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唐朝小地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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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07:3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36 517543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7
第三百二十一章 錯綜複雜

忽然回身,韓瑞問道:「馬御史,剛才你說,除了我之外,顧秘書也有嫌疑?」

「沒錯。」馬周點頭道:「不過此事,本官自會審理,無須你多問。」

韓瑞默然,歎氣道:「那就有勞馬御史了。」

到了這種時候,多說無益,韓瑞走了,心情複雜,非常憤怒,十分沉重,堵得慌,好像要喘不過氣來似的。不久之後,書吏領著韓瑞,來到一間房中,韓瑞知道,在事情沒有調查清楚之前,自己就要待在這裡了,與衙門牢獄之中的囚犯相比,待遇還算不錯,有榻有席,粗布紗帳,杯盞水壺,甚至連筆墨紙硯都有準備,如同簡單的客房。

只要不跨出房門,在屋裡做什麼事情,也沒人理會,一日兩餐,更是不缺,不過菜餚肯定不能與家裡相比就是了。

就在韓瑞打量自己的新居之時,秘書郎顧胤,也給人客氣的請到御史台,聽到事情的始末,顧胤愣住了,不過也像韓瑞那樣鎮靜,沒有大呼小叫,哭天抹淚表示清白,而是冷靜說道:「此事,與我無關。」

「韓校書告假的幾天,刻坊事務,是你在負責吧。」馬周問道。

「的確如此。」這是事實,不容否認,顧胤承認,補充說道:「是顏少監的安排,暫代韓校書兼顧幾日。」言下之意,事情不是他自願代勞,只是義務幫忙。

「既然負責刻坊事務,那麼匠役印製佛經,你應該見到,為何不阻止?」馬周問道,這是關鍵。

沒有遲疑,顧胤立即說道:「我以為,那是正常情況,便沒有多問,誰知……」

唯恐眾人不信,顧胤繼續解釋道:「我只是兼管,督促檢查匠役是否認真工作,至於具體的事情,怎好指手畫腳。」這個解釋,也合乎情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或許顧胤真的不知道,刻坊不允許印製佛經的事情。

不過,到底是真是假,也須要仔細查證,馬周不為所動,繼續說道:「根據匠役的口供,更改變動的事情,是在你離開之後,才突然發生的,在此之前,傳令的書吏,好像與你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

真是無妄之災,顧胤心中哀歎,辯解說道:「那是因為我初到刻坊,恰好遇上了那人,便讓他帶領我參加視察,只是初次逢面……」

馬周瞥望,旁邊的錄事書吏,已經將對話記錄在案,隨之又繼續盤問,顧胤對答如流,滴水不漏,誓言旦旦。

末了,馬周說道:「顧秘書,此事關係重大,陛下惱怒,所以要仔細核實,希望顧秘書不要見怪,配合我們的工作。」

「理應如此。」顧胤苦笑道,沒有拒絕的餘地,無奈跟隨書吏下去。

隨之,一個書吏進來稟報道:「馬御史,禮部幾人到了。」

「請……」馬周說道,為人生性縝密,馬周自然不會把目標,局限在韓瑞與顧胤身上,反正是上頭的指令,幾個禮官也有吩咐匠役辦事的資格,焉知不是他們下達的命令。

須臾,禮官來了,莫名其妙,聽到馬周的敘說,才明白怎麼回事,十分自然,紛紛表示事情不是自己所為……

一陣盤問,馬周也是客氣的請他們留在察院作客,知道沒有推托的可能,幾個禮官也自認倒霉,接受事實,歎氣而下,胳膊擰不過大腿,人家是奉皇帝旨意辦案,哪怕只是八品的監察御史,一樣壓得他們乖乖就範。

當然,能給匠役下令的,也不指幾人,但是馬周也不是漫天撒網,只是揪住其中的幾個線索而已,已經盤問清楚,近些日子,與刻坊書吏有所接觸的,就是韓瑞、顧胤,還有那幾個禮官,自然就是重點照顧的對象。

其中,嫌疑最大,最有可能的,肯定就是韓瑞,馬周翻閱宗卷,回憶剛才問話的情形,目光閃爍,考慮疑點,破解案情,所謂一人計短,眾人計長,尋思片刻,馬周著令聽案的手下暢所欲言,看看是否得到新的線索。

「依下官之見,事情明顯,就是韓校書所為,耐不住朋友情面……現在後悔也晚了。」

大部分書吏贊同,不過也有執不同意見的,辯駁說道:「顧秘書也有可能,前腳才走,隨之就變了指示,未免太巧了吧。」

「不然,人家已經是秘書郎了,之前又是越王府的功曹,顧秘書與韓瑞,應該素無怨隙才對,怎麼可能設計陷害……」

馬周聽到這話,心中微動,表面不動聲色,示意眾人繼續發表意見。

商討片刻,氣氛高熾,一人激昂說道:「幾個禮官的嫌疑最小,但是世事難料,越覺得不可能的,有時候偏偏就是事實,所以也不能放鬆,對了,還有秘書監諸官,韓瑞身負盛名,難道就沒有幾個嫉恨的?同理可推,中書、門下、尚書……」

不愧是御史台的,勇於懷疑,在這人的眼中,除了自己,個個都有嫌疑,都要仔細調查,偏偏卻得到眾人的肯定,本來就是這個理,不查,怎麼證明他們的清白?

見到眾人越說越離譜,居然打算請房玄齡過來請教問題,馬周臉黑了,斥喝道:「胡鬧,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回去,整理案卷,清閒無事的,再去盤問那些匠役,看看是否有什麼疏漏的地方,當然,最緊要的,就是追捕那個書吏,只要人找到了,事情就清楚了。」

「喏。」眾人應聲,紛紛散去。

繼續翻閱宗卷,明面上看,肯定是韓瑞之過,要是不是,那麼事情就複雜了,馬周沉吟,思考良久,若有所思,也隨之起身走了。

此後幾日,馬周繼續查證,韓瑞等人,也一直不得離去,卻是不清楚,此事在京城之中,也開始沸沸揚揚了,按理來說,這件事情,犯事的,只是九品小官,承辦案子的,也是正八品的監察御史,相對滿城儘是王公權貴的長安來說,相當於綠豆芝麻的小事,根本不算什麼,不至於鬧出多大的動靜。

然而,事情總有例外的時候,且不提韓瑞本身的名聲,單說這事的起因根源,卻是為了印製佛經,那些和尚知道了,心裡怎麼可能沒有想法,在他們眼中,韓瑞為了宣揚佛法,甘願捨身飼虎,真義士也。

呃,出於宣傳需要,難免有幾分誇大,不過那些拜佛的信徒聽聞此事,卻深信不疑,紛紛交口稱譽,人還沒死呢,就開始商量要不要給韓瑞樹碑以記,正是由於他們的口耳相傳,不用多久,事情自然全城皆知。

最先作為反應的,當然是和尚的對頭,那些道士很是不憤,秉承敵人的朋友就是敵人的傳統觀念,詆毀肯定是避免不了的事情,可憐的韓瑞,本來是想借病,躲開爭端,卻是沒想,最後還是捲進其中。

自然,與宗教人士相比,全城百姓,卻佔了絕大多數,不過他們大部分都是人云亦云,圍觀打醬油,不明真相的群眾,可以忽略不計,其他的,關心韓瑞,不管事情是不是他做的,都希望他能夠度過難關,厭惡韓瑞,這個時候,當然是彈冠相慶,幸災樂禍,恨不能立即聽到韓瑞違逆朝廷旨意,按律當XXX的消息。

「已經四天了,夫君還沒有回來,阿耶,怎麼辦?也不知道,夫君在御史台過得怎樣。」鄭淖約心急如焚,這些天來,這句話已經重複了千遍。

鄭仁基歎氣,耐心勸慰道:「約兒,不用擔心,聽馬御史說,符節很好。」

沒有辦法,韓瑞等人算是待罪之身,為了防止他們與家人串通,偽造證據,破壞辦案,肯定不允許探望,連鄭仁基也沒有辦法,只得通過馬周,打探韓瑞的狀況。

「給關在狹小的屋子裡,吃的是濁水淡飯,又不能洗浴,夫君平日就喜乾淨了,怎麼能好得起來……」鄭淖約憂慮自語,近日來,為了韓瑞的事情,寢食不安,再這樣下去,遲早憂思成疾。

這種狀態,勸解幾天了,卻沒有效果,鄭仁基與崔氏很是擔心,對望了眼,鄭仁基說道:「約兒,你放心,只要此事不是符節所為,他很快就能出來了。」

「阿耶,說了很多次了,夫君是清白的。」鄭淖約憤然道:「肯定有人陷害夫君,馬周怎麼不相信。」

口說無憑,沒有確鑿的證據,哪個肯輕易相信,鄭仁基心中歎氣,自然要附和女兒之言,這件事情,一環扣一環,有條有理,有根有據,怎麼看,都像是韓瑞所為,凡事,也要考慮最壞的結果,要是沒有新的線索,證明事情與韓瑞沒有關係,必然會坐實了罪名,那個時候,應該怎麼辦?鄭仁基皺眉,有些束手無策。

鄭淖約也有這方面的擔憂,情急之下,忽然想到了李承乾,連忙說道:「阿耶,夫君與太子殿下交好,能不能請他幫忙疏通。」

「不可。」鄭仁基連忙阻止,輕聲道:「不到逼不得已,千萬不可向太子求助,免得弄巧成拙,那就麻煩了。」隋朝遺臣,鄭仁基自然瞭解,皇帝與太子之間的關係,十分的微妙,要是處理不好,指不定沒事也變成有事。

「那該怎麼辦。」鄭淖約愁悶道:「虞公說他會想辦法,直到現在,卻沒有動靜,再拖延下去,我擔心夫君會……」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7
第三百二十二章 轉機

鄭淖約的擔心,也不是沒有理由的,隨著時間的推移,事態的風波,開始慢慢的升級,不過風向卻變了,居然有人開始為韓瑞開脫起來,在他們的推測中,韓瑞只不過是個替罪羊而已,真正謀劃此事的,肯定另有他人。

按照陰謀論者的揣度,一個小官,哪裡來的膽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改變朝廷政令,其背後必然有人指使,最大的可能,自然是韓瑞的上級,秘書郎?不,級別還是太低,至少是著作郎之類,嗯,可以再大膽點兒猜測,少監、正監……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理由更是簡單,這幫南學出身的大儒,久居南朝,哪個不崇佛拜佛,而今和尚上門求助,伸予援手,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值得大驚小怪,聽起來很有道理,加上似乎有人在推波助瀾,這個流言迅速傳偏京城。

信也好,不信也罷,反正非常明顯,矛頭不僅指向了虞世南與顏師古,連帶孔穎達等人,也不能倖免,這個時候,聰明人已經看出,有人在借題發揮,目的昭然若揭,就是希望能夠通過這件事情,讓孔穎達他們,受到皇帝的猜忌,一些工作,自然無法正常進行了。

流言四起,虞世南等人,卻是沒有動靜,以不變應萬變,但是他們的門生,遍佈天下,京城之中,少說也有幾千上萬,見到老師蒙著污名,紛紛出來闢謠,與人爭論,一時之間,自然是喧囂熱鬧,這下子,倒是落了人家的算計,就怕你不爭,爭吵起來,將水攪濁,渾水摸魚的機會更大。

很快,又有很多不同版本的流言冒出來了,有真有假,令人難以分辨。

「伯施兄,看來,有些人還沒有死心啊。」

秘書監衙房之中,顏師古苦笑說道,平白無故,讓人誹謗,儘管清楚只是一些上不了檯面的伎倆,但是眾口鑠金,不得不防。

休息幾日,終於從恩師逝世的悲傷中,走了出來,不過多少還殘留了些愁緒,心情比較低落,虞世南點頭說道:「醞釀了幾個月,終於出手了,這樣也好,托得越久,老夫反而擔心他們在關鍵時刻算計破壞。」

