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關閉
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542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47
第三百零一章 種子

春祭之後,朝中上下,不得輕閒,畢竟安排春耕,不只是做下樣子,就能夠風調雨順、五穀豐登的,什麼勸課農桑,備水利,開墾荒田之類的事情,也需要朝廷統籌安排,這種政令十分的繁瑣細碎,但是又不得忽略,而且非常重要,朝堂君臣少不了要忙碌一段日子。

長安人口將近百萬,這樣的大城市,以耕地為生的百姓,只是佔了少數,大部人都是所謂的城郭戶,所以不怎麼關心什麼農桑水利,平日是什麼模樣,現在就是什麼模樣,最關心的依然是各種家常俚短,流言蜚語,奇聞逸事。

日子過得安逸了,八卦之心,日漸增長,這是必然的規律,後世已經證明,這個道理的正確性,古代自然沒有例外,街頭巷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麼新鮮事兒,如果不能參與其中,說道幾句,那豈不是證明自己見識不如隔壁的某人。

可見,攀比之心,人皆有之,就是自詡飽讀聖賢書的文人士子,也避免不了這種劣根性,見到那些新科進士,興高采烈的捧著錄科錄回來,雖說其中也有自己的名字,也難免吃味,更何況沒有名字的,情何以堪。

要知道科舉才結束不久,大部分的應試生貢,或是流戀京城的繁華,或是覺得無顏面見江東父老,還沒有返鄉離去,什麼曲江宴,碑銘刻字,眼不見,心不煩,忍了,現在又弄出個什麼登科錄,真是,是可忍,孰……也要忍。

沒有辦法,誰叫技不如人,文人相輕,但是也要臉面的,畢竟裡子已經輸了,再不要臉,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話雖如此,不過心裡真是羨慕妒嫉恨呀。

「憑什麼……」

「憑人家考上進士。」

「他們的進士,有水分,不是真才實學。」

「……沒錯,有什麼可得意,無非是背後有人提攜而已。」

酸溜溜的談論幾句,響應的人卻不是很多,畢竟這種事情,大家心裡都清楚,而且科舉又不是讀書人唯一的出路,所以眾人對於科舉的公平、公正的期待值不是很高,何況若是自身才華出眾,比如像韓瑞一樣,還參加什麼科舉,大可直接徵召入仕。

所以,一些人私下憤憤詛罵兩句,出口惡氣也就罷了,沒有引起什麼風波,注意力仍在登科錄上面,這件事情,大家早有耳聞,本來也不會那麼介意的,但是登科錄的形制實在是太過超前,裝釘印刷精美,拿在手中,閒庭散步,一下子,就成為了最為新潮的讀書方式,令人為之嚮往,自然引起了轟動。

「掌櫃,店裡可有書冊……什麼書都行,隨便給本孝經吧……不是這種,算了,看來你這裡沒有,我到別的地店舖瞧下。」

一時之間,長安城中的書行店舖,湧來許多文人書生,一開始的時候,東主掌櫃夥計,見到生意上門,自然是高興之極,熱情洋溢的招呼,還未推銷出幾本最新上市的書籍,卻在文人書生的搶白下茫然搖頭,眼巴巴的看著客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最後居然連一單生意也沒有做成,空歡喜了一場。

之後幾日,隨著諸科及第的士子,也每人一本登科錄,這下子,其他人更加坐不住了,仔細打聽,知道那是官刻坊的出品,一般人肯定不用指望,有幾個反應機靈的,乾脆呼朋喚友,自己湊錢,讓私人刻坊,給自己印刷幾本。

裝線書而已,根本沒有什麼技術含量,拿箋紙印上文字,隨後對折起來,疊放整齊,穿線釘好,就可以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也不難,民間刻坊的匠人,隨意打量幾眼,就紛紛答應,接下這個活計,不過卻要費些時日,按照需要刻印的書籍,重新雕刻版印,畢竟以前印染的是書卷,一捲好幾尺長,與書冊的版頁,規格不合,肯定要重新刻過。

沒有活字印刷術的時代,就是這樣麻煩,沒有辦法,大家只能等待了。

可是沒想,一些裝線書,孝經、論語、禮、易、春秋、莊子、老子,道德經之類的書籍,又開始小範圍的流傳出來,無論是裝釘的風格,還是排版的位置,目錄、頁碼方面的細節,甚至連字體……

等等,文字也相似,一些個得到裝線經書,又十分細心之人,終於發現了其中不對勁的地方,眾所周知,在木板雕刻文字,本來是件不容易的事情,哪怕最高明的刻工,就是相同的文字,也不可能每次都刻得一個模樣。

就是虞世南、歐陽詢這樣的書法大家,也不敢保證,自己前一秒,與後一秒,一個字,完全相同,除非是印章複印,想到這裡,細心之人笑了,自嘲自己胡思亂想,這本來就是刻印而成的書冊,文字相同,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本書翻看下來,發現相同的文字,居然有百多個,無論怎麼對照,根本看不出其中有絲毫的差異,真是神乎其技,細心之人由衷感歎,對於刻字的匠人,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再查看其他經書,一樣如此。

得出這個結論,誰知道了,都要瞠目結舌,幾十上百個,還可以解釋,刻字匠人是魯班再世,心靈手巧,刻字如一,但是數百上千字,就不是技術範疇的神技,而是神跡了。

聽聞這個消息,初時眾人肯定不信,隨之查證,不得不為之歎服,隨之好奇心大起,這個時代,也不缺乏無聊考究之人,特意打聽了下,卻得知根本沒有這個手段超凡入聖的匠人,這怎麼可能,誰信,沒有這人,難道是鬼……不對,真的是神啊。

神明,怎麼可能為了區區小事顯靈,又是一番周折的打聽,事情的來龍去脈終於清楚了,原來所謂神乎其技的大匠,真的其人,不過出乎眾人的意料,這個神人,居然不會刻字,甚至連刻刀都拿不穩,只不過是出了個主意而已。

活字印刷術,這個特殊的名詞,第一次在世人面前亮相,其中的原理簡單,通俗易懂,得到解釋,眾人才恍然大悟,清楚是誰的發明之後,大家無語了,怎麼又是他,好好的校書郎不做,卻改行當匠人去了,真是……

無須理會這種內心陰暗,嫉妒心作祟的小人,京城士林儒生,聽到這個消息,紛紛交口稱譽,讚歎不已,唐代可沒有什麼奇技yin巧的說法,朝中重臣,興趣愛好迥然,歐陽詢是個字癡,見到好字就走不動了,觀摩幾日不願離去。

魏徵懂釀酒,造酒的手藝,朝野聞名,其中醽醁、翠濤兩種最為珍奇,李世民品嚐之後,題詩相贊,閻氏兄弟更加不用多說了,堪稱古代的土木工程師,卻沒見眾人有什麼譏諷之語,況且韓瑞的活字印刷術,獲利最大的,不是刻坊掌櫃,而是天下讀書人。

不用刻字,可以重複利用,成本降了,書價自然便宜,良性循環,目光長遠之人,自然能夠看到這種好處,分外的感激韓瑞的善舉,不過,有人卻不明白,韓瑞為什麼,要做這種沒有好處的事情。

「怎麼沒有好處,難得你沒有聽到,大家爭相誇讚的聲音。」韓瑞笑道:「這可是難得的名聲,有些人想要,卻求之不得。」

「你現在的名聲,還不夠響亮嗎。」錢豐沒好氣說道:「算了,不管了,反正你交待的事情我辦妥了,還有沒有別的吩咐。」

別看錢豐表面不樂意,其實心裡樂不可支,就是得益於他的「細心」發現,事情才會真相大明,這些天來,見到眾人議論紛紛,誇讚他眼明心細,心中不知道有多麼風光得意。

「吩咐可不敢。」韓瑞微笑道:「多謝三哥的幫忙,這件事情……就先這樣吧。」

哦,錢豐有點失望,也沒有打聽韓瑞這樣做的目的,坐了片刻,就走了,倒不是去參加什麼酒宴聚會,而是溫習功課,畢竟吏部的銓選快到了,若是沒有通過,那豈不是成為笑柄,關係前途,馬虎不得。

揮手作別,待到錢豐遠去,韓瑞回身慢步,思緒飄飛,種子是撒播下去了,至於是否能夠開花結果,那就看天意了,怎麼說也是四大發明之一,再不濟,也會有點改變吧。

韓瑞也不敢確定,抬頭仰望,只見日薄西山,霞光絢麗,片片白雲如同魚鱗,明天應該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太陽照常升起。

回到屋中,俏美的流螢急步走來,甜聲問道:「郎君,明日到你沐休了吧。」

「沒錯。」韓瑞點頭,笑問道:「怎麼,想去哪裡遊玩?」

「不是玩,正經事兒。」流螢笑盈盈道:「娘子,要不你說。」

「誰說不是一樣。」韓瑞哂然笑道,拉著流螢走了過去。

纖纖玉指,拈了根絲線,鄭淖約嫵媚白眼,嗔怪道:「本來不想告訴夫君的,偏她多舌。」

「呀,居然有事瞞我,這怎麼能行。」韓瑞佯怒,摟住流螢,伸手在她柔軟的腰肢輕撫,恐嚇道:「快快從實招來,不然大刑伺候。」

「嘻嘻……郎君,不要……」一串珠玉般的笑聲,在流螢的櫻桃小嘴發出,聲音軟綿綿的,柔膩入骨,也不知道韓瑞碰到了什麼,小臉立即紅樸樸的,美眸透出迷離的濕潤。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48
第三百零二章 鄉趣

「郎君,壞蛋。」流螢咬唇道,嬌嗔薄怒,明麗動人。

「失誤,絕對是失誤。」韓瑞尷尬而笑,戀戀不捨的鬆開掌中的柔軟,連忙問道:「到底是什麼事情啊?」

儘管知道韓瑞在轉移視線,但是流螢卻依然說道:「春耕了,娘子準備下鄉看下佃農們耕作的情況,不過郎君難得休息,所以不準備告訴你了。」

「那你還說,小丫頭嚼舌慣了,就是藏不住心事。」鄭淖約埋怨起來。

流螢吃吃輕笑,躲在韓瑞身後,伸手一雙細白嫩手,揉捏輕按,討好說道:「郎君,春祭辛苦,累不累啊,要不明日就不要去了,留在家裡休息。」

「沒事,今晚睡早些,養足精神,明天陪你們同去。」韓瑞笑道,說起來,曲江宴不算,已經有好幾月,沒有涉足郊野,踏青采風了,已然到了暮春,再不扣緊時機,享受*光美景,夏天就要來了。

既然韓瑞有了決定,鄭淖約她們自然不會反對,翌日清晨,坐著馬車,直奔郊野。

長安城外,八百里秦川,西起寶雞,東到潼關,南界秦嶺,北接渭河北山,形成了盆地,經過涇渭洛水沖積成為平原,地勢平坦,土質肥沃,灌溉方便,交通便利,四周又有山河之險,易守難攻,所以從西周開始,一直是王朝定都首選之地。

八水交匯,沃野千里,可謂是膏腴之地,站在高處眺望,一片片田地高低起伏,連綿不斷,茫茫見不到邊際,這樣的場景,在後世已經不得多見,但是在農耕社會,十分平常,只要是百姓集居之地,就不會缺乏纖陌相連的情形。

經過千百年的刀耕火種,開墾荒野,長安城周圍,除險峻山林之外,只要能夠利用上的土地,都已經給王公貴族,平民百姓佔盡了,自然沒有什麼荒野閒田,只要出了長安城,目光隨意打量,見到的都是農夫忙碌的背影。

揮刀斬草,汲水澆地,驅牛犁田,辛辛苦苦,揮汗如雨……

坐在舒適的香車之中,掀開繡簾,韓瑞沒空欣賞郊野的明媚*光,也沒有心思聆聽鬱鬱蔥蔥的山林之中,百靈雀鳥啾啾的輕快啼聲,望著一個個農夫,鞠僂的身體,在陽光下晶瑩剔透,閃耀七彩光華的汗珠,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農民,朝廷重視,然而又是最容易忽略的群體,龐大的大唐帝國,就是靠他們支撐起來的,而且朝廷的君臣,充分吸取了隋朝滅亡的教訓,不敢輕易折騰,才能過了幾年的安穩日子,不過以後就難說了。

