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在北宋的幸福生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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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49: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1 437683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4

VIP卷 第二百六十一章 西湖盛會(二)
隨著範仲淹等人的到來,也預示著盛會即將開始,不過在此之前,還要一項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祭拜魁星,今日的活動,大多數人都明白是為了嬉戲游樂,但是總得有個正經的名目,歡慶七夕陽佳節,供奉魁星是個不錯的借口。

    經過劉仁之的指點,楚質也早早在西湖邊角處擺上了供案、香燭等物,還立了個魁星的木像,與真人大小一致,著良匠雕琢而成,披上綾羅綢緞,栩栩如生,遠遠望去,還真有幾分真神的氣象。

    範仲淹行事有些雷厲風行,向四方百姓民眾示意之後,立即移步來到魁星像前,這個時候,輪到杭州官學的教諭士子出場了,身穿寬大飄逸的儒袍,自覺分成幾列,畢恭畢敬的站在範仲淹旁邊,按照民間傳說,祭拜之時,上第一柱香的士子,科舉得中的機率比較大,所以這些文人士子,表面上謙虛禮讓,暗地里卻爭先恐後往里面擠。

    至于那些官員士紳,只能委曲其後,畢竟他們也算是功成名就,就不必跟這些後學末進搶位置、爭氣運了。幸好在眾目睽睽之下,文人士子也不敢過于明目張膽,動作十分隱秘,反正近百人站在一塊,你拉我扯的,外面的人也不易于覺察。

    當然,杭州城內自然不僅近百個學子而已,不說其他,光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舉子就不下二三千,只不過他們並不是官學士子,考慮到人數太多,也就不讓他們名正言順的參加由官府舉行的祭拜儀式了。

    說到底還是由于宋代官學.的教學質量不如人家的私人書院,不然堂堂三所官學士子加起來也不會連百人都不到,只不過在這個時候,這些官學士子,反而成為其他私家書院的士子羨慕的對象,居然能夠如此近的接觸到範公,真是令人…嫉恨,幸好待會還有機會。

    就當某些士子心里盤算著待會.傳考時挫挫官學士子威風時,祭拜魁星的儀式也準備開始,一陣  啪啪的爆竹聲音響起,過了片刻,淡淡的硝煙彌漫,瞬間隨風而逝,接著而來的就是有幾分莊嚴肅穆的禮樂聲。

    在一片祥和的禮樂聲中,範仲.淹接過司儀呈上來的禱文,先是朝魁星像鞠躬施禮,輕手展開禱文,就欲念誦,目光忽然瞄見底下的楚質,心中一動,微笑了下,合上禱文,朝眾人說道︰“老夫已經有數十載不沾科舉之事,身上文運所剩無幾,由老夫禱告,恐怕天上魁星未必听聞,不如換個人來主持此事。”

    這明顯是托詞,有人半信半疑,但是也有人覺得十.分有理,想到範仲淹謫官的身份,似乎不怎麼吉利啊,某些學子心中頓時一陣猶豫。

    “那依太守之意,應該如何?”顧通判好奇問道。

    “楚知縣。”範仲淹淡然微笑,突然揚聲喚道。

    這時候的楚質,正百無聊賴的在底下隨意觀察周.圍情況,有些心不在焉,猛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忍不住露出錯愕的表情,反應過來,發現是範仲淹,連忙應聲道︰“下官在。”沒有留意剛才的事情,所以心里有些迷惑不解。

    “楚知縣乃今科及第進士,名列第一甲,由他主持.此事,老夫覺得十分適合。”範仲淹微笑說道。

    錢塘知縣楚質.的名聲,在場的眾人也有所耳聞,讓他來主持祭祀也無不可,不少以楚質為榜樣的學子立即微微點頭,準備沾下他的光,來年也能金榜題名,而不少人眼珠亂轉,似乎在思索著什麼,在場這麼多官員,範公偏偏點中楚質,其中莫非有什麼深意……。

    眨了下眼楮,楚質明白怎麼回事之後,連忙上前,上級有令,容不得有絲毫推辭,況且這種事情也自己有好處,為什麼要拒絕,當下快步來到範仲淹跟前,恭敬行禮,接過禱文,滿面肅容的開始主持祭拜魁星的禮儀。

    在這時代待久了,而且也親身經歷過,楚質自然對各種祭祀禮節了然于胸,一舉一動準確無誤,特別是吟誦禱文時,聲氣清朗,平仄富有韻律,特別是待在開封日久,也不知不覺中受到影響,滿口純正的官話,讓某些人暗羨不已。

    七躬八拜之後,祭祀儀式完畢,範仲淹率先將一支嬰兒手臂粗的香燭插入魁星像前的方鼎之中,隨後經驗豐富的讓開幾步,就在這剎那間,方鼎香爐立即被眾人團團圍住,只見無數雙執著香燭的手懸在香爐上空,不留絲毫的空隙。

    哪怕是被香煙燻得眼淚直流,被掉落的香火星點燙傷也沒能澆滅他們的熱情,熱鬧了好一陣子,鼎中已經插滿香火,眾人才稍微散開些,恭敬膜拜,心中暗暗向魁星祈禱,希望來年得以高中。

    有幾個虔誠之極的,雙眼微閉,口中念念有詞,旁若無人,漸漸的進入忘我之境,良久之後醒來,卻發現身旁空蕩蕩的,人突然少了大半,心中一驚,連忙迷惑四顧,卻發現這些人已經登上向西湖中心處駛去的船只。

    這時候幾人才恍然醒起,祭拜魁星不過是走個過場,沒有什麼實在意義,今日聚會的真正目的是在範公及一幫官員士紳百姓面前施展才華,揚名立萬,懊惱的蠕動了下嘴唇,似乎在咒罵什麼,或者是在埋怨自己,隨之也不敢耽誤,連忙在碼頭處尋找船只來。

    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口耳相傳,誰不知道今日西湖之上有個盛會,聰明之人早已經定好船舟,機靈不及人的,貴在一個先字,當幾個士子文人還在祭拜魁星時,人家不去湊這個熱鬧,而是找船去了。

    像這種半官方半私人性質的聚會,若是規模較小,官衙說不定會派出專人招待,而且還負責接送,而現在卻是大型集會,肯定沒有這等好事,士族豪紳之類,身家豐厚,居于江南水鄉之間,家中大船或者沒有,但是小舟畫坊肯定有幾條,自然不用憂愁,當然,如果有些大戶人家,非要拿些大船龍舟出來顯擺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誰讓人家有錢。

    至于尋常百姓,沒有這個資本,但真的想瞧這個熱鬧,也可以邀個三五個好友,集資租借條小漁船,一邊與好友聊天變心,一邊觀看熱鬧,若是能小酌幾杯,這也有幾分情趣,所以平日里西湖邊角游船畫坊悠然而過的情形,如今卻再也見不到,極目搜尋,諾大的碼頭不要說船,連塊飄浮的木板也沒有,只留下這些沒有來得及上船的人在岸邊麼喝喊叫不已,不過在這個時候,卻是沒有人回應。

    只見大大小小數十條船舟,看似雜亂無章,欲要相互踫撞,其實卻彼此相安無事的朝西湖中心劃去,與岸邊漸行漸遠,只剩下一些影子,見到這個情形,有人立時反應過來,撒腿就沿著湖邊跑,想看看其他地方是否有載客游船,腦子實在是不開竅的,也只能望湖興嘆,嘆息連連。

    行船如飛,彩旗飄揚,一幫官員士紳站在甲板之上,看著湖中蕩起的陣陣波紋,浪涌霜雪,湖光瀲臐@繳 槊桑 骱讕熬 昭哿保 淙徊恢掛淮渭秸庋木吧   譴 瞎僭被故怯邪倏床謊岬母芯  呱尢靜灰眩 馱詿聳保 腥慫坪醴 至聳裁淳 嬤 錚  Τ蹲派 災 說囊灤渲缸拍搶錚  頌嶁眩 脅簧偃撕悶嬙 簿 裊   黴佣嗟娜俗庸br />
    “那是什麼物事?”

    “看著有點像木板。”

    “不可能,你見過那麼大的木板嗎。”

    听到眾人議論之聲,楚質心里有些許的得意,卻听範仲淹輕聲說道︰“楚知縣,你不是說已將西湖疏通,保證行船可暢通無阻的行駛,如今前方卻有異物阻攔去路,你有何解釋。”

    不等楚質回答,卻听旁人忽然叫道︰“板上還有人,在招手向我們示意呢。”

    說話之時,行船慢慢減速,而船上眾人也看依稀清楚了那是何物,反而更加驚訝起來,卻見平靜無波的湖心處,飄浮著一塊……木板,說是木板或者不怎麼準確,主要是這塊木板實在是太大了,呈長方形,橫有十三四米,縱三十余米,不時隨著波浪輕微浮動,浮板之上的確有人,而且還不少,居然還有桌椅板凳之物,見到行船上的官員,連連揮手不已。

    過了片刻,船只慢慢停靠在浮板邊沿,有性子之人連忙跳下船去,仔細打量著腳下這塊如同平地似的浮板,這才發現其中的奧秘,原來這是由許多同樣大小的小舟並連在一起,再用木板釘拼而成的。

    不多時,船上的官員都坐在浮板上的桌椅上,悠然自得的品著甘甜清香的茶湯,因為除了少數幾個名士大儒,其他人沒有這個資格坐在這里,享受著這份特權,心情自然格外的愉悅,得知這是楚質的主意,口中立時贊嘆不絕︰“巧思、人才。”

    謙虛了片刻,見到湖心處來船也差不多齊了,楚質請示之後,輕輕揮手,衙役接到指令,即刻敲起了大鼓,鼓聲響徹雲霄,眾人還不知為何敲鼓時,只見遠處湖水騰波,幾條龍舟如離弦箭,似翔躍魚,直奔這里而來。

    眼楮銳利之人這時才發現,在浮板的前不遠處的湖水中,立著一條長竿,上面還懸掛著錦彩,心中頓時明白這些龍舟是要奪錦爭標了。

    明白怎麼回事,伴隨著鑼響鼓鳴,管驟板急,停立在浮板四邊的船舟上之人,紛紛以春雷般的歡呼給湖內競渡爭標的龍舟鼓勁,棹櫓如飛,水中萬鼓起潛螭,就在頃刻之間,幾條龍舟似箭般駛來。

    近了,眾人清楚的看見劃著龍舟的是一群光赤上身的壯實漢子,只見他們口中發出整齊的號子,雙臂撐槳,猛然用力來回使勁,凝結的汗珠在明媚的陽光下閃爍著光芒,這是力與美的結合,讓人看得心神搖曳,精神亢奮不已。

    轉瞬之間,幾條龍舟已到標竿之前,船頭為首之人,輕躬身軀,眼楮凝視前方錦彩,雙手欲試待發,而且靠前兩舟,迅速一致,並排前進,根本分不出誰快誰慢來,這個時候誰能爭標成功,那就看奪錦這人的技術與反應了。

    瞬息,龍舟掠過標竿,錦彩消失不見,勝者為左邊龍舟,並排而行,左邊奪標之人伸的是右手,而右邊之人伸的是左手,確實佔了些便宜,奪標成功,龍舟並沒有就止停下,而是直接奔駛向遠處水域,直到消失不見。

    龍舟遠去,但鼓聲卻沒有停息,而經過衙役書吏們的調度,前來看熱鬧的船只也紛紛佔據了靠近浮板的位置,大船拋錨,小舟停槳,議論著這場才開始就結束的龍舟爭標賽,人人都覺得有些意猶未盡。

    當然,這樣的盛會,安排的表演肯定不止這個而已,也不知是誰率先發現的,指著兩艘悄然出現的高桅大船道︰“快看,那里。”只見兩船船桅之上,用一條碗口粗的牛筋繩索連在一起,繩索緊繃,好像還懸掛有一些奇怪的小木板。

    “我見過,那就是水秋千。”

    近段時間來,經某些人的推波助瀾,對于水秋千,眾人還是有耳聞的,有些人還親身經歷過其中滋味,現在回想起來,感覺腦袋還有些暈眩。

    “有人爬上去了。”

    有人驚叫起來,只見兩艘船慢慢移近,有三五個年輕小伙,順著繩索攀到幾個秋千內,直立地秋千板上,面帶微笑揮手向眾人示意,在鼓笛的伴奏聲中,他們在晃悠的繩索上蕩起了秋千。

    開始的時候,似乎還有些節制,但是到了後來,卻越蕩越快,越蕩越高,一直把秋千蕩到與秋千架相平,才猛地雙手脫開秋千繩,縱身飛向空中,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瞬間,在藍天白雲間翻了數個筋斗,像一只輕靈的燕子鑽進水面,漾泛了朵朵浪花,過了片刻,湖面歸于平靜,幾個小伙的頭才露出水面,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燦爛。

    “好。”掌聲雷動,響徹雲霄,一陣接一陣的叫好聲接連不斷,近看才知道表演水秋千的驚險刺激,看著一個人飛向高高的空中,無依無助,讓人身臨其境,驚心不已,隨之又如同飛鳥一樣,在空中戲耍筋斗,又猛然扎入湖中,讓人一驚一乍的,又覺其表演令人難以忘記,回味無窮。

    在陣陣歡呼聲中,幾個小伙在同伴的拉扯下,再次登上了甲板,又順著繩索爬上秋千,這時讓人興奮不已的時候開始了,宋代的水秋千活動,其實還比較單調,只是將蕩秋千與跳水相結合而已,但是有了楚質的指點,自然能玩出更多花樣來。

    前翻、後翻、雙人跳、再玩幾個接力,如同在平地玩雜技一樣,只要楚質說得出來,重賞之下,這些伎人就敢嘗試,當然,由于練習時間較短,技藝不夠純熟,有許多復雜的動作肯定有些做不出來的。

    而且簡單的技藝也有些生疏,不過對于杭州的百姓來說,還是頭一回看見這樣新鮮稀奇的表演,已經足夠令他們贊嘆不已,哪里還會在雞蛋里找骨頭。

    見到範仲淹也被湖中的表演所吸引,臉上露出淡淡笑容,楚質的心情也有幾分喜氣,特別是听到圍觀百姓的擊掌叫好聲,他更加覺得自己連日來的辛苦沒有白費。

    “大人。”一個衙役悄悄來到楚質旁邊,輕微說道︰“出事了。”

    心中一沉,楚質不動聲色,繼續看著水秋千的演出,輕聲道︰“你先退下,我待會再去尋你。”

    衙役應令而退,楚質也沒有著急跟去,站了片刻,察覺旁邊官員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秋千之上,才悄悄後退幾步,沒有驚動他人,輕步來到衙役那里,問道︰“出了什麼事情,是否嚴重?”

    安全第一,盛會沒有開始之前,楚質已經吩咐衙役乘著十幾條小舟,夾雜在眾船之中,時刻監控周圍情況,就是害怕出現什麼意外,沒有想到怕什麼就來什麼。

    “也不算嚴重,只是翻船了。”衙役連忙說道。

    事實也是如此,有些來遲的船只,停靠的位置落在後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況,听到陣陣熱鬧的喝彩叫好聲,可見里面的表演定然十分精彩,心情自然有些難耐,船與船之間肯定有些微的空隙。

    大船也就罷了,但是有些小舟卻仗著自己船小好調頭,硬是往里面擠,風平浪靜還倒沒有什麼,擠不進去最多是卡住了,可不知哪里來的一股暗潮,一擠,沒有地方可躲,一個浪濤,船就翻了。

    古人純樸,見到有人落人,立即發揚救死扶傷的精神,將他們撈了上來,會水,人倒沒事,問題在于,船卻壞了,自然指責對方的不是,開始吵鬧起來,听聞消息,衙役立即前來匯報。

    “人沒事就好。”松了口氣,楚質就要揮手讓衙役將那些人遣送回岸,待盛會結束再審理他們的問題,可是轉念一想,盛會可沒有那麼快完,還是趁早此事解決為好,也好給其他人一個警示,將可能發生的事故化解于萌芽之中。

    當下呼上幾個衙役,坐上了旁邊的小舟,悄無聲息的朝著外面行去,這片水域的確是堵塞得厲害,可是楚質也不是傻蛋,自然留有一條專用通道,派衙役把守,非官員船只不得通行,所以小舟暢通無阻,很快就來到事發地點。

    浮板上的眾人,似乎沒有察覺楚質的離去,或者察覺了也沒有聲張,依然專注的觀賞著水秋千的表演,良久之後,表演的伎人累得筋疲力盡,而且還出現了失誤,這時候自然不能再繼續下去,只能向四方陪禮告罪,圍觀百姓自然不會責怪,紛紛以熱烈的掌聲表示自己的心情,喝彩之聲久久不息。

    鑼鼓聲音漸息了下來,見到湖中沒有了其他動靜,眾人紛紛揚揚的與旁邊同伴談論起剛才的水秋千表演來,而這時,兩艘高桅大船的甲板上,突然出現一群衣著彩麗的女子,順弟舷梯,縴腰款款扭動走入浮板。

    浮板有三十米長,一幫官員只佔了其中半角不到的地方,還有大片的空蕩,某些人還在心里暗罵這些官大人浪費,見到這個情形,也隨之明白過來,原來這浮板還別有用途,居然是表演的舞台。

    “還是楚知縣會辦事啊。”

