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軍事] 在北宋的幸福生活 作者:燭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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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蘿蔔頭 2012-8-3 21:49:50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1 437684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40

VIP卷 第二百七十一章 責任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沉默了下。楚質淡聲說道,該做的也就做了,就算心有不甘,但楚質也自覺問心無愧,自然沒有什麼悔恨的感覺。

    劉仁之默然點頭,這個時候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人家避而不見,顯然是不想幫忙,還能怎麼樣,總不能為達到目的而去威逼明搶,且不說有御史彈劾,要知道那些糧商可不比尋常百姓,身後多多少少有些背景,不是想動就能動的。

    在古代社會,一般來說,沒有背景的糧商,生意也做不大,都是些小商小販,見到地方官員前來求糧,就算心中不舍,也沒有那個膽量拒絕。當然,楚質和劉仁之也不會做些欺上瞞下、中飽私囊的事情,在人家那里得了多少米糧,就付人家多少銀錢,而且還是按市價來給的,所以那些商人還能接受。

    只不過按照常理規律,城中的大部分米糧都是集中少數的大商人手中,小商小販再多,也只是佔其總額的一成多而已,那些大糧商都去聚會共謀大事了,見不著他們的人影,所以楚質與劉仁之的收獲自然不大。

    此時已經快到中午,陽光毒辣,將街道的石板曬得發燙,連坐在轎子中不受陽光直射,扇風招涼的楚質都覺得悶熱之極,掏出絲巾抹去額頭上的細微汗漬,輕輕掀開轎簾透一透氣,這時轎子已經走到杭州城北門附近。

    楚質向外看去,只見城門附近人來人往,車輛行人川流不息,街道兩旁商鋪的掌櫃伙計及回來穿梭于街頭巷尾的小商小販不時高聲麼喝招攬生意,似乎沒有受到干旱災情的影響,依然是一片熱鬧繁華的景象。

    透過高大巍峨的城門,隱約可以見到城外蔥郁的草坪及連綿起伏的山巒,淡瞄了眼,楚質心思忽然一動。突然叫道︰“停。”

    聲音落下,轎夫們悠悠向前走了幾步,緩緩停了下來,也沒有放下轎輿,只見一個衙役從前面走到轎窗旁,輕聲說道︰“大人有什麼吩咐?”

    “改道,城外安置流民之處。”楚質說道。

    自從範仲淹見到楚質設計建造的流民安置點後,干脆將聚集在杭州城外的流民,全部交由錢塘縣衙統一安排,而楚質也沒有讓範仲淹失望,在一幫書吏衙役的幫助下,將眾多流民井然有序的安置在城外各處空曠地方。

    流民太多,當然不可能都聚集在一起,這樣太過擁擠,也不好管理,所以只有分散各個地方,不過每個安置點搭建的棚子,還有各種待遇、規模大致是一樣的,畢竟有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教訓在前,為了安撫躁動民心,楚質自然要盡可能的做到公平公正。免得有些流民心中不平,找借口滋生事端。

    轎子出了北城門,離最近的流民安置點還有十來分鐘的路程,或者由于郊外空曠,而且樹木草叢繁茂的原因,掛起轎簾,楚質總覺得現在要比在城里舒爽了許多,似乎還不時感覺有些微清風拂來,也不知是否錯覺,反正楚質感覺沒有那麼悶熱,額頭上也不再冒汗了。

    沒過多久,轎子悠悠的到達目的地,而駐守在安置點的衙役書吏,也攜著一群百姓涌了過來,見到是楚質與劉仁之,連忙施禮拜道︰“見過楚知縣、劉主薄。”

    楚質微笑了下,輕輕點頭,從轎內走了出來,目光巡視附近的環境。

    一個安置點大約有近千人,有托家帶口的,也有只身逃難的,而一個簡陋的草棚可容納十人左右,所以這里大概有百多個棚子,因為地形還算平整,所以草棚搭建得錯落有序,放眼放去,一排一列清清楚楚,還真有些一目了然的感覺。

    當然,楚質也明白什麼叫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雖然不知道古代有沒有形象工程的說法,楚質可不希望這些棚子是做出來給人看的,所以當每個安置點建築落成之時,他都要仔細檢查,防止有人應付了事。

    還好,古代的工匠可能建造不了摩天大廈,但還是很有良心的,況且搭棚子的工人都是從流民中招募的,也進一步杜絕了偷工減料的事情發生,為了能夠讓自己和家人盡快入住草棚,這些工人日夜趕工不止,恨不能多生雙手工作,早日完成任務。

    這段時間楚質沒少在各個安置點轉悠,所以對這里自然不陌生,而流民百姓對這位青天大人也非常熟悉,知道這位知縣大人官威不重,待人如春天般的溫暖,是個能為民做主的好官,所以行禮之後,面對楚質時,拘束卻不畏懼,有些眼楮里還泛出感激之意。

    知道楚質不喜眾人跟隨。劉仁之輕微示意,涌來的百姓也隨之散去,只留下幾個衙役和書吏陪同巡視,走了幾步,楚質發現這里草棚固然是林立有序,不過與平日相比,似乎有些空蕩,心里不由有幾分奇怪,流民中的青壯入城幫工的事情楚質自然清楚,不過留守的老人婦孺也不應該那麼少啊。

    才剩下二三十個人,而且平日這個時候。也到了用膳的時間,而如今卻不見炊煙四起的情形,的確有些反常,心中迷惑,楚質就要招衙役問個究竟時,卻發現在遠處的河道旁邊聚集了一群百姓,大約有二百來人,團團圍繞著一個由木頭搭造而成的台型建築,離得有些遠,看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們在做些什麼。

    見到知道大人停住了步伐,目光看向什麼地方,身為下屬,有個書吏立即機靈的為其解惑說道︰“大人,他們在求雨。”

    求雨?眨了下眼楮,楚質心里也有些明了,古代的時候,人們對于大自然的認識不足,相信神佛仙人的存在,這點楚質也是知道的,不過平日里接觸的都是些文人大儒,因為孔子不言怪力亂神的訓言,所以他們很少言及這方面的事情,差點忘記自己已經身處于萬惡的封建迷信社會之中。

    如果向上天求雨有用,那天下哪里還有那麼多的旱災,不過楚質也沒有興趣當一回**先驅者,為破除迷信貢獻自己的力量,當下微微調轉步伐,向另外一邊走去,打算待百姓結束求雨儀式之後,再找他們了解下近日來的情況。

    其實楚質主要是想知道,城中的傳言對于流民有沒有影響,要知道因官倉無糧的消息滿天飛,連城里的百姓都紛紛搶購糧食以防萬一,而流民皆是逃難而來,情緒本來就不怎麼安定,若是再因流言而引起恐慌。那麻煩就大了。

    不過楚質有心避開,可是準備求雨的百姓听聞縣官前來巡視,幾個德高望重的老者從祭台前站起,匆匆走來,看見幾個白發蒼蒼的老者過來行禮,楚質卻也沒有怠慢,在他們盛情的禮請下,楚質更加不好拒絕,慢步來到求雨祭壇旁邊。

    說是祭壇,其實也就是用些木材建築而成,祭拜的是中國是具有本土特色的雨神龍王,讓楚質感到驚奇的是,在這種艱難的條件下,流民還依靠官衙定期派放的米糧度日,但是龍王身上不僅披紅持綠的,還涂上了一層金漆(銅的),讓楚質不知要感嘆他們姓的虔誠,還是應該覺得悲哀。

    其實楚質也有些理解眾人的心理,現在才入秋不久,如果天上下幾場雨的話,不僅能緩解干旱的情況,說不定還能保住地里的收成,這固然是有些微的痴心妄想,但只有一線的希望,百姓也不會死心的。

    不死心是好事,有希望才能生活下去的動力,楚質心中輕嘆,微笑婉拒百姓請他主持祭祀的請求,帶著幾個衙役書吏退到河道的旁邊。

    看著百姓對著金光燦燦的龍王祭壇頂禮膜拜時,楚質也說不出自己現在的心情是什麼滋味,反正不怎麼好受。

    楚質當然不會責怪百姓的愚昧落後,也不會覺得他們無知,相信神靈的存在,心中一陣酸楚,楚質知道,如果民眾們過著生活安定、衣食無憂的話,什麼宗教、仙佛之類的根本沒有多少市場,一旦災難降臨,虛無飄渺的神靈自然成為百姓心中的寄托。

    或者是受到前世的教育影響,潛移默化之下,楚質心中根本不可能忽略那種以民為本的觀念,以前沒有那個能力和權力,或者還能淡然置之,裝做什麼也不知道,而如今在其位,自然要謀其政。

    不管是出于知縣守民安邦的職責,還是因為天性中的那絲憫人之情,楚質根本不能做到對百姓的疾苦艱辛視若無睹,不然以楚質以前表現出來的憊懶性子,早就對連日來的奔波勞累叫苦連天,怎麼會時時不忘體察民情,想來,在不知不覺中,楚質已經更加徹底的融入宋朝社會,而且也明白了什麼叫做責任、承擔。

    劉仁之與衙役書吏自然不知道楚質在想些什麼,不過也識趣的保持沉默,免得打擾了知縣大人的興致,然而就在這時,河道盡頭突然駛來一艘商船,河風無風,波瀾不起,只有靠一幫船工高聲整齊的喊著號子,賣力的搖晃著櫓漿來劃著商船前行。

    听到河道上的動靜,楚質從沉思中恍然回過神來,望著漸行漸近的商船,腦海中突然靈光閃爍,仿佛撥開了層層迷霧,終于見到了久違的陽光,嘴角悄然浮現燦爛的笑容。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41

VIP卷 第二百七十二章 本末倒置
“我們回去。”心中似有所得。楚質滿面春風,轉身揮手說道。

    “大人……。”劉仁之與一幫書吏衙役頓時一陣迷惑,以為是自己听差了,怎麼才來就要走,要知道以前楚質前來巡視的時候,不僅是隨意走兩步那麼簡單,而是細致的打听流民們的情況,好及時發現問題加以解決,而如今不要說打听,連看都沒有看幾眼就要走,怎麼能不讓他們心生疑惑。

    “俗話說,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沒有想到我也犯下同樣的錯誤。”楚質輕笑說道,也沒有理會眾人,轉身輕步離去,步履卻有些急切。

    流民百姓還在虔誠的膜拜著龍王,祈求上下降下甘露,沒有發現這邊的動靜,而書吏衙役見到縣官大人離去,亦步亦趨跟隨恭送還來不及。哪里有心情提醒他們。

    走了幾步,發現楚質表情喜悅,沒有了剛才的憂愁之色,劉仁之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輕聲問道︰“大人……。”還沒有等他詢問明白,迎面匆匆忙忙的奔來一個衙役,氣喘吁吁,看見楚質等人,顧不上抹去額頭上的汗珠,疾步而來,深深吸了口氣,重聲道︰“大人,太守有請。”

    “何事?”楚質下意識的問道。

    “職下不知。”悄悄的舒緩幾口氣,疾步而來的衙役喘息說道。

    “莫非城中又出了什麼變故?”劉仁之喃喃自語,臉色不怎麼自然,似乎有些心有余悸之意。

    “既然不知所為何事,那就不必妄加猜測了。”楚質揮了揮手,輕聲說道︰“正好我也有事情向範公匯報,不用多說,回。”

    劉仁之明了的點頭,知道現在已經是人心浮動不已,除非是好消息,不然官員模稜兩可的只言片語,也可能會引起百姓的不安。

    走到轎輿前,楚質淡瞄了眼還在求雨的百姓,忍不住微微搖頭,躬身入了轎子坐好。放下轎簾,在衙役書吏們的禮送下,悠悠而去。

    不久之後,轎輿到了州衙,楚質從轎內走了出來,吩咐劉仁之先行返回縣衙處理其他公事,自己只身走了進去,在衙役的引請下,楚質來到議事廳,發現這里已經有幾個官員在默默等待著,與他們微微行禮示意,幾個官員回禮,也沒有說話。

    楚質自然不會在意,靜靜的坐在張元善旁邊坐下,與眾人一樣,默默的等待著,過了片刻,陸續有官員前來,不過正主卻沒有到,人一多,而且不知範仲淹召見的原因。大家都感覺廳中氣氛有些壓抑,相互之間,忍不住微聲的詢問打听起來。

    談論了幾句,發現對方也不知情,眾人不由得胡亂猜測,無非是災情、缺糧的情況又比之前嚴重了之類的話,一時之間,廳中盡是一片嗡嗡然之音,還好官員們還知道要保持克制,聲音也不算太大,只是在廳中回響,沒有引起廳外閑雜人等的注意。

    而楚質並沒有參與其中,只是安靜的听著他們的猜測分析,心中也在揣測,突然間听到旁邊傳來張元善的聲音︰“楚大人,近日來成果如何?”

    楚質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茫然似的問道︰“什麼成果?”