千日防備,反而疑神疑鬼,不得安寧,現在亮出來了,倒是可以放鬆下來,見招拆招,考慮怎樣應對就行。

「不用應對,靜觀其變即可。」虞世南說道:「陛下英明,朝堂的大臣,也不是偏聽偏信的庸員,根本不會在意幾句流言蜚語,他們鬧騰得越是厲害,反而讓大家看得清楚。」

不要以為脾性正直,就不懂得政治權謀,歷經三朝,出仕幾十年了,虞世南豈是簡單的人物,之前陳隋的時候,不願意同流合污,仕途平平,到了李世民在位,卻成了二品大臣,其中不僅是德高望重而已,若是沒有從政的能力,也不會坐到這個位置,最有力的證據,自然是數年之後,李世民修築凌煙閣,策封了二十四位功臣,其中就有虞世南的存在,可見份量如何。

「伯施兄所言甚是。」顏師古贊同,皺眉說道:「這些人也真是,針對我們即可,何必為難一個小輩,令人不恥。」

虞世南倒是冷靜,搖頭說道:「或是他們謀劃,或是他們見準時機,推波助瀾,到底怎麼回事,還要仔細查探。」

顏師古覺得也是,心中自然相信韓瑞,不過要是找不出證據替他證明清白,那麼事情也有些麻煩,虞世南多少有些擔心,歎氣道:「現在,就看馬周的調查結果了。」

「伯施兄,要是……」顏師古欲言又止,有些事情,不是他們相信,就能夠改變的。

虞世南沉默片刻,才慢聲說道:「真是如此,那麼老夫只得親向陛下求情了。」

「伯施兄也不要過於擔心,或許事情另有轉機。」顏師古安慰兩句,眉目多了幾分憂慮,輕聲道:「這些日子,陛下臨朝,心神不寧,也不知上皇的情況如何了。」

「老夫休假才回,也聽聞了些消息。」虞世南皺眉道:「不是說,只是小恙,休養幾日就能痊癒,怎麼突然嘔血,這般嚴重。」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經得太醫極力救治,病情也穩定下來,但是令人擔憂的是,直到現在了,上皇依然昏迷不醒。」顏師古歎息道。

「昏迷……」虞世南沉默,宮中之事,作為外臣,不好多說,尋思了片刻,突然覺得,這可能是個轉機。

大安宮,自從李淵病了以後,李世民時常前來探望,特別是上次,驚聞李淵病情加重,更是天天前來,有時甚至留下守夜,連朝政也耽誤了不少,但是百官理解皇帝的心情,況且唐朝以孝治天下,要是在這種情況下,李世民撇下李淵,不管不顧,百官反而更有意見。

今日,勉強批閱了幾本奏折,又惦念李淵的情況,李世民心煩意亂,乾脆起身,擺駕大安宮,到了李淵居住的殿閣,眾人聞聲,連忙出來拜見,其中就有李元嬰。

李世民揮手,直接問道:「皇弟,父皇如何了?」

「未醒。」李元嬰說道,神情戚傷,十分悲痛。

已經吩咐下去,李淵醒來,立即前來匯報,一直以來,卻沒有聽到動靜,李世民心中自然清楚,現在卻明知故問,就是抱了僥倖心理,可惜未能如願以償。

心裡有點兒堵,李世民厲聲道:「你們都出來了,誰在裡面照顧上皇。」

「是皇后、太子……」李元嬰連忙說道,連他都感受到帝王之威,旁邊的宮女寺人更不用說了,嚇得臉色煞白,心臟撲通直跳。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李世民收斂心情,輕輕點頭,邁步而進,皇帝嘛,講究天家顏面,輕易不會開口道歉,做出個姿態,已經難得可貴。

儘管在某種程度上,李世民是逼父退位,但是對待李淵,無論是物質,還是禮節,李世民都盡其所有,恪守人子的本分,這點朝中上下,無話可說,大安宮富麗堂皇,規格待遇,甚至高於自己的寢宮。

不過,外物畢竟是外物,再多的金銀財寶堆積起來,也換不來健康的體態,而今李淵就是這樣,靜靜躺在榻上,消瘦得十分厲害,面皮鬆弛,泛著青烏之色。

「陛下來了。」長孫皇后輕聲叫喚,穿著樸素的衣裳,手裡端著湯藥,一勺一勺的餵進李淵的口中,值得慶幸,即使李淵沒有清醒,卻保持生理本能,無意識的吞嚥,不然幾天沒有吃食物,早就嗚呼哀哉了。

「父皇。」旁邊的是太子李承乾,還有李泰,也連忙上前行禮,李世民輕微應聲,望著榻上的李淵,心頭繚繞哀傷,久久不語,旁人自然不敢驚擾,默契的退後幾步,等候吩咐。

良久,一碗湯藥見底,長孫皇后將空碗遞給宮女,拿了條絲巾,輕輕抹拭李淵的嘴角,動作十分溫柔,不過李淵似乎覺得有些不適,忽然皺起了眉頭,眼皮眨動了幾下,長孫皇后發現,纖手微滯,確認之後,帶著兩分驚喜道:「二郎,快看……」

有動靜總比沒動靜強,李世民思緒驚醒,見到李淵的模樣,心中驚喜交集,連忙叫道:「快,傳太醫。」

一聲令下,早在偏殿值令的太醫,連忙提藥箱,匆匆奔來,見到李世民,連忙鞠躬行禮,就要磕拜之時,李世民訓斥道:「什麼時候了,還來這套,快看上皇,怎麼回事?」

幾個太醫連忙答應,連忙圍了上去,一人拿了只手,仔細把脈,其他人等,翻眼皮,摸脖子,按心口,不一而足,頗有後世專家教授的派頭,片刻之後,相互聚集,竊竊私語,探討診斷的結果。

沒有辦法,作為太醫,就是對於自身醫術的肯定,自然非常風光得意,榮耀之極,不過也是個高危職業,不得不慎,出了點兒差錯,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禍,特別是現在,醫治的是太上皇,自然要小心翼翼,慎之又慎。

他們討論得歡,李世民卻等得不耐煩了,關心則亂,總是為了點小事,無端生出許多的煩躁,就要開口催促,卻讓長孫皇后安撫下來,輕聲道:「二郎,小心無大過,忍耐片刻,且讓他們商量。」

呼了口氣,李世民點頭,幸好幾個太醫也知道,耽擱不得,很快得出了結果,推選了太醫院知事韋慈藏出來,匯報說道:「陛下,根據我等診斷,上皇……快要醒了。」

哼滋……長長的喘息響起,看得出來,這幾個太醫,也有幾分真本事的,不是類似專家教授的酒囊飯袋,一語畢了,榻上的李淵就有了反應,咳了兩聲,慢慢睜開眼睛,渾渾噩噩,似有幾分迷茫。

「父皇。」李世民欣喜若狂,連忙上前拉住李淵的手,輕聲道:「父皇,是我,感覺怎樣,好些了沒……」

李淵目光朦朧,望著李世民,眼睛微眨,人影漸漸清晰,微微點了一下頭,聲音虛弱道:「二郎……我怎麼了,感覺好像是有些暈沉。」

「父皇沒事,就是受了些涼氣,休養幾日,就好了。」李世民說道,使了個眼色,眾人心領神會,齊聲附和起來。

李淵抬頭,慢慢打量房中情況,好像有些累了,閉上了眼睛,低聲道:「觀音婢、承乾、青雀……你們都來了,我是不是快要不行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7
第三百二十三章 好孩子

「父皇,莫要多心。」李世民連忙說道:「只是湊巧,大家前來問安。」

「是啊,兒媳數日沒來拜見,今兒又逢承乾與青雀入宮,就帶他們過來,給父皇見禮。」長孫皇后微笑道,自然幫腔圓謊。

「皇祖。」李承乾與李泰行禮叫喚,這個時候,李元嬰聞訊,匆忙而來,撲跪榻邊,咽聲泣道:「父皇,你終於醒了。」

「醒了……為何這樣說?」李淵睜開眼睛,茫然道:「我怎麼了?」

霎時,見到李世民皺眉,李元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不知道怎麼彌補,只得低頭不語,長孫皇后溫柔笑道:「父皇沒事,只不過是太累了,已經睡了一日,卻沒見醒來,大家有些擔心而已,現在好了,自然沒事。」

眾人稱是,畢竟是沒有排演過,配合得不怎麼樣,自然瞞不過李淵,雖然身體不適,但是神智卻十分清醒,慢慢尋思了下,恍然說道:「是了,那天,我嘔血……隨之不省人事,現在才醒,已經多少天了?」

「沒多少天。」李世民說道:「父皇,你且安心休養,不過是點小恙,經過太醫的調理,已經康復得差不多了。」

「是嗎。」李淵喃聲,掙扎要起來,卻連挪動的力氣也沒有,李世民連忙上前攙扶,長孫皇后拿了襲絲衾,墊在李淵身後,讓他舒適的半躺。

濁渾的目光,慢慢在眾人身上掠過,李淵弱不禁風,有氣無力道:「二郎……留下,其他人,出去。」

退位多年,太上皇的權威,日漸衰微,特別是李世民在場的時候,見到他點頭,眾人才行禮告退,卻步而出,就在殿外守候。

「父皇,覺得怎樣,是否餓了?」李世民關切說道,揚聲吩咐備膳,外面的宮僕應聲,快步而去。

李淵沒有制止,只是平靜說道:「人躺在榻上,能有什麼胃口,就不必大費周折了。」

「沒關係,我與觀音婢,承乾、青雀、元嬰陪你。」李世民說道。

輕輕閉眼,李淵輕聲道:「剛才,我見到你阿娘了,還有建成、元吉……」

李世民身體微滯,目光輕垂,沉默不語,自從玄武門之變,李淵退位,李世民登基,多年以來,父子兩人十分默契,力圖避開談論這件事情,今日李淵主動提起,卻是大出李世民的意料,沒有這方面的心理準備,一時之間,不知如何作答才好。

「你不用擔心,他們過得很好,也沒有怪你,想必再過些時候,我就下去與他們會面了。」李淵說道,咳嗽了下,氣息虛弱,猶如風燭殘燈。

這個時候,李世民也顧不上什麼忌諱隱瞞,急忙說道:「父皇,你不要多想,覺得身體哪裡不舒服了,我這就叫太醫來。」

「不必。」李淵微微揮手,繼續說道:「有些事情,憋在心裡很久了,趁著我還能說話,也該是時候讓你知道了。」

「父皇不可太勞神,你現在需要靜養,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吧。」李世民勸慰說道,卻是想避而不談。

「恐怕沒有以後了,自從去年開始,身體每況愈下,我豈能不知,近些日子,晚上睡覺,總是見到阿竇,她向我埋怨,這麼久了,都不去陪她。」李淵喃喃說道:「算下時辰,也差不多了,免得她寂寞。」

「父皇……」李世民低喚,思念去逝多年的竇太后,再見到李淵悲哀心死的模樣,眼睛不由得有些濕潤。

「我能夠感覺得到,自己快要走了。」李淵歎息道:「有些話,我不準備帶進棺材。」

李世民自然不會附和,而是開解說道:「父皇不要胡思亂想,你身子安康,現在只不過是累了,好好休息,明天就好了。」

「聽我說,我知道,你有心疾。」看著李世民,李淵神態自若,平和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依然耿耿於懷……我也是如此。」

「畢竟是傷心事,還是不提起為好。」李淵歎聲道:「二郎,這些年來,國勢蒸蒸日上,四夷臣服,大破突厥,替我挽回顏面,皆是你之功,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我很是欣慰,不過我也知道,你是想證明給我看,自己才是繼承皇位的最佳人選……」

李世民表情有幾分不自然,又不好離開,只聽李淵繼續說道:「要說從來沒有怨過你,自然是虛言,更多的卻是心痛,不過九年過去,什麼事情,也看得得淡了,也不想與你追究誰是誰非。」

「父皇,這是原諒我了?」李世民顫聲道,有幾分難以抑制的激動。

「如果說出來,能讓你心裡好受些。」李淵點頭說道:「我的確不怪你了。」

呼吸急促,李世民伏跪床榻邊上,幾次張口欲言,最終卻沒有說出來,不過眼淚卻流了下來,懺悔?難過?欣喜?