    一群青春靚亮,如花似玉的少女就在眼前,微風徐來,似乎還能嗅到陣陣幽香,而且清茶也已經換成佳釀,這讓某些官員心中暗爽不已,就欲夸贊楚質幾句,卻發現找不到他的身影,還沒有來得及奇怪,听卻叮咚的幾聲,優美的弦樂飄然入耳,立時將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誰還會有心情理會楚質。

    少女翩躚而動,舞姿曼妙,杭州城就一個樂司,官員之間的宴會應酬都是請她們前去助興的,按常理來說,對少女們的舞蹈也應該習以為常,但是今日看來,卻不知為何,感覺與往日有所不同,似乎……,有了些什麼,別以前多了幾分韻味。

    一曲終了,與四周百姓叫好聲不同,官員們應付式的掌聲中,多了些真誠。

    向四方回禮後,起舞少女才慢慢退回船去,聲音漸息,過了片刻,只見一個身穿綠色丫鬟裝的少女抱著一架古琴,從船上盈盈來至台前,只見她年約十六、七歲,長得清秀,身材嬌小,此刻她正將古琴擺放到一張矮幾之上,眾人還以為是由她撫琴表演時,卻見她又退了回去。

    這時,真正的主角才出場,只見一個身穿素白羅裙的高雅女子,從船上輕移蓮步而來,步步生姿,戴著面紗,令人看不真切她的容貌,卻更有一番朦朧美,露出的一對翦水雙瞳,顧盼生姿,頭頂鳳釵,秀發披肩,一身衣裙雖有些寬大,卻依然可見她婀娜的體態。

    她渾身散發出一種難言的的氣質,如同一朵聖潔的白蓮,出淤泥而不染,雖然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是許多人完全可以確定,她肯定是一個絕色的美人,當她來至古琴前,先是盈盈一福,也不多言,優雅地坐下,伸出十根修長的縴蔥玉指,輕撥幾根琴弦,緩緩彈奏起來,余音裊裊,優美動听。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5

VIP卷 第二百六十二章 西湖盛會(三)
撫弄琴弦的十指縴細秀美,輕微拂動,曲樂緩緩蕩漾,音律宛轉如意,極為宛轉悅耳,弦樂悠悠,讓人仿佛置身于風暖花香之中,令人不飲自醉,本來還有幾分嘈雜的聲音漸漸的靜了下來。

    欣賞著這動听悅耳的琴聲,眾人有幾分痴醉之意,寂靜之中,只听又是叮咚一聲脆響,清亮的琴聲陡然激揚起來,熱烈而奔放,如清流直瀉,如雨打蕉葉,如萬馬奔騰,張狂激越的琴聲讓人心跳加速,熱血賁張,激揚的琴聲似乎有種奇異的魔力,讓聆听的眾人只覺自己身處于金戈鐵馬的戰場之上,恨不能立即揮兵斬向敵人。

    高桅大船之上,身穿華麗衣飾的甦月香迎風而立,見到眾人沉浸于美妙的琴聲之中,如痴如醉,一雙清麗如碧潭般的明眸不由浮現出喜悅之色來。

    過了片刻,激昂的琴聲慢慢緩了下來,如同清風拂動縴細的竹子似的娑娑而響,仿佛毛茸細雨融入湖水之中,余音蕩出,悠悠飄散,似乎流水汩汩遠去,夜雨潤物悄無聲息,最終歸于寂靜。

    一曲了罷,白瑾瑜盈盈起身,優雅柔身行禮,隨之蓮步輕移,返回船上,驀然之間,不知哪一人第一個夢醒,首先鼓起掌來,而後人人惟恐落後,爭著鼓掌喝彩,很快掌聲成片,呼聲穿雲,  啪啪地響了許久,如同海嘯般的浪涌而來,一波接著一波,久久不能平息。

    喝彩之余,眾人也紛紛相互.打听起來︰“剛才撫琴的是誰,怎麼以前沒有見過,卻不知是樂司的小姐,還是城里哪家閣樓的姑娘。”

    “那曲樂端是好听,听得我渾身直冒熱氣,真帶勁。”

    不僅是圍觀百姓心情激動,就連.在浮板上的安然坐著的官員也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一曲琴聲似乎有些意猶未盡,尋思著什麼時候抽空找個時間,專門听上幾曲。

    登台表演,當然不有會有冷場.的情況發生,接下來上台的卻是城里一些秦樓楚館的女伎,她們或妖艷、或純情、或嫵媚、或端莊,粉墨登場,各有拿手絕招,風雅些的吹笛子吟詩歌,差點的就跳一曲優美的舞蹈,再不濟的也能朗誦一首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只不過有珠玉在前,她們的表演在眾人看來,自然有些索然無味,只贏得稍許禮貌性的掌聲而已。

    這樣的情況讓梅大娘心里有幾分喜悅,以前的某.些宴會,總是讓那些秦樓楚館壓樂司一頭,今日總算是揚眉吐氣了,當下忍不住笑語夸贊起來︰“瑜兒,幾年不見,你的琴藝就已經這般高妙,不亞于素卿……。”似乎意識到不該提及這事,話說到一半頓時戛然而止。

    “這也是師傅教導有方。”白瑾瑜笑盈盈說道。

    見到白瑾瑜沒有什麼異樣,心里松了口氣,梅大娘.隨之啞然失笑,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瑜兒已經長大,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提起母親就暗暗抹淚的小女孩了,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當年青澀的小女孩也到了出閣的年紀。

    “只是指點你幾句入門技法而已,我可不敢居功。”.梅大娘輕笑道,就算自己在風華正茂的年紀,也沒有如此琴藝,更加不用說現在了。

    兩人在船里說.著體已話,而外面的百姓卻覺得有些無聊起來,畢竟伎人們表演的都是些彈曲唱詞的高雅藝術行為,對于普通百姓來說有些難以理解,不明白小姑娘在上面咿咿呀呀的是什麼意思,連那些風雅的文人士子也覺得氣氛有點沉悶,干脆與友人閑聊打趣,也沒有了觀看的心思。

    一些百姓覺得無聊,打了幾個阿欠,覺得既然熱鬧已經看過了,而且時辰也不早,干脆回家用午膳算了,就欲催促船家調頭離去,卻在這時,充滿碧色的西湖春波上,慢慢駛來一艘裝滿大旗獅豹、蠻牌棹刀、神鬼雜劇的彩船,其中震地的鐸聲,沖天的笙歌,鮮新的寶裝錦繡,耀眼的槍劍繡旗,立時映入眾人眼簾,這自然是尋常百姓最喜看的雜劇戲船,本來心存去意的百姓,見到這個情形,立即改變了主意,打算再待一會。

    高桅大船之上,梅大娘望了眼戲船,微笑說道︰“月香、瑜兒,按照官衙的安排,接下來也沒我們什麼事情了,這船也要離去,騰出地方予人,你們是想留下來瞧熱鬧,還是與我一道回去?”

    “回去,瑜兒彈了曲弦樂,也有幾分乏意。”甦月香微笑道,知道白瑾瑜喜靜,如果不是梅大娘開口懇求,她們也不會答應來湊這個熱鬧。

    “嗯,這樣也好。”招了招手,吩咐船工返航,梅大娘笑道︰“今日瑜兒技壓群芳,琴藝令人難忘,想必待會定有許多人前來打听,若是再見到瑜兒貌美似仙的模樣,肯定少不了一番糾纏。”

    “那就要麻煩梅姨幫忙圓場了。”甦月香笑吟吟道。

    “這叫什麼話,如果不是為了我些微的私心,豈能讓瑜兒出來獻藝。”梅大娘笑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今日杭州城的少年英才會聚一堂,風流才子不在少數,瑜兒一曲,不知勾走了多少才俊公子的魂,若是他們向我打听瑜兒的情況,那我干脆機借為她尋個如意郎君算了。”

    梅大娘話里有幾分調笑之意,卻未免沒有一絲認真,如果不是動了這方面的心思,肯定不會這樣說的。旁邊的白瑾瑜听到這話,似乎有些羞澀,嬌嗔似的瞥了梅大娘一眼,也沒有接下話茬,故意走遠幾步,與那些樂司少女說起話來。

    見識過白瑾瑜的琴藝,樂司的少女們心中敬佩之極,而且還有幾分崇拜,知道她是受梅大娘的委托前來助場幫忙的,以後未必再能見面,借著這個機會,紛紛向她請教起來,頓時之間,船艙里盡是吱吱喳喳的清脆聲音,而白瑾瑜性情溫和,也沒有覺得厭煩,而是仔細的回答起來。

    “瑜兒這孩子,與素卿一般,心地都是那麼純真善良。”慈祥似的眼了眼白瑾瑜,梅大娘微笑感嘆道︰“一眨眼就十七歲了。”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甦月香也有些感觸,當初伸出嫩乎乎小手向自己要抱的黃毛小女娃,如今卻已經亭亭玉立。

    “月香,和我說句實話。”突然,梅大娘斂容說道︰“許家大官人對瑜兒如何?”

    做為閨中密友,梅大娘自然清楚許宣與白素卿的事情,在悲嘆有情人難成眷屬之余,她自然十分關心許宣對于白瑾瑜這個私生女兒的態度。

    “疼愛有加,視若掌上明珠。”甦月香說道,朱唇泛出一縷笑容。

    “那我就放心了。”輕拍了下胸口,梅大娘笑道︰“既然有許官人在,那不必我瞎操心了,可惜我在杭州,也見不到那日。”

    “梅姨,你在說什麼?我怎麼听不明白。”甦月香迷惑問道,蛾眉微蹙,亮麗的眼眸眨了下,修長睫毛輕顫。

    “為瑜兒找夫婿啊。”梅大娘理所當然的說道︰“女大當嫁,瑜兒可不似我們,過了及笄之年,再不嫁就遲了,想來以許大官人的本事,給瑜兒尋個俊逸才子成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可惜殿試已過許久,那些進士肯定都成了親,不過也不要緊,今年的解試就要開始,狀元郎不成,還有解元啊,只要才學出眾,來年定能高中……。”

    “梅姨,瑜兒自然是要嫁人的。”甦月香開口打斷梅大娘的幻想,秀眉輕皺道︰“但你可記得當年姐姐曾經說過,不希望瑜兒像她一樣,愛上讀書的才子。”

    “那只是戲言,你還當真了。”梅大娘驚訝說道︰“那是當酒醉之言,都差不多有十多年了,你居然還記得。”

    “姐姐的話,我可不敢忘記。”甦月香說道,作為汴梁城有名的女伎,她常年應邀出席各種官方、私人的宴會中,深知那些風流才子是什麼德性,而且有白素卿的教訓在前,也自然不希望白瑾瑜再步入其後塵。

    “那照你的意思,應該為瑜兒尋個什麼樣的夫君才適合?”梅大娘問道。

    “那自然是……。”甦月香就要回答,卻突然說不下去,士農工商,率先排除士子,難道要讓瑜兒嫁給商人、農戶、或者低賤的工匠不成,當然,還有別的選擇,例如那些靠著祖輩恩萌,整日只在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

    他們也配,想到那些公子哥的行徑,甦月香心里就直搖頭,感覺有些茫然起來,其實這個問題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在還未懂事之時,甦月香就被賣入教坊司之中,對于自己的童年根本沒有任何記憶,教坊司從來就不是一個溫情脈脈的地方,她自然受了許多的苦。

    直到後來跟著隨白素卿,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做溫暖,在她里已經將白素卿視為自己的親人,好景不長,白素卿的逝世讓甦月香悲愴不已,她自然將自己對白素卿的感情轉移到白瑾瑜身上,嘗試過失去親人的痛苦,或者連甦月香自己也沒有發覺,潛意識之中,她不希望白瑾瑜離開自己的身邊。

    但是隨著白瑾瑜一天天長大,甦月香心里也隱約清楚,總有一日,白瑾瑜也會與白素卿一樣,為了某個男人離開自己,理智告訴甦月香,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可是在情感上卻接受不了,所以才會不斷給自己找些借口,阻止白瑾瑜跟某人來往。

    “月香,你也知道,瑜兒就如同天仙一般的人兒,一般凡夫俗子豈能配得上她。”梅大娘輕悠說道︰“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考慮的,但是我卻知道一句話,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這天下有地位的都是讀書之人,況且才子佳人本是天成,瑜兒不許才子還能許何人?”

    “小姨、師傅,你們在說什麼?”這時白瑾瑜盈盈走了過來,隱隱約約听了幾字,迷惑問道︰“什麼才子佳人的。”

    “沒什麼。”甦月香微笑說道︰“梅姨說,事了之後,要領我們游遍杭州四處景觀,听說這里可有不少秀麗景觀,以及許多才子佳人的傳說。”

    “好啊。”白瑾瑜也沒有懷疑,小手朝船艙內的少女比劃了下,小臉泛出淡淡的笑容︰“听她們說,杭州城的寺廟非常靈驗,我還想著去禮拜一番,好給父親……,還有小姨和師傅求幾道平安符。”

    “這些小丫頭,還以為是向你請教琴藝呢,沒有想到盡和你說些雜事。”梅大娘搖了搖頭,帶著一絲神秘的微笑說道︰“瑜兒,杭州城的寺院不僅能求平安而已,最為靈驗的卻是簽卦佔卜,特別是……求姻緣。”

    且不提白瑾瑜聞言小臉泛紅,卻說下外面的情景,戲船開來之後,吹打彈唱的雜劇上演,尋常百姓自然是看得拍手叫好,而那些文人士子卻依然興味索然的模樣,心里直嘀咕,覺得看戲還不如听俏麗女伎唱小曲舒服。

    “吩咐下去,讓那些船家自覺些,沒有空隙就別硬往里擠。”站在小舟前面,楚質有幾分惱意說道,剛處理完翻船事件,附近又發件起因搶佔位置而相互對罵的事情,差點就要大打出手,幸好給楚質及時制止,不然肯定又要鬧出亂子來。

    听到楚質的訓示,附近幾條小舟的衙役連忙應聲,隨之劃著櫓槳向四周駛去,向附近圍觀看熱鬧的船家傳達上意去了。

    過了片刻,小舟停靠在浮板上,楚質輕步走了上去,悄無聲息的返回座位,卻听到幾個官吏在聊什麼絕妙琴技,其身段多姿定然是美人無疑之類的話,心中有幾分好好奇,就要詢問幾句之時,卻見一個書吏走近,俯身說道︰“楚大人,太守有令,可以開始了。”

    楚質微微點頭,端起茶盞飲了口茶湯,悠悠站了起來,只是輕輕朝幾個方向比劃了幾個手勢,也沒有其他動作,就安然坐下。

    雖然沒有官員名士那麼好的待遇,但文人士子名義上是今日的主角,也不好虧待他們,在官吏們的統一安排下,將他們安置在離浮板最近的十艘大船上,不僅能就近觀看熱鬧,最重要的是傳考開始,可以方便召集他們,不然湖上舟船雜多,也不好傳喚。

    傳考生童,又叫觀風試,凡名在縣學的學生都得參加,出題一般都與本地民風、吏治、學風等有關,就任官員可以借此獲取了解情況及評品學生才學優劣等多方面成效,要知道除了會試及殿試在京城舉行之外,士子想獲取秀才舉子的資格,還需要在地方考取。

    雖然按制度,州縣官學都有教授、教諭一類學官負責,但州縣正官也要時時關心的職責,科舉出身的官員,應該常去學校里和秀才們討論經書,此外,定期出題目考試學生,也是州縣正堂的日常工作。

    要知道科舉規矩,分好幾個等級,但是童子試與解試卻是由州縣官員任主考官和閱卷官,換句話講,天下秀才舉子,都從州縣官員那枝筆下討出身的,所以听聞太守傳考,士子們不僅是沖著範仲淹的名望的,還有借機讓其了解自身才華的意思,最好是得其賞識,以後的科考說不定就可以輕松過關,那些學子自然不認真對待。

    所以當見到楚質示意的衙役,通知傳考就要開始時,學子們再也不覺得無聊,連忙提起神來,心情或興奮或彷徨的等待起來,官學士子人數太多,當然不可能一一傳喚,而是由範仲淹對著花名冊隨機點名。

    到底也有幾分運氣的成分在,似乎有些不公平,而且有許多士子並不是在官學就讀的,花名冊也沒有他們的名字,還好範仲淹也考慮到這點,邀請不少教諭大儒作陪,意思非常明確,近水樓台先得月,可以舉薦啊。

    名士大儒,平時里就算沒有收下弟子,但總會有幾個門生故舊,就算真的沒有,也應該知道地方上有沒有杰出的才俊,為國舉才可不能避嫌,該出手時就出手,或許過了這村,就沒那個店了,一時之間,範仲淹立即了解到杭州城才子們的詳細情況。

    當然,能讓教諭名士薦舉的,肯定有幾分才學,不然待會上來表現不佳,丟臉的不僅是他們而已。

    “浮台那邊,似乎有什麼動靜。”不遠去,一艘大船之上,沈瑤嬌艷的嘴唇浮現一抹動人的笑容,盈盈如水的明眸悄然轉了幾圈,笑道︰“瞧那些學子的模樣,應該是準備開始傳考了,五弟,你是否想參加?”