    “自然是籌糧的成果。”張元善說道,表面上不動聲色,心里何嘗沒有一絲羨慕,雖然仁和與錢塘同為杭州首縣,但是開始的時候,杭州的縣首只是錢塘,數十年的擴展,錢塘縣已經容納不了那麼多的百姓,無論是從經濟還是民生上說,擴張是必然的,後來才與仁和縣合並,不過有錢有勢的大戶人家還是比較集中于錢塘縣的管轄範圍,所以籌集起米糧來。自然相對容易些。

    當然,這也是一廂情願的想法而已,在眾人的眼里是這回事,但實際的情況卻與他們的想像不同,錢塘縣內的大戶人家是不少,然而卻精于算計,沒有多少人願意無緣無故的當冤大頭,平白放棄眼看就要到手的利益來,幫助官衙安撫百姓,

    “能有什麼成果。”想到自己的收獲,楚質輕聲嘆息起來,說道︰“轉悠了半日,又是請又是求的,才得區區三千多石而已。”

    “區區三千石……而已。”張元善語氣有些異樣,眼楮閃過一縷光芒,沉默了片刻,才輕吐了口氣說道︰“楚大人,三千石可不是區區之數,你可知道我籌款集了多少糧食嗎?”不等楚質詢問,張元善自答道︰“一千石,而且要我補缺才滿足數。”同樣是一個級別的官員,雖然知道對方佔些優勢,不過差別也太大了。

    “三千石……應該不算很多。”察覺張元善表情的異樣。及旁邊官員不加掩飾的羨慕佩服的目光,楚質感覺十分的詫異,其實也不怪他,楚質固然已經漸漸融入宋代的社會,但是有些觀念還是沒有得到改變,對于古今的計量單位還是很含糊,而且穿越到一個錦衣玉食的家庭之中,對于民生本就不怎麼清楚,自然而然覺得千石米糧應該是很小的數額。

    宋代的計量單位十分精確,分為石、斛、斗、升、合,一石等于二斛。一斛等于五斗,一斗等于十升,一升等于十合,這些都是容量單位,不是重量單位,所以沒法確切知道有多重,而且一石谷子和一石麥子的分量是不一樣的,不過經過換算,一石糧食大約相當于現在的是一百二十斤左右,但不是很固定。

    三千石,也就是現代的三十六萬斤,要知道楚質求糧的時候,人家答應下來,運糧的事情自然有衙役或者雜向幫忙,直接搬運到糧倉內,他也沒有親眼見過實物,不然一座小山似的糧食堆積址,楚質肯定不會覺得少了,

    畢竟相對實物來說,三千石只是一個數字,而習慣听到百萬、千萬,甚至以億為單位數額的楚質,自然不會將區區幾千之數放在眼里。

    “不多,普通百姓的一戶十口之家,吃上百年應該可以耗盡了。”張元善淡淡說道。

    楚質反應過來,想到古今計量單位的迥然,暗暗掐指算了半響,俊逸的臉龐閃過一絲窘意,居然把古代的石與現代的斤混淆了,以為只是得了三千斤米糧而已,竟然犯下這種低級的錯誤,看來自己真是忙糊涂了,想到剛剛還在腹誹某些大戶人家只許下數十石米糧的小氣之舉,楚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楚質的想法也沒有什麼錯,畢竟相對杭州城數十萬人來說,三千石糧食確實不能支撐多長時間。而且現在不僅僅是杭州城外有流民聚集,杭州其他地方縣城也面臨著災害之苦,也有糧食不足的情況發生。

    要知道糧食可不比其他,消耗一點就是一點,久旱無雨,秋收肯定是無望了,而宋代的農業技術可不比現代工業社會,都培育出反季節的作物,不可能在冬雪季種植糧食,最遲也要到來年開春才能恢復正常的插秧播種,而且播種之後又要幾個月作物才能成熟,仔細算來,百姓起碼還要再支撐五六個月,幾十萬人口,半年時間,消耗的米糧可不是少數,幾千上萬石的糧食確實不多。

    發現自己的失誤之後,楚質訕訕微笑,就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廳門外就傳來了些許動靜,竹木串簾叮咚的清脆幾了幾聲,卻是範仲淹走了進來,廳中眾人听聞動靜,嗡嗡然的聲音頓時嘎然而止,立時站了起來迎接。

    “諸位不必多禮,都坐下。”範仲淹微笑說道,輕揮了下手,自然而然的在首位上坐了下來,廳中官員知道範仲淹的性情,聞言紛紛坐下,也清楚他是個實干家,召集眾人肯定有事,而且不會繞圈子,坐下之後紛紛側耳聆听起來。

    事實的確如此,廳中官員還沒有坐穩,卻听範仲淹說道︰“還有幾日便是七月十五,今日老夫請諸位前來,是想與你們商議籌備中元節祭祀祈福之事。”

    中元節是道教的說法,中國古代以一、七、十月之十五日分稱上元、中元、下元,上元是天官賜福日,中元為地官赦罪日,下元為水官解厄日,所以在中元節日這天,百姓帶上祭品,到墳上去祭奠祖先,與清明節上墳相似,而地方官府還會在當地的寺廟道觀設孤魂道場,以祭奠陣亡的軍士,同時也可以向上天祈禱,希望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範仲淹的提議,本來就是地方官員的職責所在,而且現在是干旱時期,向上天祈求風調雨順也是順應民意之舉,不過在場的官員心里十分清楚,範仲淹似乎並不是個相信鬼神之道的人,不然也不會連續不斷的否決某些官員及百姓祭祀求雨的請求。

    難道說太守迫于壓力,終于改變了主意?且不提某些官員心中誹測,一些關心民生的官員卻另有考慮,如果是在平常時候,中元節祭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無非是多費些錢銀米糧人力罷了。

    而如今正逢干旱時節,而城中又缺少米糧,固然亂象沒生,但也有些微的萌芽,作為地方之長,理應想辦法安撫民心,為何還要關心祭奠亡魂之事,當然,幾個心思靈敏的官員也猜測出範仲淹也是想借此機會再行那以工代賑之策,不過相對現在的形勢來說,未免顯得有些本末倒置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41

VIP卷 第二百七十三章 直諫
七月的汴梁城不似杭州。入秋時節,枝繁葉茂的樹木已經泛起點點枯黃,雖然還是秋高氣爽的清朗天氣,但是在夜深人靜時,也不時下些潤物無聲的小雨,給經歷夏日暑熱的人們帶來了幾分涼爽。

    華美的曹府內院,入秋後的正午陽光不再如夏日般刺眼,暖陽穿透天空中棉絮般的卷雲,將籠罩在大地上的薄涼空氣微微蒸暖,清風吹來,清涼宜人,覺不出絲毫悶熱,院內茂密的幾株松柏在陣陣微風中傲然挺立,一動不動,葉片間篩下的點點金光,伴隨著縷縷清風淺淺搖曳,精巧雅致的閣樓時隱時現。

    午後的陽光溫暖而柔和,從天上鋪下來,給精致的閣樓抹上一層橘黃的色調,淡淡的秋陽透過白色的紗窗灑在二樓的某間裝飾雅秀房內,一縷青煙從古銅香爐中裊裊升起。在淡淡的陽光下慢慢的稀釋、融化、消失。

    房中檀香燻人,床前的一張桌幾上,精雕細琢的酸棗木,上面只打了層清漆,顯得古拙而樸素,一位少女單手支撐著秀氣的下巴,目光輕輕的看向桌子上的一幅字畫,明媚的秋陽灑落少**美的身影上,那一頭如雲似霧的秀發,適巧遮住了那張嬌美可人的容顏,一襲柔和的拖地長裙將她縴細的腰肢收藏得一點不露,不想反突出了她美好的身段,身影綽約多姿,相貌俏美無雙,卻是曹家最為得寵的小娘子,楚質的未婚妻曹雅馨。

    曹雅馨目不轉楮的看著桌上的字畫,美麗的眼波如水,泛出迷離朦朧之色,清麗脫俗的臉頰蕩出一抹彩霞,渾然不覺背後傳來陣陣細碎的聲音。

    在曹雅馨身後悄無聲息的端詳了片刻,著實感嘆了半響,曹媛才恍過神來,抿嘴輕笑說道︰“我道一個上午都不見馨兒妹妹的身影,原來是獨自一人偷偷的在觀看情郎夫婿的鴻雁傳書。”

    听聞背後的聲音,曹雅馨似乎恍嚇了下,下意識的轉身,定了下神。發現是曹媛,縴秀的睫毛微眨,反應過來時俏臉刷的通紅透潤,一雙嫩白玉手就要卷起桌上的字畫。

    “馨兒,不用藏了。”曹緩笑道︰“該看的我已經看了。”

    “媛姐姐,你怎麼能這樣……,進門也不打個招呼。”曹雅馨嬌嗔起來,暈紅的小臉嬌艷如花,如同黃昏時候天邊絢麗的雲彩。

    “誰說沒有打招呼的,我在門外已經喚了你幾聲,卻不見你回應,從窗影發現你在房中,而且也沒有鎖門,自然而然推門進來了。”曹媛自然不會承認自己確實是存心的,微笑說道︰“本還以為馨兒是在專心致志的翻閱詩經棋譜,所以才沒有听聞,卻沒有想到卻是思念情郎……。”

    “才不是呢。”強忍心中羞澀,曹雅馨玉頰緋紅說道︰“我只不過…是…在欣賞這幅字畫而已……。”聲音漸漸細微,似有若無,最後 首低垂,衣領下的半截晶瑩嫩白的肌膚已經浮起片片霞雲。

    曹媛臉上露出明顯的取笑之意。清麗眼波瞥過桌面上的那幅字畫時,忍不住掠過一絲莫名神采,想到近日來高士林卻沒有絲毫的表示,心里不由恨得玉齒暗咬,或許是怨氣太甚,讓身在廟堂之中的高士林莫明其妙打了個寒噤,直嘆寒秋凍人,不如暖春愜意。

    思緒飄飛了片刻,曹媛的目光再次落到桌面的牛郎織女圖上,圖畫筆法潤秀,浩瀚的星空之中幽暗深邃,群星璀璨,如同河流,一條由無數只喜鵲組成的橋梁橫跨河流兩端,衣著簡樸的牛郎肩挑兩個眉清目秀的小孩,慢步向橋中心走去,而美麗的織女騰空而起,衣袂飄飄奔飛而去……。

    從畫圖的技法上來說,人物的一動、繁星與黑暗星空都形成鮮明的對比,而要表現出來這樣的效果,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特別是織女衣袂流甦飄飛的情形,連衣飾的線條都畫得縴毫畢現,可見圖畫作者的用心,然而曹媛卻不是沉醉于畫中的景色,而是陶醉于畫中之詩的意境之中。

    “縴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曹媛輕聲吟誦這首詞時,曹雅馨面如彩霞,但秋水般的眼波卻浮現出一縷痴迷之意。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詞句誦畢,兩人靜了下來,繼續沉醉于詞中所表現出來的細膩意境中,過了片刻,曹媛才定下了心神,妙目露出一絲異彩,輕聲道︰“語意悠長,楚公子真是有心人啊。”拋開別的不說,這兩句確實是十分難能可貴的名句,不然也不會成為諸多頌歌愛情詩詞當中的千古絕唱。

    曹雅馨表面羞澀不止,而心中卻喜悅難抑,甜滋滋的,不是為了難得的畫與詞,而是因為楚質的一片心意,七夕,可謂是古代的情人節,而遠在千里之外的情郎卻還記得自己,捎來的不僅是禮物。而是綿綿情意。

    身為新時代的好男兒,固然沒有經過實踐,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啊,楚質對于現代花樣百出的討好女孩的招數並不陌生,自然不會忘記表示一二,而且還是提前準備好禮物的,只不過因為路程遙遠,所以禮物遲到了兩天,不是在七夕節當日送到,不過想來情絲漣漪的曹雅馨絕對不會在意的。

    眼眸中帶著笑意。曹雅馨羞語盈盈道︰“就知道笑話馨兒,難道女兒節之時,高家姐夫沒有送禮物予媛姐姐嗎。”

    不提還好,一提起高士林,曹媛輕咬紅唇,語氣幽怨說道︰“做了個小官之後,每日早出晚歸的,忙碌得連與我說句話的時辰也沒有。”

    兩人並不是出現了什麼感情危機,只不過高士林與曹媛成親之後,高曹兩家一致認為,秉承古訓成家立業的傳統,也該是時候為高士林謀劃一下前程了,以兩家的家勢,根本不用自己開口明求,只要不經意似在某個場合透個意思,傳到皇帝耳中,可能也不必煩勞趙禎親自下旨,吏部官員自然會將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的。

    而高士林性情雖然有些灑脫不羈,但在其位,也不缺乏盡職盡責之心,在家陪曹媛的時間自然少了,兩人新婚燕爾之期還未過,正值如膠似漆,情濃似海之際,曹媛固然固然明白事情,自然不會反對,但心中當然有幾分不喜。

    “就是,如今都已經過午時,還沒見父親回來呢,也不知他們在忙些什麼。”

    …………………………………………………

    皇宮,大慶殿

    當今天子,貴為九五之尊的皇帝趙禎居于殿中龍椅之上,沒有絲毫的威嚴之色,反而額眉微皺,面帶一絲憂緒,顯然是遇到什麼煩惱之事。

    “……凡庸之人,只因寵私。驟居要職,如何讓天下臣民心服之,況且先皇太祖太宗曾立下規矩,朝廷不得任人唯親,不得讓後宮干政,更不得施恩過寵,獎罰失當,冷了眾大臣的心,今陛下奉天承命,自不應耽婦人,破格用皇親國戚,致使朝綱失常……。”

    大殿之中,一個膚色有點兒黝黑的官員滿面肅容,昂首挺胸的朝著龍椅上的趙禎責問似的說道︰“陛下,自古為臣者無功不受祿,為君者賞罰自分明。恕微臣不解,張大人有何德、何能、何功,能受陛下如此破例封賜?”

