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在北宋的幸福生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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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49: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1 437685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28

VIP卷 第二百五十一章 對策
州衙與縣衙固然鄰近,但是若是沒別的事情,楚質很少前去拜訪,一是工作特別忙,沒有閑暇時間,二是總往上級那跑,傳出去影響也不太好,三是州衙里除了知州通判,其他諸曹官員,品秩固然與楚質相當,但是從名義上來說,也是他的上級,想到去到那里要給那麼多人見禮,有平白矮了幾分的感覺,還不如在縣衙里爽快。

    當然,範仲淹赴任之後,楚質倒也想前去拜訪,可是貼子遞了上去,卻沒有了下文,楚質也識趣的不再投貼,當初的激動喜悅心情早就已經淡了,而今日範仲淹相召,楚質的心里還是有一絲興奮的。

    可惜只是公事,來到衙門,在州衙衙役的引請下,楚質衙門三堂之內,卻見張元善已經在這里等候,旁邊卻是州衙諸曹官吏,見到楚質前來,紛紛友善的點頭,卻沒有說話的意思,楚質見狀,悄悄地的在下首尋了個位置坐下,安靜的等待起來。

    過了片刻,一陣腳步聲音傳來,卻見廳堂帷幕微微掀開一角,一抹緋紅之色映入眾人的眼簾,州衙之內,能穿得上這種顏色官袍的,除了範仲淹就再也沒有別人了,眾人隨之站了起來,起步迎了上去。

    “下官見過太守。”眾人整齊有序行禮。

    “不必多禮,都坐下。”今日的範仲淹身穿緋色官服,沉著內斂的氣息中帶著一股威儀之狀,聲音固然溫和客氣,但是落入眾人耳中,卻覺得是句不可抗拒的命令,紛紛畢恭畢敬的返回各自位置坐下,直腰挺胸,目光低視。

    “放松些,老夫又不是吃人的.考慮,何必如此拘謹。”範仲淹淡淡說道,語氣之中含有些許的笑意,除了楚質把這話當真,坐姿緩和了些外,其他人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改變。

    輕輕環視眾人,目光在楚質身上.停留數息,似乎有些微贊許,範仲淹沉聲說道︰“今日老夫將諸官請來,卻是有要事相商,至于所為何事,想必各位心中應該也清楚,近日來杭州各地災情越加嚴重,流離失所的百姓也逐漸增多,紛紛向城中涌進,此事應該如何應對、解決,還請諸官出謀獻策。”

    怎麼解決,自然是按照慣例開.倉放糧,賑濟災民,災後再將其遣送歸籍,這是在坐的大部分官員心中所想,但是沒人敢說出來,畢竟是範仲淹的問題,如果說這種老生常談的話,豈不是顯得自己太沒有水平,況且誰的心里都明白,人家範仲淹為官多年,乃是舉世聞名的治國賢相,對于官場上的慣例、潛規則豈能不知,既然如此詢問,心中肯定另有打算。

    揣摩上級心思是官員的必修課,眾人紛紛猜測範.仲淹話里的意思,衙堂內頓時之間安靜了起來,沉默了片刻,顧通判率先開口道︰“下官認為,不必再等朝廷公文到來,現在就可放糧賑災,同時請安撫司派軍士難維護秩序,免得發生搶糧事件。”

    範仲淹聞言,輕微點頭,也沒有說話,其他人見狀,見.顧通判都已經拋磚了,而且還是陳年的舊磚頭,那自己還有什麼顧慮的,紛紛開口建言獻策。

    “太守,下官認為,流民日漸增多,對城中居民定然.有所影響,不如讓地方各縣派人在途中將向城中行來的流民截住,安置在縣城之中,然後再將賑災米糧運住各縣,由各縣負責發放,這樣可以起到疏散的作用,免得流民都聚集在州城,難以掌控。”某官說道,主意倒有些建設性,只不過卻不知是否切實可行。

    或者是受到後.世的文獻資料、影視資料的影響,楚質總是覺得,宋代的官員好官固然不少,但是貪官污吏卻更加多如牛毛,特別是低層的官吏,簡直就是專門禍害百姓的階級敵人,讓他們負責放糧救災,楚質總是擔心這些官員將百姓救命的米糧給貪沒了。

    幸好範仲淹沒有表示要贊成,只是目光輕移到下個官員身上。

    “下官覺得,……。”幾個官員紛紛說出自己的見解,很快就輪到了張元善。

    “應對固然重要,但是下官認為,趁旱情還未十分嚴重,應該派遣各衙工房官吏到各地江水河流視察,尋思其枯竭之因,探究其可有解決之道。”張元善輕聲說道︰“有些地方水源充足,如果鄰縣恰好缺水,或者可以挖渠引水,解決旱情。”

    如果听到剛才那些官員的提議,範仲淹只是微微點頭,沒有表示,那現在他可是面露贊許微笑,顯然心中滿意張元善的建議。

    這個才是堪稱大用的辦法,楚質驚訝的看向張元善,這方法與現今的南水北調工程有異曲同工之處。

    心中感嘆不僅古代勞動人民擁有智慧,人家官僚階級的頭腦也不見得差到哪去,突然發現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楚質眨了下眼楮,恍然起來,輪到自己發言了。

    沉吟了下,楚質輕聲問道︰“卻不知太守之意,只是單純的想安置流民百姓,讓他們渡過這個難關,還是別有其他的用心。”

    這話什麼意思?能有什麼用心,其他官員愕然,紛紛看向範仲淹。

    唇間笑意濃郁了些,範仲淹不答,開口反問道︰“兩者有何區別?”

    “若是單純的安置流民,那只要按照諸位大人之言,依計行事即可,下官經驗淺薄,思緒不周,也沒有什麼主意。”楚質說道,說的也是實話,畢竟古代賑災,自有一套傳承已久的辦法,用現代的眼光來看,自然充滿漏洞,但是考慮到古代的各種限制因素,這已經是最切實可行的方法了。

    “那依你所想,老夫能有什麼用心。”範仲淹不動聲色的說道。

    “太守不僅想讓百姓安然渡過旱災,還想讓他們在災後有余錢重建家園,將災害的影響降到最低。”楚質輕聲說道。

    深深望了眼楚質,範仲淹腦中浮過某人寄予自己書信中的一句話,此子頗有君子仁義之風,而且還有七竅玲瓏般的心思,現在看來,似乎還真有幾分屬實。

    不貪財好利,這可以從夜拒張村訪客事情上看出,關心民生、百姓,似有愛民如子之心,可能形容得有些不恰當,但實事就是如此,滿城官員,听聞城外有流民聚集,絲毫不為所動,或者只是派些下屬前去探明情況而已,或許有些武斷,但是眾人與楚質的行動相比,卻顯得有些相形見絀。

    “本來秋收在即,但頃刻之間,收成全無,夏稅未完,而秋賦又至,就算朝廷能免去今年的賦稅,但是明年開春之時,已經家徒四壁的百姓,春耕種地之時怕已是有心而無力了。”楚質微微嘆息說道,畢竟有積蓄的人家不可能成為流民,而成為流民,則說明他們已經走投無走了。

    “如此光景,活下去已經是天之幸,豈還能要求其他。”沉默了半響,某個官員輕輕說道,目光有些迷離、茫然,似乎深有感觸。

    不理會官員的感觸感嘆,範仲淹直接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這個……。”猶豫了片刻,楚質說道︰“請教各位大人,下官初臨錢塘,對于杭州風俗不甚了解,但也听聞吳中百姓喜慶熱鬧之事,卻不知是否如此。”

    心中迷惑,見範仲淹微微點頭示意,某個官員微笑道︰“事實卻是如此,可惜楚知縣來晚一個月,不然就可親眼見到端午節時,在西湖之中的賽舟盛會,那場面,絕對不遜于汴京的上元燈節。”

    “五月賽舟,七月七夕乞巧,八月觀潮,那六月份沒有熱鬧可看,豈不是很可惜。”楚質自言自語道。

    “確實可惜。”範仲淹微微笑了,和聲說道︰“老夫听聞,你在城外尋了處地方安置流民,而且還大興土木的為他們建造容身之所,最後還付他們工錢,既然所建房屋歸他們自己使用,為何還要付錢予以他們。”

    這兩人到底在打什麼玄機,怎麼說話跳來跳去的,讓人一頭霧水,摸不著頭腦,大部分官員一片茫然,當然也有兩三人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麼。

    “下官身負朝廷守民之責,見治下百姓流離失所,露宿風餐,請教太守,下官應該如何行事?”楚質恭敬問道。

    “慈幼、敬老、養萬民。”範仲淹說道︰“為其安家落戶,乃是自然之理也。”

    “既然為百姓安家落戶是下官的責任所在,下官怎能漠然置之。”楚質微笑道︰“只是夏稅還未征收,縣衙之內也無余錢,如果雇用匠人建築房屋,花費頗多,還不如請流民幫工來得實惠。”

    停頓了下,楚質繼續說道︰“建房確實供他們所用,但是並非他們的本意,而是下官讓他們為之,相當于下官雇用了他們,這時候他們已經不是流民,而是下官雇用的工人,自然要付工錢,這應該沒有什麼不妥。”

    “那房屋建好之後呢。”有人問道。

    “之後的事情,我可管不著。”楚質輕笑道,只要身上有足夠的錢,誰願意在城外住房下,那自然不再是流民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29

VIP卷 第二百五十二章 應對
在場的官員有人深諳這個道理,有人似懂非懂,有人干脆糊里糊涂,只覺得楚質純粹多此一舉,既然有心幫助,直接發錢下去就行了,何必轉幾個彎子,卻不知人活一張臉,只要自身有能力,誰願意靠別人人施舍度日。

    而且古代民風還比較純樸,能心安理得享受嗟來之食的怕是沒有幾個,當然天性懶憊之徒自然另當別論,爛泥總是扶不上牆的,然而城外的是流民百姓,而不是乞丐,或許不理解什麼叫做自尊之心的概念,但是羞恥感覺還是有的,懂得靠自己雙手養活自己和家人,總要比接受別人的接濟強。

    各位官員發言完畢,目光看向範仲淹,不管出的主意是否可行,或者有什麼疏漏的地方,都要經過範仲淹的贊成或補充,不然也沒有實行的可能。

    範仲淹沉默不語,炯炯有神的眼楮泛出思索之色,考慮片刻,才緩聲道︰“旱情嚴重,放糧賑災勢在必行,事急從權,不必等朝廷之令了,顧通判,此事由你負責。”

    顧通判輕輕點頭,其實放糧救災之事,除非是官員謊報災情以中飽私囊,不然朝廷肯定會允許的,提前行事也不見得要負上什麼責任,不然他也不會出這個主意了。

    針對各官員提出來的建議,.範仲淹輕聲點評起來,或者點頭贊許,或者加以拾缺補漏,或者予以否決,態度溫和,讓眾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就算自己的主意沒有被采納,心中卻絲毫沒有怨念。

    “張知縣,明**帶著幾精通水利.的官吏,到杭州各縣查視。”範仲淹說道,顯然是同意了張元善剛才的提議。

    “下官遵令。”張元善起身拱手道,.心中有幾分興奮,要是自己的主意行之有效,功勞肯定是少不了的,既能安撫地方百姓,又能得到政績,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當張元善坐下時,其他官員露出專注之色,剛才範.仲淹與楚質的對話讓他們似乎明白,但又迷惑不解的,如今該揭開謎底了。

    “嗯,先這樣。”沉吟了下,範仲淹開口說道︰“希望諸官.齊心協力,幫百姓渡過災荒,保地方之安寧。”

    “職責所在,義不容辭。”在場的官員立即起身齊聲.說道,隨之非常識趣的告退而去,走回身走了幾步,卻听範仲淹說道︰“楚知縣暫且留下。”

    諸位官員步伐.停頓了下,看向楚質的目光復雜多樣,但可以肯定的是,羨慕之色佔了絕大部分,等了幾息,發現範仲淹沒有再喊其他人,只好帶著一絲遺憾心情離去。

    “範公。”楚質回身行禮,心情嘛,也很復雜,喜悅、激動,還有些心虛。

    “坐下說話。”範仲淹輕聲說道,楚質乖乖說了下來,心情居然有些忐忑。

    微微打量了下,範仲淹唇角泛出輕微笑意,說道︰“楚知縣,對于如何安置流民,老夫確實別有用心,你可有什麼辦法解決?”

    “太守大人心中自有打算,就不須下官多言了。”楚質小聲說道,真的很心虛,這幾日,抽了些時間回憶解決干旱情況的辦法,現代的辦法沒有技術支持派不上用場,那就想其他的手段,思來想去,還真給他想到了,只不過主意很常見,但似乎是人家範相公開的先例,當著人家的面,將人家的主意說出來,似乎太不地道了些。

    正如楚質所料想的一樣,當日在安溪發覺旱災將至時,範仲淹也隨之放棄立即赴任的打算,在杭州城各地方走了遍,發現旱情如期而至,大片的水稻枯萎,顆粒無收,百姓被迫離開村莊,情況要比想象中的嚴重,範仲淹的心情也沉重起來。

    到任之後的十來日,範仲淹並沒有閑著,而是在殫精竭慮的思考著解決之道,就在昨日忽然接到楚質的匯報,說是準備在城外空地建築什麼臨時安置房,供流民百姓居住,請求州衙予以支持。

    盡心為民,值得表彰,只看了個開頭,範仲淹就對楚質的提議十分的贊成,就要提筆批示之時,卻發現公文後面還附有份清單,上面詳細的將建築安置房所需要的錢糧,一筆一筆的列了出來,讓人一目了然。

    人都活不下去了,誰還理會什麼生態環境,城外山上盡是竹木,可以就地取材,所以木料、泥瓦加起來才十幾貫錢而已,清單上最大的支出反而是工錢,區區百來兩百貫錢的賬單,範仲淹自然不會放在心上,順手寫了個允字,就要蓋上印章,但是呈報公文的官吏卻多嘴說了幾句,卻讓範仲淹遲疑起來。

    既然讓流民衙役動手建房,還要什麼錢糧?範仲淹暗暗沉思,要是說楚質借口貪沒這些錢糧,範仲淹自然是不信的,從某個途徑了解到楚質的家庭背景,清楚楚質未必會將些許錢糧放在眼里,而且既然能拒絕張村的謝禮,可見其清正之心。

    錢是給流民的,其中是否有什麼深意,尋思片刻,範仲淹腦中靈光閃現,額眉輕輕舒展,有些明了起來,心中有了主意,才決定召見杭州城中各官前來商議對策。

    “听你之意,似乎知道老夫的打算?”範仲淹微笑說道︰“但是老夫還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打算呢,所以也很好奇,你不妨說出來听听。”

    眨了下眼楮,楚質語塞,沉默起來,而範仲淹似乎也不著急,顯得很有耐心的看著楚質,嘴角不知不覺中綻出一縷笑容,範仲淹說的倒是實話,只是有隱約有些念頭而已,還沒有形成真正的想法,可是楚質卻不那麼認為,心里虛飄飄的。

    偏頭想了下,楚質輕聲說道︰“流民日多,聚于城外,背井離鄉,心緒自然彷徨難安,固然可以放糧救濟,或能安其心,但只是一時的解決之道,終歸不是良策。”

    “嗯,那依你之見,什麼才是良策?”範仲淹問道。

    “下官認為,既然身如浮萍,飄泊不定,那就應該幫其安家落戶,哪怕只是暫時的,但也能予以百姓希望。”楚質說道︰“有了希望,百姓就安心了一半。”

    “那還有一半呢?”範仲淹繼續問道,明亮的眼楮掠過明顯的贊許之意。

    “讓流民安家落戶容易,但是靠著官衙發放的錢糧,他們也只能勉強度日,旱災過後,用什麼來養家糊口。”楚質輕嘆道︰“所以說開倉放糧,賑濟災民只是一時的解決之道,不是長久之計。”

    “況且流民終日無所事事,只靠著官衙賑濟,只會增其惰性,招惹是非,此風萬不可長,自然不能讓他們清閑下來。”範仲淹微笑道︰“想必楚知縣是如此考慮的。”