    手里執著柄最新款式的折扇,輕輕搖動了幾下,衣發飄飄,俊逸之氣躍然而現,許漢卿搖頭笑道︰“我又不是官學士子,而且對杭州的民風不甚熟悉,參加又有何用。”

    許漢卿也明白,只要自己表示想要參加,沈瑤肯定會讓自己如願以償的,如果是之前,他可能還有幾分心思,借這機會與範仲淹面對面聊下,但是見到白瑾瑜出場之後,許漢卿立時有些心不在焉起來,在驚于妹妹的琴藝居然如此精妙絕倫之余,听到附近某些自命風流的公子才俊的穢語聲,他心里就感覺十分的不高興,如果不是還有幾分理智,克制住不滿的情緒,他恐怕會忍不住去將某些人打得滿地找牙。

    怪不得父親時常想將瑜兒接回家住,可惜她卻不同意,許漢卿暗暗尋思,覺得自己應該找個時間與白瑾瑜談談心,就算不能說服她回心轉意,起碼以後不要再拋頭露面。

    “五弟,你在想些什麼?”沈瑤輕聲問道,明眸閃動,嘴唇笑意有些濃郁。

    “沒什麼。”定了下神,許漢卿微笑說道︰“只是熱鬧過後,突然感覺有些無索然而已。”

    敏銳察覺許漢卿話里有些言不由衷,沈瑤微微一笑,也沒有說話,蓮步輕移,船舶邊沿,迎風而立,縴美雙手輕搭在欄桿,儀態極美,美麗的面龐雪白瑩潤,在明媚的陽光下似乎閃耀著光澤,清風徐徐,衣袂飄飄,越加突現出她那盈盈一握的縴腰,**高聳,性感誘人,充滿著強烈的女性魅力,忽然見到一位成熟美麗的女子,愛美本是天性,附近之人自然是時常朝這邊看來。

    這個時候,經過傳喚,已有幾個學子來到浮台上,見到眾官員,臉上呈現激動、興奮、心虛的復雜情緒,在範仲淹和顏悅色的安撫下,表面上他們才恢復正常,當然,靈通機變之人已經變得坦然自若,語言流暢的回答範仲淹的提問。

    楚質特意坐在末尾處,雖然沒有看到範仲淹的表情,但是見他時而點頭的動作,想必也有些滿意這個學子的應對,反正這事也不用自己管,楚質自然沒有仔細聆听,大部分的心思都集中在安全保衛工作上面。

    還好午時已到,有部分船只離去,堆擠的情況有所緩解,摸了下肚子,楚質盤算著是否應該叫手下取些糕點來慰勞下自己,目光隨意而視,卻發現坐在旁邊的張元善,臉色好像有點不正常。

    眼楮圓瞪,似乎是在怒目而視,雙手握緊拳頭,難道是準備打誰,楚質好奇順著張元善觀望的方向看去,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再仔細打量,終于看出了點端倪,在不遠處的一艘船上,有對男女並排而立。

    男的,楚質眼光微凝,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個俊逸青年,女的,也是個艷美佳人,舉手抬足間,予人雍容大度的氣質,應該是個女強人,楚質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有這種感覺,眨了下眼楮,發現兩人面帶微笑,語笑吟吟,關系似乎很親密,目光順著兩人再朝船上看去,船桅飄揚著幾面彩旗,幾個斗大的沈字映入眼簾。

    “沈家的船,難道那女的是……。”楚質喃聲說道,又瞄了幾眼,沒有發現沈遼的身影,感覺有些奇怪,前兩日還听劉仁之說,沈遼要參加這次傳考,怎麼沒見到他。

    或者是在船艙里了,楚質暗暗想到,見到張元善依然一臉深仇大恨的盯向那個男青年,心中也有幾分奇怪,不過看他的模樣,楚質覺得自己還是少招惹為妙,正了正身體,目光轉向其他地方,卻見旁邊還有個人的情況與張元善一模一樣,好像更加嚴重,面色鐵青,握拳的手緊繃著青筋,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5

VIP卷 第二百六十三章 進香
其實人家的表情也沒有那麼不堪,只不過是陰沉著個臉,眼楮露出陣陣寒光,再加上一點點皺眉,落入楚質眼中,自然成了要吃人的模樣。

    好奇的在張元善與李明達兩人身上回來打量,憑著直覺,楚質可以肯定,其中肯定有很大的八卦,趁著現在無事,楚質只覺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地扯了扯旁邊劉仁之的衣袖,微聲道︰“劉主簿,那船上的,可是睿達的姐姐?”

    正仔細關注場中學子問答情形的劉仁之聞言,偏過身體,順著楚質所指方向看去,下意識的點了點頭,忽然發現沈瑤身邊的許漢卿,目光也露出驚訝之意來。

    再扯了下劉仁之,隱秘的指著張元善與李明達,楚質笑容有些詭異︰“他們好像有些不對勁哦。”憑著多年觀看肥皂劇得來的經驗,楚質自然能輕易判斷出來,兩人是在吃醋。

    眼楮余光瞄了兩人一眼,劉仁之滿面肅容,輕輕靠近楚質,口中說道︰“大人明察秋毫,實在是讓下官佩服不已,看來他們兩人待會就要坐不往了。”如果不是嘴角微微上挑,綻放出一縷笑容,听了前半句,楚質還以為他在和自己說些正經事呢。

    “什麼狀況?”楚質悄聲問道,意.思是想了解這是怎麼回事,不過經驗畢竟沒有劉仁之經驗老道,唇角的浮現出濃郁的笑意。

    張元善與李明達愛慕沈家大娘.子的事情,在杭州城固然不是人盡皆知,但也不是什麼秘聞,劉仁之以為楚質也有耳聞,以為他是在詢問自己沈瑤旁邊的許漢卿是什麼人物,當下微微搖頭道︰“那人我不認識,以前從來沒有見過,應該不是本地人,不過瞧模樣,可能與大娘子有些……關系。”

    “看情形就知道了。”好奇心起,就.沒有那麼容易熄滅,楚質剛要對此事進行深入的剖析了解時,卻見沈遼從浮台另外一側輕步走了過來。

    憑心而論,沈遘的光芒再閃耀,也不能將沈遼全部.掩蓋過去,可見其才學在杭州文人士子心中是公認的,就算不提他的家境,也會有名士大儒向範仲淹潛薦舉的,所以見到他上來,楚質也沒有覺得奇怪。

    “錢塘士子沈遼,見過太守,及各位大人。”漫步而來,神.態自若,沈遼不亢不卑的行禮說道,一陣清風掠過,將其身上白袍拂動,飄逸儒雅之意盡顯無疑。

    常言道,不能以貌取人,但是說句實在話,相貌堂.堂的人,總是比較令人看得順眼的,觀其風度,心中就先喜了幾分,況且在坐官員,也有了解沈遼底細的,知其家境才學,不管出于對哪方面的考慮,自然要露出個好臉色,性子熱情的,笑臉相向,性情淡漠的,也友好的點了個頭,連還在台上的幾個學子,見到沈遼前來,也非常自覺的退幾步,站到其身後。

    “錢塘沈遼。”範仲.淹微笑了下,和聲說道︰“榜眼沈遘的胞弟?”

    “這里沒有榜眼的胞弟,只有士子沈遼。”沈遼拱手說道,語氣似乎平淡,卻有一股自信的傲意,如果換個心胸狹窄的人,肯定會覺得沈遼態度狂傲,不識抬舉,心里自然不悅,底下幾個與沈家交好的官員也有這個擔心,然而如果範仲淹的胸懷如此狹隘的話,也不會得到那麼多人的敬重。

    要知道範仲淹生平最厭惡的就是仗著祖輩恩蔭,不思進取的士子,不然也不會在主持新政時,限制官員的恩蔭特權,防止他們的子弟充任朝廷官職,沈遼這樣說,反而更加對他的脾氣,見到範仲淹淡然微笑的模樣,不少人心中松了口氣,畢竟人是他們舉薦的,若是惹得上官生氣,也怕受到牽連。

    見到遼遼出場,楚質也沒有了剛才的八卦心思,而是留意他的表現來,心中卻沒有擔憂之意,以沈遼的才學,區區傳考而已,應付這個小場面,自然不在話下。

    事實也是如此,面對範仲淹的提問,沈遼對答如流,在闡明自身的對于學問的理解時,似乎與前人經籍的觀點不同,有著自己的獨到見解,讓楚質听得有幾分入神,北宋前期的儒學,在繼承前人學問之時,一些名家大儒紛紛提出自己的觀點,有不少的擁護者,慢慢形成了眾多的學術流派。

    這個時期學術風氣比較寬松,門戶之見還沒有後來那麼強,對于不同流派的觀念並不排斥,正是由于受到這種風氣的影響,天下的文人士子們也更加認真研究學問,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所立之言,得到世人的承認,成為朝儒大家。

    所以听到沈遼的見解有異于先賢典籍,在場的官員名士不僅不斥喝,反而認真聆听,而且還不時針對沈遼某個觀點加以駁問,而沈遼也不畏懼,從容回答,一時之間,傳考的場面漸漸變成學術交流會。

    隨著時間的推移,面對眾多官員的問駁,沈遼也沒有了剛才的從容不迫,回答時也要遲疑片刻,顯然是在思考,就當楚質認真聆听他們辯論之時,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了下,偏頭而視,卻見劉仁之使了個眼色,伸手微微指了下,手腕立刻縮回袖里,輕聲說道︰“大人,看那……。”

    楚質眨了下眼楮,發現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張元善悄悄地的離開座位,上了條小舟,慢慢向沈家大船行駛而去,心里不由有幾分愕然,下意識的向李明達看去,卻見他緊繃著臉,面無表情,好像對這事視若無睹。

    “大人,應該不會鬧出什麼事情來。”劉仁之說道,語氣帶著幾分憂慮。

    本來楚質還以為是劉仁之與張元善有些交情,所以擔心他一時沖動,在眾目睽睽之下,惹出事端來,還想寬慰幾句,卻瞄見其唇角含笑,目光掠過期待之意,頓時了解劉仁之也是腹黑之輩,恐怕心里巴不得有熱鬧可看呢。

    小舟很快就靠近大船,見到張元善前來,大船上的船工連忙向沈瑤匯報,她立即與一旁的許漢卿說了幾句話,可惜相隔太遠,楚質自然听不到,忍不住遺憾似的嘆息了聲,心里突然泛起一股很是邪惡的念頭,居然想看見張元善被人拒絕登船是什麼樣的反應。

    天不從人願,注定要讓楚質失望,大船舷梯快快降了下去,張元善悠悠上了船,而且沈瑤與許漢卿迎接的,又是作揖又是說話的,距離不近,三人的面部表情有些模湖,不過從舉止來判斷,矛盾應該還沒有激化。

    “也不知道他們在聊些什麼。”楚質輕聲說道。

    “大人想知道,也可以去湊下熱鬧啊。”劉仁之含笑道,有幾分鼓動之意,顯然心里也十分好奇。

    “冒昧前去拜訪,也不知人家歡不歡迎。”楚質說道,似乎真有些意動,見劉仁之呆滯了下,隨之輕微笑了起來︰“說笑而已,要知道情敵相見,分外眼紅,若是鬧騰起來,我可不想做那被殃及的池魚。”

    “沒有那麼嚴重,我倒覺得他們好像相談甚歡的模樣。”劉仁之悄聲道。

    “假象,肯定是假象,所謂口蜜腹劍,那是為了讓敵人麻痹大意。”楚質裝模作樣的嘆氣道︰“沒有想到張知縣平日里一身的君子風範,私底下居然也……。”

    “大人言之有理。”劉仁之連連點頭。

    “什麼有理,你們兩個竊竊私語的在聊些什麼,莫非是在密謀不可對人言之事。”一個清和的聲音傳來,楚質連忙直了直身體,兩眼正視前方,滿面肅容,目光卻尋聲看去,發現說話的卻是沈遼。

    “睿達。”楚質有些驚異,還有些微的心虛,瞄了眼場內,見到範仲淹還在向其他的士子提問,心里暗暗松了口氣。

    其他的學子,回答完畢時,都非常自覺的退回來處,免得失禮,而沈遼似乎不想那麼快離開,神態自若的走到楚質旁邊,某些官員見狀,就欲開口,想了下,卻沒有發出聲音來,既然別人都不出聲,自己何必當這個惡人。

    “怎麼,莫非真給我猜對了。”沈遼眉毛微揚,坦然在楚質旁邊尋了個空位坐下。

    尷尬微笑了下,楚質說道︰“我們在說張知縣呢。”

    “張知縣?”迷惑在附近巡視了下,沈遼問道︰“仁和縣的張大人?”

    “是啊,這段時間來張知縣真是辛苦了。”楚質頗為感嘆說道︰“連日在各地奔波探查旱情,身子好像也消瘦了幾分。”

    “大人言之有理。”劉仁之連忙附和道。

    “怕你是身有同感。”沈遼說道,不經意朝自家大船看了眼,瞄見許漢卿,臉色立時有些沉了下來,剛才之所以沒有在那船上,就是因為听說許漢卿也在,沈遼害怕自己到時耐不住火氣,在這重要場合失禮,干脆眼不見為淨,另找船只而來。

    “那是自然,這幾日忙碌之極,連習字作畫的時間都沒有。”楚質抱怨了幾句,借機說道︰“如果有人能為我分擔下……,不,應該是幫下忙,……。”留意到沈遼目光的方向,楚質立即識趣的閉口不言。

    沉默了片刻,沈遼突然開口說道︰“楚大人,如果你能幫我一個忙,我可以答應做你的幕僚。”

    眼楮眨了好幾下,楚質確定自己沒有听錯,立即應聲道︰“沒有問題,睿達兄有什麼事情盡管直言。”

    “將那人打一頓。”指著許漢卿,沈遼冷聲說道。

    這語氣,似乎不像是在開玩笑,楚質有些呆楞起來,滿頭的霧水,摸不著頭腦,難道說那人不僅與沈家沒有任何關系,反而是仇家不成,不過看情形也不像啊,沈遼姐姐還不時巧笑嫣然的,莫非是在虛與委蛇。

    旁听的劉仁之愕然之極,好端端的怎麼說到要打人了,當下立時目視前方,仿佛全然沒有听見兩人的對話。

    “說笑而已,不必當真。”淡笑了下,沈遼悠悠起身,微微拱手,轉身離去。

    楚質也不好出聲叫止,心里卻暗暗嘀咕起來,自己可沒有拒絕,不過這種事情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啊,你真有這個心思,私下找自己就好,打人而已,也未必用親自動手,找幾人敲個悶棍還不簡單。

    “怪不得張知縣還能克制得住,原來那人是沈家的對頭。”劉仁之喃喃自語道,無禮劉仁之的馬後炮,楚質心里盤算起來,到底要不要跟上沈遼,再商量下剛才的事情,卻听旁邊傳來範仲淹的聲音︰“今日就到此為止。”

    到此為止,楚質反應過來,連忙起身上前,不僅是他,其他官員也紛紛站了起來,圍在範仲淹左右,在楚質的示意下,一艘官船慢慢行來,依靠在浮台邊緣,舷梯放下。

    “辛苦你了。”走到楚質旁邊,範仲淹微笑說道,隨之領著一幫官員上了官船,說實話,西湖盛會到了現在,也根本沒有什麼熱鬧可看了,如果不是還要傳考生員,官員們早就已經坐不下去,畢竟天上驕陽似火,就算身處湖中,但也不如在家取涼愜意啊,如今可以名正言順的離開,臉上笑容滿面,走過楚質身旁時,也沒有吝嗇贊賞之詞。

    目送官船漸漸離去,楚質俊逸的臉龐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好話誰不喜歡听,自我陶醉了片刻,發現丁行周幾人的到來,楚質立時斂了下容,微笑說道︰“丁東主、陳東主……,這幾日真是辛苦你們了,剛才太守與各位大人離去之時,對你們深明大義的行為可是贊賞有加啊。”反正他們也不敢去求證,楚質不介意多說幾句討巧之言。

    “不敢,能為各位大人及百姓盡些微薄之力,是我等的榮幸。”丁行周幾人口中謙虛不已,臉上卻笑容可掬,仿佛要樂開花來。

    “你們能有此心,本官心中甚慰。”楚質說道,語氣有些老氣橫秋,與年齡相貌不相匹配,不過丁行周幾人卻沒有感覺到不妥,謙虛之余,將功勞全部將到楚質頭上,表示他們取得的些微成績,都是在知縣大人的帶領、指點、幫助下,才得以完成的,以後一定要以知縣大人為榜樣……。

    花花轎子人人抬,反正大家都已經各取所需,心情舒暢,相互吹捧了半響,才依依不舍的告辭而散。

    當然,官員離去,並不代表盛會就止結束,戲船還沒有走,也有部分百姓選擇留下看熱鬧,直到太陽快要落山,鐸聲震天的戲船才慢慢朝岸邊駛去,才算是正式宣告熱鬧的西湖盛會散場。

    翌日,西湖盛會那驚險刺激的水秋千,驚艷絕妙的琴曲,聲勢浩大的場面,立即傳遍杭州城里的每一個角落,听到前去觀看之人繪聲繪色的描述,許多人心中後悔莫及,早知道也去目睹下那熱鬧的場景。

    丁行周幾人可謂是春風得意,百姓提到西湖盛會之時,少不了提到盛會是由丁、陳幾家聯合舉辦的,特別是經過某人的推波助瀾,現在滿城百姓都知道,丁陳幾家在杭州是最有名望的。

    為什麼這樣說呢,這自然是有根據的,要知道以前官府舉行些盛大的聚會,比如前不久的端午龍舟會,籌辦盛會的是沈家,再比如,……,列舉的許多例子都可以證明,能協助官衙籌辦大型聚會的,都是些有頭有臉,有名有望的家族。