畢竟,好了傷痛忘了痛,一向是人類的劣根性,幾乎成為了規律,幾千年來,總是重複循環,沒有跳出怪圈的時候,對此,韓瑞自然很是無奈,但是也沒有絲毫的辦法,只能寄希望於,下任皇帝,也如同李世民一樣憫農,愛惜民力。

不管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維護自身統治根基也好,養肥了再殺也罷,至少能夠讓普通百姓活得下去,畢竟是在封建王朝,一人興邦,一人國滅的時代,生殺予奪不由自己,升斗小民,哪裡敢有其他什麼奢求。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不剝削別人,就等著別人剝削自己,韓瑞不是聖人,縱然動了測惻隱之心,卻沒有想過,將全部家產拿出來,救濟天下貧民,況且,就算這樣做了,得到的肯定不是眾人的讚譽,而是懷疑他居心叵測,意圖謀反,恐怕那個時候,別說虞世南,就是李承乾來了,也救不了自己小命。

韓瑞輕歎,暗暗搖頭,難怪後世的慈善事業發展緩慢,畢竟是好幾千年的遺患,不是那麼容易消除得了的。

「郎君,到了。」

在流螢俏聲的提醒下,韓瑞思緒回歸,輕躍下車,伸手攙扶鄭淖約她們下來,這才回頭打量,眼前是個小村落,十分典型,泥磚草頂,籬笆院兒,家家戶戶門前屋後,植有桑葚桃李之類的樹木,枝幹粗壯,參天茁長,茂密的樹葉,幾乎遮蔽了天空,籠罩住了小村落。

現在*光明媚,風和日麗,陽光照射,只會覺得愜意,來到這裡,反而覺得樹蔭礙眼,但是如果在盛夏暑期,烈日炎炎,這個被枝繁葉茂樹蔭籠罩的小村落,簡直就是避暑勝地。

見到村前來了陌生人,一陣雞犬的聲音,漸漸蔓延開來,村裡的男丁應該是出門耕作了,年輕的婦人也跟去幫忙,只有一些個老人小童留守,聽到動靜,小孩忍耐不住性子,紛紛探頭探腦出來觀望,見到香車寶馬,錦衣華服的韓瑞等人,純真的眼睛,透出好奇之色。

「大毛,二毛,小毛……」流螢聲音甜美,態度親切的叫喚起來。

下意識的,韓瑞自然以為,流螢是在叫哪個小孩,畢竟鄉村之中,小孩的名字千奇百怪,怎麼俗氣,也沒人認真追究。

卻是沒想,只聽嗚嗚幾聲,村中角落,突然路來三隻小狗,不是什麼名貴品種,只是一般的鄉村小土狗,似乎才出生不久,身上的毛髮還沒有長齊,粉粉嫩嫩的,頗有幾分可愛。

似乎認得流螢,三隻小狗顛步跑來,伸著小舌頭,在她的纖足轉圈,輕拱微舔,逗得流螢嬌笑連連,嬌靨如花。

看出韓瑞的疑惑,鄭淖約柔解釋道:「前些時候來過幾次,似乎是種緣分,幾隻小狗蠻喜歡流螢的,見她來了,總是癡纏不已。」

「既然如此,那就帶回去……」韓瑞笑道,反正宅院寬敞,養幾個人都綽綽有餘,更加不用說幾隻小狗了。

「不要。」表示反對的卻是流螢,只見她清俏的小臉似有幾分緊張,巧步來到韓瑞身前,扯住他的衣袖,秀首搖得好像撥鼓,膩聲說道:「郎君,不要嘛,小狗狗很煩的,天天叫吠,吵得家裡不得安寧。」

韓瑞愣了,怎麼回事,剛才不是與小狗玩得很開心的嗎,怎麼轉眼就變了。

抿嘴輕笑,畫屏小聲說道:「郎君,螢兒就是這樣,喜歡小狗小鳥小魚兒,但是讓她餵養卻不樂意了。」

「與葉公好龍差不多。」鄭淖約說道,笑容明媚。

流螢不好意思了,扭捏揉著衣角,羞聲說道:「人家只是……」

「懶」鄭淖約與畫屏異口同聲道。

「才不是哩。」流螢跺腳,不依不饒。

就在幾人打趣之時,村裡走來幾個老人,身體還算硬朗,沒有柱杖,卻頗有些行如風的速度,這個年頭,尊老愛幼,絕對不是空話,見到他們來了,韓瑞等人,也顧不上說笑,連忙迎了上去。

「娘子,流螢姑娘,畫屏姑娘……」幾個老人,也沒有倚老賣老的意思,客氣的招呼,對著韓瑞,卻有些遲疑起來,沒有見過,難道是……

咳,突然之間,韓瑞覺得,自己真的很失敗,作為一家之主,佃農佃戶居然不認識自己,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了。

流螢連忙介紹道:「七爺、九爺……這是郎君。」

「原來是姑爺來了。」幾個老人很是欣喜。

雖然韓瑞神色如常,但是鄭淖約忍不住微蹙秀眉,帶著幾分肅然,輕聲道:「以後不要叫什麼姑爺了,喚郎君就行。」

幾個老人對望了眼,吃鹽可不少,自然明白從善如流的道理,立即笑呵呵改口,熱情洋溢的在前面引路,帶著他們向村中走去。

「其實叫什麼都好,沒有必要在意。」兩人牽手而行,韓瑞微笑道:「不管是姑爺、郎君,反正都是在叫我。」

「那怎麼行,名不正,言不順,容易讓人笑話。」鄭淖約柔聲道。

韓瑞無奈一笑,不再糾結此事,轉而問道:「家裡的田地,都在附近?」

「嗯。」鄭淖約輕輕點頭,纖手微指,微笑說道:「就在三個村子的中央位置,待會我們上山,就可以一目瞭然了。」

「三村的百姓,都是佃戶?」韓瑞好奇問道。

「有些是,有些不是……」

隨著鄭淖約的解說,韓瑞不得不再次感歎起來,鄭仁基真是疼愛女兒,這樣肥沃的三千畝良田,眼睛都不眨,就直接送出手了,不愧是世家大族,幾百年積累下來的底蘊,不是普通暴發富可以比擬的。

自然,韓瑞也清楚,鄭氏的根基不在京城,而是在滎陽,聽說那裡,整個州縣的田地,都屬於鄭氏的私產,動輒就是多少萬頃,區區三十頃地,當然不算什麼。

到了村中,祠堂前面的樹蔭底下,幾個小童擺好了蓆子,就給幾個老人打發走了,客氣了幾句,眾人列席而坐,韓瑞笑道:「七爺、八爺,村裡春耕情況怎麼樣了,是否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忙的。」

在古代,除了個別極端可惡,不顧及名聲的土豪之外,大部分的地主,對待佃戶的態度,沒有想像中的惡劣,畢竟佃戶積極出工,自己收穫的利益才多,這麼淺顯的道理,哪個不懂,特別是到了春耕時刻,更是竭盡全力,幫助佃戶解決後顧之憂,讓他們安心耕作。

「沒有,沒有……」幾個老人搖頭,笑呵呵道:「本來還缺幾頭耕牛的,不過城裡來的衙役說了,讓我們莫擔心,先耕地,過兩天他們會統一安排的。」

韓瑞含笑點頭,瞭解了些情況,就與鄭淖約告辭而去,繼續走訪了其餘兩個村落,隨之就是登山望遠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48
第三百零三章 遇上


春風和煦,明媚的陽光照在大地上,微風吹拂,一陣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氣息迎面而來,雀啼嘹亮,樹木蔥鬱,綠嫩芬芳,萬物呈現一片生機,形成一幅秀麗的風景圖。

在韓瑞看來,暮春才是春天之中,最美好的時期,沒有一月份春寒料峭的冷,沒有二月份春雨綿綿的潮,三月暮春,天氣晴朗,經過兩個月的休養生息,無論是動物,還是植物,都已經完全復甦長成了。

鮮花綻放,郁香撲鼻,枝繁葉茂,可以成蔭,得到青蔥嫩草的補養,潔白可愛,蹦蹦跳跳的小白兔兒,終於擺脫了皮包骨的狀況,長了幾分肥肉,令人垂涎三尺。

聽到韓瑞之語,畫屏忍不住責怪道:「郎君,這麼可愛的兔兒,你怎麼忍心……」

「沒錯。」流螢適時表示譴責道:「郎君越來越壞了。」

「我是在為小草報仇。」韓瑞振振有詞道:「想那小草,是何等的無辜,開在荒野之中,也沒招誰惹誰,卻怪招兔兒的毒手,呃,應該是毒嘴,昨兒托夢給我,哭哭啼啼的很是淒慘,控訴兔兒的暴行,你們知道,我一向心地善良,見不得別人受罪,無奈之下,只得答應替他復仇了。」

生活久了,兩個俏麗小婢女才不會那麼容易上當,小嘴微呶,流螢嗔聲道:「郎君,又在強詞奪理,草兒怎能可能說話,不對,小草怎麼能跟可愛的兔兒相比。」

韓瑞輕笑說道:「一樣是生活在同個藍天下,大地之上,山水之中,朝陽夜月,有什麼區別,相對小草更加的無辜,餐風宿露,卻讓兔子吃了,若不是向我托夢,恐怕連哭訴的地方都沒有。」

「阿彌陀佛,施主真是好慧根,眾生平等,無論草木、水石、禽獸,皆是生靈,沒有高下之分,有因必有果,生死輪迴,屢報不爽,豈非天命。」

韓瑞等人尋聲望去,只見山腳下走來個和尚,卻是前段時候與道士辯法,鬧得沸沸揚揚的狂僧法琳,當日在終南山,走得早,雙方爭論的結果,韓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說都奈何不了對方,所以不了了之,沒有想到今日會在這裡遇上。

「施主之言大善,小草無辜,偏那兔子犯了貪念,口不留情,逼不得已,只能來求助施主了。」法琳和尚微笑道,雙手合十,鄭重行禮。

韓瑞明白了法琳和尚的暗示,頓時眼眉輕皺,避退兩步,拉著鄭淖約就走,宗教問題,無論古今,都是世界性的難題之一,韓瑞非常有自知之明,這水太濁了,看不清底細,最好不要涉足其間,免得淹死自己。

「施主。」法琳和尚快步上前,非悲天憫人說道:「既然受了小草之拖,為何不伸出援手,將那吃草的兔子趕走。」

「兔子吃草,與人吃飯一樣,根本不需要理由,無非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而已。」韓瑞乾脆說道:「在我眼中,草和兔,根本沒有什麼區別,沒有兔子,這世間,全部是草,不見得是好事。」

「施主此言有理,問題在於,兔子非是只想吃草而已。」法琳眼睛泛出絲縷憂傷,沉聲道:「他們是想除根,不留餘地啊。」

「那也和我沒有關係。」韓瑞說道,這倒是實在話,他也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能力,能夠幫助那些和尚的。

「施主有言,草與兔,沒有差別,那麼為何行那助兔吃草之事。」法琳和尚,欺身上前,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

「喂,那和尚,你想做什麼。」流螢俏生生道:「什麼兔子、草兒,那是郎君與我在說笑,與你有什麼關係,偏要橫插進來。」

「阿彌陀佛,貧僧也有這個疑問。」法琳和尚宣了個佛號,輕聲說道:「既然這位施主,口上說了兩不相幫,卻言行不一,令人費解。」

安撫鄭淖約她們,韓瑞皺眉說道:「和尚,直說了吧,找我是為了什麼事情?」

「那麼,就恕小僧冒犯了。」法琳和尚微微行禮,求教道:「請問施主,近日來坊市之間,流傳了許多裝線書冊,都是出自施主之手,這事應該不假吧。」

「差不多,不是我具體操作,但是事情的確與我有關。」韓瑞承認,不解道:「你既然找上門來,那麼應該打聽清楚了,這是陛下交辦下來的事情,推行教化之道,振興地方官學,應該與佛家沒有關係吧。」

「怎能沒有,坊市之中流傳的書籍,除儒家經書之外,儘是老子、莊子,南華經……」法琳和尚苦澀說道:「莫不是佛家經典,入不了施主之眼,使得施主如此厚此薄彼。」

好像也是,勾了下鼻尖,韓瑞辯解道:「我只是小小的校書郎,朝廷要印製什麼書籍,根本不由我來決定,都是由禮部官員,對了,還有房相公……」

「施主莫要推諉。」法琳和尚打斷說道:「小僧找到房相公了,他也推說不知情,是施主在負責此事。」

老狐狸,韓瑞暗暗腹誹,隨之心中凜然,果然,那些和尚,看似處於下風,但是畢竟經營了幾百年,其中的影響力,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房玄齡這種位高權重的人物,說見就能見到了。

