    「告訴船隊的指揮,明天一早返航!」

    當晚,從大波航運的運鹽船的船尾的陰影裡悄悄打開了一道暗門,從暗門裡放下一根繩子,十個黑影一個接一個從船尾的暗門滑入大海。

    最後滑入大海的,一隻竹子和充氣皮口袋綁紮成的小浮筏。上面固定著一個個箱子和皮袋。

    許可和錢水廷帶著八名隊員,泅水推動著浮筏,趁著潮水,向岸邊游去。在他們預定上岸的海灘上可以看到幽幽的綠光──猶如鬼火一般。

    預定上岸的地點,在一處距離安平城七八里外的海灘,距離運鹽船有四千米。這對人人都要過一萬米武裝泅渡課目的特偵隊員來說不足掛齒──何況他們攜帶的裝備還都放在筏子上。

    但是對許可來說,這四千米就有點累人了,錢水廷特意派了兩個隊員推送他。即使這樣,他們也預計晚了十分鐘才登上海灘。

    海灘上早就有二個黑衣人等候,許可知道他們是對外情報局部署在當地的情報人員。這次是來協助他們行動的。

    「天誅八尺!」來人說道。

    「還我公圖!」錢水協對了口令。

    「這邊走。」接應的人急急忙忙的招呼著,許可一怔──此人說得不僅是標準的普通話,而且聲音十分的熟悉。

    這人應該是個元老!但是還沒等他轉過念頭來,他就被特偵隊員簇擁著一路小跑起來。

    一路上月黑星稀,幾乎看不清道路,四面蟲鳴聲響成一片,但是引路的人似乎熟門熟路,帶著他們一路疾走。轉來繞去,似乎走了二十分鐘,忽然止住了腳步。

    「就是這裡。」他小聲說道。

    許可定睛一看,眼前是一處院落,孤零零的矗立在一片菜地中,看樣子,似乎是一座小寺廟。

    帶路的人有節奏的輕輕叩了幾下門,門立刻就開了。一行人馬上閃了進去。

    院子裡漆黑一團,不見燈火,一行人依舊由他們引路,進屋下梯。正昏天黑地的不辨方向,房間裡擦得亮起了一小團火焰,接著整個屋子裡就大放光明。一時間許可眼睛都睜不開,眨巴了半天才算看清,站在對面來接應他們的正是諶天雄。

    諶天雄自從在雷州幹出了名堂,就成了雷州站的情報人員,偽裝成道士主持鄒和尚廟。最近二年雷州漸漸「臨高化」,諶天雄在雷州幹不出什麼名堂來,便申請回了臨高,將鄒和尚廟轉交給了新道教。自己邊在機械口幫忙幹活邊在情報局培訓班上課──許可在臨高還上過他的明代社會生活的課──準備二次外派。

    發動機行動開始之後不久,諶天雄就被對外情報局派到了福建泉州府。專門主持做鄭芝龍方面的工作。

    他們所處的地方,是後院一間廢棄的偏殿,四面窗戶都被封堵上了,天花板密密麻麻的安裝著木條柵欄。靠牆全是櫃子和架子,堆放著箱子物件。

    「怎麼樣,我這地方不錯吧?」諶天雄笑著說,「我叫人預備下了熱水,你們先洗個澡,換身衣服!」說著已經有人送來了衣服包。

    一行人洗過澡,換過本地的便服,錢水廷關照隊員們都去休息,他和許可急於要掌握第一手消息,便和諶天雄在馬燈下密談。

    諶天雄在本地待了幾個月,他不是泉州本地人,難以很快融入社會,但是他能說廣州話,所以就以糖業商人的面目出現──當時糖業商人中廣東人很多。福建在明末又是重要的糖產地。自從月港被鄭芝龍摧毀,安平就成了福建的主要貿易口岸,大量的福建特產:糖貨、靛藍、茶葉和外銷瓷都在這裡集散。諶天雄來這裡做買賣一點也不扎眼。

    至於這所廟宇是他最近剛剛弄到手,就做了一處秘密的據點。

    據諶天雄說,晉江這裡,基本上就是鄭芝龍的天下──雖然縣裡的大小官兒都是朝廷委派,但是縣裡的吏目衙役,大多聽命於鄭家的人。

    好在鄭芝龍對參合地方政事不感興趣,他插手官府無非是為了讓鄭家能夠攥取更多的利益。

    「……鄭家如今在整個泉州都在收購土地,勢頭非常猛。晉江這裡尤其厲害。」諶天雄說,「鄭家的兄弟一個勁的買地,只要有地出讓就非買不可,很有點巧取豪奪的意思。」

    歷史上,鄭家從鄭芝龍受招安開始就在福建大規模的併購土地,一度成為泉州、漳州兩地的最大的地主。

    當然這些耗費了大量海貿資金購置來得土地最後都便宜了滿清。

    「民怨很大?」

    「在老百姓中也談不上有多大,鄭家在這裡搞海貿,多少沒地的人靠這個吃飯──特別是福建這裡山多地少,土地原本就很集中,自耕農很少。他們家巧取豪奪也和老百姓干係不大。倒是本地的大小地主頗有怨恨。」

    「鄭家在這裡有代理人嗎?」

    「這兒離安平才幾里地?鄭家在泉州府都是跺一腳掉土的角色了。多少官兒緊著巴結呢。真要有什麼事,從安平鎮送一張片子就能讓縣令團團轉。用不著專門派人。」

    「我是說這裡的城狐社鼠……」

    「老鄭眼下對他們還顧不上。」諶天雄說,「他現在事情多,光一個劉老香就夠他受得了。」

    許可知道最近一個月來劉老香頻繁發動對福建沿海的侵擾活動,甚至一度北上到浙江海域,雖然沒能阻斷鄭芝龍的北上、南下兩條主要貿易線路,但是對鄭芝龍依然形成了很大的壓力。

    「也只有我們……」

    「沒錯,也只有我們才知道掌握基層的用處。」諶天雄說,「鄭芝龍沒這個見識──他說起來倒是個了不起的大商人。不過上升到政治層面見識就差多了了。」

    鄭家固然一度在東南沿海叱詫風雲,但是明末清初的亂局中,除了其建立的大陸貿易/情報網頗有亮點之外,在行政和治軍方面均無上佳表現。總體沒超過地方豪強的水平。

    聽說晉江城內並無鄭芝龍的勢力活動,許可對明天進入縣城實施偵察和綁架行動的信心又多了幾分。當下決定明天就去晉江縣城裡走一遭。

    「你們先在這裡休息,我先去安排,明日再派人接應你們進城。」諶天雄囑咐道。

    「特偵隊要攜帶武器裝備進城,有難度麼?」

    「沒有問題。偽裝下就可以。」

    第二天一早,諶天雄已經派了兩個人備下了二乘轎子,接錢水廷和許可。轎子不單為擺闊氣,轎底有夾層,可以夾帶武器之類的裝備。因而抬轎子的都是專門挑選的精壯漢子。

    八個隊員一色青衣小帽,有的肩挑行李,有的拿著包裹,扮成富商隨從僕役,大模大樣的從城門口進了城。城門口雖然有衙役士兵,卻只盤查窮苦百姓和行旅客商,對這樣的富豪派頭十足的行列並不過問。

    許可按照諶天雄事先的安排,在城中找了一家大客棧,把貨物安放好,留了幾名隊員看守貨物,自己換了身體面的衣服,由嚮導帶路到街上去走走。裝作是外地來得客商來觀光。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31
第四百一十五節 林十帽

    當然觀光的重點是林十帽的賭場和住家。兩處都不在繁華之地。諶天雄為了摸清林十帽的行動規律事先已經叫一個手下悄悄的打探過他的行動規律。

    林十帽白天都在家中休息,一直要到上燈前才去賭場。兩地之間的距離徒步大約有十分鐘。不過他從來不走過去,而是坐轎子──林十帽在縣城裡是個吃得開兜得轉的人,但是長期經營賭場兼放高利貸,害得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要找他尋仇的人自然不少。更多的是要剁了他,揚名立萬奪賭場的好漢。林十帽不能不小心。不僅出入都坐轎子,還有七八個壯漢打手護衛左右。

    錢水協覺得在路上襲擊他的方案不行──動靜太大,而且他們人又少,不足以控制撤退道路。一旦四門關閉,他們就只能一路斬關奪將硬殺出去,到時候肯定會造成平民百姓的大量傷亡,自身也多了很多消耗和傷亡──抓林十帽本身就是一次低成本的附屬行動,安平才是大魚,在晉江大砍大殺未免就本末倒置了。

    在特偵隊的城市作戰中,城牆和城門一直是他們覺得麻煩的問題──給滲透和脫離都造成了比較大的困難。

    「我們只能掏被窩。」錢水協說,「進到宅子或者賭場裡直接把他綁出來。」

    「最好是在住宅裡綁。」許可說,「賭場裡人太多,不好下手。」」

    但是這麼一來就得在白天動手。白天動手的好處是得手之後可以快速的出城撤離,但是白天動手難以隱蔽的接近和進入,容易被人發現。

    考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晚上動手。得手之後直接從城牆上翻牆出去弄到廟裡。只要出了城,怎麼轉運都很方便。

    「賭場的內部我派人去探視過──和雷州那個賭場很相似。」諶天雄說著拿出了一張平面圖,「第一進是大眾賭場,人人可進,第二進是有點身份的去得,就得有人介紹了,生客不能進……」他在圖上指示著,「第三進我們的人進不去了,估計是賬房之類的地方,林十帽很可能就在這裡面,但是我們對第三進的情況掌握不夠。」

    「他晚上出來麼?」

    「出來,大概個把時辰會出來轉轉,也和人玩幾把。不過近一段日子他很少出來,就是出來也帶著好幾個保鏢。」

    「看來有人警告過他了。」許可說。

    院子的牆壁很高,後門用得是很厚的木板還包著鐵皮。一般情況都是上門栓外加頂門桿,不用炸藥根本打不開。因為賭場往往有大量的現金出入,又都是不可見官的「黑錢」,所以對防賊防盜一貫很重視。