    大千世界,滾滾紅塵,能將名利看透的都出家當和尚道士了,杭州城的地主豪紳們當然還是俗世之人,听聞百姓議論的聲音,心里還真不是滋味,什麼時候,幾個外地來的暴發戶也壓自己一頭了,嫉妒之余,心里自然也打起了小算盤。

    靈隱寺,位于西湖西北面的飛來峰與北高峰之間的靈隱山麓之中,兩峰挾峙,林木聳秀,綠樹森森,翠柳成蔭,綠影婆娑間,深山古寺,雲煙萬狀,一嶺土坨南頭北尾,前飲碧水綠荷,後交浮菱青湖,左右兩側隆起兩扇翼狀土丘,整個地貌有如巨鷹臥地,是一處古樸幽靜、景色宜人的勝地。

    相傳在許多年以前,這里荊棘縱橫,荒無人煙,有個僧人在山後居住,打柴種地為生,一日,僧人在筆架山叢林打柴,因為天熱,將道袍脫下,掛在樹枝上,一只大雁凌空而下,將袍叼走,向南飛去,至現在的靈隱寺落下,僧人一路追來,見此地環境清幽,感悟為神靈指點,遂于此焚香禱告,搭棚立寺。

    只是傳說而已,也不能當真,要知道靈隱寺是創建于東晉時候,是個從印度來的和尚建立的,為杭州最早的名剎古寺,五代時吳越國王崇信佛教,廣建寺宇,將當時的靈隱寺規模宏大,到了現在,經過評比,氣象恢宏的靈隱寺與永明禪院並列為杭州兩大名寺,香火最為鼎盛。

    靈隱寺確實深得隱字的意趣,整座雄偉寺宇就深隱在西湖群峰密林清泉的一片濃綠之中,寺前有冷泉、飛來峰諸勝,寺有九樓、十八閣、七十二殿堂,僧徒達三千余眾,與汴梁城的大相國寺相比絲毫不見遜色,清晨時候,渾厚和鐘聲才敲響,靈隱寺就已經迎來諸多的香客游人,立時打破了山間的寧靜。

    “山峰奇秀,清雅深幽,不愧是仙靈所隱之地。”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里,看著飛來峰的秀麗景色,白瑾瑜也有些感懷起來。

    清晨時分,山間霧氣還未散去,山下雲林漠漠,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晨霧之中,有雲有林,顯得十分幽靜,特別現在是氣溫高升的時候,這里更是避暑的勝地。

    “可惜大哥沒空,不然也讓他見識下這里的美景。”白瑾瑜說道,一雙盈動的明眸從車廂窗簾透視出去,欣賞著山間景色,露出幾分興致。

    而感覺白瑾瑜眉目間郁積之氣散去了少許,甦月香心里有些喜悅,微笑說道︰“听他的意思,似乎要留在杭州一段日子,還怕欣賞不到此間美景不成。”

    “說的也是。”白瑾瑜應了句,繼續觀看著山峰秀奇,只不過神情似乎少了絲興趣。

    靈隱寺布局與江南寺院格局大致相仿,全寺建築中軸線上依次為天王殿、大雄寶殿、藥師殿等,山寺門前,早早有幾個僧人在迎客,見到一車華麗馬車前來,也十分自覺的迎了上去,當見到兩個絕代佳人從馬車下來,盈盈而立時,多年修持的心境,也忍不住蕩起了陣陣漣漪。

    “阿彌陀佛。”過了片刻,某個中午僧人宣了句佛號,低頭垂視,聲如宏鐘道︰“卻不知兩位女施前來,是進香,還是參禪?”

    幾個修行不夠的和尚立刻驚醒過來,臉上泛出了些微的暈紅,連忙雙手合十,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進香。”甦月香抿嘴微笑,嘴唇輕啟,清音微吐,氣息如蘭,悅耳動听。

    在中年和尚的帶領下,甦月香也白瑾瑜盈盈步入寺院山門,留下幾個臉上浮現迷離之意的和尚駐守寺前,過了不久,又有一輛馬車行來,從車上下來兩人,發現幾個迎客和尚呆滯在那邊不動,心里感覺有些奇怪。

    為首的是個俊逸少年,相貌出塵,一身長袍,白執折扇,風度儒雅,略微好奇的瞄了眼幾個和尚,制止了隨從的動作,直接朝上面走去,當其上了幾步階梯,一個和尚回過神來,連忙追了上去,揖禮說道︰“施主慢行,卻不知二位是進香還是……。”

    “進香。”俊逸少年微笑說道。

    “那施主請隨小僧來。”和尚說道,隨之加快步伐走在少年的前面。

    其實這里只算是山門,不算是寺門,要進寺院之門還要走幾百級台階,而且台階有些陡峭、曲折,不易攀爬,幸好台階兩旁景色幽深,引人入勝,可以一邊信步前行,一邊欣賞其中景色,也不覺單調。

    作為知客僧,其目的本來就是在引領香客進入寺內前的一段時間,陪同香客打發爬坡的無聊,途中也可以介紹下寺院的光輝歷史,或者詢問香客有什麼特別需求,清醒過來之後,在前面引路時,那和尚也記起自己的職責,連忙回頭問道︰“敢問施主,平時里信奉的是哪尊佛陀菩薩?”

    “卻不知貴寺哪尊佛陀最為靈驗?”俊逸少年問道,大有誰靈就信誰的意思。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6

VIP卷 第二百六十四章 真的是你
作為杭州兩大名剎之一,就算是在清晨時候,靈隱寺也不乏游人香客的身影,不時可听聞陣陣僧人梵語,以及香客祈禱的聲音,寺中雖然有九樓、十八閣、七十二殿堂,但是規模最為宏大的當數大雄寶殿。

    大殿為單層三疊重檐建築,氣勢嵯峨,十分雄偉,正中是一座十多丈高的釋迦牟尼蓮花坐像,造像妙相莊嚴、氣韻生動,頷首俯視,令人景仰,兩邊是二十諸天立像,殿後兩邊為十二圓覺坐像。

    大殿後壁有慈航普渡的立體群塑,共有佛像百多尊,正中為觀音菩薩的立像,手執淨水瓶,普渡眾生,下塑善財童子及其參拜觀音故事,觀音兩側為弟子善財與龍女,造型生動,栩栩如生,毫發畢現,可見是精心雕琢而成。

    在靈隱寺,香客們供奉最多的就是觀音菩薩了,雖然寺中佛陀菩薩眾多,但是觀世音菩薩是最受世人所敬仰的,有的時候,人們對觀音菩薩的敬仰甚至超過了對佛的敬仰,畢竟相對整日宣揚慈悲為懷的佛陀,卻不如救苦救難的觀世音實在,要知道一心稱念觀世音菩薩名號,就能滿足祈求生兒育女者的心願,令眾生遠離煩惱,甚至能免除火難、水難、風難、刀難、鬼難、囚難、賊難等災厄之苦。

    總之,虔誠執持觀世音菩薩聖號,菩薩即能以其慈悲、智慧、勇猛的威神加持于祈求者,即得解脫厄難,既然可以有求必應,香火如何不鼎盛,拜的人多了,口耳相傳之下,自然是最為靈驗的。

    在中年僧人的引領下,甦月.香與白瑾瑜來到一間雅靜的禪房內,畢竟是女眷,也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崇禮拜佛,秉著與人方便的理念,廣大佛門寺院自然也考慮到這點,不然興建那麼多禪房做什麼。

    進香,並不是直接將香燭插入香.爐那麼簡單,自有一套繁瑣的禮節,特別是女香客在禱告時,最忌諱的是旁邊有人,所以將人請進禪房之後,中年僧人非常識趣的告退,房門合上時,他也忍不住輕抹了下油亮的腦袋,心里暗暗松了口氣,念了好幾句阿彌陀佛,美女紅顏不過是過眼煙雲,好不容易恢復了平常之心,才慢慢離去。

    禪房空落落的,一床一幾二椅,.陳設十分簡單,正面牆邊懸掛著一幅觀音畫像,柳葉細眉,鳳眼半閉,含蓄而深沉,鼻子秀挺,櫻桃小嘴緊閉,嘴角上翹帶有笑意,表現溫和慈祥,身姿微曲,優美而文靜,顯示出高貴的氣質,衣服華麗而貼,衣紋起伏,表現出了絲綢的質感,畫像技法上乖,應該是出自名家手筆。

    與此同時,山下的俊逸少年也進入寺中,來到天王.殿內,卻見殿中面朝山門的佛龕供奉著一尊彌勒佛像,袒胸露腹,趺坐蒲團,笑容可掬,旁邊的是護法神韋馱雕像,頭戴金盔,身裹甲冑,神采奕奕,兩側則是四大天王彩塑像,其中兩個形態威武,兩個神色和善,形態雖然各異,卻有股不怒而威的味道。

    看著天王殿內金碧輝煌的模樣,俊逸少年心里暗.暗尋思,怪不得干旱來臨之時,範仲淹要鼓動杭州城的寺院主持大興土木,招募工匠,廣修廟宇,實在是因為這些寺院都是不缺錢的主,若是論起資產來,恐怕連城中富戶也有所不及,不找他們找誰。

    “長貴,你覺得這靈隱寺,比之汴京的大相國寺如.何?”信步走出天王殿,揮退了迎客和尚的跟隨,俊逸少年微笑詢問道,不用明言,這少年自然就是楚質,西湖盛會結束之後,他也沒得清閑下來,今日又接到上級的指示,前來巡視杭州寺院大興土木的情況。

    前段時間,範仲.淹拜訪杭州城各寺院的主持方丈,與他們談古論今,探討佛家思想之時,也沒有忘記給他們出謀劃策,指出現在正逢災荒時節,工錢非常便宜,想修葺寺院的不找緊機會更待何時。

    一幫主持方丈覺得十分有道理,非常感謝範公的指點,回去之後紛紛招募工匠,打算將寺院翻修下,或者多擴建幾幢閣樓禪房,而今日楚質來,就是打算摸清各寺院的修建情況,也好心中有個數,適當調整某些計劃。

    听到楚質的詢問,長貴老實回答道︰“景色比相國寺好,就是路途遠了些,走著有些累人,而且不如相國寺熱鬧。”

    “那是自然,靈隱寺建在山中,而相國寺則在鬧市之內,過往行人隨時可進入寺內,當然要比山中之寺熱鬧。”楚質笑道,順著長廊徑直向寺院里面走去,這一路行來,光是听見和尚誦經的聲音,卻沒听到工匠翻修寺院的動靜,剛才真應該向那迎客的小和尚打听下。

    在寺院里信步走了片刻,差不多將靈隱寺逛了一圈,和尚香客倒是遇見不少,而且寺中的景觀也不錯,只不過自己並不是來游賞的,記起正事,楚質止住腳步,心里有些疑慮,難道說靈隱寺並沒有興修寺院,只是在敷衍官衙而已。

    想了下,楚質想找個和尚打听下,可是這里似乎比較偏僻,是連接幾個殿堂的長廊,等了半響,也沒有僧人香客經過,眨了下眼楮,楚質覺得普通僧人香客也未必知道具體的情況,干脆決定去找寺中的主持問個明白。

    普通僧侶的禪房在哪,楚質或者不知道,但是寺院的主持長老肯定居住在正中央的大雄寶殿旁邊,目標非常明確,而且剛才也曾路過,辨別了方向,楚質也沒有遲疑,直接邁步前行,過了片刻就來到了目的地。

    到底是古寺剎,深諳待客之道,見到楚質沒有燒香禮佛,而是在大殿附近徘徊,似乎在尋找什麼,立即有個和尚過來,雙掌合十行禮,客氣說道︰“敢問施主所為何事而來,不知小僧是否能幫得上忙。”

    “請問小師傅,你們主持在哪,這位是錢塘知縣大人,找你們主持有事相詢。”在楚質的示意下,長貴微微揚聲說道。

    知縣,那和尚心中微驚,隨之恢復了平靜,杭州佛事興盛,平日里那些官員士紳沒少來寺里參佛進香,見多不怪,寺中僧人也就習以為常了。

    “兩位施主,實在是不巧,昨日主持應友人之邀出訪,至今未歸。”誦了句佛號,和尚帶著幾分恭敬之意行禮說道︰“卻不知施主有何要事,若是不能耽誤的話,小僧雖然不能做主,但也可前去報與監寺長老知道。”

    “也不是什麼急事,不過若能與監寺長老一敘,那自然再好不過了。”楚質笑道,不管是主持,還是監寺長老,反正都是寺院的決策者,肯定是知情人,找誰都可以。

    “請施主在禪房稍微片刻,小僧前去通報。”和尚微微施禮,推開身邊的房門,恭敬的引請了下,也不等楚質入內,立即轉身疾步走出殿外,身影消失在遠處,楚質淡然微笑,也不介意和尚無意間的失禮,就欲步入禪房內,卻听咯吱一聲,卻是旁邊的房門開了。

    楚質下意識的眼光微抬,一張絕美的臉蛋映入眼簾,那彎彎的柳眉,一對勾魂奪魄的鳳眸,一頭如雲秀發寫意地披散在香肩之上,挺胸翹臀,曲線圓潤,容貌似海棠滋曉露,腰肢如楊柳裊東風,卻是一個秀色照人、絕色天香的大美人。

    待看清楚對方的模樣,兩人都是啊的一聲,有些出乎意料,不過甦月香是詫異驚愕,而楚質卻是又驚又喜,這人在了,那人還會遠嗎,楚質心中突然怦然而跳,勉強斂了下心神,讓自己的笑容顯得更加溫和、燦爛、自然些,含笑說道︰“沒有想到能在這里遇見甦姑娘,真是意外的驚喜啊。”

    確實是意外,不過驚喜沒有,甦月香下意識的就要關上房門,卻听旁邊傳來白瑾瑜的聲音︰“小姨,是誰在外面啊。”

    甦月香想阻止已經晚了,忽听環佩叮咚,斑竹簾子一陣晃動,白瑾瑜已經出走了過來,乍一听見這熟悉無比的聲音,楚質的身體一震,感覺的心髒仿佛一下子停止了跳動,而白瑾瑜也見到了門外那熟悉的面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忍不住伸出縴手揉了揉,發現那人還在,嬌憨的樣子十分可愛。

    楚質輕笑起來,忍住心中的喜悅,辰角綻出一縷和煦的笑容,柔聲說道︰“小娘子,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否?”

    “啊,真的是你。”白瑾瑜有些難以置信,喃喃說道︰“觀音菩薩,真是靈驗,這麼快就幫我實現願……。”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白瑾瑜羞澀的低垂螓首,隨之又抬了起來,目光看向楚質,頰生薄暈,肌膚流光,更見嫵媚動人。

    見到兩人雙目遙望,情愫暗生的情形,甦月香輕輕咳了下,嘴唇浮現明媚的笑容,語氣中帶著明顯的虛偽親近,似乎還有一絲懷疑,說道︰“原來是楚公子,連在這里都能踫見你,真的是好湊巧啊。”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7

VIP卷 第二百六十五章 要出亂子

從幾次接觸甦月香給自己的感覺,楚質可以肯定,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甦月香似乎對自己有些不待見,表面上客氣有禮,其實心里恨不得讓自己走得遠遠的,這讓楚質心里有些奇怪,仔細回想,自己好像沒有做過什麼得罪她的事情。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不過楚質也沒有怠慢,連忙笑道︰“確實是巧,當日離京之時,也曾去拜訪…你們,卻得知二位已經還鄉探親,沒有想到卻在千里之外相逢,真是……。”

    真是冤家路窄,甦月香心里嘀咕,瞥見白瑾瑜那張粉膩紅潤的小臉,知道楚質想說緣分兩字,這還了得,連忙打斷道︰“听楚公子之意,莫非已經得授官職,而任地卻是在杭州不成?”