「這位大師,只要你稍微考慮,就應該明白。」韓瑞搖頭說道:「我官職卑微,在高官雲集的朝廷之中,說白了,就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這等大事,肯定受人節制,豈是我能夠私下做得了主的。」

「施主此言差矣。」法琳和尚也跟著搖頭,微笑說道:「施主之名,動於天下,就是小僧這等方外之人,也時常耳聞,又何必如此妄自菲薄。」

算了,真扯下去,更加糾纏不清,韓瑞沉吟了下,無奈說道:「這位大師,想印佛經還不簡單,京城的刻坊也不少,大可前去找他們幫忙。」

「施主這話,又不對了。」法琳和尚搖頭說道:「朝廷與民間,豈能相提並論。」

「這位大師。」鄭淖約突然開口道:「官場之中,講究上令下從,大師若是想要如願以償,大可說動天子,下達政令,誰敢不從,何必要為難我的夫君。」

「阿彌陀佛,女施主此言,自然很有道理,可是……」法琳和尚十分坦然,苦笑說道:「天子,不是什麼人都可以覲見的。」

「那麼退而其次,只要房相有令,我家夫君肯定照辦。」鄭淖約說道。

老狐狸,小女子,都不是省油的燈,法琳和尚心中暗歎,輕聲道:「房相有言,此事還需由韓施主做主……」

其實,這不是為了幾本經書,而是待遇問題,同時,還有個嚴重的後果,道經,連同儒家經書,散發天下各地官學,其中卻沒有佛經,那些文人書生,普通百姓,看到了,潛移默化之下,佛教的地位,恐怕更加一落千丈。

就是有著這樣的憂患意識,法琳和尚才站出來,與道士爭辯,為了恢復佛家的本來地位,四處奔波活動,現在察覺這個問題,豈能善罷甘休,打聽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連忙前去拜訪韓瑞,聽說他下鄉了,更不願意等候,一路追來。

所以說,古代的和尚,思維比較執著,什麼恆心、毅力,從來不缺,說是不求名利吧,又在乎佛教的地位,說是貪圖富貴,捨不得和尚的特權,又過著艱苦樸素的日子,一天一餐,而且是素的,從來不叫苦,卻又佔著寬宅良田,真是矛盾。

缺乏信仰,韓瑞自覺不能把握和尚的心理,而且,也從來不想瞭解清楚,聽到法琳和尚的話,知道事情又繞了回來,陷入了僵局,房玄齡推說事情是韓瑞做主,韓瑞推說自己決定不了,像踢皮球似的,你來我往,怎麼能夠解決得了。

看法琳和尚的模樣,肯定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人,要是沒有個滿意的結果,恐怕會一直糾纏下去,人家不吵不鬧,態度和煦,笑容可掬的前來說理,韓瑞本性溫和,又做不出惡語傷人的舉動。

旁邊的鄭淖約,儘管開口幫腔了,但是作用不大,儘管信道,卻不代表她排佛,或許平日可能指責幾句,實際上不見得有多麼的厭惡,所以反應和韓瑞差不多,束手無策。

氣氛僵了,眾人瞪眼半天,韓瑞忍耐不住,這種事情,分不出是非對錯,自問無愧於心,不怕和尚打擊報復,韓瑞握住鄭淖約纖手,揚了揚,朗聲道:「大師,你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就是這樣,我真的幫不了你,我們還有點事,先行告辭了。」

說罷,韓瑞也不看法琳和尚的反應,拉著鄭淖約,繞彎而去,心裡已經決定了,無論法琳和尚依怎樣叫喚,就當作沒有聽到,置之不理,想必那個和尚,自持身份,不會做出攔路堵人的事情。

「阿彌陀佛。」果然,怎麼說也是高僧,氣度肯定不能丟的,見到韓瑞漠然置之,法琳和尚也不強求了,只是高聲宣了個佛號,忽然念道:「手把青秧插滿田,低頭便見水中天,六根清淨方為道,退步原來是向前。」

韓瑞聞聲止步,鄭淖約美眸掠過一抹異彩,仔細品味片刻,輕聲道:「這個和尚的才學,似乎也不差,做的詩蠻有韻味的。」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48
第三百零四章 居然是……

鄭淖約忘記了,法琳和尚的聽力過人,在終南山的時候,就已經顯示過了,隔得很遠,都能聽到細微的聲音,不要說現在,只是幾步的距離而已,更是清晰可聞。

「女施主,這詩非是貧僧所作。」法琳和尚微笑道:「想必韓施主不會陌生吧。」

「郎君的詩?」鄭淖約聰穎,立即明白過來了。

「以前在揚州之作,沒想也傳到京城來了。」韓瑞隨口回答,心神恍惚了下,微笑說道:「大師既然知道退步是向進的道理,那麼為何要如此執著,出家之人,不是應該與世無爭,靜心修佛的嗎,爭來辯去,怕是落了下乘。」

「貧僧也想在寺院之中,潛心修持,奈何有些人相迫太急,不得已之下,只有涉足紛擾紅塵之中,求得解脫之道。」法琳和尚說道,意志堅定,彷彿割肉飼虎、捨身喂鷹,有種大無畏的精神。

韓瑞無語,知道以自己的口才,肯定說服不了法琳和尚,改變自己的決心,這是與宗教問題並列的意識形態問題,凡是類似這種疑難雜症,就好像死結,很難解開。

「那麼,就祝大師早日解脫,求得緣法,直達彼岸。」韓瑞無所謂,拉著鄭淖約繼續向山下走去,本來還想欣賞片刻山中景色的,現在自然沒了興致,更不想留下來,聽那個和尚在那裡絮絮叨叨,惹上麻煩。

察覺韓瑞的態度,法琳和尚無奈歎氣,忽然揚聲道:「施主,莫非不想見個故人?」

「故人?什麼故人?」韓瑞走了幾步,按捺不住好奇,止步回身,皺眉道:「哪裡來的故人?」

「自然是由江南而來的故人。」法琳和尚神秘微笑,雙手合十道:「若非此人告知,貧僧卻不曾知道,施主與我佛的緣分不淺,身具慧根,精通佛理。」

見到鄭淖約美眸掠過的狐疑,韓瑞連忙擺手說道:「大師,不要妄言,我最看不過眼的,就是你們佛家,隨便見了個人,就說對方與佛有緣,沒有個具體的標準,令人……費解。」

顧及對方的顏面,韓瑞沒有說得太過分,法琳和尚宣了個佛號,也不惱怒,目光掠過一抹讚賞之意,欣然道:「施主好悟性,佛陀有雲,世間萬物,三界生靈,皆有佛性,只要機緣到了,自然能夠頓悟成佛,豈不是有緣……」

所以說,和尚什麼的,最討厭了,繞來繞去,最終還是有理,韓瑞忍不住在心中腹誹,微微搖頭,不打算與之爭辯,直接問道:「大師,我的那位故人,到底是誰?」

在揚州,認識自己,或許自己認識的人,數不勝數,隨便來個說過兩句話的酒館店小二,也能稱之為故人,韓瑞仔細回憶,慢慢排查,忽然想起,知道這首詩的人,好像也沒有幾個,難道會是……

法琳和尚說道:「就在弘福寺之中,恭候施主。」

以前,聽到這事,肯定不用考慮,直接答應前往,現在,望了眼鄭淖約,韓瑞猶豫起來,去還是不去,糾結啊。

鄭淖約善解人意,溫柔說道:「夫君,不必顧慮,既然是故人來訪,豈有拒而不見之理。」

「嗯,反正沒事,你們陪我同去吧。」韓瑞笑道,鄭淖約她們自然不會拒絕,有了決定,那就好辦了。

下了山,韓瑞幾人上車而坐,法琳和尚牽來自己的白馬,踩蹬而上,騎坐馬背,一身素白僧袍迎風飄揚,五官俊逸,嘴角帶著幾分和煦的笑容,風度翩翩,出家為僧真是太可惜了,有才有貌,年紀是大了些,但勝在穩重,還俗的話,肯定是懷春少女夢寐以求的夫婿。

浪費了,韓瑞輕歎,鄭淖約幾人不解詢問,韓瑞照實說了,自然引得嬌笑連連。

「阿彌陀佛。」車廂內的聲音,豈能瞞過法琳和尚,低聲念了個佛號,表情掠過幾分不自然,苦笑了下,勒馬緩行,故意落後一段距離,免得又聽到讓自己尷尬的話。

長安作為京城,自然是寺廟眾多,高僧雲集,譯場林立,別看一些大臣道士,總是喊著反佛,但是底層百姓,甚至皇帝的態度,卻很是含糊,朝廷的高官大臣之中,崇信佛教的更是不在少數,有著這樣的背景基礎,佛教哪裡能說滅就滅的。

儘管很少踏足佛寺,但是在京城之中,耳濡目染的,韓瑞也知道,弘福寺是長安名寺,話說當年開國之初,李淵曾親臨其中祈福,立塔造像,行齋弘佛,不過,大家都知道,到了李淵、李世民這樣的高度,看待問題的角度,與普通人的差別很大。

無論是崇佛、反佛,信道、貶道,都有自己的用意,只不過和尚道士們修行久了,腦子容易犯渾,看不清楚天子的用心,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理解皇帝這樣做的目的,往往是吃力不討好。

說白了,帝王打擊佛教,就是覺得佛教發展過盛,對王朝統治構成了威脅,若是那些和尚知情識趣,什麼事情也不要做,逆來順受,風水輪流轉,等到道士們坐大了,出於平衡的考慮,還怕皇帝不大力扶持。

可惜,這些話,韓瑞不好直言,況且,在他的眼中,和尚道士,雙方爭吵得多麼激烈,多少的大義凜然,其實歸根結底,還是利益作祟,無論是哪方,對於朝廷百姓,都沒有益處,要不是兩個教派,已經深入人心,與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韓瑞覺得,不僅佛教,道教其實也沒有存在的必要。

行走在弘福寺中,這裡也是香煙瀰漫,鐘磬齊鳴,信徒如潮的情形,一路向禪房走去,韓瑞心裡,居然多了分緊張,所謂的故人,到底是不是……

女性比較敏感,發現韓瑞似乎有點兒異常,鄭淖約緊握他的手掌,身子倚近幾分。

在前面引路,穿越了殿堂,來到了間僻靜的禪房之中,法琳和尚停步,回身笑道:「就在此處,貧僧告辭,不多加打擾施主與故人敘舊了。」

很是乾脆,法琳和尚走了,沒有絲毫的停滯,卻有幾分出塵灑脫的氣質。

也不等韓瑞敲門,住在禪房之人,似乎聽到了外面的動靜,起身走來,房門突開,兩人直接打了個照面,那人微怔,瞬間露出溫和的笑容,韓瑞愣住了,眼睛睜大了幾分,真是出乎意料,怎麼是他,心裡泛起了莫名的失落。

「阿彌陀佛,自從上次一別,至今已過半載,韓施主風采依舊,更勝從前,卻不知是否還記得昔日的故人。」那人是個和尚,相貌堂堂,與以前差不多,沒有什麼變化。

立即收斂了心情,韓瑞左顧右盼,嘖嘖兩聲,輕笑道:「我道是誰在裝神弄鬼,原來是你呀,怎麼,智雲大師終於發現了你不堪造就,而且屢教不改,乾脆咬牙狠心將你驅除出寺,在揚州混不下去了,所以跑來京城坑蒙拐騙。」

「阿彌陀佛。」那個和尚哭笑不得,苦笑說道:「許久不見,韓施主本性不迷,心如赤子,可喜可賀。」

「少來,我還不知道你啊。」儘管有些出乎意料,但是見到故人,韓瑞的心情非常舒暢,笑容可掬,樂呵呵道:「在揚州的時候,沒少去我家騙吃騙喝,肯定是見我大半年沒有回鄉,又找不到像我這樣的心地善良的大施主,乾脆找上京來……」