    幾個人商議了一會,決定從後院外直接掏洞進第三進院落。中國式建築都有「法式」,越是好房子造房的「方式」越嚴謹。第三進的房屋結構雖然他們沒有親自調查過,但是估計和其他類似的院落是一致的。至於林十帽的方位,極有可能在第三進的東西廂房裡──在賭場營業的時候他十有八九會在賬房看著銀錢出入,不大可能待在正房內。

    入夜時分,海風漸漸大起來,原本炎熱的街道漸漸涼爽起來。隨著入夜起更的梆子聲響起,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起來。

    暮色愈來愈濃,街上漸漸的就斷了人跡。眼見著三更的頭一更剛剛敲過,一簇簇的人影悄悄的客棧後牆翻牆而出,沿著後院外小巷子,一路疾走,繞過縣衙,鑽進了縣前大街南面的局民區。一路穿過背街小巷,在靠近賭場屋後的小巷裡停下。

    這裡是背街小巷,巷子裡漆黑一團,瀰漫著一股尿騷味混合著垃圾味的噁心臭味。四下里寂靜無聲,只有停下腳步靜聽的時候,才能隔著院牆模模糊糊的聽到說笑聲。

    許可從諶天雄那裡知道這條窮巷裡住戶很少,只有些很窮的百姓住著──他們是沒興趣參合任何事情的。

    他駐足傾聽了片刻,確定賭場的後院牆就在這裡。諶天雄提供的地圖十分精確,即使沒有派遣嚮導他借助夜視鏡也順利的將人帶到了準確位置。

    「後門就在那裡。」錢水協小聲說。

    「就是他說得那扇門?」

    「沒錯,我確認過了,一切周邊特徵都和他說得一樣。」

    許可看了看手錶,「動手吧。」已是夜半十二點以後。夜很靜,只有呼呼的風聲,遠處傳來一兩聲狗叫。

    錢水協打了個手勢:「動手!」

    幾個特偵隊員在牆壁走了幾步,找到了一個地方開始動手挖洞。

    這套技術是警察總局在臨高抓到的一夥賊人傳授的法子:除非是石塊的牆基,不然哪怕是磨磚對縫糯米漿灌縫的清水磚牆也能掏出個洞來。

    特偵隊這套手法很有興趣。翻牆固然速度很快,但是許多大戶人家院落裡往往有護院,對房頂牆頂的觀察特別仔細。如果不巧遇到他們正好巡夜經過,就很容易把偷襲鬧成強攻。要迅速安靜的消滅目標,特偵隊又缺少消音器,無法給自動武器消聲。用弩箭射速太慢,倉促之間只能射一次。

    經過幾次實踐觀摩和查閱資料,薛子良和北煒搞了一套專門的掏牆洞的工具。都用上好的碳鋼製造,不但堅硬耐用,而且效率也比這伙賊人用得高明。

    兩個隊員拿著掏牆的工具靠近牆邊。用鏟刀在輕輕地劃著石灰的磚縫,來回地在石灰縫上劃著、刻著,要用力,但又不能弄出聲響。到把一塊磚四面的石灰縫都挖進去時,看到出了縫隙,一個隊員兩手擎著帶鉤的撬棍,把豬蹄形的尖端插進挖進去的石灰縫裡,輕輕地往上一撬,這塊磚活動了。另一名隊員將磚輕輕地拔出來,遞給別人,再慢慢地像生怕跌破的瓷器似的放在地上。

    錢水協制止了隊員的繼續挖掘,他戴上了紅外線夜視鏡,小心的趴在磚頭拔出之後的洞口,朝著院子裡張望,確保挖牆的地方準備無敵情。

    他們挖牆的位置,大概在院牆的轉角處,原本就是光線很暗淡的地方,而且牆角一般都蓋廁所,是個難以觀察的死角。挖開之後容易隱蔽。

    第一塊磚被拔出來之後效率就提高了。黑影裡的人們緊張地勞作著,鐵鍬劃著石灰縫,發出輕微的吱吱的聲響。

    洞口很快就挖得能夠容納一個人通過了。一名戴著夜視鏡的隊員小心的匍匐著爬了進去,接著錢水協也爬了進去。

    院子的結構和他們預計的基本一樣。有二個保鏢,一個就在站在東廂房的廊簷下,另一個隱蔽的很好,但是紅外線的熱成像效果使得他藏身的花架子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

    錢水協做了抹脖子的動作。二個隊員悄悄的沿著廊簷的陰影分別摸到花架和柱子後面,無聲的將兩名保鏢抹了脖子隊員們已經按組準備好突擊:院子裡有四道門,正房、左右廂房和院門。保險起見,每一道門都要把住。

    錢水協一步躍進院子,手裡揮著衝鋒槍,一聲口哨,四個小組嘩地向三處屋門和一處院門衝去,幾乎在同一個時間裡,三個門都被人踹開,突擊隊員躥了進去。

    正房裡悄無聲息,但是東西廂房裡都傳來了咔嚓聲和被扼住喉嚨的垂死叫聲。

    許可跟著錢水協衝進了東廂房,廂房的地上已經躺著二具屍體,都是賬房先生打扮,這時隊員們從裡面已經揪出了一個半裸的壯漢,身上沾滿了鮮血。

    「就是他。」隊員說道,「要反抗,不得已給了他一傢伙。裡面還宰了一個兔子。」他說這露出了厭惡的神情。

    許可怕他送命,眼見他只是兩邊胳膊上各被刺了一刀,雖然鮮血直流,性命大約一時無礙。

    「給他包紮下帶走!」許可說,「撬開銀箱!」

    賬房裡堆滿了賬冊,不過許可並不需要知道賭場的經營狀況。隊員門迅速的撬開錢箱──前面三個箱子全是銅錢,第四個箱子裡面是各種整錠和散碎的銀子,隊員們打開空背包,將裡面的銀子迅速的倒入二個背包──將這次綁架偽裝成江洋大盜的入室搶劫。

    幾分鐘之後,全隊人員已經押著林十帽悄悄的從牆洞裡撤了出去。

    第二天晚上,諶天雄的小廟的密室裡已然成了刑訊室。在被一名隊員拔下了第二個指甲之後,原本一直忍著疼面不改色的林十帽終於開口了。

    「姓名?」

    「林十帽」

    「做什麼營生?」

    「開個賭場混碗飯吃……」林十帽失了不少血,又遭了酷刑,整個人萎靡不振。

    「你認識森久勝嗎?」

    林十帽驚訝的看來他一眼頓時明白了對方的來意。

    「是個倭人,一直在本地混飯……小人也時常接濟他。」

    「李順呢?」

    「也是……也是在這裡混飯的……」

    「誰讓你雇森久勝的?」

    「……」

    許可看了隊員一眼,隊員看了手中的鉗子一眼。

    「我說,我說,其實我也知道的不多……」林十帽又怕又疼,幾乎要暈過去,知道眼前這幾個人不是善茬──他早就接到了人告警,說最近有人可能會對他不利,要他盡快找個地方躲避一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32
第四百一十六節 殖民和貿易部長

    林十帽雖然做了種種戒備,但是也沒太往心裡去,畢竟這晉江縣城離著安平鎮近在咫尺,他又是幫著鄭芝龍做事的,想要動他都得掂量掂量。

    沒想到對方這麼狠辣,悄然無聲的進來直接就把自己給「掏了被窩」,殺人劫財綁票一氣呵成,這做派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外路江洋大盜的摸樣。然而直到他被人逼供才知道對方的真正身份。

    這夥人是髡賊啊!

    說到這髡賊已經是閩粵海面上鼎鼎大名的勢力了,一度還打到了廣州城下,殺得珠江水赤……一想到自己落在這幫人手裡,林十帽渾身發冷,吞吞吐吐的說森久勝和李順的確是他僱傭的,為此他拿了二百兩銀子。

    「……是一個我不認得的人叫我雇得,這人我真沒見過──是個中年人,挺有錢的掌櫃模樣──就說要雇二個膽大不怕死敢殺人的。雇到了人我就直接把人交給她了……」

    「你一個堂堂的賭場老闆,隨隨便便個不認識的外路人叫你雇凶你就雇?你還懂不懂規矩?」許可說著歪了下下巴,「給林老闆提個醒!」

    隊員又舉起了鉗子就要上來拔,林十帽疼得冷汗淋淋,他再也頂不住了,只好說道:

    「好漢饒命!別……別動手……」

    林十帽只好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的都說了出來。來人他的確不認識,但是他拿來了一張的鄭芝鳳的片子──這晉江城裡還沒人敢違抗鄭家幾位爺的命令。

    「是鄭芝鳳?」

    「是……」一想到自己出賣了鄭家三爺,林十帽又是汗如雨下:一邊是無惡不作的髡賊,一邊是泉州一霸鄭家,自己這下是把兩造裡都給得罪死了,全家非被挫骨揚灰不可。

    「片子?」許可一愣,早知道該把這片子也帶出來──直接的物證,「你收在哪裡了?」

    「他就給我看了看,然後就收回去了。」

    「收回去了?」許可露出不相信的神情。林十帽生怕他還要拷問,趕緊哀求道:

    「老爺!小人算是哪家牌面上的人物,給我瞧瞧片子就算是給了面子了,小人哪裡還敢要他留下片子!」

    許可知道再問也不會有什麼大效果了,打個了收拾,隊員們把他押了下去。到晚上再趁著夜色把他送上去高雄的船。

    雖然沒有掌握最直接的物證,不過有林十帽這個人證也足夠了──反正本時空的普遍的法制理念還是以口供為主的。

    不過,他們的任務還沒有結束。

    就在維斯特裡案件的匯報送到執委會和元老院常委會的時候,向鄭芝龍宣戰,借此剷除這一福建沿海的龐大勢力的動議就已經出現了。

    雖然雙方通過私鹽貿易結成了鬆散的商業夥伴關係,但是雙方顯然談不上有多少互信關係。鄭芝龍不外乎是懾於澳洲人的船隊和本身十分落後的遠海作戰能力才保持著克制的態度。長遠來說雙方遲早是要拉破臉皮的。

