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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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541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0:07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6 09:06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一十章 皇家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一十一章 求人的態度

    “是皇兄送給我的。”李治開心笑道:“他說等我長大以後,要帶我去打獵,就把弓送給我,讓我有空就練習,很快就能長大了。”

    “是麼,那父皇就等著雉奴快高快大了。”李世民笑道,輕輕掠瞄,卻見李承乾安然坐在旁邊,見到急行要跌的弟弟妹妹,不時輕手扶持,觀此情形,李世民的目光立即閃爍起來,不知其心思如何。

    把寶弓取了下來,交給婢女收好,讓李治去與兄弟姐妹玩耍,李世民目光仍然疑慮,慢慢的輕嘆道:“變了……”

    端著兩杯清水,擱在案上,聽到李世民之語,韋貴妃微笑道:“人大了,總是會變的,陛下當年,何嘗不是如此。”

    嗯,李世民恍然,釋然笑道:“也對,再懵懂無知的孩童,總有乖巧懂事的那天,韋妃此言甚是。”

    韋妃謙虛而退,自然清楚,這話自己不提,總會有人要說的,美麗的眼眸在長孫皇后身上掠過,柔唇含笑,神態恭謹之極。

    在殿中小聚了片刻,李世民就帶著一家子,浩浩蕩蕩的出去觀賞園林景色了,遊宴遊宴,目的在於遊,不在於宴,畢竟生於帝王之家,什麼美食沒有嚐過,倒是常年鎖於深宮之中,極少有出來走動的機會。

    不要說那些皇子公主歡呼雀躍,就是幾個妃子,也笑意盎然,按照常理來說,秋末了,許多花草樹木也開始凋零敗落,但是驪宮之中的花卉依然盛開綻放,可見這裡的地理位置奇特優越,而且有溫泉清溪流過,氣候就如同春天。

    天氣漸寒,一些權貴官員已經披上了輕裘厚錦,若不是有官員陪同,李世民恐怕已經拉著一家子去泡溫泉了,現在,卻要分心應付他們,虛心納諫。

    沒有辦法,越是在遊樂的時候,一些人為了顯示出自己與眾不同,或者擔心皇帝長期沉浸其中,疏怠國事,少不了開口提醒,拋開這些小插曲,總體而言,遊園的感覺不錯,就是差了點什麼。

    對了,李世民恍然,立即揮手,把一幫文官召集過來,引經論賦,切磋詩文,至於其他人,反正皇帝也沒有吩咐,他們自然三三倆倆的散開,觀花賞草,談天說地,四處遊玩。

    這個時候,賀蘭楚石,非常不講義氣,撇下韓瑞,去找他的彤兒了,韓瑞無可奈何,抬頭望了眼明媚絢爛的秋陽,伸了個懶腰,發現一時半會的,也沒人理會自己,悄無聲息的閃到一座假山背後,找了塊平坦石頭,半坐半倚,閉上眼睛,小憩起來。

    從晨早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要不是遇到李承乾,從軍衛那裡得了些乾糧,算是解決了午餐,恐怕現在還餓著肚子,順手輕抽,叼了根草莖,韓瑞估算時間,準備在開宴之時,與李承乾打過招呼,就立即回家。

    “小子,鬧了半天,你居然躲在這裡……”

    迷糊了下,韓瑞睜開眼睛,一張烏黑濃須的大臉映入眼簾,不由得給嚇了跳,不等他有所反應,一隻大手捉了過來,揪住韓瑞的衣襟,直接拖挪。

    不由自主,跌蹌走了幾步,韓瑞才回過神來,一陣莫明其妙,開口叫道:“尉遲將軍,我好像沒有得罪你吧,為何如此無禮。”

    嘿嘿,尉遲恭回頭,咧嘴笑道:“小子,你沒得罪我,倒是我有點事求你,好好做,辦妥了,我會給你好處的。”

    韓瑞眨了下眼睛,這是求人的態度麼,勢比人強,也知道掙扎無用,乖乖隨行,反正也不怕危險,大不了豁出去,高聲呼救罷了。

    在尉遲恭的拖扯下,韓瑞來到了一個亭台附近,這裡聚集了二三十個或身材魁梧,或相貌猙獰,或威風凜凜的將軍,之所以確認他們是將軍,因為其中有幾人韓瑞也認得,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不是一個級別的,自然走不到一塊。

    聽到動靜,這些將軍紛紛回望,口中打趣起來。

    “老黑,剛才跑去哪了,怎麼現在才回來呀。”

    “就是,也不打個招呼,我們還以為你不顧袍澤之情,投敵去了呢。”

    “嘿,居然揪了個俘虜回來,真把這里當成戰場了。”

    什麼意思?韓瑞有點兒迷糊,卻見尉遲恭突然撒手,一時沒有留神,差點就摔了個跟頭,辛虧眼明手快,用手按地,勉強站穩了,不過也惹得那些將軍一陣哄然笑聲。

    “呸,投敵,老子與他們從來不是一路的。”尉遲恭粗聲道:“你們這些夯貨,妻女都給人拐跑了,也不知道著急,幹坐在這裡看戲逗樂。”

    “老黑,你這話就不對了,什麼拐跑了,老子沒死呢,看誰有這個膽子。”

    “事實勝於雄辯,有本事,你把她們叫過來。”尉遲恭嘿嘿說道,伸手指著對面,韓瑞順勢望去,頓時有幾分明白了。

    只見在對面的平台之中,聚集了許多女眷,而女眷們的中間,卻是李世民與一幫文官在那裡吟詩作賦,旁邊還有樂伎在那裡彈唱,場面十分熱鬧,相對,這裡就顯得冷冷清清了。

    “叫就叫……不過要等回家的時候。”

    哈哈,又是一陣哄笑,卻有幾分苦中作樂的意味。

    “老黑,難道你有辦法?”

    “自然。”尉遲恭自信非常,見到眾人投來驚訝的目光,頗有幾分得意洋洋,伸手又揪住韓瑞,嗡聲說道:“小子,給我寫首能唱的,只要把人引過來了,本將軍不吝厚賞。”

    “尉遲將軍,他是何人呀,若是無名小卒,那就不用出來丟人現眼了。”

    “就是,本來就臉上無光,再丟臉的話,更加沒有面子了。”

    “裡子都快沒了,要面子何用,尉遲,某支持你。”

    一群人七嘴八舌,在那裡逗樂,其實也沒抱多大的希望,自然,其中也有幾人清楚韓瑞的事蹟,知道若是他肯出手,還真有成的可能,把那邊的風頭奪過來,不過卻抹不開面子開口相求罷了。

    扯開尉遲恭揪衣的大手,韓瑞微微搖頭,上前幾步,拱手叫喚道:“李公。”

    涼亭之中,一身寬鬆常服,衣袂飄飄,氣度與旁人迥然不同的,卻是李靖,只見他斂袖跪坐,輕捋鬚髯,低頭注意地下的棋盤,聽聞韓瑞的聲音,微微抬頭,輕笑招呼道:“你也在呀,過來小坐,看我下棋。”

    韓瑞連忙答應,快步走了過去,跪坐李靖旁邊,好奇打量了眼,發現與他對弈之人,也不是尋常人物,相貌儒雅,如同文人書生,可是眉宇之中,卻有股勃勃英氣,給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那雙眼睛,亮得厲害,輕瞥而來,鋒芒畢露。

    會是誰呢,韓瑞暗暗猜測,才有些結論,就聽尉遲恭敬抱怨道:“藥師兄,什麼時候了,你還在下棋。”

    與李靖對弈那人打趣道:“能是什麼時候,天要是塌了,你個兒高,頂著就好。”

    “李懋功,現在沒空與你耍嘴皮子。”尉遲恭瞪眼,叫嚷道:“那幫滿口仁義道德的倌兒都欺負到我們頭上了,難道還要繼續退讓不成。”

    果然是李世勣,韓瑞很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

    “敬德,不得胡言。”李靖輕喝了聲,尉遲恭立即無語,不過嘴裡卻悄悄嘀咕起來。

    李靖搖頭,嘆笑道:“敬德,禮求於人,不要那麼粗莽。”

    咦,在場的將軍,看是粗放,其實精細得很,從李靖這句話裡,可以聯想到很多,不過最明顯的卻是,他對那個小子,好像非常有信心。

    “也對,差點忘記了,這小子不是老子的部曲。”尉遲恭憨厚笑了起來,居然道歉說道:“小子,某一時情急,冒犯了,不要介意啊。”

    在那幫將軍的虎視眈眈下,韓瑞非常大度,表示不會在意的。

    “十七八歲,相貌清雅,身形……莫非他就是那個韓瑞?”李世勣說道,挪動了下棋子,抬起頭來,目光如炬,愈加的銳利。

    有種身體給刺透的錯覺,韓瑞連眨眼睛,不過心中卻有幾分竊喜,今天真是大豐收,該見的名臣將相,也差不多見齊了。

    “韓瑞,是誰呀?”

    “從來沒有聽說過,你們知道麼?”

    “……”

    “一群無知之輩。”有人斥喝,罵出了韓瑞的心聲,然後免費的宣揚了韓瑞在長安城的光輝事蹟。

    “就是寫文章拍房玄齡馬屁那個。”

    “哦,原來是他呀,依稀有點印象。”

    眾人才恍然大悟,韓瑞惡寒,望了憨笑可掬的程咬金,敢發誓,他肯定是故意的。

    “知節,你呀,就是喜歡糊弄人。”李靖笑責道:“人家的阿房宮賦,寫的是朝代興衰成敗,勸陛下引以為戒,與房玄齡有何干系。”

    “程匹夫,又在蒙人。”

    “呵呵,他的話你也相信,活該受騙上當。”

    又是一陣吵鬧,看得出來,畢竟是上過戰場的袍澤,這些將領的交情不錯,也不見外,以互相打趣為樂。

    笑鬧了片刻,程咬金微笑道:“好了,你們也不要為難人家,詩賦文章之類,不是肚裡的屁,想放就放,沒有瞧見麼,對面的那個,憋了半天,都沒見他有動靜。”

    “哈哈,老程說得太對了,當浮大白。”

    哄堂暴笑,放浪形骸,引人矚目,不過當發現是這邊傳來的聲音,眾人也見怪不怪,最多是在心裡暗罵了句粗鄙,就收回目光,注意力集中在皇帝身上。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0:08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一十二章 驚擾

    “你們這幫匹夫,也不注意些,小點給擅長捕風捉影的言官聽到了,明日在朝上參你們一本。”李靖笑罵起來,卻透出濃郁的維護之意。

    “怕什麼,大不了再給陛下訓示。”

    如同案板上的滾刀肉,死豬不怕開水燙,已經沒有什麼可擔心的,反正只是幾句無傷大雅的玩笑話,以李世民的胸襟氣度,肯定不會介意的。

    “不怕訓示,就怕扣俸祿,回家不好交待呀。”

    “而且怎麼解釋也不聽,以為我們拿了俸祿去花天酒地,唉。”

    “就是,我跟你們講哦,那天……”

    一時之間,這裡成了訴苦的場所,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反正是知根知底的兄弟,也不怕別人笑話。

    李靖微笑搖頭,招手說道:“懋功,給你引見,這個是韓瑞,揚州年少良才,是我一個部下的子侄,以後有事,若是我顧之不及,你就代我照拂一二。”

    “見過舒國公。”韓瑞連忙行禮,近距離打量,這位讓李世民稱之為純臣,一生費盡心機籠絡的右武侯大將軍李世勣。

    李世勣驚訝,望了眼李靖,瞬息,微笑說道:“既有藥師兄此言,我豈能坐視不理。”

    韓瑞再次拜謝,想那李世勣,在李淵時代,就深得信任,直到現在的李世民,也十分得到信任與倚重,如果歷史沒有改變,以後李治即位,更是出將入相,被朝廷視之為長城。

    又是個出將入相的人物,韓瑞暗暗羨慕,怎麼姓李的牛人那麼多,呃,即使是賜姓,也是那麼厲害。

    李靖提醒道:“懋功,到你動棋了。”

    低頭觀看,沉吟了片刻,李世勣苦笑道:“象棋怎麼那樣難下,不如圍棋簡單。”

    哈,韓瑞傻眼​​,對於一個連圍棋規矩都要學習大半個月,最終還是沒弄得清楚,而改下象棋的人來說,李世勣這句話,是極其沉重的打擊。

    “說好了,今日象棋,明日圍棋,難道你想反悔?”李靖笑道:“這可不像是一言九鼎李懋功的行事風格。”

