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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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551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3:33

第二百七十一章 憧憬

「小丫頭,是你自己想要吧,又扯上我與屏兒。」

一陣嬉笑之中,眾人出去用膳,一天又過去了,時光如水,一晃又是幾日,一番考較,韓瑞順利通過了禮部的測試,即日就開始赴任,然而,恰好春節將臨,除夕之夜,朝廷慣例許假數日,以示慶賀。

儘管錯過了赴任時機,但是名字已經在吏部掛上了號,所以韓瑞也十分幸運的得到通知,到戶部領取了過節的炭薪、俸米、絹布,雖然東西不多,但是韓瑞心情還是蠻舒暢的,畢竟第一次領工資的感覺,總是有些不同的。

興致勃勃的提拿著有些沉重的包裹,從皇城出來,韓瑞卻是忍不住噗嗤笑了,還好自己不是個例,旁邊也有一些低級官吏陪同,不至於尷尬,四五品以上的官員就輕鬆多了,不用自己領取,自然有小吏送上門去,令人羨慕。嗯,

尋思著這樣回去有些招搖,還是雇輛馬車比較妥當,把包裹放在馬背上,韓瑞拉著韁繩,悠然自得的朝東市走去。

經過兩三月的冬季,氣候逐漸回暖升溫,冰雪消融,反而更加的寒冷,但是陽光卻十分的明媚,五光十色,燦爛的照耀,天空青藍碧透,陰霾的烏雲散開,一切顯得那麼的盎然,充滿了生機活力。

逢年過節,坊市之中,又迎來了新的熱鬧,車水馬龍,熙熙攘攘,行人商賈,摩肩接踵,各行各業的叫賣攬客的聲音,交織匯雜,此起彼落,沒有消停的時刻,很多人都像韓瑞一樣,牽牛拉馬,馱著各樣的年貨,臉上洋溢愉快的笑容,緩慢的前行。

當然,最為高興的,卻是米行、肉檔、布店、酒肆、飯館、雜物,等等,各行各業的掌櫃們,這個時候,笑得下巴合攏不住,多半是僵了,數錢的手也累得麻木不堪,不過精神卻格外的振奮,恨不得客源再多幾倍。

不過,爆滿擁擠的情況也不是沒有,東市至少有十家店舖的生意,非常的火爆,顧客爭先恐後的擠身進去,揮舞著銅錢,你搶我奪,唯恐落於人後,任由掌櫃夥計怎樣勸阻,也沒有絲毫的效果,人數漸多,卻是把街巷給堵住了。

「掌櫃,煙花……」

「我要二十支。」

「百支」

見到哄搶似的場面,附近商舖的掌櫃,不免有幾分後悔,如果當日出價再高些,說不定大出風頭的就是自己了。

不過是初日而已,大家貪圖新鮮,過兩日就不會如此了,況且……有些人這樣安慰自己,目光閃爍不定,十天半個月的,應該可以研究製造了吧,如果成本不高,那麼就適當的降價,讓那些簽訂契約的商舖掌櫃,也嘗嘗後悔莫及的滋味。

商場上的競爭,韓瑞從來沒有在意,在坊市逛了幾圈,雇了馬車,就直接回家了,除夕當日,宅院也打掃了番,這些瑣事,也不用韓瑞操心,吩咐下去,底下的僕役自然收拾妥當,顯得乾淨整潔,披紅掛綠的,多了幾分喜慶氣息。

付了車錢,打發車伕離去,韓瑞拒絕僕役的幫忙,自己背著包裹,喜氣洋洋向內宅走去,才踏進房門,就讓流螢發現了,大驚小怪的嬌呼起來,幫韓瑞把包裹放下,隨意翻看了下,驚訝道:「郎君,你這是幹什麼呀,又絹又米,連炭都搬來了。」

「不止,還有這個。」韓瑞笑道,從懷裡摸出一串銅錢,約莫有一千五百枚,這是九品官員的月菥,俸一千五十,食料二百五十,雜用二百,算是逢年過節的獎勵。

京城物價稍高,普通的粟米,每斗七八錢,韓瑞每個月能拿一千五百錢的薪俸,相對尋常百姓來說,也算是屬於中薪階層,當然,也只是吃喝用度不愁而已,想要舒服享受,還要努力奮鬥,不停的上進,不然就算不吃不喝,幾百年都未必能住得上豪宅。

「可惜,聽同僚說,如果我早兩天任職,現在可以拿雙月薪俸的。」韓瑞懊悔說道,很懷疑李世民是不是捏拿準了時間,才給自己旨意的,一個月的薪水啊。

屋中眾人面面相覷,忍不住抿嘴輕笑,以韓瑞現在的家底,豈會在乎區區一貫錢。

「郎君又在作怪了。」流螢嬌嗔說道,把炭、米、絹布分開,忽然發現,包裹底下,還有幾個精巧的錦盒,心中好奇,就順手拿了出來,悄悄打開,美麗的眼眸就變得亮晶晶的。

在屏風換了件寬鬆的常服,韓瑞走了出來,輕笑說道:「流螢,鬼鬼祟祟的,在瞧些什麼?」

「郎君才鬼祟呢。」流螢亦嗔亦喜,嬌媚白了眼,膩聲說道:「娘子,快過來看呀,郎君藏了幾樣禮物,不知道安什麼心。」

鄭淖約有些驚訝,放下手中的針線,望了眼韓瑞,見他含笑不語,卻見流螢已經捧著幾個錦盒走了過來,擱放在案上,笑容絢爛,不過卻沒有打開。

鄭淖約柔問道:「夫君,這些是……」

「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呀,估計是在回來的路上,天上掉下來的吧。」韓瑞說著不著調的話,悠然走了過來,翻開個方長錦盒,執了根精美的金鑲玉步搖釵出來,釵股鎏金,釵首以金絲鑲嵌玉片,呈蝶翅狀,下以銀絲編成墜飾,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澤,十分的華美。

「尋思著,應該是天賜之物,送給你應該是最恰當不過了。」韓瑞笑道,伸手抽拿鄭淖約插在青絲柔髮間的簪子,小心翼翼的將步搖釵插妥,退步欣賞,一臉的讚歎之色。

「娘子真美。」流螢笑盈盈說道。

什麼天賜之物,分明是夫君的情意,鄭淖約心裡甜蜜,纖手微觸,遲疑了下,就走到屏風後面的妝鏡之前,顧盼起來。

流螢準備隨行,卻給韓瑞拉住了,也沒有說話,只是和煦微笑。

「郎君,怎麼了。」流螢問道,一雙俏美的眸子,似有幾分期待。

手掌輕翻,多了雙鎏金點翠花籃耳墜,韓瑞輕笑道:「這是給你的,自己戴起來,還是讓我幫你。」

俏臉多了抹脂紅,流螢神情扭捏,低聲道:「你來,快些……」

也知道是這樣,韓瑞心情愉悅,將兩枚小巧精緻的墜子,輕輕掛在流螢耳垂之上,磨磨蹭蹭,吃了點水嫩的小豆腐,惹得美女輕嗔薄怒,匆匆忙忙逃走了。

適時,外間,只剩下低眉順目,文靜乖巧的畫屏了,見到韓瑞徑直走來,小臉泛紅,嫩白小手絞著衣裳,心中竊喜。

大大咧咧跪坐下來,韓瑞招呼道:「屏兒,我累了,幫我捏下肩。」

畫屏微怔,心裡微酸,說不出的幽怨,小步走到韓瑞身後,柔軟素手擱在他的肩膀上,揉了幾下,秀美的眼眸有些濕潤,盈光暗浮,冷不防,纖手給扯了下去,瞬息之間,纖美的皓腕,多了只晶瑩的玉鐲,秀氣圓潤,與白膩如雪的手腕十分匹配。

伸手輕扯,把畫屏纖細的身子,抱在懷中,韓瑞輕聲問道:「喜歡嗎?」

「謝謝郎君。」畫屏小聲說道,小手撫摸玉鐲,欣喜非常。

「口頭說的不算,來點實際的。」韓瑞挾私說道,伸臂輕環,觸手溫軟舒適,芬香的氣息撲鼻,沁人心脾。

「壞蛋郎君,又在欺負屏兒了。」流螢好像沒走,第一時間在屏風閃了出來,大義凜然的予以譴責,畫屏小臉羞紅,趁機掙脫韓瑞的懷抱,攜同流螢,翩急來到妝台,三個美女,鶯鶯燕燕的嬉戲起來。

韓瑞笑了,心中寧靜溫馨,招呼了句,向外面走去,除夕啊,作為家主,儘管不用操辦瑣事,但也不是那麼容易清閒下來的,拜神祭祖之類的事情,肯定需要親自出馬,才顯誠意。

一番折騰,也到了晚上,點燃大紅燈籠,其樂融融的吃著團圓飯,卻聞夜空之中,一片雷鳴的聲音,透窗而望,只見長安城方向,煙花四溢,燦爛絢麗之極,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光耀十里,十分壯觀。

目睹這個美妙的景象,錢緒感歎說道:「二十一郎,你好像做了件不得了的事情。」

韓瑞微笑,也沒有謙虛之意,不過卻沒有自得,畢竟煙花爆竹之類,只不是粉飾太平的點綴而已,於國於民,沒有多少關係,而且由於是新事物,朝廷沒有徵稅,更是便宜了商賈。

如癡如醉的觀賞片刻,錢豐連忙叫嚷道:「用膳,用膳,吃完了,我們也燃放……」

眾人歡笑,安穩的用餐,觥籌交錯,淺嘗輒止,罷席之後,齊集後院,觀賞著錢豐興致勃勃的燃放煙花,十道,百道火光,如同流星,飛向天空,綻放絢麗燦爛的花朵,隨風而逝,是那麼的唯美。

今年的除夕,多了韓瑞,自然與往年不同,無論是皇宮,還是民間,多了項燃放煙花的節目,顯得更加的喜慶熱鬧,不過這應該只是,相信以後,還會有更多的變化,抬頭仰望夜空,韓瑞憧憬。

一夜無眠,也沒有辦法,除夕夜守歲是傳統的習俗,韓瑞作為家主,總要承擔起責任來,幸好有錢豐陪同,秉燭夜談,也不算寂寞,熬了幾個時辰,天邊依然懸掛著幾顆稀疏而凌亂的星星,但是東方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府中僕役紛紛起來,升火燒水……

「二十一郎,你在做什麼?」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3:34
第二百七十二章 爆竹聲碎

「寫春聯。」韓瑞笑道,拿出準備妥當的紅紙,調配金粉油墨,反正沒有人追究自己的責任,自然不介意給自己多加個春聯開創者的名頭。

「春聯,又是什麼?」錢豐迷惑不解,打了個長長的阿欠,揉搓了下惺忪的眼睛,好奇的走過來觀望。

「就是桃符呀,不過總是掛那個,有些膩味了,今日我準備換個新鮮的。」韓瑞解釋道,桃符起源於周代,過年的時候,在長六寸寬三寸的桃木板上,書寫降鬼大神神荼、鬱壘的名字,懸掛大門兩側,起到驅鬼辟邪的作用。

千百年來,世人都已經習慣了,從來沒有想到改變,所以錢豐十分好奇,驚訝道:「二十一郎,你的意思是,準備用這個春聯,代替桃符?」

「沒錯。」韓瑞肯定回答。

錢豐本人無所謂,卻好心提醒道:「你考慮清楚,不要亂來,不然晦叔怪罪下來,我可不敢隱瞞。」

「隱瞞什麼啊?」韓晦說道,從廳外走了進來,五更起來,卻一臉的神清氣爽,沒有絲毫疲憊之意。

錢豐嘿嘿笑道:「事已至此,二十一郎,你自己解決。」

懶得理會這個不講義氣的傢伙,韓瑞慢條斯理,執了支新筆,沾染了金粉油墨,屏氣凝神,蜿蜒而下,一氣呵成,兩行飄然迥媚的字體,躍然紙上。

「新年納餘慶,嘉節號長春。」韓晦走來,逐字讀念,也好奇問道:「郎君,寫好了?」

「好了。」韓瑞點頭說道,欣賞自己的書法,大有長進啊。

「這兩句,詩不詩,賦不賦,又不是短柱小令,什麼意思?」韓晦迷惑不解。

「駢體聯句。」韓瑞笑道:「粘貼在大門兩側,是不是很有氣勢。」

真是小孩心性,韓晦啞然失笑,這點小事,沒有什麼好計較的,也不再理會,只是在韓瑞粘貼春聯之後,再吩咐僕役,取來桃符,分掛兩旁罷了,見到這個情形,韓瑞搖頭歎氣,看來,春聯的推廣工作,任得而道遠啊。