    此話一出,滿朝文武嘩然一片,但不有少官員紛紛點頭表示贊同,畢竟剛才天子趙禎的旨意實在是太讓人……嫉妒了,居然要擢升三司使相張堯佐為宜徽南院使、淮康節度使、景靈宮使。

    張堯佐何許人?一個外戚,如果不是有個好佷女,憑什麼得以佔居高位,當然,這只是小人之心的腹誹,在充滿正義感的大臣看來,張堯佐能力平庸,只因私寵,確實不能身居要職,而且有史為鑒,外戚之禍不可不防。

    所以當趙禎宣旨之後,張堯佐強忍心中喜悅地跑出班列,叩頭謝恩接旨時,但滿朝文武只是冷眼旁觀,沒有一個人表示祝賀,反而惹得台諫院的某位官員犯顏直諫。

    听到這毫不客氣的諫言,張堯佐固然是滯愣在那里,心情自然不必多說,反正很不是滋味,而趙禎也是滿心的不悅,不過想到對方的身份與性情,還是耐著性子說道︰“包卿,此言有些過了,張卿豈會無功于朝廷,當年任筠州推官時,治理地方,頗獲贊譽,任犀甫知縣時,建堤防洪,有口皆碑,任開州知州時,滅盜保民,甚為得力,任開封府推官時,持身謹畏……。”

    趙禎列舉的例子或者有些微的夸大其詞,但也不全是虛言,張堯佐早年出身貧寒士,當時張貴妃還沒有入宮,所以他也是憑著實力考取進士的,而且處世謹慎,熟悉律法,能力還是有的,出任地方官時,確實有過政績,但是毫無疑問,他被皇帝重用與其外戚身份有直接的關系。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42

VIP卷 第二百七十四章 彈劾
其實早在趙禎提升張堯佐為三司使的時候。朝廷的言官御史也已經以唐玄宗寵信楊國忠而失國為例,紛紛上書勸諫,可惜趙禎似乎一意孤行,根本听不進官員們的意見,而如今張堯佐連三司使的位置還沒有坐暖,又要被提拔為宜徽南院使、淮康節度使、景靈宮使。

    要知道宋時官職繁多,各級官府層次重復,疊床架屋,機構空前龐大,但不外乎“官”和“差遣”兩個頭餃,“官”只是說明可以領取俸祿,不再擔任與官名相應的職務,而“差遣”是指官員擔任的實際職務,有實際權力。

    如今朝中掌握實權的幾個政事堂相公,不過是五品官階而已,然而趙禎賜予張堯佐的幾個官職,雖然只是幾個虛職,沒有什麼實權,但品級卻極高,官階從一品,俸祿待遇之類的暫且不提。

    但在朝可借皇帝之尊。位列眾大臣之上,到地方就是包拯特命全權大使,可行使文武統管的權力。這樣說來,在某些場合,按照朝廷規矩,滿朝文武差不多都得給他行禮了,所以不管是出于公心,還是私情,對于趙禎的這次任命,朝中大部分官員都支反對態度。

    畢竟張堯佐原來只是在基層任推官、知縣、知州等小官,而張貴妃得寵以後,很快就當上了三司戶部判官,戶部副使,沒過多久,又被擢升為天章閣待制、吏部流內銓,之後又晉升為兵部郎中、權知開封府,接著剛加上龍圖閣直學士的職餃,又晉升為給事中、端明殿學士,正式擔任三司使。

    這種扶搖直上式的升任,使許多人感到吃驚之余,心里多多少少感到有些不安,正直大臣是為國著想,而有些人而是擔憂再這樣升下去,張堯佐遲早凌駕于自己之上,而現在這個擔憂終于來臨,所以不管出于什麼樣的目的,見到有人站出來尖銳地指出張堯佐是竊踞高位。不知羞愧,某些官員心里是非常喜悅的,如果不是礙于天子的態度,恐怕早有人出來落井下石了。

    趙禎在殿上解釋了半天,列舉了許多張堯佐有德有能有功的事例,卻不見朝臣有絲毫響應,不禁有些微的尷尬,聲音也漸小,最後沒了動靜,殿上隨之安靜下來,趙禎的心里自然不大痛快,唉,做皇帝也不容易啊,居然沒有個知心臣子明白自己的心意,來解個圍。

    其實不是朝臣不懂做,殿中幾十個官員,不是沒有知情識趣的,只不過事不關已,趙禎的旨意又不盡得人心,而且站在殿中直言面諫張堯佐的官員可不是平常人物,這人能不招惹還是不要招惹為妙。不然被他給盯上,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膚色黝黑,濃眉星目,滿面正義凜然之氣,自然是以斷獄英明剛直而著稱于世、執法不避親黨、鐵面無私、大名鼎鼎的開封府尹包拯,當然,現在他還沒有入主開封府,而是擔任天章閣待制、知諫院之職,是個司諫言官。

    宋代的監察機構,沿襲唐制,中央設御史台,門下省另設有諫院,本來台官與諫官的司職有所不同的,台官主要職務為糾彈官邪,是監督官吏的官員,諫官主要職務是侍從規諫,是諷諫君主的官員,但自宋初開始,開了台諫合一之端,兩者事權相混,諫官也擁有對百官的監察權。

    不過包拯身為知諫院,也沒有忘記自己的本身職責,彈劾完張堯佐之後,待趙禎的話音落下,覺得自己應該指正天子的錯誤,當下拱手說道︰“陛下,當今朝廷機構龐大,冗官成災,敗壞朝政。必須加以整革,宗社至重,財用至急,而安危系焉,張堯佐一日而授四使,古之未有,更借後宮之便,與權臣勾結,蒙蔽聖听,甚危于國家社稷。”

    “陛下繼位二十八年來並無失德,今上下窘迫如是,豈可專任此人,且歷代後妃之族,雖有才者,亦未嘗假以事權,又況庸庸不才者乎,懇請仁宗以國家為重,授堯佐以他職,別求才杰之士,委而任之。”

    殿中頓時鴉雀無聲,滿朝文武都沒有想到,包拯居然將矛頭直指當今天子趙禎,言語間根本稱不得上婉轉。簡直和打臉沒有什麼區別。

    張堯佐也沒想到包拯竟然如此不顧章法,直逼自己不說,連天子也敢參,想來趙禎沒有表示,但心里一定相當的不高興,暗驚的同時又有些慶幸,不過此時為了避嫌,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悄悄地給了旁人一個眼色。

    張堯佐位高權重,自然有幾個交好的官員,其中一個比較機靈。得到暗示,立刻心領神會的站出來說道︰“陛下,包拯當朝誣蔑朝廷命官,已經犯下欺君之罪,如今又影射陛下為商紂周幽之君,實為大不敬,臣以為,必須嚴加懲處,以正朝綱。”

    趙禎的性格寬厚,就算現在心里有些氣,但也不至于听信這個官員的話,而且這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了,習慣就好,當下輕輕擺了擺手,說道︰“包卿也是一時失言,不必……。”

    放眼滿朝文武,自然不僅只包拯一人充滿正義之心,而且听到這個官員的話,別的大臣也就罷了,但是御史台、諫院的御史言官們卻不能無動于衷,要知道這些官員身負監察之職,平日里就是以糾彈天子百官之過為責,直言犯上、指桑罵槐,甚至捕風捉影也是常有的事情,而包拯所言的確實是事實,如果這樣也要被問罪,那以後誰還敢進台諫為官啊。

    所以不等趙禎把話說完,就有司諫官員站出來厲聲道︰“此言大謬,包侍制既為知諫院,就要諫該諫之事,如今大人此言,且不論歪曲包侍制之意,按大宋律法、太祖太宗之令,諫官言事無罪,大人如此急著給包侍制定罪,似有蔑視祖宗王法之意。”

    “陛下,張堯佐恩寵過甚。會使忠臣齒冷,義士心寒,陛下執意如此,反而有損于威信……。”見有人率先出頭,其他言官當然爭相上奏起來。

    被人打斷話茬,趙禎是有幾分不喜,但卻沒有什麼怒氣,畢竟人家說的也有道理,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允許御史諫官風聞言事而不獲罪,做子孫的當然不能隨意破壞,只不過在朝堂之上,這樣你來我往,相互指責,成何體統。

    見有人反駁,存心幫襯張堯佐的官員自然也不甘示弱,加以反駁,庭辨也越發激烈起來,趙禎面上微露不悅,不過這時雙方吵得正歡,一時間沒人發天子的表情。

    就在這時,殿內班列朝臣中走出了一位官員,此人乃是御史中丞王舉正,見到他出場,御史言官們顧不上再與對手爭執,連忙止聲避開幾步,讓出空位來,殿內也漸漸安靜下來。

    御史中丞王舉正,不僅是御史言官的頭頭,而且是朝中元老級別的人物,身居要職,沉穩持重,輕易不上折彈劾什麼人,但一上折,所奏之事肯定十之**,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站了出來,實在是出乎某些官員的意料。

    對于這樣的老臣,趙禎自然是和顏悅色道︰“王卿家,不知有何事上前?”

    王舉正輕微一笑,聲音淡如水︰“臣下有一疑問,向陛下求教。”

    “王卿不妨直言。”趙禎和聲笑道,心里卻感覺有些不妙。

    “臣聞︰自古為臣者無功不受祿,為君者賞罰自分明,陛下以為然否?”王舉正問道。

    趙禎頓時只覺一個頭有兩個大,這個問題只有一個答案,如果否認,那是打自己臉,但問題在于,一但自己承認了,那王舉正肯定會接著問下去。

    事實果然如此,見趙禎沉默,王舉正也不強求,而是繼續問道︰“臣請問陛下,張使相任三司使期間,有人譴其過,無人薦其升,陛下欲要授予要職,卻不知是何原因?況包拯之問,陛下為張使相所列舉之建樹,在臣看來,僅是忠于職守罷了,算不上什麼功德,若是陛下執意,臣等自然不敢不遵,只有懇請陛下,以後評定天下官員升遷時,也能以提升張使相的功績為標準。”

    說實話,滿朝文武誰不知道張堯佐是靠裙帶關系才得以上位的,趙禎剛才為他臉上描金所舉的事例,只要地方官員盡職盡責,基本可以做到,如果按這樣的標準提拔官員,那以後朝中的一品大員還不一抓一大把,多得海去了。

    王舉正的話擲地有聲,簡直道盡了大伙的心聲,引得滿朝文武紛紛附和起來,誰說不是,出來做官的,哪個沒有點上進心。

    這個時候,趙禎也知道自己的任命或許有些不得人心,如今滿朝文武,再加上幾位朝廷重臣,個個義正詞嚴,凜然決絕的反對,趙禎優柔寡斷的性子又發作了,但是皇帝總不能承認自己錯了。

    就要輕輕揭過此事,使之不了了之,不過又想到後宮那位弱不禁風,無限嬌美的張貴妃,趙禎心中一軟,考慮了下,無奈地說道︰“眾愛卿,即使張卿家不可擔當重任,那給他節度使這麼個不大不小的官,總是可以勝任的。”

    皇帝用這種商量的口氣對臣子說話,顯然已經是回心轉意,按常理來說,既然已經勸得皇帝改變主意,做臣子的,也要識趣一些,天子都妥協了,臣子怎能不退讓幾分,所以大部分官員都沒有意見,準備點頭同意退下。

    誰知包拯幾步沖了上前,厲聲說道︰“陛下,此言差矣,想當年太祖太宗,浴血奮戰多年,才從行伍起身,博得節度使一職,祖先創業艱辛,一步步都是灑血拼得,這節度使的職務小在哪里,又低在哪里?陛下這麼說,何以對得起太祖太宗皇帝?”

    當年宋太祖趙匡胤、太宗趙光義,沒有當皇帝,還是北周臣子之時,確實不知多少次從死人堆中撿得性命,最後才得以成為北周節度使,掌握軍權,為建立宋朝打下基礎,但是後來成為天子,考慮的角度自然不一樣,有感于節度使的權力過大,自然要加以削弱,到了仁宗這朝,節度使也就成了個虛職,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包拯越說越激動,越說越忘我,連沖近了趙禎御桌前面竟也不知曉,絲毫沒有察覺口中因極度憤怒而濺出的唾沫星子,偶有零星幾點飄飛到趙禎面上,而趙禎也只是苦笑著,無奈地一抹臉,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委屈地瞟了包拯一眼,底下的朝臣自然也發現了,不過時下提醒誰也不合適,只有裝作沒瞧見了。

    “臣無狀,請陛下賜罪。”興奮的說教完畢,心情可謂是淋灕盡致之極,包拯才發現自己失儀之處,連忙退下,誠懇的請罪起來。

    趙禎微嘆搖頭,伸手微微示意,顯然是不打算追求包拯的過失,目光帶著一絲歉意投向張堯佐,這時趙禎也沒有心情再待在殿內,隨意比劃了個手勢,身旁的一個小黃門立時以銳尖的噪音叫道︰“陛下有旨,有本緊奏,無本退朝。”

    一般來說,听到這句話,朝臣們應該可以準備恭送皇帝擺駕回宮,這事也算是了結,然則今日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一個聲音眾底下某個角落冒了出來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這聲音的主人居然是剛才的主角張堯佐,一霎時,殿內嘩然片刻,瞬息又靜寂無聲,官員們心里直犯嘀咕,該不是他想不開,準備為自己辯駁。

    “張卿所奏何事?”趙禎似乎也有這個想法。

    “臣要參杭州知州範仲淹,竟然在荒年財政困難之時,鼓勵百姓劃船競賽,游樂嬉戲,寺院大興土木,既勞民又傷財,不體恤百姓,實為辜負皇恩。”張堯佐揚聲道。

    群臣嘩然

    …………………………………

    此時,千里之外的杭州,似乎沒有留意官員們的臉上異色,範仲淹繼續說道︰“依老夫之意,不如請杭州各家寺院道觀的僧人道士共聚起來,舉辦一場聲勢浩大的法會道場,在郊外舉行,以利于百姓參與祭祀,諸位覺得如何?”