    “卻是上了你的當。”李世勣嘆氣道:“按理來說,棋子少了幾倍,下法應該簡單才是,怎麼反而難了數倍。”

    “學吧,估計過兩日,陛下也該找你了。”李靖說道:“據我來說,肯定是你在下圍棋的事情,沒有讓步,把他逼急了,所以才弄出象棋來折騰我們。”

    “肯定不是我的責任,和陛下對弈,哪個不是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取勝的。”李世勣懷疑道:“我覺得最大可能,應該是藥師兄一時興起,連殺了陛下好幾條大龍,所以惹來這場禍事。”

    你推我,我推你,反正就是不承認是自己的原因,韓瑞卻聽得瞠目結舌,李世民不是心胸開闊的麼,怎麼這樣小氣,連輸了盤棋也要計較幾天,那自己豈不是很悲劇。

    “不玩了,我要再琢磨片刻。”似乎是輸了盤,李世勣丟開棋子,隨口說道:“韓瑞,懂象棋麼,你陪他下吧。”

    “呃,不懂,有什麼規矩?”韓瑞好奇道,畢竟看棋譜,不及有人教那樣容易領會,若是再加以實踐,立即就能學會了。

    李靖興致勃勃,開始教授說道:“看好了,棋有六種,分別是……”

    果然沒有炮,韓瑞眨著眼睛,認真聆聽,不過最後依然是迷迷糊糊,最後乾脆與李靖擺開棋陣,互相廝殺起來。

    “不對,你不應該這樣走……”

    “錯了,這棋要這走……”

    開始的時候,李靖十分耐心,可是過了許久,終於忍耐不住,投棋嘆道:“算了,懋功,你琢磨清楚了吧,換你來吧。”

    李世勣輕笑起來,儘管沒有絲毫嘲弄的意思,韓瑞卻覺得一陣臉紅,辯解道:“這種象棋的走法,與我學過的不一樣。”

    “你學的是怎樣走法?”李靖隨口問道。

    韓瑞抱怨道:“我學的象棋,將帥雙方,應該是隔著楚河漢界,按照行軍布陣的模樣陳列兩邊,每種棋子都有特殊的走法,比如將相士衛只能在中帳內移動,不像這種,全部混雜成團,亂七八糟的,沒有絲毫的規律。”

    行軍列陣,李靖與李世勣對望了眼,露出幾分興趣,讓韓瑞繼續講說。

    “我這種象棋,分有七種棋子,比這多了個炮,呃,炮就是……投石車,隔空打人。”

    韓瑞一邊解釋,找來了筆墨,以一塊小木片為尺子,熟練的畫了個方方正正的棋盤,特意標示每種棋子的位置,然後撕紙摘葉成棋,寫上棋名,擺放清楚,才滿意說道:“楚河漢界,涇渭分明,這才是像棋嘛。”

    李靖饒有風趣問道:“有點意思,怎麼走法?”

    “將軍不離九宮內,士止相隨不出官,象飛四方營四角,馬行一步一尖衝,炮須隔子打一子,車行直路任西東,唯卒只能行一步,過河橫進退無蹤。”韓瑞吟誦,並加以講解,以李靖的智慧,完全聽得明白,再走幾步,就完全領會了。

    然而,不要看李靖行軍打仗的時候,攻城掠地,圍城掃援,無所不通,前幾年甚至以幾千輕騎,橫掃漠原,立下了驚世赫然的戰功,但是若論紙上談兵,初學象棋的他,怎麼是韓瑞這種業餘好幾段,而且精通歷代殘局的對手。

    “藥師兄,你已經連敗八盤,休息一下,讓我來吧。”李世勣好心勸說,不顧李靖的反對,立即調轉棋盤,挑眉道:“小子,這回看我如何破你中軍。 ”

    “舒國公好豪氣,不過也要小心提防,免得又給我用個小卒子逼得無路可走。”韓瑞笑嘻嘻說道,欺負名將的感覺真是爽快呀。

    真是奇恥大辱呀,李世勣臉色大變,拍案道:“莫要聒噪,我們戰場上見真章。”

    “來,來,來,老程我做莊,大家快些博弈,猜測李懋功能支撐第幾手。”不知何時,將軍們也不訴苦了,紛紛擠進涼亭之內,程咬金更是拿過筆墨賬冊,圈圈畫畫,居然幹起了莊家的勾當。

    “記得,剛才他是在第十三手被將死的,現在應該有點進步吧,我博第十五手。”

    “心浮氣躁,乃是兵家大忌,懋功心亂了,可能在第十手就敗了。”

    哼,聽到這些言論,李世勣表面不屑,心中卻暗暗提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調息片刻,周身散發出強大的自信,直接驅車而上,須臾,李世勣臉色灰白,悵然道:“失策,只防車馬,卻忘記將帥相逢,一招斃命之理。”

    若在現代,可能會有人覺得這樣不合情理,可是在古代,眾將卻深以為然,行軍打仗,不僅要兵卒得力,對於為將者本身的要求也極高,或勇或智,身手更加不能差勁,不然遲早給人幹翻的。

    “哈哈,第十手,誰博中了?”程咬金大笑道,反正做莊的,只要不是全部壓中,肯定是有輸有贏,不過總是贏多輸少,有賺頭呀。

    只因一時失誤,居然撐不過十手,李世勣自然不會甘心,拍案叫道:“再來。”

    “再來什麼?”有個聲音突兀傳來,高朗成韻,十分獨特,如果是在平時,眾人肯定辨認得出,來者的身份。

    不過現在,已經沉浸於競技狀態的李世勣,沒有仔細留心,隨口就答道:“當然是再來一盤,不殺得他人仰馬翻,絕不罷休。”

    沉默了下,那個聲音繼續傳來,居然是讚揚說道:“懋功好豪氣,不過此地無兵無馬,你怎麼殺呀?”

    “……陛下。”

    聲音好生熟悉,靈光閃現,李世勣驚呼,手腕輕抖,棋子陡然落地,渾​​然不覺,連忙站了起來,旁邊眾將也慌亂成團,你推我擠,好不容易站穩了,又要伏跪拜見。

    韓瑞也給嚇著了,沒有料到,居然會是在這種情況遇見李世民,腦子有些空白,幸好本來就是跪坐的,現在無非是多了道伏身的程度,相對來說,還是比較省時省力的,不過,當發現身邊多了雙赤黃色的靴子時,感覺就不好受了。

    “這是何物?”李世民好奇問道。

    最有資格代表眾將答話的,自然是李靖,他表情十分從容,態度卻恭謹說道:“啟禀陛下,這是象棋,微臣等人,一時遊戲入迷,沒有迎駕,望陛下恕罪。 ”

    “不知者不罪,只要不是有意怠慢,朕豈會責怪你們。”李世民慢條斯理說道,言下之意十分明白,你們這幫將軍,個個身手不凡,耳聰目明的,怎會發現不了自己的到來。

    眾將面面相覷,這個真是不好解釋,但是不解釋也不行,誰都知道,皇帝在大事上胸襟豁達,可是卻喜歡計較一些小節,眾人深受其苦,怕了,不想再吃這種苦頭。

    隨行的一個官員站了起來,厲聲責斥道:“爾等聚於此地,大呼小叫,吼聲如雷,成何體統,甚至驚擾了聖駕,是為不敬,按罪理應……”

    不等眾將辯駁,李世民就揮手,淡聲道:“退下。”

    非常識趣,那人立即消失在人群之中,李世民續而微笑道:“你們起來吧,在這裡喧嘩吵鬧,是否在怨朕冷落了諸位?”

    “豈敢。”

    這種輕鬆的態度,讓眾將心裡稍安,紛紛站了起來,韓瑞也是如此,起身之後才發現,自己還不如繼續跪著呢。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0:09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一十三章 運籌帷幄

    站起來之後,韓瑞才發覺,自己離李世民不足一尺,而且還是正面相對,還未看得清楚,一種莫名的壓迫感覺油然而生,在他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之時,瞬息之間,李靖上前兩步,伸手揪住韓瑞的腰帶,往後拖挪起來。

    不由自主,卻步而退,離了三四尺遠,李靖才鬆手,捏了下韓瑞的手臂,隨之微笑道:“陛下,微臣等人,豈敢欺君,確實是因沉浸於對弈之中,渾然忘我,驚擾了聖駕,心中惶恐不安,請陛下賜罪。”

    “陛下恕罪。”眾將的聲音此起彼落,也不整齊,而且更沒聽出有多少惶恐不安,或許真的是滾刀肉,啥都不怕了。

    真會為了些許小事,責斥這幫將軍不成?相當於自毀長城的事情,李世民無論如何也是不會做的,態度和煦,饒有興趣道:“這是像棋,怎麼不像呀,為何引得你們如醉如癡。”

    “陛下,這象棋有日月星辰之象,非等閒遊戲。”李靖興致勃勃說道:“兩軍對壘,橫縱退進,運籌帷幄,可寓兵機,頗考驗為將之道。”

    李世民自然驚訝,有點兒懷疑,彎腰坐下,微笑問道:“怎麼個走法?”

    “將軍不離九宮內……”把韓瑞教授的歌訣吟誦出來,李靖遲疑道:“陛下,棋盤棋子簡約,怕是……”

    什麼簡約,簡直就是粗陋不堪,以紙片與樹葉為棋子,也虧李靖等人不計較,換成李世民卻不行了,身份不同,更要講究。

    李世民略微皺眉,發現隨行的御史言官已經開始蠢蠢欲動,自然不會給他們機會,揮手吩咐下去,片刻就有幾個工匠匆匆忙忙奔來。

    其實,在御史言官看來,南面之君,雖清遠閒放如鶴者,猶不得好,好之,則亡其國,更加不用說其他玩物喪誌之類的事情,不過勸言進諫,有的時候,也要分清場合,比如今日,遊園集會,君臣對弈,也是高雅的事情,只要天子不沉浸其中,無須那麼在意。

    所以,見到李世民招來工匠,也沒有勸阻,反而安靜侍立,頗有冷眼旁觀的意思。

    能在宮裡聽差的匠人,手藝肯定超乎尋常,聽聞要做副象棋,心中鬆了口氣,小心翼翼打聽清楚需要的規格與材質之後,立即取出隨身攜帶的工具,現場動手起來,而且配合十分默契,有人琢磨棋子,有人削畫棋盤,時間不大,一副嶄新的象棋製作出來。

    由於太過簡單普通,若不是李世民不肯再等下去了,幾個工匠肯定大膽奏言,請求讓他們在棋盤或棋子上,雕刻龍紋圖案之類,製作得更加精美,不然宣揚出去,實在是有損他們大匠師的臉面。

    揮退工匠,執起一枚平滑圓潤的棋子,李世民滿意點頭,微笑問道:“你們,誰陪朕對弈一局?”

    眾將對望,你推我讓,和皇帝下棋,分明是自尋煩惱,贏,自然不敢,輸,那是必然的事情,不過,怎麼輸,也非常講究,一定不能留下絲毫的痕跡,不然皇帝又該動怒了,覺得你故意放水,其實就是一種蔑視。

    伴君如伴虎呀,皇帝從來都是不好伺候的主,這點李靖等人深有體會,如果是自己在場,沒有其他選擇也就罷了,現在這麼多人,憑什麼讓自己受罪,自然推讓起來。

    哼,李世民暗怒,覺得這幫粗莽匹夫越欠收拾了,頭都沒抬,隨意伸手指點,淡聲道:“你,過來。”

    什麼叫做君臣相知,就是現在這種情況,在李世民低頭的剎那,眾將瞬息退步散開,諾大的亭台之內,只剩下寥寥幾人,多是隨行的宮女,自然,還有,直到現在依然懵懵懂懂,渾渾噩噩的韓瑞,而且,立於李世民手指方向的正中位置。

    其實,韓瑞本來不是站在那裡的,非常不巧,站在他旁邊的那個將軍,見勢不妙,施展移形換位的絕技,一個拉扯,把韓瑞拖到自己位置,自己卻悄然無聲的遁走遠去,手法步法之巧妙,絕對是高手無疑。

    不管怎麼說,反正韓瑞氣運加身,讓李世民點名陪同對弈,旁邊觀望,發現這個情況,李靖頓時皺眉,沒有再避退,上前笑道:“還是臣與陛下對局吧。”

    李世民抬頭,虎目掃視,淡然笑道:“新棋走法,朕尚未熟悉,怎敢與藥師兄對局,待朕與他過招幾局,再與你決一勝負。”

    能讓皇帝稱之為兄,李靖的壓力一向很大,而且聽到李世民這句話,也不禁苦笑起來,旁邊眾人的表情也十分怪異,若是皇帝知道,在場之中,棋藝最厲害的就是韓瑞,還敢不敢與之對局。

    也清楚皇帝的心意,不是那麼容易改變的,李靖微不可聞地嘆息,走到韓瑞身旁,交叉而過之時,悄聲道:“許敗不許勝。”

    韓瑞輕輕垂頭,表示自己明白,也不敢怠慢,微步上前,近了,心臟不受控制,緩慢而沉重的跳動起來,抽咽了下喉嚨,韓瑞長跽,挪動到李世民對面,彷彿察覺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掠過,緊張的情緒開始蔓延,額頭隱約冒汗。

    十分正常的生理反應,只要明白皇帝意味著什麼,就應該是這種反應,無論是李世民,還是旁邊的將軍,甚至寺人宮女,沒人覺得奇怪,反而覺得,韓瑞算是比較鎮定了,有些人初次面見皇帝的時候,表現更加的不堪。

    當仁不讓,自然是李世民先行動棋,天資聰穎,下了幾步,就明白了象棋的原理,立時與李靖等人一樣,露出興致勃勃的神情,僅是第一局,李世民就充分展現了自己的軍事天才,殺得韓瑞潰不成軍,僅剩下兩隻殘棋在打轉,覆滅在即。

    自然,兵鋒相對,李世民也損失了幾個棋子,卻是挾大勝之勢,席捲棋盤,然而他似乎有些不悅,臉色微沉,開口道:“遲不動棋,是否要棄子認輸?”