那人含笑不語,清楚,無論是承認,還是反駁,韓瑞肯定有另外的說辭,不如保持沉默,佛曰,不可說,不可說,不愧是至理名言。

見到韓瑞興高采烈,不忌笑語的模樣,鄭淖約幾人,自然明白這個和尚,真的是故人,而且是韓瑞的知交好友之類。

「夫君,這位大師是?」鄭淖約輕聲問道。

「差點忘了。」韓瑞連忙鄭重介紹道:「這位是揚州棲靈寺高僧,懷海大師,以前,多得他的照顧,指點。」

「韓施主此言差矣,應該是貧僧多得施主的指點,才有所明悟。」懷海和尚笑道,雙手合十,自然施禮,舉止之間,不帶往日的煙火氣息,可見得到韓瑞的「點化」之後,佛學修為日漸增進了。

韓瑞微笑避開,繼續介紹道:「她是我夫人,以鄭為姓。」

韓瑞睜大眼睛,準備看到懷海和尚震驚的模樣,可是他卻忘記了,自己在京城那麼出名,只要稍微留意,就能聽到他的事跡,懷海和尚豈能不知,他已經成親之事,所以表現如常,輕躬為禮,客氣喚道:「鄭夫人。」

「見過懷海大師。」鄭淖約回禮,美麗的眸子顧盼生輝,微笑說道:「夫君,與懷海大師闊別日久,不如邀其到家中暢敘,以盡地主之誼。」

「沒錯,對了,還要叫上三哥。」韓瑞立即表示贊同,熱情說道:「和尚,不准拒絕,不然就翻臉了。」

懷海和尚遲疑了下,點頭答應下來,隨之說道:「稍等片刻,待貧僧知會寺中方丈……」

「乾脆直接辭別,不必在這裡掛什麼單,住我家算了。」韓瑞提議道。

懷海和尚輕笑搖頭,這個肯定不能答應的,韓瑞也不強求,與鄭淖約她們先行出寺,再在街上多雇了輛馬車,一會兒之後,懷海和尚出來了,手裡卻多了只三尺長,五寸寬的錦盒,韓瑞笑道:「和尚,太客氣了,居然還有禮物。」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49
第三百零五章 受人之托

「這可不是禮物。」懷海和尚笑道,也不解釋,韓瑞自然不好多問,況且剛才之言,不過是玩笑而已,沒有在意,當下請人上車,輕快而去。

韓瑞與懷海和尚同車而坐,大半年不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但是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說起,微笑了下,韓瑞問道:「智雲方丈身體如何?」

智雲方丈,棲靈寺的主持,韓瑞見了幾次,老和尚為人不錯,從來不與揚州城中的達官貴人往來,平日只在寺中精研佛法,性格很是隨和,在韓瑞看來,這才是真正的高僧大德。

「師父身體健碩,前些日子,還與他通信,應該沒事的。」懷海和尚說道,由衷的祝願。

咦,韓瑞心中奇怪,忽然想起懷海和尚的抱負,猜測道:「和尚,通信,什麼意思?這大半年,真雲遊四方去了?」

「施主好悟性。」懷海笑贊,點頭說道:「施主走後,貧僧也動了遊走四方的念頭,行走江南諸州寺院,開拓眼界,才發現自己的不足。」

「然後就跑來京城了?」韓瑞笑道,也不覺得奇怪,畢竟是帝都,不僅是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的中心,更是高僧名家彙集之地,每年前來遊學的,不只是書生士子而已,和尚、道士更是不少。

「本來,按照貧僧的打算,要過幾年再前來見識的,卻是沒想,計劃沒有變化快。」懷海和尚輕歎了下,搖頭說道:「此次來京,不過是受人之托,捎兩封書信而已。」

「送信之後就走,還是留下來修行?」韓瑞問道。

「看情況,要是順利,小住幾日便走。」

「那就祝你不順利了。」

「韓施主,真是……」

一路笑語,不久之後,回到安邑坊,租下的宅院中,鄭淖約她們先到,已經在宅院之中作好了準備,灑水淨院,擱席擺水以待,儘管笑言無忌,但是韓瑞不可能,真的拿些犯戒的事情來為難懷海和尚,酒宴之類的,肯定不用籌備了。

幸好,韓瑞家中的廚師,是由鄭府陪嫁過來的,最拿手的就是素齋膳食,清淡可口,滋味地道,也不至於失了禮數。

來了重要客人,吩咐廚師拿出看家本領,鄭淖約與攜同流螢、畫屏回房了。

更衣卸妝,纖細的小手,小心翼翼摘了鄭淖約兩枚耳墜,流螢嘟呶說道:「那些和尚真是討厭,郎君好不容易有空了,陪娘子郊野踏青,他們偏來大煞風景。」

「莫要胡言,懷海大師是夫君的朋友。」鄭淖約輕聲告誡道。

「是前面那個,不是現在這個。」流螢俏聲道:「什麼有緣,慧根,分明是想攛掇郎君出家當和尚,不顧人家已經成親,夫妻恩愛,真不是好人」

「放心,夫君對那些和尚沒有多少好感。」鄭淖約說道,自然,那個懷海和尚是個例外,不過夫君的態度,分明是把他當成朋友,而非僧人。

「那是。」流螢嬌笑道:「郎君哪裡捨得如花似玉的娘子。」

「油嘴滑舌。」俏臉紅了下,鄭淖約若有所思道:「流螢、畫屏,夫君在揚州的情況,我們不怎麼瞭解,這樣好像不妥,以後再來什麼親戚朋友的,我們卻不知道,豈不是很失禮。」

「郎君說,以前久病臥榻,身體虛弱,近兩年才調養恢復,沒交上幾個朋友。」畫屏纖指微數道:「韓家村的父老鄉親,還有錢郎君一家三口,顏學政,大儒孟先生……」

「屏兒真厲害,郎君說過什麼話,都記得一清二楚。」流螢笑嘻嘻道,畫屏小臉羞紅,剜了眼流螢,不說話了,小手輕巧的折疊鄭淖約換下的衣裳。

「夫君平日只是隨口聊起而已,並沒有細談。」鄭淖約輕聲道:「比如懷海大師,以前卻是沒有聽說,若非今日遇見,豈知他們交情不淺。」

「也是這個道理。」流螢贊同道:「不過也不必著急,聽郎君的意思,在今年或者明年,告個長假,還鄉探親,到那個時候,娘子自然同行,什麼都能清楚了。」

就在幾個女眷在房中閒聊的時候,韓瑞與懷海和尚也下了馬車,進了宅院,走到廳中,對席而坐,懷海和尚終於感歎起來,微笑道:「人生際遇,果真奇妙,如同世事,不可琢磨,一年之前,施主不過是鄉村之中,默默無聞的田舍郎,一年之後,卻已經成為名動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校書郎了。」

「不能誇了,再誇下去,我就要沾沾自喜,驕傲自滿了。」韓瑞笑道。

懷海和尚輕笑,心中的感歎,也不是區區幾句話,就能夠表達得盡的,途中聽聞韓瑞的名字之時,心中還有幾分疑慮,覺得可能是同名同姓,一直到到了長安,這才知道,韓瑞在揚州之時,表露出來的才華,只不過是其中的冰山一角,一番驚歎,要不是功夫到家,懷海和尚,懷疑自己苦修多年的不動禪心,恐怕就要失守了。

「韓施主成就非凡,著實令貧僧又喜又愁啊。」懷海和尚說道。

韓瑞奇怪道:「為何而愁?」

「說句不好聽的,韓施主莫怪。」懷海和尚合十行禮,微歎說道:「仕途苦海,名利紅塵,韓施主陷得深了,恐怕難以脫身而出。」

怔了下,韓瑞哂然道:「和尚,看來你還沒有放棄,非要我出家當和尚才肯罷休啊。」

「阿彌陀佛,施主慧質天成,若能放下世俗名利,潛心修行,肯定可以征道。」懷海和尚誓言旦旦勸說,又開始萌發故態了。

在揚州的時候,懷海和尚就三天兩頭,勸說韓瑞出家為僧,已經習慣了,韓瑞再次乾脆拒絕,聰明的轉移話題,微笑問道:「和尚雲遊四走,有什麼見聞。」

懷海和尚自然惋惜,不過也是給拒絕習慣了,立即平復心情,據實回答:「貧僧雲遊,又非尋訪名山勝景,哪有什麼見聞,不過是在各地寺院掛單,聆聽高僧教誨罷了。」

「那樣,也太遺憾了吧。」韓瑞說道,搖頭歎息,要知道和尚憑著僧諜,可以通關過境,不用交稅,寺院廟宇,更是全天開放,包吃包住,不需要付錢,稱得上是免費旅行,大好的機會,可以專心致志的觀賞各地美景,卻是白白浪費了。

懷海和尚哭笑不得,步行雲遊,只有過渡的時候,才乘船而過,其中的辛酸苦楚,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夠解釋得清楚,風吹雨打,烈日冷月,餐風宿露,毒蛇猛獸,草鞋都不知磨破了多少雙,腳底長滿了血泡,走路的時候,破了,爛了,不成模樣,鑽心刺骨……

一切,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懷海和尚淡然微笑,沒有辯解訴苦。

「哇哈哈,真的是大和尚來了。」

適時,廳外傳來驚喜的聲音,珠簾捲動,錢豐大步走來,見到懷海和尚,覺得很是親切,長跽行禮道:「懷海大師,日久不見,向來安好?」

「有勞錢施主關心了,貧僧心有明珠,不蒙暗塵,自然安好。」懷海和尚笑道,雙手合十回禮,畢竟常到韓瑞家裡,兩人會面多次,自然認識對方。

什麼明珠,蒙塵之類,錢豐知道,多半是機鋒之類,半知半解,含糊說道:「安好就行,安好就行。」

世人蒙昧,不易點化,不過來日方長,總有成功渡化的時候,懷海和尚心中輕歎,微笑說道:「恭喜錢施主,高中進士,如願以償。」

心情舒暢,錢豐連忙拜謝,真道托福。

一番寒暄,多了錢豐,廳中氣氛更加熱鬧,聽聞兩人講述自己在長安的經歷,懷海認真聆聽,時而歎息,時而欣喜,倒是個合格的聽眾。三人聊得熱切,一個僕役走來,輕聲道:「郎君,午時了,偏廳備了素齋,請移步進食。」

韓瑞站了起來,發出邀請,卻見懷海和尚起身,手裡依然拿著長形錦盒,不由笑道:「和尚,手裡的究竟是什麼寶貝,居然這般著緊,形影不離的。」

「阿彌陀佛,貧僧乃是出家之人,能有什麼寶貝。」懷海和尚輕聲道:「剛才不是說了,貧僧此來京城,卻是受人之托,給秘書監虞施主,帶個唁信……」

「唁信?什麼唁信?」韓瑞驚訝問道。

「三個月前,貧僧行至越州永欣寺,前去拜訪師伯智永大師,貧僧有幸得到指點,便留了下來修行,不想月餘之後,智永師伯功德圓滿,圓寂化凡,諸位師兄忙著給師伯操辦水陸法會,抽不開身來通知虞施主,所以貧僧就自告奮勇而來了。」懷海和尚解釋道,眉宇之間,卻有兩分傷感,就是當了和尚,對於生離死別,也不是那麼容易看破的。

霎時,廳中氣氛有些沉重,韓瑞知道,智永大師,是虞世南的授業恩師,如今圓寂了,於情於理,都要知會一聲,有了這層關係,韓瑞也不由得噓唏感歎起來。

說起來智永也不是普通的和尚,書法大家王羲之的七世孫,退筆成塚的典故,在當時可謂是舉世皆知,世人無不敬佩有加,而今也有百歲,以這個時代的條件,也算是壽終正寢,想必虞世南應該會看開的。

韓瑞尋思之時,門外又有僕役疾步而來,未曾站穩,就急聲道:「郎君,虞秘監到訪……」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49
第三百零六章 遠方的消息

說曹操,曹操就到,顧不上考慮虞世南怎麼突然來訪,韓瑞幾人,連忙外出相迎,到了前院,虞世南已經在僕役的引請下,快步走來,途中相遇,見到懷海和尚,虞世南斷定他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也不廢話,直接問道:「你是懷海,智永師父,真的圓寂了?」

「阿彌陀佛。」懷海和尚低語,輕輕點頭。

散朝之後,返家見到懷海和尚的拜貼,有還永欣寺主持的書信,突如其來的噩耗,自然讓虞世南心中悲痛,似乎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根據拜貼提供的地址,找到弘福寺,得到懷海和尚受邀到韓瑞家裡作客,也不耽擱,直接而來。