    底下官員面面相覷,有官員有心贊成,卻發現其他人沒有動靜,不願意當這個出頭鳥,干脆沉默不語。

    “諸位沉默不言,莫非對老夫的提議有什麼意見,不妨直言。”範仲淹說道,目光落在底下官員們的身上,神色平靜,看不出喜怒之意。

    過了片刻,才有個官員輕聲說道︰“太守,這樣做,似乎…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範仲淹問道。

    或者是礙于範仲淹往日強勢的名聲,這話固然溫和,而且並沒有斥責之意,但是那個官員猶豫了下,嘴角微微蠕動,最終還是沒有勇氣開口,而其他官員也抱有各樣的心思,對于範仲淹的提議,有人心中贊成,也有人心有顧慮,不過卻因為種種原因,最後也是沒有著急表態。

    “諸位若是沒有疑異的話,那這事就這樣定了。”目光緩緩從眾人身上掠過,範仲淹說道,語氣不溫不和,落入眾人耳中,卻覺得有些不容置疑的意思。

    這個時候,不管是反對還是贊成,或者另有心思的官員都清楚範仲淹主意已定,紛紛輕輕點頭,不敢或者不想提出反對的意見。

    “既然如此,那這事就交由顧通判負責。”範仲淹說道,叮囑幾句後便沉默不語。

    過了一會兒,見到範仲淹沒有別的事情吩咐,顯然召集眾人前來,就是為了這事而已,眾官員也隨之識趣的告退而去。

    楚質緩緩起身,向外走去的時候故意慢了幾步,落在了眾人的後面,不想卻發現有幾個官員也和自己一樣,心中不由一動,便加快了步伐,保持不快不慢的速度,與一些官員走出了州衙。

    午後的陽光依然炎熱不已,將官衙門前的青石板曬得滾燙,連一絲風都沒有,而且房屋與樹木的蔭影偏移,只要隨意走幾步,便會覺得灼熱難耐,所以官員們出來之後,急忙返回自己的轎輿旁,卻不急走離去,而是三三倆倆的聚集在一起,小聲的在議論著什麼。

    楚質見狀,沒有上前湊這個熱鬧,況且也沒有人招呼他,畢竟上任時日相對來說還比較短暫,與杭州的地方官員能說上幾句話的也只有仁和縣的知縣張元善,其他的只不過是泛泛之交,見面打個招呼已經算是客氣有禮了。

    在轎夫的攙扶下,楚質悄然上了轎子,也不用他開口指示,轎夫們已經抬起轎子,悠悠的朝著縣衙方向行去。

    閉目思考片刻,楚質突然開口說道︰“向左……。”

    向左並不能返回縣衙,轎夫們心中雖有疑惑,不過也沒有多問,听從命令,按照楚質的指示行事,過了一會,轎子就來到一處僻靜的巷子內。

    “暫且停下。”

    听到楚質的指示,轎夫們輕輕放下轎輿,心中疑惑,一個衙役知機的來到轎窗旁邊,恭敬問道︰“大人有何吩咐?”楚質沉默不語,而隨從們也不敢再問,只能莫明其妙的等待著,過了大約二十來分鐘,楚質才輕聲說道︰“起轎,回州衙。”

    “大人……。”旁邊的隨從一陣迷糊,以為是自己沒有听清楚。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1:44
杭州州衙簽押房。陳設非常簡單,除了幾排書架上安放得滿滿的書籍案卷外,房中只擺有一個桌案及兩三張凳子,此外再無他物,將幾個勸說的官員打發走之後,雖然今日的公務已經處理完畢,但範仲淹並沒有回內宅休息,而是仔細翻閱起前任知州留下的宗卷檔案,不時提筆勾勾點點。

    驀然,幾陣輕微的敲門聲響起,打破了房中的安靜,範仲淹額眉不易覺察的皺了下,也沒有擱下毛筆,雙目不離案卷,淡聲開口道︰“進來。”

    房門應聲而開,從外面走入一個衙役,上前幾步,畢恭畢敬的行禮道︰“太守,錢塘楚知縣求見。”

    目光掠過一縷盡在意料之中的神色,範仲淹放下手中的毛筆,虛手微引。嘴角浮現淺淺微笑道︰“請他進來。”

    過了片刻,楚質輕步走了進來,見禮之後,在範仲淹的示意下,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心里還在組織語言,想著該怎麼樣開口說出自己求見的目的時,卻听範仲淹說道︰“楚知縣也是為勸說老夫而來的?”

    看著有幾分拘束的楚質,範仲淹心情莫名的覺得一陣欣然,如果說以前還是因為何涉的原故而對楚質心生好感的話,那現在卻是由于楚質自己的表現,讓範仲淹另眼相待。

    範仲淹出身貧寒,正是憑著自己的努力考上進士,或許是這個原因,所以他固然擁有博大胸襟,不過也多多少少對些靠著祖宗恩萌得以為官的人有些看法,不然也不會在推行新政的時候,一點余地也不給他們留下,引得諸多官僚階級的反對。

    本來以楚質的出身,雖然也不至于讓範仲淹心有偏見,但也不會有什麼好感覺,不過在平日書信往來中,何涉從來不掩飾自己對于這個弟子的欣賞,愛屋及烏之下,範仲淹也受到一些影響,況且拋開楚質表現出來的才學不論,光是愛民這點。就讓範仲淹感到老朋友的弟子與一般的官紳子弟不同。

    自從發生旱災以來,官員們的表現範仲淹自然記在心里,在這種情況下,一些官員還算是安守本份,但說到盡心救民,那就有些差強人意,而且有些官員可能是佔據高位太久的原故,早已脫離了處于底層的百姓,或者說是毫不在意的漠視,更加不可能會時刻惦記城外食不果腹的災民們,有範仲淹在場的時候,自然是口號震天,紛紛表示要竭盡全力賑災救民,但轉身卻將這話拋諸腦後。

    這時候楚質的表現,無疑如同萬花叢中的一點綠,別的官員關心百姓,無非是在官衙里動動嘴皮子發號施令,讓手下衙役按自己的指示行事而已,只有楚質與從不同,凡事親力親為,得到某些人佩服之余。也不知有多少人在暗地里譏諷嘲笑他到底是黃口乳子,居然如此屈尊降貴,也不怕人恥笑。

    然而這種行為卻讓範仲淹暗贊不已,表面上沒有說什麼,心中卻覺得楚質沒有泯然與眾,沒有失去憂民的質樸之心。

    若有所思的楚質,听到範仲淹的話,心中固然對他剛才的決定有些不以為然,但也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比起中元節祭祀求雨的小事,還是自己的事情比較重要,當下收斂了心神,開門見山說道︰“自然不是,太守,下官有一個想法,或者可以緩解如今百姓爭相購糧人心不穩的困境,就是不知是否能行之有效。”

    楚質聲音有點急切,似乎還有一絲救民于水火之中的自得,本以為範仲淹會情急詢問自己,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人家依然是那麼的淡定,好整以暇的端起杯子抿了口香茶,嘴角掠過一抹微淡儒雅的笑容,不溫不火的姿態讓楚質心中大嘆譽滿天下,名傳後世的範公到底不是一般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居然還能沉得住氣,沒有顯露出絲毫在意的模樣,如果不是已經知道他憂國憂民的胸襟。還以為他也是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的庸官呢。

    相對比較,且不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單單是因為那一絲自得的心理,楚質就覺得自己顯得有些相形見絀,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不是誰都有不為物喜,不以已悲的寵辱不驚的心境。

    楚質在自我安慰之時,範仲淹已輕手擱下茶杯,微笑道︰“有何辦法?楚知縣不妨道來。”

    “杭州干旱缺糧,但是附近的常州、秀州、甦州、湖州數地,環繞太湖,水源充足,乃是天下有名的魚米之鄉,膏腴之地,我們大可派人前去購買米糧。”

    南方地區,自從東晉南渡之後,就已經得到開發,經過數百年的發展,特別是唐代“安史之亂”,經濟重心慢慢向南邊轉移,而原五代十國之一的吳越錢氏,版圖就是宋朝現在的兩逝路,準確的說是以太湖為中心的逝東地區。

    宋滅吳越之後。其實也不是滅,吳越算是主動獻圖臣服的,所以相對其他國君,錢王一脈在宋代過得很滋潤,這個可以從開封知府錢明逸身上看得出來,所以吳越興修的水利得以完好保存,而宋朝就是在這個基礎上加以利用,經過數十年的恢復和發展,以及對土地的拓墾,太湖一帶地區沃野千里、盛產糧食之名早已傳遍天下。

    “再不然到鄰近的越州、明州也成,籌糧之事不必局限于杭州一地……。”楚質侃侃而談。有幾分眉飛色舞的意味,心里感慨萬端,之前怎麼沒想到這招,真是當局者迷啊,上學的時候沒少听老師講什麼反向思考、逆向思維,可真的事到臨頭,怎麼就想不到,如果不是剛才在城外河道見到有貨船駛進,才恍然醒悟過來,恐怕自己還在苦惱著應該怎麼從杭州城那幫奸商士紳手里籌借米糧呢。

    本來楚質也沒想過這麼積極出謀獻策的,況且這種天災,非人力不可抗拒,上官沒有發話,自己按令完成任務就行,得過且過也沒人說上半句閑話,畢竟其他官員也是這樣做的,楚質不是聖人,也不是見不得別人受難,只不過實在是還保留有惻隱之心,說白些就是還有責任心,覺得自己既然有能力,那當然要貢獻自己的力量。

    “……,這只是下官微薄淺見,卻不知太守覺得如何?”說了片刻,依然沒見範仲淹有任何動靜,楚質音量不由變小了,感覺有些許的心虛,暗暗的思索著自己的建議是不是有什麼地方不符合時下的禁忌規矩,畢竟古代不比現代,某些大戶人家心地善良,施粥賑濟災民也要通報官衙,不然為朝廷所忌,看你不順眼,直接判你個收買人心,意圖不軌的罪名也沒地方喊冤。

    半個小時之後,楚質從州衙內走了出來,臉上表情淡然。幾個等候多時的衙役連忙抬橋迎了上去,楚質不說,也沒人敢多嘴詢問他返回州衙有什麼事情,一個衙役躬身將楚質扶入了轎內,詢問式的輕聲喚了句大人,隨後恭敬肅立在旁等候指示。

    “回縣衙。”楚質的聲音從轎內飄了出來,似乎有股輕微的歡快的意味。

    …………………………………………………………

    七月十五中元節,也就是鬼節,本來就是民間百姓較為重視的傳統節日,最先或許是源于道家地官赦罪日,後來佛教傳入中國,可能是為了搶信徒,也開始橫插一腳,弄了個盂蘭盆會出來,兩教自然就掐上了。

    而佛教與道教對這個節日的意義也各有不同的解釋,佛教強調孝道,道教則著重于為那些從陰間放出來的無主孤魂做法事,不過普通百姓也搞不清楚誰先誰後,反正不管是地官赦罪,還是中元普渡,都無非是供奉食品給先人,或者焚燒冥紙以安撫那些無主孤魂。

    可能是百姓都喜歡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豐厚的利益,反正分不清楚,那干脆就一起辦,再後來又有所延伸,制法船、放荷燈、蓮花燈、祭祖、祈福、道場、法會都攪在一起了,十分的喜歡熱鬧。

    而如今又逢旱災來襲,私底下百姓早就自發到各地龍王廟宇寺觀求雨不止,現在听說太守大人準備舉辦一個盛大的法會,帶領全城百姓向上蒼求雨祈福,紛紛積極響應,真正做到了有力出力,有錢出錢。

    特別是有些富戶士紳,官員上門借錢糧時總是有諸多推辭,如今根本沒人動員,卻自發的帶領著家僕去幫忙搭建水陸法會,為了能使會場進度更快一些,居然舍得將大把錢糧做為獎勵以刺激匠役,有時候世事就是如此的諷刺,有些人寧願相信上天神明的佑護,把畢生血汗錢供奉給這虛無飄渺的存在,也不願意從指縫間漏出絲絲點點給予急需的百姓。

    而一些普通百姓是如此,自己還要官衙的救濟度日,听說要搭造水陸法會場所,也急忙起來幫忙,以至于錯過官衙發放糧食的時辰,而督促會場工程進度的官吏支付給他們錢糧時,這些人紛紛推辭不要,以示心誠。

    這或許是愚昧無知的表現,但在古代卻是無可厚非的,當遇到自己無力抗拒的災難時,無數的事例證明不可能將希望全部寄望于朝廷官府,在這種情況下,除了向上天尋求安慰,百姓還能怎麼辦?如果連這點安慰都沒有的話,那才真的是難以承受的悲哀。

    七月十五日這天,杭州城外湖畔旁,陽光依然那麼的毒辣,天空呈蔚藍色的,一朵雲彩也沒有,太陽化做一團灼熱的烈火,似乎想將人們烤熟,湖畔附近有幾株稀稀疏疏的樹木,枝葉還算繁茂,樹蔭底下自然擠滿了前來納涼了人群。