倍受打擊,韓瑞也沒有洩氣,回廳繼續奮筆疾飛,連續寫了好幾幅對聯,直至將前庭後院宅前屋後,大門房門洞門後門,都貼得滿滿的,這才罷手,其實見到這麼多吉利喜慶的口彩,韓晦嘴上不說,心裡還是蠻贊同的,不然早就勸阻了。

這個時候,鄭淖約等人也起來了,覺得新鮮,很是給面子,一番讚歎,韓瑞心滿意足,估算了下時辰,連忙托出一盤鞭炮,大聲笑道:「點爆竹了,不想給彈著的,趕快退避三舍。」

錢緒已經見識過了,笑容可掬,拉著鄭氏走遠幾步,在韓瑞的關照下,鄭淖約、流螢、畫屏,也躲到了廳中,就是錢豐,儘管聽說了鞭炮的威力,卻一直半信半疑,站在庭院之中,注目而視。

取來梯子,將鞭炮高掛屋簷,揮退左右僕役,韓瑞拿了支香火,點燃火引,拔腿就跑,只聽身後傳來嗶嘰啪啦的響聲,片片暗紅的紙屑飛濺四溢,彷彿暴雨奔襲,打落在牆壁屋瓦,叮咚直響,可惜這些動靜,都讓鞭炮炸開的聲音掩蓋住了。

似雷鳴閃電,又似波濤洶湧,或許介於兩者之間,振聾發聵,若非得到韓瑞的警告,恐怕一些僕役肯定給嚇愣了,由於是給自家燃放的,鞭炮質量上乘,而且足有萬響之數,持續了好久,才燃盡停罷。

庭院之間,自然是硝煙瀰漫,白霧籠罩,刺激性的味道,的確不怎麼好聞,陣陣清風拂過,才驅散了些煙霧,只見地上鋪了層紅色紙屑,很是喜氣。

「郎君,這是爆竹?」流螢的聲音,比往常大了幾分,輕拎著粉嫩小耳,一臉的躍躍欲試,似乎還要燃放幾盤,鄭淖約恬靜安坐,眼眸流光溢彩,顯然對於剛才的動靜,也有幾分驚訝,畫屏卻躲在她的身後,皺起了彎彎秀眉,卻是有些不適應。

「沒錯,怎麼樣,聽到這種聲音,什麼邪鬼瘟神,都不敢進來吧。」韓瑞笑道,眾人深以為然,紛紛稱是,又是一陣讚歎,韓瑞的腦子怎會有那麼多的奇思妙想。

韓瑞謙虛,忽然驚訝道:「咦,三哥呢?」

眾人醒悟,連忙朝庭院望去,只見中央位置,錢豐蹲坐地上,雙手抱頭,身上沾掛了好多紙屑,眾人連忙上前,又拉又扶,詢問情況。

「什麼?」錢豐有些茫然,揉搓著耳朵,大聲吼道:「你們在說什麼,不要那麼小聲,我聽不到。」

「二十一郎,三郎這是……」錢緒夫婦自然擔心不已,韓瑞連忙解釋道:「沒事的,三哥走近了,有點震耳欲聾,休息片刻就好了。」

眾人釋然,拉著錢豐回到廳中,過了片刻,見到他逐漸恢復常態,這下放下心來,不過聽覺才復原,錢豐就坐不住了,叫嚷著再放兩盤聽響,韓瑞苦笑,任由他折騰,正月初一,就是這樣過了。

翌日,也是早起,韓瑞特意裝扮了番,顯得精神俊朗,帶齊了禮物,攜同鄭淖約幾人,香車華蓋,浩浩蕩蕩去給老丈人拜年了。京城之中,也是人聲鼎沸的場面,家家戶戶,炊煙升起,大街小巷,車水馬龍,探親訪友,絡繹不絕,幸好主街大道足夠寬敞,不然肯定造成交通堵塞的現象。

一路慢行,來到鄭府門前,姑爺娘子來了,守門僕役的反應,也十分機靈,回頭喊叫了幾句,連忙推開大門,以示恭迎,台階地板,也是滿地暗紙色的碎片,畢竟是鄭淖約娘家,有好東西,豈能不給他們預留。

也是恰巧,京城之中的鄭氏族人,在此聚會,庭院客廳,十分熱鬧,一番引見,有的態度友善,有的倨傲無視,有的淡然平常,經歷多了,韓瑞自然沒有把種種反應放在心上。

「少年人,經書學問才是正途,旁門左道之類,沒有什麼出息。」

「聽聞你出仕了,不要目中無人,多向叔伯兄弟請教。」

「仁基出力求官,討個人情而已,不算什麼,但是你自己也要爭氣,鄭家扶得了你一時,幫不了你一世啊。」

類似這種明譏暗諷的言辭,韓瑞表面敷衍,其實全部當作耳邊風,到了中午,就找了個理由,飄然離去,不過倒不是借口,真的前去拜訪虞世南、歐陽詢等人,有些交情不厚的,又分身乏術,自然是是差遣僕役投遞拜帖禮物,也算是盡了心意。

初三,清晨,天色透亮,山峰霧氣未散,上官儀,賀蘭楚石等人,彷彿約好似的,紛至沓來,聯袂拜訪韓瑞,來到門前,見到了新春對聯,一番稱奇,望到滿地紙色紙屑,又是一番驚訝,見到韓瑞本人,肯定打聽起來。

瞭解春聯的寓意之後,眾人自然起哄,紛紛索求,群情難卻,況且韓瑞也沒有推辭的意思,當下執筆沾墨,免費大贈送,直到家中存紙耗盡,這才罷休,然而,所謂得寸進尺之語,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得了幾幅春聯,眾人沒有滿足之意,一些個遊俠少年兒,仗著自己歲數最小,卻是不怕別人笑話,直接期盼求取,可以炸響的爆竹,韓瑞搖頭苦笑道:「這些爆竹,製造的流程,很是繁瑣,大部分進獻宮裡了,庫房裡只留了幾盤,不夠你們分拿,你們且稍等時日,到時每人都有,天天燃放都成,就怕聽得你們都煩了。」

「難怪,這兩天總是聽到宮裡傳出陣陣動靜,似雷似鼓,原來是爆竹的聲音。」上官儀恍然大悟,眾人也沒話說了,直接入席,暢飲起來。

期間,錢豐透露口風,韓瑞出仕為官的事情,又引得群情鼎沸,恭賀之餘,一致討伐韓瑞隱瞞不報,罪大惡極,連灌了好幾杯,上官儀玩笑說道:「以後與韓兄弟是同僚了,記得多多關照提攜。」

「上官兄,你這是在故意寒磣我吧。」韓瑞叫屈起來,上官儀是秘書郎,算起來卻是韓瑞的上級,誰關照提攜誰,一目瞭然,在韓瑞的號召下,眾人槍口轉調,舉杯齊敬,反倒讓上官儀叫苦不迭。

可能是酒後吐真言,一個少年多飲了幾杯,清秀的臉龐泛紅,也忍不住爆料,笑著說道:「嘿嘿,不僅韓大哥要出仕為官,賀蘭哥哥也要從軍了。」

如果說韓瑞為官,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麼賀蘭楚石從軍,那就大大出乎意料了,韓瑞驚訝,不過白馬堂的遊俠兒,好像都清楚這事,也不知道賀蘭楚石怎麼和他們說的,反正沒見多少傷感,而是由衷的高興。

賀蘭楚石微笑,昂首飲了杯酒,豪氣說道:「其實,我早就有這個打算了,出身仕漢羽林郎,雲台高議論戰功,男子漢大丈夫,領兵征戰,封侯拜相,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

一幫少年哄然應聲,舉杯叫嚷著要陪同參軍,韓瑞立即釋然,這是他們的夢想,現在不過是實現志向而已。

「你們太小,過兩年再說。」賀蘭楚石笑道:「我就是個探路先鋒,先去給兄弟們開路,不會讓大伙失望的。」

豪情滿懷,眾人紛紛敬酒,直到黃昏時刻,宴席罷了,眾人才紛紛散去,自然沒有忘記拿上春聯,韓瑞的苦心沒有白費,就是由於他們的推廣,春聯也慢慢開始流行起來,不過韓瑞卻沒有欣喜的心情,因為他就要上任了,但是仍為宅子的事情而煩惱……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3:34
第二百七十三章 上班嘍

「郎君、娘子,外面好多人,真是熱鬧。」一輛豪華舒適的馬車沿著寬敞的街道平穩地向前行駛著,流螢掀開車簾半角,好奇的打量著路上商舖行人,興致十分的高漲。

今日,趁著還有空閒,韓瑞攜帶家眷,大清早就來到長安城,準備在城中找間合適宅子,作為安身之地。

過年之後,天氣驟變,凌晨之時,居然下了場小雨,到了黎明破曉,才慢慢停下,朝陽東昇,光照大地,水霧蒸騰,更增添幾分冷意,充分說明春寒料峭的含義,街道之上,依然濕漉漉的,但是百姓的興致不減,探親訪友的熱潮,卻是沒有停息,百萬人口在城中活動,其中熱鬧的場面可想而知。

也沒有理會流螢的叫嚷,韓瑞繼續皺眉,經過牙人的介紹,連續走訪了幾家,卻沒有找到符合心意的宅子,真是讓人煩心,長久居住的地方,肯定不能隨便,有些挑剔也不算過分,問題在於,明日就要上班,今日無功而返,那麼只得在鄭府暫時住下,雖然情有可原,但是韓瑞心裡卻不怎麼情願。

「永興坊,崇仁坊,平康坊,務本坊,興道坊……」好像也察覺韓瑞的煩惱,流螢放下車簾,回身坐好,掐指算了起來,柳眉輕蹙,幽歎說道:「這些日子以來,距離皇城最近的坊間,娘子和我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卻是找不到滿意的。」

準確的說,應該是她們滿意的宅第,人家卻沒有轉讓的意思,畢竟這裡是京城,皇親國戚、達官貴人、巨富大賈,猶如星斗,數不勝數,若不是當年李淵攻破長安,抄家滅門折騰了下,恐怕都沒有空餘地方安置打下江山的權貴。

況且,經過二十年的經營,長安重現繁華景象,勳爵權貴已經安居樂業,國人素有多置良田宅第的傳統,以此為傳家之本,輕易之間,怎麼可能捨棄,越是靠近皇城的坊間,越是貴族聚居之地,以他們的條件,平白無故的,只有買的份,從來沒有賣的道理。

當然,也不絕對,也有願意出讓的,但是那些宅院,韓瑞等人,卻看不上眼,就是所謂的吃慣了大魚大肉,對於清素小菜,自然接受不了。

「慢慢來,不必著急。」韓瑞安慰說道,大不了,在客棧包個院子,直到找到合適的宅子為止,堅持不能在鄭府久住,省得聽到一些人唧唧歪歪,更加不爽。

「要不,到延興門附近幾個坊間看看。」鄭淖約提議道,既然皇城附近找不到合適的,那麼只得捨近求遠了。

「也好。」韓瑞贊同,本來想距離近,上班比較方便,可惜這個簡單的道理,大家都十分清楚,佔盡了好地方,唉,看來,古往今來,房子的事情,一向那麼讓人糾結。

感歎了番,韓瑞吩咐僕役,調轉方向而行,為了找到一間滿意的宅子繼續奮鬥,可惜倉促之間,又不願意將就的後果,只能是一無所獲,敗興而歸。

自然,為了確保,第一次上班,不會遲到,韓瑞留在鄭府過夜,幸好鄭淖約那些個叔伯兄弟住在別處,多少讓韓瑞輕鬆不少,心情舒暢,仔細聆聽鄭仁基的指點,重複溫習官場的一些注意事項。

夜了,燭光搖曳,朦朧似霧,閣樓廂房內佈置精美,古樸雅致,粉蝶撲花紗帳高掛,透著暗香,極有情趣,卻是鄭淖約以前的閨房,時常有人收拾,一點都沒有變化。

韓瑞饒有興趣的觀賞起來,東摸西碰的,直到鄭淖約盈步走來,俏臉蒸紅,才剛泡了個晚浴,渾身清爽,披上小衣輕袍,青絲隨意綰起,留過腰際的長髮微微搖擺,滑順如緞,遙與窗外月光相映,浮溢著一片朦朧光澤。