    對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不管是鄭芝龍還是元老院,都在打這個算盤。

    維斯特裡案件的材料在被詳細報告到了臨高之後,一時間對鄭芝龍宣戰的輿論塵囂甚上──這其中也少不了魏八尺的暗中運作。

    要減輕自己的責任,就得轉移大家的目標,魏八尺對這套思路早有領悟。自己在高雄的套路在元老院已經被人批判過,眼下又出了這麼一檔之丟人現眼的事情,想要避免「休假式治療」,只有把輿論搞大,越大越好,讓鄭芝龍去吸引元老院的火力。

    元老院只要一和鄭芝龍開戰,高雄就是戰爭前線,為了保證這一基地的運作穩定,執委會是絕不會臨陣換人的,等到仗一打完,普天同慶,誰都顧不得來追究他這個高雄市長有什麼問題了──就算追究也就是意思意思。無非來個「態度端正深刻的檢討」就能了事了魏八尺寫完報告之後在一次高雄元老們的會餐中對柳正等人大談了一番對鄭芝龍暗箭傷人,耍弄陰謀云云,表現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

    柳正雖然是個皇漢,對他來說荷蘭人這種「白皮大猩猩」比鄭芝龍更可惡,死個「白皮小崽子」他是一點也不會有啥傷感可惜之情,但是他更在意「元老院之威儀」,一聽說鄭氏集團來這種陰得手段,嚴重的損害了元老院的面子和形象,頓時勃然大怒。

    作為元老院皇漢社團「華夏社」的總瓢把子,柳正當即發了一封電報給華夏社人員,要他們在元老院會議上提出立刻消滅鄭芝龍的提案。

    隨後他又派出一名信使,帶著自己的密信,搭乘轉運難民的船隻回臨高。送信給常師德。信中除了簡單的問候之後,談了下這次事件的大致經過,並就目前高雄所處的環境和未來的發展談了談自己的看法。廣雷派的靈魂人物常師德心領神會,馬上就去暗中運作了。

    於是元老院對鄭芝龍開戰的呼聲便愈來愈大起來──不過在元老院內部,具體到如何制定對鄭政策一直存在爭議。

    大多數元老是所謂的「摧毀派」,要求徹底無情的「碾碎」鄭氏海商集團,從福建沿海將鄭氏集團連根拔起,在清洗掉鄭氏核心之後收編其殘部和船隻,直接控制馬尼拉和日本航線。

    另一派是以殖民和貿易部長斯凱德為首的少數元老,認為應該以此為契機發出最後通牒,要求鄭氏集團承認元老院的宗主權,稱臣納貢,同時交出每年收益的一半。

    採取這一「壓服」策略的主要理由是可以利用鄭芝龍現有的運作模式和商業網絡,毋須自己動手組織貿易就可以坐收厚利。不管是在執委會會議上還是在元老院常委會的會議上他都強烈的推薦自己的這個方案。

    但是司凱德掌握的票倉太少,在元老院就如何處置鄭芝龍海上集團的最終投票中,他的方案遭到了否決。於是對鄭氏集團的「最終解決」方案就成為了正式的決議。

    司凱德灰溜溜的從百仞城露天電影院回來了──這個最早修建的「群眾文化娛樂」項目迄今依然是元老院召開全體大會的場所。

    提案在大會上遭到否決讓他很是不快,在心底裡暗罵了無數遍「就是暴徒的狂歡」之類的話之後,他回到了殖民和貿易部自己的辦公室裡,從窗戶裡俯瞰著下面大廳裡巨大的沙盤,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辦。

    既然他原本計畫中的利用鄭芝龍的勢力的方案已經被否決,老鄭就不會再蹦跶多久了──下面的事情就是軍務總管的業務了。

    執委會按照元老院通過的決議已經發出了命令:向台灣海峽派遣二個特偵分隊──特偵分隊的調動必須由執委會簽發命令,而不是軍務總管庭。第一艦隊停泊在高雄的蒸汽動力戰艦也得到了命令:「即刻前往香港基地接受全面維護。」

    這節奏,怎麼看都是要動武的前奏。

    司凱德從骨子裡發對動武,為此在元老院大會上被人噴「右傾投降主義」。雖說被議長錢水廷現場制止了,但是他知道元老院裡這幫人肯定會就此大造輿論,不用說本週的《啟明星》上肯定又要有人撰文批判「投降主義」了。

    不過司凱德作為殖民和貿易部長,對整個海運運行圖完全瞭然在胸,就目前階段來說,要登陸金、廈,就後勤和運輸方面來說並無太大的困難──反正按照執委會的意思,這是一次打了就走的行動,不會長期佔據金廈地區。也不會在當地駐軍,那麼現在的海上運力無需多承擔額外的補給任務。

    再說以企劃院的屬性和具體的天氣海況來看,最終發動對金、廈的進攻很有可能是在今年的冬季:第一,冬季沒有颱風,不論是航渡還是兩棲登陸都很安全;第二,去日本貿易的安平船是夏季出發的,冬季正好帶著從日本夠得的金銀、銅料和海味乾貨返回港口歇冬,這個時候發動進攻,能夠有最大的收穫。

    但是這麼一來,鄭芝龍集團就有可能死灰復燃──司凱德很擔心,去了鄭芝龍,在福建又出了個李芝龍、劉芝龍,再者鄭氏集團人口不少,除了鄭芝龍的親兄弟,他還有好幾個堂兄弟和養兄弟,後來都是鄭氏集團的骨幹。一次突襲是沒法把他們一網打盡的,跑出去幾個說不定就會打著鄭家的大旗出來重整旗鼓。

    當然,他可以就此撒手不管,順便看看戲。不過作為殖民和貿易部的部長,看戲的結果就是被冷落在旁。他對本部門就此被擠出對鄭工作感到不甘心。最好能夠在這件事裡插一腳,充分的刷出殖民和貿易部的存在感才行。

    司凱德盯著自己對面的東亞海域的大地圖,上面標註著各方的勢力和他們的貿易線路圖。

    要怎麼才能刷出殖民和貿易部門的存在感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33
第四百一十七節 釜底抽薪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近送來得各駐外站的工作報告上了。他想起最近的趙引弓送來得關於設法開闢上海-天津的海上航線的報告。趙引弓在報告中提出,大明的沿海航運業技術水平落後,效率低下。以元老院目前的航海技術來說,即使使用上海本地的沙船也可以大量的運輸貨物,加快南北雙向的物流貿易。特別是漕糧運輸這塊,不但有很大的利潤,更能進一步擾亂大明的社會經濟基礎。

    不過他感興趣的不僅僅是這件事,而是趙引弓提到的上海。

    上海作為貿易口岸,不但在中國沿海貿易中有重要的意義,更是重要的外貿港口。司凱德一直疑惑,為什麼上海這個口岸在明代的重要性比不過福建?明代的主要對外貿易口岸,從最早的雙嶼、月港到明末的安平、廈門,無一例外都在福建沿海。

    從貿易角度來說,福建三面環山,平原很少,除了食糖和靛藍之外自身也不是當大宗貿易商品的生產基地。許多商品都是從外省千里轉運到福建再出口的。明代的克拉克瓷早先是江西燒造,後來因為從江西轉運到福建路途艱難,損耗大,運費大,這才有人在福建就地設窯燒製。

    但是這一情況又是當時中國已經開始落後的海上定位導航技術所侷限的。中國的傳統航海導航術,主要是依靠「針路」,以指南針配合海上地標航行,因而航海一般都是沿著島鏈進行。當時去日本的海船,都是按照走台灣方向沿著第一島鏈航行到日本的路線。所以往日本去得航路,自古以來就以浙江和福建兩省的港口為主。

    由於從明代開始在天文定位法上開始落後,航海愈發依賴海上地標定位,以至於中國沿海的南北航行,元代海船可進黑水洋,到了明代反而倒退到只能在沿海群島間航行了。

    這條航線的最大問題就是繞路,從福建航到日本的航線多走夏季航線,乘東南季風,先到台灣,再順著東南季風沿著琉球到長崎,全程1000海里。而從上海出發就可以選擇在冬季乘著西北季風,直航長崎只要400海里,如果從上海起航,帆船十天就可以到長崎了。路程縮短一大半不說,還避開了夏季常見的颱風。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上海都是比安平好一百倍的港口。上海處於長江入海口,背靠長江和大運河兩條黃金水道,而且自身又是物產最豐富,社會最富庶的長江中下游地區。不管是江西的瓷器,浙江的生絲,松江的棉布,要運到走上海均可通過便捷廉價的內河水路航運,廣東福建的砂糖和靛藍也可以走沿海航線。

    如果趙引弓的杭州站能夠大規模的開展對日貿易,不但這塊肥肉可以落入元老院之口,而且從根子就上切斷了鄭芝龍、李芝龍等福建大海商重整旗鼓的可能性。

    這個方案很早之前就有人提出過,司凱德也動過心,但是他覺得這個項目未免太費事,需要投入的人力物力也很可觀,而且很可能激化和鄭氏集團的矛盾──完全可以在互利合作的基礎上先利用鄭芝龍的勢力獲得收益,以後再慢慢圖謀不遲。

    現在看來和平改編利用的前景已經不存在,從上海開闢對日貿易已經是遲早的事情了。與其被動的等人來提,不如自己先開展起來。好歹這也是一招對付鄭氏集團的「釜底抽薪」之計。

    雖然這算不上直接行動,但是在整體戰略上的意義可比一次單純的戰術襲擊價值要大得多了。

    何況現在他們還掌握了濟州島這個中繼基地,不管船隻避風補給還是屯積貨物都是有利的條件──何況還可以以濟州為基地出口朝鮮和遼東的特產到日本。司凱德知道當時的高麗參在日本是「特效神藥」,價比黃金還供不應求。許多日本少女為了給親人治病而賣身為娼。

    司凱德想,怎麼看開展對日貿易都是件要緊的事情,問題是這件事該派誰去呢?