    然而無風吹拂,幾株樹木繁茂枝不要說隨風搖曳,連晃都沒晃一下,底下的人群不要說乘涼了,因為擠來的人過多,反而更加悶熱,汗流浹背,身上的衣裳剛被汗水浸濕一層,立即又被炎熱的陽光烘干,如此來回循環,令人十分難受,心情浮躁之極。

    人多噪聲自然龐雜,樹枝上的蟬蟲好像也被感染,不要命的嘶鳴起來,連喧囂的雜音也摭掩不住這嘶啞的知了聲,兩者相互交纏,形成一個氣場,讓人更加的煩悶,仿佛連呼吸的空氣也帶著火焰。

    盡管驕陽似火,悶熱難敖,但也抵擋不住百姓求雨的熱情,在士紳及百姓的齊心協力下,法會的祭台已經搭建完成,高三丈,方長十五丈,祭台前面的諸天神佛塑像、牌位就佔據了一半地方,什麼三清、玉皇、佛祖、菩薩、雨師、風伯應有盡有,連附近的山神都牌位在上面,自然不會忘記形態各異的龍王,這已經是盡量刪減了,畢竟司職雨事的神靈可不少,所以說不要怪某些單位機構分工不明,畢竟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習俗,不僅要加以傳承,還要發揚光大,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值得予以表揚肯定。

    台中央擺放著一個鎦金大鼎,在陽光的反射下燦爛閃耀,讓人不敢直視,木制品,如果不是時間來不及,听說有人願意獨自捐銅鑄造一個真品出來,要知道宋代的銅可是緊俏貨,缺乏之極,不然也不會有紙幣交子的發明,況且鑄造這樣一個大鼎,起碼要萬貫以上的銅錢才行,由此可知古代的信徒是多麼的虔誠,宗教人士能有幸生活在這個時代該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畢竟歷史上除了偶有的幾次滅佛毀道行動外,歷代帝王對佛道人士可謂是關愛有加,願意出家為僧、修道的帝王屢見不鮮,而北宋自然也遵循這個優良作風,對待宗教人士猶如春天般的溫暖,賜田封賞那是常有的事情,而民間百姓也舍得花錢供奉他們,所以當這些個吃得白白嫩嫩的神佛在人間的代理人們出場時,祭台附近熙熙攘攘、浮躁喧囂的百姓立即變得心平氣和起來,畢恭畢敬的讓出一條寬大的通道。

    吳越杭州素有佛國之稱,率率先出場的自然是城中名寺的主持方丈,只見他們披著金光閃閃的黃紅袈裟,手里緊攥由紫檀香木精心雕琢而成的佛珠串璉,身後緊跟著一群沙彌,手里捧著各種澤光閃浮的金銀法器,各色經幢招幡無風自動,這些大和尚們時而誦上幾句佛號,時而朝圍觀百姓拈花微笑,自有一派有道高僧大德的風範,自然引得百姓指指點點、發出陣陣喝彩。

    見到僧人們風頭大盛,那些道士真人們當然不甘示弱,輕捋長須,暗暗腳踏禹步,一身七星八封紫金袍襯映著無邊的出塵意境,飄然猶如仙人,手中招魂鈴不搖自響,清脆的哀樂聲掠過,勾起一絲對先人緬懷、黯然,讓人肅然不已。

    這邊佛、道人士在暗自較勁,另一邊祭台旁,不時何時搭起了幾個彩棚,棚內桌案上擺放著時令果鮮,一群衣著華麗的士紳們享用著由深井水凍過的蓮子羹,不時笑談幾句,旁邊自有僕叢拂動團扇,引來陣陣輕風,十分的愜意。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3:06

VIP卷 第二百七十六章 退意萌生

一個身材有幾分富態的華服鄉紳。一臉樂呵呵的神情,摘了料葡萄放進口中,接過僕役殷勤呈上的絲帕,隨手拂拭了下,側身與旁邊的人說道︰“何兄,幾位大師、真人來了,我們是不是也過去迎接下啊。”

    旁邊姓何的人是個渾身圓肉的胖子,臉上的肥肉如同發酵的饅頭,若從遠處看就像一座肉山,雖有僕從在旁引風搖扇,但也耐不住這炎熱的天氣,滿臉盡是油膩的汗水,身前胸後的衣襟有幾處已經濕透。

    用半濕的絲帕抹了下臉上的油汗,一身華貴綾羅,體型寵大的胖子輕微扭動了下身體,寬大加厚的椅子似乎也承受不住這個重量,散發出吱吱的聲響,讓旁人一陣心驚膽戰,擔心椅子會突然散架,傷及無辜。

    似乎已經習慣成自然,姓何的胖子滿不在乎的再次挪騰起來。片刻之後,終于找到個舒適的姿勢安坐,舒服的嘆了口氣,擺手道︰“不急,待幾位父母官來了再去也迎接也不遲,一舉兩得,劃算。”

    提議之人好像也明白何胖子的言下之意,輕微一笑表示同意,畢竟以胖子的體型,平時走幾步路就氣喘吁吁的,出門基本靠僕從抬著,況且現在的天氣比火還要烈上幾分,還是在棚子里比較涼快,能不出去受罪自然盡量避免。

    棚內其他幾人顯然也是這個心思,有氣無力似的應聲表示贊同,只是朝著遠處的和尚道士點頭示意了下,權當是打過招呼,尋思著以後有空再向幾位大師、真人告罪,隨之紛紛拿胖子打趣起來。

    “何兄好算計,怪不得生意越做越紅火。”

    “那是自然,諸位不妨回憶一下幾年前何兄的模樣,再與現在對比,就知道何兄是怎樣‘發’了。”

    體胖的人心性似乎也比較寬宏大度,畢竟肚子比常人大嘛,何胖子顯然也是如此,絲毫沒有在意他人或笑談或暗諷的話,接過僕役呈遞的干巾帕。將身上的汗漬抹去,長長吁了口氣,肉臉透著一團和氣說道︰“沒想都到這個時候了,諸位兄台不尋思著待會如何應對,還有心情拿小弟說笑,想來大伙心中都有數了。”

    什麼意思?知道何胖子不是故弄玄虛的人,棚內的士紳暗暗思索起來,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今日能坐在一起的,不敢說都是聰明絕頂的人,但絕對沒有傻蛋,一經提醒,眼珠子溜溜轉動片刻,立即若有所悟。

    “何兄之意,莫非那範……,把大伙召來,不是為了求雨,而是有什麼算計。”

    “算計不算計小弟不知道,只不過在座的諸位心理也清楚。”何胖子輕笑,被滿面肉團擠得差得看不到的眼楮掠過一道精明之色。聲音也壓低了幾分︰“想想諸位這幾日表現,範……心里肯定不怎麼痛快。”

    涼棚內諸人暗自點頭,這幾日官衙中人沒少上門借錢、買糧,可是都被他們或借口或敷衍過去,絲毫不配合,易地而處,恐怕他們心里也滿肚子的氣。

    “見招拆招就是,難得他還能將我們……強行買賣不成,要是真有什麼,再不濟我們可以先應承下來,到私底下麼……,該怎麼著還怎麼著。”仗著自己後台深厚,有人滿不意說道,只不過這話似乎不怎麼強硬,透著一股心虛的意味。

    糧食作為人維持生命的必需品,是流通最廣泛的商品,影響到社會各個方面,尤其是在災荒年間,糧食不僅對百姓而言關乎生死,對統治者而言,如果百姓缺乏糧食而挨餓,就會引發變亂,畢竟不只是歷代,本朝就有無數揭竿而起的事例,所以歷朝法律法令明確規定,禁止商人囤積居奇,輕者收監,重者抄家予以極刑。

    這些人不是不清楚囤積居奇的後果,不過雖然他們不知道資本論。也不清楚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就會使人不顧一切法律,甚至犯罪,不怕絞首的危險的言論,但他們確實將這個至理名言貫徹執行到底。

    況且,法令規定的是禁止商人囤積居奇,然而他們卻不是身份卑賤的商人,而是杭州乃至兩逝路里赫赫有名大鄉紳,大地主,拋開本身的名望不說,身後的背景勢力在地方可謂是盤根錯節,有的人甚至可以在朝廷里說得上話的,所以明知道這些人在玩什麼把戲,官員們也只能客客氣氣的上門求借購買糧食,不敢強行征納。

    雖然底氣很足,背景深厚,一般人可不敢招惹,不過在場的諸人心里還是有幾分惴惴不安,畢竟範仲淹可不是一般人,名滿天下不說,就算如今被謫落,但是人家在朝中經營多年,人脈威望還在,誰敢小覷。

    “這難說。人家可是太守,吩咐下來,誰敢不遵令行事啊。”有人說道,語氣倒表現出諷十足的刺意味,可骨子里卻透出一陣怯意。

    “……兄言之有理,俗語有雲,民不與官斗,就算我們可以陽奉陰違一時,最後官人們生起氣來,吃虧的還是我們啊。”

    如果是換成其他官員,眾人也不會如此在意。可是範仲淹的名聲實在是太望,而且有兩任杭州知州的經歷,在場的諸人早就深深領會範仲淹的手段,既然有前車之鑒,沒人蠢到再明知故犯。

    一時之間,棚內不少人心里在打鼓,尋思著是不是該主動配合官府的工作,但一想到即將到手的利潤,那可是燦光閃閃的錢啊,心中一陣肉痛,立刻猶豫不決起來。

    “其實諸位也不必驚慌,這不過是在下猜測之言,事實未必就會如此。”何胖子樂呵呵說道,心里一點也不緊張,似乎還有一絲幸災樂禍的味道,而事情確實也是這樣,誰都知道何胖子固然是杭州富戶豪紳,但人家經營的是茶、瓷生意,囤積糧食的事與他根本就不沾邊。

    或許換個角度來說,胖子也都是小心眼,人家不過是取笑他幾句,轉眼就報復回來,隨意拋出個不知真假的議論,頓時讓不少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坐立不安,琢磨著是不是趁著範仲淹沒來,趕緊鞋底抹油,免得待會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好應對。

    也不怪他們偏听偏信,主要是時下的形勢卻不容他們不多想,城中缺糧的事情已經人盡皆知,而這幾日官員盡住城中富戶家跑,但是收獲甚微,人聰明,想的也越多,想像一下,如果在萬千人面前,借機提出某些過分要求,自己能厚著面皮拒絕嗎?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樹要皮,人要臉,當著父老鄉親的面,特別還有不少人是知根知底的近鄰,誰好意思不答應?就算有人真撕破面皮,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以後恐怕就要過著千夫所指的生活了。

    這些人心里不安,不過都是些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表情依然十分淡然,自然沒人看得出來,在其他人眼中,他們仍然是舒服的享受著,而想到自己在毒辣的陽光底下暴曬,皮膚灼熱不已,汗如雨下,感覺連身體內的血液也將被蒸發了,憤慨的心情油猶然而生。

    “……架子還真大,大人來到,居然連起身恭迎的意思都沒有,分明沒把大人放在眼里,真是目中無人之極。”這並不是挑撥,而是一個老好人的感慨,卻見錢塘劉仁之劉主簿晃腦微嘆,側身朝楚質說道,話里冒出一股無邊的怨氣。

    能讓平日素重風度的劉仁之說出這樣刻薄的話來,顯然他心里怨氣沖天,不怨不成啊,換成是你,連續跑腿幾日,嘴皮子都快磨破,一點成效都沒有,當然憋著一肚子火氣,總得讓人發泄下。

    而當做法事的和尚、道士入場之後,過了片刻,緊跟而來的是錢塘縣的幾位主官及一幫前呼後擁的衙差,不過這時涼棚內的官紳們心神恍惚,也沒有留意,或者留意了也不過來照面,這等失禮的行為,立即激起本來就心有不滿的劉主簿的反彈。

    輕瞥了眼涼棚,楚質輕笑,心情好像不錯,也沒有搭腔,徑直朝祭台附近走去,幾個州屬官吏連忙迎上來見禮,有外人在場,還想埋怨幾句的劉仁之這才閉口不言。

    作為一縣之長,楚質還是有些特權的,當然不可能像周圍普通百姓一樣站擠,在官吏的引領下,來到一個有帳幔摭蓋的席位坐下,桌案上擺放有幾種冰涼甜點、果瓜,而且由竹子草藤編成的椅子不易受熱,坐下之後,感覺有幾分清涼。

    “這幾日劉主簿著實是辛苦了,不值得為些許…人動氣。”某個言辭含糊了下,分了塊甘甜瓜到劉仁之面前,楚質微笑道︰“怒火傷身,品嘗下這甜瓜,听說是從海外運來,可敗火清心。”

    宋代時候並不禁海,而且可以說得上是海外貿易最為興盛的時代,而杭州就設有市舶司負責管理,雖然古代交通不暢,果瓜之類的東西也保存不易,但是近水樓台先得月,一些新鮮的果蔬出現在杭州也不出奇,畢竟這種事情也有先例,一騎紅塵妃子笑的典故告訴世人,只要你心里有我,天涯海角也不是距離。

    耐不住楚質的熱情,況且甜果肉散發的香氣特別誘人,劉仁之半推半就下,自然不會拒了上官的好意,依言行事。甜瓜之所以叫甜瓜,不僅入口香脆,而且汁液帶有絲絲清甜,輕微嚼動,立即化成清津融入喉中,令人回味無窮,連楚質也忍不住多吃了兩片,然而卻不知道這甜瓜的具體名稱。