習慣性的摟著她的纖腰,擁到榻上躺下,韓瑞柔聲道:「今日累了吧。」

「沒事。」鄭淖約說道,俏目微閉,蜷伏韓瑞的胸膛,輕聲道:「夫君,剛才阿娘說,家裡寬敞,儘管住下就好,無須另外再尋宅子了。」

「這樣,有些不合適。」韓瑞說道,手掌輕探,由纖細平坦的小腹掠過,握住一團柔軟,愛不釋手地輕撫,雪膩香酥,滑潤之極。

嚶,鄭淖約喘氣了下,溫香柔軟的身子微舒,找了個更加舒服的位置,美白玉頰貼在韓瑞肩上,輕幽說道:「怎麼不合適呀,夫君是怕別人說閒話麼?」

「咳……是有點兒。」韓瑞承認道:「女婿整日賴在岳父家裡,傳揚出去,有些不好聽,特別是流言蜚語,轉了幾圈之後,都不知道成了什麼模樣。」

「好像也是。」鄭淖約點頭說道,想到的卻是李希音那件事情,直到現在,尚有餘波,讓人討厭。

「況且,住在這裡……」手指拎捻了顆櫻紅葡萄,韓瑞賊兮兮笑道:「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做了。」

心中悸動,鄭淖約溫柔婉約的俏臉多了兩片脂紅,纖手柔若無力的捶打了下韓瑞,嗔羞嬌斥道:「無賴,又想壞主意了。」

「嘿嘿,我沒說,你卻知道了,我們真是心意相通啊。」韓瑞調笑道,隨即吻上了她的柔唇,捲著她的香舌,纏繞起來,手掌也沒有閒著,剝開她的小衣輕袍,片刻之後,鄭淖約如脂如玉、柔軟嬌滑、美妙無比的雪白yu體,就完全呈現出來。

鄭淖約玉頰潮紅,喘氣細細,丁香暗吐,那嬌軟柔滑的可愛香軟小舌羞答答地和韓瑞交纏熱吻起來,身體漸漸發熱、發燙,呼吸變得越來越沉重,紗帳之內,熱情高熾,春意盎然。

一片搖紅似霧如水,只見雪白的帳上映出兩人的倒影,陽剛的身形鞠躬挺進,柔美身形像蛇一般不住扭動,身子的曲線好像波濤一般洶湧起伏,哀婉撩人、斷斷續續的嬌啼呻吟,若隱若現,慢慢的飄散,迴盪,消逝在夜空之中……

五更時刻,韓瑞醒了,悄悄地掙脫鄭淖約玉臂雪股糾纏,戀戀不捨的離開了溫柔鄉中,幫她蓋好了絲衾,胡亂披上衣袍,小心翼翼打開房門,迎著冷風出去了,示意在庭院迎候的婢女小聲,不要驚擾了香甜安睡的鄭淖約,韓瑞出了小院,簡單的洗漱,整理儀裝,就與鄭仁基出門而去。

曉色朦朧中,街道行人稀少,毫無熙熙攘攘之狀,極為幽靜,然而出了坊門,來到城中大道,隱約可聞鼓聲陣陣,又走了片刻,只見四面八方,湧來許多寶馬香車,都是參加早朝,或者上班點卯的官員。

通過安檢,進了皇城,韓瑞就與鄭仁基分道揚鑣了,根據他的指點,韓瑞疾步朝秘書監官署走去,這些日子以來,韓瑞也沒有少做功課,瞭解清楚秘書省的情況,發現的確是相當的精簡。

秘書監虞世南,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對此韓瑞心裡肯定竊喜,但是以虞世南公正廉明的性格,就是偏幫照應,恐怕也不會那麼明顯,不過朝中有人好做官,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頂頭上司是熟人,心裡也覺得舒暢。

然後,就是秘書少監二人,下領著作局,設有著作郎、著作佐郎等主官,專掌甲乙丙丁四部圖籍,每部皆有正、副、貯三本,有秘書郎三人、校書郎十人、正字四人,全部加起來,不超過三十人,想想,相當於後世中央級別的秘書處,人數就這點,真是少得可憐。

韓瑞感歎,快步來到秘書監官署,正監少監三人已經到朝堂聽政,很是遺憾沒有見到虞世南,不過也不要緊,反正只是九品小官,按照規矩,也沒有資格讓人家接見,直接面見著作局的幾個主官,一番例行公事的對答。

見到韓瑞態度恭謹,沒有因為盛名而露出驕縱之意,幾個主官很是滿意,叮囑了幾句,什麼努力奮鬥,盡職盡責之類的套話,就帶著韓瑞在官署轉了圈,引見同僚,由於上官儀的存在,與幾個同僚也曾經會面,現在交流起來,韓瑞也不覺得生疏,輕易融入了集體。

不過笑語表示友善之後,眾人卻十分自覺,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初次上班,總是些不知所措,想要表現,卻不知道要做什麼,韓瑞就是這樣,見到沒人安排自己,也不好打擾人家工作,乾脆跪坐案旁,拿了卷書冊,無聊的翻閱。

午時,韓瑞飢腸轆轆,不過古代的朝廷,還是蠻人道的,有膳食供應,沒讓官員空腹的鞠躬盡瘁,藉著聚餐的機會,上官儀走近,微笑道:「感覺怎樣?」

韓瑞笑而不答,上官儀啞然,悄聲提醒道:「我當年,也是如此,過幾日,就好了。」

韓瑞點頭,輕聲致謝,心中卻明白怎麼回事,這個應該就是所謂的考驗,先放任幾日,故意不管不顧,觀察言行舉止,磨練心性,俗稱下馬威。

見到韓瑞明白,上官儀心中讚許,笑道:「其實秘書監的工作,無非是讎校典籍,刊正文章罷了,有的時候,撰寫撰碑誌、祝文、祭文之類,十分清閒自在,你若是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儘管問我便是。」

「以後,少不了向上官秘郎請教,多多指點,下次請你喝酒。」韓瑞拱手笑道,畢竟身在官署,稱兄道弟的,顯然不合適,兩人都明白這個道理,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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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四章 太巧了


「喝酒,怎能少得了我們呀。」

隱約聽到點聲音,又有幾人圍了過來,韓瑞輕笑,順勢答應下來,申時下班,資歷太淺,自然不會安排韓瑞值夜,在一幫熱心同僚的擁簇下,呼朋引友的,直奔東市而去,頗有點吃大餐的架勢。

不過,真是到了東市,卻是找了家普通酒樓,進到比較僻靜的小院,果瓜菜餚之類沒上,就開始搬壇執壺,分發酒盞,舉杯對酌起來,也不算是陌生人,觥籌交錯,氣氛濃郁,暢談痛飲,十分愜意。

東南西北的高談闊論,韓瑞心中一動,苦惱說道:「眼下小弟住在城外,點卯多有不便,準備在城中安居,可是一時之間,卻找不到合適的宅子,諸位兄台在京城住了許久,想來是消息靈通,人脈寬廣,望請幫忙留意。」

「沒有問題。」眾人連聲答應,有人玩笑道:「事成之後,記得再請我們吃頓好的。」

「酒囊飯袋似的,就惦記吃喝,也不問個清楚。」上官儀笑罵,認真詢問韓瑞,想要什麼模樣的宅院。

「適中的,無論東南西北,只要在城裡就行了。」韓瑞笑著,又補充說道:「最好如同上官兄家,帶著點江南韻味,畢竟離鄉日久,頗是有些懷念。」

「哈哈,這個可不好辦,游韶的宅第,好些是他自己設計,再請匠人修築的。」

「上官兄真是多才多藝啊。」韓瑞稱讚道,眼睛微亮,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買個宅子拆了,然後按照自己的想法修建,問題在於,這樣費時過久,自己等不急啊。

躊躇不決,韓瑞的表情寫在臉上,旁人也看得出來,上官儀笑道:「別聽他們瞎說,哪裡是我自己設計,多虧閻侍郎指點,不然憑我怎會修得那樣精細。」

韓瑞理解點頭,又遺憾說道:「可惜,時不我待,也不管有沒有江南韻味,還是趕快要找間宅第,安頓下來之後,再談其他。」

眾人深以為然,紛紛回憶起來,也有幾個道聽途說的消息,不管有沒有用處,韓瑞逐一敬酒道謝,認真記了下來,準備回去派人瞭解情況,如果合適的話,那就花錢買下來,不想在鄭府久住,有點寄人籬下的感覺,不怎麼舒服。

喝到日落時分,趕在宵禁之前,酒樓打烊,眾人也隨之散去,第一天上班,沒有什麼特別的遭遇,稱得上是平常普通,之前料想的勾心鬥角,更是沒有遇見,或許貞觀時期的官場,沒有想像中的黑暗,又或許是某些人,覺得自己沒有威脅,自然不會刻意為難。

韓瑞揣測,沒有個答案,不過對於自己今日的表現,還算是滿意,既沒有標新立異,吸人注意,又不會讓人淡漠自己的存在,身在官場,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九品小官而已,就應該有和光同塵的覺悟。

其實,韓瑞也不想碌碌無為,做人總是有點野心的,那個位置就不用妄想了,不過位極人臣,高官朝堂之上,似乎是不錯的選擇,有上進的動力,不見得是壞事,但是路途遙遠,還是需要腳踏實地,慢慢前行,總有水到渠成的那天,至於現在,當然是按照虞世南與鄭仁基等人的吩咐,多聽多看多做,少問些為什麼。

此後,韓瑞就告別了在家逍遙的日子,生活變得……更加清閒起來,幾天下來,韓瑞發現,秘書監的工作,果真如同上官儀所說,十分的輕鬆,所謂的校書郎,其實就是校對書籍文章的文字,但是秘書監好像沒有那麼多的書籍文章要校對。

之前,秘書監兼修史書,韓瑞還能有用武之地,但是現在,好像分離出去了,校書郎、正字等官員,就變得無所事事起來,目前的工作,就是整理庫藏的圖書,時不時拿出來翻看,檢查有沒有蟲蛀,發霉的情況,有的話就翻抄副本,沒有,那就該幹嘛幹嘛去了。

反正,韓瑞發現其他校書郎同僚,沒事做的時候,翻書的翻書,動筆的動筆,埋頭伏案,只要不打擾別人就成了,很少交頭接耳的現象,畢竟這裡是皇城,官署外頭,時常有御吏、司諫,巡邏似的經常路過,根據幾個同僚的說法,那些人的工作,就是揪住大家的過錯陞官求賞,然後取代自己,所以一定要小心謹慎,不要給他們機會。

很形象的比喻,本來韓瑞還有點不信的,但是一個同僚得意表示,當初他可是埋伏了大半年,才捉到了這個上進的機會,有幾分玩笑意味,不知真假,但是韓瑞卻沒有懷疑了。

期間,也見過虞世南幾面,果真是如同之前猜測的一樣,只是十分淡然的點頭,沒有多少親近笑容,避嫌而已,韓瑞也可以理解。

至於幾個主官,除了上班點卯的時候,露了個面,隨之就躲在屋裡,也不知道在做些什麼,有需要的話,就叫喚一聲,自然有人奔去聽令行事,總體而言,秘書監官署,就是那樣的普通,不溫不火,平淡如水。

然而,又過了幾日,韓瑞才發現,原來所謂的清閒,只是表面現象,翻書的是在找資料,動筆的是在寫文章,這些都是皇帝交辦下來的任務,可惜,儘管韓瑞在外頭有諾大的名氣,但是在秘書監之中,還是新丁,仍在考察期間,這等事情,卻是輪不到他處理,韓瑞也沒有什麼懷才不遇的感覺,認清自己與別人的差距,慢慢積累學習,等待機會。

世間的事情,也不只是為個人而轉移,一日復一日,不是每天都那麼精彩,但是韓瑞卻也覺得十分充實,畢竟人類有的時候,就是那樣奇怪,如果不給自己找點事情來做,就會感到無聊,沒有意思。

宅子的事情,卻是有了進展,韓瑞找同僚幫忙這步棋,的確是走對了,在他們的指點下,鄭淖約走訪之後,真的相中了一幢宅院,但是沒有確定下來,其實按照韓瑞的意思,若是她覺得可以,價格又不離譜,那就直接買下來,反正最近大發橫財,也不差錢。

不過,鄭淖約卻認真說道:「夫君是一家之主,這等大事,自然需要你來拍案決定。」

「夫妻之間,分什麼彼此。」韓瑞笑道,心裡卻是十分歡暢,耐不過鄭淖約的溫柔細語,決定明日陪她前去觀看。

恰好,又是元宵佳節,抓鬮輪休,韓瑞運氣不錯,不用上班,清晨用了早膳,就陪同鄭淖約她們坐車而去。

「郎君,昨日我們瞧過了,就在修政坊附近,那裡就近曲江,環境清幽,鬱鬱蔥蔥,出了宅門,再走幾步,就能見到江水了。」流螢說道,聲音清脆悅耳,好比乳雀啼鳴,吱吱喳喳個不停。