比起李世民來,李淵固然有優柔寡斷、不勤政、愛享受的毛病,然他能在隋末群雄混戰中深謀遠慮,隱忍潛伏,當機立斷,在太原興兵起事,一舉攻下長安,當了唐朝的開國皇帝,此後用人得當,終於一統天下,並奠定貞觀之治的基礎,其功不可沒,足以證明,他不是個昏庸的皇帝,而今感到大限將近,終於敞開了胸懷,反過來,解開李世民的心結,

根據後人分析,李世民是個情感豐富的人,有野心,有抱負,有理想,在逐鹿中原的過程之中,立下了赫赫戰功,遠勝於李建成,當年李淵,曾經許諾過,打下了江山,要立他為太子,可是最後,居然出爾反爾,只封他為秦王。

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李世民怎麼可能甘心,終於醞釀了玄武門之變,就像李淵所說,其中的誰是誰非,已經變得不重要了,現在坐天下的是李世民,是毀是譽,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拋開這件事情不說,李世民應該是個好皇帝,至少對於這個時代的百姓而言,對內實施休養生息的仁政,百姓安居樂業,對外施加武力,宣揚大唐國威,令人振奮,稱之為明君,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再賢明的君主,也有七情六慾,殺了兄弟,逼父退位,李世民心裡,難道就沒有絲毫的愧疚不安?這些年來,勵精圖治,不敢有絲毫的疏懶,堪稱帝王的表率,或許就是要向世人證明,特別是向李淵證明,自己這個皇帝,做得非常出色,絕對能夠勝任,沒人做得比自己更好,實至名歸。

現在,李世民覺得,自己的努力苦心,沒有白費,李淵終於開口寬恕自己,剎那之間,李世民悲喜交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邊流淚,一邊哽咽道:「父皇,是我……」

殿外,眾人守候,膳食已經端來了,但是不見李世民傳喚,沒人敢貿然進去,隱隱約約聽到了些動靜,卻不是很確切,過了許久,覺得殿中好像有些異常,長孫皇后蛾眉輕蹙,猶豫不決,要不要出聲探問。

「母后,要不,兒臣去敲門?」李泰說道。

長孫皇后考慮片刻,微微搖頭,又過了會,吩咐道:「乾兒,你去。」

李承乾應聲,上前兩步,碰了兩下門環,恭謹說道:「父皇,皇祖,膳食已經備妥,是否奉呈進去?」殿中沒有動靜,李承乾耐心等待,過了百息,再次詢問起來,這個時候,才傳來李世民的聲音:「都進來吧。」

李承乾推門,避讓旁邊,等到長孫皇后提著食盒,纖步進去之後,這才跟隨其後,李泰排在第三,後面的就是李元嬰和那些宮女寺人。

殿閣寬敞,進來二十來人,也不顯拘束,眾人行禮,宮女寺人散開兩旁伺候,長孫皇后等人走近,隱約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倒不是出了什麼異常,李淵臥榻輕躺,氣色好像不錯,李世民欣然,在榻邊服侍,父慈子孝,很是融洽,怎麼也看不出,會有什麼問題,反而覺得是自己多心了。

然而,夫妻多年,長孫皇后心細如髮,卻是發現其中的變化,自從那件事情之後,在李淵面前,李世民從來都是恭敬有加,唯恐有絲毫不敬,實際上,卻是多了幾分侷促不安之意,有種不知如何面對的感覺。

現在,這種感覺好像消失了,李世民變得坦然起來,長孫皇后心中一動,卻也沒有點破,擺好了膳食,素手執羹,溫柔笑道:「父皇,觀音婢伺候你用膳。」

「好。」李淵沒有拒絕,無力揮了下手,慢聲道:「二郎,國事要緊,在觀音婢在,不用你陪我了,快些回去處理朝政吧。」

李世民點頭,卻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待李淵用了碗羹餚之後,這才叮囑眾人,仔細照料李淵,帶著幾分不捨,就要離開,適時卻聽李淵喚道:「二郎……」

「父皇,還有什麼吩咐?」李世民連忙回身。

好像沒有什麼胃口,李淵躺回榻上,氣色又變得衰敗起來,輕輕喘了口氣,緩緩說道:「勤政是好事,但是也不要累著自己,承乾是個好孩子,算起來,也已經成年,能夠為你分憂了。」

李世民微怔,立即領悟起來,看了眼神態沉著的李承乾,微笑說道:「父皇放心,這事,我心裡明白。」

「那就好,那就好……」李淵安心了,眼皮輕合,很快就沒了聲響。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8
第三百二十四章 求情

眾人心驚,連忙查探,發現李淵只是睡了過去,這才鬆了口氣,留下兩三個婢女在殿中伺候,其他人悄無聲息的卻步退出,到了殿外,走遠幾步,李世民招來幾個太醫,沉聲問道:「上皇身體情況,到底如何?」

幾個太醫面面相覷,推讓了片刻,還是韋慈藏出來答話,謹慎說道:「回稟陛下,從脈象上來看,上皇得的是氣虛之疾,由於陰陽二氣驟變,上皇年高,抵禦不了涼氣入侵,內經有雲,強者氣盈則愈,弱者著而成病……」

認真聆聽太醫的診斷,李世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直接問道:「什麼時候能夠康復?」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就是醫術再高,再有把握,也不敢輕易許下日期,要是到時沒好,豈不是自取其咎,猶豫了下,韋慈藏只能圓滑說道:「臣等自當盡力,只要不出意外,上皇很快就能夠康復了。」

「很快是多久,五天?十天?半個月?」李世民皺眉,不悅道:「聽你言下之意,上皇的病情其實還未穩定下來,隨時會反覆不成?」

「陛下,上皇年高,體質大不如前……」韋慈藏戰戰兢兢說道,沒有辦法,大人物總有點諱疾忌醫的毛病,幾個太醫哪裡敢直言不諱,李淵的病情,時好時壞,他們很難捏拿得準確無誤,自然要提前打個伏筆,以防萬一,免得又出現了意外,連解釋的機會也沒有。

「好了,朕不想聽這些托詞。」李世民說道:「上皇就交給你們了,不許出現任何意外,不然拿你們是問。」

「臣等遵旨。」幾個太醫連忙應聲,心中叫苦不迭,他們最害怕的,就是遇到這種情況,人生在世,生老病死是在所難免的事情,沒人可以擺脫得了,李淵自然也不例外,若是真出了什麼事情,他們又不是神仙,回天乏術,那個時候,肯定要倒霉了。

揮退這幫心中叫苦的太醫,李世民轉身說道:「觀音婢,父皇身體才有起色,別人我不放心,就勞你多照顧了。」

「二郎放心,我會照看好父皇的。」長孫皇后說道,溫柔如水,卻有種令人信服的氣質。

說起來,李淵、李世民父子兩人,運氣真的不錯,娶到的皇后,都是出了名的賢良淑德,溫柔和善,令人羨慕妒嫉恨,所以物極必反,出了個武則天,可見平衡才是王道。

一句題外話,見到長孫皇后答應,李世民稍微安心,畢竟是帝王之尊,確定李淵暫時安然無事之後,立刻調節心態,擺駕離去,回到太極宮殿閣,繼續處理政事,過了片刻,聽到李承乾求見,以為李淵又出現意外,連忙召見。

「皇祖仍在酣睡,太醫們正商議調養的方子,想必再過兩天,皇祖就能康復了。」李承乾說道,表情有幾分躊躇,似有所言,卻心有顧忌。

「如此便好。」放下心來,李世民是什麼人物,一眼就發現李承乾的異常,也不用拐彎抹角,直接就開口問道:「那麼乾兒來此,又是為了何事?」

「父皇,校書郎韓瑞,已經在御史台待了多日,事情是否已經探查清楚了?」李承乾小心翼翼問道,李淵醒了,病情穩定,李世民的心情應該不錯,機會難得,現在不疏通求情,更待何時?

嗯,李世民微微皺眉,李承乾不提,他真把這事給忘記了,這也十分正常,畢竟作為天下之主,治下的百姓千萬,還有京城的官員,各州刺史,軍隊的武將,勳爵權貴,林林總總,猶如繁星,數不勝數,必然是不可能全部記得,所以李世民才會在寢宮的屏風之中,將一些重要位置的官員名字,詳細列了出來,以防疏漏。

相對,韓瑞的名字,能在李世民心中,留下比較深刻的印象,已經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機遇,按理來說,自己欽定的案件,李世民應該比較關心此事的,然而,最近,為了李淵的病情,李世民心中煩躁不安,連朝政都有點兒疏忽,更不必說這件小小的案子了。

李世民問道:「他托你向朕求情?」

「沒有,兒臣只是覺得,韓校書品行高潔,此事應該不是他所為。」李承乾連忙否認,只要確定是韓瑞的罪責,才會有求情之語,現在案件還沒有結果,肯定不能附和,免得李世民先入為主,將事情定了性。

李世民不置可否,地位不同,注定他不會的輕易相信一個人,見到李世民不語,李承乾心中惴惴,輕聲道:「父皇,兒臣覺得,這事有些蹊蹺……」

「乾兒,這事你無須理會,待御史台審查清楚,自有公斷。」李世民擺手,轉而說道:「聽東宮官屬匯報,近些日子來,乾兒苦學不倦,學業長進極快,朕很是安慰。」

李承乾連忙站了起來,檢討說道:「自從李少師逝世,兒臣傷心難過,覺得東宮諸師,再無能令兒臣信服之人,所以無心向學,經常出宮遊玩、打獵,以至於荒廢學業,現在兒臣已經成*人,自知年少荒唐,自是要努力奮進,加以彌補。」

李少師,就是太子少師李綱,是個牛人,與太子很有緣分,他曾經是隋朝太子楊勇、唐朝太子李建成、還有現在的太子,李承乾的老師,如果歷史沒有改變,李綱應該能夠稱得上是太子殺手,教導的三個太子,全部給廢了。

不過也是稀奇,這樣的太子災星,呃,至少是以後世的眼光來看,的確就是這樣,在這個時代,卻非常有聲望,貞觀四年,李綱被拜為李承乾的太子少師,每當吐論發言,都辭色慷慨,李承乾非常信服,可惜才一年時間,李綱就逝世了。

李承乾親自為其樹碑,看得出來,對於這位老師,李承乾的確很是敬佩,直到現在仍然懷念不已,李世民感歎說道:「古來帝子,生於深宮之中,及其成*人,無不驕逸,所以朕嚴厲而教之,就是希望你們不要重蹈覆轍,而今你能夠幡然醒悟,也不枉費朕的苦心。」

「父皇,是兒臣愚昧,不能理解你的苦心。」李承乾咽聲說道,真情流露。

李世民微微點頭,考慮了片刻,突然寫了兩道聖旨,交給旁邊的寺人傳達下去,隨之認真提醒道:「乾兒,新任的東宮少詹事張玄素,左庶子於志寧,性情剛直,志存忠孝,你要多聽他們的意見,宜加尊敬,不得懈怠。」

李承乾連忙應聲,也明白了兩道聖旨的內容,心中有點兒驚喜,無論是張玄素,還是於志寧,都是朝中的名臣,素有威望,而今歸屬於東宮,對於李承乾來說,何嘗不是李世民的一種態度。

和言溫語片刻,打發心情歡暢的李承乾回去,李世民微笑,輕輕搖頭,繼續批閱奏折,沒過多久,外頭又傳來李泰求見的消息,兄弟兩人,倒是同心,李世民嘀咕,自然允許,很快,李泰就走了進來,恭敬行禮。

「青雀,此來何事?」李世民和聲問道,如果對待李承者是嚴父,那麼對待李泰的時候,卻是充滿慈祥之意,有點兒厚此薄彼了,不過也有些正常,畢竟在李世民心目中,李承乾是太子,日後繼承帝位,自然要加以磨礪,而李泰是個逍遙王爺,怎麼寵愛也不過分。

孰不知,就是這種不加節制的喜愛,容易令人誤會,產生不該有的想法。

李泰笑呵呵道:「父皇,難道沒事,就不能過來看你了。」

「自然是可以。」李世民笑道:「不過,父皇要批閱奏折,可沒空與你說話。」

「沒有關係,兒臣可以在旁邊等候。」李泰乖巧說道。

「好了,有話就直言,不要遮掩。」李世民微笑說道:「是不是準備辦個文學聚會,王府供帳不足,又來向父皇求助了。」

「不是。」李泰搖頭,眼睛轉了下,好奇問道:「父皇,兒臣來的時候,見到皇兄剛走,他來這裡,有什麼事情呀?」

嗯,李世民頓了頓,抬頭說道:「怎麼,你也是來給韓瑞求情的?」

原來如此,明白怎麼回事,李泰自然否認,隨即收斂了笑容,肅然說道:「父皇,韓瑞嫌疑最重,或許事情真是他所為,扣壓提審,也是正常之理,然而秘書郎顧胤,只不過是受到了牽連,卻也給關起來,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秘書郎顧胤,李世民沉吟片刻,依稀有點兒印象,不過也不打算深究,微笑說道:「青雀,這事御史台在查,真相是何,自有公論,你就不要多操心了,有空就多陪皇祖,讓他老人家安享天倫之樂。」

李泰有些失望,卻也不敢爭辯,輕輕點頭,告退而去。待李泰離開,李世民擱筆,考慮片刻,傳下口諭,召見馬周,這麼久了,事情居然沒有解決,難道其中有什麼問題不成?