如今確定,心中的那絲僥倖,蕩然無存,瞬息之間,虞世南臉色蒼白,身體搖搖欲墜,韓瑞見了,連忙攙扶,輕聲安慰道:「虞公,節哀,保重身體……」

人生在世,生老病死,在所難免,到了虞世南這樣的年紀,按理來說應該看開了,不至於如此悲痛欲絕,但是智永卻是不同,如師如父,又是碩果僅存的長輩,以虞世南重情重義的脾性,聽聞噩耗,豈能不傷心悲愴,老淚縱橫。

一會兒之後,居然有暈厥的跡象,嚇得韓瑞連忙與眾人,七嘴八舌的安慰,半攙半抬,扶他到客房休息,覺得這樣還不保險,乾脆吩咐僕役速去,請個高明醫生來。

一番折騰,又是喂湯,又是進補,就差沒有用參片吊命了,本來有這個打算,只是聽請來診治的醫生叮囑,人參藥性強烈,虞世南年老休衰,虛不受補,不宜多用,況且現在不是得了什麼病情,主要是傷心過度,一時心氣上湧,只要休息片刻,緩過氣來,點兩片寧心養神的香料,再以湯藥調養,自然沒事了。

「年紀大了,聽不得不好的消息。」醫生教訓道:「以後注意,不管是什麼變故,最好不要在老人家面前提及。」

韓瑞連忙點頭,由衷拜謝,奉上了診金,客氣送醫生走了,畢竟這個時代,醫生也屬於稀缺的資源,能不得罪盡量不要得罪,免得哪天求上門去,人家袖手旁觀也就罷了,就怕暗暗使壞,恐怕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到底是京城的名醫,醫術肯定不是小地方的鈴醫可以比擬的,給了些藥粉,開水沖泡,以毛巾蘸染,小心翼翼在虞世南的額頭上輕抹片刻,他就慢慢開始有了甦醒的跡象,只聽長長呼氣,虞世南睜開迷濛的眼睛,處於恍恍惚惚的狀態,半響之後,在韓瑞的招喚下,才漸漸清醒過來。

韓瑞如釋重負,輕聲問道:「虞公,感覺如何?」

畢竟是經歷了多年的風雨,一夜之間,親人喪盡的悲痛,也熬了過來,虞世南自然沒有那麼容易垮下,眼睛含淚,悲傷道:「心痛……」

一句之後,虞世南沒有說話的興致,輕輕閉上了眼睛,帶上的悲慼之意,愈加的濃郁,這個時候,再多的安慰,也是枉然,不過除此之外,還能做些什麼?韓瑞卻想不出來,只得一遍一遍的,重重複復的開解。

順變,節哀,保重,說得口乾舌躁,虞世南終於有些反應了,沒有睜開眼睛,只是低聲說道:「符節,且讓老夫安靜片刻。」

得,自己不煩,人家倒煩了,韓瑞連忙閉嘴,悄無聲息的起身,小聲道:「虞公,你好生休息,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

虞世南似有若無的應聲,繼續沉浸於傷悲之中,韓瑞乖乖的卻步而出,輕手關門,吩咐僕役仔細留意房中的動靜,一有異常,立即匯報,隨之來到了偏廳。

「二十一郎,虞公如何了?」錢豐連忙追問。

「醒了。」韓瑞輕歎道:「還在傷心,嫌我囉嗦,趕我出來了。」

「阿彌陀佛,都怪貧僧。」懷海和尚自責道:「沒有考慮虞施主的感受,早知如此,不該直言相告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你也是受人之托。」韓瑞說道:「況且,事情也瞞不過去,虞公遲早也會知道的,沒有什麼區別。」

智永怎麼說也是天下聞名的高僧,徒子徒孫不少,一傳十,十傳百,這樣的大名人逝世,肯定鬧是沸沸揚揚,天下哪有不透風的牆,早晚會傳到虞世南耳中,早有耳聞,趁著現在身體還算硬朗,即使一時半會授受不了,總會過去的,要是知道晚了,心中更加的悲傷悔恨,到時是什麼情況,那就很難說了。

話是這樣說,但是三人的表情卻輕鬆不起來,對著案上擱放的素齋膳食,更是沒有動筷子的心思,畢竟不是誰都有化悲傷為食慾的衝動的。

一陣沉默,韓瑞率先打破了沉靜,開口說道:「和尚,這次赴京,除了給虞公送信之外,應該沒有別的事情了吧,要是沒事,也別著急回去,多住些日子,一年半載……」

「一年半載肯定不行。」懷海和尚搖頭說道:「再過兩三日,貧僧就要離去了。」

「這麼急啊。」韓瑞皺眉道。

懷海頗有感觸道:「人生苦短,命運難測,唯有矢志不渝的修行,方能解脫。」

「懷海大師,留在京城修行,豈不是更加方便,高僧大德雲集,有什麼不明白的,隨時可以向他們請教。」錢豐說道。

「錢施主,只聽別人說,自己不領悟,沒有作用的。」懷海和尚說道:「別人的道,總歸是別人的,只有自己得道了,才是自己的。」

依然是半知半解,不過錢豐也沒有細究的心情,隨意答應了聲,卻聽韓瑞說道:「和尚,剛才說要送兩封信,除了虞公,還有誰啊,需要幫忙嗎?」

「不必。」懷海和尚臉上多了絲微笑,拿起三尺多長的錦盒,擱放在案上,輕聲道:「受人之托,給韓施主送封書信。」

「我的書信,這個?」韓瑞錯愕。

懷海和尚輕輕點頭,當日受人之托,見到「書信」之時,也是這個反應。

「就是萬言書,也沒有這麼長吧。」錢豐忍不住咋舌,猜測起來,難道書信的內容是用斗大的字體寫成的,誰會這麼無聊?

「是受誰人之托?」韓瑞表情古怪,隱隱約約,猜測出幾分來。

懷海和尚十分誠實,沒有捏拿賣關子的惡趣味,直接說道:「在永欣寺之時,智永師伯圓寂,王家公子前來治喪,聽聞貧僧要往京城送信,便托貧僧將這封書信交予韓施主。」

「王家公子,誰呀……那個……」錢豐眼睛圓睜,立即醒悟起來,人家是琅琊王氏子弟,智永和尚又是王羲之的七世孫,兩人縱然不是嫡親,也是同族宗系之類,前去治喪也不稀奇。

「…瓔珞,王兄。」目光一陣飄離,韓瑞臉上也多了抹和煦笑容,隨之慢慢斂去,歎聲道:「說起來,自從來到京城,好久沒有與之聯繫了,他…怎麼樣了?」

「風采依然如故。」懷海和尚說道:「聽聞準備成親,可是由於師伯圓寂,只得延遲了。」

「成親,與絳真小姐?」錢豐問道,神態平和,卻有幾分關切,怎麼說,也是曾經的仰慕者,自然希望她有個好歸宿。

愣了下,懷海和尚搖頭說道:「那個,貧僧就不得而知了。」

「難道不是,要知道為了他,絳真小姐可是……」錢豐說道,有點兒激動。

「咳,三哥,這些俗事,和尚一心修佛,哪裡會知道。」韓瑞提醒,伸手拿過錦盒,既然是書信,裡面應該會有答案吧。

錢豐醒悟,連忙說道:「二十一郎,快些打開看下。」

不用催促,韓瑞已經解開了繩子,翻開錦盒,裡面是個卷軸,清雅素白的箋紙,散發出淡淡的清香,一根絲帶在捲曲中央,繫了下纖秀的蝴蝶結,韓瑞探手,就要拿出卷軸,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僕役匆匆奔來說道:「郎君,虞公有請,想見這位大師。」

韓瑞抬頭,合上錦盒的蓋子,起身說道:「同去。」

無奈,幾人放下好奇,連忙走到客房,卻見虞世南已經起來,恢復了平靜安然的神態,不過眼睛仍泛有幾縷紅絲,可見傷心之意不減。

「虞公,好點了麼。」韓瑞輕聲問道。

虞世南沉默,手掌輕顫,示意眾人坐下,這才說道:「老夫剛才失態了。」

聲音沉悶,略有些嘶啞,不過語氣平和,稍微讓眾人放心,懷海和尚雙手合十,勸說道:「阿彌陀佛,虞居士,智永師伯曾言,花開花落,一生一滅,輪迴之道,自然之理,滅了,焉知不是重新開始,師伯佛法精深,求仁得仁,而今只不過是功德圓滿,解脫得道罷了。」

「懷海大師言之有理。」韓瑞贊同說道,這種時候,也不用管什麼反佛滅道了,只要能夠安撫人心,給虞世南一個心靈寄托,再假再虛,也照說無誤。

虞世南信佛,對於這種安慰,全盤接受,或許是想通了,又或許是將悲傷戚意藏於心中,沒有流露出來而已,神情平靜問道:「煩勞大師告知,師父是怎麼走的?」

「阿彌陀佛。」懷海和尚低吟佛號,神情多了分肅然,徐徐說道:「圓寂之前,智永師伯似乎有了預感,清早,如同平常那樣,與眾僧晨課,結束之時,卻突然提出,要在寺院走走,兩個小沙彌陪同,山上山下,練字樓、鐵門限、退筆塚……」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0
第三百零七章 終成眷屬?

「……隨之,返回禪房,誦經打坐,晚課時候,沙彌前去叫喚,卻發現師伯已經坐化,嘴角含笑,神態安然之極,阿彌陀佛。」懷海和尚口宣佛號,念起了往生經。

虞世南肅容,陪同誦經,旁邊的韓瑞與錢豐,儘管不懂**,也裝模作樣的動著嘴唇,出氣不出聲,半響,**念完,房中稍靜,虞世南輕聲道:「多謝懷海師弟千里迢迢前來,告知這個消息。」

「不敢,無非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懷海和尚說道,這個時代的人,對於信義的理解,不是後人能夠想像的,絕對是一諾千金。

虞世南微微點頭,開口問道:「懷海師弟此行,不知是準備久留京城,還是暫居數日,便返回越州永欣寺?」

「貧僧修持不夠,未是涉足紅塵的時候,此間事了,便要告辭而歸。」懷海和尚說道,雲遊四方,才知道世界之大,海闊天空,發現自身不足,自然要努力修行完善。

「如此,可否稍等數日,老夫寫篇悼念恩師的祭文,請代為呈送,焚於恩師碑塔之前。」虞世南說道,應該是恢復了理智,傷悲之意,緩解了大半。

「自然不成問題。」懷海和尚說道。

虞世南點頭,也沒有聊天的興致,起身告辭,準備回家上表李世民,告假幾日,舉行一些悼念智永和尚的儀式,專心撰文,平復心境,人生在世,一時失態自然可以理解,但是不能一昧沉溺於傷悲之中,畢竟不是年少衝動的年紀,這麼多的風雨都經歷過了,虞世南肯定懂得調節自己的心態。

韓瑞連忙相送,待虞世南坐車離開,懷海和尚也告辭了,臨走之時,輕聲道:「韓施主,與我佛有緣,如今我佛蒙難,若是身有餘力,不妨伸手攙扶。」

明白懷海和尚的意思,韓瑞遲疑了片刻,歎氣道:「佛不佛的,我不在乎,不過既然你開口了,我又不能回拒,但是這件事情,輪不到我來做主,只得回答你,盡力而為。」

「韓施主秉性誠實,貧僧自然相信,不管結果如何,貧僧先行謝過了。」懷海和尚說道,雙手合十,飄然而去。

「果然是存心為難我來了。」韓瑞喃喃自語,輕輕搖頭。

「磨磨唧唧說什麼呢。」錢豐奇怪道:「他有事找你幫忙?」

韓瑞說道:「不是他,而是和尚。」

「他不就是和尚麼,有什麼區別?」錢豐莫名其妙,暗暗懷疑,難道是最近讀書太多,傷了腦子,居然有些糊塗了。

「他是和尚,和尚未必是他。」韓瑞說道。

錢豐挽袖說道:「怎麼,打算和我爭論白馬非馬的典故?」

「沒那個心情。」韓瑞懶洋洋說道:「這種詭辯,糊弄個愚民百姓還行,實際是強詞奪理,天下讀書人,哪個願意信奉,懷海和尚的意思,是讓我……」

「明白了。」錢豐恍然大悟,隨意說道:「不過小事而已,反正刻坊是你做主,吩咐下去,安排人手抽印幾部佛經,有什麼好為難的。」

「哪有這麼簡單,刻坊我是可以指手畫腳,但是印些什麼書籍,哪裡輪得到我說話,都是上頭決定好了,私自改動,誰知道有什麼後果。」韓瑞皺眉說道。

說白了,韓瑞在這件事情中,只不過是小角色,多半是李世民看在活字印刷是他發明的份上,給他安排了個立功的機會,為日後的提拔增加資歷與政績罷了,況且,做得好,才有功勞,若是出了差錯,那就變成罪過了。