    “正是,承蒙陛下恩典,我得以在錢塘為官,真是皇恩浩蕩,不然也不能遇見…二位。”楚質微笑道,目光隱約看向白瑾瑜,心中一片喜悅之意,越發覺得有緣千里來相會這話一點也不假,本以為離京赴任之後,再也無緣與她相見,卻不想,今日上蒼給了自己一個天大的驚喜。

    能在這里見到楚質,甦月香心里也已經猜測出幾分來,如今聞言心里更是斷絕了最後一絲期盼,而且還泛出人算不如天算的感覺,當日不顧瑜兒的不情願,堅持帶著她回鄉探親,就是想讓她見不到這小子,從此以後沒有了那份念想,可惜天不從人願,兜了個大圈子,居然還是在這里遇見他,真是…冤魂不散。

    暗暗地咬牙切齒,甦月香就.從要假惺惺的恭喜幾句,然後找個借口回去之時,這個時候,卻見走廊盡頭匆匆走來幾個和尚,來到楚質身邊之後,恭敬的行禮起來,其中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說道︰“貴客前來,不曾遠迎,還請貴客見諒才是。”

    “長老多禮了。”楚質微微回禮說道,.心里浮現不好的感覺,果然不出他所料,見此情形,甦月香眼楮一亮,嘴角綻放出一縷嫵媚的笑容,口中柔聲說道︰“楚公子似乎還有事情要處理,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就此告辭。”

    連句再見也懶得再說,甦月香.滿心喜悅的拉起白瑾瑜的縴手就要離去,然而白瑾瑜自然是不想那麼快離開,一張泛紅的嬌俏小臉露出懇求之意,清麗的眼楮波光盈動,帶著絲絲的哀憐。

    見到楚質的那一刻,白瑾瑜心里就充溢了滿心的.歡喜,听聞他還去拜訪過自己,白瑾瑜欣喜的心情差點難以自抑的笑出聲來,許久不見,她自然不願意這麼快與楚質相別,與之相反的卻是甦月香的郁悶的心情。在楚質沒有自動消失的前提下,她也沒有辦法,只能選擇主動避開,察覺白瑾瑜的戀戀不舍,甦月香更加不敢久留,急忙使上幾分力氣,拖著白瑾瑜從走廊的另一邊匆匆而去。

    望著盈盈離去的兩人,楚質有心跟隨上去阻攔,卻.想起因何而來,特別是在幾個和尚的恭敬引請下,也不好就此抽身,遲疑了片刻,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走廊末尾,楚質只能無奈一嘆,心中忽然一動,輕步走到長貴旁邊,悄聲說道︰“長貴,剛才的兩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兩個弱女子出門在外有些不安全,你立即跟上去,暗暗地護送她們回居住之地,記得,不要泄露了行蹤,免得讓她們誤會。”

    如果真是朋友,應該是光明正大的將人送回去,.根本不用暗地里保護,不過作為一個聰明的僕役,長貴知道什麼時候應該機靈明白,什麼時候應該裝聾作啞,當下也沒有問為什麼之類的廢話,絲毫沒有遲疑,立即應了聲,快步朝兩人離開的方向追了上去。

    “卻不知貴客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

    一輛豪華、舒適.的馬車沿著山道平穩地向前行駛著,馬車建造得富麗堂皇,車身造型美觀,運轉迅速,乘坐舒坦,馬車的車身精心雕刻了各種圖案,四角掛著金鈴,不住隨車發出悅耳的聲音。

    車上坐著的正是甦月香與白瑾瑜二人,坐在舒適的馬車內,白瑾瑜默默地看著車外山路旁的秀麗景色,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欣賞之意,卻有些變幻莫測,不時掠過幾分欣喜,幾分失望,還有一絲淡淡的幽怨。

    “瑜兒……。”甦月香輕輕喚了句,有心與她說幾句,卻發現她一臉痴痴沉思的神情,根本沒有听到自己在說什麼,索性沉默了起來,心中的千言頓時化作一片無聲的嘆息。

    馬車飛快地行駛著,不久便回到杭州城,入了城門,順著東邊而去,在寬敞的街道中直行,片刻之後拐過一條小巷,馬車就停在一所幽雅的宅院前面,宅前矗立著幾株高大的柏樹,枝繁葉茂,清幽靜雅。

    車簾卷掛,兩人下了車,只見宅院門之上有一匾,匾上寫著“听雨小院”四個顏體鎦金大字,字體蒼勁渾圓,就算是不識字的人見了,也覺得十分順眼舒服,可見是出自名家的手筆。

    車夫連忙上前去敲門,不一會兒,就見一個僕役模樣的人來開門,見到甦月香與白瑾瑜,忙陪上笑臉,說道︰“兩位娘子進香回來了。”

    兩人微微點頭,盈步進了門,而門外兩旁自然有幾個門子行禮恭迎,一進外院,沿面有就是一道精致的垂花門,進了垂花門,只見院內花容綽約,花磚鋪地,奇石當戶,相當優美幽靜。

    一路行去,小院匠心獨具,精巧宜人,轉過回廊,卻是三間房屋,西側還帶一個偏廳,里面窗明幾淨,一塵不染,十分清雅,廳北窗外,則有幾樹芭蕉,數枝翠竹,依窗而栽,綠意宜人。

    兩人盈盈進入廳內,里面裝飾極為古樸典雅,令人感覺非常舒適,還未坐下,許漢卿已經聞聲迎了上來,滿面笑容說道︰“甦姑娘,瑜兒,你們辰時出發前去靈隱寺進香,現在才巳時初而已,一個時辰不到,這麼快就回來了。”

    “燒幾柱香,禮拜幾下,再禱告片刻,能費多久時辰。”甦月香淡淡說道,顯然不希望許漢卿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

    “說的也是。”許漢卿微笑道︰“不過听說靈隱寺的簽卦最靈驗,你們這次前去,可曾求上幾簽,卻不知是否……。”

    淡淡瞥了眼許漢卿,甦月香並沒有說話,滿面的冷淡之意,好像絲毫沒有心情回答一樣,其實也不是她不願意說,只是才禱告完畢,出房門就遇見楚質,還沒有來得及求簽問卦,她就拖著白瑾瑜匆匆忙忙離去,這個問題怎麼可能回答得上來。

    而甦月香淡漠的模樣,許漢卿也已經習慣成自然,也沒有尷尬之意,而是微微一笑,目光自然是看向白瑾瑜,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自己可愛的妹妹會為自己解圍的,然而事情出乎他的意料,只見白瑾瑜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滿臉若有所思的神情,神游物外,顯然是絲毫沒有留意自己與甦月香之間的對話。

    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有些開朗的,怎麼轉眼回來就換的個模樣,似喜非喜,似怨非怨的,不過憑著過人的直覺,許漢卿察覺到白瑾瑜眉目間的那縷郁積好像散卻了些,心里有幾分好奇,就要詢問之時,卻听甦月香說道︰“深山古寺,也不知有幾個高僧大德,求了簽,也不知是否有人能解,索性不求了,你呢,不是說要去打听周邊各城鎮的鹽價嗎,這麼快就打听清楚回來了。”

    “我沒有去。”許漢卿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輕聲說道︰“甦姑娘、瑜兒,這段時間,除非是不得已,你們還是不要出門了。”

    “為什麼?”甦月香皺眉問道,如果不是看向許漢卿並不是在說笑,而且語氣中充滿了嚴肅認真,她恐怕不會多此一問,而是選擇冷冷的拂袖離去,畢竟在甦月香心中,自己的事情還輪不到許漢卿指手畫腳,妄加干涉。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杭州城恐怕要出亂子了。”許漢卿搖頭嘆道︰“早知道這里干旱情況如此嚴重,就不來了,留在甦州多好。”

    “為何這樣說,怎麼了?”甦月香問道。

    “剛才準備出城的時候,我听到一些百姓議論,城外流民越來越多,城里官倉內的糧食卻越來越少,很快就要耗盡,而朝廷的賑災糧食還沒有到,恐怕再過十天半個月的,倉庫就沒有糧食了。”許漢卿輕聲說道︰“如今有些百姓為了搶購糧食,差點沒把坊市街道給堵死,這件事情如果官府處理得不妥當,城里城外肯定會出亂子的。”

    甦月香聞言,秀眉輕蹙,一雙妙目閃爍了下,眼波如一泓秋碧潭秋水,盈動片刻,似有所得,連忙說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還是離去,回汴梁,不然甦州也成。”

    “小姨……。”話音剛落,陷入沉思的白瑾瑜驚醒,微微搖頭表示反對。

    白瑾瑜豈能不知甦月香的心意,可是性子有些縴弱的她,卻沒有勇氣開口直言,只是美麗的眼楮閃動著絲絲哀求,還有盈盈的濕潤。

    “瑜兒,沒听你哥說嗎,杭州城不安全。”見此情形,甦月香視線微垂,避開白瑾瑜的目光,苦口婆心似的勸說道︰“還是離去的好,不然出了什麼事情,我怎麼跟姐夫交待。”

    察覺出兩人之間的怪異,許漢卿心里有些迷惑,發現白瑾瑜的憂郁神情,忍不住開口說道︰“甦姑娘,其實你也不必如此驚慌,城中有範相公坐鎮,肯定會解決此事的,況且就算真出了什麼亂子,城中有兵丁把守,只要足不出戶,不招惹是非,還是很安全的。”

    “不怕一萬,不怕萬一……。”甦月香當然不會這麼容易罷休,繼續勸說起來。

    靈隱寺中,听明楚質的來意,在監寺長老的帶領下,來到寺中後山,見到一片忙碌的情形,楚質才知道原來靈隱寺大興土木,卻沒有選擇翻新,也沒有選擇擴建,而是在後山建築佛塔。

    佛塔,亦稱浮屠,用于珍藏寺中高僧的舍利子和供奉佛像、佛經,起源于印度,漢代隨佛教傳入中國,其基本造型是由塔基、塔身、塔剎組成的,塔基有四方形、圓形、多角形,塔身以階梯層層向上壘築,逐漸收攏。

    從東晉到現在,經過多年的建築,靈隱寺的後山已經形成了成片的塔林,其造型優美,形制多樣,高者為主塔,巍峨參差,聳入雲天,主塔周邊還圍繞著不少小塔,形似蓮花,宛似群星拱月,壯麗奇特。

    在欣賞著奇麗塔林之時,楚質總算听見工匠們施工的陣陣喧嘩聲音,見到堆積如山的建築材料,還目睹了工匠們施工的情形,上前詢問他們的待遇如何,再走了兩圈,沒發生什麼值得特別注意的,楚質才滿意離去。

    在幾個和尚的恭送下,楚質走出了靈隱寺山門,卻沒有下山,而是順著另外的山路朝其他寺院出發,畢竟是來巡視各寺的,就算不將這帶的寺院走完,也不能只考查一座寺院就應付了事,要知道回去之後還要向範仲淹匯報情況呢,而且听命前來巡察的官員也不僅他一個,楚質有心想偷懶,卻怕別人揭穿,在眾人面前抬不起頭來。

    直到午時,好不容易才將這帶的山寺走了遍,大略的了解下情況,楚質才慢慢的下了山,按原路返回,在靈隱寺的山口處,長貴已經守在馬車旁等候多時,完成任務之後,不是他不想去向楚質復命,只是返回之時,楚質已經離開靈隱寺不知去向,山上寺院眾多,長貴找了幾個山頭,沒見楚質的身影,干脆回到馬車,等了許久,終于見到了楚質。

    “公子辛苦了。”見到帶著滿身汗水而回的楚質,長貴連忙遞上干淨的絲巾。

    楚質接過絲巾,隨手擦拭了下臉上的汗水,上了車廂,輕聲說道︰“回去。”

    長貴點頭,也不敢怠慢,解開栓馬的繩子,也爬上了駕車位置,伸手取出鞭子,輕輕一揚,一個虛響,韁繩一抖,還算健壯的馬立刻放開四蹄,輕快的朝城中方向奔去。

        中午時分,炎熱的烈日直射大地,漫山遍野固然還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景象,可是卻沒有絲毫的風,飛禽走獸似乎也非常厭惡這樣的天氣,潛伏不出,空闊的山野,除了陣陣蟬鳴,再也沒有听到其他動物的叫聲。

    坐了片刻,抹去汗水,取出折扇搖動幾下,淡淡的香風掠過,一陣清涼,楚質頓時覺得身體舒服許多,心里再也忍不住了,開口說道︰“長貴,剛才吩咐你護送兩位姑娘回家的事情,你辦得如何?”

    長貴“吁”的一聲,拉緊馬車的韁繩,放慢了車速,馬車順著山道緩緩而行,見到前面一段路沒有什麼坑窪障礙之物,長貴才轉過身子,湊近身後車廂,大聲說道︰“回稟公子,兩位姑娘已經安全返回家中,非常順利,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之事。”

    “嗯,做得不錯。”楚質贊許了句,過了片刻,輕聲解釋似的說道︰“那她們現在居住在何處?他鄉遇故知,難得有緣相遇,自然少不了前去拜訪。”

    “回公子的話,她們住在城東……。”長貴大聲回答,不時留意前方的道路,輕松自如的駕御著馬車前行。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楚質隨之沉默起來,心里仔細的盤算著在什麼時候抽個時間前去拜訪,當然,也做好了吃閉門羹的準備。

    見到楚質不再說話,長貴也安心的駕駛馬車來,鞭子不時虛響,馬車飛快前行,過了不久就回到杭州城,這時早市剛散,城中各色行人穿梭往來,好不熱鬧,有挑著擔子出城回家的菜農,有低頭沉思匆匆而過的文人,有沿街吆喝買賣的雜貨小販,有搖著折扇故作瀟灑的紈褲子弟。

    入了城,在長貴的掌控下,馬車順著人流慢慢朝錢塘縣衙行去,馬蹄敲在堅硬的石板路上,“的得”作響,聲音清脆整齊,轉過幾個街角,在縣衙的門外停了下來,車廂還在輕微抖動,長貴已經跳了下去,連忙掀開簾子。

    在長貴小心翼翼的攙扶下,楚質下了馬車,還沒有走入衙門,卻見一群人在劉仁之的帶領下涌了出來,將自己團團圍住,楚質嘴角綻出一縷笑容,只是返回衙門而已,也用不著這麼大陣勢,就欲客氣幾句,讓他們以後不要那麼熱情了,卻沒想劉仁之的一句話,卻讓他驚愕不止。

    “大人,……不好,出事了。”劉仁之急切說道,有幾分氣喘吁吁的模樣,臉面上盡是焦慮之色,而且旁邊眾人也是一臉憂心忡忡的樣子,顯然不是在開玩笑。

    “怎麼了,不必著急,慢慢道來。”楚質心中一沉,立即勸慰起來,瞧眾人的樣子,就知道是發生了什麼突發事件,希望不嚴重。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38

VIP卷 第二百六十六章 對策
事態嚴重,怎麼能不急,用衣袖抹了下額上的汗珠,劉仁之急慮道︰“大人,也不知怎麼回事,今日坊市上傳來流言,官衙倉庫已經無糧,使得百姓人心惶惶,紛紛搶購不休,險些爭斗起來……。”

    听著劉仁之的述說,楚質額眉不禁皺了起來,干旱來臨之時,因為提前預知百姓儲存糧食,所以城中的糧價才沒有上漲,不過隨著流民的不斷集聚,城中自然是受到了些影響,幸好妥善的安置了流民,穩定了物價,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沒有想到大好的情況卻讓幾句流言蜚語給破壞了。

    “大人,現在該怎麼辦?”眼巴巴的看著楚質,劉仁之表面上愁眉苦臉的,心里卻緩了口氣,這等大事自己可承擔不起責任,還是交給大人處理。

    你問我,我問誰,楚質的額眉皺得更加深了,畢竟事發突然,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沒有經驗可以借鑒,心里是有些念頭,可是卻不知道方法是否可行,自然不敢妄下命令,就要開口詢問手下書吏,這種事情有沒有先例可以參考時,一個衙役疾步奔來,顧不上喘口氣,就斷斷續續喘息說道︰“太守…有令,…命…錢…塘知縣……州衙……。”

    氣息不穩,吞吞吐吐的,字句不清,但是也勉強讓人听出什麼意思來,听到是範仲淹召見,楚質自然不敢耽擱,本來還想回衙換件官服的,但是考慮了下,覺得還是不要費這個時間,吩咐劉仁之繼續主持衙門事務,直接坐上馬車,帶上幾個衙役就匆匆朝州衙方向行去。

    蹄聲的答,在寬敞的街道行.駛,輕輕掀開車簾,楚質向外望去,發現今日街道兩旁的商鋪確實要比往常熱鬧了許多,特別是些出售食物的商鋪,生意更是興旺無比,商鋪門前擠滿了前來百姓。

    看著一個個右手拿著錢銀,左手.提著袋子的百姓,亂蓬蓬的在自家店鋪你擠我推,商鋪的東家掌櫃自然是樂得紅光滿面,差點沒把下巴給笑脫臼去,然而事實他們也不好受,起碼數錢的手累得就要抽筋了,不過沒人會覺得辛苦,恨不能天天遇到這種好事。

    見到百姓成堆扎群的搶購著.米糧,楚質忍不住緊鎖雙眉,連連搖頭不已,還好杭州是魚米之鄉,土地肥沃,就算今年干旱影響了收成,但是往年風調雨順的,沒有新糧,卻不缺少陳米,而且杭州城的米行商鋪也不在少數,不然肯定會因為爭搶而發生事故。

    也不怪百姓那麼著急,如今已經近七月中旬,入秋.了,按常理來說,天氣應該漸漸的轉涼,偶爾下點小雨才算是正常的,可以現在依然是烈日高照、晴空萬里、酷暑難忍的氣候,不要說雨水,連陰雲都沒多一朵。

    沒有雨水的灌溉,豐收肯定不用指望,家里固然是.有些儲備糧食,可是坐吃山空,就算家里的米糧足夠過冬,但是見到別人爭相搶購,加上某些流言傳出,在災荒面前,世人總是不容易保持理智,自然引起了恐慌。

    馬車順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前行,很快的就來到.了州衙,听到衙役的呼喚,楚質才回過神來,下了馬車,直接走入衙門,在衙役的帶領下,快步來到廳中,立即發現這里已經有幾個官員靜坐,見到楚質前來,只是微微點頭示意了下,也沒有言語,一臉憂愁沉思的模樣。

    楚質拱手還禮,.環視廳中,卻不見範仲淹,隨之找了個下首位置坐下,等了片刻,卻見一些官員匆匆走了進來,不僅是兩逝路各司主官、屬官,還有州衙諸曹官吏,連官倉的書吏也來了幾個,大略數來,有三十多人,頗大的會客廳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人差不多來齊了,也沒有讓他們多等,廳門衙役就已經呼叫起來︰“太守……到。”話音未落,一身常服的範仲淹輕走走了進來,伸手虛撫,讓眾人不必多禮,坐下之後,也沒有廢話,直接說道︰“請各位來的目的,想必你們也已經清楚了。”

    除了幾個官員表情有些詫異之外,大多數官員都輕輕應聲起來,範仲淹微微點頭,繼續說道︰“既然如此,有什麼對策,不妨直言。”

    出頭的椽子先爛,為官之道在于多听少說,雖然才做官幾日,楚質不免也染上了這個惡習,況且從本身也沒有應對這種事情的經驗,更加不敢開口,與大多數官員一樣,腦袋自然縮回,目光垂視,一臉洗耳恭听的模樣。

    沉默了片刻,見到底下官員都不說話,範仲淹眼眉微揚,淡聲說道︰“顧通判,對于此事,你有何看法?”