    思來想去,他決定派從東南亞回來的平秋盛去日本──關於這件事平秋盛已經懇求了他很久了。現在平秋盛是他手下的干將──自從去了一趟東南亞,順利的打開了和暹羅之間的貿易往來。這一貿易路線給為糧食問題捉襟見肘的元老院運來了大量的稻米,平秋盛在元老院的人氣值大漲。成了最近冒頭的一批實幹型人才──他的意見和願望,司凱德不能不認真考慮。

    再者眼下元老院裡頗有一股要把他「幹下去」的勢力存在。平秋盛在殖民和貿易部裡要專業有專業,要功勛有功勛,很可能成為某些人眼中的合適「新人選」。被人拉過去當炮彈就不妙了。不如乘此機會把他弄到他最喜歡的日本業務上,做他的「平將軍」、「平幕府」的夢,只要離開中央幾年,自然這股風就散了。

    平秋盛哪裡知道司部長肚子裡的彎彎繞,聽說要他去主持對日貿易,不由得精神大振,表示自己準備一下立刻就出發。

    「我打算先去趟濟州──這個地方對開展對日貿易非常重要。」平秋盛早就研究過當時的中日朝三方貿易,早已經成竹在胸說起自己的方案來,頭頭是道。

    日本並非人人可以去貿易的地方──按照幕府的鎖國令,只有大明、荷蘭和葡萄牙商人准許到日本進行貿易。荷蘭人因為濱田彌兵衛事件暫時被停止了貿易,得今年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消氣之旅」奏效之後才會重開商路。至於大明商人,也只有那些得到幕府的朱印狀的商人才能到長崎去貿易。

    趙引弓就算馬上派出商船去日本,也會因為沒有朱印狀而無法展開貿易。

    當然了,按照殖民義者的派頭,元老院大可搞一次17世紀的「黑船來訪」,問題是現在元老院的海上實力畢竟有限,不宜大放群嘲技能。比起鄭芝龍、劉香這樣的腹心之患,日本到底只算是一個可以刷錢的地方而已。

    這麼一來,想要開展對日貿易勢必要找馬甲或者特別渠道。

    找馬甲就是尋找一戶有朱印狀的海商,採取各種手段控制其之後利用他的朱印狀去貿易。至於特別渠道,就是走對馬藩的渠道。

    平秋盛覺得,與其不著邊際的尋找一家朱印狀海商借殼上市,不如先從對馬藩這條特殊渠道入手來得快捷。

    他把自己的看法向司凱德說了一番,司凱德表示自己完全同意他的看法。

    「你是殖民貿易部對中日朝貿易的全權代表──我已經簽發了文件,不僅是大明對日、朝的進出口業務,濟州對日本和大明的貿易也由你負責管理協調。」

    平秋盛連連點頭,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我再給你派幾個歸化民助手,有個日本人你可以帶去──正牌子日本武士出身。」

    「紫川!紫川!紫川……」

    紫川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就像壓了一塊大石頭,喘不上氣來,每喘一口氣都大石頭都更重一點,而且火辣辣的疼,漸漸的已經不知道還能不能呼吸,疼痛也消失了,眼前變成了一條光的隧道,隧道里似乎有人唱歌,有人在演能劇,自己正被一股力量拉著一步一步向隧道盡頭走去……我蒙主召喚了一個聲音對他說:你還有事情要做,去吧……「紫川!首長叫你!」

    原來是夢。

    自從在濟州城負傷,紫川秀次經常做這個夢,實際上人在陷入休克狀態時,神經活動並沒有完全停止,一部分感觀會零零散散接受一些外界信息。

    當時紫川秀次腿上和右腋下各中一箭,和東南亞的竹弓不同,朝鮮的復合弓殺傷力十足,右腋下那箭穿透了胸腔,造成開放式血氣胸,要在別處自然是沒命了,不過澳洲人的軍隊不是別處,軍醫拿一個臨高制的大號青銅針頭插在胸腔上給他放了氣,又用上了抗生素,所以天主決定讓他回去。

    隨後由於他傷情較重,馮宗澤和濟州的歸化民軍醫都沒能力繼續治療,如果繼續留在濟州遲早要送命。而他在戰鬥中的表現又讓元老覺得讓他就這麼死了太可惜。死馬當活馬醫醫,他就隨著一艘海軍艦船被送到了臨高,住進了馬裊陸軍總醫院。

    十幾天的海上航行幾乎要了他的命,不過紫川的生命力很強,一番折騰之後他終於慢慢的開始恢復了。

    死罪以免活罪不饒,腿上那箭射穿了膝蓋,好歹腿是保住了,不過想徹底好是不太可能了,紫川的下半輩子既不能跑也不能爬牆了。因而他現在十分擔心自己在澳洲人手下頓頓有大米的日子還能不能過下去。最後腦補出了一個天主的安慰。

    年輕的澳洲護士已經給他拿來了乾淨整齊的軍服,幫他穿好了衣服。隨後他支起枴杖,在護士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出馬裊總醫院的病房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35
第四百一十八節 平將軍

    走廊裡的大玻璃窗外投射進來明亮的陽光,把用石灰刷得雪白的牆壁照射白得刺眼,讓久在病床上的紫川一瞬間有些頭暈目眩。他一個趔趄,差點沒栽倒在地,幸虧旁邊有護士攙扶。

    「小心……」

    穿著藍色衣裙的護士說得是一種他不大熟悉的中國話,和首長們說得差不多。紫川知道這叫普通話,是澳洲首長們說得「國語」,自己也一直在拚命的學,可是就是不著調,和這小護士差得很遠。

    紫川學普通話的老師個是歸化民下士──這老師的水平不怎麼樣,學生自然也好不了。

    長廊式的大病房裡散發著消毒水的氣味,馬裊陸軍總醫院的病房裡現在注滿了病人──大多是最近淨化營裡送來得。

    山東之亂已經進入到高潮,每天都有大批難民湧向萊州和屺母島,這些人九死一生,又病又餓,即使經過了濟州或者高雄的難民營淨化,身體有所恢復,到了臨高之後還是出現了大批的水土不服症狀,結果就是各醫院擠滿了補液的病號,蒸汽消毒室24小時運作。

    紫川進了醫院辦公室的院子,感覺有點不一樣──院子裡有幾名冷著臉的警衛人員,紫川被衛兵引到一間辦公室裡:

    「首長在裡面等你。」

    「首長dono,紫川治安軍下士秀次參上!」紫川在辦公室門口自報家門。

    像所有僱主一樣,澳洲人也並不太介意日本僱傭兵按自己的武士習俗在姓名中間加一堆零碎。

    「進來!」

    「聽說紫川下士光榮負傷,復原的還不錯。」

    「感謝首長dono關懷,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紫川努力想讓自己站得更挺拔些。

    「這位是執委司凱德部長」

    「部長dono!」說話紫川就要往地上趴,在臨高受訓的時候大概瞭解,部長類似於奉公的強藩大名,執委類似於豐臣秀吉時代的奉行、大佬,屬於比大名還要恐怖的存在。

    「起來說話。」司凱德說著也站起來,「紫川秀次!」

    「是!」

    「鑑於你在濟州戰役中的英勇表現,執委會決定授予你光明獎章!連上次軍務總監部頒發的戰傷章我一起帶過來了,現在給你授勳,請立正!」

    「是!」紫川激動的面色發紅,立刻敬了個禮。

    光明獎章全稱「北斗光明勛章」,分為三等勛章和獎章。授予在開拓殖民地和領土的戰爭中的有功人員。至於戰傷章是授予在戰鬥中受傷的武裝人員和民兵,但所受傷害必須來自於敵人的直接傷害,意外造成的不能獲得。獲戰傷章者每年有少量補貼。

    「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紫川看著自己胸前的勛章,想起了當年去某高級武士家看到家主珍藏的領主發給的「感狀」。沒想到這澳洲的感狀自家如今也有了!激動之餘不由得大聲說道。

    「請坐下!」

    「是!」

    「元老院和人民決定交給你一個新得,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秀次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你現在有傷在身,輪野太刀太勉強了,所以決定你即日起脫離治安軍系統,轉到殖民和貿易部屬下!」司凱德說著從桌子上拿過一把佩劍,「我代表元老院將這柄劍授予你!願你在新的崗位上成為新得元老院之劍!」

    自打鋼鐵廠投產,鋼鐵就成了三級管控物資,金屬產品出口也不再受到嚴格的控制。殖民和貿易部就訂造了一批各類刀劍,專供出口。目前主要是向東南亞出售。1629式砍刀是大宗出口品,銷售對象主要是東南亞地區。除此之外還小規模的批量製造了一些其他刀劍。這柄是仿65式騎兵刀,只是把黃銅配飾改成了鋼製,輕而長,鋒利堅韌,很受歐洲人的歡迎。

    「好劍!」雖然不是武士刀,不過作為一個武士,鋼口好壞一望便知。

    「小人不甚惶恐,秀次願意做元老院的佩劍,肝腦塗地……」在戰國時代的日本,主君向家臣贈刀是極高的禮遇,相當於說我把刀交給你了,你就是我的刀,類似的還有德川家康向德川秀中贈鎧甲,以示移交德川軍主力的指揮權,以及豐臣秀吉向德川家康贈陣羽織,表示將天下作戰指揮權授予德川家康……「要做元老院和人民的劍,大家都是為元老院和人民工作的革命同志嘛。」不覺間違和感已經掉了一地。

    「組織上呢,給你這把劍不是讓你打打殺殺,」司凱德心滿意足,小日本的調調其實也蠻不錯的,「咱們就從這劍說起,過幾天會有對馬宗家的船到濟州島,我記得你父親在太閣征朝的時候曾經在小西行長手下做事吧。」

    「是,首長。」武士一頭霧水。

    「當初小西軍數次援護宗義智,過幾天你就作為平首長的隨從去濟州島。宗家的人很快會到島上來,你的舊主公是他們主公的恩人,你可以用這劍斬點東西給他們看看。」

    「大人……不,元老院想把刀劍賣給對馬宗家?」

    「具體的任務,平首長會給你佈置的。」司凱德說,「你現在已經是我殖民和貿易部的工作人員了。恭喜你。」

    紫川所屬的治安軍指揮、軍務和人事都歸陸軍部領導。但是具體到各地的運用,則主要由當地的行政領導負責。為此司凱德為他辦理了調動手續,紫川現在已經不再是治安軍了,而是殖民和貿易部屬下的低級辦事員了──算是踏進了歸化民幹部體系的最低級別。

    要按照舊時空的說法那就是從臨時工變成體制內的了。

    紫川久在治安軍,又會說中國話,和歸化民指揮員交往比較多,知道「編制」的要緊,這個身份就相當於自己從足輕變成足輕組頭了──最低級的武士了。

    不用說還能繼續頓頓吃大米,恐怕還能吃得更好些。自己是因禍得福了!