「好像也是,那你打算怎麼辦?」錢豐擔心道:「知道不好處理,就不要應承啊。」

「說過了,盡力而為。」韓瑞笑道:「放心,像我這麼功利的人,哪裡可能為了這點義氣,放棄了大好前程。」

錢豐無語,手掌拍了過去,哼聲道:「懶得在這裡聽你胡言亂語,我也回去了。」

韓瑞問道:「不留下吃晚餐了?」

「沒那心情,走了,替我向弟媳告個罪。」錢豐揮手,走得十分瀟灑,不過隱約之間,卻是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些什麼,直到回到驪山住宅,這才醒悟,拍頭大叫,那封書信……

時間放慢,倒敘回來,目光錢豐離去,韓瑞才沒有錢豐那樣粗心大意,忽略了王瓔珞送來的書信,快步返回客廳,望著錦盒,目光有些複雜,走近案邊,遲疑片刻,才伸手拿起了錦盒裡的卷軸,手掌摩挲而過,箋紙光滑似綢,隱約透香,可防蟲蟻,又沁人心脾。

「已經快要淡忘了,為何還來書信。」韓瑞苦惱,手掌轉了兩圈卷軸,遲遲沒有打開觀看的意思,猶豫了好久,終於下了決心……繼續考慮片刻,再決定是否要看。

不過在此之前,書信自然要先藏起來,不對,應該是好生保管,畢竟是昔日友情的見證,若是失竊,或者蒙塵污濁,那就不美了,勉強找出了兩個理由,韓瑞拿著卷軸,左顧右盼,頗有幾分心虛,小心翼翼向書房走去。

走著走著,見到房門敞開,韓瑞直接進去,忽然愣住了。

「郎君回來了。」聽到動靜,流螢俏聲笑道,巧步迎了上去。

那個,好像書房就在臥室的隔壁,不想習慣成自然,順勢就拐了進來,韓瑞默哀,事到如今,還能怎樣,自然是含笑應聲,順手錦盒遞了過去,剎那之間,韓瑞很想又抽回來的,幸好僅存的理智,阻止了他的動作。

流螢拿過錦盒,打量了下,好奇問道:「郎君,這是什麼?」

「禮物…書信…字畫。」韓瑞也不怎麼確定,解釋道:「剛才那個和尚,受一個朋友之托,幫忙轉交給我的。」

「朋友哪個朋友?」流螢問道,俏麗的眼眸,聚精會神,似乎帶著審視的意味,旁邊的鄭淖約與畫屏也是如此,放下了手中的針線,目光猶如清澈的秋水,等候回答。

其實,這些只是韓瑞的錯覺,主要是剛才聊過這個話題,所以鄭淖約她們自然比較關心這方面的事情,不過也應了做賊心虛之語,韓瑞笑容有些僵滯,頓了頓,連忙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隨意說道:「一個認識幾天的朋友,以前在揚州的時候,經常通信聯絡,不過來到了京城,就斷了往來,現在收到他的書信,真是有些驚喜……」

嗯,韓瑞現在的心情,絕對是驚多,喜少,同時為了表示自己君子坦蕩,韓瑞一邊解釋,一邊取出卷軸,解開絲帶,輕輕展開半角,卻發現是幅畫,感覺不短,乾脆擱在榻上,小心翼翼的攤開。

估算了下,畫寬三尺,長有一丈餘,是橫幅,畫中圖形風景人物,栩栩如生,色彩鮮艷,妍麗清新,應該是以工筆染彩,一筆一畫,精心繪製而成,這樣的畫作,不僅費心,而且用時極長,沒有半年,肯定完成不了。

鄭淖約感歎之時,韓瑞神情有些呆滯,只見畫中卻是江南二三月份景色,群峰連綿起伏的蔥鬱山巒之下,池塘邊上,蘆蒿蔥嫩,幾片綠葉,迎風搖曳,幾隻野鴨飄浮其中,泅水啄毛,悠然自得,愜意之極。

目光掠過,一片青綠蘆篙的旁邊,卻是片鬱鬱蔥蔥的小山林,桃李花開,粉紅淡白,嫩嫩的顏色,有些柔弱嬌嫩,讓人心生憐惜,然而,最惹人注意的,卻是幾條蝶形花冠,白色兼淡紅色的細枝,其中枝葉上鮮紅光亮的果子,分外鮮艷燦爛。

細枝其下,卻是幾人的身影,兩個儒雅少年談笑風生,蝶形花冠叢中,一個美麗女子拈花微笑,回眸輕瞥,象牙般瑩白潤澤的肌膚,臉蛋嬌媚如月,慵懶而嫵媚的眸子,顧盼生輝,流光溢彩,令人怦然心動。

還有一人,體形稍胖,臉上充滿憨厚可掬的笑容,側身掂腳,伸出肥嫩的手掌,摘取細枝上的鮮紅果子……

蔥嫩的纖指正對其中,流螢猜測說道:「錢郎君?」

清脆的聲音在耳邊迴響,韓瑞覺得有些恍惚,只過了一年而已,怎麼就有點兒物是人非的感覺,心境卻完全變了。

輕輕呼了口氣,韓瑞伸指比劃,微笑道:「三哥,來自越州的王兄,還有絳真姑娘,一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

「吾等安好,望君勿念,聞君赴往京城,半載未歸,卻不知是否安康無恙……」

鄭淖約輕聲念誦,卻見圖畫的上方,有數十行清秀飄逸的小字,不愧是王氏子弟,書法盡得真傳,行雲流水,柔媚迥然,韻味非常,非是韓瑞這種半路出家的學徒可以比較的。

問候之餘,也適時表達了思念之意,隨之突兀似的提到,準備要與絳真成親,擬定於秋末九月十月期間舉行儀式,具體時間,另行通知,希望韓瑞能夠前往參加,末尾,就是幾句普通的祝福,以及落款。

「成親了,有情人終成眷屬。」韓瑞笑道:「要去給他們回封信才行。」

望著韓瑞走去書房的背影,流螢猶豫片刻,小聲道:「娘子,郎君好像不怎麼高興。」

「好了,莫要嚼舌,小心收妥畫卷,別折皺了。」頓了下,鄭淖約說道:「拿到書房,問下夫君,應該放在什麼地方。」

「知道了。」流螢呶了小嘴,乖巧捲了圖畫,繫好放回錦盒,盈盈向書房而去。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0
第三百零八章 雞飛狗跳

「郎君……」流螢盈步走進了書房,輕輕叫喚,看到房中的情形,卻有幾分愕然,只見韓瑞輕躺在竹蓆之上,手裡隨意把玩著一柄如意,眉目之中,似科有點兒失落。

清麗的眸子,掠過一抹驚疑,流螢悄無聲息的走近,小聲問道:「郎君,怎麼了?」

「回憶一些往事,遙想當年,我也是風華正茂,年少風流,不想轉眼之間……」韓瑞噓唏說道,一臉不堪回首,韶光易逝,青春不再的模樣。

嘻嘻,流螢笑了,小手摀住嘴唇,猶如花枝亂顫,幾乎喘不過氣來,眸光盈盈,嬌聲道:「郎君,你是故意在逗人開心吧。」

「愛信不信。」韓瑞哼聲道,心裡說不出的惆悵,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縱然不會後悔莫及,但是總會有點兒淡淡憂傷。

「信,怎麼不信。」流螢討好說道:「郎君,娘子讓我問你,這畫卷放到哪裡?」

韓瑞起身,拿過畫卷,再次展開,放在書案上仔細觀賞,過了片刻,呼了口氣,平靜說道:「流螢,幫我磨墨,人家千里迢迢送來書畫,好歹也要禮尚往來,回個信息。」

流螢俏聲答應,拿了塊紫翠的硯台,以軟布沾水抹淨,滴了幾滴清水,瑩白素手拈著油亮光澤的墨錠,用力均勻的細磨起來,二三十圈之後,硯台之中,多了少許顏色烏漆深沉,略泛著清香的墨汁,流螢卻沒有罷手,繼續研磨,十分認真細緻,直到墨汁如鑒,可以清晰映出人影之時,方才停下,清水淨手,提筆染墨,遞了過去。

韓瑞提筆懸空,遲遲沒有落筆,心裡似有千言萬語,真正提筆的時候,卻躊躇不定,最終下了決心,稍微沉吟,襝了衣袖,在圖畫的空白地方,就是文字內容的旁邊,詩了首詩,反正一丈方長,空間有容,不愁沒有地方下筆。

四列八句,清晰工整,韓瑞寫得十分認真,筆鋒含蓄內斂,彷彿每個字都傾注了感情,所以耗時較長,足有半個小時,韓瑞才收筆,呆看了片刻,等到墨跡乾透,突然伸手,就要把書畫捲起來。

「郎君,你還沒有落款呢。」流螢輕聲提醒,明眸閃亮,不愧是郎君,常人冥思苦想,輾轉反側,都寫不出的好詩,到了他這裡,層出不窮,沒有枯澀的時候。

「落款?」反正過來,韓瑞搖頭說道:「算了,蓋個印就行。」

流螢乖巧應聲,在抽屜裡拿出韓瑞的印章,大大小小,一共七枚,金石玉銅,材質各異,刻工精巧,形制優美,應該是出自名家匠師之手,沒有辦法,這個時代的讀書人,講究的就是名士風流,誰沒隨身攜帶幾枚印章,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韓瑞這樣,也是順應潮流,不然就是脫離了大眾。

「郎君,用哪枚?」流螢問道。

手指在下巴的絨須轉了兩圈,韓瑞揮手說道:「全部……」

「什麼?」流螢驚訝,美麗的眼眸睜大了幾分,晶瑩透亮,煞是可愛。

「全印了。」韓瑞說道,擱了筆,哼哼負手,跑到窗前看風景去了。

分明是頑童脾氣,流螢哭笑不得,又拿來上等的鮮紅印泥,打開蓋子,異香撲鼻,流螢沒有理會,認真端詳書畫,尋思著,應該怎樣落印。

古代,在書畫附上印章,那也是件非常講究的雅事,馬虎不得,流螢觀察了片刻,打好了腹稿,才小心翼翼捧著印章,沾塗了些印泥,屏氣凝神,印在畫上之前,再次說道:「郎君,真要這樣?那我印了哦。」

「嗯,隨便,不要弄污就成。」韓瑞說道,十分信任流螢的能力。

半響,七枚印章,錯落有致的落印在書畫之上,流螢手兒輕拂,抹了下額頭上的細汗,小嘴甜笑,頗有幾分成就感,招呼說道:「郎君,可以了。」

「那就好。」韓瑞懶洋洋走來,隨意打量了兩眼,點頭說道:「就這行,收起來吧。」

流螢照辦,繫好畫卷,擱放到錦盒,繼續問道:「放去哪裡?」

「擱這,明天抽空,給懷海和尚送去。」韓瑞說道。

流螢沒有反應過來,不解道:「送他做什麼?」

「回信呀,讓他幫忙轉交。」韓瑞說道。

「這是回信」流螢驚訝非常,秀麗的眼眸又圓了幾分,本來以為,韓瑞是見獵心喜,才在書畫上題詩,附上印章,準備收藏,卻是沒有想到,那首詩就是回信,這也未免太……

「有什麼,連箋紙都省了,這樣節約,多好。」韓瑞滿不在乎道。

流螢無語了,俏麗的眸子溜溜轉了幾圈,小聲問道:「郎君,聽到人家要成親了,你好像不怎麼高興呀。」

「哈哈,怎麼可能。」韓瑞肯定不會承認,以笑聲掩飾心虛,在流螢的清澈眸光下,卻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惱羞成怒,惡狠狠地抓過她的手腕,用力帶到自己懷中,揚起手學,照著香軟的豐臀,啪啪啪的,連打了好幾下,只覺觸手處暖玉溫香,柔膩凝脂,充滿彈性。