    相對而言,楚質算是見多識廣,若是論起見識來,不敢自稱天下第一,但起碼不遜于任何人,怎麼說也是長于新世紀,紫*氣*閣絡、電視、媒體遍布各個角落,每日被迫接受的有用或無用的信息可以用萬來計算,雖沒嘗遍過世界的每種果瓜,但多多少少也听說過。

    不過說實話,古代拿來主義盛行,說好听的就是擁有廣闊的海納百川之心,只要是好東西,都紛紛予以引進,加以改良,最後變成自己的,過幾百年後,經過幾度雜交,早已面目全非,楚質不認識也正常。

    掏出絲巾抹了下沾滿果汁的手,楚質嘴角泛出笑容,自從旱災來臨之日起,心情很少像今天這樣輕松自在了,若是知道科舉那麼容易中的話,當初就不應該那麼早參加應試,飽嘗為官一任之累,先逍遙幾年也不遲。

    還好楚質這種欠扁的心思沒有宣揚出來,不然肯定引起公憤,不過這種心理楚質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他也明白,如果不是運氣和何涉的幫襯,不要說考中進士,恐怕連貢試那關也過不了。

    幸好忙過這幾日,以後應該可以輕閑下來了,倒時候……白瑾瑜俏美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之中,楚質還沒有來得及沉醉,卻听附近傳來陣陣嘩然,不用旁人提醒,楚質自然側目而視,卻是範仲淹與州衙官員轎乘駕到。

    出場官員與上次西湖盛會差不多,不過也有細微的差異,如果有人細心留意的話,可以發現,這回不僅是城中路、州、縣官吏到齊,還有杭州轄下的各縣官員也露臉了,這種杭州官僚共聚一堂的場面可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

    經人提醒,這頓時讓某些心中忐忑的士紳更加不安起來,本來還想前去相迎的腳步立時遲緩了幾分,有幾人甚至下意識的後退幾步,去意頓生,反正這里熱鬧雜亂之至,只要混入人群中悄悄遁走,肯定不會被人發現。

    中元節本就比西湖盛會更得民心,而且舉行的地方在寬敞的城郊,前來的百姓如同雲集,這時城中想來街巷已然空蕩蕩的,而這里呈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景象,還好有衙役在旁維持秩序,一些官吏不時加以引導,不然可不是亂字能形容的。

    “ 、 、 ”幾面銅鑼震天而響,百姓漸漸靜了下來,這時台上的司儀連忙扯開嗓子喊了起來,扯了幾句耳熟能詳的廢話,代表百姓向父母官們致意,又東拉西扯的說起了中元節的傳統、意義,待緬懷先人完畢之後,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終于在百姓不耐煩的目光下宣布水院法會正式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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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P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 機會來了

相對後世來說,這個時候的集會沒有領導講話之類的開幕儀式。程序全由司儀官主導,一聲令下之後,鞭炮、鑼鼓瞬時響起,早就已經準備妥當的和尚、道士立即行動起來,或招起經幢,或揮舞木劍,一時之間,各種法器、木魚、鈴鐺、磐磬的聲響交雜,連同誦經的聲音源源不斷的傳入眾人耳中,場面確有幾分莊嚴肅穆。

    台上和尚、道士認真施展所謂的通神求雨秘法,落入楚質眼中,自然腹誹鄙視不已,權當成是在看猴戲,不過這時百姓已經進入虔誠狀態,楚質當然不會把心中所想表現出來自找沒趣。

    楚質哲學還算合格,當然明白什麼叫做歷史局限性,在現在的環境下,向一群從來沒有接觸過物理知識的百姓講解**形成的原因,古代不清楚什麼是神經病,但也不妨礙人家把你當成瘋子。

    而歷史成績優異的楚質也明白,在中國當天才沒有問題。畢竟古代從來就不缺乏天才,什麼生而知之、十二為相的例子在史書上屢見不鮮,但是天才往往與悲劇相生相伴,天嫉英才、英年早逝的例子也數不勝數。

    而且有哥白尼的下場在前,楚質哪里還敢表現出格啊,雖說北宋時代治學環境還算寬松,各種學術流派共存于世,理學才剛剛有萌生的痕跡,連嫩芽也算不上,思想不像明清時候那樣僵化,但依然繼承歷代以儒治國的套路,深得三綱五常精髓。

    宋朝奉行的是君權神授的國策,雖不以言論獲罪,文人士子可以直諷君王得失,但從來就沒見過有人指天罵地,而且楚質覺得朝中的大臣宰相甚至皇帝有時候應該覺得很冤枉,畢竟按照儒家天人感應的說法,當地方發生什麼天災**時,肯定是原因人間的皇帝大臣不施仁政,導致上蒼降下懲處。

    所以皇帝應該予以警惕,最後下個罪已詔什麼的以示懺悔,當然,這個罪已詔可公開可不公開,寫好之後直接秘而不宣的焚燒給上天,意思一下就行,有時候連朝中大臣都不知道詔書是什麼內容,更加不用說普通百姓了。可能連這事都沒听說過。

    相對皇帝做做樣子而言,宰相大臣就倒霉得多,以現在杭州干旱為例,如果因為官衙救災不利,導致嚴重後果的話,一般來說,地方官員固然要負一定責任,但說不定這事又會成為朝中某些人可利用的機會,一旦被言官御史以此指責,輕則罰俸,若是被政敵不依不饒的攻擊,或者可能會黯然下台。

    法會場面熱鬧非凡,高僧道士認真賣力施法,底下百姓虔誠實禱告,時間慢慢流逝,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當百無聊賴的楚質在心里數到第一千零一只錦羊時,耳邊終于傳來司儀天籟般的聲音。

    “渡魂禮畢,現請永明禪院弘道大師向上天禱告,祭祀求雨。”

    听到這句話,楚質頓時一陣失落。原來是自己理解錯誤,本以為剛才的是求雨儀式,沒有想到卻是在超渡亡魂,求雨才剛剛開始而已。

    隨著司儀的引請,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慢步走上祭台,場下大部分人都認識這位出身名寺的名僧,立時報以崇敬的目光,如果不正在進行一項莊嚴肅穆的儀式,恐怕早已呼聲陣陣擁上前去了。

    看著台下那雙雙充滿熱切的眼楮,弘道和尚心中得意不已,渾然不覺某些道士嫉恨的神情,自顧奉起禱文,以最飽含深情的聲音吟誦起來,禱文辭藻華麗,字句抑揚頓挫,不過除了少幾個人之外,恐怕沒多少人听得懂他在念叨什麼。

    不是弘道和尚發音不準,也不是百姓大字不識、文化不高,連平日里手不釋卷,自覺古文大有進步的楚質也滿頭霧水,如果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分開還勉強能認出來,但是連貫拼湊在一起,楚質還真是有听沒有懂。

    也不怪大伙,畢竟是向上天傳達信息的祭文,盡是些專業術語,凡夫俗子不明白合乎常理,若是人人都清楚,怎麼突顯出神明的神秘,某些神棍怕是也沒有用武之地了。

    弘道和尚在台上確實是春風得意。不時搖頭晃腦的誦讀幾句,聲如洪鐘,底氣十足,比起年輕人來有過之而無不足,沒有絲毫的老態,百姓們固然听不明白禱文的意思,卻不影響他們誠心誠意向上天祈禱。

    過了小半個時辰,洋洋灑灑數千言的禱文終于誦完,只見弘道和尚把禱文卷起,走到台中央的大鼎旁,帶著一絲不舍將其點燃,火苗跳動,頓時化為一縷青煙,彌漫空中,漸漸消融,而底下成片的百姓卻眼巴巴的凝望著消散于半空中的青煙,好像在等候著什麼。

    然而他們注定要失望了,蔚藍色的天空一切如舊,如火的驕陽還是那麼耀眼,散發出巨大的熱量,光芒萬丈,永不停歇,好像要將大地烤熟一般。

    楚質微微垂頭輕嘆。不忍心看見百姓失落的表情,這本來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求神拜佛真的管用,那世界不是早被毀滅,就是已經實現大同治世,哪里還有什麼天災**發生。

    “心誠則靈,心誠則靈,………,請諸位助我,……就要顯靈了。”突然之間,某些個和尚道士猛然跳了出來。繼續施展著自家的獨門秘術,口中不停的嘶叫起來,這些話愚弄無知愚民還成,在場的官員士紳可沒有幾個相信,不過還是很給面子的沒出言揭穿。

    又過了許久,天空還是沒有動靜,不要說雨,連雲的痕跡都沒有,那些個想借機博一把的和尚道士也只好滿面羞紅,訕訕掩袖而遁。

    本來待會還有進香、放燈之類的活動的,但如今這個情形,眾人也沒了那個心情,所謂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前來觀禮的百姓都是抱著希望而來,雖說也知道未必能如願以償,但是真的一無所獲時,心情失落是必然的,進行儀式的時候還能保持安靜,但禮成之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又恢復剛才煩躁、焦慮的心態,亂象漸生,嗡嗡一片,司儀官自然連忙協調,卻沒有絲毫效果。

    “請諸位安靜,太守有事要宣布。”這個時候,得到範仲淹的示意,在場維持秩序的衙差連忙高呼起來,加以鑼鼓聲配合,將喧雜的聲音掩蓋過去,引得眾人的關注。

    這話很管用,百姓慢慢安靜了下來,想听听太守要宣布什麼事情,而某些人心里頓時心跳如鼓,該不會真如張胖子所料,感覺有些不妙。連忙想找人來商議下,仔細觀察附近的情況,卻發現少了幾個同伴,心中立時大罵……不夠意思,溜之大吉也不提醒自己。

    有人眼珠子轉,準備悄悄向後退了幾步,去意已生,可是腳步剛移動,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看清楚周圍的環境後,頓時後悔莫及,成千上萬的百姓已然將附近團團包圍,除非有上天遁地之能,不然別想走出去。

    當範仲淹輕走上祭台時,不管眾人心思如何各異,但這時都有些好奇,場面立即變得靜悄悄地,可能連毫針落地的聲音都能听見。

    “諸位。”範仲淹聲音不大,但貴在渾厚有勁,聲線凝聚傳得遠,加上這里比較空曠,似乎還有點回音,底下眾人還算听得清楚,為了能听得更清晰,眾人不由自主的往前靠攏,屏氣凝神,側耳聆听。

    感覺眾人目光都齊聚在自己身上,範仲淹自然沒有怯場心理,展顏微笑,和聲道︰“城中缺糧之事,想必大家也清楚,但是困難只是暫時的,相信在……的齊心協力下,大家一定可以度過難關。”

    “相信朝廷不會坐視百姓受苦。”說了大堆鼓舞士氣,激勵人心的話後,範仲淹靜了下來,正當眾人以為太守訓話到此結束,某些人自覺多心,緩緩松氣時,卻見範仲淹表情稍緩,突然來了個轉折,聲音低沉道︰“不過,前途是光明的,道路卻充滿曲折……。”

    這句話是楚質前幾日說的,範仲淹覺得很有道理,在這就借用一下,揮了下手,繼續說道︰“我們應該考慮到實際問題,近日來,因為某些人惡劣行為,導致倉庫米糧日漸稀少,一時之間,我等也不可能憑空變出米糧食來,為了抑制城中搶糧風氣,故而本官不得不采取防範措施……。”

    說到惡劣行為時,一些士紳心中一驚,提心吊膽的,連忙眼睜睜的盯著範仲淹,急迫想知道他所說的措施是什麼。

    “即日起,調整糧價,由每斗九十文,變更為……。”目光緩緩從眾人身上掠過,範仲淹聲音變得有些沉重︰“一百八十文。”

    一陣詭異的靜默後,底下頓時嘩然起來,眾人議論紛紛。

    “剛才太守在說什麼,我沒有听清楚,是漲糧價嗎?”

    “一倍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幸好我知機早,知道價錢遲早會漲的,辛苦排隊擠了幾日,終于購備好米糧,不用擔憂。”

    “太守,糧價不能漲啊……。”

    “怎麼不能漲,沒听太守剛才說嗎,本來價格不變的,都是因為你們搶購,糧倉都沒有米了……。”

    “沒米了,再不買就遲了。”

    听聞這令人震驚的消息,回過神來的百姓正準備向範仲淹哀求訴苦一番,卻發現台上早已沒見太守的蹤影,正感茫然之際,突然醒悟過來,倉庫米糧日少,不知道以後價格還會不會漲,應該早做準備。

    機不可失,再遲片刻說不定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轉眼之間,祭台附近又變得空曠起來,除了稀稀疏疏的幾個人,只留下一地凌亂的腳印,還有幾只左右不對稱的鞋靴,幸好還有這些證據,不那幾人還以為剛才熙熙攘攘的熱鬧場面只是自己的錯覺而已,畢竟這時候了,誰也沒有心思留下來,恨不能多生兩條腿,好跑回城中買米購糧。

    “章兄,我等發財的機會來了。”從愕然中驚醒,一個士紳顧不上整理被人擠破的衣裳,滿眼盡是金光燦燦之色。

    “梁兄所言極是。”有人笑容可掬的接話道︰“那還等什麼,趕快回去通知店鋪開門營生,準備數錢。”早些時候幾人定下盟約,聯合起來統一關門,就是想等這個時機,沒有想到來得比預想的還要快些。

    姓章的是個華服中華人,就是前段時候在酒樓與眾人商討聯合事宜的發起人,只見他微微擺手,眼楮閃爍光芒,喃聲說道︰“不急。”

    “章兄,莫非有什麼不對之處嗎?”