「若在曲江苑附近,地理極佳,環境自然不錯,宅院陳舊些也無所謂。」韓瑞點頭笑道:「暫且住下,日後慢慢修葺,或許乾脆改建。」

「郎君放心,那宅院一點也不顯陳舊,猶如新建,十分的雅致……」

就在流螢的解說之中,馬車飛快地行駛著,隨著大道一直南下,不久之後,來到修政坊,拐過幾條小巷,慢慢的停了下來。

韓瑞率先下車,攙扶幾人下來,回頭打量周圍環境,發現的確清幽雅靜,宅前幾株高大的樹木,枝繁葉茂,潛伏了數月,幾隻小巧的雀鳥,也在枝葉之間顯現身影,嘰嘰喳喳的歡叫著,歌聲清脆嘹亮,纖塵不染。

樹木之後,卻是飛簷斗拱,青磚高牆,幾步台階之上,就是宅門,塗著淡漆,門楹匾額十分講究,修築得很是精細。

僕役上前敲門,片刻,就有位老管家模樣的人來開門,見到鄭淖約等人,忙陪上笑臉,躬身道:「夫人來了,考慮得如何,若是沒有意見,當下就可以立下契約。」

「不急,這位是我夫君,這事得看他的意思。」鄭淖約淺笑道。

老管家一怔,卻是大喜,若是無意,韓瑞豈會過來,連忙上前招呼,引著眾人進了門,腳下是青磚鋪地,絲毫未露泥土,甚是乾淨整潔,通過外院正中的垂花門,是間寬敞的客廳,佈置簡單,不過朝向采光良好,十分舒服。

順著客廳走去,就是寬大的正房臥室,東西兩側各是廂房三間,正房與廂房之間,兩個月亮門分置東西,通向後院,走過十字甬道,卻見後院花圃蔥鬱,一方小池塘立於中央位置,碧水汪汪,清澈透明,幾尾銀魚游動,活靈活現。

旁邊卻是精巧的亭子,花籐攀附亭蓋,好像垂楊絲柳似的,懸掛兩側,就像是天然生成的屏障,盛夏的時候,坐於亭中,就近碧水,涼風舒爽,肯定愜意之極。

轉了兩圈,來到正房臥室,轉過插屏,是小小的三間軒,再走到臥室,只見床榻几案之類的已經搬走了,不過卻收拾得非常乾淨,也看得出來,這間正房的佈局裝修,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韓瑞愣是沒挑出什麼毛病來,眼睛帶著讚賞,心裡莫名多了分疑慮。

這也太巧了吧,普通適中的宅子,帶著江南韻味,而且從磚瓦痕跡判斷,修建的年份應該不是很長久,不過超過五年,怎麼會轉讓呢?

「夫君,覺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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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 差距

好,非常不錯,問題在於,太符合心意了,反而讓韓瑞心有疑慮,覺得有必要多幾分謹慎,免得遇上了騙局,陪了錢財,又惹人笑話,緊了緊鄭淖約的纖手,韓瑞笑道:「尚可,再到廂房看下吧。」

出了正房,在走廊走了幾步,望著熟悉的草木磚瓦,那個老管家,眼睛露出幾分不捨,歎聲說道:「郎君、夫人滿意就好,若非家主年老多病,思鄉心切,恐怕也不會離開這裡。」

左右顧盼,韓瑞輕輕點頭道:「落葉歸根,也是人之常情,卻不知尊上是哪裡人士?」

「潤州……」老管家回答,真情流露,其中的依依不捨,卻不像有假。

「啊,也是恰巧,居然是江南同鄉,在下揚州人士,與潤州卻是不遠。」韓瑞驚歎,拱手道:「敢問尊上姓名,說不定我也曾經耳聞。」

迷惑眨了下眼睛,老管家自然以為,韓瑞要攀交情,然後侃價,當下笑道:「家主姓顧,卻是在長安住了三十餘載,應該沒有揚州的親戚。」

明白老管家誤會了,韓瑞也不解釋,笑了笑,繼續在宅院逛了圈,又回到客廳,拉到鄭淖約坐於角落,老客家也是識趣,借口端水待客,容他們商量。

「大家覺得怎樣?」韓瑞笑問道。

鄭淖約柔聲說道:「若是夫君覺得沒有問題,我們自然聽你的。」

「找了那麼多日,就唯獨這幢宅院比較合適。」流螢補充說道,旁邊的畫屏也輕巧點頭,露出贊同之意。

「既然如此,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喜歡就買下來吧。」韓瑞笑道,這個時候,老管家也托案走了進來,奉上幾杯溫水,見到眾人的表情,也知道有結果了。

「老丈,這間宅院清雅宜人,的確令人心動,就是不知道這個價格……」

老管家笑了,誠懇說道:「郎君目光如炬,應該能夠看得出來,這間宅院才興建幾年時間而已,是家主費了大半傢俬才構造起來的,而今返鄉養老,價錢卻不會很低,昨日已經與夫人說過,一千五百貫,不能少了。」

韓瑞略微皺眉,沉吟起來,老管家也沒有催促,雙手捧著杯子,也沒有飲用,呆呆的望著窗外,似乎在回憶什麼。

「有些偏高了。」韓瑞說道:「但是也能接受。」

老管家滿意而笑,就要找來筆紙,立下轉讓契約,卻讓韓瑞揮手阻止了。

「宅院很好,我們十分滿意,不過一時之間,卻拿不出一千五百貫錢。」韓瑞輕聲說道:「能否寬限三日?」

沒有留意鄭淖約三女的驚訝,老管家低頭,猶豫不決,老實說道:「這事,我做不了主,需要請示家主。」

韓瑞笑道:「如此,就煩勞老丈走一趟了。」

老管家點頭,招呼了下青年小伙留守宅院,隨之匆匆奔了出去,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這個年頭,出售家產的事情,傳揚出去不怎麼好聽,一般躲得遠遠的,交給忠僕處理,輕易不會露面,所以韓瑞也不好明著打聽對方的底細。

客廳之中,鄭淖約三人頗有些奇怪,不明白韓瑞的意思,畢竟以韓家現在的條件,別說區區一千五百貫,就是一萬五千貫,也能拿得出來,為何要拖延三天。

「元宵佳節,自然是要盡心陪你們遊街觀燈,不想理會這些瑣事。」韓瑞笑道,只是原因之一,卻哄得鄭淖約她們心花怒放,深以為然。

一會兒,老管家匆匆返回,代表宅院主人,同意了韓瑞的請求,之後也沒有什麼好說的,約定三日之後再來,簽訂契約,交付錢款。出了大門,攙扶鄭淖約她們上了馬車,韓瑞回頭望了眼宅院,微笑揮手與老管家作別,上車而去。

過了片刻,一個青年走了過來,老管家連忙上前行禮道:「見過公子。」

「事情怎樣了?」青年問道。

「談妥了,三日之後,立契付錢。」 老管家恭敬回答,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迷惑,輕聲說道:「公子,阿郎雖然回鄉了,但是公子卻留在京城,為何要……」

「此事,我自有道理,你無須多問,辦妥這事,你就隨父親回鄉,安享晚年吧。」青年和聲說道,看了眼宅院,似乎也有幾分不捨,隨之轉身飄然而去。

回到了鄭府,聽說找到了滿意的宅院,崔氏卻不怎麼欣喜,不過聽說三天之後才立契,而且遷居入住,零零碎碎的事情也很是繁瑣,也要四五天時間準備,鄭淖約一時半會也不會離開,崔氏才露出幾分笑容。

母女在室內細聊,韓瑞就陪同鄭仁基在外面對弈,被*久了,圍棋水平大有長進,起碼百手之內,不用擔心給封殺大敗,對此鄭仁基很是滿意,只不過,韓瑞的心思卻不全在棋盤之上,見到鄭仁基心情舒暢,立即問道:「岳父大人,最近朝中,是不是有一個姓顧的官員,告老還鄉了?」

「什麼官職?」鄭仁基問道。

「不清楚,就是那間宅院的主人,聽說是潤州人士。」韓瑞笑道:「和我是鄰州的同鄉,也算是場緣分,若是岳父認識,代為引見,套個交情,若是宅院能便宜些那更好了。」

「呵呵,狡賴,千幾百貫的,你會放在眼中?」鄭仁基輕笑,認真尋思了下,搖頭說道:「沒有聽說,不認識此人。」

哦,韓瑞也沒有失望,考慮著也是時候前去拜訪喬巖了。

兩指捻了枚棋子,動作優雅落在棋盤之上,鄭仁基微笑說道:「不過,你這個借口找得不錯,小小的校書郎,的確沒有那麼多的積蓄,寬限幾日,求貸湊借也是應當的事情。」

韓瑞有錢,也不是什麼秘密,即使鄭淖約不說,鄭仁基也知道,這可以從日夜綻放的煙花爆竹推算出來,不過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卻是不能直接表現出來,一來是要注意影響,二來也是自保的手段,畢竟錢多了,容易惹人覬覦。

望著韓瑞,鄭仁基心中得意之極,佩服自己的目光獨到,先下手為強,白揀了個好女婿,幾乎是親眼見證,一個鄉下小子,從默默無聞,到名動京城,從一無所有,再到現在的腰纏十萬貫,這等崛起的速度,堪比朝中幾個扶鼎功臣,自然,權勢肯定是不能與他們相提並論,不過現在不行,以後就說不定了。

最難得的卻是韓瑞與鄭淖約兩人恩愛情深,琴瑟和諧,鸞鳳和鳴,感情甚篤,雖然期間也傳出了些緋聞,不過年少風流,也是可以原諒的,總體而言,韓瑞屬於那種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女婿,鄭仁基自然十分滿意、重視。

所以,出於關愛,鄭仁基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幾句,肅容說道:「但是也沒有必要,畢竟你是鄭家的女婿,不用擔心別人懷疑錢財來源,只是煙花爆竹的事情,遲早會流傳出去的,幸好你也明白事理,從來沒有親自出面,不過也有考慮不周之處。」

韓瑞微怔,連忙請教起來,也不知道朝廷有沒有官員權貴不能經商的明文規定,但是與民爭利的事情,就輿論道德而言,一向不受人見待,風評不好,也就沒有為官的資格,就是考慮到這點,韓瑞才讓錢緒幫忙處理此事,反正大家都這樣做的,應該沒有哪個傻蛋御史、言官,敢拿這個來彈劾吧。

「不是你的問題。」鄭仁基說道:「而是錢兄,錢豐就要參加今年科舉,你卻讓他出面,行那商賈之事,怕是有些不妥。」

豈止不妥,若是有心人揪住這個不放,簡直就是毀了錢豐的前程,韓瑞冷汗直流,卻不知如何是好,怎麼辦?