    旁人暗叫不妙,這是動怒的前兆,不過他們卻是知道李世民為何要生氣,因為韓瑞的表現實在是太守拙劣了,就是想輸,也不要那麼明示,臨危不動也就罷了,居然走子送吃,別說是李世民,他們也看不過去了。

    紛紛搖頭,心中理解,感情上卻接受不了,李靖輕嘆了聲,準備上前解圍,卻見韓瑞猶豫了下,伸手跳馬,低聲說道:“陛下,小臣將軍,困斃之局。 ”

    呃,眾人驚望,只顧看李世民殺棋威風爽快,卻沒有留心韓瑞的馬已經悄然潛伏,隨時可以拔旗奪帥。

    目光如炬,李世民沒有洩氣,反而朗聲笑道:“甚妙,是朕疏忽了,再來。”

    的確是疏忽,個個都以為韓瑞不敢贏棋,主動走子送吃,卻沒有料到,人家是故意為之,攻其不備,跳馬將軍,最終笑到了最後。

    掩袖抹汗,韓瑞下意識的望了眼李靖,見他微微頷首,眨了眨眼睛,表示明白,重新又擺開了棋局,估摸著李世民已經熟悉象棋走法,韓瑞便不再藏拙,立即變幻風格,展開了凌厲的攻勢,三下五除二,就以絕對的優勢取得勝利。

    隨之,風捲殘雲,連爆七局,然後第十局開始了,韓瑞只顧低頭下棋,卻是沒有註意,這個時候,李世民的臉色陰霾,亭中眾將瞧見,個個心驚膽戰,有心提醒韓瑞,卻不好直接開口,只得乾瞪眼,在旁邊暗暗著急。

    天子龍顏怒,空氣之中也彷彿瀰漫著凝重的氣息,韓瑞好像毫無所覺,保持低頭垂首的姿勢,手上的動作卻也不慢,好像快攻上癮了,採取最極端的方式,以棋換棋,在最短的時間內解決李世民的車馬炮,儘管自身損失不少,但是再動三步,就能取勝,也值了。

    就在韓瑞盤算得失的時候,李世民卻遲遲沒有動棋,一邊以絲巾抹汗,一邊皺眉思考應該怎樣化解危局,臨陣不慌,要鎮靜,輕輕吸了口氣,李世民抬頭,左右打量韓瑞,這個小子,真是……等等。

    突然發現,韓瑞似乎在註視什麼,李世民心中略動,順著他的視線觀望棋盤,心中頓時大喜,伸手執棋橫移,再有一步,就能困死韓瑞的將棋,而且絕對沒有解救的辦法,再三確認之後,憋積了許久的悶氣一掃而空,李世民只覺得神清氣爽,心情舒暢之極。

    韓瑞也十分乾脆,直接棄子說道:“陛下,小臣輸了。”

    “哈哈,再來。”李世民捋鬚笑道,擺明了是想乘勝追擊,矢志報仇解恨。

    藉這個機會,一個宮女連忙上前說道:“陛下,宴會即將開始,皇后請你過去。”

    眾將也紛紛幫忙勸說,有幾人更是直接抱著肚子叫餓,取勝之後,李世民心情暢快,自然聽得進人言,從善如流,拂袖而起,喚上眾人,擺架而去。

    恭送,直到李世民消失眼前,韓瑞才長長吁氣,​​揉搓著幾乎已經僵硬的脖頸,還有麻木酸痛的膝蓋,叫苦不迭。

    “小子,好大的膽子,居然連陛下也敢贏,也不怕他大怒之下,讓人拖你出去斬了。”李靖說道,有點嚇唬的意味。

    “什麼?”韓瑞有些茫然,連忙說道:“不是李公你說的麼,許勝不許敗,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行事的。”

    李靖微怔,想了下,哭笑不得,搖頭說道:“小子,是你太緊張,聽岔了吧,我明明是讓你只能敗,不能勝。”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0:10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一十四章 頌詩

    啊,韓瑞立時傻眼,消失的汗水又冒了出來。

    “哈哈,放心,不會有事的。”李靖也沒有多少惡趣味,含笑解釋道:“我們之所以不想取勝,主要是擔心陛下輸了,總是想要翻盤,沒完沒了的糾纏,而且那些言官也藉此彈劾,不想招惹這個麻煩而已,你卻是不必擔心。”

    韓瑞立即鬆了口氣,覺得也是,因為輸棋而殺人洩憤的帝王,只有可能是楊廣,絕對不應該是李世民的行事風格。

    “宴會開始了,我也要走了。”李靖起身,微笑道:“給你個提醒,若是陛下還找你下棋,能輸的話,就盡量不要贏,不然陛下興起了,封你為棋侍詔,那就容不得你推託了。”

    韓瑞連忙應聲,站了起來,目送李靖離去,舒活筋骨,等到氣血暢通,才快步離開,拐彎抹角,終於找到了賀蘭楚石,只見他神情恍惚,嘴角泛著呵呵笑容,一看就知道是已經沉醉於愛河之中,全然不顧身外之事。

    在他面前揮了揮手,果然沒有任何反應,韓瑞無奈嘆了口氣,自語說道:“剛才,我與陛下對弈……”

    “什麼?”賀蘭楚石驚呼,連忙說道:“具體是怎麼回事?”

    “怎麼,不想你的彤兒了?”韓瑞沒好氣道。

    腆著臉,賀蘭楚石厚顏道:“彤兒什麼時候想都行,可是陛下卻沒有那麼容易遇見的,而且還與之對弈,你的運氣真是好得令人妒嫉。”

    “焉知非禍。”韓瑞喃聲道。

    “什麼意思?”

    與此同時,驪宮苑中,可謂是輕歌曼舞,歡聲笑語的場面,管竹弦樂之聲,悠揚婉轉,幾十個輕衣薄紗的少女,翩翩起舞,廣袖如雲,姿態美妙,伴隨著曲樂節奏,舒展著玲瓏浮突的身材,充滿了輕風流雲之美。

    這種節奏輕慢的曲樂,只有幾個精通曲律的官員,才懂得欣賞,沉醉於美妙的意境之中,至於其他人,也非常欣賞少女的舞姿,同是藝術,不過觀賞的角度不同罷了,自然那種目光赤/裸,恨不能把人吞下的表情,絕對不會出現在這種莊重的場合。

    就連一向粗獷的武官將軍,此時此刻的表現,也比以前文雅了許多,起碼有妻女在旁邊盯梢,不敢太過放肆,更多是專心致志的對付案前的美酒佳餚,使得宴席的氣氛十分祥和,觥籌交錯,十分融洽。

    親自給上皇李淵,敬了三杯醇酒之後,李世民歸還席位,接過長孫皇后遞來的絲巾,微抹唇角,輕笑道:“適才與人對弈,好久沒有輸得那樣暢快了,一時忽略了時辰,幸得皇后提醒,不然真是失禮了。”

    “咦,終於有人敢贏陛下了麼?”長孫皇后微笑道:“還是這些個將軍較有膽略。”

    “魏徵、虞世南之流,也是敢贏朕的,不過與他們對弈,走幾步就要勸誡幾句,讓人索然無味之極。”李世民搖頭嘆氣,埋怨說道:“不過皇后卻是猜錯了,那些將軍個個狡猾如狐,讓他們陪朕下盤棋而已,卻視朕如洪水猛獸,你推我讓,不肯相隨……”

    長孫皇后淺笑,既沒有附和讚同,也沒有反駁諫言,只是安靜的聆聽,眸光似水,充滿了柔情。

    彷彿是在抒洩,盡情的將那些將領從頭到尾責斥了遍,李世民才心滿意足,微笑道:“還是少年人心思純樸,毫不避諱,一點也不謙讓,步步緊逼,若非朕機警,恐怕要全軍覆沒,而不是九死一生了。”

    “既然如此,陛下可封其為棋侍詔,也不愁沒人陪你對弈了。”長孫皇后笑道,說出了自己的提議。

    “棋侍詔?”李世民微怔,忽然笑道:“不成,那太屈才了。”

    嗯,長孫皇后美眸微閃,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李泰舉杯,走了出來,依次禮敬李淵、李世民、長孫皇后,自然官員權貴也沒有落下,飲了幾杯,笑容可掬,揚聲說道:“今日遊宴,才俊高賢齊集,若有佳作新篇,自可吟詠唱頌,以求眾賞,小王不才,欲以拋磚引玉,請諸位莫要見笑。”

    眾所周知,李泰素有才名,況且帝后當面,誰敢不給面子,自然紛紛應喏,而且有些人心裡已經打定主意,待會不論李泰的詩賦怎樣,直管喝彩叫好就成。

    長孫皇后蛾眉微蹙,似憐似責道:“青雀,這孩子,就是耐不住性子。”

    “那是灑脫,沒有什麼不好。”李世民笑道,人家是嚴父慈母,到了他這裡,卻是完全相反過來了。

    “陛下,不要總是替他維護。”長孫皇后微微搖頭,嘆氣道:“體形又增了,日後怕是趨拜亦難,如何是好。”

    李世民笑言寬慰道:“你多心了,輔機也是這樣,沒見他如何。”

    長孫皇后稍微有些釋然,這個時候,李泰也作了首詩出來,自然是贏得滿堂喝彩,誇讚之聲,不絕於耳,儘管不是極盡的阿諛奉承,但是長孫皇后卻聽之不下,皺眉道: “陛下,佞語順耳,然而也容易助增青雀驕縱之氣,卻非是福。”

    李世民心中不以為然,表面上卻贊同道:“皇后言之有理。”

    察覺出來,長孫皇后嗔怪道:“二郎,你是在敷衍我麼。”

    “怎麼會。”李世民笑了,柔聲道:“那你說,該怎麼辦吧。”

    沉吟了片刻,長孫皇后說道:“幾個學士不是在麼,也讓他們寫詩吧,也要讓青雀知道,天下英才繁若星斗,不可聽了幾句誇讚,就驕傲自滿。”

    旨意傳下,一眾學士欣然答應,對於他們來說,這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情,立即揮筆而就,也迎得陣陣喝彩,不過既然是奉詔制詩,水平自然也不怎麼樣,說是平庸之作,可能有些過了,但絕對稱不上佳品。

    “二郎,或許是我的錯覺,”翻閱手中的箋紙,長孫皇后秀眉悄然微蹙,輕聲道:“怎麼感覺,幾位學士的詩作,好像不及從前了。”

    “是麼?好像也是。”李世民迷惑了下,接過箋紙翻閱幾張,心裡也有幾分贊同,卻含笑解釋道:“或許今日,他們不在狀態吧。”

    “不對。”長孫皇后微微搖頭,沉吟說道:“就是文思苦澀,也沒有理由全部如此,其中肯定有什麼原因。”

    李世民也在考慮,目光游移,落在長孫皇后衣裳上的牡丹圖紋上,忽然笑了,輕聲道:“觀音婢,朕好像明白什麼原因了?”