    不過他也有些疑惑,也他大約也知道殖民部是做買賣的部門,把自己一個揮太刀的要去做什麼?莫非真要自己去演示刀劍的厲害?

    作為一個基層武士,紫川非常清楚日本刀的真正水準,雖然後世把日本刀吹的很神奇,似乎把把都能吹毛斷髮,實則真正的上好精品只是鳳毛麟角,得當傳家寶一樣供著。首長的刀劍雖然比不上最好的日本刀,但是比起一般馬上武士裝備的已經好出不少了。

    紫川得了勛章和佩刀,暈乎乎的騰雲駕霧的回到病房,他已經在急著想出院了。

    平秋盛去了次組織部,領取了正式的任命文件就趕回自己的公寓去了。

    平秋盛是「擼黨」的一員,作為他準備締造的平幕府的「平將軍」,他覺得自己最少也得娶個清華家的女兒。因而不顧許多人的關於本時空日本少女的長相問題的勸告,堅定不移的走著擼黨的路線,因為短期內不準備要女人連公寓也買了個最小的。

    但是擼黨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平秋盛眼看著別人回家之後出雙入對,晚上熱飯熱菜,少不得夜裡還要驚天動地一番,自己一個人睡在床上,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最終有一天覺悟了,就去女僕學校買了個女僕──當然只剩下d級了。

    這個d級女僕長相倒還相當不錯,評級這麼低主要是貧乳又矮──只有一米五。要按照當初的選拔標準,她原本屬於不合格的,但是長相上給她加分不少。還是送到女僕學校去了。

    可惜登陸伊始,一眾元老都急於找豐乳肥臀類型的充分滿足自己的生理慾望,貧乳羅莉型不受歡迎,便一直滯銷,女僕學校只好把她租給吳南海,在咖啡館打工。

    平秋盛覺得也就她還湊合──平秋盛雖然對日本宅文化頗有研究,但是對貧乳星人並無嗜好,純粹是滿足有無問題。買下之後就給她取了個名字叫平凌子。

    平凌子穿著帶白色圍裙的女僕裝,頭上束著個大大的蝴蝶結,她身材瘦小,眼睛很大,要按照舊時空的標準就是那種「萌」屬性少女。平秋盛不自覺的就按照自己熟悉的形象把她給重新塑造了下。

    此刻平凌子在公寓裡收拾行李──他這一去濟州、日本至少也得一年半載,許多東西必須隨身攜帶才行。特別是一些在臨高已經習以為常的東西,到了濟州都沒有,靠運輸船運包裹又太漫長,需要的東西都要儘量帶足。

    至於公寓裡那些舊時空帶來的貴重又不是目前需要的東西要整理收拾一下,統一送到辦公廳設在高山嶺的倉庫裡去──那裡的儲存環境比公寓裡好得多。

    「主人,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那些書籍也帶去嗎?」平凌子看到平秋盛回來,匯報導。

    「帶去,外語學習要經常性複習。」平秋盛說。這些都是臨高印刷廠小批量印刷的日語口語教材。這是教育部和大圖書館聯合編撰的,主要有日語、德語、西班牙語和葡萄牙語。專供培養外事人員使用。平秋盛沒事的時候就教女僕學日語。將來有了平幕府之後,平凌子就是最好的助手,也能混個什麼院之類的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35
第四百一十九節 日韓貿易

    平秋盛很小心的隱瞞著──或者說自以為自己隱瞞著相當日本新一代幕府將軍的野心。所以一直以來他儘量以「宅文化愛好者」的面目出現。

    在他的內心深處,十分希望保存日本傳統的文化和語言,讓日本在原有的歷史道路上繼續走下去──最好一直走到大正,然後就直接進入十分有愛的平成。昭和精神什麼的就直接沒有好了。

    但是這個思路他從來沒敢和任何人提起過,這多少有點「政治不正確」的意思在內。平秋盛很難琢磨元老院對日本的態度:既不是對待朝鮮、越南那樣要干脆利落的「華夏化」,又不是對付東南亞那種毫不猶豫的「最終解決」──是一種曖昧的愛恨交加的感覺。

    現在,日本的命運就掌握在我的手中了。

    平秋盛就是懷著這樣複雜的心思,登上了前往濟州島的運輸船。

    運輸船是一艘h800型和諧輪:「宅急送」。這船雖然不是威風凜凜的854或者901型蒸汽戰艦,速度上略有欠缺,但是載重量800噸的船實際排水量是1400噸,只比854的滿載排水量小一些。

    越大的船坐著越不顛簸,因而除了海軍元老和有急事的元老之外,多數前往香港、濟州和台灣出差的元老都首選乘坐h800,較大的船體也能夠佈置較好的住艙:在艉艙內安排有類似火車軟座佈局的「高級包廂」。

    和平秋盛同時去濟州島的,還有另外二名元老。分別是準備開戰對後金貿易的黃驊和農委會的李幺兒。

    黃驊自從從情報培訓班畢業之後一直「待命」──也就是在機械總廠繼續幹活。每週到情報局去報個到,聊聊天聽聽講座,對外情報局術語稱之為「回湯」,意思就是免得時間久了忘記了培訓內容。

    他這麼一等就是一年多,眼看著濟州島都陷落了n久,登州之亂也快畫上了句號,外派還是遙遙無期,正在失望間,外派的任務突然就下達了──先隨船到濟州島,再伺機進入滿清的地盤開展貿易和情報工作。

    這個黑龍江壯漢眼下正心潮澎湃,時常站在甲板上遙望大海,不時仰天長嘯,頗有要在荒蠻中建功立業的意氣風發,甚至表示為此獻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而李幺兒就顯得既興奮又緊張。平秋盛見她相貌端正溫婉,雖然年齡有二十七八歲的摸樣,但是說起話來還是一副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子的摸樣,不知道為何吳南海要派這麼一個女孩子要去濟州島。

    旅途漫長無聊,平秋盛和她聊天才知道她原本在財經口上班,是財經部門的會計,但是因為對會計不感興趣,反而對園藝興趣濃厚,又酷愛料理。就申請調到農委會工作去了──恰好五道口系統正大力推行貨幣化結算,各部門都需要專職會計,於是李幺兒就正式調到農委會任總會計師。

    雖說到了農委會還是當會計,而且一上任就有多年來得賬目需要清理,接著又有無數的核算要做,但是起碼是換到了一個她感興趣的地方,從農委會的辦公室裡推開窗戶,窗外就是四季花開美麗園圃:載滿了各種香草、草藥和花卉。

    在這裡上班,怎麼也比財經口那冷冰冰的充斥著「工業美」的包豪斯風格的辦公樓強得多。閒暇之餘,她還可以和吳初晴、劉三和他的徒弟符悟本等幾個熱愛園藝的人一起伺弄園圃,生活過得十分充實。於是便鬧著要住到農場的農委會公寓裡來。

    李幺兒的丈夫梅法正在工能委上班,住到農場之後上班距離太遠。夫妻兩人進行了一晝夜的談判之後,李幺兒以將丈夫可以購買的女僕數量從二人增加到四人為條件,終於取得了一致。於是夫妻兩人就從百仞新城的公寓裡搬了出來,入住了農委會的公寓「想不到你還真夠大方的。」平秋盛在閒聊中聽說嘆道,允許買女僕就夠不錯了,還能允許買四個!

    「當初我就和他說過只要主次分明,我是不會在意的。不過丫鬟就是丫鬟,不許正式納妾!」李幺兒毫不在意的說道,「反正要哪個女僕敢有什麼非分之想,一個指頭就摁死她。」她泛著甜美可愛的笑容的嘴角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讓平秋盛脖頸一涼,意識到她說得絕不是什麼笑話。

    「再說了,就算我堅決不同意,他真要真要這麼幹,我攔得住他嗎?」李幺兒說,「男人就這個德性!劉三直接就把他老婆給甩了──與其背上這個名聲再被甩掉,不如有條件開放,可控性好得多了。」

    李幺兒這番理論說得平秋盛無言以對,他重新找了個話題,「你到濟州去做什麼?」平秋盛對此很是好奇。

    「去開發人參資源。」李幺兒說,「我對人參很有興趣,也學得不少專業知識。朝鮮和遼東的特產不就是人參嘛。」

    接著她滔滔不絕的談起人參鑑別、種植和萃取方面的種種知識──冷門的很,也不知道她一個學會計的女孩子怎麼會喜歡上這種冷知識。

    「濟州島的條件比較艱苦啊。」

    「不要緊,我天性就喜歡旅遊,不怕吃苦。大概繼承了我爸愛冒險的基因。」李幺兒說得又急又快,「從前我可是資深驢友,去過很多荒山野嶺的。」

    她說著激動的站起身來:「一想到這個時空還有很多沒被人類污染和改造過得大好河山,我就超興奮!」

    護航隊在高雄短暫停泊,補充了食水,又卸下了一批貨物,然後又往濟州島航行,終於在六月初順利的駛入了朝天浦碼頭。

    平秋盛上岸之後,馬上就開始籌備起自己的日本之行的計畫了。

    開展對日貿易是元老院早就定下得的方針,過去由於缺少合適的出發港口和對鄭芝龍、劉香和荷蘭人三方實力的顧忌,所以這一貿易一直沒有開展。眼下濟州島到手,荷蘭人算是半個盟友,鄭芝龍和劉香的勢力相互死掐牽制,己方的海軍實力又大漲,已經到了可以正式動手的的時候了──工能委和財經口對日本的白銀和紅銅早就垂涎三尺了。