    “應該沒有不對,畢竟官倉的情況我們也了解,範……說的也是實情。”

    討論了片刻,幾人都覺得,範仲淹的決定確實出乎大家的意料,當初他們決定囤積米糧時,雖然料定城中糧食不足,遲早要漲價的,但是在他們看來,以範仲淹的性情,除非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刻,不然不會漲價的,按照他們的設想,只有等到官倉沒有一顆一粒米糧的時候,才輪到他們登場,那時,米糧價格怎麼定還不是由自己說的算,而現在的情形與他們的計算確實有少許的差異。

    “大伙其實也不必想那麼多,人心終究是會變的。”過了片刻,有人笑道︰“況且現在的情況正朝著對我們有利的方向發展,我們何必再胡亂猜測,還是梁兄說的對,發財要緊,連官鋪都調整價格了,我們漲價更是名正言順,不用有絲毫顧慮。”

    這人的話得到大家的贊同,反正不管怎麼推測,漲價對于他們而言都是只有利沒有弊的事情,在這里妄加猜測確實有些自尋煩惱。

    “章東主以為如何?”這姓章的智慧顯然較為得到眾人的信服,立即有人開口詢問起來,好像是憑著他一句話,就能增強幾分真實性似的。

    “還是那句話,不急。”章東主笑容滿面的說道。

    “何意?”有人迷惑不解。

    “這都不明白,章兄打算再觀望一段時間,說不定糧價還要漲……。”

    不僅如此而已,可能是出于直覺,章東主總覺得這件事情有些古怪,秉著小心使得萬年船的態度,他覺得自己謹慎一些應該沒有錯。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3:07

VIP卷 第二百七十八章 孺子不可教

杭州,西起秦望山。沿錢塘江至江干,瀕西湖到寶石山,形似腰鼓,轄錢塘、仁和、余杭、臨安、于潛、昌化、富陽、新登、鹽官九縣,居民達20余萬戶,近兩百萬人,其中城市人口就是五六十萬人,是江南人數最多的州郡之一。

    作為兩逝路路治所在,杭州城經濟十分繁華,平日里人流可謂是川流不息,坊市間南來北往的商賈雲集,就連一些偏僻的小巷也是熙熙攘攘,極是熱鬧,然而就在今日,諾大的州城街道,除了偶有幾個神色匆匆的百姓疾步路過外,卻沒見什麼行人。

    這讓在街道兩旁的東主掌櫃十分不解,就算今日是中元節,大家都忙著祭祖渡魂,但也不用這麼匆忙,火急火燎的。好像後面有人追趕似的。

    過了片刻,有個掌櫃們突然感覺有些不對,今日固然是中元節,按理來說除了那些販賣燭蠟冥紙的商店,經營其他生意的鋪面確實不怎麼樣,但也不至于這麼冷清,況且剛才還滿街的人呢,怎麼轉眼間就消失得不見蹤影了。

    意識到不對,這個掌櫃走出店鋪,想探查下原因,發現有個步履匆忙,身背布袋的年輕人打自己面前經過,連忙拱手迎上前攔阻。

    年輕顯然十分急切,專心埋頭走路,忽然發現前面有人擋著,腳步也不停涉,身體自然傾側,打算繞過而行。

    “這位小兄弟稍慢。”掌櫃無奈,只好伸手攔截,笑容可掬,語氣溫和,帶著一縷歉意說道︰“可否留步?”

    年輕人見到有人攔路,愕然抬頭,心情雖急,不過他的性子也不算急躁,腳步停了下來,眼楮閃過一絲焦急。口中說道︰“有什麼事情?”

    掌櫃拱手行禮,客氣詢問道︰“我見小兄弟神色匆匆,卻不知準備忙于何事?”

    “怎麼,難道你沒有听說嗎?”見到掌櫃迷惑搖頭,也不等他再問,年輕人好心提醒起來︰“糧價漲了,每斗要百八十文,听說去遲了,會漲到八百文呢。”

    “早知道,前幾日就應該……。”搖頭悔嘆片刻,年輕人也不理會掌櫃,徑直朝城東米行所在地疾步而去。

    “八百文?無稽之談。”那個掌櫃顯然不信,莫明其妙的返回店鋪,還想著這個謠言是怎麼傳播出來的,卻見自己店內一個剛剛有事請假回家的伙計風風火火的跑了回來。

    “掌櫃的……。”伙計上氣不接下氣,艱難咽喉道︰“小…有……事,請……。”

    喘息不定,好像隨時要抽風斷氣似的,半天沒出說出什麼事來,掌櫃在旁看著也替他著急,連忙說道︰“有事慢慢說。不要急。”

    深深呼吸吐氣之後,伙計才感覺舒服一些,想起正事,趕忙小心翼翼的說道︰“掌櫃的,能不能,先…借小的點錢。”

    “小三啊,前些日子不是剛支了工錢給你嗎?而且听你說要回鄉探親,我還特意預了你半月俸薪,怎麼……。”借錢?掌櫃額頭下意識的皺了起來,語重心長道︰“小三,听我一言,不要總去斯混,你還年輕,應該存些積蓄,以後娶個媳婦,成家生子才是,相當年……。”

    掌櫃的也有些上了年紀,這個年齡階段的人都有些喜歡說教,當他回憶自己如何從一個小伙計成為如今的大掌櫃時,已經過了半個小時。

    已經心平氣和的伙計幾欲插嘴,卻找不到空隙,只能在旁郁悶的點頭听訓,好不容易等到掌櫃換氣的剎那間,伙計連忙說道︰“掌櫃的,你誤會我了,你給我的錢都在這,沒有亂花。”說著從懷里掏出錢袋,扯開袋口亮給掌櫃過目。

    看著眼前成串的銅錢,掌櫃確信伙計沒有欺騙自己。不由迷惑道︰“既然如此,那你為何還向我借?”

    害怕掌櫃再胡亂猜測,伙計急切道︰“掌櫃的,您有所不知,今年小的家中收成不好,家里來信說都快要斷糧了,托小的買些回去,所以才向您告個假,剛到坊市米鋪,還未來得及買糧,卻不想糧價突然暴漲,小的錢銀不足,只好回來了。”

    “難道是真的?”掌櫃喃喃自語︰“八百文一斗。”

    “八百文!”伙計一听,連連搖頭,“掌櫃的,你哪听來的消息,或許是听差了,一斗是一百八十文而已。”百八十文的價格已經讓人望而生畏,要不是逢此時刻,恐怕沒有人會願意買,如果真是八百文高價,那簡直是不想讓人活了。

    “怎麼回事?昨日才是九十三文的,怎麼一夜之間就漲了一倍。”想來伙計應該沒有這個膽量欺瞞自己。這事絕對沒有假,掌櫃頓時驚嘆起來,怪不得街面上少了許多人,原來是跑去買糧了。

    “小的也不清楚。”伙計搖了搖頭,听聞糧價飛漲,米鋪擠滿了人群,他也沒想過要打听清楚,直接就跑了回來。

    感嘆了下,掌櫃似乎想到什麼,懷疑問道︰“小三,你是在什麼地方買糧的?”也不怪掌櫃多個心眼。主要是現在城中奸商眾多,趁著干旱缺糧的機會,大肆提價,所以掌櫃的自然以為伙計誤進了奸商商鋪,被人當成凱子來宰。

    “城東官鋪。”伙計顯然也明白掌櫃言下之意,連忙拍胸以示清白道︰“掌櫃的若是不信,可與小的前去,只不過現在那里可是擠滿了人,燥悶得緊,可能會讓您受點累。”

    “嗯,瞧這情形,店里也沒什生意,去看看也好。”忖思了片刻,掌櫃緩緩點頭,要知道自家店鋪經營的是糕餅生意,與米糧息息相關,市面上的糧價漲了,成本自然有所提高,雖然庫里還有存儲,但誰知道旱災什麼過去,糧價什麼時候平穩回來,秋收無望,荒景之季,還要過冬,不多準備些米糧,這心里怎麼能安穩得下。

    人同此心,不僅是掌櫃有這個心思而已,此時城東米市可謂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還算寬敞的街道,每個角落都有人頭在攢動,少說也有好幾萬,人與人之間連一絲空隙都沒有,緊緊的貼在一起,這場面用摩肩接踵都不足以形容,或者也只有後世的春運高峰期才可與之相比了。

    還好因為前幾日來買糧的百姓過多,也偶爾發生過幾場小事故。官府為了確保安全,早就安排有兵丁與衙役來維持秩序,而範仲淹在宣布米糧漲價時也考慮到這點,不僅加派人手過來,還多設立了幾個販糧點,雙管文下,才不至于鬧出亂子來。

    既然是米市,當然不僅只有幾家官鋪而已,整個城東少說也有好幾十家米鋪,而眾人所在的街道是東城最繁華的,米店也有十來家,其中開門做生意的也有七八間,不過相對官鋪而言,這些店鋪的米糧要價太高,多出幾十文。

    哪怕只多出區區幾文,在官鋪米糧沒有耗盡之前,生性節儉、精打細算過日的普通百姓寧願累些,也不會上門購買的,所以相對而言,那幾家糧鋪店內就顯得過于冷清,而店外卻排起幾條長龍。

    長龍連綿不絕,源源不斷,站在高樓之上,極目運眺,依然看不到盡頭,某人不由生心感慨,嘆聲說道︰“如果有一半人來幫襯我們的生意,那大伙下半生就不用愁了。”

    “哈哈,古兄不用著急,再過幾日定然會如願以償的。”

    “說的也是,看這情形,官庫米糧定然撐不了多久,到時候……。”說到興奮處,得意的笑聲溢滿高樓,親眼看見官鋪漲價,眾人再也沒有懷疑,如果不是為了在人前保持風度,恐怕早已手舞足蹈起來了。

    “章兄,事已至此,我們也該開門做生意了。”眼前熱鬧的景象,讓不少人心中躁動不已。

    “還是那句話,不急于一時。”章東主顯得很淡定,微笑說道︰“米糧才剛剛漲價而已,還沒到火候。”

    “章東主言之在理,魚兒才咬餌,還沒鉤住,不穩,如何能釣得大魚啊。”

    大家都不笨,仔細一想就明白過來,糧價剛漲,百姓還沒有緩過神來,出于節儉成自然的習慣,寧願排隊等候,也不願多花冤枉錢,可是當過了段時間之後,心情就變得煩躁不安,特別是排在後面的人,等待過久,耐性一點點被消磨,到了最後,肯定有人受不了,願意多花錢購糧而歸,以擺脫這種心態。

    見到眾人無聲微笑,以為是在嘲諷自己,某人訕笑辯解道︰“讓大伙見笑了,小弟只是怕夜長夢多而已,畢竟那範……也不好相與之輩,誰知道他會突然整出什麼花樣來。”

    “兄長盡管放心,魚兒已然在池中,難道還能游出去,變成過江龍不成。”一語雙關,眾人會意,哄然而笑。

    “不然,洪兄擔心的也有道理。”章東主笑了笑,輕聲說道︰“不過確實不用擔憂,剛才在下已經尋人打听清楚,他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嗯,我也收到風聲,這幾日他時埋首于案卷之中,除了偶爾接見下職官員,過問賑災情況外,再無其他動作,還在等朝廷撥糧的批復,顯然是無計可施了。”

    這些人在杭州城中經營已久,官衙之中自然有內線,雖不敢說對範仲淹的私穩了如指掌,但要想知道他平日里的一舉一動,卻也是件簡單的事情。

    “……終究是老了,沒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困守于城,想有所作為,難。”有人斷然說道,語氣之中似乎有一絲惆悵、感嘆?