    “那是怎麼回事?”長孫皇后好奇問道。

    “常言道,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李世民笑道:“你現在就是如此,穿慣了綾羅綢緞,再著粗布麻衣,自然有幾分不適。”

    長孫皇后美眸掠動,低聲道:“陛下教訓甚是,妾身明日就換裝易服。”

    呃,好像有些弄巧成拙,李世民連忙解釋道:“觀音婢,你誤會了,我是在比喻,我的意思是說,有珠玉在前,幾位學士的詩賦,就顯得普通了。”

    長孫皇后若有所思,眸光微閃,遲疑道:“陛下說的可是……”

    “嗯,傳言,有他在場,無人敢掄筆,也不知真假,怕是誇大其詞。”李世民說道,輕手招來一個宮女,低語吩咐幾句。

    見到宮女盈盈而去,長孫皇后心中好奇,卻也沒問,倒是李世民忍耐不住,微笑說道:“觀音婢,那人過來了,你幫朕過目,看他是否當得諾大的盛名。 ”

    “盛名之下,應無虛士。”長孫皇后笑道。

    “拭目以待。”

    帝后在前,竊竊私語,自然引人矚目,不過卻沒人敢打擾,繼續觥籌交錯,片刻,忽然發現管弦曲樂停了下來,那些身材曼妙的少女,也斂起了長袖,卻步盈出,脂香漸飛,也是件讓人遺憾的事情。

    就在這時,在一個宮女的引領下,一個俊逸少年飄然而來,眼睛清澈,步履沉穩,看似從容不迫,心中卻忐忑不安。

    “是他,什麼時候來的?”有人輕呼,迷惑不解。

    立即有人問道:“那是誰呀?”

    “就是那個……韓瑞。”

    “哦,是他啊。”一陣恍然大悟,這個名字沒有絲毫的陌生,時常聽人提及,只不過很少見到本人罷了。

    議論之聲隱約傳來,韓瑞卻充耳不聞,更加沒有理會的心情,不過瞧見席間幾雙關懷的目光,還是稍微滯步示意,隨之加快速度,走到前台邊沿,離了好幾尺,頓首而拜。

    “韓瑞。”

    李世民的聲音飄來,事到臨頭,韓瑞反而鎮靜下來,連忙應聲,抬起頭來,光明正大的看望高台之上。

    李世民不動聲色,以尋常的口吻說道:“前些時候,你作詩讚頌牡丹,深得皇后欣賞,並予以嘉獎。”

    “小臣甚幸,拜謝皇后恩賜。”韓瑞自然說道。

    “當日,朕將其中兩句,以喻皇后,可惜非是你之真意。”李世民玩味說道:“而今皇后當面,朕令你以詩頌之,作為彌補,如何?”

    你都說了,誰敢反對呀,韓瑞心中嘀咕,知道沒有拒絕的餘地,飛快瞄了眼長孫皇后,的確是國色天香,至於具體什麼模樣,那就說不出來了,畢竟李世民就在旁邊,除非不要命了,不然誰敢盯住不放。

    “父皇,兒臣有頌言,坤德既軌,彤管有煒……”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0:11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一十五章 破陣樂

    “青雀,退下,胡言亂語,不成體統。”長孫皇后輕斥,卻掩飾不住其中的溺愛意味,別人也就罷了,聽到自己兒子的歌功頌德,她自然有點不好意思。

    “父皇覺得兒臣頌詩如何。”李泰笑瞇瞇道:“肯定貼切之極吧。”

    “那是自然。”李世民大笑道,兒子誇讚母親,丈夫讚譽妻子,沒有什麼好避諱的,況且長孫皇后的品行,也是朝廷上下公認的賢良淑德,無可挑剔。

    長孫皇后自然是嗔笑搖頭,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一時之間,卻是把旁人冷落了,韓瑞習慣成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是什麼想法。

    望了眼李承乾,發現他沒有異樣,韓瑞感覺鬆了口氣似的,這個時候,一個宮女盈盈走來,手里托著筆墨紙硯等物,擱在小案上,鋪開清香透鼻的金花箋紙,滴水於硯中,嫩白的小手輕研光澤鑑人的墨塊。

    底下,眾人悄聲議論起來,畢竟歌功頌德的詩文,才是最考究功力的,是拐彎抹角,還是直截了當,是媚於俗流,還是超凡脫俗,也要仔細選擇,最重要的是,立場不同,看待問題的角度自然不同。

    待會詩寫出來了,或許帝后喜歡,官員權貴卻未必欣賞,這就是所謂的眾口難調,而且也不能光顧討好帝后,卻忽視權貴官員們感受,畢竟眾人喝彩才是佳作,反之亦然,帝后心中不喜,眾人喝彩也沒用,這是最基本的常識。

    然而面面俱到,詩作又淪於俗流,讓人徒嘆奈何因為有過這種經驗,所以歐陽詢心有疑慮,忽見旁邊臉色如常的虞世南,不由悄聲說道:“伯施兄,你不擔心麼? ”

    “有什麼好擔心的。”虞世南毫不在意道:“反正詩文歌賦,是他最為擅長的,若是寫不出佳作,我們也沒有辦法幫忙寫出更妙的。”

    “也是。”歐陽詢贊同笑道:“我等有心無力啊,那他只能靠自己了。”

    案前,墨鍵緩緩研磨轉了幾圈,硯中墨汁便已化開,濃黑如油,更有一股幽幽的香氣,隨著墨色淡淡地傳散開來,宮女停止研墨,抽了支精美的毫筆,在案台旁邊水盂浸泡片刻,待筆鋒濕潤,這才在硯中飽蘸了濃墨舔拭了兩下,呈予韓瑞。

    接過毫筆,韓瑞沉吟以最認真的姿勢,一筆一劃,在花箋上書寫起來字體成方,稜角圓潤十分內斂,自然沒有任何特色,不過非常工整,讓人看得舒服,四行二十八個字,畢了,待墨汁微幹,韓瑞才將花箋遞予宮女,讓她呈上。

    宮女盈盈,纖步而去,來到高台席上,卻是將花箋呈獻給皇帝,李世民觀望,心中默默細讀了兩遍,不動聲色,出人意料,居然把花箋折疊起來,堂而皇之的塞進懷中,若無其事的說道:“不錯,來人,增席,與之列坐。”

    禮官聽令,怎麼安排?心念百轉,頃刻就有了決定,立即在末尾增加席位,輕快引領韓瑞而去,自然不忘奉上一份美酒佳餚,大部分人對於這個安排,感到十分的滿意,畢竟韓瑞不過是白身,在場的卻是三品以上官員,自然不能居於其上。

    自然,這是小插曲,眾人現在最感興趣的,卻是李世民藏於懷中的那首詩,不必多言,肯定是精妙絕倫的佳作,問題在於,是何原因,不當眾吟誦,反而藏匿起來,難道其中有什麼需要避諱的言辭,可是這樣也說不通,若是有忌諱的言辭,李世民豈能若無其事的模樣。

    百思不得其解,反而更加激起了眾人的好奇心,目光灼灼,猜測紛紛,若不是顧及宴席有禮官在場,肯定討論開來,不然就直接詢問韓瑞,以解心中之惑。

    高台之上,是皇家中人,那些年幼尚小的皇子公主,還未懂得欣賞詩詞歌賦,自然不提,幾個正逢求知年紀的,好奇心旺盛之極,卻礙於李世民的威聲,不敢開口,只要李泰,沒有那麼多的顧慮,直接笑問道:“父皇,那詩如何?”

    長孫皇后美眸盈光,儘管沒有開口,卻透出質疑之意,甚至年老的李淵,在含怡弄孫之餘,也投來好奇的目光,在眾人的注視下,李世民猶豫不決,最終還是招架不住,從懷裡取出花箋,遲疑的遞了過去。

    長孫皇后淺笑,素手執箋,展開微看,美眸泛出異彩,注視片刻,居然也如同李世民一樣,將花箋折疊起來,小心翼翼放到懷中。

    “觀音婢,心中歡暢吧。”李世民含笑,低聲道:“這個小子,誇起人來,簡直就是天花亂墜,地湧金蓮,不留絲毫餘地,讓朕以後怎麼辦。”

    長孫皇后燦然而笑,灼如桃華,風姿天成,讓人不敢直視。

    兩人深情款款,神秘私語的模樣,更是讓眾人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不過也知道講究策略,在眾人的推舉下,平日最受帝后寵愛的長樂公主,輕盈走了過來,借獻酒的機會,就賴在長孫皇后身邊,不願意離開了。

    嬌憨癡纏了片刻,彷彿耐不住乖巧女兒的軟語相求,長孫皇后無奈微笑,將花箋取出,長樂公主就伸手抽拿,蹦跳兩步,攤開默誦,不自覺地念出聲來:“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驚艷,絕美,眾人聞聲,目光不由自主望向長孫皇后,一時之間,只覺得詩如其人,其人如詩,恰如其分,恍過神來,眾人回首,最多的是自然是貴婦、少女們,直視正襟危坐的韓瑞,眼睛裡燦出灼熱的神采。

    如果,這詩是寫給自己的……

    高台之上,與李世民相隔幾個位置,那四個風采各異,姿容艷美的麗人,也一陣心神搖曳,即使身份怎樣高貴,畢竟也是女人,也有貪慕虛榮的時候,察覺幾雙略微熾烈的眸光,李世民一陣頭痛,清楚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宮裡恐怕沒有那麼和諧安穩了。

    沒有任何誇讚之聲,因為眾人心中清楚,這首詩就是最好的讚美之詞,瑰麗、殉美丵,平常的喝彩叫好之聲,不及其中的十分之一。

    突然,李承乾站了起來,輕聲道:“父皇。”

    “何事?”

    總體而言,李世民現在的心情還是不錯的,笑容要比平常時候濃郁幾分。

    機會難得,儘管心中有幾分緊張,不過李承乾還是壯膽說道:“韓瑞才華出眾,兒臣想徵辟他為東宮屬官,懇請父皇恩准。”

    嗯,李世民笑容漸淡,遲疑了下,隨之說道:“此事暫議,來人,奏秦王破陣樂。”

    一聲令下,寺人應聲,疾步而下,李承乾失望歸席列坐,李泰目光閃爍了下,笑容燦爛依舊,卻隱約多了分異樣。

    片刻,一陣雄渾的鼓樂轟然咱動,聲震於野,響徹雲霄,傳進眾人耳中,有種莫名熱血沸騰的振奮,適時,場中無論男女,老幼,文官武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舞台之上。

    “四海皇風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蒼勁有力的歌聲傳來,兩方披甲執銳的軍衛踏步而進,沉重的步聲,與鼓樂的節奏伴合,極其符合韻律。

    “這就是秦王破陣樂麼。”身在席末,​​韓瑞挺直腰身,引頸張望,看著兩方軍衛,如同兩軍對戰似的,踏著雄健的舞步,揮舞手中兵戈,左圓右方,先偏後伍,魚麗鵝鷂,箕張翼舒,交錯屈伸,首尾回互,一舉一動,牽引人心。

    歌聲抑揚,蒼渾厚實,舞蹈錐健,揮兵對刺之間,令人擦然震悚、血脈賁張,視聽效果,不比後世影視大片相差多少,至少在韓瑞認為,起碼人家認真對待,模擬真實戰陣對抗,不是胡編亂造而成,這點尤其讓人肯定。

    聽說這還是小場面而已,前年時候,秦王破陣樂再次編新之後,在玄武門首演,宴請蠻夷酋長旁觀,擂大鼓,聲震百里,氣壯山河,軍馬二千,引隊入場,場面之壯觀,至今令人津津樂道,韓瑞聽聞之時,也不禁為之神往。

    小道消息,今年李世民生辰,也就是十二月二十二日,或許能觀​​其全貌,韓瑞揉搓下巴,尋思著走誰的門路,討張請柬才行,問題在於,宮廷宴會,不是現在這麼簡單,隨從隨行的辦法,恐怕不怎麼好使。

    就在韓瑞浮想聯翩之時,破陣樂已經接近尾聲,最後一個擊刺,眾軍衛大喝,收手直立,行了個軍禮,卻步而退,瞬息,喝彩之聲,如同潮湧,久久不歇,儘管只是節選,就已經讓人看得如癡如醉,那麼舞樂之全貌,該是何等威武雅壯。

    “萬歲!!!”