不久之後,馬周匆匆而來,伏跪頓首,恭請聖安。

「不必拘禮。」李世民揮手,賜坐,也沒有兜圈子,淡聲問道:「馬御史,前幾日朕交你審辦的案子,是否有了結論?」

「啟稟陛下,未曾。」馬周坦然說道:「微臣仍在調查之中。」

「進展這般緩慢?」李世民懷疑,皺眉道:「是案情複雜,還是有人從中作梗。」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8
第三百二十五章 擱置

畢竟是馬上打下江山的皇帝,李世民對於底下官員的人情世故,自然瞭解透徹,況且才沒幾天,涉案的兩人,居然能得到自己兒子前來開脫求情,在審理的過程中,馬周的壓力恐怕也小不到哪裡去。

不過儘管體恤臣下,但是李世民卻分外不悅,若是個個如此,人情世故大於禮法,以後還還麼治國安邦,讓天下百姓信服。

馬周搖頭,表示不是兩個原因,遞上幾本折子,語氣平常說道:「陛下,這是涉案眾人的供詞,哪個小吏,至今沒有捉捕歸案,誰是誰非,微臣不敢妄下定論。」

口供已經歸納總結,條理分明,層次分明,李世民一目幾行,瀏覽下去,對這件事情,立即有了個大致的瞭解,稍微沉吟,李世民抬頭說道:「事情不是已經很清楚了嗎,校書郎韓瑞濫用職權,有負皇恩,按律斷刑即可,還有什麼疑慮?」

「陛下之言,恕微臣不能贊同。」馬周說道:「微臣不是在替韓校書開脫,主要是此案仍有疑點未明,若是不徹查清楚,臣怕冤枉了好人。」

「什麼疑點?」李世民問道,只要不是馬周徇情枉法,他自然不介意聽其分析。

「乍看之下,此案十分明了,無非是韓校書耐不住朋友托求,徇私枉法,但是其中的疑點卻是不少。」馬周冷靜說道:「其一,還是那個小吏,微臣已經查過,半個月前,韓校書奉了皇命,印製經書,原來的刻坊不堪使用,所以遷到了而今的地方,又擴招了許多匠人與書吏,但是此事,卻是吏部的安排,沒有經過韓校書之手。」

李世民耐心,聆聽馬周繼續說道:「遷了地方之後,韓校書也經常前去視察,與那個小吏偶有接觸,不過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只不過是平常的交際,甚至連他姓名,也記不清楚,如此說來,他與小吏,相當於素不相識的陌生之人。」

「那又如何,韓瑞是官,此人是吏,只要下達了指示,然後欺之以權,誘之以利,那人豈敢有所違背。」李世民說道,一針見血。

「初時,微臣也是這樣的想法。」馬周繼續說道:「但是仔細盤查,卻發現了個情況,在接觸懷海和尚的第二天,卻是三月初三,申時左右,韓校書與秘書監的同僚,準備慶賀秘書郎顧胤新官上任,相約而去宴飲,途中改變了主意……遇到鄭家二子……前往皇弟元嬰府上……回到家中,夜裡受涼,臥病在榻,第二天開始,直到現在,韓校書再也沒有踏足刻坊半步,更不用說與小吏有所聯繫了。」

考慮了下,察覺其中的漏洞,李世民說道:「不必到刻坊,也不用出門,他可以派僕役與小吏勾搭,也不是什麼難事。」

「三月初四,許多人可以做證,那個小吏一直待在皇城刻坊之中,就是夜裡恰逢他守值,更是沒有出城的機會。」馬周說道:「三月初五,聽從顏少監的安排,秘書郎顧胤晨早前往刻坊巡視,逗留了二刻鐘就離開,就在這個時候,小吏揚言,受到了上級的指示,改印佛經……綜上所述,三月初四全天,韓校書自己,還有他的僕役,甚至同僚,根本沒有與小吏接觸的機會,吩咐安排此事。」

進出皇城,不僅需要牙牌,還要登記備註,一查就知,自然不用懷疑,所以李世民沒有意見,而是問道,「那麼三月初三呢?」

「三月初三,才過了一夜而已,微臣覺得,韓校書自己,恐怕還沒有考慮清楚,到底是否要幫懷海和尚的忙。」馬周分析說道:「五更點卯,直到申時,眾目睽睽,也是與小吏沒有單獨接觸的時間,申時之後,出了皇城,又有同僚可以證明,到了曲江,遇上鄭家子,前往皇弟府上,夜落歸家,隨之宵禁,一環一環,十分清楚,機會也不大。」

「當然,這也不能證明什麼,誠心要與小吏勾結,總是能夠找到機會的,微臣只是覺得,這樣有些不合情理,除非韓瑞早就有預見,城府深謀,拉上那麼多人給他作證,不然,事情應該不是韓校書所為。」馬周拱手說道:「不過,這僅是臣的猜測,沒有確鑿的證據,韓校書身上還是有嫌疑的。」

李世民沉默片刻,不動聲色問道:「其他涉案之人怎樣,是否也有嫌疑?」

「微臣已經盤查清楚,那些匠人,還有餘下的書吏,只不過是奉令行事,沒有動機目的,自然與之無關,禮部幾個官員也是如此。」馬周列數說道:「這些人,嫌疑不大,甚至沒有任何的疑點。」

敏銳察覺,其中漏了個人,李世民說道:「那麼秘書郎顧胤呢?」

「顧秘書……」頓了下,馬周說道:「按理來說,顧秘書沒有嫌疑的,但是微臣卻有些奇怪,初五印製佛經,直到御史上奏,期間的幾天,顧秘書多次前往刻坊督察,應該早就發現了這件事情,可是他居然視若無睹,完全沒有過問,到底是真不知情,還是故意為之,臣不好判斷。」

翻出顧胤的供詞,李世民看了眼,似笑非笑道:「他辯解說,並不清楚刻坊,不允許印製佛經,倒是個不錯的理由。」

馬周沉默,他只是把自己調查的情況,還有推測,不偏不倚的講述出來,至於李世民得出什麼結論,那就與他沒有關係了。

李世民問道:「馬卿,你是怎麼看待這件事情的?」

「沒有捕獲小吏之前,臣不敢妄下診斷。」馬周說道,堅持已見。

「那麼……」李世民想了想,揮手說道:「你就繼續查吧。」

「臣遵旨。」馬周說道,識趣告退。

見到馬周的身影在消失宮殿之外,李世民的臉色微沉,招來寺人,吩咐了句,不久之後,愈加肥潤,胖乎乎的長孫無忌,疾步而來,好像已經清楚召見自己的目的,行禮之後,立即說道:「陛下,此事,有人居中推波助瀾,在京城之中,已經鬧得沸沸揚揚,甚至牽扯到了虞秘監等人……」

聽到最近的流言蜚語,李世民臉上多了分凜然,冷笑道:「樹欲靜而風不止,看來有些人終於忍耐不住,跳出來生事了。」

「這個,不正事陛下希望見到的嗎。」長孫無忌笑道。

李世民也沒有否認,問道:「虞卿他們,有什麼反應?」

「沉著冷靜,不予理會,頗有些清者自清的意味。」長孫無忌說道,很是佩服虞世南的老謀深算,什麼也不用做,就已經立於不敗之地。

果然,李世民心中滿意,肯定說道:「虞卿容貌怯懦,弱不勝衣,但是性情剛烈,耿正忠心,當政得失,直言敢諫,絕對不會為此小人行徑。」

長孫無忌附和,也不嫉妒,反正李世民絕對是最會讚美大臣的皇帝,這麼多年來,朝中的大臣,每個沒給讚揚過幾遍,當面,背後,又是贈言,又是賜賦,不把人感動得眼淚直流,絕不罷休,這種胸襟優點,楊廣就相差很遠了,居然嫉恨臣子的能力才學比自己高明,怎麼是人君的料,難怪十幾年時間,就亡國身殞了。

長孫無忌尋思,卻聽李世民說道:「鋪機,你去查看下,初四夜裡,監卿百司,特別是三省六部,在皇城守直的官員有誰。」

「陛下的意思是?」

「一夜之間,能令小吏不顧王法,鋌而走險,事後又安排其遠走高飛,官衙追緝多日, 仍然不見蹤影,這樣的神通廣大,豈是尋常人物。」李世民譏諷說道,目光蘊藏怒火,作為天子,最為厭惡的,就是底下有人無視自己的存在,搞些見不得光的陰謀詭計。

長孫無忌拱手,連忙退去,不良之後,捧著夜班記錄本而回,呈給李世民,也沒有離開,就站在旁邊,幫忙展開,以紙鎮壓平,李世民拿起硃筆,毫不猶豫,一個一個的塗抹名字,塗去的,自然是他相信的臣子,或許覺得,沒有動機之人。

很快,記錄本上,就剩下寥寥幾個名字,李世民擱筆,目光冰冷。

事情真是他們的陰謀?李世民與長孫無忌懷疑,嗯,懷疑就夠了,對於兩人來說,根本不需要什麼證據,只要心裡覺得,有這樣的可能,肯定是有殺錯,沒有放過。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寺人匆匆奔了進來,伏跪地上,雙手呈了卷箋紙,急聲道:「陛下,邊庭飛書急報……」

「呈來。」李世民挑眉,感覺不是什麼好事,長孫無忌上前接過紙卷,快步轉呈李世民,微微皺眉,好像也有這樣的感覺。

啪,看了急報,李世民直接拍案而起,表情冷若冰霜,目光透出殺氣,咬牙切齒道:「伏允酋夷,真是好膽,可恨,可殺。」

「陛下,因何動怒如此?」長孫無忌連忙問道。

「三天前,吐谷渾出兵,大肆掠奪鄯州,殺傷百姓無數,揚長而去。」李世民雙手握拳,青筋迸出,怒不可遏,再次給打臉了,這讓高傲的李世民,怎麼接受得了。

長孫無忌聞聲,也是滿面激憤,當下說道:「請陛下立即召集百官,商議出軍征討之事。」

「傳令……」李世民從善如流,下達旨意,慢慢的也冷靜下來,忽然合上夜直記錄本,淡聲說道:「鋪機,看來這事,又要暫時擱置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9
第三百二十六章 雷聲大,雨點小

即將邁進夏天,長安城中,氣溫逐漸升高,懸掛天空的太陽,就像個燒紅了的大火團,無邊無際,永不停歇的放射熱量,空氣異常悶熱,烤高眾人熱汗淋漓,苦不堪言,沒有一絲兒風,樹枝一動不動,只有那不知疲倦的蟬蟲發出聒耳的噪音,令人更加煩悶。

透過窗口,望著外面的灰牆飛簷,精美的建築,韓瑞歎氣,更不知道是第幾次歎氣了,終於體會到坐牢的滋味,果然不是那麼容易消受的,要不是每天,都可以在庭院走動片刻,馬周時不時提審問話,韓瑞懷疑,自己恐怕連歎氣的心情都沒有了。

只是軟禁,都這樣辛苦,那些真正入獄坐牢的,豈不是更加悲劇,韓瑞木然,呆呆躺在榻上,一動也不想動,浮想聯翩,胡思亂想,思潮起伏,反正就是不讓腦子閒著,不然遲早會受不住壓抑的氣氛,發瘋,發狂。