    “範公,下官認為,此事不可輕而視之。”說了句廢話,顧通判肅容說道︰“據下官了解,昨晚城中還風平浪靜的,卻在一夜之間,街頭巷尾就遍布流言蜚語,肯定是有在暗中散布謠言,推波助瀾。”

    “顧大人所言及是。”見範仲淹撫須點頭,待顧通判停頓之時,便有官員接著說道︰“散布謠言之人分明是心懷鬼胎,不安好心,欲鼓動百姓生事,應該將其捉拿回衙,嚴加加懲處。”

    反正這話是順著顧通判的語意接下去的,沒自己什麼責任,自然得到不少官員的支持,連聲附和起來︰“……有理。”

    聲討了幾句,又有官員開口說道︰“範公,下官認為,為今之計,應該先是闢謠,讓百姓清醒過來,停止搶糧……。”

    “……之言甚是,才短短幾個時辰,米糧物價已經上升十幾文錢,若再不加以制止,恐怕百姓深受其害。”一些官員紛紛出言獻策,說法不同,但是意思差不多,都是建議範仲淹要盡早出面或者令衙役張榜貼出告示,讓百姓冷靜下來,平穩物價。

    紛紛擾擾了好一陣子,見到範仲淹沉默不語,那些官員才慢慢靜了下來,隨之意識到什麼,紛紛恭請太守作最後的定奪。

    範仲淹微微搖頭,淡笑了下說道︰“作什麼定奪,你們如何能肯定,城中傳言…不真?”

    听其意思,莫非官倉真的沒有糧食了,一時之間,官員們的目光紛紛看向管理倉庫的幾個書吏。

    在範仲淹的示意下,一個書吏站了起來,輕聲說道︰“各位大人,庫里真的沒有多少糧食了,州縣各個糧倉米糧,零零碎碎的,全部加起來才九千幾百石,連萬石都不夠。”

    官員們頓時沉默起來,杭州城內固定居民及流動人口合起來將近有三十多萬人,城外還有近萬靠官衙接濟的流民,才萬石米糧,就算全部煮了,一人一口,沒吃上幾口恐怕就已經耗盡了,而眼下卻是人心彷徨,搶購糧食的時刻,如果讓百姓知道這個情況,恐怕會更加恐慌。

    “不對啊。”眨了下眼楮,州衙戶曹參軍說道︰“記得前些時候,倉庫不是還有十幾萬石米糧嗎,才幾天而已,怎麼消失不見了?”

    誰都清楚戶曹參軍是掌管州中錢糧田地稅收的,他的話自然不能不信,官員們落在倉庫書吏的目光充滿的懷疑之意,如果不是覺得書吏沒有這個膽量,也沒有這個本事,悄無聲息的貪污這麼多糧食的話,肯定有官員站出來大聲指責了。

    “前些時候起運赴京了。”範仲淹輕聲說道。

    “杭州干旱,範公不是已經上奏朝廷,請求免去部分糧稅,以留用賑災,相抵之下,就不用朝廷再從汴梁另外運糧過來,為何……。”某個官員不解說道。

    “折子是遞了,但是朝廷政令未下來,若是再不起運,誤了戶部規定交接的時辰,朝廷追究責任來。”顧通判緩聲說道︰“我們也承擔不起,或者這批糧食朝廷另有急用。”

    “急用?”一個有些性急的官員說道︰“什麼事比賑災還急,再沒有糧食,怕杭州城就要亂了。”在場的官員也知道這並不是在危言聳听,民以食為天,沒有糧食、人心不穩的道理誰都明白。

    “範公。”一陣嘩然之後,官員們紛紛竊語起來,意識到事情要比想象中的嚴重,官員們也不禁有幾分焦慮,畢竟地方不穩,朝廷肯定是先追究地方官員的責任,可能頂上烏紗帽不保,說不定還獲罪被貶呢,沒有人希望自己落得這個下場。

    相對而言,範仲淹顯然非常沉得住氣,臉色絲毫沒有變化,雙手虛壓示意,待官員們靜了下來,才淡聲說道︰“田提舉,卻不知太平倉中還有多少存糧?”

    提舉,是指提舉常平司,路一級的機構,掌常平倉、免役、市易、坊場、河渡、水利等事,按收獲豐歉而糴糶食糧,按財產多少而征收免役錢,按職役輕重而給吏祿,收買滯銷商品,再行出售,以平物價,有像現代供銷社的職能,而且還負擔起監察地方官吏,同時還管賑荒救濟事宜。

    差點忘記,除了州縣官衙設有糧倉之外,城中還有個倉司,反應過來,不少官員松了口氣,畢竟作為兩逝路最大的糧倉,儲存的糧食肯定不少。

    路一級的官員雖然有權管一路之政,但因宋代州府長官常是二品以上的朝官帶本官充任,而知州的品秩就有五品,因而路級的官位低于州府長官,況且就算沒有任何官職,憑著範仲淹三字,田提舉也不敢怠慢,連忙恭敬說道︰“大約有五萬余石存糧。”

    “六萬石,省吃儉用的話,也能支撐一陣子,那時朝廷的賑災糧也該運來了。”盤算了下,許多官員感覺輕松不少。

    “各位,莫要忘記了,城中糧價上升,才區區五萬石糧食,如何能加以抑制。”懸起的心還沒有放下,就有某個官員潑起了冷水,這個官員顯然是在仗義執言,畢竟城中缺糧是事實,糧價自然回上升,要平穩物價,那就要出售更多的糧食,可偏偏官衙的糧食不夠豐裕。

    糧食缺少,物價上升,民心不穩,引起恐怕,搶購糧食,仿佛陷入了個惡性循環,若是不趕快解決,遲早會出問題的,恐怕沒等朝廷的賑災糧運來,杭州城就亂了。

    洋洋灑灑的指出物價上升的弊處後,那個官員十分肯定的說道︰“現在最要緊的是平定持續上升的物價,以穩定民心,不知各位大人以為然否。”

    廢話,誰不清楚,自己又不是神仙,能憑空變出糧食來,某些官員心里暗暗怨念,紛紛沉默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衙役匆匆忙忙的奔了進來,朝廳中官員恭敬行禮,說道︰“太守,官衙轄下米店糧食已經耗盡,百姓哄然不已,店中掌櫃請求撥糧。”

    廳中官員聞言,忍不住一陣嘩然,要知道米鋪里起碼有千多石糧食,平日一天才賣出去百來石,現在幾個時辰就已經空庫,可見百姓購買糧食的火爆程度,其實也可以想象,沒有範仲淹的指示,官衙轄下的米鋪糧店自然不像其他商鋪一樣提價,比較之下,百姓當然會選擇到那里購買,米糧肯定很快耗盡。

    “知道了。”範仲淹說道,揮了下手,讓衙役先行下去。

    未等範仲淹詢問,就有官員急忙站出來說道︰“太守,照這個速度,再多的米糧也不夠百姓搶購啊,下官覺得,暫且先不予撥糧。”

    此言一出,立即有官員贊許,但自然有人反對道︰“下官覺得不妥,如果官衙轄下的米鋪沒有糧食出售,那豈不是證明城中傳言屬實,百姓愚昧,驚恐之下,不知作出什麼事情來。”

    “不僅如此,官轄米鋪本就是為了平定物價而設,如果停止撥糧,其他米糧店鋪怕會毫無節制的將米價提升,到時吃虧的還是百姓。”官員之中,也有愛民如子的好官,考慮的不是自己的官位,而是百姓。

    “幾位大人,你們莫要忘記,城中倉庫糧食才區區數萬石而已,在朝廷賑災糧沒有到達之前,可不能隨意動用。”

    “那大人覺得什麼時候動用才合適啊?”

    “自然是最……需要的時候。”

    “百姓慌恐不安,官衙又沒有撥糧,更是坐實了流言蜚語,再不安撫,就要出亂子,難道不是最需要的時候嗎?”

    一幫官員唇槍舌劍,誰也說服不了對方,干脆不再爭辯,十分有默契的朝範仲淹拱手說道︰“請太守(範公)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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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二百六十七章 指示
錢塘縣衙,簽押房內,書案之上的公文堆積如山,筆墨紙硯已經備好,但是劉仁之卻沒有批示的心情,滿腦子盡是百姓搶購糧食的事情,盡管只是一個屬官,也不用擔心承擔什麼責任,可是在杭州待久了,劉仁之對這里也充滿了感情,不希望杭州,準確的說,是不希望杭州百姓惹出什麼難以收拾的事端。

    年近半百,年青時候也曾經周游過各地求學、訪友,劉仁之可不是對世事不甚了解的書呆腐儒,就算沒有親眼見過百姓因不堪徭役負重揭竿而起,或者在災害年景缺糧暴起叛亂的事情,但還是有所耳聞的。

    有些人在遇到事情,特別是不好的事情時,總是喜歡將其想得極壞,劉仁之也是如此,明明事情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他卻非常要朝這方面想象,心情自然憂慮不安之極。

    “這麼久了,大人怎麼還不回來,莫非是……。”心髒劇烈跳動幾下,劉仁之再也坐不安穩,下意識的站了起來,在房中回來走動,頃刻之間,身上頓時汗流浹背,不是熱的,而是急的,心情也更加的煩躁。

    就在這時,門外走廊突然傳來陣陣腳步聲,劉仁之隨之滯步,立刻轉身疾步走到房門前探身而視,發現只是個衙役路過而已,臉上立時露出失望之意,在門前站了良久,沒有听到絲毫的動靜,更加不用說楚質的身影。

    無聲的嘆息了下,劉仁之返.回房中,坐了下來,還沒有幾息功夫就站了起來,繼續來回邁步,其間又听到幾次動靜,又是屢屢出門探視,每每失落不已,最後忍不住斥喝起來,令衙役少在簽押房前面的走廊走動。

    然而劉仁之的命令似乎不怎麼.起作用,才過了幾分鐘時間,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而且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就直奔入房中,劉仁之心情煩躁之下,火氣自然是旺盛不已,听到身後有動靜,身體微微轉了半圈,就要訓斥起來,幸好眼楮余光瞄見來人是誰,到了咽喉邊上的話就已經變成了問好聲。

    “大人,你總算回來了。”恭敬施禮,.劉仁之的心情顯然有些激動,如果不是還有幾分克制,恐怕早已經忍不住上前追問了。

    楚質點頭回禮,在幾案旁邊坐了下來,倒了杯水,舉.杯一盡而盡,微微後仰,輕輕靠著椅背,似乎在閉目養神,眉宇間隱約浮現疲倦之色來。

    “大人,這次太守召見,卻不知……。”話說了一半,見到楚質.滿面疲憊的模樣,劉仁之立即把後半截話咽回了肚子,隨即猶豫起來,不知道是該開口詢問還是告退離去。

    緩緩的吐息,楚質睜開眼楮,揉了下額頭,輕聲說.道︰“你剛才所言百姓搶購米糧的事情已經驚動了太守,所以緊急召集杭州城各級官員商議解決之道。”

    “那,可商議出什.麼結果來?”劉仁之詢問起來,心里有幾分緊張。

    “……,眾位官員爭論不休,最後請太守決斷。”楚質一五一十將剛才在州衙廳中發生的事情傳述出來。

    “那太守的意思是?”劉仁之問道。

    “自然是撥糧。”楚質說道︰“無論是出于平穩物價、安定民心的需要,還是不讓百姓相信城中無糧的傳言,官衙轄下的米行店鋪都不能斷絕供應糧食。”

    “下官也贊成太守之意。”劉仁之點頭贊同,但是心情卻依然憂慮不定,額眉已經皺成了川字,輕嘆說道︰“可是城中米糧不多,在流言四起的情況下,百姓不辯真假,全然沒有往日的理智,只怕區區五六萬石是不夠他們搶購啊。”

    長嘆了口氣,劉仁之說道︰“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能撐一時算一時,先應付這幾日,其他的事情,也只能以後再說,說不定再過幾日,朝廷的賑災米糧就運到,危機不解自除。”

    其實劉仁之也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根本不怎麼靠譜,而他自己也意識到了,話剛說出口,就已經搖頭嘆氣,顯然連自己都不相信,畢竟按照一般慣例,如果朝廷有米糧運來,肯定會有個公文下發,由差沿途官衙層層傳遞,命令提前幾日送到,讓杭州官衙有所準備,可是現在不要說公文傳達,連個音訊都沒有,可知這個希望不大。

    “劉主簿,你也不必再太擔憂。”楚質輕聲說道︰“太守在下令撥糧之時,也明確規定,為了保證百姓人人都能買到米糧,所以店鋪要按量出售糧食,不允許百姓多買……。”

    “太守高見。”劉仁之贊嘆說道︰“這樣一來,又能支撐幾日,而且理由充分,也不怕百姓反對。”

    稱贊範仲淹不愧是賢德良相半響,劉仁之發現楚質的精神有些恍惚,卻不像是疲憊所至,似乎是遇到什麼煩憂的事情。

    劉仁之以為楚質也是和自己一樣,在為這件事情而擔憂,反過來勸慰道︰“大人,船到橋頭自然直,況且有範公坐鎮杭州,你也不必過于……。”

    楚質微微搖頭,輕聲說道︰“除此之外,太過還有指示,讓各縣官員籌集米糧,以充實倉庫。”

    “籌集米糧,怎麼籌集啊?”劉仁之驚訝說道︰“錢塘各鄉鎮,除了城效附近的村鎮沒有受到干旱影響之外,其余地方,也是缺少水源澆灌,收成無望,果然連養家糊口的糧食都沒有,叫我等怎麼籌集。”

    “劉主簿,你誤會了,太守的意思不是讓我們向百姓向征收。”楚質開口說道,從古到今,普通百姓之家,根本不會有多少存糧,就算有,也是用來救命的,特別是在災害的情況下,除非是想逼得他們走投無路,不然心存慈善的官員不會打他們主意的。

    “不向百姓,那向……。”遲疑了下,劉仁之反應過來,比劃了下,輕聲說道︰“莫非是向……他們?”

    楚質微微點頭,劉仁之閉目搖頭,嘴角綻出一縷苦笑,說道︰“大人,並非下官在背後論人是非,只不過,以他們的……性子,大人怕是難以成事。”

    “我當然明白,可是事到如今,就算沒有太守之令,只要有一絲希望,我自然要一試,至于成與不成,也只能盡人事而听天命了。”楚質淡然說道。

    劉仁之默然點頭,同意楚質的說法,沉默了片刻,輕聲說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陪大人走一遭,在杭州為官多年,說不定他們也給下官幾分薄面。”

    “也好。”覺得有些道,楚質自然答應,悄聲說道︰“事不宜遲,趁著米糧價格還沒有上升多少,現在就去,可能容易商量些,快點完成指標,也好向太守交差,不然來年政績考評他給我報個差上去,那豈不是冤死了。”

    不明白指標是什麼意思,相處日久劉仁之也逐漸習慣楚質不時冒出幾句讓人听著含糊的詞句,還好聯系上下文,尋思片刻也隱約明白過來,輕微一笑,說道︰“那大人準備先去那一家?”