    司凱德給他的指令是除了要設法展開對日貿易之外,還要對日本的社會進行一定的滲透工作,建立貿易和情報網絡,做好情報蒐集。為下一步的對日工作做好準備。

    「僅僅在平戶搞個商館那是不夠的,幕府對華人的猜忌也很重。」司凱德說,「原本華人在平戶可以租住散居在日本人住宅區,後來就被禁止了。要是只弄個商館,我們就和廣州十三行的外國人沒什麼區別了。」

    司凱德原本還想叫他在日本蒐購糧食以供應濟州島的難民營,不過平秋盛認為這是不可能的。本時空的整個東亞大陸的北部都因為小冰河氣候受到影響,無論大明、朝鮮、還是日本的糧食都是連年減產,所以他當時就表示這不可能辦到的──就算能搞到些糧食價格也不會便宜,幕府能否允許出口還是個問題。

    好在自從農委會派遣萬里輝去濟州島種土豆之後,濟州島的糧食供應應該很快就能得到緩解。這事已經不算是急務了。

    對日貿易,平秋盛認為依賴從臨高輸出商品是不可靠的──臨高的工業產品本身就受到產能的限制,而且自用上的消耗很大,再加上需要千里迢迢的北上,成本這塊就變得無法接受了。通過上海站在江南採購各種商品輸出到日本是最理想的做法。畢竟這些商品在日本已經是久受歡迎了。在濟州島也可以建立起簡單的加工業,製造一些初級澳洲貨打開日本的市場。

    至於對朝貿易,他的想法是從臨高帶去的成藥換取朝鮮的人參和木棉布。本時空的朝鮮並不具備太大的消費力,但是大量的藥品,包括臨高開發出的防凍膏在當前的北方還是很有市場的。人參在日本和大明都是俏貨,木棉布則是日朝貿易的大宗──當時日本對紡織品的需求量很大。

    平秋盛給執委會遞交過一份報告,建議對於建奴的貿易也應該以這類物品為主,一來建奴不缺銀子,二來皇太極對奢侈品貿易十分抗拒。但是不管這些國家政策如何,藥品總是需要的,特別是這種窮兵黷武,經濟建立在戰爭搶劫的土匪式政權,對紅藥的需求特別巨大。要換取遼東的人口,又不能大規模糧食的話,成藥就成了一種很好的產品。

    成藥的原材料可以直接從朝鮮就近獲得,也可以從大明進口──濟州島的好處就是距離朝鮮、日本和大明都很近。一些成本較低的藥品可以考慮在濟州島設廠製造。

    貿易的航線上雖然上海到平戶的航線既快又便捷,但是多了濟州島這個優越的中轉站之後,貿易線路又有了多樣性的選擇,可以展開一定程度的三角貿易。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37
第四百二十節 對馬藩

     平秋盛設想從日本返回的船隻可以先駛向濟州島,在濟州島裝上朝鮮人參之後再返回上海,在上海銷售後裝上當地的布匹、絲綢、日用品,再運往日本銷售。

    不過,事實是否能夠如他所想,還得靠實踐來證明。特別是對日貿易最要緊的一頭:上海方面還要大力依賴趙引弓的工作。畢竟船隻、貨源和碼頭都要靠他來組織。他在出發前已經就這一問題撰寫了一封長信,由專人送到杭州站去。

    老趙雖然和他談不上有多少交情,但是這種刷功勛的副本想來他是不會放過得。

    不過平秋盛等不及老趙那邊的工作了,他決定暫時先把自己的五島攻略放一放,先從最方便的對馬路線著手。

    處在日本列島和朝鮮半島之間的對馬島上的宗家,本國國石高達10萬石。但是實際上對馬土地狹小,算上飛地糧食產量連2萬石都沒有。這個所謂的10萬石中有很大一部分其實是對朝貿易的經濟收入。

    在整個德川時代,雖然日本奉行鎖國政策,只開長崎一個口岸,但是對馬國卻一直可以搞對朝對清貿易,這個貿易渠道理論上和幕府沒有關係,也沒有太多的限制。是方便的馬上可以利用的渠道。

    宗家在日本戰國史上堪稱不倒翁,在豐臣秀吉侵朝戰爭中,宗氏家督宗義智和老丈人小西行長大搞兩面三刀,對豐臣秀吉發動侵朝戰爭,第一次議和失敗和第二次侵朝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結果因為豐臣秀吉病死,逃過了問罪。

    到了關原之戰時,宗氏跟小西行長一起加入西軍,無論是倒向德川氏的豐臣武將,還是自己的友軍石田三成和西國各大名,對宗家都沒什麼好臉。到了西軍戰敗,石田、小西被砍頭,宗義智反倒被德川家康的原諒,大阪之陣後又得到了不減封不改易的承諾。比之小早川秀秋之流命好太多了。

    當然了,從某種意義上說宗家的好運氣或許也和其領國的無足輕重有關。對日本四島上的統治者和強力大名來說,對馬只是個遠離本土的貧瘠島嶼而已,正如北海道的大名只要及時磕頭表忠心,絕沒有哪個將軍想到要來對付他們。

    不過想讓對馬國就範還需要做一些工作。歷史上日本侵朝失敗之後宗家就和朝鮮私自議和,原本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然而隨著豐臣政權的解體,德川家得了天下──德川家康沒有參加過侵朝,對入侵朝鮮這事也不熱衷,所以宗家的議和反倒成了功勞。

    1607年對馬藩和朝鮮又簽了貿易協定,對馬和朝鮮的關係相當不錯:對馬藩對李朝稱臣,也算是李朝的藩鎮,因而能在同樣鎖國的朝鮮的半島南部三浦設有倭館。雙方的貿易往來相當的頻繁。

    平秋盛知道這種貿易實際上是單方面的。朝鮮的商團一般不派船去日本,主要是由對馬的商人派船到朝鮮進行貿易──因而指望朝鮮方面的船隻是不行的。

    再者日朝貿易除了朝鮮轉口的中國貨,就是朝鮮的手工產品、藥材、毛皮一類──這些都不是濟州的主要物產,所以對馬的船幾年也不會去濟州一趟。

    要在濟州坐等日本商船來訪,那真不知得等幾年才行。

    第一件事就是讓對馬的船過來。反正以現在澳宋在黃海上的力量,讓誰的船過來或者不過來都是以念之間的事。

    於是在平秋盛出發前,司凱德就動身找到海軍部,要求海軍部電令濟州島的分艦隊分批去攔截對馬派到朝鮮的貿易船,捕拿船隻。在命令裡特別囑咐要把捕獲到的對馬商人和宗氏家臣放回去,普通船員和乘客如放下武器也一律優待,儘量保障船隻貨物安全。船隻和貨物扣留在濟州島等候處置。

    臨檢扣船這類活是海軍的基本功,所以等平秋盛到濟州的時候,宗家已經被抓了三四條船,現在對馬守中藩上下應該都知道了現在有一支大海匪正在攔截自己的船隻。

    作為該藩最大的財源,他們不可能不來解決這件事的。這點不管是司凱德還是平秋盛都十分的肯定。

    平秋盛抵達之後,照例和島上的軍政元老們一番應酬敷衍了一番。馮宗澤知道平元老此來是為了開展日朝貿易,對平秋盛十分的熱情──這個方案如果成事的話,濟州島就會成為重要的貿易節點,且不說這其中帶動的效益有多大,光在本地建立加工業加工出口產品這點就讓他做夢也要笑了──不至於自己弄點苦逼的弓箭業還被一幫子元老噴。

    在酒桌上就拍板將朝天浦新建的海關大樓裡撥了三間房子給他──反正有了貿易才有關稅。接著拍胸脯說他要人有人,要物給物,總而言之濟州島前委無條件支持這一貿易行動。

    平秋盛帶著自己手下的人和行李一起搬了進去,日朝貿易工作小組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開張了。他現在什麼都不做,一心一意的等著宗家的人上門──丟了幾艘大船對宗家絕非小事,更別說對朝貿易是宗家經濟的命根子。

    如果沒有海外貿易,對馬這樣的窮藩在幕府的「參勤交代」和「手傳普請」兩大政策的折騰下,財政早就完蛋了。德川幕府的前三代將軍以法度嚴苛著稱,史稱「武斷政治」。這一政策在家光時代發展到最高潮,幕府動輒對大名、小大名減封改易,消滅了許多藩。宗家宗家雖然得到過德川幕府永不改易的承諾,不過被「倭寇」或者別的海匪截斷航路這種事如果讓江戶知道,說不定新近親政的三代將軍就會直接被改易,就算不改易,這個藉口也可以讓自己切腹,然後派家臣過來「輔佐幼主」了。

    但要攻打濟州島只憑對馬一國的實力也辦不到,再者武力解決也師出無名──說到底濟州島是李朝的領土,怎麼也輪不到他這個名義上的「外藩」來打,恐怕到時候海賊沒解決,先和李朝之間的關係鬧崩了。

    既然戰爭不是選項,對馬府中藩內部對佔領濟州島的這伙來歷不明的武裝團夥,態度自然變得很游移,首席家老柳川調興為代表的家老派把持著整個日本對朝鮮李朝的外交大局,是日朝貿易中的既得利益派,自然不希望橫生枝節,主張對濟州島勢力不予理睬,以免刺激李朝。

    家主宗義成此時還不到30歲,同時宗家名義上也是朝鮮的領外藩,這也是宗家得以向在釜山倭館派遣官員治理的法理基礎,自然也比較傾向親朝派。

    但是不予理睬並不能解決問題,特別是這伙海賊已經封鎖了航線,就算被扣的船貨不要了,下面還要不要繼續派船去朝鮮?