叮叮…叮……咚……

起風了?韓瑞麻木的眼睛,多了分神采,沒有辦法,一直看到的全是外面那些,一成不變的建築,再這樣下去,肯定無聊到看見螞蟻啃骨頭也要觀察半天,現在好歹能夠欣賞到風雲變幻的場景,多少也是種難得的娛樂。

風,輕拂,慢慢旋轉,隨之升級,呼呼作響,刮起了漫天塵埃,枯枝落葉隨風飄揚,捲來了片片烏雲,積少成多,越來越厚,天空頓時為之昏暗,接著傳來沉悶的雷聲。

狂順著窗口,席捲而來,煩悶的空氣,多了幾分涼爽,韓瑞仰頭觀望,只見半空中烏雲翻滾,漆黑一團,像染墨似的,眼前突然一亮,天際飛過一條鋸齒形的電光,彷彿浩瀚的蒼穹突然裂開了一道口子,接著轟地一聲,一個沉悶的焦雷猛地炸開,大地一陣搖撼,震得人耳朵發麻。

電光閃爍,如同人字分叉,轟,又是一個炸雷,隆隆隆的滾過,黑沉沉的天像要崩塌下來似的,雷鳴電閃,狂風呼嘯,彷彿要將長安城捲走,窗欞?鐺震盪,韓瑞沒有理會,或許潛意識之中,恨不能一道驚雷,把御史台給劈了。

每個人心中,總有個嚮往自由,越獄逃脫的想法,也不奇怪,韓瑞走神了,就在這裡,轟轟隆隆的雷電,已經醞釀了半天,雨雲的顏色,也已經足夠烏黑如漆,空氣濕潤,眾人的心中,已經預期天空降下瓢潑大雨,所以早早做好了準備。

然而,彷彿故意愚弄世人似的,一道炸雷驚響之後,籠罩天上的陰雲,開始撒尿了,嗯,而且還是最後的殘尿,淅淅瀝瀝,勉強流了幾滴,隨之天上那位雨神,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驅使雷電,騰雲駕霧而去。

霎時,烏雲散盡,露出蔚藍色的天空,太陽依然高照,光明燦爛,韓瑞愕然,這樣的虎頭蛇尾的結果,肯定令許多人跺腳罵娘吧。

適時,外面傳來敲門聲,書吏叫道:「韓校書,馬御史有請。」

韓瑞眨了下眼睛,連忙翻身起榻,心裡有些沉不住氣,隱約感覺,此行的結果,可能會決定自己以後的命運。門鎖在外,書吏打開,推開門扉,神態如常,韓瑞看不出什麼端倪來,定了下心神,駕輕就熟的跟隨書吏朝衙房走去。

到了地方,韓瑞發現,除了自己之外,顧胤,還有幾個禮官,也都在場,看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誤,案子終於要做個了結,台案之上,馬周面無表情,顯然還沒有宣判,韓瑞上前行禮,低聲問候,退站旁邊,目光隱晦望了眼堂中眾人,隨之收斂,等待答案。

事到臨頭,眾人看似坦然,心裡怎麼可能沒有絲毫漣漪,只是沒有表現出來罷了,紛紛保持沉默,見到馬周起身,翻開折子,空氣之中,立即瀰漫著幾分緊張氣息。

「秘書郎顧胤,禮部司……」馬周也沒有賣關子的習慣,直接開口說道:「經本官查實,此事與你們無關,可以走了。」

顧胤等人,頓時高懸的心終於放下,紛紛吁氣,臉上露出了笑容,無妄之災,終於要過去了,心中自然歡喜,隨之目光整齊落在韓瑞身上。

瞄了眼折子,馬周又道:「校書郎韓瑞……」

韓瑞心中發緊,有些慌亂,臉色沉重,難道自己要背黑鍋了?

「……疏於管教,使得轄下吏胥,行事不慎……畏罪潛逃。」馬周平靜誦讀:「罰俸半年,革去校書郎之職,留候錄用。」

韓瑞愣了,什麼意思,就這樣被開除了?其他人也是一臉的迷惑不解,前幾天,還說著事情非常嚴重,大家都覺得,有人要倒大霉了,現在卻輕飄飄的,將責任推到那個小吏身上,雷聲大,雨點小,這算是什麼事。

當然,他們覺得白給禁錮幾天,非常不值,韓瑞更覺得憋屈,平白無故的,給人栽贓陷害不說,到頭來居然落得這樣的下場,才兩個多月而已,位置還沒有坐暖呢,滿腔的熱忱,雄心壯志,還沒有來得及施展,腰裡的牙牌就給摘了,真是……

然而,韓瑞覺得惱火,但是在其他人看來,事情分明是他所為,卻不知是朝中哪個大臣為他說情,將責任推到失蹤的書吏身上,彌天大罪化於無形,自己不過是除職留用,實在是太便宜了,該普天同慶才是,有什麼好抱怨的。

「……案子結了,你們走吧。」馬周說道,趕人似的揮手。

眾人應聲,畢竟給關了許久,渾身不舒服,再也不願意留在這個晦氣的地方,紛紛散去,匆匆忙忙,情急的模樣,好像走得晚了,又給關押起來似的。

瞬間,衙房空蕩了很多,韓瑞卻沒有離開,拱手說道:「馬御史……」

「何事?」馬周問道。

「多謝馬御史多日來的關照。」韓瑞誠懇拜謝起來,他又不是不識好歹之人,自然清楚明白,自己受了人家的算計,牽扯過深,換了別的官員,審理此案,就算沒有嚴刑逼供,也無視自己的辯解之言,認定自己有罪,匆匆結案了。

「不必。」馬周淡聲道:「本官只是秉公而斷。」

韓瑞微笑,再次行禮,這才轉身離開,知道進退,韓瑞才不會笨到,覺得自己是清白的,朝廷這樣處決不公,叫嚷不服,決意上訴什麼的。事情未明,不可妄動,走出衙房,沐浴燦爛的陽光,韓瑞只覺得天高萬里,任已翱翔,自由的滋味,的確非常美妙。

「韓校書。」

就當韓瑞沉醉於,闊別多日的自由空氣之中,耳邊卻傳來顧胤的聲音,只見他快步走來,臉上洋溢著春風般的笑容。

韓瑞皺眉,退開兩步,顧胤似乎沒有察覺,一臉的激動說道:「就知道此事,肯定不是韓校書所為,現在真相總算大白於天下,可喜可賀,令人歡暢,不如同往酒館共謀大醉。」

「不必了,我要回家。」韓瑞說道,乾脆利落的拒絕。

顧胤贊同說道:「應該的,應該的,已經幾日沒有回去,家裡肯定急慮不安,而今脫困,自然返回安撫人心。」

見到顧胤大有喋喋不休之意,韓瑞忽然停步,平靜問道:「既然如此,顧秘書為何沒有立即回去,留下等我,意欲何為?」

「韓校書……」顧胤收斂笑容,露出無比認真的嚴肅表情,十分誠懇的說道:「我之所以留下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件事情,真的與我無關,見到韓校書,我就有……對了,一見如故,種相見恨晚的感覺,視之為知己,怎麼陷你於不義……」

抹了下手臂的雞皮疙瘩,韓瑞心中打了個寒噤,打斷說道:「我已經給革職了,已經不是校書郎,以後叫我名字就行,還有,我知道,此事與你無關。」

「符節兄。」從善如流,顧胤如釋重負似的,臉上充滿了激動,哽咽說道:「果真是知己。」

「朝廷都結案了,是那小吏所為,能與你有什麼關係,好了,我走了,沒事,別聯繫。」韓瑞輕快說道,淡然擺手,飄然而去。

「符節……」顧胤有點錯愕,反應過來,連忙叫喚攔截,可是韓瑞卻沒給他機會,快步疾行,很快就消失在角落之中,待顧胤趕上,卻不見韓瑞的蹤影,皇城官衙四通八達,哪個方向都可以通行,難以找尋,顧胤左顧右盼,皺眉不已,輕輕嘀咕幾句,低頭離去。

片刻之後,韓瑞出了皇城,望著熱鬧非常,熙熙攘攘,嘈雜喧囂的朱雀大街,心頭的陰霾氣息,慢慢的消散,出來了,真的出來了。韓瑞笑容燦爛,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拔腿就跑,無視交織的遊人,如同孩童嬉戲,笑聲朗朗。

長安帝都,天子腳下,城中百姓,見多識廣,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縱然沒有親眼見過,卻肯定有所耳聞,但是真的沒有遇見過,像今日這種事情,一個身穿深青官袍,相貌堂堂的少年,忽然之間,大笑了聲,就在街頭巷尾狂奔疾跑,眾人莫名其妙,仔細觀看,應該沒人追趕呀,難道是顛病發作了?

「世風日下,官心不古。」一個老學究搖頭歎道。

過往之中,也有官員的存在,聽到議論,連忙大義凜然的表態:「有此同僚,實則是我輩之恥,若是讓我知道那是人誰,必上奏劾之,將其革職。」

「沒那麼嚴重,或許人家遇上了急事……」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9
第三百二十七章 回家了

眾人的議論,韓瑞卻是聽不到了,跑了兩條街,再也沒有力氣,這才慢慢的停了下來,靠著巷子牆角,氣喘吁吁,酣暢而笑,片刻之後,韓瑞抹了下熱汗,沒有理會旁人瞧稀奇的目光,疾步朝安邑坊而去,回家……

走了許久,韓瑞再次覺得,長安城真的很大,太過寬敞了,走到雙腳麻木,才到了東市,事後,韓瑞回想這事,覺得自己當時特傻,居然忘記僱車而返,白吃了那麼多的苦頭。

由東市穿行而過,進了安邑坊門,家門口就在眼前了,韓瑞振奮精神,舊力未竭,新力又生,終於到了門口,不過卻沒了叫喚的力氣,直接拍門,咚咚咚幾下,等了片刻,宅院裡面才有動靜:「誰呀,家主不在,閉門謝客。」

吁了口氣,韓瑞大笑道:「阿達,開門,是我回來了。」

「郎君……」

聲音好生熟悉,裡面的僕役迷惑了下,突然醒悟過來,一陣手忙腳亂,撥開鎖栓,拉開大門,韓瑞和煦笑顏映入,再也不用懷疑,僕役神情有幾分激動,連忙大喊道:「郎君……回來了,大伙快些出來迎接……」

「知道就行,迎接就不必了。」韓瑞笑道,舉足跨過門檻,就要進去之時,卻讓僕役攔在外面了。

「郎君,不急。」見到韓瑞皺眉,僕役連忙解釋說道:「待我端個火盆來,放兩串爆竹,驅除瘟神邪鬼晦氣。」

迷信不迷信,反正是時代的特色,韓瑞微微點頭,也不準備標新立異,就在這時,宅院之中的僕役婢女,聞訊而來,湧到了前院,紛紛欣喜問安。

「好,自然好,我沒事,以後都沒事了。」韓瑞微笑安撫,目光在人群掠過,卻沒發現鄭淖約幾人,不由得問道:「夫人她們呢?」

一個婢女連忙說道:「郎君久日未歸,夫人心中急慮,出去拜訪城中權貴,尋求幫助……」

韓瑞心中溫暖之餘,又是陣陣酸楚,也可以想像,為了自己的事情,鄭淖約肯定是心急如焚,寢食不安,想到自己讓妻子在外奔波,韓瑞愧疚之極,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真把自己當成了軟柿子,想怎麼捏,就怎麼捏呀,這筆賬,不是那麼容易就能了清的,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查個明白,誓不罷休。

韓瑞回來,宅院重新恢復了生機,眾人笑容滿面,十分歡喜,不論是什麼原因,既然已經在韓家為奴為婢,就應該有一榮具榮,一損具損的覺悟,韓家倒了,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把握現在良好的待遇,還是面對不可預料的未知命運,僕役婢女不笨,自然知道怎麼選擇,由衷希望韓瑞平安無事。

「派個人,前去通知夫人,我回來了。」韓瑞吩咐道,隨之跨過旺紅的火盆,親手點了兩串爆竹,在眾人的簇擁下,回到了內宅,望著庭院熟悉的草木,家居佈置,韓瑞有種難言的感歎,無論怎麼看,還是家裡舒服,順眼。