啊,措手不及,流螢驚呼起來,慢慢的,小臉紅通通的,眼睛柔媚似水,身子軟綿綿,不僅不加抗拒,而且溫馴蜷伏在韓瑞懷中,膩聲道:「郎君,就知道欺負人,定是給人家說中心事了。」

「亂嚼舌頭,把它咬掉。」韓瑞恨聲說道,也是這樣行動的,低下頭去,含住兩片香軟的柔唇,破開玉齒,勾住了條滑嫩的丁香小舌,仔細糾纏起來。

流螢呼吸輕快,妍唔嗯聲中,漸漸迷失了,心神搖曳,小臉泛紅燙熱,一雙素臂不知不覺中,環住了韓瑞的脖頸,胸前的一對軟峰,也隨著呼吸慢慢膨脹開來,廝磨之間,衣襟去了半角,露出半截雪白瑩膩的肌膚,溫馨的香氣濃郁飄蕩,沁人心脾。

芬香氣息在鼻中繚繞,一邊吻著流螢嬌巧的嘴唇,韓瑞手掌也不閑靜,在她柔軟纖細的腰肢上摸索起來,找到了衣帶結扣,就要解開之時,卻給一雙白嫩的手兒死死按住了。

韓瑞微怔,緩緩離開香甜嘴唇,在她瑩潤的小耳垂邊啜吻了口,輕聲道:「螢兒,乖乖的,郎君讓你舒服。」

「郎君壞蛋,大白天的,就這麼不正經。」呸了聲,流螢臉紅耳赤,嬌羞之中暈紅未褪的肌膚更似透出了幾分艷光。

「天下之間,最正經的,就是魚水之歡,人倫大禮了。」韓瑞輕聲道:「就連孔夫子他老人家,也非常的贊同,有什麼要緊。」

「真的?」流螢非常懷疑,喘息微微,春情濃郁,頭上已經給韓瑞撥了玉簪,烏黑的長髮瀑布般披散在肩上,一對挺拔的雪峰在胸前高低起伏,修長優美的玉頸之下的肌膚,泛出凝脂般的珠潤光澤。

「食色,性也,興致來了,哪裡顧得上白天黑夜。」韓瑞微笑解釋道,為了證明自己所言無虛,伸手環抱流螢,身體緊貼,讓她感受自己的灼熱。

流螢俏臉如霞,輕啐了一口,羞嗔道:「就知道郎君不安好心,曲解人家聖賢名言。」

「好螢兒,現在什麼時候了,管他曲解正解。」韓瑞說道,難道是最近補得太厲害,火氣上湧,不容易忍耐,特別是嗅到少女芬蘭的氣息,更加按捺不住,又哄又騙,說盡了甜言蜜語,流螢才慢慢鬆動了。

韓瑞欣喜,雙手移到她的腰間,輕輕拉開絲帶,印花百幅裙鬆了,慢慢的往下落去,露出渾圓柔軟的臀部和雪白修長的大腿,感覺有些清涼,芳心亂抖,白皙的臉上染上了一層艷麗的桃紅,輕咬紅唇,羞澀不敢張望,低聲道:「郎君,不要……在這裡。」

韓瑞心領神會,連忙抱起美人,走到屏風之後,那裡有張小榻,將流螢平放,韓瑞三兩下扯開自己的衣袍,也不著實撲身上去,窗外陽光投射進來,柔和的光芒映在紗帳上,好像一池吹皺的春水,細小的波紋,忽明忽暗,輕輕蕩漾。

流螢細膩的肌膚皎潔如月,在光線的映照之下顯得晶瑩剔透,瑩白的顏色,好比羊脂白玉更勝三分,韓瑞嘖嘖稱道,捉起了那雙纖巧秀美的玉足,仔細撫摸起來,光滑可愛,柔嫩得猶若嬰兒一般。

流螢**了聲,不自然的抽*動身子,俏紅似火燒,輕嗔道:「郎君,不要做怪……」

成親之後,流螢已經不是當初的青澀少女,不但是動作和反應,就是整個人的氣質都發生了變化,秀美的身子輕側,姿勢相當的撩人,韓瑞自然不會辜負美人情意,拉了金勾,一襲雪白紗帳飄然垂落,關了一床春色。

片刻之後,鄭淖約與畫屏盈盈走來,忽見書房門窗鎖閉,不由有些愕然,接著隱隱約約,聽到屋中飄來一陣動人心魄的聲音,兩人頓時明白過來,對望了眼,俏臉染了脂紅。

「大白天的,他們居然……」鄭淖約啐聲道,似嗔似怨。

魔音貫耳,畫屏小臉通紅,身子扭動了下,小聲道:「娘子,我們回去吧。」

鄭淖約就要答應,心頭突然冒出了個想法,柔唇勾了抹笑容,斷然道:「不,我們進去捉姦……」

「捉姦?」畫屏驚得小嘴張開,未等她反應,鄭淖約直接推門,居然應聲而開,隨之而來的,就是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這才是生活啊。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1
第三百零九章 解決的辦法

翌日,韓瑞照常上班,精神卻很是憔悴,迷迷糊糊的,搖頭晃腦打著瞌睡,幸好現在是春困時期,不少人都是這個模樣,也沒有人會覺得奇怪,可見古代官員有時幸福,有時卻也蠻辛苦的,天未亮就起床上朝,風雨無阻,不是誰都能夠習慣的。

躲在角落悄悄打了個呵欠,韓瑞隨手拿著幾本佛經,百無聊賴的翻閱起來,懷海和尚的請求,不怎麼好拒絕,問題在於,印刷的書籍,已經呈報尚書省,私自更改,恐怕不好交待,況且又涉及佛道爭端,稍有不慎,就是滿城風雨,不得不小心謹慎啊。

韓瑞搖頭,與同僚打了個招呼,悠步向刻坊走去,由於是皇帝交辦下來的差事,省寺百司不敢怠慢,十分配合韓瑞的工作,一段時刻,刻坊的規模漸增,不僅轉移了地方,刻工匠人也由十幾二十的數額,擴編為近百人,

最新的辦公地點,也頗為僻靜,不過衙房更加的寬敞,由於工作需要,直接打通了牆壁,十幾間屋子相連,進門見到的,就是熱火朝天的場面,近百個匠人,分成好幾個小組,排版、上墨、貼紙、掃印、陰涼、組合、裝線……

一環扣一環,猶如流水作業,每個環節,根據工作量的多少,安排幾個不等的匠人勞作,不過這裡只是其中的部分,其他的屋子,還有匠人負責刻版補字、調配墨汁、剪裁箋紙等等工作,作為穿越者,韓瑞自然明白什麼叫做統籌兼顧,安排細緻,爭取最大程度,壓搾匠人們的剩餘價值。

從倉庫之中,堆積如山的書冊,就可以看得出來,韓瑞的安排,效果顯著,不止一次,得到同僚、上官的稱讚,對此,韓瑞沒有多少驕傲,畢竟只是最簡陋的人力工序,不說什麼機械大生產,就是簡單的解放勞動力都沒能做到,速度看似不慢,其實全靠那些匠人,日以繼夜的幹活,才有現在的成績。

可惜,韓瑞不是理科出身,對於一些技術,只是道聽途說,一知半解,只能提些意見,具體怎麼完善,就要看匠師自己研究琢磨了。

「校書郎謙虛了,沒有你的指點,我們怎能想得出來。」老刻工態度恭敬,笑呵呵說道:「前些時候,你提到的轉輪排字架,我們已經做出來了,推動轉輪,以字就人,取字還字,非常方便,不用再兩邊跑了,排列小組的兒郎,輕鬆了很多,心裡感激。」

「一人計短,眾人計長,我不是完人,總有疏忽的時候,你們自己在工作的過程,想到什麼更好的工具,或許辦法,不妨說出來,要是行之有效,朝廷必不吝於賞賜。」韓瑞說道,適當的鼓勵,很有必要,而且效果也不錯。

這些,可以從匠人們飽含熱情,積極振奮的行動上看得出來。

「校書郎放心,只要有所發現,一定呈報。」老刻工笑著說道:「不過,那些小子,都是榆木腦袋,打下下手還行,創造發明什麼的,就不用指望他們了。」

創造發明這個詞,還是韓瑞說的,老刻工現學現賣,韓瑞輕輕搖頭,沒有附和,而是微笑道:「三個臭皮匠,還勝過諸葛亮呢,這些活計你們更有經驗,生活積累,哪天靈機動了,發明改進,十分正常。」

轉了兩圈,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對於匠人們的工作進度十分滿意,韓瑞按照慣例,大肆讚揚激勵,隨之又回去了,反正旁邊有幾個書吏盯住,也不怕匠人消磨怠工。

在幾個書吏的恭送下,韓瑞前腳才走,匠人們就七嘴八舌的議論開來。

「話說,校書郎這樣客氣,不打不罵,只是按時完成工作,卻有獎勵,會不會兌現的。」

「嘿,新來的,莫要擔心,校書郎是好人,說話從來作數,前兩天,那組兄弟,超額完成任務,校書郎見了高興,每人賞了十錢。」

「呵呵,這點小錢算什麼,待我考慮幾日,做個有用的工具出來,拿那十貫賞錢,讓你們羨慕得流口水吧。」

「小子,就你那愚笨腦子,不要白日做夢了。」

就在匠人們聊得熱鬧的時候,幾個書吏回來了,立即揚鞭警告道:「吵什麼吵,是不是不想做了?」

頓時,坊間安靜下來,一幫匠人沉默不語,麻利工作,這裡待遇優厚,每月的薪俸更是按足數發放,額外還有獎勵,傻子才不想幹。

畢竟韓瑞已經告誡過了,書吏還真不敢打,裝模作樣揮下鞭子,心裡糊塗,弄不明白,校書郎對這些賤匠這麼客氣做什麼,搖了搖頭,快步走到老刻工身前,點頭哈腰,腆著笑臉,呵呵說道:「陳老丈,那個銅版印字做出來了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絕對沒有二話……」

「快了,缺什麼,會喚你的。」老刻工不鹹不淡說道,態度有些冷淡,書吏卻沒有生氣,畢竟物事做出來了,也有他的功勞,獎勵呀,誰會嫌棄。

此時,韓瑞回到秘書監衙房之中,腦中卻依然沒有頭緒,踏足屋中,卻發現眾人好像沒事做了,擠在一起,談笑風生,也不怕御史言官見了,參奏彈劾。

咳,韓瑞弄出了點動靜,有人回頭,連忙招呼道:「韓校書,快來見過新來的顧秘書。」

哦,韓瑞也不奇怪,前些時候,有個秘書郎高昇了,到禮部做了郎中,位置有了空缺,幾個資格較老,散官七品的校書郎,還暗暗的較勁,準備再進一步,卻是沒想,這麼快就有了結果,聽這話的意思,好像誰也沒落了好,盡讓別人揀了便宜。

韓瑞上前,眾人稍微散開,終於見到了新來秘書郎的面目,也是二十七八的歲數,相貌堂堂,眉目有股書卷氣息,見了韓瑞,不等他見禮,反而率先拱手道:「韓校書,久仰大名,今日總算見到真人了。」

「顧秘書客氣。」韓瑞含笑回應,寒暄了幾句,心中思緒萬千,卻是沒有留意,這位新來的秘書郎,與自己的淵源不小,卻是越王府的功曹顧胤,得到李泰的薦舉,平步青雲,成了韓瑞的上司。

心中春風得意,卻沒有顯露出來,深深望了眼韓瑞,顧胤笑道:「午時了,大家先同去用膳,晚上春風樓,我請。」

初來駕到,肯定要與同仁套個交情,這是職場生存之道,古往今來,莫不是如此,眾人應聲,也願意給這個面子,免費的晚餐,幹嘛不吃。

就在這時,有個書吏輕步過來說道:「韓校書,虞秘監有請。」

韓瑞點頭,告了個罪,轉身向秘書監衙房走去,作為朝廷的二品大員,秘書監的待遇,不只是表現在衙房寬敞而已,衙房的旁邊,是個套院,裡面臥室、園子、廚房什麼的,一律不缺,午時了,肯定不與中低層官員,到食堂領盒飯,而是在套院小廳,享受小灶美食。