「知道怕了吧。」鄭仁基說道:「告誡過你很多次了,不能凡事疏忽大意,身在官場之中更要如此,往往只是細微之事,就能讓你後悔莫及。」

顧不上抹汗,韓瑞連忙說道:「岳父大人,我現在就後悔了,有沒有挽回的餘地?」

「放心,不用急慮,錢兄也是精細之人。」鄭仁基微笑說道:「從來沒有洩露過自己身份,而且京城之中知道他與錢豐是父子關係的,不超過指掌之數,只要小心從事,不會有人注意到此事的。」

長長吁了口氣,韓瑞擦拭汗水,再次認識到自己的經驗不足,與長輩相差太遠了,來日方長,慢慢學習吧。

見到韓瑞明悟,鄭仁基也沒有多言,繼續對弈,今天是元宵佳節,又叫上元燈節,按照以往的慣例,皇城附近會設置歌舞場地,綿延八里,沿路搭起看棚,解去宵禁,百姓可以通宵達旦地觀賞。

日暮之後,百姓之家,就開始懸掛燈籠,鄭府乃是大戶人家,自然不落於人後,管家早就張羅起來,庭院前後高掛幾處大燈,扎得如小山也似,周邊又掛滿各種小燈,燈火通明,燦爛輝映,美麗異常。

「這不算什麼,皇城宮門的燈火才叫精彩。」鄭仁基笑道:「燈輪、燈樹、燈樓,巧奪天工,精美絕倫,歌舞百戲,熱鬧非常,待會你陪約兒她們去觀賞吧,多帶幾個僕從,不必著急回來。」

韓瑞含笑應聲,用了晚餐,吃了兩碗浮圓子,攜同鄭淖約等人,也不用車馬,步行而去,慢慢欣賞花燈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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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六章 燈火佳人

唐代實行宵禁,一年到頭,沒有幾次開放的時候,與民同樂的情況更加的少,也只有在春節元日幾天,以及上元燈節三日,才有這種熱鬧的機會,所以入夜之後的長安城,自然是燈火輝煌,樂曲悠揚,遊人如織,花團錦簇,熱鬧之極。

每條街上,綵樓相望,朱門繡戶,畫棟雕樑,各色綵燈高懸,六角宮燈、塔燈、喜慶吉利的各種綵燈,飛禽走獸式的花燈,祥和有趣的走馬燈,還有亭台樓閣式的景物燈,應有盡有,形狀各異、五花八門,美不勝收。

與往常不同,今年的元宵節,又多了項新奇活動,就是燃放煙火,夜暮降臨之時,只見千百道火光衝上雲霄,而後自空中而落,好似隕星雨,猶如火樹銀花,燦爛璀璨,引得萬眾矚目,伸頸觀望。

動靜最為響亮熱鬧的,自然是皇城朱雀門前,數里之地,大放炬火,光燭天地,燈火通明,映如白晝,太常寺教坊司的伎樂全部出動,絲竹歌舞之聲,傳達數十餘里,在長安城中迴腸蕩氣,悠揚飄遠。

在這難得的幾天內,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無不出外賞燈,輕車華蓋,人潮洶湧,以致於長安城裡車馬塞路,堵塞難行,韓瑞等人,浩浩蕩蕩尋聲而去,可惜沿途擁擠,差點給圍堵住了,好不容易脫身而出,大道走不通,只得拐彎抹角,在小巷子裡迂迴前行。

小巷之中,也別有情趣,偶爾也能見到,讓人眼前一亮的花燈,不過自然不及朱雀街前熙熙攘攘的場面,一桿桿燈籠,像群群飛散的流螢,燈下的歌舞、百戲更是令人目不暇接,男女擁擠,人山人海,甚是壯觀。

「這裡,好多人啊。」流螢驚歎起來,苦惱說道:「郎君,怎麼辦?」

街上人流如潮,一波接著一波,沒有停息的時刻,擠身進去,肯定如同掉在大海之中的一滴水珠,淹沒其中,找不到絲毫蹤影。

牽住鄭淖約的纖手,韓瑞苦笑道:「還能怎麼辦,你們緊在我們後面,別光顧看熱鬧,走散了可找不到你們,其他人就圍在四周,開路……」

一聲令下,七八個僕役抱著捨生取義的精神,艱難的擠身在人流之中,為韓瑞等人開拓出狹小的空間,勇往直前,到了朱雀門前,圍觀的百姓更是簇擁成團,在幾堆大型熾烈的火山之下,觀看皇家宮廷魚龍舞,呼喚喝彩之聲如潮,不絕於耳。

望著周圍,一張張激動興奮的臉孔,韓瑞等人也受到感染,高聲喝彩,直到魚龍舞隊場休息之時,才嚥著乾澀的喉嚨,隨著人流,繼續前行,漸漸的,迷失在燈火輝煌的夜色之中,不辨方向,而且也沒有心情理會自己身在何處,只需要知道,與眾多百姓,一同歡樂,一同喝彩,一同鼓掌就可以了。

上元燈節,除了歌舞伎樂、精美花燈、絢爛煙火之外,最吸引眾人的,自然是各種或通俗易懂,或稀奇古怪的燈謎了,傳聞燈謎源於三國時期,也沒有考察出處,近些年來,在中原地區,頗是盛行,將謎面懸掛紗燈之上,供人猜測,若是中了,自然有綵頭贈送。

自然,能辦得起這種活動的,多是富貴之家,也不差那幾件禮物,圖的就是熱鬧興致,這等考較智慧的小遊戲,就吸引青年少女的興趣,特別是進京赴考的生貢士子,寒窗苦讀日久,也明白勞逸結合的道理,趁著科舉即將臨近,也出來放縱一把,況且,這也是揚名立邁的好機會,更加不能錯過。

對於韓瑞來說,這種遊戲,實在是沒有絲毫的挑戰性,一路行去,遇到了好幾處舉辦燈謎的人家,若非韓瑞注意節制,手下留情,恐怕他們可以熄燈關門了,儘管如此,流螢與畫屏手上,都掛滿了一些精美的小物件,雖然不捨幾個錢,但是她們卻十分興奮,紅撲撲的小臉笑容可掬,秀美絢麗。

然而,她們卻沒有滿足,隨行韓瑞與鄭淖約身後,不時伸出嫩白的小手,指指點點。

「郎君,那盞宮燈很好看……」

「那個繡球真漂亮。」

「小墜子,小墜子。」

韓瑞含笑,也不用自己出馬,瞄了眼,就能知道答案,然後指示僕從而去,領取獎品,如此走去,又過了片刻,隨行僕役的身上,也提拿著形狀精美的燈盞,十分惹人注目、驚歎,大大的滿足了眾人的虛榮心,也失去了猜燈謎的興致,改走他道,繼續觀看熱鬧。

情緒總容易傳染的,大家的興致高昂,累了就駐足觀看歌舞表演,渴了餓了,街頭巷尾就有臨時擺設的膳食攤檔,也有沿行叫賣的小販,麵湯、浮圓、薄餅等等,色香味形俱全的小吃,風味獨特的西域胡食,一律不缺,生意紅火,此情此景,小販們恨不能天天過節。

不知不覺之中,韓瑞等人又回到了朱雀門前,這裡的熱鬧依然如故,不過行人分散開來,沒有之前那麼擁堵,恰好趕上了時候,十幾個身穿胡袍,深目高鼻的胡人,列隊走了過來,充滿異域風情的樂聲響起,立即引來眾人的圍觀。

伴隨著輕快的節奏,十幾個胡人舉袖舞了起來,踏著整齊的腳步,做了個幾怪異的動作,隨之就旋轉起來,一遍一遍一遍……表演的胡人沒有怎樣,可是圍觀的眾人,卻是看得眼花繚亂,有幾分頭暈,又不捨得放棄觀望,陷入糾結之中。

「郎君,他們怎麼還不倒啊?」

耳邊傳來流螢嬌俏的聲音,韓瑞忍俊不禁,小聲說道:「快了快了,估計什麼時候結束,他們就什麼時候倒地。」

說話之間,十幾個胡人腳步停滯,一個鞠躬收腹的動作,樂聲立止,表演結束,自然贏得一片喝彩之聲,流螢呶著小嘴,嗔怪道:「郎君又騙人。」

韓瑞微笑,就要解釋,卻聽旁邊傳來豪邁的笑聲:「早知韓公子有這個吩咐,我就讓他們如此行事了。」

聲音熟悉,韓瑞回頭,卻是有些日子沒見的胡商烏薩爾,兩撇鬍須微微上翹,笑容可掬,熟練的作揖,動作沒有絲毫生澀之處。

「烏薩爾兄,好久不見了。」韓瑞淡淡打了個招呼。

「是啊。」烏薩爾笑容燦爛,解釋說道:「這段時間,都在忙著在長安城裡尋找合適的宅院安頓下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過些時候搬家,希望韓公子能賞臉光臨。」

找房子難呀,韓瑞心裡不由產生幾分共鳴,點頭說道:「若是無事,自然前往。」

烏薩爾大喜過望,客套了番,給鄭淖約幾人行禮,也識趣告退,在十幾個胡人的簇擁下,慢慢消失在人流之中。

流螢莫名不解道:「郎君,那些胡人不是教坊司的伎人呀,怎麼都跟他走了?」

「那是人家的事情,我們看熱鬧就行了,莫要多管。」韓瑞笑道,流螢吐了下小舌頭,也沒有再問了。

不過,鄭淖約卻輕聲道:「夫君,那人百般討好,似乎有什麼事情求你幫忙。」

「嗯,應該是這樣,不過是否幫忙,還需要斟酌。」韓瑞說道,說起來,建議李承乾在李世民壽辰宴上,進獻九州四夷圖的主意,靈感就來源於烏薩爾送來錦盒的地圖,不過一碼歸一碼,兩者不能混為一談,畢竟不是什麼人情,都要還的。

鄭淖約點頭,也沒有多言,美眸輕瞥,忽然愣住了,下意識的,伸手環摟韓瑞的手臂,身子貼得更近了。

「怎麼了。」韓瑞低聲問道,順勢望去,只見在一盞宮燈之下,一個美麗女子俏首而立,秀目澈似秋水,道袍飄逸,剪裁合身,顯得身材高挑纖秀,曲線優美,燭光搖曳處,映得一張絕美玉容分外嬌艷。

旁邊是名丫髻少女,生得肌膚勝雪,純真可愛,髮絲烏密亮澤,釵如天青而點碧,珥似流銀而嵌珠,一身月白光絹珠繡金描挑線襦裙,束一條白玉鑲翠綵緞帶,繞著五色牡丹花紋,華貴難言。

「希音道長,還有翩躚妹妹。」鄭淖約溫柔笑道:「夫君,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目光掠過,韓瑞補充說道:「還有李公、張夫人他們,既然遇到了,怎能不上前問候。」

也是,鄭淖約微微點頭,與韓瑞攜手同行,見到他們走近,在僕從的提醒下,李靖回望過來,臉上笑容愉悅,迎了過來,劈口責怪道:「小子,兩個多月了,也不見到我府上下棋,莫不是嫌我平常招呼不周,心裡有怨氣啊。」

「豈敢,豈敢。」韓瑞連忙陪罪。

李靖當面,鄭淖約也不好意思繼續摟住韓瑞,輕輕鬆手,上前給張氏行禮,妙目微移,朝李希音露了個淺笑,隨之拉住純真可愛的李翩躚,溫柔問候起來。

「山上變冷,不好玩,就回來了。」李翩躚的聲音清脆潤透,帶著幾分天真爛漫,好奇問道:「鄭姐姐,聽說你與韓公子成親,要生孩子了麼?」

鄭淖約臉面羞紅,有幾分慌亂,不知道如何應答。

咳,韓瑞假裝沒有聽到,笑著說道:「李公召喚,若在平日,小子肯定欣然而往,可惜最近俗事繁多,而且承蒙陛下恩重,在秘書省任職,出仕官場,更是清閒不得,還請李公多多體諒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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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不要參合

相逢就是有緣,而且聊得比較投契,兩家人乾脆同行,隨意散步,觀燈賞樂,笑語晏晏,直到子夜,眾人都有幾分疲憊之意,這才各自返家,作別而去。

儘管說是通宵達旦,但是生物鐘使然,一些百姓卻是已經習慣早睡,也紛紛散去,街頭巷尾有些冷清,漫步回家,流螢笑嘻嘻說道:「郎君,翩躚娘子真是無邪爛漫,一直在纏著娘子,生孩子的時候,一定要請她去幫忙,讓娘子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怎麼應對。」

「壞流螢,又嚼舌了。」鄭淖約嗔斥,肌膚流映彩霞,輕倚韓瑞的肩膀,心中卻有些憧憬期盼,成親兩月,也該有動靜了吧。

韓瑞笑而不語,這種事情,不好參合,摟住鄭淖約的纖腰,慢慢朝鄭府而去,卻也覺得,生個孩子,像李翩躚那樣天真可愛,也是蠻有趣的事情。

夜色皎然,月華如水,熱鬧的聲音持續,一夜過去了,京城之中,又是車水馬龍,人潮如流的景象,卻是沒有昨晚那樣熱鬧,不時可以遇到,一些個精神恍惚,兩眼烏黑的百姓,一臉憔悴模樣,應該是通宵達旦,沒有睡覺的緣故。

不過,一年下來,也只有幾天功夫,遇上這般良宵,吃些苦頭,也值得了。

錢豐就是這種想法,昨夜根本沒睡,相約三五同窗好友,就在朱雀街頭遊玩通宵,回家補覺之時,卻聽到韓瑞的叫喚,匆匆趕來,捂嘴長呵,迷糊說道:「二十一郎,到底是什麼事情呀,急著讓我過來?」

「三哥,累得厲害?」韓瑞試問道。

「沒事。」錢豐輕描淡寫說道:「熬得住,反正這些時日也習慣了。」

韓瑞輕輕點頭,表示理解,也聽錢豐提起過,臨近科舉,國子監之中,一些貧寒學子,自覺的挑燈夜讀,直到清晨,一天只睡一兩個時辰,可謂是日以繼夜,持之以恆,別人只見到他們表面風光,卻不知道其中的辛酸苦楚。