    殖民和貿易部和大圖書館提前做了功課,明白對馬藩裡那點小九九,採取先兵後禮的策略——先攔截扣留對馬國船隻,封鎖對日航線。這樣一來導致在朝的倭館孤懸海外。倭館只是一個面積狹小的街市,沒有農業,如果貿易被切斷,那麼倭人生活無著,騷亂起來又是一件難以收場的事情。

    100多年前,李朝曾經因為防備倭寇關閉過三浦倭館,導致倭館叛亂。由於宗氏派兵全力支援,倭館眾才免於被全殲,宗家在戰國日本雖然廢柴,好歹比李朝那種戰五渣強悍的多,李朝維持不起長期衝突,很快重開了對日貿易。不過如今的宗家卻沒有這個底氣──經過16世紀的幾次戰爭,對馬藩的精壯男子幾乎損失殆盡。

    16世紀宗氏屢次捲入主家兼盟友少貳氏在九州、中國地區的混戰,損失不小,最終少貳氏敗落,宗氏自己在本土的飛地也所剩無幾。

    豐臣秀吉侵朝前,命宗義智與李朝交涉「借道伐明」,最終也沒交涉下來,還多有欺詐矇騙行為,並且遭人揭發。為表忠心,第一次侵朝戰爭時宗義智動員了對馬國16-53歲的全部男子,拼湊了一支5000人的大軍跟隨加藤清正和小西行長登陸,不過就像宗家參與的其他戰爭一樣,對馬的漁民上了陸地就敗多勝少損失慘重。到第二次侵朝,宗家拼上老本也只拼湊了1000來人。

    如今以宗家的力量自然不可能獨立發動一場進攻戰,何況回來的家臣和商人已經添油加醋的了這股海匪的「大黑船」、「大銃」(火炮)和鐵炮如何可怕,以至於宗家很懷疑對方是某種新得南蠻人而不是什麼簡單的海賊。

    宗家當小大名吃的就是日朝管道這碗飯,要不然也不必理睬澳洲人。結果雖然七個不情八個不願,經過一番討論之後,最終還是決定像當初朝鮮派遣「探賊使」去對馬試探議和一樣,宗家也派了個「探賊使」來濟州交涉,只要濟州的不管哪路好漢能放回船隻,解除封鎖,其它事情都好談。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38
第四百二十一節 使節

    而且要事不宜遲,現在已經是七月了,進入夏季之後日本列島周圍颱風增多,一般不再出海遠航。

    宗義成派出了一支小小的使團──當然是秘密派出得。幕府對各種南蠻人都很警惕,萬一要是知道本藩私下和新來的南蠻人接觸,少不得又是一場風波。

    一艘日本帆船緩緩的側風駛向濟州島。說是日本帆船,實則就是一艘中國製造的廣船。日本但是的造船業很不發達,一般遠航的商人都是從中國或者東南亞買船。

    因為是在異國買船,所以船隻的噸位普遍不大,這艘船的載重量不過70噸,滿排也只有一百多噸,是艘很小的船隻,只相當於元老院海軍的三級特務艇──最小的一種特務艇的級別。

    對馬的水手很熟悉濟州島這一代的水文,當初侵朝失敗,宗義智從釜山撤軍之後為避開朝鮮水師追擊,曾假道濟州島回國。

    船在距離濟州島十多海里處就被巡邏艇攔截住了──在殖民和貿易部的要求下,第二艦隊在對馬海峽設立了封鎖線,嚴禁一切船隻往來朝鮮和日本之間。

    對馬守的使臣是宗義成的家臣長船嚴七郎和長崎商人竹屋宗正,長船家本來是宇喜多家臣,宇喜多秀家在關原戰敗後被流放,家臣成了浪人各奔東西,年少的嚴七郎身無長技,幾經輾轉投靠到了對馬守門下,一直被作為外交炮灰使用,好在日本已經天下太平,大名間的外交鬥爭無非是些利益瓜葛,不會為難對方使者丟掉性命。無非是跑腿受累罷了,對這個俸祿只有五十石下級武士來說已經是不錯的差事了──起碼在奉公期間吃飯不要自己掏錢。

    竹屋是宗家的遠親和商業代理人──這年頭商人多半還兼任外交任務,竹屋宗正在長崎和中國商人打過交道,能說一口漢語。──據被遣返的商人說自稱澳洲人的這夥人說得是漢語──雖然口音很怪。而且他道聽途說了許多關於澳洲人的事情。算是二手「澳洲通」,便被請來幫忙。

    這次出使也是竹屋想要的,不管怎麼說澳洲的貨品在長崎也很受歡迎。澳洲貨目前只是少量的被銷到日本,主要集中在奢侈品方面,價格非常昂貴。而且幾乎全部控制在那些中國商人手裡。

    貨少又俏,當然輪不到竹屋來經銷──竹屋在長崎只能算是中等商戶,在長崎的商圈裡地位不高。想直接從廣州進貨,他在幕府裡也沒什麼門路,拿不到去廣州的朱印狀。好在自己還有一條船,經常利用宗家的關係私下跑跑朝鮮,販賣些貨物。富貴險中求,這次就主動請纓,出人出船還出資籌辦了一批貢禮,承擔了濟州求和的任務──當然正使還是長船嚴七郎。

    聽說來者是去濟州島求見「澳洲人」,巡邏艇派出武裝人員登上了這艘小帆船,接管了要害不滿,隨後使者的小船就巡邏艇的押送下往朝天浦航去。

    竹屋被宗義成招去的時候,繪聲繪色的大講了一番道聽途說來的澳洲事蹟:瓊州大破明軍,大鐵船炮轟白鵝潭之類,林林總總的各種「澳洲貨」,加上被放回來的商人添油加醋的控訴過劫持他們的「四芒星旗大船」是如何疾走如飛,如何的槍炮如林云云……雖然其實只是些特務艇和巡邏艇而已──這些都已經在對馬守中府上下留下了澳洲人不亞於南蠻的印象。

    這番如同神話一般的演義,自然也有許多人不信得──認為未免太過誇大其詞。然而當使者的船靠近朝天浦的時候,港內停泊著的一排h800,淺黑色,在海浪中輕輕搖晃的巨大身軀讓使團頗為震撼。

    往日本去的中國商船中頗有一些載重噸超過五百噸,滿排近千噸的大船,但是比起滿排1400噸,有著巨大桅杆和漂亮船型的h800還是顯得小了點。和葡萄牙人或者荷蘭人的南蠻大海船不相上下。

    竹屋在長崎當商人日久,在日本是極有見識的一個人,各式各樣的中國海船和南蠻大船都見識過。

    就噸位尺度來說,h800並不比其他海船更大,但是整整一排這樣的大船停泊著,視覺上的衝擊比孤零零的一二艘大海船要強得多:長崎港內不管是中國海商的船還是南蠻船,每次不過來一二艘而已。

    就在這些大船的周圍,還停泊著許多小一些的船隻。即使是這些船也都比他們這艘船大多得多──甚至比他們見過的大多數船要大。

    這次大規模的集結船隻並非是為了炫耀武力,而是第二艦隊和運輸船團在濟州等候入夏前的最後一次開航──隨著夏季的降臨,颱風季的到來。海上航運將告一段落。包括所有的蒸汽戰艦和h800在內的大多數船隻將返航各自的母港。按照海軍軍令部的命令,蒸汽戰艦全部返回臨高維護,h800返回香港進行維護,其他風帆船視情況在濟州、高雄和香港接受維護檢修。

    海軍的大規模的「歇夏」不僅是為了躲避颱風,也有休整隊伍的用意。

    持續了大半年的密集航運和護航,使得海軍的船隻和人員都顯出了疲態,蒸汽動力船隻原本性能就不太穩定,已經多次出現事故,亟需進廠維護,而人員的疲勞度也達到了極點──由於缺少後備人員,水手都是超負荷工作。

    甲板上的使團頓時鴉雀無聲。這樣的一股「海賊」或者「南蠻」,都絕非善輩──就這直接強佔濟州島的力度,恐怕也不是一般南蠻商人和海賊能幹出來得事情。

    平秋盛並不清楚來使裡還有二手「澳洲通」。不過不管對方什麼來頭,頭一兩天自然要先冷冷他們,便安排他們到朝天浦驛館住下。房間裡照例擺上澳宋宣傳畫冊:一半是萊布?特里尼和他學生的畫作:臨高的建築和風景,威風凜凜的伏波軍,野上隼夫船集風格的艦船,史詩風格的戰鬥場景──大多是某元老私藏的戰錘40k圖片ps改繪,當然也摻了一些前時空的東西……總之先震撼暈了再談。

    第三天一大早,平秋盛在朝天浦商館裡召見對馬使臣。

    「我乃對馬國使者長船嚴七郎兵衛,奉國主之命,令你等……」

    平秋盛面無表情,腦袋裡飛速思索著昨天晚上複習過得有關對馬宗家的功課……對馬國不大,家臣團不小,以前的主家少貳氏衰敗以後家臣團整建制逃到對馬,小西行長作為前代家主的老丈人,掉了腦袋以後又來了一夥流浪家臣,然後還有七零八落自己漂泊到此的……比如長船嚴七郎一家。

    家臣一多,吃財政飯的人就嫌多了──這還不是主要的問題,因為來源複雜,加上僧多粥少,免不了就會有多個山頭,彼此爭權奪利。

    由於宗義成對柳川、須佐那些家老勢大不滿,有意扶植沒根沒底的外來家臣,嚴七郎才算拿到了一年五十石俸祿,住在城下町的長屋裡,還要奉公,日子苦得一逼,比足輕強不了多少。按幕府的法度,武士不能打工,也沒有土地,要靠老婆給商人家帶孩子貼補家用。這次作為正使,一身行頭都是主家借的。

    不過長船家畢竟服侍過大佬級人物,氣焰絕對囂張,嚴七郎的兩個哥哥都是在交涉的時候耍狠切腹而死,他也是靠敢拚命能詐唬才成了家臣。

    「你可知罪!」平秋盛聽完他冗長的言辭,把臉一拉,心裡想:「你大爺的,老子比你丫還橫。」

    「本官乃太府寺卿領沿海制置使麾下提舉濟州市舶使,乃上國差遣。你家主才是個從四位下的侍從,竟敢遣人來此不遜!莫非你家主是著你來開戰的?那我便令海軍即刻收押你等船隻,明日艦隊啟程炮轟倭館!踏平對馬!封鎖長崎!」