    自己考慮過嗎,或者有,楚質有些不自然的點頭。

    “那流民建造好房屋之後你又該如何?”範仲淹說道。

    “錢塘縣衙長年不修,已經殘破不堪,也該到修葺的時候了。”楚質毫不猶豫的說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古代的官場上流傳著官員不修衙門的忌諱,因為官員都希望自己能夠步步高升,修了衙門豈不是說自己要留下長住,所以楚質這話也不是什麼借口。

    以範仲淹的胸襟氣度,豈會將這種忌諱放在眼里,聞言輕微點頭︰“確實也是如此,還有各衙的官舍,也該翻整了。”

    “不僅如此,城中的街道、城牆、碼頭、驛站、倉庫……。”掐指數了遍,楚質微笑說道︰“要加以排查,如果有什麼隱患、殘漏、不足,也該修補、擴建了。”

    “那豈不是要大興土木。”範仲淹輕微一笑︰“這樣說來,城外才有百來個流民,怕是難以勝任如此繁浩的工程。”

    楚質輕輕笑了,事情還真是這樣,當然,現在才是旱災初始,還沒有那麼多的百姓逃難,或者還在路上,再過些日子就難說了,怎麼能不事先未雨綢繆。

    “楚知縣,回去之後,你將心中的想法,寫份詳細的折子。”過了片刻,範仲淹輕聲說道︰“到時再讓諸官討論,加以完善。”

    楚質輕聲答應,就要起身告退,卻听範仲淹喚道︰“楚知縣。”

    “下官在,範公還有什麼吩咐?”楚質輕微施禮道。

    “離京之時,濟川兄身體如何?在忙此什麼。”沉默了下,範仲淹輕悠說道,目光有些感懷,似乎在回憶以前的事情。

    怔了下,楚質反應過來,連忙說道︰“老師身體安康,精神矍鑠,平日里在書院講課,閑暇時練字習畫,最近還與汴梁城的各位名士研究養生之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範仲淹喃喃自語,仿佛安心了許多。

    其實從何涉的言行舉止中,楚質也知道他與範仲淹是知交好友,當年就十分的支持範仲淹實施新政,後來新政失敗,範仲淹等人紛紛被謫出朝廷,而何涉是天子趙禎的老師,有這麼一層關系在,風波自然影響不到他。

    只有不過何涉也是個倔脾氣,上書請天子召回範仲淹,趙禎自然不會輕易同意,一氣之下,何涉干脆以年老體衰為由,向吏部提出請辭,天子自然不允,如此再三,也清楚何涉的脾性,無奈之下只好批準了,之後何涉當然是不甘寂寞的辦起了書院,專心育才。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29

VIP卷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天差地別
詢問了幾句何涉的情況,過了片刻,範仲淹似乎有些興味索然,輕嘆了下,揮了下手,楚質也隨之識趣的告辭離去。

    杭州城放糧賑災的消息如同春風一樣,頃刻之間傳遍各縣鄉村鎮邑,成群結隊的流民紛紛涌來,仿佛在一夜之間,杭州城外就聚集了數千避災的流民,這個時候,有準備和沒準備的差別就體現出來了。

    錢塘縣這邊,經過多日來的管理,對于如何管理安置流民,胥吏們的經驗十分豐富,麼喝幾句就把亂蓬蓬的流民調動得井然有序,而仁和縣轄區內,因為張元善到各地去視察河流情況,安置流民的事務自然落到主簿和書吏們身上。

    然而這些人能有什麼經驗可言,只是將流民胡亂的安置在一堆,隨後沒有留下只言片語,立即厭惡似的拂袖離去,留下大批茫然不知所措的災民,沒有人管理調度,場面豈是一個亂字能說得盡的。

    流民之中,總有些親戚朋友的存在,也不知道從哪里听來的消息,同鄉、同鎮、同村或者久不見面的親戚好友某某也來了,不知道還好,知道了總要過來問候幾句,就好比現在,有個憨厚的中年大叔來到仁和縣安置流民的地方,立即愕然起來。

    小兒悲啼、雞鳴犬吠,亂七八.糟、眼花繚亂,真是似曾相識的場面啊,扯開嗓門,以熟悉的鄉音腔調嘶吼了片刻,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外甥,甥舅兩人抱頭痛哭好半天,訴盡旱災來時的悲苦,良久之後才抹淚停泣。

    “三娃子,你爹娘呢。”揉了下泛紅的.眼楮,憨厚大叔翁聲詢問起來,不問還好,一問三娃子眼淚又冒了出來,其中原由不言而喻。

    “我可憐的妹子妹夫啊。”呆了下,.憨厚大叔驚天動地的吼了起來,真可謂聞者傷心,听者落淚,逃難而來的流民哪個沒有傷心之事,頓時之間紛紛陪哭不已。

    良久之後,憨厚大叔幽咽說道︰“娃子,你受苦了,以後.就跟著舅,只要老舅還有一口吃的,絕對不會讓你餓著。”

    意動不已,可是猶豫了片刻,三娃子搖頭拒絕道︰“舅.的好意俺心領了,可是俺家還有三四口人,不能拖累你啊。”村民純樸,知道大家都是避難的,彼此都不容易,怎麼能夠給人家添麻煩。

    楞了下,憨厚大叔明白過來,報怨說道︰“你這娃子,.成親生娃也不給舅捎個口信,還不快將娃娃兒帶來給舅姥爺看下。”

    三娃子不好意.思的摸了下腦袋,匆匆忙忙的擠進人群之中,好半響才艱難的一手抱著一個兩三歲大的孩子,身後還跟著個雙手抱著還沒有斷奶嬰兒的小媳婦。

    無禮外甥今年才十七八歲,檢察三個小孩都是帶把的之後,憨厚大叔嘴巴咧得大大的,笑不合攏,連聲叫好,大手狠狠的落到三娃子肩膀上,啪啪作響,古代可沒有計劃生育的概念,將多子多孫視為福氣,恨不能找個種豬成親,一胎生十七八個以上。

    這個時候,沒斷奶的嬰兒似乎見到父親被人揍了,哇哇的放聲大哭起來,小媳婦連忙柔聲輕哄,可惜卻不見效。

    “估計娃娃兒是餓了。”憨厚大叔笑道,忽視見到三娃子和小媳婦臉露難色,心中頓有所悟,瞧他們面黃肌瘦的模樣,顯然也是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大人都餓著,能有什麼奶水喂娃。

    憨厚大叔連忙從懷里抱出一塊方帕,小心翼翼的掀開,卻是幾張白面饃餅子,輕輕遞了過去說道︰“娃子,快些吃。”

    艱難的咽了下喉嚨,三娃子搖頭說道︰“舅,不用了,俺還有……。”

    “滾,沒你什麼事。”一把將三娃子推開,憨厚大叔瞪眼說道︰“這是給娃媳和娃娃的。”

    小孩子能懂什麼事,見到有個和顏悅色的大叔遞來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餅子,純淨清澈的眼楮眨都不眨一下,特別是在餅子已經塞到小手的情況下,哪里還能忍得住,立即張嘴撕咬起來,吃不不亦樂乎。

    小媳婦接過面餅,怯生生的看著三娃子,自己倒不要緊,可是不能讓老婆孩子都餓著,這時候還要什麼面子,三娃子微微點頭,小媳婦見狀,連忙取來碗和水,將面餅泡糊,細心的喂著嬰兒,不時朝憨厚大叔露出感激的表情。

    “舅,這是白饃面餅。”心中暗暗松了口氣,三娃子走近憨厚大叔,悄聲道︰“你……。”

    瞧三娃子那神態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憨厚大叔頓時怒目而視說道︰“別胡猜,你舅是那種人嗎。”

    “當然不是。”三娃子連忙陪笑道,唉,村里人就是純樸,這樣說就是承認自己有這樣猜想過。

    “收拾一下,跟著舅走。”憨厚大叔大包大攬說道。

    三娃子心中情願,但還有些猶豫,輕聲說道︰“舅,听官人們說,讓俺們待在這里別亂動,待會會有人發放糧食。”

    “別信他們。”憨厚大叔壓低嗓門說道︰“俺帶你們去個好地方,那里要比這里好。”

    怎麼好法憨厚大叔也沒有說清楚,但是出于對親人的信任,考慮了下,三娃子還是決定拖家帶口跟著舅父離開,繞著杭州城牆走了半圈,幾人就來到目的地了。

    “舅,這里是什麼地方?”三娃子目瞪口呆說道。

    一大片空曠之地,整整齊齊的搭建著百多間或用稻草,或用竹木造成的棚子,棚子固然簡陋,但也能摭風擋雨防曬,每個棚子中都有人居住,還擺放著鍋碗瓢盆、桌椅板凳、衣裳襖被之類的物品,似乎與尋常百姓之家一樣。

    “听大恩人說,這里叫什麼臨時…安置…區域之類的。”憨厚大叔含糊說道,扯著三娃子一家向棚子走去。

    剛剛走近,就有一個衙役冒了出來喝道︰“什麼人,有沒有牌子。”

    不管驚嚇住的三娃子一家,憨厚大叔十分熟絡的從貼身的懷里掏出一塊方寸大小的木牌子,牌子上還刻有些字樣,編號為一二五,恭敬的呈了上去。

    接過牌子,仔細掂量了翻,核實無誤後,衙役指著三娃子他們說道︰“他們呢。”

    “回差大人的話,這是俺的親戚,也是家里遭了難,來……。”憨厚大叔解釋起來。

    “來這里的誰不是家里遭災的。”衙役有些不耐煩,將牌子拋回給憨厚大叔,輕輕揮手說道︰“帶他們去備案領牌,還有告訴他們這里的規定。”

    “明白,明白,謝謝差大人。”憨厚大叔說道,朝三娃子幾人使了個眼色,匆匆忙忙的向里面走去。

    “舅,……。”從書吏那里出來,手里拿著塊一一七五的牌子,三娃子滿頭霧水,一時之間卻不知道應該先問什麼才好,但是不管如何迷糊,背後的一斗米糧總歸是真實的。

    “走,先隨舅回家,有什麼不明的,再與你細說,你家表兄表弟可是時常念道著你呢。”憨厚大叔笑呵呵說道,說到那個家字時,心中感觸難言。

    引著三娃子幾人在整齊劃一的棚子中穿行,片刻功夫就來到了憨厚大叔家里,所謂的家,其實也是個棚子,連門都沒有,只是掛著個草簾子,听到憨厚大叔的叫喚,家人連忙迎了出來,又上演著一場情深似海的悲傷戲劇。

    杭州城牆之上,遙望著置流民的地方,範仲淹淡聲說道︰“幾步之隔,卻是天差地別的景象。”

    旁邊幾個官員當然明白範仲淹在說什麼,悄悄對視了眼,也不好應聲,一邊是亂七八糟的場面,而這邊卻是井然有序的場景,誰是天,誰是地,一目了然。

    輕輕回身,也看不出範仲淹是喜是怒,只听他輕聲說道︰“諸官,楚知縣遞上來的折子各位都看過了,覺得如何?”

    “下官沒有異意。”靜了片刻,有個官員站出來說道,其他的也就罷了,那個修官舍的建議卻是難以抵擋的誘惑,要知道官舍可是自己和家人住的地方,誰不希望自己居住的環境條件舒適些,沖著這點,自己肯定要支持,況且又不用自己出錢,為什麼要拒絕。

    同僚一場,彼此的心思豈能瞞得過去,人心相同,自然又有幾個官員站出來附和,表示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應該盡快行動。

    當然,也有人覺得不妥,出來提醒道︰“太守,以工代賑固然可以一舉兩得,但是所耗費的錢糧不在少數,事後怕會受到朝廷責問。”

    “為了百姓,豈能因為害怕責問而退縮。”範仲淹輕聲說道,這麼崇高的口號壓了上來,那人自然不能說是,乖乖退了下去。

    然而還有官員心有疑慮,輕聲說道︰“太守,據下官估算,城外災民已有三四千人,陸續而來的不計其數,只修幾處官舍衙倉,怕是雇用不了那麼多人。”

    流民之中,老**孺固然佔了大半,但是青壯也不在少數,杭州城只有三處官舍衙門,除非是推倒重建,不然只需要二三十人,花幾日時間就能修葺完成,畢竟不是什麼時候都是人多好辦事的,衙門固然寬敞,但是也不能一下涌進兩三百人啊。

    “那是自然,所以又要煩勞楚知縣了。”範仲淹微笑起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0

VIP卷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及一分
杭州南屏山,橫亙于西湖南岸,山上林木蒼翠,秀石玲瓏,山上有一座永明禪院,位于西湖南岸南屏山慧日峰下,為吳越始建,到如今已有百多年的歷史了,吳越當年有佛國之稱,受其影響,杭州人士比較信佛,而作為城中比較有名氣的永明禪院,自然是香火鼎盛,信徒游客絡繹不絕。

    受範仲淹的委托,楚質廣發請柬,將杭州城內縉紳大戶巨商請來,在永明禪院前面的園林中聚會,有意在這個充滿慈悲氣息的地方設宴,激發他們的仁義之心,以達到目的。

    說實話,現在城外是什麼樣的光景,災民遍地,缺錢少糧的,縉紳大戶們誰人不知,接到請柬之後,紛紛猜測這個宴會怕是來者不善啊,該不會是在打什麼主意,也不怪他們這樣想,畢竟這種事情以前也有過先例。

    每逢災荒之年,當官衙沒有能力或者裝做沒有錢糧救濟災民的時候,總是到富商大戶家里借糧,所謂的借,肯定是沒有還的,無緣無故的,誰願意吃這份虧啊,久而久之,也學會推諉起來,而且大戶人家,多多少少與朝廷官員有那麼些關系,除非是背景濃厚,或者楞頭青的官員,不然誰也奈何不了他們。

    如果請柬上署的是楚質的名字,自然沒有人理會,或者借故不來,問題在于,楚質前面還有個範仲淹,加上官印及私人印章,已經明確表明了態度,富戶巨商自然明白,不能將範仲淹當做普通的貶官州官視之,不是尊敬他的名聲,也不是害怕他的官職權威,而是畏懼其手段。

    當年範仲淹推行新政時,為.了撤換地方上不稱職的官員,他派出許多按察使,分赴各地,按察的匯報一到,賊官姓名就從班簿上勾掉,當時的大臣富弼看他一手舉簿、一手執筆,儼若無情的閻羅判官,便從旁勸諭︰“你這大筆一勾,可就有一家人要哭!”而當時範仲淹的回答是︰“一家人哭,總該比幾個州縣的人哭好些。”

    深知這典故的巨商富戶,明白在.這個災荒時候,千萬別惹怒這位判官閻羅,不然就算朝中有人,也是遠水解不了近火,誰知道這位相公會做出什麼事情來,所以說心中再怎麼不情願,接到請柬之後,眾人還是應邀而來了。

    園林之中,桌席之上已經擺放.茶湯糕點、四時瓜果,旁邊還有一幫姿容俏麗的女伎彈琴弄簫,翩翩起舞,只不過眾人這時哪里會有欣賞的心情,心中惴惴不安的盤算起來,待會範仲淹若是開口索要錢糧,自己應該怎麼樣應付。

    “楚大人,時辰快到了,怎麼還沒有見範公?”在園林某.個角落找到了楚質,沈遼也沒有客氣,直接詢問起來,雖然也知道這個酒宴有什麼樣的目的,但是他絲毫沒有在意。

    如果是其他官員索取,可能還要考慮一下,應該怎.麼樣婉拒,要知道空中錢財也不是憑空而來的,豈能隨意贈人,但是換成是範仲淹,天下誰不知範公的人品,沈遼的心思自然而然轉變,錢財不過身外之物,而且還是用來賑災所用,給就給唄。

    “放心,範公肯定會過來的。”楚質隨口應道,眼楮看.著西湖景色,手中的畫筆也沒有停下,輕柔在平鋪的紙張上勾勒起來,這段日子忙碌之極,都沒有時間練字作畫,前兩日收到何涉的書信,讓其寄一兩幅作品回汴梁,以考核他的字畫是否有所進步。