    “先易後難,丁家。”楚質不假思索說道,也沒有忘記提醒劉仁之︰“備轎就行了,常服而去,不要敲鑼打鼓的弄得人盡皆知。”

    “下官明白。”劉仁之微笑道。

    過了片刻,轎子已經準備妥當,楚質也沒有耽誤,吩咐長貴幾句,就攜同劉仁之悠悠出了衙門,朝丁家方向而去。

    坐在舒適的轎輿中,楚質輕輕掀開簾子向外看去,心里有些感慨,清晨到靈隱寺,遇見了美麗佳人,中午回來,再被範仲淹召集到州衙商量對策,如今已經是黃昏時候,太陽已經偏西,就要落山,不過此時天空卻沒有絲毫的陰意,依然是明晝透亮。

    不過與中午相比,現在確實是多了絲清涼,還不時可以從街道兩旁的樹蔭感受到幾縷微風,卷走了一些悶熱的暑意,讓人覺得渾身清爽了許多。

    轎子雖然是從較為僻靜的巷道行走,但是楚質還是能從陣陣喧嘩聲中,清楚的感覺到街上車如流人如潮的熱鬧情形,以往這個時候,正逢午市散去,夜市未至,街道行人應該會稀疏一些,可是如今還是熙熙攘攘的,顯然是受到傳言的影響。

    其實在州衙之時,也有官員提出要去“闢謠”,雖然傳言屬實,城中倉庫確實缺糧,不過也不能任由流言四溢,但是這個提議卻讓範仲淹給否決了,理由非常簡單,堵不如疏,況且在這種特定的情況下,百姓只會相信自己是對的,絕對不會管別人說什麼,任你說得天花亂墜,也沒人理會,解釋得多了,反而讓人覺得官府心虛,效果適得其反。

    也不知走了幾個巷子,轉了幾個拐角,轎子來到一處環境清雅,豪宅庭院林立的地方,宅舍連綿,朱樓夾道,極具氣勢,一看就知是有錢有勢的富戶士紳的豪華大宅。

    過了一會,轎子悠悠停了下來,轎簾卷起,楚質從轎內走了出來,習慣的看了下周圍環境,這里頗為空廣,綠樹環繞,旁邊就是一幢宅院,巍峨豪華,宅門前聳立著兩蹲張牙舞爪,形象生動的石獅,大門上方書有著丁府二字的門第牌匾,金光閃閃,氣勢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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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二百六十八章 求糧
江南人家的門戶一般朝南,丁宅背靠南屏山麓,坐北朝南,自然也不例外,宅子四面都有一條十尺寬的小河環繞,河岸邊的院牆高達兩丈,都用厚厚的石磚砌成,刷成灰青色,襯著藍汪汪的瓦片,水洗一般。

    宅子的後院牆之下栽著許多石榴和芭蕉,小徑兩旁栽著各式花草喬灌,假山怪石錯落其間,彎彎曲曲地橫過幾條花徑,盡頭處都有一間亭台,亭台之中,有個身披綾羅綢子,略顯幾分富態的中年人,輕偎著椅子,滿面春風,感覺十分的愜意。

    最近丁行周的心情非常歡暢,連晚上睡覺時做夢都笑出聲來,這是他的小妾親耳听到的,丁行周覺得應該不假,畢竟白天時候就總听管家下人反應,自己總是無緣無故的發出陣陣笑聲,不分地點場合,經常嚇人一跳。

    心情舒暢,豈能不樂,丁行周覺得這是十分正常的事情,今日也是如此,繁忙了一日,終于將生意上的事情處理完畢,吩咐廚房準備晚膳,自然悠閑自在的坐在後院之中,手里把玩著一柄玉如意,旁邊有兩名俏麗婢女輕搖紈扇,招來陣陣清風。

    如意涼潤而光滑,質地上乘,從玉沁內部透出喜人的綠意,丁行周仔細的欣賞著,嘴角微微上挑,無聲無息的笑了起來,附近的僕役婢女見到這個情形,心中已是見怪不怪,知道自家主人肯定又是想到什麼得意的事情。

    就在這時,身穿青色衣袍,白.面青須,雙眼活溜亂轉,身材明顯發福的丁府管家優哉游哉的出現在後院院門口,步履一滯,先是瞄清楚了後院之中的情況,發現丁行周的心情不錯,腳步未踏入院中,聲音也已經先喊了出來。

    “東主……。”恭敬中帶著幾分喜悅,尾音.拉得長長的,一路小跑來到丁行周面前,胸口起伏,氣喘吁吁,卻有些抑制之意,不時舉袖拂拭著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汗跡,表演十分的到位,估計放在後世,拿個什麼獎應該沒有問題。

    額眉微皺,隨之又舒展開來,雙.手依然玩賞著玉如意,瞥視一眼管家,淡淡的說道︰“行了,別裝模作樣的,有事情就快說?”顯然已經看穿了管家的小伎倆,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以管家的身材,如果真是跑來的,早應該听見沉重的腳步聲。

    管家放下衣袖,臉上贅肉一抖抖的,嘻嘻微笑,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而那抑制似的喘息也停了下來,笑道︰“東主,貴客盈門,好事來了。”

    “什麼貴客?”丁行周問道,神情依然那麼淡定,有點兒.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不過還是正了正身體,停止了翻轉手中的玉如意,目光落在管家身上。

    管家自然不敢過分捏拿,連忙說道︰“楚知縣與劉.主簿前來拜訪東主,如今就在門外等候。”說完將拜貼呈了上去。

    “你怎麼不早說。”.接過拜貼,丁行周連看都不看就已經站了起來,口中抱怨道︰“楚大人來訪,你應該請人進來才是,怎麼能夠讓貴客在外等候呢。”

    “都楞在這里做什麼,還不快去準備準備。”朝院中的婢女僕役斥了句,丁行周匆匆忙忙的向外面奔行而去,留下滿院僕役迷惑的面面相覷,不明白要去準備什麼,過了片刻,終于有個機靈的僕役醒悟過來,陪起了笑容,說道︰“管家,小的有件事情想向您老人家請教,不知您……?”

    “一群傻蛋,貴客來了,還不去準備香茶瓜果接待,還有,記得叫廚房設宴。”客家沒時間和僕役兜圈子,直接把丁行周的意思點明白了,隨之抖動著發福的身體,一震一震的追了出去,不忘呼道︰“東主,等等……。”

    當丁行周以最快的速度沖刺到府邸門前,映入眼簾的正是楚質和劉仁之的身影,當下再無懷疑,連忙迎了上去,滿面笑容說道︰“兩位大人前來,卻不先差人知會鄙人一聲,有失遠迎之處,萬望二位見諒才是。”

    “日落之時,冒昧前來打擾,應該是我們請丁家主不要介意才對。”楚質微笑說道。

    “楚大人這是哪的話,二位大人光臨寒舍,那是給丁某人的面子,歡迎還來不及,豈敢有責怪之理。”丁行周笑呵呵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真誠。

    寒暄片刻,在丁行周盛情的引領下,楚質與劉仁之走入宅門,來到客廳坐下,客廳布置華麗而典雅,桌、椅等家具形式古樸,擺設整齊,漆成深色,顯得華貴而凝重,四周牆上掛了不少名人的山水畫,墨汁淋灕,濃淡相宜,卻不知是否出自名家的手筆。

    剛坐下,就有婢女奉上香茶,熱氣升騰,瑩繞著陣陣清香,黃昏時分突然造訪,肯定有什麼正事,不過大家都比較含蓄,風俗如此,自然不會那麼快進入正題,三人客套了片刻,聊了些奇聞逸事,紛紛端起茶盞相互示意,抿了一口青白色的茶湯。

    一口茶水下肚,楚質頓時覺得口齒生甘,連精神都振奮了幾分,忍不住贊嘆起來︰“好茶,仔細品來,似乎只比略遜龍鳳團茶一籌。”

    龍鳳團茶,那可是聞名遐邇的貢品,在世人眼中是最為頂級的茶,所以楚質說其只比它稍微遜色,也算是極高的評價了。

    “確實是好茶。”劉仁之也微笑贊成,輕輕閉目尋思了下,說道︰“這茶香馥若蘭,湯色杏綠,清澈明亮,沁人心脾,齒間流芳,似乎是靈隱香林洞的香林茶,而且難得還是坊市少見的珍品,這還要托楚大人的福,不然丁家主未必舍得拿出如此珍藏……。”

    “呵呵,鄙人平日沒別的愛好,就喜歡這口,沒有想到二位大人也是同道中人,這香林茶雖然比不上龍鳳貢茶,但在杭州中也算是上品,二位若是喜歡,回頭鄙人就吩咐下人給二位送一些去。”丁行周笑道,其實大家心里都清楚,漫談茶事,不過是個引子而已,說完這個,也是時候聊正事了。

    “飲茶,品的就是個心境。”輕輕放下茶盞,楚質悠悠嘆道︰“丁家主的好意本官自然不能拒之,只不過在近段時間內,本官怕是再也沒有品茶的心情了。”

    “這是為何?”丁行周好奇問道。

    “完成不了上意,憂愁還來不及呢,豈還有如此悠閑心境。”楚質搖頭說道。

    “什麼上意?”丁行周莫明其妙,想了片刻,好像醒悟過來,輕聲問道︰“莫非範公又交付大人什麼差事不成?”

    說著也沒問是什麼事情,就已經拍胸豪爽說道︰“承蒙大人看重,鄙人雖然沒有什麼能耐,但是在杭州城還是有兩分臉面的,只要有用得著鄙人的地方,盡管開口便是。”

    之所以如此急著表態,丁行周心里自然另有一番算計,對于楚質,他是從心里感激的,不僅是因為楚質出了個好主意,讓自己名揚杭州城,榮耀鄉里,在圈子內著實是揚眉吐氣了回,更加是因為楚質的身份。

    如今的杭州城,只要有心打听的,誰不清楚人家是正經八百的進士出身,年紀輕輕就已經身為一縣之首,而且才華橫溢,名揚天下,以後的前程自然不用說,過得那麼十幾二十年,就算入不了政事堂,起碼也是個館閣學士,朝中大臣。

    只要有幾分見識,了解過士子登科及第之後情況的,誰不知道這是鐵律,不然萬千學子爭搶著要考上進士為的是什麼,不就是想從此以後,平步青雲,步步高升,外放為官,入朝為相嗎,而楚質顯然有這個資格。

    特別是與楚質接觸幾次,丁行周更加覺得他不僅才氣過人而已,而且談吐不凡,處事沉穩,除了不時閃露的幾絲青澀之外,盡顯成熟教練的風範,一點也不像是個少年人,既然明知道人家日後的成就不凡,只要能與之攀上些關系,不管是錦上添花還是雪中送炭,丁行周都願意為之。

    做為一個商人,特別是已經有些功成名就的商人,丁行周的目光自然不會那麼局限,與短期利益相比較,為了後世子孫計,他更加願意選擇投資長遠的利益,況且丁行周自己也清楚,丁家的生意到了如今的地步,想要再有所擴大,恐怕沒有以前那麼容易了,如果沒有變數,也只能僅此而已,雖然楚質未必能成為那個變數,但是若是能借此機會結交一個未來的大人物,這筆買賣劃算。

    “那先謝過丁家主了。”楚質微笑說道,不管丁行周存了什麼心思,只要能達到自己前來的目的,楚質不介意欠他一個人情。

    “不敢,不敢。”丁行周連忙擺手道︰“大人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就是。”

    楚質聞言,笑容慢慢隱去,輕輕嘆息了聲,說道︰“既然丁家主如此仗義,那本官也不矯情了,想必今日城中之事,丁家主已然知道,我是求糧而來了。”

    “莫非這事是真的。”丁行周驚訝道,今日城中傳言四起,百姓紛紛搶購米糧,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丁行周怎麼可能不知道,開始時候他還以為是某些人在造謠生事,官府應該很快出面平息的,可如今听聞楚質之言,他才意識到事情恐怕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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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二百六十九章 囤積居奇
移居來到杭州城,可謂是只身打拼,才開創了現在的家業,丁行周自然不是愚魯之人,明白城中官倉無糧的後果,物價飛升那是必然的,若是官衙調節不利,說不定還會延伸其他難以預測的後果,當然,城中駐守的兵丁也不是吃素的,不過真的到了那一步,卻不是丁行周願意看見的,畢竟作為一個本分的商人,他自然是希望能和氣生財,安穩為上。

    “千真萬確,不然我與大人也不會上門前來求助了。”劉仁之輕嘆說道。

    見到楚質與劉仁之的表情,顯然不是在說笑,而且也不會拿這種重要的事情來開玩笑,丁行周心念急轉,猛然喚道︰“管家何在?”

    這時在廳外听候吩咐的管家急忙奔了進來,恭敬行禮道︰“小的見過二位官人。”然後再朝丁行周拱手道︰“不知東主有何吩咐?”

    “家里糧倉還有多少米糧?”丁行周沉聲道。

    管家不明就里,但是管家、管家,就是為東主管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情,大到錢銀米糧收入支出,小到僕役宅院一針一線的去向都要明明白,這個問題如果回答不上來,那就證明這個管家不稱職。

    而丁府的管家自上職以來.到現在已經有七八年了,固然有某些好吃懶做的小毛病,偶爾還瞞著東主貪污些零碎銀子,不過整體而言,還是個合格的管家的,不然丁行周也不會讓其在管家的位置上待這麼久。

    所以當丁行周詢問家中米糧情.況時,管家心里固然有些迷惑,但卻沒有絲毫的猶豫,立刻回答說道︰“上月底結算為……,月初時廚房取了……,支給工匠……,現在如今倉中計有一千五百二十八石…斗。”

    前幾天剛翻查了賬簿,應該是.這個數沒錯,丁行周輕輕點頭,也絲毫沒有遲疑,不假思緒道︰“吩咐下去,讓下人們備好一千石米糧,明日清晨送到縣衙倉庫。”

    說完也不理管家莫名驚訝之色,微轉身子對著楚.質,語氣歉然而誠懇說道︰“大人也知道,鄙人名下商鋪經營的是布綢生意,家中存糧確實不多,只能盡綿薄之力,至于留下的五百石米糧,是為過冬之用,還請大人莫要見怪才是。”

    “感謝丁家主高義還來不及,豈有見怪之理。”楚質微.笑拱手示意道,且不說蚊子再小也是肉,要知道相對來說,一千石米糧也不算少了,尋常百姓之家,幾年未必能吃得完,況且人家丁行周說的也是實情。

    丁家固然是大戶之家,但並不是專門經營米糧.生意的,家中能積蓄這麼多的米糧,也算是少見的,要知道地主家沒有余糧,並不是件奇怪的事情,收上來的糧食,明知道自己吃不完還放在倉庫中任發霉變爛,這種蠢笨的事情沒人會做的,地主也不例外,留下部分糧食,其余的最佳選擇當然是出售。

    “豈敢承大人之.禮。”丁行周連忙推讓起來,帶著一絲感激之意說道︰“西湖盛會之事,還沒有謝過大人謀劃之恩,今日只是盡了些微之力,遠不能表達鄙人心意,可惜……,不過日後大人若是還有什麼吩咐,盡管尋上門來便是,鄙人……。”

    你來我往謝了片刻,楚質與劉仁之委婉推卻了丁行周熱情的宴請,在他的恭敬禮送下,走出丁宅,上了轎子,向下一個目標而去。

    “二位大人慢行,恕鄙人不遠送了。”走了十余步,丁行周拱手揚聲道,直到轎子漸行漸遠,消失不見,他才轉身返回家中,這個時候廳中已經擺好酒宴,見到丁行周回來,管家忙殷勤的招呼起來。

    丁行周自然不會客氣,端起了酒杯,輕輕抿了一口,臉上泛出一抹喜悅笑容,管家見狀連忙執壺為丁行周添滿酒杯,堆笑說道︰“東主,恕我愚昧,剛才兩位官人固然說了幾句好話,但東主也不能就給千石米糧啊,要知道現在外面都在盛傳城中缺糧,您只要稍微透出些口風,自然會有人上門求購,時下一石米糧已經漲到七八百文錢,若是再過幾日,說不定還能賺上千貫,而如今卻……。”

    “卻什麼?”丁行周淡淡笑道,微微舉手,酒杯已然見空。

    “當然,賣個情面給錢塘父母官也沒有什麼不好,畢竟以後還要承人家照應。”管家訕笑道,繼續給丁行周添酒,“不過也不必白送千石糧食啊。”

    “什麼白送。”丁行周搖頭說道︰“我倒情願是送,可惜人家未必會同意,明日送糧的時候,縣衙定然已準備好千石糧食的錢銀,而且還是按市價算的。”

    “東主如何知道的。”管家好奇說道︰“剛才我明明沒有听你們在談論價錢啊,若是米糧送過去了,縣衙不承認怎麼辦。”

    “堂堂一縣之尊,豈會為區區數百貫錢而耍賴。”丁行周笑斥道︰“你呀,小人之心,而楚知縣可是個君子,你可不能以自己之心來度測人家之腹。”

    “東主教訓的是,下人不就是小人嗎。”管家笑呵呵說道,絲毫沒有羞惱之意。

    “皮厚。”丁行周笑罵了句,端起杯子小飲了口佳釀,微微皺眉,輕聲自語道︰“昨日還好端端的,怎會一日之間流言四起,這事,似乎有些蹊蹺啊。”

    “能有什麼蹊蹺?”管家迷惑道。

    “你不覺得奇怪嗎。”丁行周說道︰“城中坊市剛開時候還沒有什麼動靜,可就在短短的一個時辰內,城中官倉缺糧的消息立即滿城皆知,這消息傳得也太快些了。”

    “我卻沒有覺得。”管家說道︰“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況且還是如此要緊的消息,大家自然是口耳相傳,希望親朋好友盡快知道,做好防範。”

    “或許你是對的。”反正事情由官大人們擔著,與自己無關,拋開疑慮,丁行周盡情暢飲起來。

    相對而言,楚質與劉仁之卻沒有那麼幸遠,連續拜訪了幾戶人家,也算是頗有收獲,直到戌時末,見夜色已深,兩人才打道回衙。

    後衙院子之中,懸掛的燈籠將院子映得如同白晝一般,院子中央的桌案上擺放著幾盤熱氣騰騰的佳肴,還有一壺淳酒,有兩人在對酌,天上的一輪半月透明而潔亮,清幽的光芒映照大地,將二人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辛苦大人了。”劉仁之舉杯示意,微笑道︰“為求米糧,奔波了幾個時辰,自已卻粒米未盡,可見愛民之心,下官敬大人一杯。”

    “這里又沒有旁人,劉主簿又何必虛贊。”听到贊譽,楚質卻沒有絲毫笑容,輕嘆說道︰“辛苦不辛苦倒是其次,只怕是有愧太守之托。”

    “大人寬心,才一個晚上,我們已經求得三千石米糧,想必明日的收獲更大。”劉仁之勸慰說道,心中微嘆,這話連他自己也不相信,要知道按照楚質先易後難的策略,剛才他們前去拜訪的都是些在官生中登記在案的積善人家。