「郎君,湯水已經準備好了。」

聽到僕役的匯報,好像已經沒有洗澡,韓瑞立即覺得身上很不舒服,連忙來到浴室之前,三兩下脫下官袍,扔到旁邊,吩咐說道:「這個也晦氣,燒了吧。」

僕役答應,笑瞇瞇說道:「郎君所言極是,燒了好,待會請個裁縫來,再給郎君置辦。」

「不用了,或許以後都用不著了。」韓瑞說道,留下迷惑不解的僕役,直接向澡盆奔去,自己扒了衣衫,浸泡在溫熱的水中,一陣舒爽,只覺得骨頭都酥化了。

一泡,就是半個時辰,熱水換了三次,順帶連頭髮也洗了,換上了寬鬆的衣袍,韓瑞才戀戀不捨的離開浴室,這個時候,對於神清氣爽這個詞彙,韓瑞又有了新的體會。

踩著木屐,韓瑞走到庭院之中,角落的青竹,似乎也能夠理解他的心情,迎著清風嘩啦啦的奏起了歡快的曲樂,一搖一擺,好像招手,又像作揖,表示祝賀。

韓瑞駐足欣賞,忽然之間,心有直覺,連忙回身,卻見垂花門之中,白影晃動,出現了鄭淖約的身影,翹首望來,秀目澈似秋水,透著淡淡的迷茫之意,漸漸的,美眸流光,燦若星斗,晶瑩閃爍,充溢著無邊無際,猶如汪洋大海的柔情。

「約兒,我回來了。」韓瑞輕聲道,慢步上前。

嗯,心有千言萬語,到了這個時候,居然再也傾訴不出來了,鄭淖約覺得有些奇怪,呆呆望著韓瑞,突然之間,好像撲火的飛蛾,投懷送抱,緊緊摟住韓瑞腰身,螓首伏在胸膛,熟悉的氣息籠罩,這才確定,不是做夢。

「郎君……」

旁邊,流螢、畫屏,左右抱住韓瑞的手臂,靈秀俏美的小臉,已經變得很是憔悴,現在終於多了幾分生機活力,喜極而泣,如同枯木逢春的嫩芽,更加惹人憐愛,四人相擁,抱成了團,韓瑞卻恨不能再多生出兩雙手來,一邊抱著一個,恣意寬慰。

不然,就像現在模樣,才安撫這邊,那邊又哭哭啼啼的落淚,連忙轉頭勸解,卻發現胸前衣襟已經濕了大片,這個時候,韓瑞顧不上感歎,急忙低頭絮語,無意之中,抬頭輕瞥,頓時愣住了。

纖手扶住院門,李希音俏立旁邊,氣質飄逸,發出柔和恬淡的神采,秀美絕倫的眼眸投射而來,目光迷濛,似有幾分癡意,發現韓瑞注視,驚心回神,俏臉微紅,染了一抹霞色,愈加顯得肌膚嫩如脂玉。

韓瑞和煦微笑,輕輕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收回目光,繼續安撫,好不容易,在鄭淖約她們仔細檢查,確認韓瑞一切正常,沒有受到什麼嚴刑烤打,這才慢慢恢復如常的情緒。

「你們想到哪裡去了,御史台又不是天牢,在那裡最多是給禁足,不能離開,其餘情況,卻與客棧沒有什麼差別。」韓瑞說道,心裡已經煩透了御史台的衙房,可是回到家裡,卻要為其美言,真是沒有天理啊。

心中咆哮,韓瑞卻無可奈何,為了安慰鄭淖約她們,再苦的黃連,也只得往下吞了。

好說歹說,幾人才安心,韓瑞歉聲道:「都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這些天來,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沒事,只要夫君能夠平安歸來,吃再多的苦,受再大的委屈,我也甘之如飴。」鄭淖約低聲說道,柔唇笑容燦爛,美麗的眼睛卻溢出了淚水。

一些權貴、貴婦的德性,韓瑞太瞭解了,儘管沒有親眼目睹,但是也可以想像,錦上添花的事情,自然是樂意之極,然而願意雪中送炭的,肯定少之少數,說不定有些人乾脆藉著這個機會,落井下石,冷嘲熱諷,滿足自己虛榮的心理。

壓抑心中的惱怒,韓瑞溫柔撫著鄭淖約纖秀的臉頰,輕聲道:「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會讓你們吃苦受屈。」

鄭淖約輕輕點頭,含淚微笑,有若盛放的蓮花,雪白的花瓣,沾了幾滴晶瑩剔透的珍珠,在陽光照映下,散發出灼灼光華,韓瑞心中觸動,低下頭來,順著白皙俏臉,輕輕吻去了,清潤的水珠,隨即印在嬌艷的嘴唇。

彷彿**,一點火星,激起了熾烈的火焰,見到韓瑞平安無事,鄭淖約了卻心事,心情舒暢,更是主動回吻,素手輕環韓瑞脖頸,丁香暗吐,發出陣陣嚶嚀的柔膩聲音。

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李希音驚愕,俏臉泛出醉酒般的暈紅,一顆心咚咚亂跳,很想避開目光,卻不由自主的,仔細端詳,想到了之前的親密接觸,心中難免會湧上許多難以捉摸的複雜情緒。

觀看片刻,李希音俏面赤紅,心跳如鼓,呼吸微微急促,眼波嫩如初生的柳芽,忽然聽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心虛似的嚇了跳,連忙提醒道:「誒,有人來了。」

「二十一郎……」在打探消息的過程中,聽聞韓瑞已經平安歸來,錢豐再也按捺不住,風風火火的奔回,拖著胖乎乎的體形,在走廊之中,飛快而笨拙的一路跑來,再次超越了以前的速度,須臾之間,就到了庭院。

「三哥。」韓瑞笑道,慢慢放開了鄭淖約,迎了上去。

「小子,終於捨得回來了。」錢豐眼睛紅紅的,破口大罵,一把手摟住韓瑞,粗肥的手臂勒緊他的脖子,謀殺似的,久久沒有鬆開。

喘不過氣,憋得滿面通紅,韓瑞大笑,卡聲說道:「回…來…了,再不松…手,沒…給人陷害死,卻給你弄得……悶死。」

「活該,這幾天,給你弄得擔心害怕,睡不著覺,連吃肉都不香了。」錢豐鬆手,報復似的,大力拍打韓瑞的肩膀,一陣嗶嘰啪啦。

韓瑞連聲求饒,笑呵呵道:「少吃點兒,對身體有好處,算是減肥了,免得大腹翩翩,娶不到媳婦。」

「滾……少來詛咒我。」錢豐瞪眼,又叫罵起來。

鄭淖約微笑,望著兩人打趣,心中洋溢脈脈溫情,也沒有開口,帶著流螢與畫屏,悄無聲息的退到院門,輕聲對李希音說道:「我們走吧。」

李希音問道:「去哪?」

「待會應該有人會來,我們去準備酒宴,款待夫君的朋友,真正的朋友。」鄭淖約說道,盈盈而去。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0:59
第三百二十八章 忍不住

只要是留意關注事態的發展,自然清楚韓瑞平安回家的消息,冷清數日的宅院,也再度熱鬧了起來,一些親朋好友,紛紛過來拜訪,人數不是很多,屈指可數,該來的自然會來,不想來的也不用強求,不過有些人身不由已,不能前來,卻派人送上了賀儀。

有這份心意就行,韓瑞自然不會介意,擺開酒宴,招待來客,在御史台之中,一日兩餐卻是不會缺少,食物味道也不算差勁,不過那個時候,縱然擺著龍肝鳳髓,恐怕也沒有品嚐的心情,而今出來了,好比陶淵明久在樊籠裡,復得返自然的心境,狼吞虎嚥,舉碗送酒,大氣豪邁之極。

旁邊幾人,十分默契,決口不提刻坊之事,只顧勸酒,杯盞相敬,觥籌交錯,一餐下來,喝得昏天暗地,一個也沒有落下,全部酒倒了,癱軟席上,抱著酒罈,滿嘴的胡話,第二天清晨,韓瑞濛濛醒來,洗漱出房,卻見到昨日前來的朋友,一個也沒有離開,心中暖烘烘的,卻笑罵趕起人來。

「游韶兄,什麼時候了,還不去秘書監,不怕給扣俸祿啊。」

「寒舍簡陋,沒有準備早膳,楚石還是回去吧,你太能吃了,實在是招待不起。」

「維德,回去告訴兩位長輩,晚些我前去拜望。」

「和尚,告訴你很多次了,事情與你沒有絲毫關係,快些回去吃齋念佛。」

「三哥,過兩天你就要參加銓選了,不要在外面閒逛,溫故而知新……」

費盡唇舌,終於將這些人打發走了,相送揮手作別,韓瑞返回書房,吩咐眾人不要打擾,躺在榻上,仔細思考起來,前幾天給軟禁在御史台,心情煩躁之極,充滿擔憂、緊張、鬱悶,思緒萬千,十分混亂,現在回到家中,心中安穩,自然要好好梳理事情的前因後果。

首先,毫無疑問,自己給人栽贓陷害了,其次,韓瑞絕對不相信,平白無故,區區小吏,居然會算計自己,背後必有主使之人,那麼幕後的黑手是誰?韓瑞仔細思索,最有可能的,自然是顧胤,確切的說,是顧胤背後的李泰。

畢竟自己屢次三番拒絕李泰的好意,會不會懷恨在心,支使顧胤來個釜底抽薪,也不是沒有可能,當然,韓瑞只是猜想而已,至於是否如此,還須要核查,除此之外,在京城之中,自己還與誰有矛盾,使得他心生怨憤,類似深仇大恨,非要置自己於險地?

蕭曄、周瑋,兩人,好像沒有那麼大的能量,不過也不能疏漏,一、二、三……應該沒有了吧,韓瑞掐指盤算,或許是當局者迷,冥思苦想,卻是覺得自己沒得罪過多少人,然而世事難料,人心難測,自己無意之中的言行舉止,肯定不會覺得怎樣,但是在有些人看來,就是奇恥大辱,懷恨在心,也不稀奇。

這樣的話,範圍就大了,韓瑞皺眉,好像鑽牛角尖了,換個思路考慮,京城之中,能夠指使小吏,故意針對自己的人,應該不多,卻也不少,先要確定調查的方向……

篤篤篤,幾下輕輕的敲門聲傳來,韓瑞也沒多想,下意識的說道:「進來。」

一陣悉悉簌簌的輕微聲音入耳,須臾沒有了動靜,韓瑞沉浸於思慮之中,卻是沒有留意,琢磨了良久,心中策劃了幾個方案,這才收回了思緒,忽然發現屋裡有人,立即警覺抬頭,卻見李希音靜立旁邊,眼波流動,秀美如玉。

見到韓瑞清醒了,看著自己,李希音也斂了心神,蔥嫩的纖指撩了下青絲,若無其事道:「在想什麼呢,這般出神,叫你都不答應。」

「沒什麼,就是發呆而已。」韓瑞笑道,站了起來,友好招呼。

「信你才怪。」李希音撇了下嘴角,優雅跪坐下來,美目多了分關切,輕聲道:「還在為了那事傷神呀。」

韓瑞沒有否認,不想多談,轉而說道:「約兒讓你來的,有事?」

「……我要走了。」李希音低頭,表情有些不自然,解釋說道:「出來好久了,觀裡的師姐妹,還有阿娘,催我回去。」

「應該的。」韓瑞笑道:「什麼時候走,我們送你。」

心中氣惱,李希音說道:「不急,先給你扎兩針,再回去也不遲。」

「不用了吧。」韓瑞推托,見到李希音秀手輕翻,兩根如筍纖秀,細如春蔥,瑩白如玉的手指,拈了支七寸長的細長銀針,透體鋒芒畢露,寒光閃爍,就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柔唇勾出完美的弧線,李希音微笑道:「要的,做人不能中途而廢,已經耽擱好幾天,斷了治療,現在彌補,還來得及。」

「可是之前,使用的銀針,沒有那麼長的。」韓瑞說道,有點兒心驚肉跳,李希音不會是趁機報復吧。

心情突然變得舒暢起來,李希音秀眉如月,安慰說道:「放心,刺不死人的。」

是不會死人,但是半殘,應該沒有問題,韓瑞乾笑兩聲,見到銀針光芒閃耀,緩緩逼近,李希音秀目輕瞥,好像在確定扎針的地方,情急之下,韓瑞連忙伸手攔截,溫柔說道:「這幾天你受累了,扎針什麼的,以後再說也不遲。」