    果然是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字倒沒有什麼,批示公文經常要用到,畫倒是生疏許多,久不提筆,差點忘記應該怎麼樣勾勒圖形了,只好在百忙這中抽出些時間練習。

    寫字作畫是件風雅的事情,沈遼也不好再打擾,聞言退了兩步,仔細觀摩起來,立即發現楚質的畫技與眾不同之處,到底迥異在什麼地方,沈遼一時之間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這畫非常的逼真,但絕對有別于畫匠的刻板呆滯的圖畫,反而充滿……。

    “空間立體感。”听到沈遼的迷惑,擱筆吐氣的楚質回答起來,古代的圖畫,大多時候是平面圖,還不懂得運用技巧畫出透視的立體感覺,明白什麼是空間立體之後,沈遼毫不猶豫的向楚質請教起來。

    “在下只是略得皮毛而已,還在摸索之中。”楚質猶豫起來,不是有心藏私,而是害怕誤人子弟,畢竟有時候他也覺得自己的圖畫有些不倫不類的,擔心教給沈遼的是錯誤的技巧,那反而弄巧成拙了,對此沈遼自然不會放在心上,繼續請教。

    見沈遼這麼執著,楚質考慮了下,也再推辭,拿來幾張白紙,告訴他幾種比較簡單的素描技巧,讓他練熟之後再來找自己。

    試了幾次,發現還真是頗有難度,不易掌握,沈遼的興致來了,立即沉浸于這種新奇的畫法之中,而楚質也在旁不時予以指點,一時之間,兩人都忘記自己身在何處,直到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

    “我道為何不見沈二郎的蹤影,原來是與楚知縣在切磋畫技。”幾個縉紳慢步走來,自詡身份不同,而且家財也不是最頂尖的,他們也不怕範仲淹強行對自己如何,心情自然不像其他人那麼憂慮。

    “哎呀,讓諸公久等,是本官失禮了。”楚質恍然,連忙賠罪起來。

    縉紳們對于這個謙虛有禮的小縣官還是有好感的,況且在他們心中,邀請自己前來的幕後黑手是範仲淹,大丈夫要恩怨分明,怨有頭,債有主,總不能牽怒給人家。

    “呵呵,正主還沒到呢,楚知縣與沈公子大可繼續。”某個縉紳笑道,語氣之中似乎有幾分不滿,當然誰都知道他在針對誰。

    一片附和之聲後,有人見到楚質的畫,立即贊嘆似的問道︰“這圖是何人所作?”

    這明顯是句廢話,畫中落款就有楚質的銘印,還在那里明知故問,不過楚質還是謙虛笑道︰“隨手之作,怕是入不了大家之眼。”

    楚質這幅是工筆畫,用淡墨濃彩著色,將眼前西湖的景色盡數納入圖紙中,比例十分的協調,仿佛一個微縮景觀,這讓人覺得有些新奇,宋代時候的圖畫都比較寫意,只求意境深遠,不求形象逼真,就算是寫實寫景的畫作,也只是針對某個物事極力表現出來而已,哪里能像楚質這畫一樣,將眼前所看到的全部畫出來。

    退休官員與現任官員不是一個級別的,所以絕對不會有人將楚質的謙虛話當真,連連贊嘆起來,把畫里的一山一水,一景一物都如數夸了遍,還意猶未盡的轉而夸起人來,當然,也有人心中對這畫不以為然的,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這個時候其他應邀前來的客人听聞這邊有動靜,也慢慢會聚了過來,知道怎麼回事後,也隨之奉承起來,听到一片順耳之言,楚質面色泛出了幾分紅潤,似乎有些興奮,沉吟了下,又提筆在圖畫空白處加了幾行字。

    “畢竟西湖六月中,風光不與四時同,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有人揚聲吟誦出來,立即被這創作手法獨特,首句看似突兀,實際造句大氣的詩作給吸引住了,這首詩氣象宏大,既寫出蓮葉之無際,又渲染了天地之壯闊,使得整幅畫面絢爛面生動,仔細品味了片刻,情不自禁擊掌叫妙。

    這回沒有人心中不以為然了,紛紛圍觀著畫中之詩,再對比眼前之景色,驚嘆的感覺猶然而生,真心實意的稱贊起楚質來。

    “肯定是大人被暖風燻醉之後,才先我們察覺西湖風光的與眾不同之處。”有人笑嘆說道,眾人紛紛含笑稱是。

    “說句實話,請各位不要見笑。”楚質惋惜似的說道。

    “請大人直言,我敢保證大伙絕對不會笑話的。”立即有人好奇回應,況且事實也是如此,就算心中嘲笑,也沒人敢表現出來。

    “來杭州許久,本官還沒有游過西湖呢。”楚質搖頭嘆道,滿面的不甘。

    人群之中立時傳出一陣陣善意的笑聲,當然也有些心思靈敏的人,知道楚質或者在暗示著什麼,紛紛揣測起來。

    “卻不知諸位為何事而笑啊。”一個蒼勁渾厚的聲音傳入眾人耳中,似乎是下意識的,眾人笑聲戛然而止,回身凝視,卻見一身樸素青衣長袍的範仲淹,在幾個官吏的簇擁下,輕步走了過來,唇間掠出一縷淡微的笑容。

    “見過太守。”眾人紛紛上前見禮,見到範仲淹友好的回禮示意,心中居然有幾分興奮之色,態度也越發恭敬起來,怎麼說人家也是大人物,給些面子,某些人如是安慰自己,又忍不住擠上前去準備在範公面前露個臉。

    短短的十幾步路程,範仲淹走了幾分鐘才到,看見範仲淹掛著那縷淡淡的笑容,揮灑自如的應付著幾十號人的請安問禮,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面面具到,絲毫沒有遺漏之處,楚質心中羨慕不已,自己要是將這本事學到幾分,仕途恐怕會更加坦直。

    “這是楚知縣的畫。”走到楚質身旁,沒有人敢擋在範仲淹的前面,畫與詩自然映入他的眼簾,仔細觀賞片刻,輕輕點頭說道︰“嗯,畫頗有幾分風韻,卻不及詩之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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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二百五十五章 水鞦韆
範仲淹的評價讓楚質很是郁悶,自己的畫沒有那麼差,不管怎麼說,正主到了,在眾人的簇擁下,範仲淹一行來到宴席之中,分席而坐,自然有人添茶倒水。

    得知範公已到,彈箏撫琴的女伎們更加用心起來,絲竹之音纏綿起伏,場中少女嫵媚多姿的身影也越來越舒緩曼妙,只不過在這個時候,眾人也沒有欣賞的心思,坐下來之後,反而顯得有些拘束不安。

    “老夫到任日久,還未與杭州的各位父老同聚敘談,真是不夠盡責。”範仲淹微笑,舉杯示意,似有賠罪之意。

    一陣不敢的聲音之後,眾人舉杯共飲,隨之又沉默了起來,目光游離不定,按他們的心思,宴無好宴,範仲淹越是客氣,那謀求也甚多,豈能等閑視之。

    然而事情並非如他們所想,飲酒之後,範仲淹也沒有切入正題,而是與眾人聊起了杭州城的地方風俗、奇聞逸事。

    雖然如此,但是眾人卻不敢.掉以輕心,小心翼翼的應付時,心中的某根弦還緊繃著,害怕一時不慎落入了套中,所以除了幾個心懷坦蕩的文人名士能與範仲淹談笑風生之外,其他的縉紳富戶們卻應對得很辛苦,說話之前,總是要思慮再三,確認話里沒有任何疏漏的地方,才敢小心的說出來。

    半個小時過去了,只見範仲淹又.輕手舉杯,微笑說道︰“諸位……。”

    害我們等這麼久,這不是存心.折磨人嗎,現在終于來了,宴會中大部分人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吐了口氣,隨之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老夫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只能先行告辭,希望諸位.見諒。”範仲淹淡淡笑道,飲盡杯中之酒,微微朝眾人拱手,帶著幾個僚官悠悠向山上走去。

    “太守慢走。”楚質揚聲叫道,直到範仲淹一行身影消.失,才坐了下來。

    難道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人家真.的只是好心設宴,與自己等人見個面而已,確實別無他意,眾人心中暗暗尋思,心情也很復雜,放心之余,也有些微的失望、遺憾,早知道剛才多與範公聊幾句,怎麼也要表現一番。

    當然,也有些心.思深沉的,覺得事情肯定不會如此簡單,瞄了眼楚質,眼楮閃過一絲戒備之意。

    “楚大人,卻不知範公上山所為何事?”沈遼好奇說道︰“在下對南屏山並不陌生,如果有需要的話,在下可以充當範公的向導。”

    這個也是眾人關心的問題,聞沈遼之言,紛紛留意聆听楚質如何回答。

    小飲了口淳釀,楚質隨意說道︰“也沒有什麼,範公與永明禪院的長老住持是多年的知交好友,趁著今日有空,特前去拜訪。”

    以前範仲淹也曾經在杭州為官,認識些當地的名人文士也不奇怪,眾人隨之釋然,越發覺得是自己多心了,悔意越濃,也有反應機靈的人聯想起來,怪不得宴會請柬上落有楚質的名字,原來人家範公早就已經打算到寺里拜訪,所以特意留下楚質作陪。

    由此可以證明,這個新來的錢塘知縣,在範公心里還是有些地位的,而且又有如此才氣,日後的前途不可估量啊。

    “卻不知楚大人是何方人士?”某個縉紳和顏悅色道,看看能不能扯上點關系,說不定自己當年在那里作過官呢。

    “祖籍湖州……。”楚質隨口回答,讓幾個縉紳心中欣喜,突然又听到︰“自幼在汴梁長大,應該算是汴京人士。”

    “好地方啊。”大宋國都、天子腳下,誰敢說不好。

    “誰說不是。”楚質聞言似乎深有感觸,輕嘆說道︰“卻憶金明三月天,春風引出大龍船。戲擲水球爭遠近,流星一點耀波光。”

    其他人可能有些莫明其妙,但是幾個曾經在汴梁為官的縉紳們卻連聲擊案嘆妙起來,知道楚質說的是二三月份時,金明池的水戲盛況,每年的二月末時,由御史台在皇宮宜秋門貼出黃榜,告示廣大百姓,允許士庶在金明池游行,嬉游一月,其他在京的官員,在不妨公事的前提下,也可來金明池任便宴游。

    碧澄澄的春波上浮動著裝滿大旗獅豹、蠻牌棹刀、神鬼雜劇的彩船,在震地的鐸聲中,沖天的笙歌里,鮮新的寶裝錦繡中,耀眼的槍劍繡旗里,真龍天子翩翩而來……,在汴梁,如果沒有到過金明池嬉戲,那將是一生的遺憾。

    听到楚質與幾個縉紳熱切的談論著金明池的盛大景況,在場的富戶豪紳們也為之向往不已,臉上露出羨慕之意。

    “可惜啊,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看見爭標競賽的熱鬧場景了。”楚質悠悠嘆道,滿面的落寞。

    “楚大人,我們杭州城內西湖之上的爭標競渡賽事,場面也十分熱鬧的。”宴席之中有人開口說道。

    “哦,是嗎,有機會我去見識下。”楚質淡淡說道,語氣中不以為然之色非常的明顯,似乎沒有把這話放在心上。

    那人好像也有些不憤,硬生生說道︰“可惜大人來得有些晚了,如果提前……。”

    “提前一個月就能趕上端午龍舟競渡是,那只能怨本官沒有這個機緣了。”停頓了下,楚質有意無意似的說道︰“要知道現在回京城,還能在金明池見到水秋千表演呢。”

    明知道楚質話里或者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以事論事,在場的眾人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就算知道杭州沒有辦法與汴梁相比較,但是怎麼說杭州也是自己的家鄉,心里肯定有一絲不服氣。

    察覺宴會中出現的一縷異樣氣息,有個杭州本地士紳微笑開口問道︰“秋千我倒是見過,卻不知大人所說的水秋千是什麼意思?”

    “……在鼓笛的伴奏聲中,一個伎人,在豎立著高高秋千的畫船上,越蕩越快,越蕩越高,才猛地脫手,縱身飛向空中,輕盈的鑽進水面,漾泛了朵朵浪花。”楚質輕聲描述著自己見到的場景,語氣固然平淡,但是眾人也可以想象其中的驚險。

    “恨不能親眼所見。”有人感嘆說道。

    “你現在赴任京城,運氣好的話應該能見到。”楚質笑呵呵說道︰“不然,也只能等到明年二三月份了。”

    “不用那麼麻煩。”宴會角落里有人說道︰“在湖中搭個架子也不費什麼時辰。”

    楚質似乎楞了下,突然大笑起來,半響之後才說道︰“諸公不要以為在湖中表演水秋千里件簡易之事,搭個架子確實簡單,但是空有其形,卻不得其神又有何用,要知道天下許多事情都是知易行難的。”

    那人沉默不語,不過想來也是心有不服,楚質也沒有介意,隨之與旁邊的縉紳聊起汴梁城中的其他趣事來,輕輕揭過此事,宴會的氣氛也慢慢升溫濃郁,觥籌交錯,酒酣耳熱,不久之後,席案就呈一片杯盤狼藉的模樣。

    宴會已經漸漸接近尾聲,已經有幾個醉意朦朧的客人被僕役攙扶離去,範仲淹沒有再出現,又沒有什麼異常情況發生,這個時候大部分人都覺得自己確實是多慮了,想來也是,杭州城本就是富裕之地,城中糧倉滿庫,而範公清正廉潔的名聲天下皆知,怎麼可能像某些官員一樣打自己的主意。

    “諸位,……。”掏出絲帕抹了些熱汗,楚質站了起來,滿面笑容,拱手向四方示意,顯然準備告辭離去。

    突然間,有人上前說道︰“大人縣慢,鄙人有一事相求,還請大人不吝賜教。”

    “什麼事情?”楚質略微皺眉,似乎有些迷惑不解。

    “大人剛才所言的水秋千,鄙人十分好奇,卻不知是何模樣,可否請大人畫出來讓鄙人見識一番。”那人恭敬有禮說道,听其聲音,應該是剛才那個說要在西湖搭秋千架子的人。

    楚質滿面的猶豫不決,那人見狀,連忙招手,立即有人將畫架筆墨紙硯之類的物件送了上來,擺放在楚質的面前,同時那人也上前連連拱手作揖,態度誠懇,讓人不忍拒絕。

    “丁兄,大人公務繁忙,不可隨意打擾。”有人輕聲說道,悄悄上前扯了扯那人的衣袖。

    似乎是考慮了下,楚質微笑說道︰“舉手之勞而已,也談不上打擾。”

    說著提筆沾彩,在紙上隨意似的勾繪起來,過了片刻,卻見楊柳輕搖飄飄蕩蕩的織錦苑林中,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謝謝大人。”畫畢,姓丁的那人行禮說道,目光不離圖畫絲毫,眼楮掠過一絲異彩。

    “不必客氣。”隨手擱下筆,楚質淡然一笑,與宴會眾人打過招呼,隨之輕步離去,走到園林外面時,唇間綻放出燦爛笑容。

    見楚質離去,有人忍不住開口說道︰“丁兄,莫非你真的打算擺弄這個水秋千出來不成。”

    “沒有,只是好奇而已。”姓丁的那人說道,小心翼翼的將畫折疊收好,也隨之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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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沸沸揚揚
“水秋千?什麼物事,可以吃的嗎?”