    待軍衛退去,眾人情緒稍微冷靜下來,不過那些武將,彷彿找到了宣洩的機會,舉杯遙祝,後來覺得用杯盞不過癮,乾脆抱起了酒壇,肆意豪飲,喧嘩吵鬧,對此,眾人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連李世民也只是一笑置之,沒有任何斥責的意思。

    時近黃昏,宴罷,李世民率眾先行離去,眾人恭送,隨之紛紛散去,一時之間,飄宮門前,輕車華蓋,香簾飄飛,熱鬧之極,找了個時間,與虞世南、歐陽詢等人作別,韓瑞翻身上馬,準備離去。

    不料,一人攔阻,恭敬說道:“韓公子,越王殿下有請。”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0:16
第二卷長安行第二百一十六章給什麼官

    李泰,找自己有什麼事情,韓瑞迷惑不解,就在這個時候,又有個僕役走了過來,也是畢恭畢敬的行禮道:“韓公子,蜀王殿下有請。”

    “韓公子,永嘉公主……”

    “國公……”

    “侯爵。”

    彷彿是種信號,頃刻之間,韓瑞的身邊擠滿了人,都是王公勳爵之家的僕從,目的相同,在表達對於韓瑞敬意的同時,卻是邀請他出席宴會聚會,態度之熱情誠懇,與真是之前不可同日而語。

    怎麼突然這麼熱情好客了?韓瑞繼續迷惑,按理來說,他已經不是當初剛進長安的無名小子,名聲早就已經傳揚出去,即使不是眾所周知,但是那些王公權貴肯定有所耳聞,前些日子,也參加過一些貴族的宴會。

    只是後來,他與鄭淖約的婚事傳出來之後,一些人唯恐避之不及,別說人影了,連本來繁多請帖也瞬息消失無蹤,而今才清閒幾日,怎麼他們又全部變臉了?彷彿變得才相識似的,個個投貼相邀。

    嗯,翻看了幾張請貼,韓瑞發現,這次邀請自己的規格,似乎有所提升,連房玄齡這種高官權貴的帖子,也列名其中,真是出乎意料,什麼時候,這樣的權臣,也開始關注自己了,換種說法,文人的詩名再響應,也不過是文人罷了,豈能因而入得權貴的眼?

    要知道,現在不是宋代,以文入仕,高官或許文采不顯,但是文采卓然的,肯定有機會成為高官,然而唐代卻相反,文才再出眾,不過是權貴大臣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宴會遊樂的調味品,真正看重的,還是出身、背景、政治前途。

    十分不巧,這幾樣,韓瑞沒有一個是沾邊的,現在卻得到眾人的盛情相待,心裡難免有幾分疑惑。

    其實,也容易理解,歸根結底,無非是李世民的態度,增席、列坐,或許在韓瑞看來,不過是平常普通的舉動,卻忘記現在可是封建等級森嚴的王朝時代,皇帝的言行舉止,都符合所謂的禮,別有深意。

    剛才宴請的可是三品以上官員,以及皇親國戚,勳爵權貴之類,說白了,身份與眾不同,李世民卻讓韓瑞列坐其中,不是信號,又是什麼?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先例,皇帝賞識某人,總會有些不尋常的舉動。

    比如馬周,李世民三道聖旨禮請,與之親自面談,印象自然深刻,一兩年來,平步青雲,擠身於四五品官員之列了,李世民時常予以嘉獎,使得眾人相信,再過段時間,馬周肯定還會繼續升官。

    再比如韓瑞,年少風流,詩才驚艷,文章若錦,幾個月時間,就闖下了某些人終身未能博得的聲名,可謂是天才似的人物,自然,什麼詩呀、文章之類,這些都是浮雲,關鍵在於,皇帝的賞識。

    沒有開宴之前,李世民親自與之對弈,朗笑而罷,隨之又招來宴席,一番應對,又給予極大的禮遇,種種跡象表明,皇帝不僅沒有計較鄭淖約的事情,反而十分欣賞韓瑞,所以眾人自然得出一個結論。

    韓瑞要飛黃騰達了,儘管會有個漫長的過程,或三五年,或十幾年,不過做人要有長遠目光,做官也是,要懂得投資,放長線掉大魚,再者說了,即使等不到回報那天,示個好而已,又沒有什麼損失,自然,也可以隨便解決後院失火的問題。

    都是那句'雲想衣裳花想容'鬧的,宴席之間,一幫女眷,根本沒有了聽歌看舞的心思,而是一個勁糾纏夫君,讓他們不管是自己作,還是求人寫,反正她們也要一首能與自己容貌匹配的詩句。

    嗯,女人嘛,一向對自己極有自信,縱然不敢與皇后娘娘相比,不過至少要比花容月貌美上幾分吧,就是欠缺了首詩,讚美自己罷了,攤上這樣的差事,一些深有自知之明的達官權貴,立即表示會設宴邀請韓瑞,到時候怎樣怎樣。

    至於那些,自詡才學不差的文官,難免有幾分心高氣傲,作了幾首佳作,卻讓妻女批得一無是處之後,倍受打擊之餘,也放下了矜持,乖乖奉上貼子,客氣的表示,韓瑞什麼時候有空了,定要到寒舍作客,大家交流下詩賦文章。

    面對數十張分量不輕的帖子,韓瑞頗有些措手不及,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與以前一樣,推託顯然不合適,接受吧,又分身乏術,就在為難之際,一輛香車悄然無聲的駛了過來,繡簾捲起,露出李承乾的身影。

    “韓瑞,孤送你回去吧。”李承乾聲音淡然,一隻手掌卻伸了出來,見到是太子,旁人不敢驚擾,紛紛退開幾步。

    只覺空間豁然開朗,韓瑞輕鬆了幾分,望了眼李承乾,微笑了下,也沒有猶豫,伸手搭扯在他的掌上,借力上了馬車,繡簾落下,車夫揚鞭,寶馬馳騁,香車悠然而去,張師政等護衛也不敢怠慢,扯上韓瑞的青驄馬,策馬跟行。

    一路煙塵,眾人失望而散,回去向主人禀報了。

    “剛才,我向父皇請示,想徵辟你為東宮屬官。”香車輕快,十分平衡,李承乾正坐其中,表情無奈的說道:“父皇卻沒有同意。”

    “哦。”韓瑞搔首,遲疑說道:“你都沒有問過我,就是陛下同意了,不怕我反對呀?”

    “你也不願意?”李承乾驚疑道。

    “這是自然,待遇還沒有談妥,就想讓我去上班,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情。”韓瑞深有感觸說道:“這年頭,混口飯吃不容易,況且我也是快要養家糊口的人了。”

    李承乾輕笑道:“好,既然你不願意洗馬,那當個賓客怎樣?”

    “哇,太子賓客,三品大員。”韓瑞驚呼起來,搖頭說道:“我自然很想,可惜大家多半不會同意的。”

    “好像也是。”李承乾想了下,表示贊同,又沉吟片刻,說道:“你看,那個左右春坊怎麼樣呀?”
    “我看也不怎麼樣。”韓瑞反駁,輕笑說道:“其實我覺得,東宮的官職是多,但是每個都十分重要,陛下不會輕易授人的。”

    “重要么,我看他們很輕閑,平日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無時無刻的要揪出我的過錯。”李承乾說道,十分的無奈不滿。

    韓瑞笑道:“那與朝廷的言官御史有什麼區別。”

    “好像沒有,不過與宗正寺差不多……”香車之內,兩人興致勃勃的閒聊,只是有意無意,話題已經偏離了初衷,不著邊際。

    天色漸暮,華燈初上,一彎朦朧的月亮,悄然浮現夜空,彷彿有幾分羞澀,慢慢的從薄如蟬翼般的雲裡鑽出來,閃著水銀色的清輝,雄偉壯觀的皇城之內,懸掛一排排燈籠,如同天上璀璨的明星,映得一片燈火通明,卻是給予空曠聊寂的宮殿幾分溫暖。

    一向勤政,儘管遊宴回來,身上有幾分倦意,但是李世民卻沒有鬆懈,提足了精神,批閱積留下來的奏摺,淡淡的身影投射在宮殿的牆上,四下無人,十分靜謐,一抹月華光束,由紗窗透洩而來,打在地毯之上,猶如清冷的霜雪,更添幾分孤寂。

    似有所覺,李世民抬頭,環視著空曠的宮殿,儘管在燈燭的照映下,如同白晝,甚至閃爍著珠光寶氣的光華,可是莫名的,李世民卻感覺有些不適,心中空空蕩蕩的,就是這時,殿門盈盈徐徐,出現了道窈窕的身影。

    觀音婢,李世民笑了,燦然生輝,只見長孫皇后微步行來,換了身樸素無華的衣裳,彷彿普通的​​宮女,卻掩飾不了她與身俱來的風華氣質,眼睛就像汪洋大海那樣深邃,眸光柔和平靜,隨時可以撫平李世民心中的負面情緒。

    接過長孫皇后遞來的參湯,李世民小飲了口,表情無奈,嘆氣說道:“觀音婢,不是和你說了麼,那只是比喻,不是讓你……”

    “不管有意無意,卻是二郎提醒了我。”長孫皇后柔美笑道:“近兩年來,確實有些忘記節儉之道,不自覺染了奢靡之風,現在不過是改正罷了。”

    “算了,知道勸不住你。”李世民搖了搖頭,果真是言多必失。

    長孫皇后輕笑,走到李世民身後,素手搭在他的脖頸上,輕捏微按,相依相伴,經歷了二十年的風雨,對於彼此之間的性情,早就已經了然於心,自然不用再作多言。

    李世民微微閉目,靜靜享受著這份溫馨安寧,忽然笑道:“觀音婢,現在雲兒卻未必想要你的衣裳了,若是韓瑞在此,看他還能寫出這樣的詩句來?”

    “宴會時候,他目不斜視,根本沒有抬頭觀望,如何知道妾身是何模樣。”長孫皇后輕笑道:“不過是違心讚語,陛下還記在心裡呀。”

    “哈哈,也是個迂腐的小子,對弈時候,有膽子連勝朕九局,卻不敢欣賞觀音婢的花容月貌。”李世民笑了片刻,歡暢問道:“不管他是真心讚美,還是違心奉承,反正所作的詩深得朕心,觀音婢,你說賞他個什麼官好。”

    “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妾居內宮,豈能豫聞政事。”長孫皇后微笑說道:“況且我現在的心思,全在乾兒的婚事上,其餘事情,無暇理會。”

    “這樣,將朕置於何地?”李世民輕聲道,頗有幾分幽怨之意,讓長孫皇后輕笑不已,心中卻充滿了甜蜜。

    夜深了,宮殿之中,飄出了陣陣絮語……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0:17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速之客

    冬天了,彷彿一夜之間,天地換了顏色,平常經常見到的陽光,​​不是那麼頻繁露臉了,反而躲在稀薄的雲霧之後,偷偷摸摸的打量人間,溫度急劇下​​降,風兒更加的寒冷,猛烈撲來,飛沙走石,更多了幾分凌厲。

    習慣了秋陽溫和的氣候,突然驟變,韓瑞自然有幾分不適應,清早還是給冷醒的,一陣冰徹透涼,摸了下絲衾,沒有任何的溫度,打著顫,卷著衾,在箱櫃裡翻出幾件厚衣,胡亂套在身上,這才舒服了許多。

    打開門窗,一陣寒風撲面而來,雜帶清寒夜露,著實讓韓瑞享受了把冰涼刺骨,情不自禁,又打了個寒噤,待僕役捧來溫水,洗漱之後,也慢慢的適應下來,隨之去給錢緒夫婦問了個安,三人聚在廳中享用早膳。

    聊了點閒瑣雜事,鄭氏憂心說道:“夫君,天氣突冷,三郎在監舍之中,怕是沒有帶足驅寒的衾被衣物,要不要派人給他捎帶過去。”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韓瑞笑道:“今日我有空,我送過去吧,幾天沒見三哥了,順便探望慰問,免得埋怨我在外面吃喝玩樂,不顧他在國子監裡受苦。”

    “這個孩子,又不是讓他去享樂,哪來這麼多怨言,再說了,這也是為了以後的前程,受點小苦算得了什麼。”錢緒無奈道,卻透出對錢豐的關切。

    “好了,三郎抱怨是抱怨,卻沒見他反對不去,二十一郎你稍等,我立即回來。”鄭氏說道,連早餐也不吃了,告罪了句,匆匆忙忙回房收拾衣物。

    “真是的,就要吃完了,片刻而已,居然​​也等之不及。”錢緒搖頭嘆氣,卻也放下筷子,過去幫忙了。

    韓瑞輕笑,人家夫妻情深,自己就不要參和進去了,坐等了片刻,手裡多了一些大包小盒,騎馬肯定是帶不了,套了輛馬車,聽著錢緒夫婦的千叮萬囑,帶給錢豐的話,韓瑞點頭連連,表示全部記下來之後,才得以駕車而去。

    駕輕就熟,進了長安城,直奔務本坊,來到國子監中,還是無須通報,直接駕車而進,一路打聽,找到了錢豐,發現韓瑞找來,如同見到了久別的親人,錢豐撲身而來,頗有分量的體形,差點沒把韓瑞壓垮。