出身不如權貴子弟,又想要魚躍龍門,肯定得加倍努力,而且付出了,也未必會有收穫,世道往往就是這樣現實無奈,韓瑞自問,現在沒有能力改變,只能照顧與自己親近之人。

「洗個臉,待會陪我去拜訪喬郎中。」韓瑞輕聲說道,根據往年的慣例,元宵節之後,朝廷就開始舉行科考,兩層用意,一則是為表明,為國擇才是朝廷的頭等大事,至少是這樣宣稱,二則是要搶在春耕之前,解決此事,畢竟在封建王朝,農業才是國之根本,自然要全力以赴,不能為了科舉而有所耽誤。

算算時間,最多幾天,就要考試了,現在前去拜訪喬巖,是何用意,昭然若揭。

「等我一會。」錢豐臉上掠過驚喜,快步跑到井邊,打了桶水,也不顧冰冷,直接拂面,片刻之後,神采奕奕走了過來,容裝整齊,不見絲毫的疲乏,低聲問道:「現在怎樣?」

「可以,就是這樣。」韓瑞笑道:「走吧。」

備了幾樣禮物,乘車而去,坐於車廂之內,錢豐心裡有點兒忐忑不安,輕聲道:「二十一郎,這樣貿然前去,會不會有些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正常拜訪走動而已。」韓瑞說道:「公卿權貴之家,客如潮汐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只是順應時事罷了。」

錢豐點頭,如果大家都不走動,他自然不屑於此,但是而今卻是這樣的情況,如果因為沒有行動,應試不第,豈能甘心。

身為即得利益之人,韓瑞不準備評價這種風氣,只是提醒道:「三哥,到地方了,平時怎樣,現在就怎樣,其他的也不用多說。」

大家心裡清楚,點破就沒意思了,錢豐自然明白,深吸了口氣,神態自若,笑容如初。

馬車輕快,不久之後,就來到了地方,作為吏部考功司郎中,時常有人前來拜訪喬巖,特別是近段日子以來,更是絡繹不絕,沒有停息的時候,開始之時,喬巖還熱情接待來客,慢慢的卻不勝其煩,乾脆閉門謝客。

當然,也不是誰也不見,一些同僚來訪,也要給他們面子的,就比如現在,接過僕役呈來的拜帖,隨意翻開,直接看落款,校書郎韓瑞,喬巖二話不說,直接吩咐廚房備下酒宴,自己快步前去相迎了。

「韓公子……不對,應該是韓校書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雖然是初次前來拜訪,但是在虞世南府上,經常遇見,也不算陌生,所以見到喬巖身影,韓瑞拱手行禮,笑嘻嘻道:「喬郎中,貿然來訪,討幾杯酒喝,不會見怪吧。」

「見怪,自然見怪,請你好幾次了,現在才來,怎能不怪。」喬巖笑道,扯著韓瑞就往客廳走去,錢豐自然隨行。

到了廳中,分席列坐,酒膳適時奉了上來,觥籌交錯,喬巖笑道:「校書郎,昨夜良辰美景,可得有佳句妙詩?」

「有是有,僅是半截。」韓瑞笑道。

喬巖好奇問道:「何也?」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燈樹千光照,明月逐人來。」韓瑞吟誦起來,文人聚會,少不了這種場面,他已經習慣了。

「火樹銀花合……」喬巖沉吟了片刻,擊掌讚歎道:「此句,足矣,當飲。」

舉杯陪同,韓瑞笑問道:「昨夜良宵,郎中可有所得?」

「有是有,在校書郎之前,卻不敢獻醜。」喬巖歎聲道,卻是誠心之言,給打擊多次,一幫文人士子已經有了默契,只要韓瑞在場,堅決將藏拙進行到底。

韓瑞也不介意,沒有辦法,記憶之中,最多的自然是經典名篇,普通的詩詞文章,沒事誰會背誦,卻不想,居然給人那麼大的壓力,慚愧呀慚愧。

呃,可能也有點自得之意,不過現在不是反省的時候,小酌幾杯,韓瑞趁機把自己買宅子的事情說了出來,打聽說道:「喬郎中可知道那位顧老先生,是何許人也?」

也不疑有他,喬巖捋鬚沉吟:「致仕告老,江南潤州……」

飲了口酒,喬巖眼睛微亮,欣然說道:「想起來了,應該是左諫議大夫顧……不對。」

頓了頓,喬巖眼眉輕皺,有幾分疑慮,心中仔細斟酌起來,韓瑞見狀,連忙問道:「喬郎中,有何不對之處?」

端杯輕轉了下,喬巖笑道:「可能是我多想了,顧大夫的確是年老多病,承受不住關中風雪寒氣,月前遞奏辭呈,陛下已經恩准,念及多年功勞,賞賜恩厚,返回江南安度晚年也不奇怪,不過……」

「不過什麼?」韓瑞舉杯說道:「請喬兄明示。」

「不過,顧大夫有子,現在越王府上任王府官。」喬巖輕聲說道。

越王李泰,韓瑞苦笑,明白了,拉攏人心的手段,真是厲害,自己不過是小小的校書郎罷了,沒有必要這麼大費周折吧。

「喬兄,謝謝了。」韓瑞說道,敬酒自飲。

喬巖微笑不語,韓瑞也識趣,轉而聊起風花雪月的事情來。

「最近西市,新開了家酒樓,裡面侍酒的姑娘,全部都是胡姬,風情迥然……」

喬巖興致勃勃的暢述見聞,韓瑞的反應有些平常,然而錢豐卻很感興趣,兩人意趣相投,熱烈的探討起來。

良久,酒宴罷去,小坐片刻,韓瑞、錢豐告辭,喬巖起身相送,期間沒有提及任何關於科舉的事情,不過走到門前,依依作別的時候,喬巖聲音輕微,有意無意提了句:「褚學士。」

一怔,韓瑞若有所思,笑容燦爛,拱手道別,乘車而去。

馬車悠揚,行駛老遠,錢丰神情激動,低聲道:「二十一郎,今年的主考官……」

「嗯,**不離十了。」韓瑞說道:「回去之後,立即翻閱褚學士的文章詩賦,小心點兒,莫要透露口風。」

錢豐遲疑了下,緩慢點頭,科舉的主考官人選,為了顯示公平,一般不會公佈的,只有在考試的時候,生徒士子才知道是誰,提前知道結果,肯定是種優勢,秘而不宣,自然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韓瑞心裡也清楚,既然自己能知道這個消息,那麼有些人,肯定也能通過其他渠道瞭解明白,想必他們也是這種想法,不會主動宣揚,倒也不用擔心人盡皆知,在不同等的條件下,褚亮又是杭州人士,會不會看在錢豐同屬江南之地的份上,隨手給個照顧。

韓瑞尋思,覺得這樣不保險,反正還有幾日功夫,卻是可以找個時機,前去拜訪褚遂良,探下褚亮的性情,也好投其所好。

就在這時,錢豐忽然問道:「二十一郎,宅院的事情,是不是越王殿下特意安排的?」

「哦,應該沒錯。」韓瑞說道。

「那你準備如何?」錢豐好奇問道。

「錢不夠,不買了,再找便宜的。」韓瑞十分乾脆,在古代,腳踏兩條船的事情,可以用在男女私情之上,但是政治上絕對不能這樣,最有名的例子就是李商隱,弄得兩面不是人,畢生鬱鬱不得志,很是悲劇。

錢豐搖頭說道:「其實,越王殿下禮賢下士,也蠻好的,可惜……」

可惜什麼,韓瑞心裡清楚,猶豫了下,鄭重說道:「三哥,認真考試,及第之後,通過銓選,外放也好,留京也罷,光宗耀祖,娶妻生子,讓叔父嬸嬸享受清福,至於其他事情,就不要參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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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嚇唬

韓瑞覺得,自己熟知歷史走向,若是到了最後,發現事不可為了,應該可以抽身而出,錢豐卻是不行,跌到泥潭之中,就很難爬得上來,其實,要不是機緣巧合,韓瑞也不想參合其中的,畢竟李世民的態度,實在是太過曖昧了。

當然,這些話肯定不能告訴錢豐,但是他卻有自己的理解,微笑道:「也是,還沒考上,現在說這個太早了。」

近百年來,王朝更迭快速,篡位奪嫡的事情,發生好幾輪了,就是害怕重蹈覆轍,李世民才勵精圖治,不敢有絲毫的懈怠,但是人心呀,韓瑞欲言又止,算了,越說越錯,還是不提為妙,直接送錢豐回去,隨之又返回鄭府。

說不買宅子了,固然輕鬆,但是怎麼解釋,也著實費神,韓瑞有些頭痛,慢慢考慮怎樣安撫幾個女眷,找個什麼借口合適……

延康坊,就在西市附近,越王李泰的王府,就建在其中,佔地極為寬廣,園林建築,屋宇層層,堪比皇宮內苑,精緻華美,某些規格待遇,甚至遠遠超過太子李承乾,可見李世民對於李泰的溺愛。

王府重地,雖然守衛森嚴,但是常年敞開,人物川流不息,多是儒袍冠巾的文人士子,特別是近幾個月來,全國各地的生貢湧進京城,一些貧寒士子缺衣少食,只得宿於寺觀之中,不能安心讀書,李泰聽聞,經常招來陪宴,多有賜予,甚至留宿王府。

元宵節三日,更是呼朋引友,夜夜笙歌,通宵達旦,吟風詠月,酣暢淋漓,幾個動作,自然引得許多士人感激涕零,讚揚傳誦,欽佩異常,至此,越王李泰,敬重英才,禮賢下士的名聲,也逐漸散播開來。

賢王,對於這個稱呼,李泰表面欣然受納,其實心裡,卻很不滿意,為何不滿意,隱隱約約,李泰也有點想法,但是不敢深思,只是不自覺之中,在朝那個方向而努力,近年來,頗有成就,可能順風順水慣了,遇到挫折,讓李泰很是生氣。

王府是精緻華美,但是李泰居住的閣樓房屋,卻是十分樸素,四面雪牆,只懸掛竹簾,簡單的案席,有幾分損舊,幾人對坐,一人說道:「殿下,那個韓瑞,太不識趣了,現在可是第三次拒絕你的好意了。」

李泰眉宇微鎖,那人繼續說道:「其實,依我之見,天下飽學之士,比比皆是,殿下何必高看於他……」

席間眾人冷眼旁觀,沒有開口,彷彿在看個跳樑小丑,李泰眼中也掠過一抹厭煩,旁邊的周瑋似有察覺,悄悄地扯了下蕭曄的衣裳,噪聲才停歇下來。

李泰重複道:「倉促之間,湊不出錢,不打算買了,就是這樣,沒有別的了?」

「退了牙人訂金,且奉了禮物賠罪。」一個青年說道,卻是越王府功曹參軍顧胤,受到李泰的指使,準備將宅院半買送給韓瑞,可惜不知道哪個環節出現了差錯,居然功虧一簣。

李泰沉吟,忽然笑道:「不管怎樣說,這事辛苦顧功曹了。」

「不敢。」顧胤說道,不亢不卑,心中卻多了分喜悅。

李泰輕聲道:「顧功曹在王府數年,一向盡心盡職,能力出眾,然而王府太小,不能施展胸中才華,算起來,也是小王之過。」

顧胤面帶惶恐,連忙否認,李泰微微擺手,和煦笑道:「顧功曹大才,不能局限於王府之中,小王決定,明日就向父皇薦舉,讓顧功曹得施所長,為朝廷效力。」

霎時,旁邊幾人,眼睛多了幾分羨慕嫉妒,顧胤也有些激動失態,就是明白李泰有功必賞的性情,他才會決定將宅院貢獻出來,不想事情沒有辦成,卻得來意外之喜,心中歡暢,顧胤連忙拜謝。