    “听說是京城的一種吃食,味道很好,非常爽口。”

    “不對,什麼吃食,水秋千是種綢緞,十分華美艷麗,只有京城里的貴人才能穿,好像丁家買了幾丈……。”

    “胡說八道,水秋千明明是……。”

    近日來,杭州城大街小巷都在議論著一種叫做水秋千的物事,有人說是膳食,有人說是絲綢,有人說是瓷器,有人說是寶石珠玉……,最離奇的有人說水秋千就是秋千,只不過這秋千是用水做成的,當然,這個說法立即得到眾人的一致唾棄。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水秋千的玩意,好像是丁家弄出來的,畢竟是有目共睹的事情,誰也不會弄錯,就在西湖靠岸旁的一角,有兩只大船,幾面書寫著大大的丁字的旗幟在船桅迎風招展,甲板上面有近百個民夫在忙碌著。

    在兩只大船之間,搭建彩棚,架起橫梁,懸掛布帶,讓圍觀的人群莫明其妙,上前去打听,得出的答案也十分含糊,說是在搭什麼水秋千,什麼意思,還是不明白,不過也不妨礙眾人看熱鬧。

    反正住在杭州城中,旱災也影響不到自己,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看下那所謂的水秋千是啥稀罕玩意,當然,也有見多識廣的,在人群之中解釋起來,水秋千是京城里的供達官貴人們欣賞的伎藝,非常好看,連天子百官都贊嘆不已。

    天子離民眾實在是太過遙.遠,只存在于腦海內的概念之中,不過天子說好的物事,那肯定是沒得說的,一定要見識見識,說給外地人听也長下面子,所謂飲水思源,固然還沒有見過水秋千到底是什麼樣子,但是談論的時候,連帶著也夸贊丁家幾句。

    杭州城內,水秋千頓時之間成為.焦點,丁家在西湖北角搭建一個水秋千的消息,經過簡略,漸漸演變成丁家的水秋千,而百姓們張口一個丁家,閉口一個丁家水秋千,讓某些人听著心里十分不舒服。

    當一個人錦衣玉食,生活毫無.憂慮時,對于物質上的需求沒有那麼熱切了,轉而追求起名聲來,固然做不到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但起碼也能讓家鄉人知道自己是誰,這是人之常情,杭州城的富戶豪紳也不例外。

    以前,平日里杭州百姓提到得最多的是,某家家主.什麼時候修橋鋪路行善積德,某家公子參加學社宴會寫了什麼詩詞,某家……接濟貧寒士子,某家……。

    而這兩個月風頭最勁的自然是沈家,沈家大公子.沈遘高中新科榜眼,隨之沈家船隊又在端午龍舟會中奪取鰲頭,名聲可謂是風光無限,一時無兩,好不容易等沈家大公子赴任,龍舟會也過去一個月,百姓也漸漸淡忘這事。

    就當名士豪紳們以為百姓的注意力應該回到.自己身上時,沒有想到,半路突然殺出個程咬金,新任錢塘知縣又風風火火的閃亮登場,什麼才氣過人、多謀善斷、清正無私之類的感嘆詞在百姓之中口口相傳。

    楚質的名聲漸.漸升溫之時,也讓杭州城的名士豪紳嘆息不已,沒有辦法,誰讓人家是少年進士、又是新任縣官、加之才華橫溢,想不出風頭也難,現時在心中暗暗安慰自己,百姓都是喜新厭舊的,再過段日子就好,事實也正如他們所料,就憑著範仲淹三字,立即眾人奪走眾人的目光,然而屬于範公的奪目時刻還沒有過去,卻突然間冒出個名不見經傳的丁家。

    丁家,什麼玩意,哪旮旯的,怎麼從來沒有听說過,某些人心中腹誹不已,事情就是這樣,就憑著這個水秋千,讓杭州百姓記得原來杭州還有個丁家,這讓許多人心中不憤,自己做了那麼多善事,難道名聲還不如這個喧嘩取寵的家伙。

    “秋千搭好了。”隨著陣陣整齊劃一的口號,船工慢慢搖櫓,兩只大船緩緩分開,並排成一線,兩船船桅間的那條碗口大的粗繩也漸漸拉直起來,隨之繃緊了,一個超大型號的秋千展現在眾人的面前。

    “真的是秋千啊。”

    “除了大了些,簡直和我家後院的沒有兩樣嘛。”

    岸上的百姓議論紛紛,卻見船上有個年伙小伙攀上了船桅,順著繩索爬到中間的秋千內,直立秋千板,朝岸邊的眾人揮手示意,隨之微微用力晃蕩起來,秋千慢慢擺動,越來越高,驀然,只听哇了一聲,小伙被秋千拋了出去,撲通落入湖中。

    岸上眾人驚愕,卻見大船底下有只小船劃了過去,兩三個船工七手入腳的將落水的小伙扯了上來,眾人才隨之放聲大笑。

    “太差勁了,才幾下子就掉了,連小孩都不如。”

    “就是,如果換成是我,起碼能堅持幾個時辰,而且還不會掉落,最多是煩躁了,不想再蕩下去而已。”

    這個時候,大船上又有個小伙上了秋千,也是晃蕩幾下,又哇哇大叫拋落水中,連續幾個,落水的姿態萬千,讓岸上眾人捧腹大笑不已,不時指指點點,船上的人似乎也瞧見岸上的情形,幾人圍在一起商議了下,過了片刻,一條小船劃到岸邊。

    “各位,我家管事說了,水秋千搭好了,誰願意上去試下,如果能堅持百息時間的,獎予一壺薄酒和一包餅糕。”

    听到丁家船工的話,岸上諸人心動者不在少數,反正此時陽光明媚的,水溫暖和,有專人打撈,不會出什麼危險,酒水與吃食不算什麼,只是能在眾人面前露個臉,听幾句夸贊,那試下也無妨。

    此念一起,數息時間,就有十幾個年輕壯實的小伙跳了出來,這時候杭州城喜慶熱鬧的天性立即表現出來了,紛紛為他們打氣助威,叫好聲、歡呼聲混雜一片。

    在小船的搭載下,這十幾個小伙來到大船上,經過一番推讓,一個身手矯健的小伙爬到了秋千中,看了下腳底七八丈高的湖水,感覺周圍空蕩蕩的,臉色有些不自然起來,听到岸邊諸人的喊叫聲,小伙勉強晃蕩秋千,一下、兩下,在成片的歡呼聲中,一頭栽入湖中,濺起幾尺高的水花,助威聲也頓時嘎然而止,瞬息響起了整齊的倒喝彩。

    一個栽了,二個倒了,三個撲了,……,隨著十幾個小伙相繼“陣亡”,岸邊眾人也開始意識到,這水秋千看似簡單,卻不是誰人都能玩的。

    “大人,他們怎麼那麼容易就掉下去了?”大船上層一間裝飾舒適雅麗的房內,長貴迷惑不解的問道。

    “你去試下不就什麼都清楚了嗎。”楚質微笑說道,展輕折扇輕輕搖動起來,頗有幾分算無遺漏的神態,長貴呵呵笑了起來,這麼多人都落水,再去試就不是英勇,而是愚笨了。

    “果真如大人所料,沒人能撐過百息時間。”一個聲音傳來,卻是當日向楚質求要水秋千圖案的丁家家主丁行周。

    丁家並不是杭州的本土家族,十幾年前才在杭州安家落戶的,家資豐厚,絕對不遜于杭州城內的富商豪紳,而丁行周,為人也豪爽,行善積德的事情沒少做,平時里也經常參加士紳宴會,只不過似乎不怎麼能徹夜的融入這個圈子之中,而且行事有些低調,名聲也不怎麼響亮,不過想來今日之後,一切都有所不同了。

    “連最基本的搖晃都堅持不住,又何談表演。”楚質搖頭嘆道,真正的高手能在秋千里玩出各式花樣來,而這些人,能晃蕩幾分鐘就算不錯了。

    “大人所言甚是,鄙人一定會讓他們加緊練習的。”丁行周連忙說道。

    “讓他們多晃幾次,掌握平衡,不要害怕,下面是水,摔不死人的。”楚質微笑道︰“當然,這玩意也講究天賦的,如果實在是堅持不住,也不要勉強。”

    丁行周連連點頭,突然輕聲說道︰“大人,鄙人按照您的意思,尋了幾家處境與鄙人差不多的,將計劃告訴他們,考慮之後,他們都有意加入其中。”

    “那是好事,唯有齊心合力才能弄出更大的場面出來。”楚質含笑說道︰“到時候你們的心願肯定會實現的。”

    “這多虧大人指點,成全。”丁行周拱手道,滿面的笑容,這兩日走在街道上,听到百姓的議論聲,都是關于丁家如何如何的,听得他心里十分舒暢。

    “此話不妥。”楚質微微搖頭,起身作揖笑道︰“應該是我代城外的百姓謝過丁家主的慈悲心腸才是。”

    “不敢,不敢。”丁行周連忙避開,口中說道︰“撫弱濟貧本就是我丁家祖訓,況且還是範公的吩咐,別說只是這等小事,就是讓丁某散盡家財也絕無二話。”

    “丁家主仁義,杭州百姓絕對不會忘記的。”楚質認真說道。

    “既然我丁家已經在杭州安家落戶,那杭州百姓就是我丁家父老鄉親,親人有難,我豈能坐視不理。”丁行周說道,話雖如此,但是眼楮忍不住掠過一絲興奮之色。

    丁、陳、鄧……幾家,準備聯合在西湖中辦個盛會,不僅有什麼水秋千表演,還有龍舟競渡、爭標水戲可觀看,听說太守也會參加,還要在那時召集州學縣學的學子們觀摩,同時考較他們的學識學問,至于為什麼嬉戲盛會和考較士子學問聯系起來,不要問我,你去問範公他老人家,笨,肯定是讓他們在那時候吟詩填詞啊。

    消息在杭州城內傳得沸沸揚揚,卻沒見範公出來闢謠,而向州衙的官吏打听,回話固然有些含糊其辭,但是卻隱隱約約透露出就是這個意思。

    听聞這個消息,州學縣學的學子們自然是興奮不已,既有熱鬧可看,又能見到大名鼎鼎的範公,說不定還能傾听他的教誨呢,而杭州各家書院的教諭學子立即有意見了,憑什麼只見官學的學子,都是大宋子民,範公應該一視同仁才是。

    經過各家書院山長、教諭、學子的力爭,衙門里又傳出消息,此次盛會不限官學書院學子,只要有生員資格的文人士子,都可參加,一片嘩然之後,杭州城店鋪內的書籍、筆墨紙硯等文房用具紛紛脫銷,如此盛會,豈能不事先做好準備。

    “睿達,家里不是有很多筆墨紙硯嗎,你怎麼還買?”見到僕役一盒盒文房四寶捧進沈遼房中,沈瑤有些驚訝起來。

    “那些都舊了,我要換份新的。”沈遼說道︰“買的時候順手了,就多要了幾份。”

    沈瑤有些啼笑皆非,隨之秀眉微蹙,輕聲道︰“睿達,你該不會是想去參加那個什麼盛會。”

    “是啊。”沈遼點頭承認。

    “你不是不喜歡熱鬧嗎,為何還要參加。”沈瑤有些生氣道,明亮的眼楮睜得有些大,顯得格外的圓潤。

    “這回不同。”沈遼就要說話,看了眼沈瑤,知道她不喜歡範仲淹,改口說道︰“是楚大人邀請我去的,怎麼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撒謊時就不要眨眼楮。”沈瑤微笑,縴手嫵媚的束了下青絲秀發。

    “這是真的。”沈遼悶聲道,眼皮忍不住輕跳起來,他自己似乎沒有察覺,卻讓沈瑤如花枝輕顫般嬌笑不已。

    “去就去唄,難道我還能攔著你不成。”沈瑤輕笑說道。

    沈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了下,開口說道︰“姐,其實這次盛會,並非單純的嬉戲而已,……。”

    “我知道,是那小縣官出的什麼以工代賑的主意。”清亮如水的眸子閃過一絲欣賞,沈瑤微笑道︰“還真是有些巧舌如簧啊,居然能說動丁陳幾家出錢雇用城外的流民為工。”

    “楚大人那是以理服人。”沈遼說道︰“而丁陳幾家還算有些仁義……。”

    “什麼仁義心腸,借此揚名才是真的。”沈瑤唇角含笑道︰“那幾家平日里被人壓得死死的,肚子里憋著難受,如今借這次機會,終于揚眉吐氣了,這些錢花得值。”

    沈遼頓時沉默不語,再次覺得自己與沈瑤沒有共同語言。

    “別嘆氣了,那個什麼盛會,準備在什麼時候舉辦啊?”沈瑤笑盈盈問道,眼眸微波輕盼,泛過幾絲異彩。

    “乞巧節那日。”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2

VIP卷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天清氣朗,藍天白雲,幾縷淡淡的微風吹拂,一葉扁舟劃過平靜的湖面,蕩漾起無數漣漪,楚質直立小舟之尾,目不暇接,打量著西湖美妙的景色,後世的西湖是什麼樣,楚質從來就沒有親自去過,只是見過些圖片而已。

    但是楚質可以十分的肯定,自己現在見到的西湖景色,要比千年之後的更加美麗,不說別的,就說這水,純淨透明中帶著絲絲碧色,根本無須煮沸就可直接飲用,當然,如果用西湖之水,配上杭州的茶葉,煮出來的茶湯自然是香氣入鼻,久久不散。

    返身回到小舟的艙內,捧起青白色的茶湯,輕輕抿了口,楚質由衷贊嘆起來︰“火候恰到好處,茶味甘香,乃是上品,茶好,煮茶的手藝更佳。”

    “大人謬贊了。”劉仁之謙虛說道,心中卻有幾分得意,眼楮都快眯成一條細縫了。

    小飲了幾口清香茶香,楚質仔細觀察著湖中附近的情況來,要知道這次出來可不是玩山玩水的,而是勘察下舉辦盛會地點的水域有沒有危險,畢竟到那個時候,這里聚集杭州城內的官員學子,以及前來觀看的百姓,容不得出絲毫差錯。

    這事固然是歸自己負責,但.是楚質也明白術業有專攻的道理,自己在這邊品茗,欣賞湖光山色,而附近有幾條小船在來回劃動,湖中隱約可見三五個人在潛游,不時浮出水面向楚質等人示意。

    “大人放心,這帶湖面非常平靜,從.來就沒有暗礁湍流,更加不用說大風大浪了。”劉仁之誓言旦旦保證說道。

    “呵呵,我自然相信,只是以防萬.一,還是排查幾次為好。”楚質微笑說道,話雖如此,但是這年頭的安全保衛措施實在是太差,連救生員也是臨時招聘的會水人家,也不知經驗怎麼樣,救生衣、浮圈之類的更加沒有,看來也只能勉強找幾個空葫蘆代替了。

    想到舉行盛會那個時候熱鬧非凡、擁擠不堪的場.面,若是誰運氣不好,掉落水中也是正常的,這里離岸邊固然只有三五百米,而且生在杭州西湖旁,多多少少也會些游泳,落水之後游回岸上應該沒有問題,但是這構想的立足點在于眾人都會水,問題是善泳者還會溺呢,況且還有些老幼婦孺,誰能保證他們的安全。

    唉,想到在那時遇到什麼突發事件,楚質的腦袋也.有些發漲起來,當初只想到場面越大越好,卻忘記了安全保障,現在滿城都知道要在湖中舉辦盛會,古代講究一諾千金,後悔也來不及了,說到底還是自己經驗不足,以後要吸取教訓才行。

    瞄了劉仁之一眼,楚質心里也明白,他的經驗固.然豐富,但是考慮到的只有官員與學子的安全,而這個反而不用擔心,到時候這些人肯定是乘大船而來,在湖中也能如履平地一般,絲毫不會出什麼差錯,至于百姓小民,肯定是下意識的將其忽略了。

    時代風氣如此,.楚質也知道,如果將自己的憂慮告訴劉仁之,他未必會重視,或者還有些覺得自己在小題大作,只是楚質還做不到隨意淡漠別人的性命地步,發現了自己的疏忽,自然要加以彌補。

    大不了到時派三五十條扁舟在湖中回來游弋,專門負責救助落水之人,反正現在的杭州城缺衣少食,就是不差人,城外流民越聚越多,源源不斷,數字不斷攀升,幸好古代是真正意義上的地廣人稀,在城外的荒地上安置成千上萬人也不成問題。

    看來又要多建造一批草棚才行,楚質心中盤算著待會回衙之後,再向州衙申請幾百貫資金,不然縣衙銀庫就要見底了,就當楚質想著幾百貫會不會太少,反正以後肯定還要花許多錢,索性多要幾百時,忽然感覺眼前一暗,有些驚訝的抬頭向舟外望去,卻見一艘大船迎面駛來,眼看就要撞上小舟,速度卻絲毫沒有減慢,直接奔駛而來。