    “二十一郎,你終於來了。”錢豐眼淚汪汪,悲情訴苦道:“再來遲兩天,哥沒給餓死,就被凍死了。”

    “沒有那麼誇張吧,難道監裡不給你們發衾褥麼。”韓瑞表示懷疑。

    錢豐長聲嘆氣道:“是給了一條,不過輕飄飄的,裡面填充柳絮,能管什麼用,還不如穿衣裳暖和。”

    “免費的,有就不錯了,知足吧。”韓瑞笑道,提拿著大包小包,跟著錢豐地最監舍,裡面有幾個年輕的士子,似乎認識韓瑞,言語之間,多了幾分拘謹。

    不過年齡相近,而且韓瑞也沒有表露出倨傲的神態,把自己擺在與他們同等的地位,又有錢豐在旁邊插科打諢,氣氛也慢慢地活躍起來。

    聊了片刻,覺得坐在監舍也無聊,錢豐提議,眾人出房,在國子監裡走動,上次來得匆忙,去得也匆忙,沒有怎麼細看,現在漫步而行,又有錢豐的指點,韓瑞發現,這裡的景色的確不凡,園林建築,與驪宮相近,應該是出於相同匠師之手。

    就在韓瑞等人在園中游覽之時,對面迎來了幾人,為首的卻是李泰,他在國子監中的人緣好像很好,眾人見了,紛紛行禮問安。

    李泰氣度翩翩,逐一回禮,步伐卻不慢,徑直走到韓瑞面前,拱手行禮,含笑道:“韓先生,小王有禮了。”

    眾目睽睽之下,沒有地方躲,在驪宮宴會上也算是見過了,也不能裝做不認識,而且人家又那麼客氣,又是天爵貴冑,更加不能失禮,所以韓瑞當然要露出笑容,回禮道:“殿下過譽了,我不過是平民百姓,才疏學淺,萬萬稱不得先生之語。”

    “達者為先,以韓先生的才華,足以當之無愧。”李泰笑道,十分真誠,氣度就好比初春的陽光,溫暖人心。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如果是參天大樹,再多的狂風暴雨也沒用,如果說之前韓瑞揚名之時,還有許多人嫉妒,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嫉妒的人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佩服之情,只有少數的強硬分子,口中不服,心中卻泛起無力之感。

    所以當李泰稱韓瑞為先生之時,旁邊眾多士子,不僅沒有出言不遜,反而露出贊同的表情,甚至有人開口附和起來。

    伸手阻止韓瑞的謙虛,李泰笑道:“其實,小王也與韓先生有過數面之緣,久聞聲名,心中仰慕,恨不能立即與之相交,不過由於各種機緣巧合,一直沒能與之結識,今日如願以償,小王心情暢快,欲設宴以賀,少不得與韓先生把酒言歡,更希望大家可以同往,作個見證,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沒有推辭的道理,眾人齊聲答應,群情振奮,盛情難卻,李泰挾大義而來,形勢逼人,除非韓瑞恨得下心,冒著得罪李泰,甚至可能招惹李世民生氣的危險,不然也沒有拒絕的餘地,無何奈何,只得答應而去。

    一路浩浩蕩盪,聽聞是越王請客,一些士子居然厚顏跟行,李泰也沒有不悅,反而欣喜的表示歡迎,從這裡就可以判斷出他與李承乾之間的差別,李泰熱情好客,來者不拒,對待每人都十分真誠,言行舉止,氣度不凡,不自覺讓人心折。

    然而,李承乾卻有些孤傲,與眾人相處之時,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只有在意氣相投的人面前,才展示出自己的真實性情,兩者對比,若是只論初時見面的印象,自然是李泰更加容易得到人心,不過最後也是機關算盡,鬱鬱而終,便宜了小九李治,可見世事之難料。

    韓瑞暗暗思索,隨眾而行,出了務本坊,經過平康坊,就到了城中東市,彷彿不願意給人華貴奢侈的印象,李泰帶領眾人來到家中檔的酒樓,好像料到會在國子監遇到韓瑞,居然提前在這裡訂了院閣。

    韓瑞心生疑慮,走到閣院,忽見兩個熟悉的身影,迎了過來,正以敵視的目光,注視著自己,乍看之下,立即認了出來,卻是數月不見的周瑋與蕭曄,經歷了許多場面,韓瑞已經學會了不動聲色,輕扯了驚訝莫名的錢豐,停下了腳步,冷眼旁觀。

    與韓瑞不同,蕭曄與周瑋兩人,心情卻極其複雜,記得當日,在汴河流畔,指著滔滔河水,立誓要韓瑞跪下拜服,充滿了雄心壯志,奔赴京城,在家族勢力的幫助下,順利進了國子監,又結識了越王李泰,更是難得的機緣。

    一切是那麼的美好,在京城數月,眼界提高了,他們才發現自己當日誓言的可笑,韓瑞算什麼,一介村野小子,根本沒有任何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自己的目標誌向,應該更加的開闊才是。

    封侯拜相,再不濟也要列於朝堂之上,兩人雄心勃勃,勾勒宏偉夢想之餘,卻偶然聽到韓瑞的名字,本以為是同名罷了,自然不以為意,可是隨著韓瑞名聲越響,兩人才發覺有些不對勁,連忙打聽,結果卻讓他們大為吃驚。

    昔日的宿敵,居然不乖乖在揚州當他的小地主,卻跑來京城廝混,難道他就不怕家裡的宅田給人奪去,兩人憤憤不平的詛咒,又被勾起了往日的回憶,其中心情,自然不言而喻。

    而今,由於李泰的命令,兩人更加的無奈悲劇,這分明是讓他們向韓瑞低頭,是可忍,孰不可忍,幾經考慮,他們決定,忍了,而且,十分乾脆,勉強擠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行禮問候道:“韓瑞,好久不見,一切安好吧。”

    兩人目光猶如噴火,指不定心裡怎麼詛咒自己,韓瑞猜測,彷彿沒有瞧見身前有人似的,面無表情,直接掠過,走到席間,安然坐下。

    哼哧,錢豐悶笑了下,也不理會兩人,徑直來到韓瑞旁邊,饒有興趣的打量,看見蕭曄與周瑋,臉色青白紅黃交雜變幻,心中一陣大樂,笑容滿面。

    也好像沒有看見這幕,李泰神態自若,引見說道:“韓先生,想必也認識蕭公子與周公子吧,你們可是同鄉,年齡相近,所好亦同,日後要多多親近才是。”

    “蕭公子是蘭陵蕭氏子弟,在下不過是鄉野田舍村夫,豈敢高攀。”韓瑞很真誠客氣,卻毫不掩飾其中拒人千里的意味。

    旁邊眾人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來,韓瑞似乎不怎麼待見兩人,心中迷惑,卻是沒有表露出來,李泰和煦笑了,恍若未覺他們之間的矛盾,舉杯笑道:“諸位皆是良才賢士,能賞臉而來,小王心中歡喜,先敬諸位一杯淡酒,再與諸位暢談。”

    話雖如此,眾人自然也一齊舉酒,一杯下肚,尷尬的氣氛淡了幾分,觥籌交錯之時,外面卻有人闖了進來,伴隨陣陣似蘭似麋的氣息,席間多了個嫵媚多姿的美女,未等眾人看清,直奔韓瑞而去,素手搭在他的肩上,身子前傾,一片酥胸如凝脂白玉,溫膩軟香撲來,散發著無窮的誘惑。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0:39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一十八章 核心

    “韓瑞,終於逮到你了,快些幫我寫詩。”一軟媚柔糯的聲音傳進耳中,眾人才有暇定睛觀望,發現那是​​個千嬌百媚,​​含俏妖嬈的美女,李泰見了,不由得驚呼道:“永嘉姑姑。”

    “咯咯“,小四也在這裡呀。 ”永嘉公主嬌媚打了個招呼,不過注意力還是在韓瑞身上,繼續嬌聲說道:“這回不上你當了,也不准找藉口推託,快些給我寫詩。 ”

    “永嘉,回來,不許胡鬧。”

    未等韓瑞有所反應,門口又傳來一個青年的聲音,卻是駙馬竇奉節,他現在的臉色不怎麼好,也可以想像,見到自己的妻子的玉手,搭在另外男人的身上,再胸襟廣闊的人,也難免有幾分吃醋。

    “竇駙馬。”韓瑞藉機站了起來,不留痕蹟的避開永嘉公主的糾纏。

    永嘉公主蛾眉微蹙,不悅道:“竇奉節,你來這裡做什麼?”

    竇奉節皺眉,沒有理會韓瑞,直接上前拉著永嘉公主的手,返回拖動道:“家裡來客人了,跟我回去。”

    “放開,你有客人與我何干?”永嘉公主嬌斥,卻掙脫不了,人家是合法夫妻,說不定是在嬉戲耍鬧,自然沒人敢上前阻撓。

    兩人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角落,韓瑞籲了口氣,感嘆古代追星族的瘋狂程度,也不比後世相差多少,李泰卻稍微顯得有點兒尷尬,舉杯就要說些什麼,打個圓場,不料老天像要與他作對似的,外面又有人走了進來。

    華貴而不失簡約的衣袍加身,腰間束著玉帶,黑緞皮靴落地,俏然無聲,卻有幾分虎虎生風之勢,一身英武的打扮,來人正是蜀王李恪,只見他笑容燦爛,昂首闊步而來,走到韓瑞身前,直接就是九十度躬身,語出真誠,充滿歉意說道:“韓先生,昨日郊野,小王多有冒犯,今日特來請罪,請求原諒。”

    “蜀王殿下,這是做甚。”還在疑惑的韓瑞連忙伸手攙扶,事後回想,不得不感到佩服李恪的決斷,易身處之,如果是自己犯錯了,要向人道歉,肯定要猶豫幾日,而且絕對不會這麼乾脆利落,當眾而為。

    “三哥,你這是?”李泰驚訝道,一臉的困惑。

    李恪也不解釋,微笑道:“四弟也在呀。”

    聽到兩人這樣稱呼,旁人儘管不認識李恪,卻也能猜測出他的身份,紛紛上前見禮,看韓瑞的目光也更加不同了,本身才學不凡,又得兩位皇子看重,日後的前程必然無量,蕭曄與週韓對望了眼,心中更覺憤懣。

    李恪回禮,微笑道:“韓先生,小王……”

    “聽聞韓公子在此地,小的奉令相邀,請韓公子務必前往。”

    又是一個信號,廳中再次重演驪山宴罷時候的場面,瞬息之間,從角落裡冒出了許多僕役,手裡拿著請帖,或者清香如錦的箋紙,爭先恐後的奔湧而來。

    “今日怕是無暇諸位宴飲了,來日定當設宴賠罪。”

    見勢不妙,韓瑞連忙告罪,由廳中側門抽身而去,心中可以料到,如果不是自己出門得早,恐怕已經給堵在家裡了。

    廳中眾人,望著如同落荒而逃的韓瑞,面面相覷,隨之忍俊不禁,紛紛笑了起來,不過當發現一樣僕役走進廳中,你推我讓的,十分擁擠,卻是有些理解韓瑞的心情與行為了。

    待來人走得差不多了,發現席案已經歪歪扭扭,不成模樣,李泰苦笑道:“看來是小王考慮不周,下次定然要找個清靜之地,免得來了諸多不速之客,打擾了諸位的雅興。”

    眾人自然不會見怪,紛紛開口寬慰,不過李恪的笑容卻多了分異常,畢竟他也算是不速之客之一,抬頭與李泰對望了眼,兩人的笑意濃郁,充滿了兄弟情深之意。

    此時,韓瑞也沒逃脫眾人追逐,一邊氣喘吁籲的奔走,一邊拂袖拭汗,模樣狼狽不堪,就要考慮是不是乾脆停步,讓他們攔截圍堵算了,反正最多是給拉去宴飲,違心的虛偽應付而已,也不會少塊肉。

    心中尋思,韓瑞腳步慢了下來,就在這時,一輛馬車飛來,停在他的身邊,車簾掀開,露出如意如同美人似的笑臉,細嫩的皮膚晶瑩透白,著實讓人嫉妒,愣了下,韓瑞二話不說,直接躍上車廂,一聲令下,馬車悠揚而去,激起了陣陣薄塵,留下眾人望洋興嘆。

    “如意呀如意,果真是如人心意,堪比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韓瑞鬆了口氣,口中不吝讚美之詞。

    如意聽得眉開眼笑,抿嘴輕笑,剎那間的風情,絕對可以秒殺方圓十里內的生物,而且不論男女,韓瑞也中招了,明示愣了下,立即搖頭。

    “怎麼了?”如意好奇問道,聲音清脆,還保持童音,輕易辨別不出男女。

    “如意呀,你為何生得這麼俊俏,也不怕讓人自慚形穢。”韓瑞半真半假嘆道! ”與你同行司讓我的壓力倍增啊。”

    “謝謝韓公子讚譽,不過相貌再好,也是虛有其表而已,怎及公子才華橫溢,受世人敬仰。”如意笑道,大大方方的拜謝起來,細嫩的小臉,略帶一絲羞赧。

    “敬仰也就罷了,卻如同追債,讓人心煩。”韓瑞自嘲道:“若不是你來得及時,我恐怕已經給他們撕成碎片,拿去抵債了。”

    如意一陣輕笑,韓瑞喘了口氣,又問道:“你這次出行,是奉太子之令辦事?”