李泰含笑,親自攙扶,心中自得,可是想到韓瑞,好心情立即消失大半,忍不住皺眉尋思,什麼地方做得不好,居然讓他連連拒絕自己的好意。

「殿下……」顧胤輕喚。

李泰回神,羞赧而笑,自嘲說道:「小王也覺得奇怪,莫不是不小心,做了什麼失禮的事情,惹得韓瑞心有成見,表面曲意逢迎,實則疏遠,敬而離之。」

「問題應該不在殿下身上。」顧胤說道,眾人紛紛點頭贊同。

「那是為何?」李泰問道,顧胤卻答不上來,搖頭苦思。

蕭曄突然說道:「依我看,韓瑞與太子親近,肯定是太子說了殿下的壞話,所以……」

「閉嘴詆毀太子,離間我與皇兄之情,該當何罪。」李泰拍案怒斥,目光嚴厲,凜然銳利,充滿了厭惡。

「殿下,我……」蕭曄茫然不知所措,半響,發現眾人的眼神,十分奇怪,似在憐憫,似在歎息,有些事情,心裡清楚就好,付諸於口,豈是智者所為。

「滾,莫要讓孤再見到你。」李泰斥喝,怒氣沖沖的拂袖而去。

蕭曄頓時慌了,上前追行,卻給王府護衛攔了下來,只得跳腳,揮手呼叫道:「殿下,殿下……」

沒人理他,席間眾人,紛紛站了起來,圍著顧胤,一番祝賀,隨之簇擁而去,周瑋有幾分猶豫不決,明顯掙扎了下,最終咬了下牙齒,快步走了,攀上了富貴,蕭曄的作用,已經大不如從前,現在又得罪了越王,再與他交往,豈不是跟著倒霉。

體力單薄,蕭曄自然衝不過王府守衛的攔截,只得悻悻作罷,回頭之後,卻發現屋中空蕩蕩的,連周瑋都走了,臉色頓時蒼白,一陣失魂落魄,過了良久,恨聲道:「哼,你們遲早會後悔的」

丟下了句場面話,蕭曄低頭而去,腳步蹌措,猶如喪家之犬。

韓瑞自然不知,昔日的怨敵,已經分崩離析,各自為政,不過就算清楚了,韓瑞最多是冷嘲熱諷兩句,也不會放在心上,元宵假期結束,返回秘書監上班,或許是通過了考驗,著作局的幾個主官,開始分發一些簡單的事務,交給韓瑞處理。

零零碎碎的,談不上多難,就是比較繁瑣,開始的時候,韓瑞自然手忙腳亂的,但是在上官儀的指點下,也慢慢習慣,不覺辛苦,況且秘書監的官員是少,吏員卻頗多,一些跑腿的事情,吩咐下去即可,也不用韓瑞親自出馬,倒也輕鬆許多。

轉眼之間,幾日過去,朝廷公佈,正月二十二日,於禮部舉行科考,消息傳出,京城的生貢又喜又愁,心情各異,不過最為高興的,卻是東西兩市販賣筆墨紙硯的商舖掌櫃,文房四寶差點脫銷,存貨全部搬空,換來幾大籮筐黃燦燦的銅錢,樂得嘴都合不攏了。

最後幾日,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韓瑞自然是輕鬆愜意,錢豐卻難過了,捧著書本背默也就罷了,寢食不安,夜夜苦讀,眼袋都腫了。

本來,見到錢豐這樣下苦功,錢緒非常滿意的,但是見到兒子一天一天憔悴,身上的肉慢慢削減,小肚腩奇跡般地的消失了,一度暈倒在地,錢緒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連忙請韓瑞前來,幫忙開導勸說。

回到宅第,見到臥躺榻上,依然拿著書卷的錢豐,韓瑞頓時震驚不已,不是吧,才幾日時間,就消瘦得這樣厲害,起碼減了二十斤,放在後世,肯定令人驚羨,難以置信,韓瑞小聲確認道:「三哥,是你麼?」

錢豐眼睛不動,呆呆盯住書卷,沒有回答。

不會是傻了吧,韓瑞驚駭,一手抽拿書卷,卻發現錢豐依然沒有動靜,眼睛眨都不眨,呆滯望著前方,在他眼皮底下比劃了幾下,還是如此,見到這個情況,韓瑞嚇了跳,準備呼叫來人之時,卻聽到一陣鼾聲,確定來源於錢豐之後,韓瑞這才鬆了口氣,哭笑不得,睜大眼睛居然也能睡覺,真是天才啊。

好久沒有睡覺了吧,韓瑞輕歎,給錢豐蓋了條絲衾,躡手躡腳的走出房門,錢緒夫婦立即迎了過來,準備說話,韓瑞噓了下,示意他們不要出聲,來到客廳,韓瑞笑道:「沒事,估計是太累了,三哥睡著了。」

「真是那樣就好了。」錢緒輕歎道:「這孩子,已經好幾天沒有合眼了,請來的醫者說,再這樣下去,心力交瘁,怕會出事。」

「睡不久的,待會他又醒了。」鄭氏說道,憂心如焚。

嗯,韓瑞皺眉,疾步來到錢豐窗外,發現情況果真如此,錢豐已經醒了,正拿著剛才的書卷觀看,呆頭呆腦,沒有了往日的機靈。

「二十一郎,現在怎麼辦?」輕拭了下眼睛,鄭氏哀聲道:「不考了,我們回家,不稀罕什麼進士狀頭,只要三郎安然無恙就行。」

「嬸嬸,別擔心,我立即進去勸導。」韓瑞說道,直接推門而入,大步上前,揪拿書卷,直接擲扔地上。

錢豐精神恍惚,迷迷糊糊,眼神朦朧望著韓瑞,半響才辨認出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聲音嘶啞不堪,虛弱說道:「二十一郎,你來了。」

「是啊,我來了。」韓瑞語氣低沉,輕輕拍著錢豐肩膀,長長歎氣,一臉的悲慼傷感,噎聲說道:「三哥,告訴你個消息,你千萬要挺住了,不要難過,以後……還有機會的。」

「什麼…消息?」好像感覺有些不妙,錢豐的意識也漸漸回歸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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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九章 監考

「三哥,你參加的進士科……」韓瑞語氣沉重,無奈說道:「我打聽了下,隱約聽到了些風聲,名次已經定下了,其中……」

「怎樣?」錢豐顫聲問道,充滿苦澀的味道。

沒有辦法,唐代士子要奪狀元,科舉及第,不像宋、明、清諸朝那樣,先經縣、州、府篩選,再經各省篩選,然後參加會試殿試,由皇帝欽點出來,相對公平一些,而是由地方推選出來,直接赴京參加由尚書省主持的省試,考試制度不完善,規則漏洞百出,有時尚未開考,誰是狀頭,誰排在第幾,都已經定好榜單,考試只是走個過場罷了。

特別是對參考士子的身份不加以限制,世家大族,高官權貴子弟不必多說,甚至連皇家宗室子弟也前來湊熱鬧,每年錄取的名額有限,都不夠他們攤分,像錢豐這種,有真才實學,卻沒有多少背景的平民百姓,讓人擠出榜外也十分正常。

想到這裡,錢豐心灰意冷,呆若木雞,手一滑,書卷掉落也沒有揀回,結果都出來了,還看什麼書,心中酸楚,淚水慢慢溢滿眼眶,就要滴落之時,卻聽韓瑞燦爛笑道:「其中有你,狀頭就不要妄想了,大概是在榜末吧,三十多名左右。」

啥,從天堂到地獄,再由地獄返回天堂,其中變換的速度過快,錢豐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地望著韓瑞,一滴淚水由腮邊擦過,滴在絲衾之上,搖曳了下,慢慢消融,了無痕跡。

韓瑞呵呵笑道:「三哥,鎮靜,鎮靜,喜極而泣也就罷了,千萬不要激動過頭了,成了范進……」

意識飄散,又慢慢拉回,怔愣了半響,錢豐才回過神來,連忙伸手抹去眼淚,一臉的憤然怒氣,破口大罵道:「二十一郎,什麼時候了,你居然給我開這樣的玩笑……」

一通埋怨,錢豐奇怪道:「對了,范進是誰?」

「一個可憐人。」韓瑞笑了笑,語氣認真,慢慢講述道:「聽說,有個貧寒士子,從大業年間開始參加科舉,直到貞觀年初,窮首皓經一輩子,一直沒有得中,一年,主考官憐其年老,大發善心,錄取了他,卻是沒有想到,聽聞這個消息,范進居然……」

「他怎麼了?」錢豐問道,心裡有點發怵。

韓瑞神情平常,淡聲說道:「……大喜過望,迷了心竅,瘋了。」

「不是吧?」錢豐懷疑,臉色有些不好看,科舉而已,考不上也沒什麼,大不了另謀出路,沒有必要這樣糟蹋自己吧。

「假的。」韓瑞回答乾脆,微笑道:「騙你的,若有這等事情,天下早就傳得沸沸揚揚,何需我來告訴你。」

「二十一郎……」錢豐有些惱火了,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韓瑞聲音高漲,直接拉扯錢豐來到鏡台前面,沒好氣道:「看看自己,已經成了什麼模樣,人不人,鬼不鬼,精神恍惚,一臉憔悴,開考之前就是這樣,若是真得中了,恐怕也落得同樣下場。」

啊,錢豐對鏡顧盼,撫著兩圈烏腫的眼睛,自己都嚇了跳,想到嚴重的後果,情不自禁打了個驚顫,真要瘋了,活在世間還有什麼意思。

「知道怕了吧。」韓瑞歎氣道:「見到你現在的樣子,叔父嬸嬸心急如焚,為了功名前途,惹得父母擔憂勞累,不孝之極,就算是得中及第了,你還有何顏面禱告宗祖,光耀門楣。」

不得不說,古代人心純樸,對於孝道的理解,遠甚於後世,韓瑞只是隨意感歎,卻是沒有想到,這番話猶如萬箭穿心,讓錢豐痛苦悔恨,拔腿就跑……

「三哥,你去哪呀。」韓瑞迷惑不解,就要趕快,就聽到屋外傳來錢豐嚎啕哭聲,懺悔之詞,連同錢緒鄭氏的勸慰,此起彼落。

看來,是解決問題了,韓瑞鬆了口氣,也沒有出去打擾,良久之後,一家三口走了進來,錢豐眼睛泛紅,有幾分羞赧,鄭重其事行禮,還沒開口,就讓韓瑞攙扶起來,搶先說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兄弟之間,不興這個。」

錢緒與鄭氏相視而笑,攙著錢豐回榻,展衾覆蓋其身,韓瑞輕聲道:「三哥,什麼話也不用說了,你現在就要緊的,就是好好休息,睡上幾天幾夜,養精蓄銳,不然真進了考場,別說應對作答,恐怕連毛筆都提拿不動。」

錢緒與鄭氏深以為然,現在錢豐十分虛弱,連走路都要人攙扶,的確要好好休養,說到底還是兒子重要,至於中與不中,經過這番折騰,他們反而看淡了。錢豐從善如流,閉上眼睛,喃聲道:「二十一郎,最後一個問題,我榜上有名那事,是不是假的?」

「絕對是真的。」韓瑞斷然說道。

「傻子才信。」錢豐嘟喃了句,扭動了下身體,均勻的鼾聲慢慢飄出,瞬間進入了夢鄉,一抹欣然的笑容懸掛在嘴角,十分的安詳。

悄無聲息的走出房門,到了廳中,錢緒寬慰說道:「二十一郎,多虧有你,不然……」

「三哥也是一時較真,想開了就好,沒事的。」韓瑞說道,不敢居功,也是錢豐自己能想得通,不然別人再怎麼勸說,也未必管用。

「你們聊,我去廚房準備膳食。」鄭氏笑道,盈盈走了,尋思著該給兒子做什麼菜餚,都瘦成皮包骨了,肯定要補回來……

每隔片刻,就去觀察錢豐的情況,一個時辰之後,確定他安然沉睡,沒有醒來的跡象,眾人也都放心了,畢竟次日還要上班,所以日暮臨近,韓瑞就返回鄭府,一連數天,得到的都是錢豐身體健康,精神抖擻,安然無事的消息,這才徹底安心。

終於,萬眾矚目的科舉,如期而至,天未透亮,京城考生雲集,由於沒有現成的貢院,考試地點都是臨時指定的,一年換個地方,也沒有個准數,所以先將他們集中在皇城尚書省,統一安檢,核對身份,確認編號……

一個流程下來,也要耗費一兩個時辰,為了不耽誤考試安排,只好委屈下生貢了,幸好這種時刻,考生們或緊張惶惑,或淡定如常,一些人更是胸有成竹,十拿九穩,也不覺得疲憊,然而這等事情,自然與韓瑞沒有關係,他在秘書監任職,與科舉省試沾不上邊緣。

不過,趁著幾個主官上朝聽政,一幫同僚卻也興致勃勃的閒聊起來。

「也是可悲,數千人參考,進士科大抵千人得第者百一二,明經倍之,得第者十一二,秀才、俊士最難,有時居然沒人考過。」有人輕笑道:「算起來,最簡單的就是童子科了,可惜只准十歲以下孩童參考,讓人苦歎奈何,當年,我也想參加的。」