「我能受什麼累。」李希音說道,聲音硬邦邦的,體態卻變軟了。

「這些天,為了我的事情,勞你隨著約兒奔波求情,我心裡真是過意不去。」韓瑞輕聲道:「真誠的謝謝……」

突然變臉了,李希音怒氣沖沖道:「不用你謝。」

「好,好,不謝,不謝。」韓瑞連忙安撫道,好像確認什麼事情似的,吁了口氣,笑容可掬,如同佔了天大的便宜。

反現自己的反應有點兒激烈,李希音俏臉微紅,低聲道:「放開。」

「什麼?」韓瑞迷惑道,莫名其妙的張望。

「無賴。」李希音似羞似喜,依稀有三分少女嬌憨的媚態,悄悄地抬起頭來,飛快地瞄了韓瑞一眼,半路之上碰到他灼熱的目光,旋又低下頭去。

小心翼翼撫著柔嫩光滑,好似美玉的小手,卻心中顧忌,不敢太過放肆,韓瑞別有用心的說道:「希音,既然不針灸了,這個長針,是不是先收起來。」

「男子漢大丈夫,難道也怕區區一枚銀針?」李希音說道,好像是在鄙視,卻口不對心的將銀針收了起來,藏在巴掌大小的盒子之中。

少了「兵器」的威脅,韓瑞膽氣頓生,捉起了另外的小手,在掌中反覆玩賞,輕聲道:「回去就回去,反正這麼近,過兩去我去看你,反正已經革職了,時間多的是。」

語氣之中,難免有幾分莫名的失落,依戀權勢卻也談不上,就是覺得不爽,韓瑞覺得自己儘管說不上勞苦功高,但是也盡職盡責,現在卻被人陷害除職,坊市之中,不明真相的王公貴族,升斗小民,恐怕都認為事情就是自己所為,只不過是朝中有人,將那小吏推出來,當自己的替罪羊,熟不知事實恰好相反,實在是嚥不下這口氣。

「我相信你。」李希音說道。

「我也相信自己。」韓瑞微笑,這口氣暫且憋下了,待找到那人……目光掠過一抹凌厲,韓瑞神態自若,和煦笑道:「你過來的時候,約兒她們在做什麼事情?」

「清掃臥室,安排拜神祭品,一時半會,閒不下來。」李希音說道,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那……」韓瑞說道:「我們也去幫忙吧。」

哦,心裡好像多了點兒失落,在韓瑞的攙扶下,李希音盈盈而起,習慣成自然,纖手理了下衣裙,突然覺得身子微緊,嘴唇多了陣火熱的感覺,隨之反應過來,美麗的眸子水潤迷離起來,悄無聲息的輕閉,香軀柔軟無力,化成了一灘春水。

如癡如醉的一番長吻,直到纏綿窒息,韓瑞這才放開了香唇,雙手環抱柔軟芬蘭的背肌,耳鬢廝磨,微啜了只晶瑩如玉的耳垂,聲音輕喘,低沉道:「對不起。」

「為什麼道歉?」李希音奇怪輕問,秀首輕抬,目光含羞,顧盼之間濕潤得幾乎要滴下水來,芳心怦怦亂跳,柔軟的身子不自主地輕輕顫抖,不是緊張,而是歡快愉悅的餘韻。

「忍不住,又冒犯你了。」韓瑞帶著笑意說道:「這回,不會再摔我了吧。」

「不摔了,改成揍……」李希音滿面紅霞,小手握成了粉拳,用力捶打,落到了韓瑞的胸前,卻如同柳絮拂身,軟綿綿的,卻是有幾分舒服。

「那我要報復回來。」韓瑞笑道,捉起了粉膩的小拳頭,低下頭去,用力地吸吮著懷中美女的鮮潤柔唇……

過了良久,門外傳來篤篤的聲音,才將兩人驚醒,李希音慌張掙脫韓瑞的懷抱,躲到屏風的後面,整理衣裳。

抹了下嘴角,芬蘭的溫香繚繞鼻間,韓瑞問道:「何事?」

「郎君,虞公到訪。」僕役連忙說道。

韓瑞說道:「好,我馬上去。」

打發僕役先行,走到屏風之後,韓瑞輕聲道:「遲些再走,我送你。」

「嗯,貴客來了,你快些出去迎接。」李希音說道,見到韓瑞走出書房,覺得心裡有些空蕩蕩的,纖手撫著臉頰,像火燒似的滾燙,忍不住輕輕嬌斥,真是無賴……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1:00
第三百二十九章 緣由

客廳,擺放簡單雅致,東邊窗口之上,懸掛了兩片絲紗,遮擋燦爛炎熱的陽光,角落之中,擱著兩盆松樹盆景,形蓋偃盤枝,針如屈鐵,懸根出土,老本生鱗,模樣蒼翠,好像已經有數百年之久。

盆栽的歷史,已經不可考,反正相傳在三皇五帝時期,就開始流傳,到了唐代,技術已經漸漸成熟,不過好像也不怎麼興盛,韓瑞偶爾在坊市之中,見到有盆景出售,一時興起,就搬了幾盆回來,放在室內,點綴其中,卻也青翠可愛,雅致非常。

不過,此時此刻,廳中兩人,卻沒有欣賞盆景的意思,相對而坐,接過韓瑞奉來的溫水,虞世南輕飲了口,輕聲說道:「符節,受委屈了。」

儘管已經不是小孩,心理承受能力,也沒有那麼脆弱,但是聽到這話,韓瑞心中多少有些暖意,微微搖頭,歎氣說道:「委屈倒不至於,就是覺得含冤莫白,一口氣堵在胸口裡,發洩不出來的滋味難受。」

虞世南沉默,半響,歎聲道:「此事,卻是我們連累了你。」

「虞公此言何意?」韓瑞迷惑不解。

「還能有什麼意思。」虞世南無奈之中,帶著幾分憤然說道:「修撰經義,那是利國利民,振興儒道之舉,可是有些人偏偏一葉障目,不見泰山,執著於一宗一派,爭相反對,可是見到朝廷沒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就開始使些邪門歪道的伎倆,令人不恥。」

「就是如此,事情與我有什麼關係,為何要針對……」韓瑞突然止聲,反應過來,提出修撰經義的「罪魁禍首」,好像就是自己,一些人少不了拿自己開刀,殺雞儆猴。

「明白了吧。」虞世南說道:「你在御史台,並不清楚外面的事情,這些天,坊市之中,遍佈流言蜚語,污蔑此事是老夫等人指使你為之,一舉兩得,真是好算計。」

「他們,是誰?」韓瑞問道,腦中浮現的,卻是當日在國子監中,與孔穎達等人爭辯的,崔鄭幾家世家名門。

虞世南沒有回答,微笑問道:「此事疑點頗多,知道為何沒有繼續追查下去,而是匆匆了結,放你們歸來嗎?」

韓瑞迷茫搖頭,猜測說道:「所以矛頭,都指向我,見到情況不妙,虞公替我求情了?」

「我倒是想過給你求情,不過卻是沒有機會。」虞世南說道:「本來以為,上皇病情起伏不定,陛下沒有心思處理此事,交給中書門下決斷,卻是能夠為你疏通,沒有想到,邊庭告急,恰好馬御史匯報此案,替你辯護陳情,陛下覺得此事不是你所為,又不想擱置拖延,就隨手批示了結。」

「他是順手了,我卻很冤枉。」韓瑞小聲嘀咕,既然知道不是自己的責任,怎麼還要予以革職,那麼嚴重。

「這事已經傳開了。」虞世南說道:「輿論皆是指向於你,而你又沒有足夠的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為求盡快平息風波,只好委屈你了,不要灰心喪氣,待到此事平淡下來,吏部自然斟酌給你安排新的職事。」

還有更加深層次的含義,虞世南沒有解釋,徹查這件案子,再把幕後之人揪出來,恐怕又引發一番動盪,而今朝廷面臨著吐谷渾的挑釁,出軍攻伐,那是必然的事情,正逢齊心協力之時,李世民自然不希望內部出現矛盾,影響戰事。

吐谷渾就在唐朝邊關,河州、蘭州附近,就在後世的青海湖,往下的位置,由河州出發,經過兩三個州,就到了渭水,越過秦州、岐州,兵臨長安城下,只要保持速度,途中順利,十天半個月,就能抵達京城。

這麼近的距離,有個不服朝廷管束的吐谷渾,屢次三番,無視大唐尊嚴,出兵侵犯邊庭, 叫李世民怎能輕易放過,一而再,再而三,若是不予以征伐,說不定會再次上演,當年頡利可汗率軍威逼京城的渭水之恥。

這種軍國大事,以及李世民的心態,只有虞世南這種級別的大臣,才能夠勉強揣測出來,韓瑞自然不會清楚,但是事到如今,胳膊肯定擰不過大腿,根本不可能存在討價還價的餘地,不樂意,又能怎樣?

「沒有辦法,也只能這樣了。」韓瑞苦笑道:「虞公,這樣的陰損伎倆,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了吧。」

「根據老夫多年的經驗,只要身在官場之中,這樣的是是非非,肯定不會斷絕,而且只會多,不會少。」虞世南搖頭,平淡說道:「你的脾性溫和,不喜與人爭鬥,若是放在以前,老夫肯定勸告你,退隱山林,獨善其身,這才是明智的選擇,可是現在,聖天子在位,政治清明,正是施展才華、抱負的時候,只是區區的挫折,你就心生怯意,當日為萬世開太平的豪氣,真的只是一句笑話?」

「當然……不是。」韓瑞肅然,什麼雄心壯志,可以忽略,但是陷害自己之人,現在肯定躲在角落裡,暗暗偷笑,幸災樂禍,不蒸饅頭蒸口氣,不把他揪出來,狠狠的出口惡氣,念頭怎麼通達得起來。

「符節,老夫希望你不要由於此事,就覺得官場黑暗,從此以後,意義消沉。」虞世南說道:「人生坎坷,仕途也是如此,又有誰能夠一帆風順,只要邁過去了,就無須放在心上,少年人猶如初升朝陽,勇往直前即可,瞻前顧後的,成不了大事。」

「說得輕巧。」韓瑞故意嘀咕:「前些時候,還教我說,凡事三思而後行,不可魯莽行事,現在又改口說勇往直前,不是瞻前顧後,而是前後矛盾,弄不清楚該聽哪句。」

「憊賴小子,就知道揪住老夫的話柄。」虞世南笑斥道:「三思之後,認準了方向,大膽前行,走錯路了,也不要緊,不知錯,焉知對,更不怕跌倒,一路摸爬滾打,經驗豐富了,自然不怕重蹈覆轍。」

有些道理,心裡縱然清楚明白,但是在別人口中聽到,卻是不同的感受,韓瑞心中感激,認真行禮頓首:「謝謝虞公教誨。」

「老夫說得再多,你要明白領會才好,不然怎樣磕頭拜謝,也沒有什麼作用。」虞世南歎氣,伸手扶起韓瑞,叮囑說道:「老夫覺得,這些日子,你有些浮躁了,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恰好借這段時間,你在家中多思多想,或有所得。」

韓瑞連忙點頭,也到了午餐時間,自然是熱情留客,虞世南也不推托,用了午膳,休息片刻,應了韓瑞的邀請,到書房揮筆,寫下幾句警言,這才回去。

作別之後,返回院中,見到韓瑞滿面春風的模樣,鄭淖約心中欣然,淺笑道:「夫君何事這般歡喜。」

「賺到了。」韓瑞笑呵呵道:「平時索求墨寶,虞公總是推三阻四,一兩個月,才求到一幅半幅的,現在卻乾脆利爽,一下子就寫了三五卷,真是賺到了。」

「原來是意外之喜,難怪夫君這般高興。」鄭淖約輕笑,心中暗道,不愧是虞公,過來勸解半響,就使得夫君重新開懷暢笑,真的是意外之喜。

韓瑞笑著說道:「待會拿去裝裱,仔細收藏起來,再過兩三百年,就是稀世珍寶了。」

「兩三百年,我們可不能活那麼長久。」鄭淖約溫柔笑道。

拉著鄭淖約纖手,悠悠而行,韓瑞迎風說道:「不要緊,百年之後,把這些收藏,連同我的作品,與我們合葬墓中,千百年後給人挖出來,放到大屋子裡展覽,供人欣賞觀看,那個時候,才是真正的流芳千古。」