    「兩位大人息怒,且聽小人一言。」竹屋宗正急得差點蹦起來,要是那些「澳洲黑船」真的開到長崎,江戶必然震動,相關人等落個切腹就算好的了。

    「我等此來並無興師問罪之意。」竹屋委婉的說道,「本藩與朝鮮之貿易,由來已久,並未有任何觸發澳洲之處,不知為何佔據濟州島,攔截我船……」

    「這濟州島本我大宋國土,偽元滅於偽明之時,被高麗夷逆竊據,今日我澳宋光復舊領,你等可有話講!?」

    「舊日之事,且與我日本無關,是非短長,我等也不便妄言。只是這船隻系本藩所有……」

    「你對馬國既是東瀛藩屬又是高麗藩屬,我帝國現無意征服日本,你家主是要當高麗人還是要當倭國人?」

    「對馬乃日本藩國,外附朝鮮是為從權,我家主不欲與貴部開戰,且我神國自家康公以來,諸位大君皆以天下安靜為己任,約束諸大名不起外釁。」竹屋知道對手實力強大,耍狠的沒什麼意義,只有表現自己充分的「愛好和平」才行。
Babcorn 發表於 2015-6-11 16:38
第四百二十二節 協定

   「話說,你說江戶大君,我正好想給他寫封信,有一事不明,還請指教。」

    見對方開始緩解氣氛,二位來使鬆了一口氣,不過腹黑流從來都是在這種時候發力:

    「到底應該叫『日本大君』,還是『日本國王』」

    「自秀吉公不受日本王之印我國天下人便稱大君。」

    「那好。」平秋盛拿出來一個文件夾,「你來看,這秀忠公的國書上卻用『日本國王』之印。」

    1607年日本和朝鮮議和之時,對馬國受德川家康委託要求朝鮮遣使,朝鮮方面提出要求日本遞交國書引渡破壞王陵的罪人,宗義智和家老柳川智永,玄蘇和尚偽造了一份國書,並且隨便抓了幾個罪犯弄成啞巴送了過去。朝鮮人明知對方作假,還是派來了「回答兼刷還使團」,雙邊關係得以恢復,但是一個謊言要用千百個謊言掩蓋。

    由於幕府並沒有真的遞交國書,朝鮮方面回覆了一份國書又把宗義智架到了火上烤,於是宗家三人組又篡改了朝鮮的國書,德川不知朝鮮是回覆國書,於是又給朝鮮回了一份,宗家三人組又篡改了這份……於是來來往往,宗家三人組篡改國書十幾份,直到全部病故,他們的後人又繼承先輩光榮傳統繼續篡改事業,直到1634年柳川調興挑起事端告發了此事,最終將軍家光反覆權衡之後再次饒過宗家,把柳川氏流放,此後兩國的統治者見到的國書才是正版。

    此事是東亞外交史上著名的「柳川一件」事件。這種現代看起來匪夷所思的事情在當時的東亞是不鮮見的,為了「面子」、「正統」、「國格」問題,當時東亞三國沒在這方面少折騰過。萬曆援朝期間中日之間也鬧過類似的假使節、假國書的事情。當時的消息閉塞,而且國與國之間信息傳播速度很慢,通外語的人才又少,即使是上位者也不得不依賴極少數人來通使,大有舞弊的空間。

    d日之前於鄂水就專門從日本韓國的電子圖書館裡蒐集到了不少篡改國書的pdf,本時空裡柳川還沒有告密……這二位使者眼下已經驚得汗流滿面了。

    雖然長船和竹屋都曾經在酒桌上聽到過有關風傳,不過並沒有對證。如今這伙來歷不明的澳宋人居然把和原件一模一樣的東西扔在桌子上。

    實際上這時候雙方想到的都是一個人──三代將軍德川家光。

    德川家光此人,生下來就得了「竹千代」的名字──這是德川家嫡長子的世襲乳名,家康死前特意安排二代將軍秀忠退位,讓家光繼承三代將軍,可見這位大御所對家光的殷切期望。

    而家光也不負祖父的期望。他幾乎就是日本家族政治的人格化,遺傳了德川家的腹黑和謹慎,又繼承了母系淺井家的頑固和保守,還還有外祖織田家的霸道和果斷……總之,是個足以令天下大名顫慄歸命的強權人物。德川家的「武斷政治」在他手中發展到了最高峰,不但增添了多條武家法度,執行起來更是毫不留情。許多戰國時期赫赫有名的大名都在其手中因為各種「犯禁」之事慘遭改易。不管是親藩、譜代還是外樣,無人敢挑戰幕府的權威。

    這個時候,德川家光還沒有後來這麼強悍的聲名,不過自從1632年1月二代目大御所德川秀忠病死,家光正式親政,大權獨攬,已經漸漸顯露出強人本色。

    雙方的不同之處在於,府中藩一方,將軍是一句話可以決定自己、家人乃至主君生死存亡的存在,而在臨高一方看來,家光無非是若干對手中統治比較穩固的一個,頂多是需要如何用最小的代價讓其就範而已。

    長船嚴七郎兵衛和竹屋只翻看了文件幾頁便汗如雨下,既然這伙號稱澳洲人的傢伙能拿到當年的罪證的拓印件或者是什麼,自然有辦法拿到將軍面前。這可要了老命了:長船和竹屋作為直接相關人,不要說將軍或者主公,就是柳川、須佐這些家老也惹不起。不但死不足惜,連名節忠義也會碎一地──事情一出來本藩改易恐怕是跑不掉的,當事的藩內重臣十有八九全得切腹。到時候長船家就成了府中藩的罪人,就算僥倖不死,也得被人追殺滿門。

    為今之計,只有衡量一下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了。對方亮出底牌來顯然不是要府中藩改易。

    嚴七郎俯身道:「還請大人明示!」

    「我大宋只結交忠義之人,二位可當得起忠義二字。」見二位使者汗如雨下體若篩糠,平秋盛把準備好的救命稻草扔了下去「我等世代忠義」

    「既是忠義之人,我大澳宋願與你家約法三章……」

    接下來自然就是商討貿易協定,貿易協定主要約定總共有3條:

    一、對馬國照日本、朝鮮例,對澳宋稱臣,澳宋封宗家為對馬團練副使;同時委任宗家擔當臨高和江戶幕府之間的通信奉行,設法同江戶建立貿易關係。

    二、濟州和對馬雙方互相開放口岸,雙方商船可憑印鑑自由進出,並互相享受最惠待遇;三、雙方互設領事,商辦雙方關稅和貿易配額,對馬藩派一庶子在濟州島領事館主持,相當於人質。業務由竹屋經辦,澳宋可在對馬設貿易領事館,同時在長崎的竹屋派遣若干專門人員,這個點主要是給情報部要的。

    條約附件對日本方面輸出品種限制很少:除了禁止運來日本刀之外其他貨物一概放行。大體來說眼下的日本能輸出的東西很少:主要是日本刀、扇子、金、銀、銅、俵物(海產乾貨)和絲織品。反正這些東西除了日本刀之外對元老院來說都有用處,起碼能夠用來轉口。為了增加日本方面的出口,還特意指出日本方面可以銷售木材──不過對府中藩這種自身沒有山林的海島藩來說從本島採伐運輸再出口恐怕也沒什麼利潤了。

    竹屋看了平秋盛展示的貨物樣品之後大為震驚──四十年前界港商人納屋助左衛門,也就是後來把紫川秀次弄到南洋的那個呂宋助左衛門,從泉州走私了一批青白瓷獻給豐臣秀吉幾件,編造說是呂宋瓷。豐臣秀吉沒見過這麼好的器具,一口氣賞賜了十幾萬石,然後又和利休居士一起販賣「呂宋茶碗」,又狠賺了天下大名一筆。秀吉一死此人只好逃命去了柬埔寨。現在澳洲人不但有上等的青白瓷,還有像玉石一樣的骨瓷,像水晶一樣的各種玻璃器,定價按日本人的眼力價並不算貴。轉手出去就是十倍、百倍的利潤!

    特別是全套的玻璃和瓷器茶具,細分為大明式、澳宋式──所謂澳宋式就是英式紅茶茶具和舊時空的烏龍茶茶具。當然也少不了日本茶道用得那種稀奇古怪造型和色澤的。

    至於大宗的消費品,有各種質地的布匹,這也是當時日本的主要進口商品,當時的幕府規定庶民只許穿著棉麻製品,而日本本島的棉花:不論是木棉還是草棉都不敷使用。所以每年都要從大明和朝鮮進口棉布。特別是朝鮮的木棉布,是日朝貿易中的大宗貨物。

    元老院雖然自己還沒有辦棉紡廠,但是東印度公司從印度運來大量的廉價棉布,大明的松江府也是衣被天下之地,而海南、廣東又是傳統木棉產地,家織棉布數量也很可觀。所以日本人要多少都可以提供,性價比大大超過朝鮮貨。

    至於其他林林總總的貨樣:特別是小五金件和機制農具更是讓宗家目不暇給──這些東西雖然價值不高,但卻一直是市場上的俏貨,有多少能銷多少。更別說澳洲人提供的這些產品的鐵質一看就是非常優良的產品。

    澳宋樣品裝了幾十個箱子,讓對馬使者對自己的禮品自慚形穢:送來的倭刀200把大部分是用來打點一般倭寇的普通貨色──也就是出口大明三兩銀子一把的那種。按照平秋盛的授意,紫川秀次首先斥責對方的禮品無理,然後右臂綁著紗布,左手拿著細如柳葉的輕劍當場斬斷了幾把。

    反倒是充滿了日本特色的美術品受到了歡迎:摺扇和屏風以其特有的日式審美趣味很得平秋盛的喜愛,完全可以送到臨高去餽贈給諸位元老。還有就是日本的特產絲織品:天鵝絨。這是日本主要的出口絲織品,很受當時的歐洲人歡迎──但是日本大量進口中國的生絲主要就是為了製造出口用的絲織品。

    餽贈給平秋盛的禮物顯然是精挑細選的,而且頗為貴重:一柄上好的太刀和一柄脅差──雖然是「新刀」,但是也是出於冶煉名師之手,堪稱名貴。天鵝絨二匹,黃金小判十枚,丁銀五十枚。

    平秋盛這才顯露出笑容:雖然一切禮品都要上交企劃院,但是這份厚禮充分體現出對馬方面的對自己的「尊重」──馬屁這東西始終是讓人受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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