一陣哄然,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其實,一幫官員之中,真正是科舉出身的極少,朝廷百官也是這樣,大多是通過其他途徑為官的,科舉官員,還未形成氣候,不過憑借自己努力,中進士,登龍門的官員,自然受到世人的敬重,上官儀就是如此,貞觀元年進士及第,現在已經是六品官員,陞遷的速度也不算慢了。

「大家猜測下,今年的狀頭,花落誰家?」

「聽說已經定了,就是不知道是誰,卻沒見風聲傳出。」

「有誰知道,今年朝堂哪位大員家的公子參加科舉?」

眾人猜測紛紛,韓瑞仔細聆聽,卻是沒有參與其中,別人問了,只是含糊其辭的應對,手卻沒有停下,拿著毛筆抄抄寫寫,裝模作樣也好呀,事實證明,韓瑞做法沒錯,只聽一聲重重咳嗽,著作郎蕭德言走了進來,臉上不動聲色,只是盯住眾人不語,各種聲音戛然而止,一幫官員立即低頭,官署靜謐無聲,落針可聞。

目光環視,蕭德言淡聲說道:「韓校書……」

不是吧,沒有開口也受批評,韓瑞心怵,發現蕭德言又點了其他人的名字,這才松氣,只聽蕭德言說道:「你們隨我出來。」

眾人不解,韓瑞等人也是如此,隨行而出,只見蕭德言只顧向前走去,也不好攔路詢問,只得一路跟著,出了秘書監,拐彎抹角的,就來到尚書省附近。

此時,這裡儒生雲集,又調來了幾千軍衛維持秩序,也頗為熱鬧,不過到底是皇城之中,眾人也不敢過分喧嘩驚擾,卻也顯得井然有序。

「生貢人數眾多,禮部人手不足,借調你們幾人前來,幫忙監考。」蕭德言作了個解釋,帶著他們走進禮部官署之中,交待幾句,隨之走了。

「幫忙監考?」韓瑞神情古怪,這樣也行啊。

片刻,幾個禮官的安排,讓韓瑞的一些想法破碎了,通過抓鬮的辦法,確定他們監考的考場,隨之講解一些監考的規矩,就打發他們去工作了。

在吏員的引領下,韓瑞來到自己監考的場間,裡面約莫有三五十人,一張方案,一張草蓆子,露天而坐,也是蠻辛苦的,韓瑞感歎了番,走了進去,轉了兩圈,悄悄的仔細打量,發現沒有認識的,才徹底死心。

過了片刻,一通鼓聲傳來,吏員飛奔而來,呈上試題,韓瑞拿來觀看,發現自己監考的卻是一史科,錢豐報的是進士科,自然不在其中,韓瑞歎氣,微微搖頭,大聲宣讀題目,認真履行自己的職責。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3:36
第二百八十章 你來考個

唐代的考試的科目非常的龐大,有五十多科,從**到時事政治、經濟、制度、軍事、法律、鹽政、漕運、歷史、數學、文字等,包羅萬象,任由考生選擇,不過最顯貴的,自然就是進士科了,參考的人數最多,落第的更多。

碰了幾次牆壁,一些士子只得放棄榮耀,改走他路比較實際,反正考中進士,或者其他科目及第,也不能直接做官,都差不多的。

這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像明算、明字之類的科目,就算及第了,通過吏部的銓選,也不過是書吏之流,說不定要熬磨二三十年,才能混上官身,與進士出身的待遇,天差地別。

望著底下的考生,韓瑞歎氣,人生,就是這樣無奈,若非迫不得已,恐怕他們都會跑去參加進士科吧,心生憐憫,韓瑞高坐案台之上,叫喚吏員拿了本漢書,津津有味的觀看起來,對於底下一些小動作,卻是視若無睹。

反正,這個年代的科舉,不像宋朝那樣,一登龍門,身價百倍,堪稱天堂,更不像明清,成了天下讀書人唯一的出路,所以制度比較鬆弛,大家對科舉考試公正性的期望值並不高,對於舞弊的行為,也不嚴厲,發現了,就是逐出考場,幾年不能應試罷了,自然不可能出現,明清時代的科舉血案。

當然,要是有些人做得過分了,韓瑞也不能不管,敲打了下書案,放下書卷,負手下去轉上兩圈,不時搖頭,嚇得一些考生臉色發白,見過韓瑞沒有追究的意思,才慢慢安心,動作有所收斂。

以韓瑞的眼光來看,這些人的動作,實在是太差勁了,一些小伎倆,原始之極,連小學生都不如,純樸,真是純樸。

一邊感歎,韓瑞歸於案席,繼續觀看自己的漢書,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來,考場外面出現幾個身穿朱紫章服的官員,為首的卻是弘文館學士褚亮,主考官的到來,自然引得考生一陣聳動。

「肅靜,專心答題,莫耽誤了時辰。」韓瑞揚聲告誡,安撫幾句,連忙上前見禮。

褚亮驚訝道:「韓瑞,你怎麼在這裡?」

「禮部人手不足,下官過來幫忙監考。」韓瑞笑道,與褚亮關係談不上熟絡,但是也經常見面,自然沒有多少拘束。

旁邊書吏低聲稟報,褚亮微微點頭,露出愉快笑容,招手說道:「如此甚好,陪我走走。」

「那麼,這裡……」韓瑞表情遲疑。

「你來。」褚亮隨手指示,就有隨行官員頂替韓瑞的位置,負責監考,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還是性情本來就是如此,接替韓瑞之人,監考十分嚴厲,弄得考生們心中叫苦不迭,十分懷念韓瑞。

一邊巡視,褚亮笑問道:「韓瑞,在秘書監感覺如何?」

「頗有不足,在慢慢學習。」韓瑞老實回答。

「理應如此,治國安邦,與詩賦文章,根本就是兩回事。」褚亮滿意說道:「看來,你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

「多得前輩們的教誨。」韓瑞拱手說道。

「別人指點,自己聽不進去,也是枉然。」褚亮歎聲道:「想我少年之時,聰明好學,博覽群書,善文工詩,喜交遊名士,十八歲仕陳,而後入隋,為東宮學士、太常博士,卻為煬帝所嫉,誣與楊玄感牽連,遭受貶損,直到遇上陛下,隨軍參預密謀,侍從征戰,才明白世道艱辛,百姓之苦,非是幾篇文章詩賦,就能使得天下太平的。」

「下官明白。」韓瑞說道,連忙道謝,人家可是開國功臣,天子心腹重臣,這樣和顏悅色的指教,韓瑞多少有些榮幸。

褚亮捋著青須,儒雅說道:「我們老了,以後的朝廷,就看你們的了。」

「學士精神煥發,神采飛揚,容光滿面,何以言老。」韓瑞笑道:「況且,朝廷有登善兄在足矣,何須我們。」

「阿諛,滑頭。」褚亮笑斥了下,步伐悠悠,想到兒子褚遂良,後繼有人,心裡也是蠻舒暢的。

見到兩人笑語晏晏的模樣,旁邊隨行的官吏,除了羨慕,就是妒嫉,沒有奈何,只得盡到責任,抓了好幾個舞弊的考生,心裡才覺得舒服。褚亮神情淡然,不因考生舞弊而喜,也不為抓到考生作弊而憂,轉了圈,微笑道:「沒什麼好看的,陪我去下盤棋吧。」

韓瑞自然不會拒絕,走到主考官休息的官署,旁邊是間考場,路過其中,也真是巧,就在門窗正對的位置,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聽聞動靜,錢豐本能抬頭,見到的卻是韓瑞燦爛的笑臉,頓時蒙了,懷疑的揉搓著眼睛,發現不是做夢,目送他走進主考官的房屋,錢豐心情洶湧澎湃,深深吸氣,勉強壓抑激盪的心情,突然有如神助,文思迸發,奮筆疾飛。

彷彿有所察覺,褚亮隨口問道:「怎麼,遇到熟人了?」

「是啊,一個世交。」韓瑞笑道。

嗯,褚亮也沒有在意,取來棋盤,擺開陣勢,兩軍對壘,卻是象棋,韓瑞提供的新玩法,已經在權貴上層之中流行開來,不僅武將喜愛,一些尚武的文官,也迷戀不已,褚亮就是其中之一,以他的智慧,自然輕易的精通掌握,與人對局,所向披靡。

「京城之中,除了藥師兄,李懋功,嗯,陛下也算。」褚亮歎氣道:「還有你,再也無人是我的對手,寂寞啊。」

韓瑞滿頭黑線,這語氣,好像已經天下無敵了,二話沒說,驅車直上,一番鏖戰,韓瑞發現,褚亮確實有自負的資格,走法雖然堂堂正正,中規中矩,但是卻運籌帷幄,老謀深算,步步為營,一些時候,韓瑞明知道是對方的陷阱,也不得不往下跳。

當然,韓瑞也不是吃素的,到了最危險的時刻,施展幾個妙手,雖然不能反敗為勝,但是保持和局,還是沒有問題的。

收拾棋盤的時候,褚亮搖頭歎道:「真是奇怪,你的下法,明明十分的平常普通,經常犯些簡單的錯誤,可是關鍵時刻,卻冒出幾招天馬行空,讓人難以琢磨,防不勝防的妙法,真是讓人……憤慨。」

「學士,是否再來?」韓瑞笑容可掬,也沒有解釋,後背卻冒出冷汗,這些牛人的智商真高,看來再過些日子,什麼殘局妙手都不管用了。

「算了,暫且停下,待我想想破解之道。」褚亮說道,憑著超強的記憶力,慢慢的復盤,一步不差,讓旁邊的韓瑞心中大呼變態。

也太厲害了吧,韓瑞搖頭歎氣,褚亮這些人,大半輩子都與陰謀詭計打交道,又深諳兵法謀略,等他們熟悉透了,自己遲早會輸的。

沒有打擾褚亮的復盤,韓瑞百無聊賴的打量房屋,忽然書案散亂擱放著幾塊錦帛,隱約好像附有朱紅玉璽大印,韓瑞怦然心動,望了眼褚亮,卻沒有勇氣過去觀看。

心中猶豫不決,也是種折磨,過了許久,見到褚亮仍成尋思棋道,韓瑞悄無聲息的站了起來,輕聲道:「學士,我出去走走。」

嗯,褚亮含糊應聲,沒有抬頭,待到韓瑞走出房門,才輕笑自語:「這小子,倒也正直,看就看吧,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反正……」反正,考得再好,也未必是按照成績錄才取士,褚亮搖了搖頭,莫名歎惜,繼續琢磨起來。

進士科的考場,三場考試,分別是貼經(填空)、雜文(詩賦)、策問,貼經十道,答對其中四個合格,雜文要求詩賦各一,策問五篇,自然是最難回答的,而且,要過了第一場,才能參加第二場,卻是比其他科目嚴格。

現在是第一場,考的是貼經,填空補缺,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反正考較的是記憶力,只要考生背熟**,輕易可以作答出來,韓瑞了房屋,坦然自若的進了錢豐所在考場,故意從對邊走起,仔細觀察題目,對照答案,心中有數,慢慢的走近錢豐,瞄了兩眼答卷,也不多說什麼,悠悠走了。

錢豐瞥視,發現韓瑞隱秘的手勢,心中欣然,看來自己勤學苦讀沒有白費,對答正確,沒有差錯,可以放心了。

悠悠轉了兩圈,韓瑞回到房屋,卻聽褚亮懶洋洋問道:「什麼時辰了?」

韓瑞望了眼日壁,估算道:「巳時末,準備午時了。」

「哦,真慢。」褚亮抱怨說道,起身走到書案,隨手將幾塊錦帛扔到旁邊,抽了幾頁潔白箋紙,提拿了支筆管,沾染了些墨汁,隨意塗抹起來。

韓瑞走近,錦帛的內容一覽無遺,有意無意的,自然記在心上,褚亮忽然回頭,似笑非笑道:「韓瑞,若是讓你參加科舉,你覺得自己是否可以得中?」

「這個……」韓瑞搖頭道:「不怎麼好確定。」科舉黑幕那麼多,連進士及第的名額都是內定的,誰知道考不考得上。

褚亮笑道:「若是公平公正,擇優錄取,你覺得自己有多大的把握?」

「如果是這樣,我自己肯定覺得是十成把握。」韓瑞狡黠說道:「不過,批閱試卷的可不是我自己,決定權在學士手上,卻是不好確定。」

「簡單,你考個給我批閱,不就成了嗎。」褚亮饒有興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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