    不過小舟操櫓的船工十分有經驗,雙臂微微用力,就順勢避過來勢洶洶的大船,當大船和小舟交叉而過時,楚質發現自己坐的小舟還沒有人家船底高,更加不用說看到船面甲板,起碼還有五六米的距離,大船劃過所掀起的波瀾輕輕將小舟推到一邊,搖晃不已,過了三五分鐘才平靜下來。

    有些心驚膽跳的抓緊舟身,待小舟平穩下來之後,楚質才悄悄地松了口氣,落水肯定有人救,倒不至于有什麼危險,只是自己縣官大人的形象可就化成虛無了,最主要的是,楚質不會水,被人打救捕撈之前,肯定要幾喝幾口湖水的,就算西湖的水有多麼的純淨天然甘甜可口,但是楚質可不希望在這種情況下灌飽肚子。

    形象固然保住了,但是小舟起伏得厲害,茶湯卻全部灑落,楚質倒不覺得有什麼,西湖固然很大,但是習慣性的航道卻只有那麼幾條,船來船往很正常,下雨天走在道路上還經常被過往車輛濺了身泥水,在河流湖面上被晃蕩幾下又有什麼。

    而劉仁之也是心胸開闊之人,雖然被灑落的茶湯沾濕了衣角,卻毫不在意,只是淡然微笑,輕手撫正東倒西歪的杯子,然而舟中其他兩個縣衙書吏卻沒有那麼好的脾氣,連招呼都不打下船就沖了過來,固然沒有撞上,卻害得自己被茶湯燙了幾下,這也還倒是其次,主要是為知縣大人掙回面子。

    兩個書吏氣昂昂的沖舟尾,就要破口大罵,在知縣大人面前表現一番,不想清楚大船的模樣之後,頓時偃旗息鼓起來,訕訕的收回手指頭,對視一眼,搭頭聳肩的返回艙中。

    當兩個書吏沖出去,楚質就意識到兩人要做什麼,眉頭一皺,就要喝止他們,見到兩人如今的樣子反而有點出乎意料,心中轉而泛起幾分迷惑。

    劉仁之的經驗確實豐富,見此情形心中有數,淡笑問道︰“是誰家的船只?如此匆急,顯然有什麼急事。”

    “回主簿,是沈家。”猶豫了下,兩個書吏輕聲回答。

    沈家,楚質輕輕探頭出去,只見漸漸遠去的大船上,飄揚著幾面旗幟,每面旗上都繡有一個大大的沈字,上任日子雖然不長,但是楚質也清楚,在杭州姓沈的不少,不過說到沈家,除了是指出了個榜眼沈遘的沈家外,再沒有別的沈家了。

    “呵呵,原來是睿達兄,匆匆忙忙的也不知為了何事。”楚質輕笑起,吩咐搖櫓的船工跟上去,準備跟沈遼打個招呼。

    眯著眼楮觀望了片刻,劉仁之悄聲說道︰“大人,依下官所見,船上的怕不是沈二郎。”

    “劉主簿言之有理,是我有些想當然了。”楚質輕拍了額頭,這兩天真是忙暈了,腦子有些遲鈍,是沈家的船沒錯,但人家沈遼未必會在船上啊。

    “朝這方向行去,應該是準備出城,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居然能讓大娘子親自出動。”劉仁之輕喃說道。

    “劉主簿,你剛才在說什麼?”楚質依稀听了兩句,隨意詢問起來。

    沒等劉仁之說話,旁邊有個書吏說道︰“船上掛有彩旗,在船上的是沈家大娘子。”

    彩旗,楚質目光微凝,可惜大船已經遠去,只剩下一個影子,什麼也看不見了,帶著一絲好奇,楚質問道︰“沈家大娘子,莫非是睿達兄的姐姐?”

    上任至今,因為沈遘的關系,楚質從來沒有刻意打听沈家的事情,只是偶爾听旁人提到,沈家有這麼一個人物,似乎……很受人尊敬。

    瞪了兩個書吏一眼,劉仁之輕聲說道︰“船上懸掛有彩旗,應該是她沒錯。”

    “哦。”總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是卻想不起來了,楚質輕微搖頭,隨之說道︰“問下他們,如果沒有發現什麼問題的話,那就回去,到盛會前天再巡視。”

    听到書吏的麼喝,附近幾條小船也傳來回應,一切正常,那就直接返航,楚質輕輕揮手示意,船工輕微調整姿勢,換了個方向搖櫓,扁舟輕快的向岸邊行去。

    看著秀麗如仙境一般的湖光山色,楚質心中有幾分不舍,才來片刻時間,連傳說中香嫩可口的西湖魚還沒得品嘗下就要回去了,也沒有辦法,城里還有許多事情等著自己處理,這回出來巡視,不知情的人還以為自己是忙中偷閉,出來游湖的呢。

    幸好來日方長,再過幾個月,待災情緩解,自己應該能輕閑下來了,隱隱約約之中,楚質對這個念頭卻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小舟返回岸邊,楚質吩咐幾個船工這幾日繼續留意湖中的情況,水流天氣要是有什麼變動立即向自己匯報,隨之與劉仁之上了早已備妥的轎輿,悠悠向城內而去。

    如今的杭州城,卻是一片熱火朝天的景象,不時听到敲敲打打的聲音,每隔一段路,就見或三五個,或十余個民夫在修葺房屋,整平路面,更多的是拉著磚瓦木料在街道往來,卻不知運向何方。

    這就是希望啊,楚質心中暗暗輕嘆,放下轎簾,閉目養神起來,過了良久,轎輿慢慢停了下來,揉搓了下額頭,振奮了下精神,直接轎夫掀開轎簾,楚質才走下轎輿,與劉仁之打了下招呼,仔細的打量附近的環境。

    這是一處較為幽深的巷子,四周皆是青磚瓦屋,听不到尋常百姓家紛擾聲音,有幾分靜肅的氣息,圍牆院落似乎有些高,人在外面無從窺視里面的情況。

    不用楚質示意,自有書吏上前敲門,院落還是靜悄悄地,仿佛是過了很久,只听咯吱一聲,朱紅色的大門驀然開戶,一個身穿花絹彩衣,年約十四五歲的清秀少女探頭而視,略帶稚氣的小臉充滿了迷惑。

    “你們是誰?這里可不許人隨意來的。”清秀少女悄聲細氣說道。

    “錢塘楚知縣在此,快叫梅大娘出來迎接。”某個書吏上前一步,咳嗽了下,就在大聲喝道,但是見到清秀少女俏麗文靜的模樣,聲音不知不覺輕了許多。

    清秀少女似乎驚了下,隨之有些明了起來,微微柔身萬福,也沒有關門,直接回身踏著盈盈蓮步向里面走去,步履生姿,有股說不出的優雅。

    過了片刻,在清秀少女的陪同下,一個年約四五十歲,身穿錦衣華服,似乎是某家貴夫人的婦人盈盈走了出來,見到楚質一行人,連忙輕柔施禮,輕聲道︰“民婦見過楚知縣、劉主簿。”聲音如同年輕少女一樣甜美清脆,充滿著活力。

    “不必多禮。”還真是有些出乎意料啊,楚質心中悄悄尋思,臉上綻放出和煦的笑容︰“本官此次前來的目的,想必梅大娘心里也清楚,此事容不得有絲毫的馬虎,卻不知你準備得如何了?”

    “自從接到官衙的命令,民婦已經著手準備,大人能親自前來審定,那是樂司的榮幸,待會還請大人多多評點才是。”梅大娘柔聲微笑,表情從容自若,似乎信心十足。

    樂司,其實就是教坊司,教坊司隸屬于禮部,原本是古代宮廷音樂之類的機構,專門管理宮廷俗樂的教習和演出事宜,有點像現代的歌舞團之類的,初衷是專門在慶典或迎接貴賓時演奏樂曲的,可惜到了後來,卻成為眷養官ji的地方,坊內男女,都是些罪臣家眷或後人,多是被株連的可憐兒,當然,也有被販賣進來的。

    宋代的官ji,待遇似乎好些,只供官場接待,于宴席上應酬歌舞之用,官員不準與之有實質性的接觸,違反者要被貶官處理,而要舉辦西湖盛會,自然離不開樂司的幫忙,今日楚質前來,就是審核樂司準備的歌舞音樂表演是否合格。

    其實楚質也不用親自前來的,只是對教坊司聞名已久,心里難免有幾分好奇,況且籌辦盛會的事情都是他負責的,難得有機會名正言順的前來觀看,自然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不過說到底還是有些擔心流言蜚語,干脆讓劉仁之與書吏陪同而來。

    在梅大娘的引請下,楚質輕步走入院落,發現這里里外如一,都是那麼的靜雅淡素,從側面回廊走了片刻,來到後院之中,只見一群面容俏麗的少女,隨意的坐在花園的桌椅中聊天,見到梅大娘,連忙上來問安,而一雙雙清溜溜了眸子,卻悄悄打量著楚質等人,目光里充滿了好奇。

    “過來,見過錢塘楚知縣及劉主簿。”梅大娘柔和微笑道,目光里泛出一絲慈祥的神色。

    二三十個亮麗少女圍了上來見禮,各種香氣繚繞,清脆柔美的聲音入耳,楚質的心情不禁有幾分舒暢,忍不住點頭微笑,微笑回禮。

    “諸位官人請上坐。”梅大娘微笑說道,輕輕拍手,將少女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今日幾位官人前來,是想看下你們的歌舞,你們回房準備下。”

    誰都知道再過幾日,會在杭州西湖舉行一個盛會,到時候出場的不僅是城中官人,還有文人學子,名士豪紳,像這種半官方性質的場合,自然少不了她們的參與助興,而且前兩日官衙也傳來命令,所以少女們也沒有覺得奇怪,聞言紛紛返回房中梳妝打扮起來。

    女孩子梳妝時間肯定不會短的,這個規律古今亦然,楚質也有心理準備,而梅大娘自然不會讓他們幾人白等,早已吩咐清秀少女捧來茶具,素手煮茶,招呼客人。

    少女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脂香,雜夾著沸水沖茶末時的清香,再看著清秀少女一雙嫩白帶著光澤的小手優雅的分茶,一切顯得那麼的賞心悅目。

    “大人。”比珠玉還要美白三分的縴手,輕盈的捧著一碗淡白色的茶湯遞了過來,楚質自然不會拒絕,接茶時不慎踫觸到少女嬌嫩的玉指,楚質倒是沒有什麼,而少女卻輕輕咬紅唇,小臉掠過輕嗔責怪之意,玉頰雪白的肌膚染起了微微粉霞。

    朝廷規矩是不準官員與官ji發生實質性行為,但是規定畢竟只是規定,若是個個都能遵守,那天下早就已經成為太平盛世,見到這個情形,劉仁之幾人嘴角隨之泛出怪異笑意,楚質心中大叫冤枉,也知道這種事情不好解釋,不然反而有些欲蓋彌彰,只能任人誤會,喝自己的茶湯好了。

    官場逢迎,接接踫踫再所難免,梅大娘對此事仿佛視若無睹,見到楚質不自然的模樣,唇角的笑容越發濃郁起來。

    “大娘,我們準備好了。”幾個甜美柔膩的聲音傳來,一群盛裝彩衣少女盈步而來,輕施胭粉,確實比剛才艷麗幾分。

    在梅大娘的示意下,絲竹之聲悄然響起,如行雲流水一般悅耳,過了片刻,少女們揮手拂動身軀依次入場,水袖流雲,紛然舞動,形成滿天雲朵,隨之緩緩柔動,如同波浪,伴隨著音樂,場中少女時而輕躍,時而扭動曼妙香身子,舉手投足中充滿了美感。

    梅大娘見到這個情形,頗為滿意的暗暗點頭,隨之向楚質望去,心中突兀一驚,卻見楚質目光微聚,額眉輕皺,不時微微搖頭,顯然對此並不滿意。

    “啪、啪、啪”

    幾聲之後,絲竹之聲停了下來,少女們愕然止舞,滿面的迷惑不解之色。

    “大娘,怎麼了?”幾個領舞少女輕聲詢問起來。

    “你們先行下去。”梅大娘柔聲說道,雖然心中不解,但是遲疑了下,少女們還是听從吩咐,慢慢的退下。

    “好好的,為何要停下來。”劉仁之詢問道,顯然也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剛才的舞蹈讓了深深的陶醉其中,有些忘我了。

    “這還須大人解惑。”梅大娘輕聲說道︰“瞧大人剛才的模樣,似乎有些不滿意啊,難道她們的舞姿有不足之處?還請大人賜教。”

    “不足之處,很多。”楚質輕微皺眉道︰“一時之間,卻不知從何說起。”

    也不怪楚質覺得不滿意,在汴梁城的時候,經常欣賞到宮廷舞蹈,就算心里對這個不怎麼喜歡,但是耳濡目染之下,眼界自然有所提高,卻忘記地方的樂司是沒法和京都的樂司相提並論的,要求過高的直接後果就是,少女們剛才的表演,落入楚質眼中,自然是處處充滿了破綻。

    “還請大人指教。”梅大娘心中不服,但表面上卻恭敬說道。

    皺眉尋思片刻,楚質緩緩開口道︰“我認為最大的問題是……。”

    杭州城外,官塘河口,波浪微急,然而沈家的大船上卻紋絲不動,船艙上層一間裝飾清雅的房中,沈瑤鳳目微閉,似乎在尋思著什麼,身後卻是嬌俏秀麗的瓶兒,一雙縴細的小手執著一柄精密梳子,細心的梳理著沈瑤烏黑柔順的絲發。

    “瓶兒,剛才行船的時候,可曾沖撞了什麼舟船?”似乎得出什麼結論,沈瑤豐潤透亮的嘴唇勾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為嫵媚的容顏增添一層在艷光。

    楚質所在的小舟認出是沈家船只,自然不會叫罵,但是其他小船上的船工未必有這份眼力,被大船急促前行帶出來的波浪晃蕩得差點翻船,船和人雖然沒事,但是氣憤不過,怎麼也要罵上幾聲出口氣,聲音隨風,自然飄入沈瑤耳中。

    “九哥看過了,只是晃了他們幾下,沒有撞上。”瓶兒小聲說道。

    “沒事就好,這次確實有些急了,回城的時候,讓阿九去向人家賠罪。”沈瑤淡聲說道,固然只是一件小事,但絕對不能漠然置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沈家的聲譽就是點點滴滴積累起來的,也能因些微小事而毀去。

    “小婢記下了。”瓶兒乖巧點頭,雙手也沒有耽誤,將沈瑤如雲般的秀發上輕輕的盤了起來,用幾根精美的金步搖固定,再細心理順些微微翹起的青絲,一個典雅卻代表**身份的雲髻就此完成,小退半步,瓶兒小嘴嘟了起來,微聲怨道︰“大娘子,好端端的,您干嘛要盤這個發髻啊,一點兒也好看。”

    “傻丫頭,要你多嘴,你看看客人來了沒有。”知道瓶兒的心意,沈瑤含笑斥責了句,眉目之間卻隱約閃過一絲哀愁,隨之消失得毫無蹤影。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3

VIP卷 第二百五十八章 許漢卿
離杭州還有一段距離的官塘河中,微波起伏,清風徐徐,一條裝飾華麗的大船之上,一個年約二十三四歲,俊俏不凡的青年站立在船頭,仔細欣賞著附近美好風光,過了片刻,從船艙內走出來一個壯實漢子,卻是沈十七。

    “還有多久才到杭州?”听到身後傳來腳步聲,青年沒有回頭,直接詢問起來。

    “快了,過了前方的岔道,轉個彎就到官塘河碼頭了。”沈十七說道,聲音恭敬,只不過表情有幾分不自然。

    “這一路上麻煩沈兄了,進入杭州城時,定然要與沈兄舉杯共醉才行。”青年輕微回身,俊逸的臉龐綻放出誠摯的笑容。

    “不敢,許公子是沈家的客人,這是在下應該做的。”沈十七拱手說道,對于這個溫文爾雅的許公子,他心里確實有幾分好感,只是……,想到某件事情,沈十七心中又忍不住惱怒起來。

    如果自己不是沈家的客人,.恐怕早被扔到河里喂魚了,察覺出沈十七的異樣情緒,青年心中輕嘆,固然不是自己的錯,但是誰叫自己姓許呢,要是易地而處,自己肯定毫不猶豫的這樣做。

    與沈十七聊了幾句杭州的風土.人情,似乎想起什麼事情來,青年歉意微笑,輕輕向沈十七告了個罪,轉身向船艙走去,走了幾步,來到一間房屋產,輕輕敲了幾下,隨之收手退了半步微笑而待,數息之後,房屋里傳來一個軟綿中帶著幾分媚惑似的聲音︰“誰在外面?”