    所謂的積善人家,說白了就是平日積極響應官衙的號召,出錢出力做善事的富戶,這些人或者是想官員承情,或者想借機賣好以達到某個目的,不管是什麼原因,只要官衙要求的事情,與自身利益沒有太大沖突,或者利益沖突不大時,一般都樂于按令行事,然而一縣之中,自然不可能人人都會如此的,有些後台夠硬的士紳,不賣官衙的賬也是常有的事情。

    “劉主簿不必好言安慰。”楚質輕聲道︰“如今官倉少糧也不是什麼隱秘之事,糧價上漲也是自然的,有些人顯然是存了異樣心思,玩想囤積居奇的花樣,想借次機會撈一把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劉仁之沉默不語,知道楚質話里意有所指,剛才他們一家一家拜訪下去時,與丁行周一樣,知道他們前來的目的之後,一些富戶,或不假思索,或考慮片刻,紛紛應允明日送糧到官衙,不過能給千石的卻沒有了,最多的無非就是五百來石,最少的百來石。

    當然,有些存糧不多的也怪不了人家,畢竟逢災旱時期,秋成無望,年關不遠,人家自然要留糧過冬,然而最讓楚質與劉仁之感到憤慨的是,有幾個富戶,家里明明是開米行商鋪的,倉庫存糧過萬石,听聞二人來意時,要麼是顧左右而言他,推托不過時,才應允百來石,要麼就是吱吱嗚嗚不肯表態,想糊弄過去。

    楚質臉皮不夠厚,劉仁之也是溫良之輩,明知道這些人有力而無心,也不好意思點明,與之撕破面皮,只有心中氣憤,冷面告辭離去。

    “果然是流言蜚語,杭州城中不是無糧,而是糧不在官倉之內。”楚質輕抿了口酒,淡聲說道︰“囤積居奇固然一本萬利,但也要小心玩火自殘。”

    道理是這個道理,不過楚質心里也清楚,開米行店鋪的商賈沒有那麼笨,肯定在米價飆升到某個百姓容忍的最大限度時候,拋售囤積的米糧,而且高明的商人還會采取循環漸進的辦法,有步驟的慢慢漲價,一步一步,讓人心中有個接受過程,壓榨百姓每一個銅錢。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40

VIP卷 第二百七十章 奸商
氣憤歸氣憤,卻改變不了缺糧的事實。所以咒罵幾句,發泄下憤然的心情,楚質與劉仁之感覺輕松了許多,吃飽喝足之後,也各自回房休息了。

    翌日清晨,經過一天的口耳相傳,杭州城中大部分百姓都已經知道官倉缺糧的消息,對此有人是相信無疑,有人是半信半疑,也有人全然不信,不管是相信,還是不信,起碼有一個行為,城中百姓都是相同的,那就是有意無意的,開始關注官衙轄下米糧店鋪的情況,當見到這些店鋪正常開門營業,而且糧價不變時,百姓心里頓時放下一半心來。

    如果不是官衙規定了百姓限量購糧的話,恐怕再也沒有人會听信那些流言蜚語,況且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昨日範仲淹召集眾官商議對策,加之部分官員四處籌糧的舉動,也落入有心人眼中,再加上有人在暗中推波助瀾,而遲遲沒有官員出來闢謠,各種因素綜合起來,官衙轄下的各家米糧店鋪前,立時擠滿了前來購糧的百姓。

    見到這個情形,使得某些半信半疑及全然不信的百姓心里也直嘀咕,考慮片刻,奉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也加入到搶購的行列中去,一時之間,各家店鋪門前排起了一條長龍。

    當然,杭州城中自然不僅只有官衙轄下糧店,其他私人的米行店鋪也不少,而且也擠滿了搶購的百姓,作為以盈利為目的的商人,見到這個火爆的場面,漲價是必然的,不過因為官糧店的價格沒有變化,所以他們也不會漲太多錢,畢竟百姓過著精打細算的日子,加價三五文錢或許還能接受,如果超過十文,除了那些家境比較富裕的。也不差那幾個錢,不願意排隊等待,直接在私人店鋪購糧之外,普通百姓都跑到官糧店去了。

    此時已經時近七月中旬,按理說已經進入秋天季節,且不說秋高氣爽,或者雨水陣陣,但是天氣照常理也應該轉涼了,不過如今杭州依然是萬里無雲、酷暑悶熱的天氣,本來要摩肩接踵搶購米糧已經擠得非常辛苦了,又被灼灼的太陽一烤,百姓自然是汗流浹背,如果人人抹汗一揮,或者揮汗如雨的場面現在就可以見到。

    幸好眾人現在沒有家里揭不開鍋的地步,所以到各個糧鋪購糧的百姓,還能自覺維持秩序,再者有店鋪伙計的調和,也能按先來後到的順序排隊,不然情況更加混亂,盡管如此,來遲的人不免有些怨言。

    “這麼多人。輪到這里的時候,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一個年約二十多歲的小伙說道,眼楮溜溜直轉的打量著排在自己前面的數百人,語氣中透著一絲埋怨,幾分著急,仿佛在喃喃自語,不過聲音似乎有些大,旁邊的人都听到了。

    干巴巴的在等待,旁人也有些無聊了,自然有人搭腔道︰“後生,莫急,總會輪到的。”這是個忠厚長者,活長久了,自然有幾分見多識廣,該經歷的也都經歷了,閱歷自然比較豐富,即使在這種情況下,臉上仍然是笑呵呵的表情,絲毫沒有一絲不耐煩之意,與旁人的浮躁不耐形成鮮明的對比。

    “老伯,話可不能這樣說。”小伙反駁說道︰“如果是一兩個時辰,自然沒有什麼,小子還能等得起,但最怕的像昨日一樣,輪到我的時候,店鋪就關門打烊了。”

    “呵呵,如今時辰還早,也不至于。”忠厚老者笑道︰“估摸著,到午時時候。也該輪到我們了。”

    “等到中午也倒無妨,最怕的是……。”小伙故意嘆氣說道︰“如同昨日一樣,店鋪斷糧了就麻煩了。”

    老者和小伙的對話,附近排除的人也听見了,畢竟有前例,覺得小伙說的有些道理,本來就有幾分心思浮動的百姓,不由得泛起了些微彷徨。

    “小子,不可胡言。”所謂人老成精,老者也察覺旁人的異樣,而且也隱隱約約覺得小伙之所以這樣說,好像是想煽動眾人慌亂,以借亂擠上前,連忙斂容說道︰“杭州有範相公在,有出得了什麼事,況且昨日斷糧之後,過了片刻不是又供應上了嗎。”

    “說的也是,听米鋪里的伙計說,昨日是有些突然,一下子涌來那麼多人,店鋪準備不足,今日自然不會再發生這樣的情況。”有人插話贊成說道︰“而且老伯說的也是,有範相公在杭州。絕對不會放任此事不管的。”

    在大宋,範仲淹的名聲,可謂是名聞天下,婦孺皆知,而且以前他在杭州任過地方官員,百姓自然知道範相公是位好官,聞言紛紛附和起來。

    “那是。”見眾人議論得熱鬧,有人不甘寂寞說道︰“听我在州衙當差的一位親戚說,範相公已經想到辦法籌集米糧,而且再過幾日,朝廷的糧船就要到了。有好幾十萬石呢,能將諾大的杭州市城給堆滿了。”

    固然是以訛傳訛,但是在這個時刻,卻起到穩定人心的作用,附近的百姓一听,頓時安心了幾分。

    “幾十萬石?這些小民還真是敢想啊。”

    煙雨樓中,某間裝飾華麗的雅房內,一個身穿綢緞的中年人微笑說道,嘴角掠過淡淡的譏諷之意。

    “幾個平頭百姓之言,理他做什,想來再過幾日,他們就知道那所謂幾日就到的賑災糧船,根本就是鏡花水月。”房中桌案旁,有個衣服華麗,像是富家公子的人舉杯抿了口香淳的美酒,笑道︰“杭州有範仲淹,那又如何?一樣不是要求我們。”

    “自然如此,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範仲淹再如何睿智賢能,也不能像神仙一樣,憑空變出米糧來。”這話引得房中某些人一片附和,笑語陣陣。

    如果旁人見到他們,只要平時關注留意,而且有幾分見識,知道些內幕,肯定清楚房中的十余人皆是杭州城中米行糧鋪的掌櫃管事,要不然就是幕後的東主,這些人差不多佔據了杭州城七成以上的米糧生意,說句俗一點的話,只要他們聯合起來,就能壟斷杭州的米糧買賣,輕輕打個噴涕,杭州的米糧商界或許就要刮起一陣風來。

    當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避免不了爭斗,同行是冤家。平日里大伙沒少打對台戲,相互之間多多少少有些恩怨,況且做生意的無非就是圖個利字,沒點好處,誰會吃飽了撐的,沒事搞什麼聯合。

    “難道二位請我等來,就是為了笑話範公不成,若是如此,那在下還有許多瑣事,不像二位那樣清閑,也該告辭了。”一個年二十來歲的青年見狀,微微撇了下嘴角,忽然起身輕輕拱手,淡聲說道。

    笑聲兀停,眼楮飄過了絲惱意,富家公子開口說道︰“我們也知楊兄家大業大,商號生意興隆,但今日我等在此商議大事,楊兄不理會我也無所謂,但總要給在座的長輩兄台幾分面子。”

    如果他好言好語,態度溫和,姓楊的青年也可能把話听進去了,可是富家公子話里明顯帶刺,不拿正眼看人,而且語氣中還有幾分陰陽怪氣,加上兩人平日里早有摩擦矛盾,互相看對方不順眼,根本不用怎麼撩撥,兩人就已經暗地里捌上了。

    如今听聞話,姓楊青年臉色頓時微沉,目光變冷,顯然心中有氣,但怎麼說也是有身份的人,自然不會同市井百姓一樣,自由的嬉笑怒罵,為了保持風度,只是輕描淡寫的瞥了對方一眼,一副不與之一般見識的模樣,輕輕揮袖,似乎就要拂袖離去。

    作為這次聚會的組織者,身穿綾羅華服的中年人在生意場上也是八面玲瓏之輩,平時的理念就是和氣生財,謙忍為上,做生意時寧願自己吃些虧,也要做到誰都不得罪,當然,如果認為他是個老好人,可以隨意佔便宜,那就大錯特錯了,須知商場如戰場,忍讓並不等于軟弱,而且素有威望,不然也不會能請動眾人前來。

    如今見到這情形,大有事情未談,聚會就解散的趨勢,知道楊姓青年與富家公子兩人的影響力,兩人只要走了其中一個,那自己的計劃成功的可能性就弱了幾分,華服中年人連忙在旁打起圓場來。

    “大家難得共聚一堂,只是飲了幾杯水酒,連菜肴也未品嘗其味道,楊少東豈能說走就走。”華服中年人上前扯著楊姓青年的衣袖,滿面笑容說道︰“就算要走,楊少東怎麼應該等煙雨樓的牡丹姑娘唱完一曲才能離去啊,不然她知道了,可是會傷心難過的。”

    “章東主言之有理。”房中不少人輕笑呼和道。

    煙雨樓是杭州城中數一數二的煙花場所,而牡丹正是樓中ji女的頭牌魁首,也是杭州城的名ji,平時賣藝不賣身,仰慕者甚眾,而听華服中年人的意思,似乎楊少東與她之間似乎有什麼曖昧關系,而這件事情顯然不是什麼秘密,在場的人也都清楚,有人哄然,自然有人心中不痛快,而富家公子就是其中之一。

    “哼。”

    輕輕哼了聲,富家公子冷冷說道︰“章東主,有人要走,何必管他,還是談正事要緊,今**請我們來,不會只是喝酒聊天那麼簡單。”

    “當然不是。”章東主輕笑說道︰“煙雨樓是什麼地方,在此地如果只喝酒聊天也未免太過單調了些,就算我想,各位怕是也不會同意,既使諸位都同意,但你們在樓里的紅顏知己恐怕也不依。”

    一陣會意的笑聲過後,有人說道︰“既然章東主這麼明白我等心意,那就趕緊把事情挑明白了,也好讓大伙散去,尋那紅顏知己好好交流下……。”

    眾人表現上笑意越濃,而心里卻平靜無波,其實章東主不說,在場的人哪個不是心竊通明之輩,如今杭州城是什麼樣的情況,誰人不知,一個字,缺糧,而現在有人將這麼多糧商聚在一起,又不是官衙倡議的,想達到什麼目的,再猜測不出來也不配坐在這里了。

    “行,那兄弟我也不說這麼多題外話了,言歸正傳。”章東主笑眯眯道︰“不用明說,現在城里的情況,大伙兒心里也通透,眼下我有個主意,能為大伙添幾杯茶酒錢,卻不知諸位是否……。”

    話不用點得太亮,低買高賣,囤積居奇的把戲在場的誰沒有玩過,而如今也有不少人已經開始玩了,明知道杭州城里缺糧,卻有意不開米鋪營業,想再過些時候,米價上升到最高限度時,再拋售米糧,賺上一筆豐厚的利潤。

    “章東主,你有什麼主意,盡管直言,雖然幾杯茶酒錢大伙也未必放在眼里,但是能夠聆听老前輩的指點,學上幾招,也是我等的福分。”商人嘛,心里總是多幾個眼,哪怕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也不會去點破。

    “呵呵,在諸位高人面前,指點之言卻是不敢的。”章東主連連謙虛起來,過了半響,才輕聲說道︰“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

    “章東主,大家都是明白人,不用繞那麼多的圈子。”富家公子擺了擺手,滿臉的不耐煩說道︰“直說了,如今城里缺食,而我們手里有糧,何不借機賺上一筆。”

    房中眾人沉默了起來,理自然是這個理,但是他們心里還是有些顧忌的,倒不是擔心別的,主要是怕吃虧,被對頭算計,聯合的好處誰都清楚,問題在于,但是怎麼聯合,利益應該怎麼分配,這值得磋商,畢竟商人以利為重,不是誰都願意吃虧的。

    “如何賺法,卻不知有什麼章程?以誰為大?”有人詢問起來。

    都是知根知底的,清楚大伙都不是善茬,做生意時吃肉不吐骨是真實的寫照,什麼和氣生財,信譽第一那是對顧客而言,至于冤枉同行,心狠的當然是恨不能讓對方立刻去死,悲天憫人點的也希望自家生意紅火,對面門鋪敗落。

    “大伙放心,既然是聯合起來,那自然是利益均沾,不會讓各位吃虧的。”章東主笑道,有人搭腔是好事,最怕沒有人說話,不然就算自己再怎麼能言善辯,也沒有施展之地。

    “章東主我們自然是信得過的。”有人瞄了自家對頭一眼,說道︰“不過有些人,我卻不敢保證了。”

    見到那個有些人就要氣憤反駁,章東主連忙說道︰“謝謝…掌櫃的信任,章程自然是有的,只不過只是在下的一時所得,若是有什麼不足之處,還請各位不吝指教,加以完善。”

    章東主的主意很簡單,也非常有效,就是希望大家能聯合起來,在幾日之內店鋪暫時關門,不要再對外賣糧,待官倉米糧耗盡,那個時候,哈哈……

    “米糧價格就由我等來控制,那時官倉無糧,百姓還能如何?只有乖乖到我們店中購糧了,諸位覺得如何?”章東主笑容燦爛,目光如炬,亮得猶如黃金白銀,哪里還有絲毫謙和忍讓氣度。

    房中眾人沉默起來,仔細考慮著章東主的話,其實也不用考慮,這方法簡單易行,而且收益豐厚也是肯定的了,一時之間,房中大部分人目露意動之色。

    “章東主,且不說官衙的責斥,就算我們依計行事,但是官倉中還有數萬石米糧,而且限量出售給百姓,不時一時半會耗盡得完的,如果在這期間,朝廷賑災的米糧運來,到頭到我們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成功固然令人欣喜,但是也要考慮失敗的後果,楊姓青年淡聲說道︰“而且,如果我們真的這樣行事,那我們豈不是成為百姓口中的……。”

    “奸商,一**商。”一條僻靜的巷子里,楚質心中暗暗咒罵不已,如果不是為了在屬下官吏面前保持風範,他早就破口大罵了。

    如同昨天晚上的料想一樣,楚質也知道今日的求糧之行或者有些難度,事實也果然不出所料,清晨早起出發,從城東到城北轉了幾個時辰,勞累疲憊且先不說,而卻絲毫多少收獲,才求得區區數百石的米糧,連昨日的三分之一都不夠。

    如果是那些富戶士紳家中存糧不多也就罷了,問題是楚質已經不是當初剛來錢塘縣,對縣內情況毫不知情的新任知縣,有主簿劉仁之的講解協助,楚質豈能不知自己前去拜訪的富戶士紳家中情況,開著米行糧鋪,倉中米糧堆積如山,怕是有過萬石之數。

    “不賣糧也就罷了,居然還說家主出門訪友了,這麼巧,誰信。”楚質憤憤說道︰“一家、兩家、三家都是一樣,好像約好似的,還真是默契啊。”

    劉仁之在旁苦笑,嘆氣之余,心里也有怨氣,覺得這些人確實很過份,簡直就是無禮之極,就算心有異意,不想賣糧,直言相告就好,難道堂堂官衙還能欺壓爾等答應不成。

    咒罵了半響,楚質心里感覺暢快許多,轉頭說道︰“劉主薄,下一家該拜訪誰了?”

    “大人,該拜訪的都拜訪過了,沒有誰人了。”劉仁之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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