    “沒錯,在集市採購,發現韓公子…”如意莞爾笑道:“初時,也以為那些人要冒犯公子,仔細端詳,才發現並非如此,不過也察覺公子,似乎有些不情願受邀赴宴,所以就自作主張驅車攔路,希望公子莫要怪我多管閒事。”

    “多謝都來不及,哪有責怪的道理。”韓瑞擺手,笑道:“名字與人一般乖巧。”

    十四五歲的年紀,平時好像很少受到誇讚,或者受過嘉許,也不像韓瑞這樣直白露骨,如意聽得笑靨如花,那份妖嬈,連鮮潤花朵也為之失色。

    “韓公子,你準備去哪裡,我送你吧。”如意說道,不僅是心情舒暢的緣故,更加清楚韓瑞與太子之間的交情不淺,自然有幾分討好之意。

    “去……”韓瑞遲疑起來,回家,不行,這裡都有這麼多人圍堵,家裡更加不用說了,想了片刻,微笑道:“到安興坊鄭府吧,對了,你的事情辦妥了麼,會不會耽誤你。”

    “不過是購些彩帶而已,力妥之後,準備返回東宮,才遇到韓公子的。”如意笑道,脆聲吩咐車夫改道。

    韓瑞不好意思道:“麻煩了。”

    “怎會,都是同個方向,也是順路。”如意說道,就是繞彎而行,轉繞整個長安城,回去遲了也不要緊,只要把此事匯報太子,說不定反而得到嘉獎。

    說話之間,就來到了安興坊,由坊門而進,駛到鄭府附近之時,透出車簾,韓瑞卻發現鄭府門前,一片車水馬龍,熱鬧之極,心中自然有點兒奇怪。

    由於鄭府門前車馬過多,也沒有地方停靠,所以如意吩咐車夫繞行而過,準備在側邊的巷子停車,馬車緩行,旁邊卻傳來陣陣議論的聲音。

    “喔,又來了個。”

    “會不會是韓公子。”

    “不是,他騎的是青馳馬。”

    “這麼久了,都沒見人影,該不會是已經給人請去了吧。”

    “沒有收到消息,不過就是,也沒有辦法,不在家裡,國子監也沒人,最大的可能,自然走到鄭府拜訪,我們繼續蹲守,等不到人,再回去禀報。”

    這些人真是厲害,揣摩人心更準,抹了把汗,韓瑞止聲屏息,小心翼翼使了個眼色,如意明白,故意探出頭去,吩咐車夫不要停車,繼續前行,慢慢遠離鄭府。

    “哈哈,看來鄭家暫時不能去了。”韓瑞無奈笑道,心中盤算,李靖、程咬金,貿然之間,不好前去打擾,虞世南、歐陽詢幾人仍在官署,去他們府第多半也找不到人,考慮子片刻,發現自己真沒有地方可去了。

    想來想去,只有出城,去找賀蘭楚石了,這個結論讓韓瑞有些鬱悶,看來自己的交遊的確不夠廣闊呀,感嘆了番,心裡有了決定,不過,也不好意思讓人相送,準備叫停下車之時,卻聽如意笑道:“韓公子,若是身無要事,不如隨我回東宮,太子聞訊,肯定非常歡喜。

    去東宮,拜訪李承乾,韓瑞猶豫了下,覺得這個主意不錯,總是在長安城亂轉,還沒有見識過皇城是什麼模樣,機會難得,不去肯定會有遺憾,當下立即答應,不過又有些遲疑,身無長物前去,卻是顯得冒昧。

    “怎麼會,只要韓公子本人到訪就成,其他太子豈會在意。”如意笑道,也不給韓瑞反悔的機會,直接吩咐車夫返回東宮。

    車夫應聲,鞭子揚起,似乎知道再辛苦片刻,就可以休息了,拉車的駿馬蹄聲輕快,繞過安興坊、永興坊,很快來到皇城延喜門,緩緩停下,接受執銳軍衛的檢查,如意出示了東宮通行令牌,自然可以輕易過關,馬車緩緩而進。

    透出簾邊縫隙,望著雄偉高壯的宮殿,韓瑞心中不禁有幾分激動,因為這裡不僅是長安城的命脈所在,也是大唐帝國的核心,在這個時代,更是世界的中心,一般人生生世世,恐怕都沒有機會涉足其間……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0:48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一十九 章美人 燭  

    皇城之中,高牆林立,十分肅然安靜,不時可見成隊成隊軍衛執銳而過,連續過了幾重厚牆拱門,馬車緩慢停了下來,如意率先跳了下去,伸手掀簾,笑道:“韓公子,稍候,我去禀報太子。”

    韓瑞點頭,也清楚東宮不是普通的宅第,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進去的,待如意告罪而去,韓瑞也躍然下車,好奇的打量李承乾居住的地方。不出意料,畫棟雕粱,精美之極,裡面屋字層層,十分的大氣。

    敞開的朱漆大門前邊,站著八個身材彪悍的軍衛,鎧甲披身,目不斜視,手裡緊握鋒芒畢露的長戟,既然可以充當儀仗,若是遇到危險,手裡的傢伙自然也不是吃素的。而且儘管殿堂通道看似無人,可以長驅直入,但是韓瑞有理由相信,這樣重要的地方,裡面肯定是暗藏殺機,不知道埋伏了多少刀斧手……

    八百,一千,或者更多,就在韓瑞暗暗猜測的時候,如意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冒了出來,笑容可掬道:“韓公子,太子聽聞你來了,非常高興,只是現在在聽先生講學,一時之間,不能脫身,所以讓我來先帶韓公子進去。”

    學習重要,可以理解,在如意的帶領下,韓瑞欣然舉步,由朱漆大門旁邊的小門進去。走過了長廊,在垂花拱門旁邊,也有軍士守衛,如意也有準備,出示了李承乾的手敕,自然暢通無阻。

    過了拱門,如意繼續帶著韓瑞在彎彎曲曲的迴廊前行,不過,彷彿是要把他繞暈似的,拐彎抹角,繞來轉去,走到後來,韓瑞已經連東南西北都搞不清楚了,乾脆專心跟在如意身後,保證自己不跟丟了就成。

    又走了片刻,眼前豁然開朗,心頭出現了幢華美宮殿,如意回頭笑道:“韓公子,到了,這裡就是太子的寢宮。

    韓瑞微怔,不想居然把自己帶來這裡,腳步立即遲疑,輕聲道:“如意,我來這裡,怕是不怎麼合適吧。”要知道太子的寢宮,與皇帝的後,宮差不多,應該是禁止除本人之外的其他男性生物涉足的吧。

    眨了下清亮的眼睛,如意領會其意,輕笑說道:“韓瑞不必顧慮,這是太子的吩咐,現在還不用避諱,過幾日的話,自然就不好說了。”

    哦,也是,過幾天李承乾才正式納妃,寢宮現在,沒有女主人,韓瑞琢磨了下,的確少了幾分顧慮,繼續前行,走過平整而略帶光澤的磚石小路,來到了宮殿的廳中,稍微打量,卻出乎韓瑞的意料,這裡並沒有想像中的奢靡豪華。

    席案屏幾,四周懸掛輕紗薄簾,陳設十分的單,沒有絲毫的珠簾寶玉點綴,奢華程度根本不及​​長孫無忌府第的十分之一,韓瑞覺得,如果自己肯多費些錢財,家裡的佈置恐怕會比這裡好上幾分。

    “如意,你沒帶錯地方吧。”韓瑞有些困惑,毫不掩飾的表露出來。

    “怎會。”如意解釋道:“我們做奴婢的,也覺得東宮器用闕少,​​欲有奏請,可是皇后娘娘回​​復說,為太子,所患德不立而名不揚,何憂少於器物,此後,太子也就沒提了,就是現在納妃喜慶,只是佈置了裡面的幾間寢室,其餘地方都沒動。”

    也是可憐,韓瑞暗暗嘆氣,卻也覺得未嘗不是好事,畢竟簡樸節約,一直是優良傳統,不過很多人做不到罷了,其中或許也包括自己。想想,也是奇怪,為什麼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偏偏要求人家這樣做呢。

    道理也十分簡單,看到有有些人拿自己的血汗錢去尋歡作樂,是人都覺得心痛。自然,那些人肯定不會那麼認為的,他們會覺得,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比如楊廣,所以他死了。最近兩年,李世民也開始有這樣的苗頭,幸好在魏徵等人的犯顏直諫下,比較能克制收斂。

    “如意,貴客到了麼?”

    就在韓瑞“憂國憂民”之時,外面走人走了進來,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美人”微步行來,一雙清澈明亮,透著些許孩子氣的眼睛,閃爍著晶瑩的光澤,精緻絕美的五官,漂亮得無法形容,幾乎讓人誤會他是女子。

    好吧,韓瑞得承認,乍看之下,他也以為來人是女子,不過待看清楚來人的裝束之後,才發現不對,特別是如意迎了上去,叫喚稱心的時候,心中驚愣,這才清醒過來。

    “這位就是韓公子麼?”稱心問道,白衣飄飄,十分俊美,清澈明亮的眼睛掠來,秀長的睫毛微閃,在純淨瞳孔的襯托下,構成了獨特的魅力。

    “是呀,稱心,你怎麼出來了,講學結束了麼?”如意張盼問道:“太子殿下呢?

    “沒有,本來結束的,張先生興致來了,延遲講學時間,殿下無奈,又不好離開,讓我過來向韓公子說明情況,韓公子見諒。”稱心說道,走近了,舉止優雅的行禮。

    韓瑞連忙擺手,表示不會在意,也趁機不留痕蹟的打量稱心,沒有塗脂抹粉的跡象,一舉一動,包括聲音都自然無比,不是後天長期訓練,就是先天形成,儘管韓瑞認為自己的取向絕對沒有異常,也不得不歎其風姿卓然,心裡更多了分擔憂。

    自然,身為穿越者,韓瑞的觀念談不上開放,思想也絕對不會保守,更加不會歧視一些符合生理學的正常現象,不過心里肯定有幾分抵觸。

    況且,以李承乾的身份,整出這樣的妖蛾子,豈能簡單了事,韓瑞心念百轉,不動聲色,也在猶豫。

    這個時候,稱心如意兩人也沒有閒著,從屏風之後,取出杯盞美酒,好像已經提前吩咐下去,外面又走來婢女捧上果鮮美食,擱放在案上,卻步退去。

    舉杯小飲了口美酒,韓瑞神態自若,笑著問道:“稱心如意,你們容貌好生相似,莫不是嫡親兄弟。

    稱心如意相視而笑,不僅精緻的五官形似,猶如粉雕玉琢,而且神情也差不多,頗有美女嫣然一笑的風情。

    “太子殿下也經常這麼說。”接觸較多些,自然是由如意應答,微笑說道:“不過我們即使不是嫡親兄弟,卻更勝嫡親兄弟。”

    兩人執手而笑,沒有顧忌韓瑞在旁,可見交情之深,不過話又說回來,兩個柔弱秀氣美少年動作親密無間,好像不惹人反感,若是換成其他陽剛型男……忍住噁心反胃的感覺,韓瑞覺得自己多半會上前一腳踹去。

    舉杯掩飾,韓瑞繼續打探道:“你們是哪里人呀,怎麼會到東宮當差的。”

    韓瑞問得非常直接,而且坦然,稱心如意反而不會懷疑他別有用心,只是覺得他好奇心比較強烈罷了,況且李承乾吩咐他們兩人,要好好招待韓瑞,加之提問的又不是什麼機密私隱之事,兩人也沒有戒心,自然回答。

    “稱心是家貧,我或者也是如此,記不清楚了,反正自小,我們就是在太常寺教坊司監長大的。後來承蒙太子殿下看重,就到東宮為僕了。”如意笑道,回答簡單,卻掩藏不住其中的失落、辛酸、苦楚。

    畢竟韓瑞再缺乏常識,也清楚教坊司是什麼地方,或許沒有想像中的黑暗,但是兩個無依無助的小孩,生活在那種地方,肯定也避免不了鞭打責斥的待遇,依稀之間,察覺稱心如意身體顫了下,顯然是勾起了些不好的回憶。

    韓瑞心中愧疚,歉聲道:“是我多問了,觸及兩位的傷心往事,真是失禮。”

    “怎麼會,我們已經習慣了,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如意笑道,話雖如此,神情不免掠過一縷憂傷。

    韓瑞識趣,不再提及,轉而說道:“太子納妃,有什麼章程,是在何處舉行的宴會呀?”