這種待遇,是韓瑞給自己制定的目標,展望二十年,應該能夠實現。

當然,這樣的雄心壯志,還是不要說出去為妙,免得讓人笑話,人家夢想居於廟堂之上,哪個不是心懷天下,期望能夠實現胸中治國安邦的抱負,若是能在史書上留下濃重的一筆,那麼更加完美了,然而韓瑞居然為了開小灶,丟人啊。

第一次在套院拜見虞世南,特別是在用膳時刻,來到這裡,見到席案上擺放整齊的精美膳食,熱氣騰騰,香氣誘人,韓瑞忍不住嚥了下喉嚨,瞧了兩眼,這才別開視線。

一夜,虞世南好像仍然沒有擺脫智永和尚逝世的傷心痛苦,眼睛泛著血絲,神情流露出濃郁的悲慼之意,揮了下手,聲音低沉道:「坐下吧。」

韓瑞依言跪坐,勸慰道:「虞公……」

「好了,該怎樣做,老夫心中有數,不需要你們來教。」虞世南很不客氣的打斷,握了拳頭,湊到嘴角,輕咳幾下,身上多了分以前沒有的暮氣。

韓瑞眼神多了抹擔心,有心再勸,虞世南卻沒有給他機會,聲音蒼渾道:「剛才,老夫已經告假,陛下恩准了,待會回家,走之前,有件事情要問你。」

「何事?」韓瑞不解道。

虞世南問道:「法琳和尚去找過你了吧。」

「沒錯。」韓瑞點頭承認,歎氣道:「平白無故,居然惹了件麻煩事,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解決才好。」

「的確麻煩。」虞世南贊同,平和問道:「你是怎麼想的?」

「不清楚,直到現在,還沒有個頭緒。」韓瑞猶豫了下,隨之坦誠搖頭,求教道:「虞公是否有解決的辦法?」

「辦法自然有,只要說動陛下就行。」虞世南說道。

真是……說了等於沒說,韓瑞翻了個白眼,問題在於,怎麼說動李世民,這個才是困難的地方,沒有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韓瑞覺得,成功的希望不大,況且,還是在惹怒那些道士的情況下,更加不好上書進言。

其實,內心深處,韓瑞就是不想淌這潭濁水,心中才會有那麼多的顧慮。

「新來的秘書郎顧胤,剛才見過了吧。」虞世南突然說道:「他原是越王府的功曹,聽聞越王信佛,也不知真假。」

原來是他呀,韓瑞恍然大悟,李泰信佛?沒有聽說過啊。

韓瑞驚訝,若有所思,微微皺眉道:「虞公的意思是?」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1
第三百一十章 變卦

「你自己琢磨,老夫回去了,膳食是給你準備的,莫要浪費。」虞世南站了起來,走到門前,慢條斯理穿好屐履,悠悠而去。

起身送到門口,韓瑞揮手作別,隨之冥思苦想起來,午餐再是美味,這個時候,卻也是如同嚼蠟,食之無味,胡亂吃了幾口,就沒有食慾了,虞世南的話,有什麼深意?

慢慢的,韓瑞也若有所得,李泰受寵,向李世民提出什麼要求,成功的可能性極大,最重要的卻是,人家天生貴冑,無論是招惹了和尚,或許道士,都不用擔心受到攻訐報復之類的事情,的確是面極好的擋箭牌。

李泰身份高貴,但是又不在朝廷官員的體制之內,御史言官知道這事,更是無話可說,人家信佛,求印幾套佛經,又不是觸犯的律法禁令,沒有理由予以指責,問題在於,儘管知道這是個好主意,但是韓瑞,卻不想因為這事,與李泰有所牽連。

其實,李承乾也是很好的選擇,可惜太子的身份特殊,一舉一動,很是敏感,韓瑞也不想給李承乾添麻煩,免得事情沒成,反而醞釀出更大的風波,為官數十載,這點政治覺悟,虞世南還是有的,不然既然知道韓瑞與太子素有來往,何必捨近求遠,指點他去找李泰幫忙。

朝廷上下,京城達官貴人,除了李泰之外,還有誰人,說的話李世民聽得進去,而且願意為之改變主意的?韓瑞仔細考慮,這樣的人,肯定是有,可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恐怕很難接觸得到,更加不用說求助了。

唉,本來只是十分簡單的事情,卻偏偏弄得這樣複雜,韓瑞也是頭痛,或許事情本來就非常複雜,韓瑞卻偏要簡單化了,肯定更加的困難,自然沒有頭緒。

不過,韓瑞一向信奉,車到山前必有路,船行橋頭自然直,這句至理名言,既然心裡的想法不夠透徹,那麼乾脆暫時擱置,先做其他事情,說不定觸類旁通,靈機巧動,事情就水到渠成,如果實在不行,那麼只得……撒手不管了。

直到現在,韓瑞也弄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不喜歡李泰,或許是先入為主,與李承乾相交,成了朋友,站在朋友道義的角度,對於這個與李承乾搶皇位的小胖子,有種牴觸情緒,又或許是以前讀史書的時候,看到記載,李承乾被廢了之後,李世民擔心,李泰與李治再次上演手足相殘的往事。

所以在立太子的事情上猶豫不決,然而李泰為了成為太子,誓言旦旦向李世民保證,一旦繼承帝位,立即殺子傳弟,也就是說,當了皇帝,寧願殺了自己兒子,也要傳位給李治,卻是由於太過狠心,反而與皇帝寶座失之交臂。

這件事情,或真或假,有可能是李泰激動過頭,胡亂許下的諾言,又有可能,是某些人為了抹黑他,有意編造的謊言,畢竟史書是勝利者書寫的,不能不信,又不能輕信,不過,人際關係就是這樣,就是為了些莫名其妙的原因,留下很壞的印象,自然成不了朋友。

撇下這件煩惱事,韓瑞卻是覺得輕鬆了許多,返回辦公衙房,稍坐了片刻,其他同僚也三三倆倆回來,也沒有那麼多的好奇心,刻意打聽虞世南傳喚韓瑞是為了什麼事情,打趣了幾句,隨之投入工作之中。

唐代,經過時間換算,京城的官員,實行的也是八小時工作制度,一般在六點半至八點半舉行早朝,點卯,之後便會到各自衙房辦公,處理完相關事務,下午三時多下班,差不多也是八個小時,自然,夜直之類的,另外安排。

所以,吃過午餐回來,忙了一個多時辰,也是下班時候,根據剛才的約定,顧胤含笑走了過來,招呼眾人,前去宴飲,眾人應聲,整理手頭上的文稿,安放妥當,相擁出了皇城,不料中途有人變卦,是個年青的官員,性格頗為靦腆,突然之間止步,吞吞吐吐表示,自己有事,卻是不能赴約了。

這麼不給面子,顧胤微微皺眉,其他人也紛紛叫嚷:「這也太敗興了吧。」

「剛才還興致勃勃答應,怎麼突然不去了?」韓瑞好奇問道,隱隱約約的,似乎記起了些事情。

那人頗不好意思,小聲說道:「今日三月三,上巳節,天色尚早,或許……」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瞧見這個青官員的模樣,就知道他心中的打算了,眾人恍然大悟,韓瑞也暗暗拍額,難怪昨日流螢奇怪嘟喃,如果沐體假日再多天就好了,諸事纏身,卻是忘記了,今天是節日。

咳,突然之間,又有幾個年青官員反應過來,支支吾吾表示,或許,可能,貌似,他們也去不了,請大家多多見諒,一下子,欲去者過半,顧胤哭笑不得,與眾人商量了下,酒宴擇日再辦,反正心意到了,也不差一日兩日。

改變了主意,眾人立即轉道曲江,上巳節,感興趣的,不只是年青小伙,三四十歲的中年大叔,甚至七八十歲的老人,也能夠參加,巳者,祉也,就是除病消災,祈求福祉降臨的意思,春夏交替,陰氣未退,陽氣來襲,容易患病,所以要到水邊洗滌,這樣的群體活動,肯定不分男女老少,人人都可以參加。

只不過,節日之類,經過千百年的傳承發展,總是容易變質,本意漸去,反而成為眾人熱鬧聚會的借口,上巳節也不例外,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暮春之初,蘭亭會上,修禊事也,流傳千古,後人效仿,每年這個時候,或托家帶口,或相約好友,浩浩蕩蕩的踏青游宴。

上巳節,遊樂才是目的,至於祓禊、修禊,只不過是順便而為的事情,就好比端午節,賽龍舟、吃粽子,紀念屈原,保護歷史文化傳統,只不過是表面理由,實際上,大家多是期待那天能夠放假。

「韓校書,在想什麼事情,這般出神。」韓瑞眨了下眼睛,卻發現顧胤不知道什麼時候走近,笑容可掬,彬彬有禮說道:「卻是沒有考慮,今日上巳,提議宴請,卻是有此不合時宜了。」

「顧秘書不必自責,大伙終日在衙房埋頭苦幹,一時之間,沒有留意身外之事,也是情有可原。」韓瑞安慰了句,微笑說道:「你應該覺得慶幸才是。」

「何出此言?」顧胤驚訝道。

韓瑞輕笑道:「若是先知先覺,他們肯定讓你將設宴的地點,定在曲江水畔,攜ji陪同,曲水流觴。」

「符節,知己也。」旁人聽到了,紛紛開口附和。

「呵呵,如此說來,我的確應該感到慶幸。」顧胤笑道,心中若有所思,看來,韓瑞與同僚的關係,沒有想像中的差勁,也沒有料想中的年少得志,傲氣張揚。

說說笑笑,眾人就到了曲水岸邊,這裡行人交織,不過卻沒有擁擠跡象,主要是有閒有錢的達官貴人,已經看膩了曲水的景色,郊野名山勝景眾多,驪山、終南山、嵯峨山,春暖花開,風景如畫,何處去不得,何必執著於城中。

當然,也有不喜跋涉的勳爵權貴,就是想在上巳節,與家眷朋友,意思意思,遊樂聚會,就近就好,城中安逸,沒有必要跑遠愛罪,每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各玩各的,卻也相得益彰,安然愜意。

午後的陽光,多了抹橘黃顏色,清澈的曲水,潺潺而流,水底綠油油的青草,隨著曲水搖曳起伏,青春亮麗的少女,英俊瀟灑的青年,長鬚飄飄的中年大叔,白髮蒼蒼的慈祥老者,錯落有致的分散曲江邊上,臨水浮卵、水上浮棗、曲水流觴,歡聲笑語,一個個騎著竹馬的頑童,揚著嫩芽軟竹,嬉戲打鬧,看似喧囂嘈雜,卻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這個場面,只不過是其中的部分,一路行來,似乎是遇到了朋友,好像是見到了家人,反正一些官員站不住了,紛紛告辭而去,幾乎是一哄而散,猶如鵲起鶻飛,幾個起落,就不見了蹤影,令人驚歎。

聚眾而來,片刻功夫,卻只剩下兩人,望著顧胤,韓瑞覺得,他就是故意的,別人都去找樂子了,就他跟著自己,肯定有什麼企圖,想到這裡,韓瑞一陣惡寒,要不是知道顧胤已經成親,連兒子都有兩個,韓瑞絕對轉身就跑。

漫無邊際的閒聊,暗示好幾次了,顧胤卻彷彿沒有聽懂,寸步不離,也難怪韓瑞會這樣惡意揣測,然而人家客氣有禮,態度溫和,又不是惡客類型,真的不好翻臉趕人,況且顧胤是秘書郎,韓瑞只是校書郎,真這樣做了,保不準,第二天就傳出韓瑞怠慢同僚,目無上官的流言蜚語。

一邊應付,一輛馬車緩慢駛來,韓瑞突然止步,微笑說道:「顧秘書,告罪告罪,見到了個熟人,準備過去打個招呼。」

「韓校書的朋友,必是難得才俊,若是可以,請代為引見。」顧胤說道,笑容別有意味,卻是沒有那麼容易上當。

果然,韓瑞遲疑起來,好半響,才勉強說道:「如此……也好。」

在顧胤的注視下,韓瑞揮手,攔截駛來的馬車,顧胤心中微突,怕是估計錯誤,韓瑞真的遇到了熟人,不然豈會這麼大膽,弄得自己下不了台。

吁,見到有人阻攔,車伕連忙勒馬,香車悠悠而停,車窗繡簾捲起,一人探身而出……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52蘿蔔頭

LV:7 大臣

追蹤
  • 23

    主題

  • 11850

    回文

  • 3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