    “是我,漢卿。”青年清聲說道,語氣十分的溫和。

    話音剛落,房門悄然打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個容姿艷美的女子,眉似遠山含黛,眼如幽潭映日,烏黑亮麗的秀發毫不掩飾輕瀉滿肩頭,奔放又寫意,嘴角還微微揚起,成一道好看的弧線,似顰似嗔,似語還休,明艷而動人。

    “原來是許公子,卻不知道有什麼吩咐?”艷美女子吐.語如珠,清脆而綿軟的聲音中似乎有一絲不喜。

    自己哪里敢有什麼吩咐,青年心中再次悲嘆起來,.明明不是自己的錯,為何罪過總要自己來背,心中感嘆萬千,表面上笑容越加燦爛,和聲說道︰“甦…姑娘,杭州城就要到了,特來知會您和瑜兒妹妹……。”

    “有勞許公子,以後這種小事吩咐下人做好了。”冷.冷的說了句,房門砰的聲合上了,只留下一臉苦笑的青年,無奈似的搖頭,心中大嘆不是我的錯,緩步離去。

    房屋之中窗口.處,靜伏著一個綽約多姿的身影,听聞動靜緩緩回身,雙眉如畫,雙眸如秋水般純淨,髻如雲霧,松松挽個簡單的蝴蝶髻,髻邊插著兩支玉攥,管住這如雲的烏美秀發,上邊還瓖嵌兩粒珍珠,明瑩生光,更襯得她肌膚賽雪,不經意中總流露出無盡的淡雅和嫻靜。

    “小姨,漢卿大哥也是好心,你不要總是這樣對他。”聲音婉轉而動听,卻是當日楚質尋之不見,回鄉探親的白瑾瑜,只見她一雙無比美麗的眼楮,波光流轉之間,似有一絲憂郁之意,美人帶愁,總是分外憂郁,饒是甦月香終日與白瑾瑜相處,也被她這雙憂郁的美眸一望也不由得一陣恍惚,心中暗嘆。

    幽幽嘆了口氣,甦月香的心思隨之轉到許漢卿身上,其實也心中自己清楚,姐夫這個兒子對瑜兒和自己都很不錯,可謂是禮遇有加,可是她卻有意無意的忽略過去,誰讓他是那個女人的兒子。

    甦月香心中所想的那個女子是許宣的妻子,汝南郡王趙允讓的妹妹,許漢卿的母親,有著郡主的身份,而許宣身為郡主的丈夫,地位相當于駙馬,按照規定只能聚一妻,不允許納妾,最終導致了白瑾瑜的母親白素卿郁郁而終,

    甦月香也明白,許宣是先娶妻而後遇到白素卿,不管怎麼說,白素卿似乎都是理虧的一方,而那位郡主想來也知道白素卿和白瑾瑜的存在,但是多年來卻不聞不問,而她的兒子許漢卿又這麼禮待她們,也足以說明問題,明白歸明白,然而感情上卻接受不了,甦月香自然不會給許漢卿什麼好臉色。

    “瑜兒,杭州西湖的景色可不遜色于汴梁城的金明池,當年姐姐經常乘著畫舫在湖中游玩……。”說著甦月香語氣忽然變輕了︰“當年姐姐與姐夫就是在那里相識。”

    “好啊。”白瑾瑜輕微點頭,展顏微笑,清麗雅致小臉上的郁色似乎散去了些,見此情形,甦月香心中略略寬慰,隨之與白瑾瑜說起了當年在杭州時發生的事情。

    風速下降,大船緩緩前進,站在船頭眺望的沈十七眼楮忽然一瞪,輕眨了幾下,發現自己沒有看錯,連忙大聲呼叫道︰“減速,準備停靠交接。”

    “彩旗,是大娘子。”听到沈十七的叫聲,在甲板的幾個船工紛紛凝視,發現前方不遠處的一艘大船,船上懸掛著沈家的旗號,仔細打量,立即見到幾百彩旗迎風招展,心情激動之下,也忍不住高聲呼叫起來。

    冷靜了下來,沈十七也清楚沈瑤出現在這里的原因,心情有幾分復雜,但還是轉而走入船艙,找到了許漢卿,也沒有廢話,直接恭聲說道︰“知道許公子要來,大娘子已經在前方等候。”

    听到船上傳來的呼叫聲,許漢卿也猜測出幾分,聞言俊逸的臉上立時綻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帶著一絲誠惶誠恐的語氣,連聲說道︰“應該是小弟前去拜訪,如何能讓嫂子親迎。”

    去他…的嫂子,沈十七臉色似乎有些發青,雙手握緊拳頭,過了片刻,才慢慢松開,隨之一語不發轉身而去。

    “唉,又得罪人了,問題是這又不關我的事,為什麼總是給我臉色看,真是冤枉啊。”許漢卿喃喃自語,感嘆搖頭不已,心中很無奈,父親的風流韻事,作為兒子的,想躲也躲不開,也只能認了,況且多個清純可愛的妹妹似乎也不是件壞事,如果那個…小姨不要太過厲害,那更加完美了。

    “這個小姨也是面冷心熱的主,多哄幾句也就罷了,卻不知那個未過門的嫂子又是什麼性情,听說…也不太好對付,希望別把怨氣撒到我頭上。”許漢卿默默向上天祈禱了片刻,才輕步走出船艙。

    與此同時,在另一條船上,也有人發現的前方的情況,立即將這個消息通知了在船艙內的沈瑤。

    “來了嗎。”沈瑤輕聲呢喃,慢慢站了起來,柔唇勾出一縷淡然的微笑。

    “大娘子。”瓶兒輕聲呼喚,漂亮的眼楮掠過些微憂慮,似乎在擔心什麼事情。

    “走,去看看這回來的許公子又是什麼德性。”沈瑤微笑說道,縴手自然拂了下衣裳,步姿優雅的向外走去。

    在船工們熟練的操作下,兩船慢慢靠接,船舷上墊著厚厚的麻布,也不至于因踫觸而損壞船板,良久,在船工們的忙碌下,用繩索將兩只大船固定綁定,中間釘上木板,兩船之間就可以自由往來了。

    沈瑤親自前來迎接,許漢卿自然識趣的過去見禮,見到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站在甲板之上,立即意識到這應該是自己要見之人,連忙上前施禮道︰“漢卿見過…嫂子。”

    沈瑤微柔身子還禮,柔聲說道︰“五弟有禮了。”

    許漢卿輕輕抬頭,一張絕世的容顏慢慢呈現在眼中,一雙點漆般的大眼楮,里邊煙波流轉,猶如蘊著兩汪秋水,碧隱輕柔,兩道淡煙般的黛眉,斜飛上彎,淡翰秀目之下,兩片紅唇豐潤亮澤,渾身散發出醉人的成熟韻味。

    掠過驚艷之意,微眨了下眼楮,許漢卿定了下神,目光微垂,心中嘆息不已,其實這個嫂子的稱呼,有些名不副實,沈瑤只是與許漢卿的堂兄訂親而已,並還沒有正式過門。

    說起這件事情,還真有些復雜,一個是汴梁城的名門大家,一個是地方上的地主豪紳,本來也不會扯上什麼關系的,只不過幾年前,許宣的某個佷子,也算是繼承家業,到杭州去談生意,偶然之間認識沈瑤的父親沈扶,兩人似乎蠻投緣的,在沈家作客時,遇到了沈瑤,頓時驚為天人,動了娶妻的心思。

    從側面了解了下許家的背景,沈扶自然應允了,而許宣的那個佷子立即返回京中向家人匯報此事,本來他的父母有些不同意的,覺得以許家的權勢,與一個小地方的女子聯姻有些掉價,但是白素卿就是杭州人士,出于愛屋及烏的心理,許宣對此事十分的贊成,宗長有令,誰人敢反對,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之類的程度都已經完成,就差親迎了,眼看婚期要到,連迎親的禮船都已經準備起航揚帆的準備,偏偏在這節骨眼中出了問題,新郎官突然暴病身亡,真是天妨英才啊。

    事情真是如此?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還是真相大白了,原來新郎官不是病亡,而是逝于風月之事,在起程迎親前的幾天,在秦樓楚館與幾個淪落風塵的女子玩些親密無間的游戲時,似乎是興奮過度休克過去,再也沒有醒來,消息傳到沈家,如同火上澆油,沈家上上下下頓時炸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3

VIP卷 第二百五十九章 擦肩而過
面對沈家的責問,許家自然是無言以對,心中咒罵某人的同時,畢竟也清楚是自家理屈詞窮,已經做好賠禮退親的準備,眼看就要淪落成為笑柄之際,事情突然有了轉機,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自沈家而來的責問聲音突然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沒有此事似乎的,還派人專門前來悼念,表示哀思。

    許家上下固然是莫明其妙,但是又有誰願意成為笑柄,心中自然有幾分感激,待喪事結束之後,過了兩三個月,在許宣的示意下,許家某個德高望重的族老,帶上厚禮以及解除婚約的契書拜望沈家,其中目的不言而喻,既然沈家如此知情識趣,許家自然要投桃報李,前來表示歉意和感謝,順手還個人情,免得耽誤了人家的閨女。

    然而事情有些出乎意料,這個族老在沈家待了兩三天就返回許家,之後也沒見沈家傳出解除婚約的消息,不過從此以後,許沈兩家關系似乎更進一步,成為了生意上的盟友,也得益于此,沈家越發興旺發達起來,短短幾年時間便成為杭州城內舉足輕重豪紳大戶。

    就在許漢卿思緒飄飛的時候,沈十七已經上前向沈瑤見禮,情緒有一絲激動,不過當見到她的打扮之後,眼楮閃過幾分怨意,目光不滿的瞪向許漢卿。

    “回來就好,辛苦你們了。”沈瑤微笑說道。

    沈十七自然是滿面春風,連忙搖頭,表示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一點也不覺得辛苦,隨後帶著燦爛的笑容,返回船上指揮航行了。都是沈家的船工,兩船固然合並在一起,但是配合得十分的默契,在統一的指揮下,緩緩的朝杭州城內方向水道行去,而許漢卿也在沈瑤的引請下來到一個較大的船艙內坐下。

    手里捧著瓶兒奉送上來的.茶湯,許漢卿心中暗暗苦笑,都已經幾年了,沈家上下似乎還對那事記恨不已,連個捧茶的小娘子知道自己姓許之後,笑臉都不給一個。

    “五弟,在江河奔波幾日,想必也有.些困乏了,到沈家之後,先沐浴休息片刻,晚上再設宴為你接風洗塵。”沈瑤坐姿優雅,輕倚繡座,喜笑盈盈,聲音柔美中帶著親和。

    “嫂子親自前來迎接,已經讓我.心中惶恐不已,豈能再有所打擾,我在城內隨意找間客棧落腳即可,不能再煩勞嫂子了。”許漢卿連忙說道。

    “這麼怎麼行,既然是自家人,又怎麼能說什麼煩勞.打擾。”沈瑤說道,艷美容顏似乎泛出一絲不悅之意來。

    許漢卿聞言也有幾分猶豫,心里感到有些為難,如.果是自己獨自前來的話,推托下答應下來也沒有什麼,只是船里還有甦月香及白瑾瑜的存在,也不知她們是否願意入住沈家,而且考慮到她們身份來歷的特殊性,也不好向沈家解釋清楚。

    似乎覺察到許漢卿的猶豫,淡淡望了他一眼,沈.瑤微笑說道︰“況且此時的杭州城不比他日,處處人滿為患,五弟想找客棧入住,恐怕也不是件簡單的事情。”

    也不是沈瑤說.謊騙人,事實就是如此,杭州各地干旱情況越發嚴重,不僅流民聚集城外,有些大戶人家也來到城內避難,加之七夕節時西湖盛會將至,前來湊熱鬧的也不在少數,杭州城的客棧暴滿,樂得客棧老板眉開眼笑,嘴巴都合不攏了。

    听到沈瑤的解釋,許漢卿不免有些愕然,畢竟是一路行來,路途也停留過幾次補給食物,干旱災情他也了解幾分,但是那個西湖盛會又是怎麼回事,忍不住開口說道︰“嫂子,既然旱情如此嚴重,為何還要舉行什麼盛會。”

    固然是受到許宣的影響,許漢卿缺乏步入仕途之心,但是怎麼也是飽學之士,多多少少有些為國為民的書生意氣,听聞地方官員在災情來臨之際,不思賑災救民,反而舉辦什麼盛會,心中難免有些微的氣憤。

    “杭州太守有令,誰敢不從。”沈瑤笑語盈盈說道,她心里知道怎麼回事,卻故意不向許漢卿明言,美目之中掠過了一絲黠意。

    而許漢卿聞言,也搖頭微微嘆道︰“身為地方守牧,卻不思想民間疾苦,反而肆意鋪張游戲,如何對得起朝廷,也不怕御史言官彈劾。”

    “人家既然能做得出這等事情,自然是不怕的。”沈瑤抿嘴輕笑,眉目彎彎,眼波流轉勾人,蕩漾出無邊的醉人風情。

    許漢卿眼楮迷離了下,立即低下頭來目不斜視,腦子卻似乎沒有了往日的機靈,有幾分迷糊似的說道︰“那是為何?”

    “自然是朝中有人。”沈瑤笑道。

    提到朝中,許漢卿眼楮一陣清亮,暗暗吐了口氣,定了下神,額頭微皺起來,沉聲說道︰“如今朝廷由文相與宋相主持朝政,二位相公清正廉明,豈會坐視不理,況且官家也是英明之君,絕對不會容忍臣下有此等行為。”

    “這很難說,自古官官相互,包庇縱容、欺上瞞下、故作不知也是常有的事。”沈瑤說道,縴手輕捋了下青絲秀發,飽滿豐潤嘴唇隱約泛出陣了笑意。

    這時候許漢卿心里感覺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眨了幾下眼楮,尋思了片刻,忽然輕笑說道︰“嫂子,這事其中是否別有內情,您這是在看我笑話呢。”

    “怎麼會呢,事實本就是如此。”沈瑤微笑否認,蔥白玉指在胸前青絲上卷了幾下,悠悠笑道︰“至于是否有什麼內情,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下江南之前,許漢卿也做了番功課,根據所搜集的情報分析,心中覺得杭州馬知州雖然不是什麼精明強干之輩,但也不至于在這旱災來臨之際大肆玩樂,而且還不怕彈劾,其中肯定有什麼隱情,思索片刻,許漢卿忍不住喃喃自語︰“卻不知這馬知州在玩什麼花樣?”