    這方面好像是稱心比較了解,聞言立即說道:“據禮官制訂的禮儀,先是親迎由朱雀門而進,過皇城,直到承天門,拜偈陛下與皇后,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再由太極宮而入,祭拜太廟,返回東宮,至於宴會,就設在承天門。”

    其實進出也是隨口提問,反正參加宴會的時候,多半是身不由已,比如祭拜太廟之類的事情,肯定沒有自己與百官的份,​​只要聽從禮官的安排,小心翼翼,不出婁子就成了。

    就是閒聊之時,一陣木屐走傳來,虎虎生風,好像有幾人隨行,聽聞動靜,韓瑞自然以為李承乾返回,連忙站了起來,走到廳門迎接,卻見迎面走來個胖乎乎的中年人,圓潤的大腹翩翩,面團團的臉龐笑容可掬,卻是國舅爺長孫無忌。

    見到韓瑞在此,長孫​​無忌微怔了下,隨之笑瞇瞇道:“韓瑞,難怪翻遍了長安城,也沒有找到你,原來躲到這裡來了,的確出人意料。”

    “不愧是長孫國舅,消息靈通之極。”韓瑞行禮,輕笑道:“就是躲在這裡,照樣你給揪出來了。”

    “嗬,不要亂言。”長孫無忌擺手,沒有多少擔憂,不過還是解釋道:“巧合,完全是巧合,某是奉旨而來,給太子殿下籌措佈置婚禮的。”

    “真是辛苦國舅了。”韓瑞說道:“太子殿下仍在聽學,請國舅到廳中稍坐。”

    “誰說不是……”長孫無忌說道,忽然眨了下眼睛,反應過來,李承乾不在這裡,按照關係親疏而論,自己好像才是主人吧,怎麼讓韓瑞這個客人招呼自己。
kmany 發表於 2012-8-8 11:06
第二卷 長安行 第二百二十章 缺字

    儘管長孫無忌一臉笑嘻嘻,態度和氣的模樣,然而稱心如意兩人,面對這樣位高權重的人物的時候,似乎有幾分膽怯。見到韓瑞出面招呼,心里松了口氣,乖乖的去捧來美酒果疏,小心翼翼擱在長孫無忌案前,隨之退開廳旁,聆聽兩人談話。

    反正李承乾沒有出來,韓瑞也樂得與長孫無忌東拉西扯,說了些應酬的客套話,而且也不用他費心。長孫無忌本身就是個擅長營造聊天氣氛的高手,可謂是妙語如珠,一件平平常常的小事,在他的口中,卻十分生動有趣,韓瑞自然是樂不可支,旁邊的稱心如意聽了,也悄悄輕笑不止。

    就在這時,門外又來人了,卻是個姿容秀美的婦人,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來的是種溫良嫻靜的氣質,款款走來,稱心如意見了,連忙行禮喚道:“遂安夫人。”

    遂安夫人是太子李承乾的乳母,從小照顧他至今,為人和善,在東宮之中素有威望。長孫無忌對她好像也有幾分敬重之意,站起來行禮問好,縱然不清楚遂安夫人的身份,不過見到幾人的舉動,韓瑞也知情識趣,起身作揖。

    “長孫國公來了。”遂安夫麼微笑,充滿了秀雅溫嫻之氣,與長孫皇后有幾分相似。

    “奉陛下旨意,前來查探東宮婚儀安排,寢宮的佈置情況。”長孫無忌直言不諱,微笑說道:“不過有遂安夫人主持東宮內務,想必不會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長孫國公過譽了。”遂安夫人謙虛了句,立即懇請長孫無忌前去觀察指導,畢竟婚禮臨近,諸事繁多,又十分重要,盡量提前解決,才能讓人放心。

    長孫無忌也沒有拒絕,受了李世民與長孫皇后所託,豈能敷衍了事,當下舉步要走,卻忽然回頭笑道:“韓瑞,要不同去。”

    長孫無忌的想法也十分簡單,只是覺得韓瑞文才非凡,飽讀詩書,深習經學,對於禮法肯定了解精通,至少要比自己強上幾分吧。再說了,旁觀者清,有他在旁邊幫忙觀察,說不定發現什麼自己沒有註意的疏忽細節。

    韓瑞卻沒有想那麼多,聽到長孫無忌的邀請,閒著也是閒著,自然欣然答應。遂安夫人有些遲疑,不過當聽到稱心如意兩人的小聲提示之後,卻沒有反對,再次說明了,名聲在外的好處。

    出了殿廳,在遂安夫人的帶領下,眾人經過長廊,越過精美雕琢的垂花拱門,來到了東宮的主屋殿閣之前。站在這裡,觀望四周,韓瑞總算見到了幾分喜氣,與殿廳的簡約樸素不同,這裡不僅多了幾分喜氣,也有了些富麗堂皇的氣派。

    畫棟雕樑,屋脊建造的雕龍,鱗爪張舞,雙須飛動,好像要騰空而去似的,栩栩如生,可見其精緻程度。不過這些都是次要的,殿閣屋架之間,披紅掛彩,粘貼著片片金箔,零星的珠玉點綴其中,閃光著燦燦光澤,華美而貴氣。

    不過,也可以看得出來,諸如類似物事,都是新增添上去的,新氣未過。若非殿閣與外廳其他地方有段距離,這樣的佈置,就整體佈局而言,一邊節儉樸實,一邊奢華貴氣,就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自然,這只是韓瑞的想法而已,而且瞬間即逝,覺得這樣最好。東宮那麼寬敞,要是都這麼佈置,不知道要耗費多少錢財,少花些民脂民膏,良心上也好過一些。

    就在韓瑞尋思的時候,遂安夫人繼續引領眾人前行,推開紋飾精細的木格門扉,走了進去,韓瑞的第一感覺就是寬敞,起碼是他住的屋子的好幾倍,也分了幾層幾間,一層是會客的,一層是書架,一層是睡覺的地方,集多功能於一體,真是周到。

    而且也不出意料,裡面呈現豪華喜氣,粉紅淡白色們輕紗絲幔懸掛,前方排著十二頁扇的屏風,日月星辰、碧海潮浪為底,繪著龍鳳嬉戲,近了觀看,就能發現,圖案豈是以金銀線錢繡成,古拙細密的材質,更是上好的木料,僅是這個屏風,價值就不知幾何。

    甚至其他席案,零零星星物事,小巧精美,也非是尋常之物,不過與屏風比較,就相形見拙了,不過也有與之一般華貴的,卻是屏風之後的帷幕紗帳,以琉璃、珠玉、玳瑁嵌在四角之邊,晶瑩如月的錦緞垂落,點綴零星的水晶碎片,構成了星辰圖案。

    帷幕中央,自然就是睡覺的床榻輔就一層席子,以文飾和絲緞鑲邊,編成雲霧麟鳳圖案,隱約有輕響透出,不僅是從席上散發出來,床榻也有天然的木料香氣,以韓瑞的見識,自然清楚,帷幕與榻席價值是肯定不菲。

    在室內微步觀察,韓瑞心情有些複雜,居然有點兒失望,想了想,韓瑞也覺得自己的心情有些可笑,人家李承乾是太子,身份尊貴之極,吃喝用度之物,就是價值連城,也沒有覺得奇怪,至少在外面,還是比較簡樸的,已經不錯了。

    走了圈,沒有發現什麼問題,其實長孫無忌也是例行公事罷了,畢竟朝廷的禮官也不是吃素的,這等重要的事情,肯定是費盡心思籌措,就算稱不上是毫無遺漏,一時半會,也挑不出毛病來。

    至少,長孫無忌覺得滿意了,走到梳妝台前,望著清瑩耀目的鏡子,對照扶正巾冠,轉​​身就開口讚美起來,把佈置的功勞全部歸於遂安夫人身上,聲明面聖之時,必會如實奏對,讓陛下與皇后予以嘉獎。

    遂安夫人自然謙虛推讓,表明這是長孫國公百忙之中,抽空前來指導的結果,也順帶提到了稱心如意,讓他們兩人眉開眼笑的,心中歡喜之極,可知遂安夫人的官樣文章也不差,就是有意無意的忽略了太常寺的幾個禮官罷了。

    就在兩人在抬花轎子之時,韓瑞頗有閒情逸致,舉目遊望,發現旁邊有道虛掩的小門,透過縫隙,隱約見到裡面有床榻席帳,心中好奇,隨手扯了下如意,輕聲道:“怎麼裡面還有人住呀?”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儘管這句話還未來得及面世,但是以李承乾的身份,也理應如此,就是夜裡召喚聽用的僕役婢女,也不應該睡在這裡,而是在門外側屋。

    如意瞄了眼,輕聲說道:“那是太子殿下平時安寢之處。

    “什麼?”韓瑞有幾分驚訝,指著豪華的床榻,悄聲說道:“太子不是在那裡體息的麼。”

    “那是為納妃喜慶才佈置的。”如意說道:“太子不喜,由於禮法儀度,又不好更換,就取了原來的席榻,幾日來都是在側間安睡,準備婚喜之後再換回來。”

    韓瑞莫名搖頭,輕輕笑了,由奢入簡難,不管最後能否換回來,至少他現在還有這份心,而且也堅持了幾日,也是難得。

    如意連忙問道:“韓公子,怎麼了?”

    韓瑞沒有回答,悠然在室中走了圈,沉吟起來,也察覺他的動作,長孫無忌終止了與遂安夫人的談話,走來,才團和氣的問道:“韓瑞,是否發現了疏漏之處?”

    韓瑞搖頭,笑道:“沒有發現,就是覺得少了些什麼似的,不夠喜慶。”

    “嗯,妾身也有這種感覺。”遂安夫人居然贊同附和,嘆氣道:“本想奏請皇后添增一些器物,可惜……”

    清楚遂安夫人在旁敲側擊,長孫無忌摸摸鼻子,卻不好回答,他也覺得東宮清苦,可是長孫皇后不同意,他也沒輒。

    啪,韓瑞擊掌,恍然大悟道:“明白了,原來是缺了一個字。”

    缺字,什麼字?眾人驚疑,連忙追問,韓瑞神秘微笑,也不著急解釋,只是讓如意取筆墨帛紙過來。心中好奇,如意連忙奔了出去,匆匆返回,顧不上拭汗,就與稱心輔紙研墨,忙活了片刻,一切準備妥當,殷勤的遞上了一支飽滿墨汁的上等狼毫。

    韓瑞也沒有推讓,執筆掂量了下,微微搖頭,換了支型號較大的毫筆,想了想,好像沒有這個功力,又放了下來,挑挑揀揀,旁人也沒有不耐之意,畢竟人的名,樹的影,盛名之下,連皇帝也親口稱譽之人,肯定不是淺薄之輩,遂安夫人有足夠的耐心,況且長孫無忌等幾人可是親眼目睹了,韓瑞的驚艷才華,更加不會懷疑他在故弄玄虛。

    見到韓瑞沒有挑到符合心意的筆管,稱心如意也不嫌麻煩,又跑了出去,帶著幾個僕役搬來一箱子毛筆,各種型號的都有,整齊有序,韓瑞哭笑不得,有必要這樣興師動眾麼,但人家是一片好心,也不能開口責怪,仔細觀望,選了支中間型號的毛筆,微捏了下筆尖,覺得不錯,就它了,

    “呵呵,果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

    就在韓瑞執筆蘸墨,準備當眾顯擺之時,李承乾走了進來,一身寬鬆的常服,簡簡單單,多了幾分飄逸的氣度,見到韓瑞真在這裡,笑容滿面,十分的歡喜。

    “太子殿下!”眾人行禮,韓瑞也不例外,擱筆拱手,這是最基本的禮節,時間長了,韓瑞已經習以為常。

    “國舅、阿姆,韓瑞,你也來了。”李承乾笑道:“怎麼,是要寫詩作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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