「夫君,又說胡話了……」鄭淖約巧笑,嗔怨了句,柔聲道:「對了,希音要回去了。」

「嗯,我知道。」韓瑞順口答道,心中立即打了個突,不妙呀。

果然,鄭淖約纖步停滯,似笑非笑道:「她才和我說,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那個……人來了,我們去送她吧。」韓瑞連忙說道。

哼,美眸瞥了個白眼,溫柔嫵媚,鄭淖約沒有追究,迎了上去,拉著李希音,兩人笑語晏晏,站在一起,就是兩朵嬌妍美艷的牡丹,風姿卓然,鮮艷奪目,令人迷醉,兩人聊得十分熱切,親切友好,如同要好的嫡親姐妹,不過韓瑞機靈,絕對不會給這些表面現象迷惑,識趣的走遠幾步,含笑而立。

然而,有些事情,保持沉默,也躲不過去的,突然之間,鄭淖約揚聲說道:「夫君,你幫我勸勸,讓希音多住幾天,不要那麼著急離開。」

「好呀。」韓瑞一點也不避諱,微笑說道:「不過總是住在我們家裡,她肯定過意不去,天氣愈加炎熱,要不過兩天,我們也到朝聖宮住幾天,就是不知道人家是否歡迎。」

「自然不成問題,不過只歡迎鄭夫人。」李希音說道:「至於你……多半要止步於山前,不得入內。」

「啊,差點忘記,朝聖宮是女觀。」韓瑞拍額,笑嘻嘻提議道:「不過也可以破例啊,對於女媧娘娘,我…的夫人,可是虔誠之極,時常燒香膜拜。」

鄭淖約奇怪道:「夫君,這兩者能扯上什麼關係?」

「夫妻呀,不分彼此,你燒香,贊同於我膜拜,這麼算來,我也是虔誠信徒,看在我常年侍奉的份上,應該可以破個例吧。」

「詭辯………」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10 21:00
第三百三十章 開始

清晨,長安城東十里,清澈的灞水,潺潺流淌,穿過灞陵原谷地,橫貫長安東郊,北流注入渭水,灞橋之上,設立驛站,地理志記載,此地最為長安衝要,凡自西東兩方面入出嶢、潼兩關者,路必由之。

所以凡送別親人與好友出京,多是在這裡分手,折柳相贈,悲歌離曲,年年傷別,灞橋風雪,更是世人耳熟能詳的場面,而那灞橋風雪,卻是關中八景之一,每年的暮春時節,長安城中的文人墨客,貴族子弟,紛紛攜帶家眷,鮮衣怒馬,呼朋引友,狹邪艷冶,前來觀賞,香車寶馬,肩輦驢兒,川流不息,熱鬧非常。

所謂風雪,只不過是意指,灞橋附近,河流川道多,適宜柳樹的生長,每到暮春的時候,這裡卻是古柳婆娑,新柳披翠的景致,風飄絮起,綠雲垂野,柳絲萬縷,別具風致,從河邊到陌上,從橋畔到樓台,到處是柳絲依依,柳絮飛飛,飛絮似雨,似煙似霧,煙霧迷離,猶如純白無暇的雪花。

折了枝垂柳,輕手微揮,柳絮飄飛,隨風而去,帶著幾分傷感,韓瑞說道:「懷海大師,真的不準備多留幾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卻是沒給我盡到地主之誼的機會。」

「阿彌陀佛,受托送信之事已了,韓施主又平安無事,貧僧心中愧疚之餘,也再無顏面留下,現在不走,更待何時。」懷海和尚歎氣說道,本以為不過是件小事,不想卻讓韓瑞受到連累,心裡肯定自責不已。

「……不重複了,有人存心針對,就差個借口而已,我正巧遇上了,與你沒有關係。」韓瑞開解道:「就算沒有這事,以後遲早會找其他事情發難的。」

「阿彌陀佛,仕途複雜,人心難測,功名利祿只不過是過眼雲煙,希望施主早日看透,開悟之時,記得前往棲靈寺,貧僧必然掃席以待。」懷海和尚依然沒有死心,繼續yin*道:「佛門乃是清淨之地,出家為僧,即可擺脫諸多煩惱,悠然自得……」

絮絮叨叨的沒完沒了,滔滔不絕,或許這是唐朝和尚的特徵,韓瑞也不著惱,笑容可掬,春風滿面,既不答應,也不反駁,沉默聆聽,半響,懷海和尚沒詞了,只得遺憾說道:「施主與佛有緣,可惜時機未到……」

「大師放心,哪天我改變主意了,肯定去找你的。」韓瑞笑道,拿了兩杯酒,遞了杯給懷海和尚,臉上多了分離愁,「一杯素酒,聊表寸心,祝大師一路順風,珍重。」

「與君同願。」懷海和尚說道,舉杯飲盡,擲下杯盞,哈哈一笑,雙手合十行禮,轉身上了馬車,車伕得到了指示,立即揚鞭驅馬,揚長而去,依稀見得古道綿綿,衣袂飄飄揖別的身影,卻已經消失無蹤,韓瑞輕歎,有幾分悵然。

過了片刻,僕役上前問道:「郎君,要回家了麼?」

「不……」韓瑞輕輕搖頭,淡聲道:「既然已經在這裡了,那就順便到驪山莊園,探望三哥,順便處理些事情。」

僕役點頭,招來馬車,攙扶韓瑞上車,自己跑到坐駕上,傳達指令,車伕應聲,駕輕就熟的驅車而行,不久之後,就來到驪山腳下,不遠處,是個小村落,籬牆泥木,構成一座座農家小院,稀落的綠色已爬上房門,屋前院後,樹木參天,柔枝似縷,臨風搖曳,未到其中,就覺得烈熱的暑氣消緩了大半。

順著村落的羊腸小道,悠悠來到闊別二三個月的莊園,坐架上的僕役,連忙下車上前,敲門通報,聽聞家主來了,裡面的僕役連忙開門迎接,韓瑞微笑,走了進去,宅院乾淨整潔,與搬走之前,沒有什麼差別,畢竟有錢豐在這裡坐鎮,僕役肯定不敢偷懶。

一個比較機靈的僕役,見到韓瑞左顧右盼,好像在找什麼人,連忙說道:「三郎君在房中讀書,沒來得及通知。」

讚許點頭,韓瑞向側邊的廂房走去,來到錢豐的房間,在窗前見到他捧著書卷,跪坐案前,搖頭晃腦的默讀,連忙制止旁邊僕役的叫喚,悄無聲息的回身,向偏廳走去。

坐了下來,韓瑞問道:「錢貴可在?」

「郎君稍等,錢管事在作坊巡視,我立即去叫他回來。」一個僕役說道,奔行而去。

錢貴是錢家的管事,本來應該跟著錢緒回揚州的,後來考慮到,錢豐在京城,需要主事的忠僕,所以就留了下來,在照料錢豐生活起居的同時,順便幫韓瑞管理煙花作坊。

說到煙花爆竹,再新奇的玩意,三個多月時間,足夠長安百姓習慣適應,少了七分新鮮獵奇的心理,漸漸的,也不再稀罕,到了逢年過節,才會買些回家燃放,生意自然大幅降落,不過勝在細水長流,每個月都有不少的進賬。

「如果沒有賣掉配方的話,每個月都會有三五千貫收入……」

作坊不遠,就在山腳下的村落之中,所以很快,錢貴就回來了,向韓瑞匯報了些作坊最近的情況,最後不免得有幾分感慨遺憾,直到現在,他依然想不明白,韓瑞為什麼要把獨家經營的生意,拱手讓給他人,弄得現在,京城之中,就有十幾家作坊,和自己搶生意。

雖說,賣了配方,獲利豐厚,那個數額,足讓錢貴瞠目結舌,但是只要獨行其道,想必三五年之年,積累的錢貨,就不只這個數目了,現在卻白白放棄,好像有點兒鼠目寸光,不過令錢貴迷惑不解的是,東主錢緒,在商場縱橫捭闔多年,不至於犯這種錯誤,其中或許另有緣由,只不過自己沒有領會其意罷了,就是這樣猜想,錢貴才會覺得遺憾,而不是可惜。

「不要緊。」韓瑞揮手,微笑道:「錢不必太多,夠用就行,免得惹來災禍,等到三哥通過了銓選,出仕為官,你就將作坊交給……你覺得誰合適,就交給他打理。」

錢貴連忙應聲,很清楚自己的本分,生意只是兼顧,照顧錢豐才是本職,況且跟著少主,成為官員的管家,似乎更加令人期待。

「嗯,需要你繼續辛苦一段時間了。」韓瑞笑道。

「不辛苦。」錢貴連忙搖頭,遲疑了下,小聲說道:「韓郎君,最近,一些外地的商賈,也有意購買煙花爆竹的配方,你看……」

「賣,除了江淮兩道,其他地方的商賈,誰給錢,就賣給誰。」韓瑞斷然說道,渾然忘記剛才視錢財如糞土的模樣。

咦,韓瑞忽然皺眉,是不是自己撈錢太厲害了,京城那些巨商大賈,看不過眼,買通了那個小吏,設計陷害自己?

韓瑞心中,對於虞世南那個解釋,半信半疑,自己出了個主意,的確得罪了北學持家的世家豪門,但是鄭家也在其中,韓瑞不是天真,只是覺得,如果真要對付自己,鄭仁基肯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當然,也有可能,是那些人,瞞著鄭仁基,不讓他知道,這來推測,也很可能,只是鄭氏子弟之中,瞧自己不順眼的很多,但是交好的也不少,如果真要算計自己,應該會洩露出一些風聲,相對而言,還是李泰最有嫌疑,嗯,現在還要加上那些商賈……

「韓郎君」錢貴輕喚,試問道:「還有什麼吩咐?」

哦,韓瑞回神,沉吟了下,沉聲道:「準備好一萬貫錢。」

「一萬貫,韓郎君這是要……」經常與錢打交道,錢貴比較敏感,畢竟不是個小數額,第一反應,就是打聽究竟。

「阿貴,他說要就給他唄,不要那麼多廢話,人家現在已經是大財主了,區區一萬貫錢,又算得了什麼。」廳外傳來錢豐的聲音,帶著幾分笑謔:「還不夠人家在春風樓,擺酒宴飲,一擲千金呢。」

「郎君來了。」錢貴連忙行禮。

韓瑞鬱悶道:「三哥,不要胡亂詆毀人,我什麼時候這般奢侈過。」

「不是這樣,你有這麼多錢做什麼?」錢豐問道。

韓瑞遲疑,半響沒有回答,錢貴識趣,連忙告退道:「作坊有事,我先走了,韓郎君還有別的吩咐麼?」

韓瑞說道:「先將錢準備妥當,我隨時要用。」

「明白。」錢貴應聲,卻步退出。

韓瑞笑道:「三哥,沒打擾你溫習功課吧。」

「沒事,勞逸結合,讀了半天書,也覺得有些累了,恰好休息片刻。」錢豐揮手,奇怪道:「怎麼突然來了?」

「剛才,在灞橋送懷海和尚回去,有點事情要處理,就順道過來了。」韓瑞說道。

「大和尚走了?」錢豐驚訝道:「怎麼不通知我前去相送。」

「和尚故意的。」韓瑞解釋道:「你在讀書,又是關鍵時刻,怕你分心。」

「這是什麼話。」錢豐氣呼呼說道:「你們分明是陷我於不義……」

「沒有那麼嚴重,我們也是好心,易身而處,你多半也是如此。」韓瑞連忙安撫,半響錢豐才有些消氣,皺眉問道:「這事算了,你來這裡,就是為了拿錢?準備做些什麼?」

韓瑞沉默片刻,淡然說道:「送人。」

「送給誰?」錢豐不解,自然要問個明白。

就在這時,廳外走來個僕役,恭敬說道:「郎君,賀蘭公子到了。」

「怎麼?楚石找你借錢呀。」錢豐恍然大悟。

韓瑞輕輕搖頭,微笑說道:「待會,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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