    “呵呵,五弟這話錯了。”沈瑤朱唇輕啟,笑意盈盈道︰“如今的杭州太守可不姓馬,馬太守早在不久前調任了。”

    “那接任的是誰?”許漢卿迷惑問道,這兩個月他都在江南其他地方忙碌,沒有多余的時間了解朝廷及地方官場上的事情,自然不清楚杭州官場的最新動態。

    沈瑤也沒有再繼續賣關子,紅唇微微勾起了一個明媚的笑容,清聲吐字︰“範仲淹。”

    “範……相公。”許漢卿聲音充滿了驚訝,語氣中還夾雜著一絲喜悅,雖然也是世家大族,與朝廷的達官貴人關系甚好,但是許家卻無志于仕途,所以對範仲淹沒有那麼多的成見,听聞聲名赫赫的範仲淹身在杭州,許漢卿心里難免有幾分求見之意。

    與此同時,許漢卿反應過來,微微苦笑道︰“嫂子為何不早說是範公的主意,差點讓我誤會了。”言下之意非常明白,如果早知道是範仲淹的提議,那其中肯定有隱情,也不會再有剛才的推測。

    可見在大多數世人的心中,對于範仲淹的人品道德是非常信服的,無論他作了什麼事情,就算還沒有理解,但是只會朝好的方面想,誰讓人家數十年來終始言行如一的遵守著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原則行事,所以就算是政敵想彈劾,也只會捕風捉影的拿些結黨營私之類的話來說事,根本找不出其他切實的把柄。

    “五弟何出此言。”沈瑤秀美的睫毛輕輕顫動兩下,滿面驚訝說道︰“剛才我已經明言,這是範太守之令,肯定你沒有听清楚。”

    不要輕易與女子爭論,特別是美麗的女子,連聖人都拿她們沒輒,這個道理許漢卿幾年前就已經明白了,聞言心中苦笑,表面上卻滿面歉意的笑容︰“失禮,那肯定是我一時恍惚,听差了。”

    沈瑤微微點頭,理所當然似的笑道︰“五弟連日來舟車勞頓,想必也有些疲憊不堪,神思恍惚也是必然的,待會到沈家之後休息片刻也就沒事了。”

    “真的不用嫂子費心,來之前我已經托人在杭州城里盤了個宅子,待會進城直接入住即可。”許漢卿客氣說道。

    沈瑤清麗如水的眸子閃過一抹異彩,既然是盤下宅院,顯然是有長久在杭州住下的打算,那麼許漢卿前來的目的就要仔細的思量了,心中思緒萬千,但臉上卻不露絲毫痕跡,朱唇勾勒出一道完美的弧線,順勢說道︰“既然五弟已有準備,那就算了,不過為你設宴接風洗塵,應該不會再拒絕了。”

    “卻之不恭,自然不敢。”許漢卿含笑應承道。

    兩人再聊了幾句,在俏麗少女瓶兒頻頻的怒目而視下,許漢卿也非常識趣的告退而去,返回自己的船上,過了片刻,到了杭州城河道口的閘門前,在沈十七的指揮下,兩條大船的繩索也隨之松開。

    見到是沈家的船只,駐守閘門的兵丁收取沈家船工遞來的入城費用後,只是隨意的檢查片刻,就開閘放行,兩船也隨之一前一後的順著河道緩緩駛入杭州城,通過窄小的河道,不一會兒就來到相對寬闊的西湖內。

    入了西湖,兩船微微浮了上來,船工們長年生長于杭州,對于周圍湖光山色已經熟悉之極,也沒有什麼欣賞的心思,眼看就要到家,反而有些歸心似箭,仿佛渾身充滿力氣,搖櫓的速度更加快了起來。

    不久之後就已經在杭州城內碼頭靠岸停船,途中時候沈瑤也沒有忘記剛才行船過快,差點踫撞湖中小舟的事情,吩咐手下留意,卻尋不到人影,也就作罷了,尋思以後再找機會向人賠禮道歉,兩船停靠碼頭,與許漢卿約定宴會時辰之後,沈瑤就坐上轎輿悠悠離去。

    從船艙眺望西湖,只見湖面上大小船只密布,諸色畫舫雲集,遠遠傳來輕盈的樂器聲和歌伎的曼妙歌聲,岸上人頭攢動,有行色匆忙的擔夫,有步履悠閑的游客,好一派熱鬧非凡的景色。

    “小姨,可惜剛才船行得太急,不然就可盡情欣賞湖中景色了。”白瑾瑜輕微嘆道,美麗的眼波充盈難得的生氣。

    “不必著急,過兩日讓漢卿租借只畫坊給你,就可以日夜流連于這山水之中了。”甦月香微笑說道,秀眉輕彎,心情喜悅。

    說著門外就傳來輕輕的敲門聲,以及許漢卿的聲音︰“甦姑娘,瑜兒妹妹,到地方了,我們下船。”

    許漢卿並沒有撒謊,在杭州城中確實已經盤下住宅,而且還派遣了許家僕役前來打理,這些僕役提前收到消息,也在碼頭等候多時,幾人剛剛下船,自然有僕役提拿行李,還要馬車轎輿接送。

    不久之後,許漢卿一行就來到一幢宅院前,還未進入其中,便可透過矮牆隱約看見院子里面台榭環繞,雅致異常,院中郁郁蔥蔥,百花齊放,微微徐徐,在門外的眾人仿佛也能嗅到淡淡的清香,听聞主人前來,宅院中門大門,門前兩旁已經分列站滿僕役,朝著車轎恭敬施禮。

    輕輕掀開車簾,也不用僕役攙扶,一襲乳白色長袍的許漢卿輕跳下了馬車,環首四望附近清雅的環境,不由微微點頭表示滿意。

    “見過大官人。”在知情人的點醒下,兩旁僕役連忙齊聲呼道,淡淡的應了聲,許漢卿微微揮手,在宅院管家的引請下,輕步跨過台階,步入宅院內,緊跟著的就是甦月香及白瑾瑜所坐轎子也悠悠入內,過了片刻,一陣爆竹聲音響起,紅色的紙屑與淡白色的煙霧四溢,為幾人入住新居增添幾分喜氣。

    宅院中央處聳立著一幢二層樓閣,高約七八丈,仰望有通天之感,樓前台榭環繞,輝煌壯觀,恍若仙宮,每層樓閣為屋五間,遍體漆墨生輝,柔光蔚然,樓內的陳設古雅奢華,精美絕倫,幾個婢女已在樓下恭候,兩頂轎子就在樓前草坪處停了下來。

    轎簾微微掀起,甦月香及白瑾瑜慢慢走了出來,一個風華絕代,一個清麗脫俗,肌膚晶瑩如玉,皓白如雪,相互映襯,讓人有眼花繚亂不知看誰的感覺,幾個僕役轎夫目不暇接也就罷了,連幾個婢女也忍不住有幾分迷醉之意。

    相處日久,許漢卿也有幾分免疫力,見此情形輕輕咳嗽了下,揮退驚醒低頭的僕役轎夫,自己也隨之告辭退了下去。

    “奴婢們已經備好香湯為兩位娘子洗塵,請二位移步。”回過神來,幾個婢女連忙圍了上來說道,在船上諸多不便,甦月香與白瑾瑜固然不是嬌生慣養的深閨千金,但是也素愛整潔,聞言哪有推辭之理,點頭答應跟隨幾個婢女來到浴室。

    羅衣輕解,芳香凝脂,過了片刻,滿面紅潤,越發顯得嬌媚多姿的兩人輕依坐在閣樓內的房屋中,任由幾個婢女為自己梳理發妝,輕聲細語的閑聊起來,當然,大多數時候是甦月香在說,而白瑾瑜在回應而已。

    見白瑾瑜的興致不高,甦月香明眸微轉,柔唇綻出一縷笑容︰“瑜兒,你還記得梅姨嗎?”

    “梅姨?”白瑾瑜秀眉微蹙,尋思了片刻,輕輕搖頭說道︰“小姨,你說的是誰啊?”

    “你這小妮子真是沒有記性,幾年前你還纏著人家教你撫琴呢,怎麼轉眼間就把人家給忘記了,讓她知道了,肯定埋怨你這小丫頭沒有良心。”甦月香笑盈盈道。

    “想起來了,小姨說的是梅姨,梅師傅。”嬌嫩縴手在秀氣的眉間揉了下,白瑾瑜美麗無暇的眼楮閃亮起來。

    “嗯,那時你還小,也就**歲,梅姨就走了,六七歲了,也難得你還有印象。”甦月香微笑說道。

    “當初如果不是梅師傅細心教導,我今日可能還不會撫琴呢。”白瑾瑜心中綻出一縷懷思,輕嘆說道︰“後來梅師傅脫籍還鄉,也不知她的情況如何了。”

    “想知道她現在的狀況,你自己去看下不就清楚了。”甦月香笑了起來,語氣中似乎有一絲神秘的意味。

    “小姨你這話……。”話剛說了半截,白瑾瑜反應過來,美目掠過驚喜之意︰“小姨,莫非梅師傅在杭州。”

    “梅姨曾經說過,她的家鄉就是杭州錢塘縣,而且前段日子,我也從姐妹那里听聞消息,她回鄉之後,似乎沒有從良嫁人,而是入了當地的教坊司,听說還當起了管事的來。”甦月香微笑了下,語氣也有些不確定道︰“只是卻不知這消息是否屬實。”

    “想知道還不簡單,去打听下不就清楚了嗎。”白瑾瑜說道,小臉泛出甜美的笑容。

    听出白瑾瑜話里似乎別有含義,甦月香輕聲道︰“你的意思是?”

    “時辰還早,不如我們去城里的樂司打听下梅師傅的情況。”白瑾瑜提議道。

    順著閣樓的窗戶向外望去,如今不過未時左右,而且沐浴小憩片刻之後,身子也不再疲憊,精神也有些煥發起來,看見白瑾瑜期待的神情,甦月香認真尋思片刻,玉齒輕咬,立即點頭答應,隨之立即吩咐婢女請許漢卿前來。

    “什麼?你們要去樂司尋人,這可不行。”沐浴完畢,小躺在房中休息的許漢卿听聞兩人有事相請,立即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听聞白瑾瑜的請求,教訪司是什麼地方,那種污穢之處自然是去不得,第一反應就是連忙搖頭表示反對。

    見到白瑾瑜小臉浮出失望之色,甦月香心里頓時不樂意了,聲音也有些冷意︰“許公子,你可能弄錯了,我們去樂司尋人不是征求你的意見,而是好心通知你有這件事情,免得你不好向姐夫交待,況且,我們要去哪里,你也管……。”

    “小姨……。”白瑾瑜連忙扯了下甦月香的衣袖,打斷她繼續說下去。

    自己還真是管不著啊,許漢卿心里暗暗悲嘆搖頭,誰讓人家是長輩呢,想了片刻,也在白瑾瑜充滿期待的純潔目光下敗下陣來,無奈的嘆氣道︰“好,就依你們,不過要多帶幾個人,快去快回。”

    在許漢卿的安排下,很快準備好轎子,隨從六人跟行,他還不放心,再讓兩個婢女同去,如果不是待會還要出席沈家設的酒宴,他還想跟隨而去呢。

    兩人擠在一頂轎子里,感覺轎子悠悠前行,過了不久,甦月香開口說道︰“瑜兒,小姨承認,你這哥哥對你的事情還是蠻上心的,可就是見識差了些,他以為教坊司是什麼地方?煙花之地?秦樓楚館?認為誰都可以隨意出入不成?”

    “嗯,嗯,嗯。”白瑾瑜口中答應著,縴手卻撩起了一角窗簾,好奇的向外打量。

    “小丫頭,你到底在听我說話了沒有。”說了幾句,發覺白瑾瑜沒有別的反應,甦月香微微偏視,見到她的樣子,朱唇掠過了一縷黠笑,悄悄伸出潔白柔嫩的玉指,在白瑾瑜嬌嫩的癢處輕撫了兩下。

    一陣珠玉落盤般的笑聲從白瑾瑜口中發出,縴柔的身子情不自禁扭動起來,幸好兩人身體輕盈,就算在轎中嬉耍,也影響不了什麼,轎子依然沉穩前進,只不過轎簾輕輕拂動起來,向上卷起又重新落了下來。

    而這時街道旁邊也走過來一頂轎子,兩轎交叉而過時,在簾子落下的瞬息間,白瑾瑜眼楮余光忽然瞄過那邊的轎子,一個熟悉的面容一閃而過,白瑾瑜頓時楞住了,任由甦月香縴手如何挑弄也沒有反應。

    “瑜兒,你怎麼了?”感覺有些不對,甦月香迷惑詢問起來。

    驚醒似的,白瑾瑜連忙掀開轎簾,探頭向外看去,映入眼簾的卻只是一頂漸漸遠去的轎輿背影,雖然不明就里,但是女兒家拋頭露面的總歸不好,甦月香連忙將扯住白瑾瑜,快手將窗簾放了下來,秀眉輕蹙道︰“瑜兒,怎麼回事?”

    “小姨,那轎子里的好像是他。”白瑾瑜怯聲說道,

    “那小子,不可能。”甦月香搖頭說道︰“他應該還在汴梁城呢。”

    “小姨說的也是,可能是我看錯了。”白瑾瑜輕眨了下美麗的眼睫毛,眸子泛出絲絲郁郁之意,見此情況,甦月香心里有些難受,腦海中對自己的做法掠過一絲懷疑。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4

VIP卷 第二百六十章 西湖盛會
也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如何了?”白瑾瑜微聲說道,兩人離京之時,楚質的任命還沒有下來呢,白瑾瑜自然不清楚他赴任錢塘的事情,听見白瑾瑜的柔聲細語,甦月香卻沉默不語,幸好就在這時,轎子也晃晃悠悠的停了下來。

    “甦娘子,到樂司了。”一個婢女在轎簾旁輕聲說道。

    清麗素雅的教坊司內,一群俏麗的女伎鶯鶯燕燕的聚集在一起,嬌滴柔媚的在與梅大娘討論著剛才的事情。

    “大娘,那個知縣的要求也太高了,什麼動作整齊劃一,井然有序,連我們移動步履的尺寸也要一致,這豈不是強人所難嗎。”一個嫵媚少女嬌氣說道,身為領舞之人,她也沒少被楚質點明挑錯,心中自然憤然不服。

    “就是,準是剛才沒有佔到翠兒妹妹的便宜,所以才特意尋我們的瑕疵出氣。”某個清麗少女輕笑說道,讓剛才為楚質等人演示茶道的少女羞澀不已。

    “行了,你們不要胡言亂語,其實楚知縣剛才之言並沒有說錯。”梅大娘伸手制止少女們的議論,眉毛輕皺,搖頭嘆息道︰“你們的舞藝,確實有些不足。”

    “大娘,那個知縣都走了,你就.不用奉承他了。”某個少女嘟喃著可愛的嘴唇,嬌嗔似的說道︰“反正他也听不到,您何必白忙活,真想討好他,送翠兒去侍…。”話還沒有說完,少女立即發現銀玲般清脆的笑聲,縴腰輕扭,口中喘氣息息道︰“翠兒,不要撓了,我知道錯了,再也不敢了,不過說實話,那個縣令長得俊逸清秀,風度翩翩,而且年少有為,與他……,你也不吃虧。”

    “玉兒這話似乎很有道理……。”

    “依我看玉兒之意其實並不是讓.翠兒去,是她自己想……。”

    見到兩個少女嬉戲耍鬧,附近.的少女也隨之湊上前去打趣起來,嬌笑嬉鬧之聲在屋子內回蕩,不絕于耳,梅大娘嘴角含笑看著少女們嬉戲,也是從樂籍出身,她自然清楚身在其中的苦悶無助心情,自然沒有制止之意。

    過了片刻,梅大娘才拍手,微笑說道︰“小丫頭們,戲耍.夠了,現在該听我說了。”

    “別鬧了,听听大娘有什麼訓示。”幾個頗能服眾的少.女紛紛說道,一會兒之後,少女們漸漸安靜下來,圍了上去,準備聆听梅大娘的吩咐。

    “你們啊,平日里听到的都是些贊美之言,如今听.不得有人挑刺了。”梅大娘微笑說道︰“人家知縣大人說的都在點子上,你們技藝不足之處是顯而易見的。”

    “大娘,你怎麼也這樣說,盡幫著外人。”

    “我們可都是您.的徒兒,人家說我們舞藝不好,豈不是拐著彎子在說您嗎。”少女們頓時不樂意了,紛紛撒嬌嗔語起來,只不過見到梅大娘滿面的肅容,才再次沉默不語。

    “大娘,難道我們真的有那麼差?”見到梅大娘臉色稍緩,有個少女忍不住詢問起來。

    “也不盡然。”梅大娘微笑說道︰“你們可要知道人家知縣大人是打什麼地方來的,身在汴京,又是進士出身,肯定是見慣了宮廷技藝,眼界自然要比尋常地方要高,稍微比較一下,你們的舞藝自然入不了他的眼。”

    “話雖如此,可就他是進士出身啊,杭州的達官貴人也有人在京里待過,平日里我們起舞時,也沒見他們有什麼怨言啊。”某個少女說道。

    “所以你們更加應該心存感激之念,若非是真心誠意,人家豈會指出你們不足之處,讓你們有所警醒。”梅大娘笑道︰“也怪我,縱慣了你們,不甚嚴厲,使得你們明知自己錯了也不想悔改。”

    “不是,大娘平時……,還說不嚴厲。”底下有人暗暗乍舌說道,有人在心里嘀咕,自然有人將梅大娘的話听到心里去了,正在反思自己舞藝之時,卻見到有位少女匆匆忙忙奔了過來說道︰“大娘,外面有人找您,說是您的舊友。”

    “舊友?誰啊。”梅大娘順口問道。

    “是從汴京來的,一個姓甦,一個姓白。”少女說道。

    “甦、白,難道是她們。”皺眉想了下,過了片刻,梅大娘蛾眉輕舒,臉出閃過驚喜交集之意,顧不上再訓話,匆匆向外走去。

    來到門前,見到兩個俏美動人的身影,梅大娘遲疑了起來,分別時久,兩人的面容依稀有當年的影子,只是不知是否是自己所想的那兩人,當年兩人,一人是十來歲的小姑娘,一人是**歲的女童,如今相逢,她自己不敢隨意確認。

    梅大娘不敢肯定,但是她的模樣卻沒有怎麼改變,甦月香與白瑾瑜卻一眼就認出她來,當下連忙上前行禮,語笑嫣然的柔身呼道︰“梅姨、師傅。”

    听聞那似曾相識的聲音,梅大娘確信無疑,燦爛的笑容浮現在風韻猶存的容顏上,上前攙扶兩人,帶著幾分激動之意,顫音說道︰“真是你們兩個丫頭。”仔細打量著兩人,神色十分的興奮。

    也算是他鄉遇故知,自然有說不完的言語,不知不覺中暮色漸臨,沈園某間房屋之中,沈遼正提筆仔細作畫,可是心中卻有股莫名的煩躁,定不下神來,直到听僕役匯報說沈瑤已經赴宴歸來,立時將畫筆擱在一旁,匆忙尋她去了。

    精致巧雅的閣樓之內,飲了幾杯淳釀,沈瑤似乎也有幾分醉意,一張宜喜宜嗔的俏臉泛出微紅,細彎的柳眉,一雙妙目蒙上了一層迷霧,以一個優雅的姿態輕靠在繡榻上,胸前的渾圓似欲破衣而出一般,渾身散發出一股成熟動人的風韻氣息,顯得越加的美艷逼人。

    “大娘子,二公子求見。”一陣細碎的步履聲音掠過,瓶兒嬌俏的身影走了過來,見到這個情形也忍不住心中怦然而跳。

    “唉,也不知是誰多嘴,讓他知道許家來人的事情。”沈瑤輕微笑嘆,一對迷離朦朧的媚眼頃刻之間恢復了清明,顧盼生輝,似乎有著盈盈水光。

    “二公子也是關心您。”瓶兒小聲說道。

    沈瑤微笑,輕柔從榻上站了起來,走到茶桌旁坐了下來,舉起還冒著熱氣的茶湯輕微抿了口,仔細品味片刻,感覺酒意淡了些,縴手微微理了個儀容,這才說道︰“本來也沒有想瞞他,瓶兒,請他進來。”

    瓶兒應命而去,過了片刻,沈遼匆匆走了進來,拱手行禮,語氣中帶著一絲憤然道︰“姐姐,那個姓許的在什麼地方?”

    “咦,睿達,你打听這個做什麼。”沈瑤微笑說道︰“平時你不是最厭待客的嗎,從不管家中事務,難道是想通了,轉了性子,想要擔起沈家男丁的責任來。”

    听聞這話,沈遼的氣勢似乎弱了三分,但是又立即一振,硬聲說道︰“姐,這事我們以後再談,先說那姓許的事情。”

    “什麼姓許的,叫得這樣難听,好歹也是親家。”沈瑤柔唇綻放出一縷笑容︰“睿達,身為溫良君子,可不能如此失禮。”

    “什麼親家,姐,你不要胡言。”沈遼臉色微沉,哼聲道︰“我們沈家和姓許的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顯然是在自欺欺人,沈瑤輕微搖頭,柔聲道︰“睿達,……。”

    “姐,你不用說了。”沈遼悶聲說道︰“姓許的都不是什麼好人,讓我遇上,不揍他的話,難解我心頭之恨。”

    “睿達,非禮勿言,你這可不是君子的言行啊。”沈瑤輕笑說道︰“況且天下姓許的,也不僅是一家,記得城南有個表親就是姓許,待你可不錯,難道你還想連他們也一起……。”

    “我不是在說笑。”沈遼俊逸的臉龐掠過郁悶之色。

    “我自然知道。”微微一笑,沈瑤聲音輕柔道︰“睿達,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你又何必耿耿于懷,況且這些年來,也多虧了人家的幫忙,沈家才有今日,固然談不上什麼大恩大德,但是這個情面總歸要給人家的。”

    “寧願沒有他們的幫忙。”沉默了下,沈遼說道︰“姐,當初你就不應該拒絕那退婚書。”

    沈瑤淡淡微笑,也不言語,一紙書契,解除容易,但是權衡利弊,還是維持這個關系比較實惠。

    “姐,如今大哥已經成為榜眼,江寧通判,日後的前途自然不用說,也用不著再和許家客氣下去。”沈遼說道︰“不如……。”

    “不如怎麼樣?”沈瑤唇角含笑道。

    “借這個機會,讓姓許的寫下退婚書契。”沈遼說道,神情似乎有些期待。

    “然後呢?”沈瑤問道。

    “自然是……,尋個好人家。”沈遼聲音低沉,滿面肅容道︰“姐,你已經為沈家付出那麼多,也該為自己考慮了。”

    沈瑤艷麗的容顏似乎有些微的觸動,隨之朱唇勾勒出一道漂亮的弧線,巧妙將心情掩飾過去,清音輕吐道︰“睿達,是否我留在家中,你心中厭煩,所以急著將我趕走啊,如果你真有此心,也不妨直言……。”

    “姐,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沈遼無奈說道。

    輕笑了下,沈瑤悠悠說道︰“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麼意思,依我看來,你心中所想就是這個意思……。”

    揉了下額頭,沈遼嘆道︰“姐,不要再繞圈子了,我的意思你應該明白。”

    也不怪沈遼心里著急,在古代,男子二三十歲成親,雖然有些遲,但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但是女子二十未婚,就算她自己不在意,旁人也替她憂心不已。

    “明白了又如何。”沈瑤秀眉微揚,縴手拂了下飄逸的秀發。

    “那就听我的,讓那姓許的退回婚書,身為許家嫡子,他應該有這個權力。”沈遼說道。

    沈瑤眼波盈盈,淡聲說道︰“縱使退回婚書又能怎麼樣。”

    “不能怎麼樣。”應了下,沈遼清俊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只是這消息傳了出去,翌日家里門檻恐怕就要被上門求親的人給踏破了。”

    “那門檻早已陳舊不堪,自然經不住踩踏。”沈瑤輕笑回應道。

    “前些時候不是剛換了個新的嗎,怎麼這就舊了。”沈遼說道。

    “文通回家的時候,又讓前來拜訪的人給踩舊的。”沈瑤笑道。

    說了幾句笑語,沈遼順勢說道︰“姐,杭州城內仰慕你的人數不勝,難道你還想讓他們繼續失望下去不成。”

    听到這句話,沈瑤表面上不置可否,畢竟也是女子,听到這勝似贊美之言,心中還是有一絲喜色的。

    “城東的崔大郎,……。”沈遼掐指算了起來,自語似的說道︰“這些人雖不是經天緯地的大才,但也是杭州城素有名有望的名士一流,也算是配得上姐姐,對了,還有仁和縣的張元善,嗯,錢塘縣尉李明達對姐姐也……。”

    听了幾句,沈瑤嬌媚的容顏也不由泛出絲絲暈紅,嗔怪瞄了眼沈遼,好氣笑道︰“睿達,你什麼時候也與瓶兒一樣,關心這等瑣事來,有空的話多讀幾本先賢經籍才是正理。”

    “先賢經籍自然要讀,但是身為弟弟,怎麼能對姐姐的終身大事漠然置之。”沈遼滿面正容說道。

    “行了,這事我心中自有打算,你就別管了。”沈瑤微微一笑,柔聲道︰“過幾日就是那西湖盛會,听說還要考校城中學子的才學,你可準備妥當了,別到時候當著全城父老鄉親的面出丑才是。”

    七月份,氣候悶熱,天上驕陽如火,照射大地,若是身處暴曬之下,根本不動就已經熱汗直流,而且汗水瞬息又被蒸發掉,如此循環,讓人難以忍受,富貴人家,自然是坐在宅院中郁郁蔥蔥的樹蔭底下納涼,喝著冰爽的酸梅湯、蓮子羹之類的膳食,尋常百姓,沒有這個條件,也頭戴氈帽,手執蒲扇,招風吹熱,給自己帶著涼爽。

    而城外躲避干旱的流民自然沒有那麼幸運,老幼婦孺還好些,可以在草棚內避暑,而青壯年為了養家糊口,不得不冒著酷熱的陽光,在城里城外忙碌起來,城中各個倉庫、官衙、城牆、驛站、宅院都有他們的身影。

    雖然不明白什麼叫做以工代賑,而且就算是不干活,官衙也會定時定量發放米糧,但是他們心中自然會有一筆賬,救濟糧總有發完那天,這等年景,靠天靠地還不如靠自己,有一份活計,領取工錢過日,要比什麼都強。

    轉眼間七月七日即將到來,災情再怎麼嚴重,也影響不了世人的傳統習慣,七夕佳節還是要過的,而且杭州城中以及周邊縣鎮干旱的情況並不明顯,所以進入七月,商人小販的身影立即穿梭于城中大街小巷之中。

    各種應景應節的商品琳瑯滿目的出現在各個商鋪攤位,針線飾物等即刻受到上到七旬老婦,下到妙齡少女的追捧。

    七夕節、乞巧節,這個節日具體在什麼時候有已經不可考據,但是從古籍文獻中知道起源于漢代,又稱女兒節,少女節,是傳說中隔著天河的牛郎和織女在鵲橋上相會的日子,七夕時候在民間的活動主要是乞巧,所謂乞巧,就是向織女乞求一雙巧手的意思,最普遍的方式是對月穿針,如果從針穿過,就叫做巧。

    當然,每項傳統佳節的活動,經過長時間的演化,或多或少有些許的改變,像這樣熱鬧非凡的日子,居然是女子的節日,男人們自然心有不甘,也隨之湊起熱鬧來,況且傳說之中,七月七日這天,是魁星的生日,魁星主文事,想求取功名的讀書人自然崇敬有加,所以一定要在這天祭拜,祈求保佑自己考運亨通。

    已經考中進士,授予官職,成為官場中人,如果不是七夕這日範仲淹要主持傳考生童學子的儀式,楚質恐怕連祭拜的樣子的懶得裝下去,如今卻不得不在劉仁之的提醒下,吩咐衙役準備好各式祭品。

    西湖岸邊,楊柳依依,湖面平靜無波,卻不清靜,反而有些喧囂之意,大大小小近百只船舟在附近游弋,在船工們的調度下,慢慢拼合在一起,幾十個人拿著繩索、木板、錘子、釘子之物,手腳麻利的忙碌著。

    “大人,照著這個進度,再有大半日就可完工了事。”一個匠師說道。

    “嗯,時間還充裕,不必著急,小心為上,要仔細檢查,不能出現絲毫差錯。”楚質點頭說道,手中清雅的折扇微微輕拂,感覺有幾分涼意,這幾日他時常在外奔波,固然沒有吃苦受累,但是處于烈日暴曬之下,使得原來白皙如玉的臉龐有些古銅之色,這讓他心里有些喜悅,大呼慶幸終于不再是小白臉了。

    這種要有專業技術的事情楚質知道自己不在行,也沒有胡亂指揮,在現場瞧了片刻,叮囑了幾句,就轉身離去,雖然衙里公務暫時由劉仁之代理,但是簽發蓋印的事情卻容不得別人代勞,而且還要出城巡視流民百姓情況,根本沒有空閑時間在這里耗下去。

    七月七日,清晨,盛夏時候,天色亮得總是比較早,太陽還沒見蹤影,天空就已經白晝起來,巷陌里已傳來了鐵牌子的敲打聲了,來自寺院的僧人,沿門高叫著“普度眾生救苦難諸佛菩薩”之類的佛家用語,扯開噪門報告現在的時辰。

    然而還有比他們更加早的人,宋時沒有宵禁,坊巷市井,直至四鼓後方靜,五鼓又有買賣商人趁著早市,剛躺下片刻便爬了起來開門做生意,仿佛是約好似的,頃刻之間,大街小巷又熱鬧起來,諸多行人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迅速布滿城中各個角落。

    而城中的文人士紳、官員百姓更加不會忘記今日是什麼日子,當紅通通的太陽從東邊泛出一絲邊角,就已經洗漱完畢,整理容裝,準備出發,心中坦然的,見到時辰未到,就取出書籍悠然翻閱,心中急切的,干脆連早膳也沒有吃,就直接出門向西湖奔去。

    辰時二刻,西湖邊上擠滿了圍觀的人群,有些小販甚至連生意也不做了,收起攤子湊過來瞧熱鬧,可見吳人聞鬧事並虛言,放眼望去,盡是一片黑壓壓的人頭,少說也有幾萬人,如果不是地方太窄,有的人擠不進來,恐怕這里會更加密集。

    見到這個情形,出錢資助這個盛會的丁行周等人,滿面興奮笑容,心中激動不已,看來今日就是他們揚眉吐氣的日子,都覺得近段時間來所支付的錢糧沒有白費,畢竟相對自身家產而言,這些不過是小數目,就像那少年縣官所言,花小錢、辦大事,值。

    激動之余,心里難免有些緊張,畢竟這種盛會,辦好了自然是交口稱贊,反之若是入不了眾人之眼,那罵聲成片,豈不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懷里揣著一絲忐忑之意,丁行周開口說道︰“楚大人,範公也該到了。”

    在層層衙役的護衛下,楚質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周圍的情況,在汴梁城里,熱鬧的場面見過不少,他心里自然是波瀾不驚,況且該做的也都做了,楚質自問問心無愧,而且也沒有什麼經驗可言,若真有什麼疏忽,也是再所難免,楚質絕對不要因此而感到自責。

    “不急。”察覺丁行周的緊張,楚質微笑說道︰“大人物嘛,總是最後才出場的,不然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身份。”

    相差千年的幽默,丁行周自然听不懂,心里感覺這話有些怪異,但還是陪笑說道︰“那是,那是。”

    就在這時,鑼鼓聲音從嗡嗡然的人群中響起,這是衙役開道時候常用的手段,楚質最近沒少享受這種待遇,自然是熟悉得很,立時聞聲看去,只見片刻功夫,在十幾個執械衙役從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硬生生的開闢出一條寬敞的通道,隨之而來的自然是幾頂官轎。

    轎子悠悠停下,在隨從們的攙扶下,杭州州衙及兩逝路各級大員紛紛現身,人群人頓時響起整齊的歡呼聲,當然,這是給範仲淹的,沒別人什麼事,其他人也深知這點,都識趣的站到範公身後,面帶微笑的沾光享受這份殊榮。

    範仲淹輕輕微笑,拱手向四方示意,歡呼的聲音更加濃烈起來,還好這時代追星行為還沒有後世那麼狂熱,不然只憑著區區十幾個衙役,肯定會被這洶涌人潮給淹沒,恐怕連渣都不會留下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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