    眾人暗暗點頭,深以為然,按照範仲淹以前的性子,赴任這麼久,新官上任那三把火早就已經燒完了,而如今卻平平淡淡,一點動靜也沒有,想來是年邁氣衰,經不起貶謫之痛,就此消沉了。

    或者有人會覺得奇怪,既然他們明白朝廷遲早會撥糧賑災,那為什麼還表現得如此淡定從容,好像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而事實的確就是這樣,都說是撥糧賑災,那糧食當然是用在賑災上面,誰人敢買賣。

    況且宋朝疆域那麼大,不僅是杭州,每個地方都有可能發生難以預料的天災**,根本不可能存在天下太平大治的時候,為了應對這些發生或即將發生的災難,朝廷固然是建造不少太平倉、廣惠倉之類倉庫存儲糧食以備不時之需,但也不可能僅只為一個州縣的災難而傾全國之力賑濟,就算是撥糧,肯定也是有限度的。

    當災難發生時,地方上報請示,朝廷最常用的作法就是,根據地方受災情況,及人口多少,綜合考量,只撥給夠能基本維持百姓生命的數額,只會少不會多,所以就算朝廷的賑濟糧運到,也影響不了糧價。

    想到當年範仲淹豪氣凌然、揮斥方遒的風采,眾人固然對他的所作所為恨得咬牙切齒,心底深處卻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敬佩,而如今……,心中暗嘆了下,突然沒了說話的興致,氣氛顯得有點兒沉靜。

    就在這時,樓遞突然響起輕快而小心的腳步聲,過了片刻,只見一個青衣小斯走了進來,朝眾人行禮,輕步走到章東主跟前,從懷里取出一個信封,微躬呈上。

    接過信封,章東主揮手讓小斯退下,也沒有避諱,直接取出信件觀看起來,而其他人也很識趣,目光移到他處,饒有興趣的欣賞樓內的擺設裝飾。

    “哼”

    一目十行,將信件看完,章東主輕哼了聲,表情變得有些不爽快。

    “卻不知是何事惹得章兄如此動怒啊?”在這關鍵時刻,章東主接到來信,而且還表現出生氣的樣子,不得不讓眾人好奇、關心。

    “還不是楊家那小子。”章東主氣來得快,去得也疾,轉瞬間換了張笑臉,搖頭嘆道︰“本想看在他父親的份上,送場富貴予他,卻沒想到他如此不識趣,孺子不可教也。”

    眾人一听,有些了然,當日在酒樓共商大計時,姓楊的青年就表現興致缺缺,勉強留了下來,最後也沒有表態,沒有加入眾人之中,不過在場眾人加起來就佔了城中六七米糧生意,姓楊的固然家底豐厚,但與眾人相比,相差甚遠,多他不多,少他也少,也沒人特別的在意,卻不知而今又有何事與他有關?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3:07

第二百七十九章 私下請求

在這個三四十歲就可自稱為老夫、十四五歲成人的年代。稱呼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為孺子,的確有點侮辱人的性質在內。不過眾人可沒有反駁的意思,反而好奇楊家小子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惹得章東主如此大失風度。

    “章東主,那楊承平怎麼了?”有人笑了起來,語氣似乎有些挑撥的意味︰“若真是做了目無尊長之事,也不勞您開口,我等決然不會袖手坐視。”

    大伙都是人精,知道這人在生意場上與楊承平素有積怨,紛紛哈哈一笑,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話,好像是應承了,其實根本沒有表態。

    章東主也是久經商場的老狐狸了,怎麼可能不了解其中挑撥之意,左耳進、右耳出,權當做沒有听到,客氣的表示了謝意,淡聲說道︰“事情與諸位也有些關系,剛才下人的報信說,楊家小子不理會大伙的協定,私自開鋪賣糧了。而且價格與官鋪一致。”

    其實人家根本就沒與他們有什麼協定,章東主這樣說,無非是想激起眾人同仇敵愾的心理罷了。要知道楊承平家大業大,主要經營的雖然不是米糧生意,但其下有好幾間大糧鋪,庫存豐厚,米糧可不那麼容易賣完。而本來按照他們的計劃,是想等官倉米糧耗得差不多的時候,才開門做生意,以達到操控市場價格的目的,如今楊承平突然橫插一腳,對他們的計劃自然有所影響。

    “……小子果然不識好歹。”

    “毛頭小子就是見識淺薄,根本不懂如何做生意,遲早會將家業敗完。”

    “……”

    商人圖利,有人擋住自己發財之路,當然紛紛表示憤慨、譴責,不過只是口中罵得歡,卻沒人說要制訂什麼方案對付楊承平,不是他們不想,主要是顧忌對方的背景,那楊承平出身名門,看姓名就清楚了,正是大名鼎鼎的楊家將子弟。

    在後世,提及楊家將,人們會立即聯想到七郎八虎闖幽州、血戰金沙灘、穆桂英掛帥、楊門女將、十二寡婦征西、佘太君百歲掛帥等等英雄事跡,然而,這只是民間傳說。並不是歷史上真實的楊家。

    當然,傳說固然是杜撰虛構的,但也有些歷史的影子在內,楊家與曹家、高家一樣,也是有名有將門世家,在五代十國時就聞名于世,而將真正楊家發揚光大的就是在抗遼戰役中立下赫赫威名的楊業、楊無敵。

    楊業從小就擅長騎射,二十歲入仕北漢,後歸附北宋,宋太宗素知楊業威名,授予他左領軍大將軍之職,鎮守雁門關,有一次遼國大軍從雁門大舉進攻,楊業從小路率領數百騎兵繞到遼軍背後,與大將潘美的部隊前後夾擊遼軍,殺死遼軍節節敗退,生擒遼將無數,繳獲很多兵甲戰馬,自此以後遼**隊望見楊業的旌旗,就不戰而走,也便有了無敵之名。

    按照演義的套路。楊業立下大功,守邊的主將忌楊業威名,屢次向宋太宗上書,誹謗楊業,而這人就是大奸臣潘仁美,也就是北宋初期大將潘美的化身,潘美應該覺得很冤,其實人家對宋朝功勞確實超過了楊業,可謂是戰功彪柄,哪里會嫉妒楊業啊,由此可知古代小說家其實和現在的也差不多,書里常有硬傷。

    不過楊業確實是被出出賣死的,而那個小人很有可能是王洗,只不過當時潘美是主將,才頂了黑禍,楊業死後,也有兒子繼承家業,其中又以楊延昭最為有名,鎮守邊關二十多年,嘔心瀝血,英勇善戰,澶淵定盟之後,楊延昭又因守邊有功,受到了宋真宗的信任,屢次獲得升遷。

    如今是仁宗時期,雖然說楊延昭已經逝世,而楊家三代人物之中又沒有特別杰出的扛旗人物,可以說官運一代不如一代,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在場眾人可沒誰敢小覷楊家,人家在軍中經營多年,人脈關系盤根錯節,且看在同是將門世家的份上,與其他顯赫家族多多少少有些關系,本身又與西北折家世代聯姻,相互扶持,固家勢不顯,而余威猶在。

    況且說句難听的,軍匪自古是一家,誰知道得罪人了,這些軍漢會不會尋機攜私報復回來,如果沒有必要的話,可沒人敢輕易得罪,所以眾人也是在私底下過過嘴癮,就算楊承平擺明了不識台舉,他們也無可奈何。

    就在這些百姓眼中奸商的幕後老板在憤憤不平時,州衙之中,一干官員也不平靜,雖然對範仲淹有滿肚子的意見,但也知道上尊下卑的道理,說話也十分的客氣有禮。

    “太守,下官覺得。您剛才的決定,是不是有些貿然了。”

    “相公之令,下官也贊成,如今的情形,米糧漲價是必然的事情,相公固然是出于好意,但也不用操之過急,就像醫治重病之人,應須一步一步來,斷然不能下猛藥,緊防過猶不及啊。”

    這些是比較委婉的勸說。提醒,也有直接表示反對的。

    “範公,恕下官直言,您就不該下此命令,如今杭州災旱未消,百姓正逢疾若之際,因以安撫為主,豈能做這等擾亂民心之事。”

    “想我杭州數十年來,糧價一直有序,如今驟然攀升,一時之間百姓無法適從,怕民心不穩啊。”

    “諸位不必多言,此事老夫自有打算。”相對下屬的群情鼎沸,範仲淹顯得淡定許多,待眾人勸進告一段落,才微笑說道,故意漠視下屬們的質疑。

    其實這些官員也清楚,如今杭州城的情形,米糧提價是必然的,誰也無法阻止,之所以報怨紛紛,主要是對範仲淹下令之前,沒和他們打聲招呼而心有不滿,這讓他們有被忽視的感覺。

    當然,此外也有不少是真心為民打算的官員,憂心百姓之苦,就在他們想繼續勸說範仲淹之時,一個衙役匆匆忙忙奔了進來,顧不上喘息,急忙行禮叫道︰“太守,朝廷急件。”

    嗯,範仲淹濃眉微微輕挑了下,本來還想趁著人齊,找各個知縣了解下地方災情,現在看來,也只能押後了。

    見到範仲淹有正事要處理,官員位也只好紛紛閉口。識趣告退而去,而範仲淹也沒有挽留,只是吩咐各縣知縣別著急返回轄地,留在驛站等候召見。

    出了衙門,有真心為民考慮的官員紛紛搖頭嘆息,準備另找機會勸進範仲淹,而有些心懷鬼胎的官員,表面也是唉聲嘆氣的,其實心里卻暗自高興不已,甚至有心理齷齪的,忖思著是不是該往朝廷遞個折子……。

    人心隔肚皮,楚質雖在其中,但也不可能猜透眾人心思,與幾位同僚拜別之後,就欲上轎返回縣衙,卻不想身後傳來張元善的聲音。

    “楚知縣,稍等。”

    “張大人有何指教?”楚質慢慢回身,面帶微笑說道,接觸幾次,楚質也發現這個張元善外表雖然冷傲,但也並不是個難于相處的人,而且在民間的官聲也不錯,是個值得交往的人。

    “時近中午,忙碌許久,想必楚兄也有饑意,不如由我做東,請楚兄共赴青雲樓,不知楚兄意下如何?”張元善說道,臉上雖然沒有什麼笑意,但說話的態度的確十分緩和,有異于平日。

    確信自已沒有听錯,楚質心中不由泛起一絲好奇,自然不會拒絕,不假思索應承下來。

    青雲樓,鄰近州衙,只隔了半條街道,名字取得好,隱喻平步青雲之意,加上樓內的布置、菜色也極具特點,杭州官場中人時常會光顧一二,所以青雲樓雖然算不上杭州城中頂尖的酒樓,但是生意卻有幾分紅火。

    然而,受到災情的影響,不少人也有意識的開始節約開支,況且受到糧價上漲的沖擊,對青雲樓的生意也有些影響,不過民以食為天,就算心情怎麼憂慮,但終歸是要吃飯的,當楚質與張元善乘轎來到酒樓時,樓中也有不少人在用膳。

    “兩位官人樓上請。”

    伙計很機靈,見到轎子落在門前,急忙迎了出去,待發現是兩個官員時,更是誠惶誠恐的笑臉相迎起來。

    二樓廂房很素雅,擺設簡潔,牆壁懸掛幾幅意境飄逸的山水字畫,筆力還行,雖不是出自名家,但也應該是特意請人臨書的,與房中布局相互映襯,十分貼切。

    習慣性的觀摩字畫片刻,楚質回過身來,卻見張元善正在分茶,銀白色的水注居高臨下,濺落在兔盞之內,與茶沫相融,形成各種形態各異的圖案,淡白蒸氣縷縷裊裊,散發出淡淡清香。

    楚質輕輕坐下,仔細觀賞著張元善揮灑自如的動作,心中卻感嘆不已,或許是天賦不佳,老師何涉明明是個分茶高手,而他也有心學習這看起來瀟灑俊逸的分茶手法,可惜不管怎麼練習,何涉怎麼用心指點,就是達不到預期的效果。

    多次未見成效之後,這讓深感名師出高徒的何涉,一改平日贊賞有嘉的態度,開口大罵朽木不可雕也,最後也只能無奈安慰感嘆,人無完人,沒有天份,果然強求不得。

    雙手示意,楚質小心翼翼端起茶盞,乳白色的茶湯清透閃著光澤,湊近鼻間輕微一嗅,清香之氣令人心曠神怡,掩袖舉杯飲盡,回味無窮,且一股暖流從胸口溢散全身,毛孔舒張,清爽之極。

    與何涉相比,技術固然稍遜一籌,但自離開京城之後,再也沒有品嘗到這樣入口津的香湯,看來為了以後的口舌之欲,少不了盡心幫忙了。

    在品茶的時候,張元善幾次欲言又止,楚質不是瞎子,當然覺察得出來,忖思了片刻,輕輕放下茶盞,楚質微笑道︰“張兄連日奔波辛勞,著實是吃苦了。”

    也不是楚質故意奉承,事情本來就是如此,張元善奉命引流灌溉農田,整日在外勘察地形河貌,早出晚歸的,有時甚至夜不歸宿,數日下來,的確比以前清瘦了些。

    “為社稷百姓,不敢言累。”張元善肅容拱手,隨之謙虛幾句,過了一會,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楚兄,在下有一事相詢,還請不吝賜教。”

    “不敢,張兄有言盡管直言,在下絕不欺瞞。”楚質笑道,好奇之心大增。

    清峻的臉龐隱約閃過一片紅潮,張元善猶豫了下,才艾艾說道︰“听聞……,楚質與沈文通、沈睿達兄弟私交甚厚……。”

    這是肯定的語氣,現在杭州城中,誰不知道楚知縣與沈榜眼是同榜進士,楚質赴任之時,沈遘可是倒履相迎的,而這幾日,沈睿達更是時常到錢塘縣衙拜訪楚質,更有風聲傳出,楚質已經聘請沈遼為幕客,誰都知道錢塘沈睿達是才高志清之人,若非與楚質交情深厚,關系菲淺,怎麼可能會答應這事。

    “那是自然。”楚質毫不猶豫說道,雖然這個風聲是他有意無意散布出去的,但既然沈遼沒有澄清,那自然就是默認了。

    豁出去了,悄悄吸了口氣,張元善說道︰“如此甚好,在下想請楚兄幫個忙,不知可否。”

    “張兄太客氣了,你我乃是同僚,怎用說請,盡管吩咐就是,只要力所能及,決不敢推辭。”楚質大義凜然說道,不過話倒也沒說絕。

    “那就先謝謝楚兄了。”張元善感激一笑,輕聲說道︰“過兩日,我在此地設宴,誠摯邀請睿達……,當然,還有楚兄,你務必賞臉。”

    不是張元善消極怠工、借機偷懶,而是經過連日努力,人家已將可引流的河道勘察完成,只要吩咐下去,自有匠役負責挖掘,總不能讓堂堂縣官做這種粗賤活,只要不時巡視、督促、檢查工程進度即可,相對自然清閑許多。

    “沒有問題。”楚質爽快的答應下來,識趣的沒有打听仔細,而是說道︰“回去之後,我立即向睿達轉告張兄之意。”在沒有確認沈遼意思之前,楚質可不敢大包大攬,免得說到卻做不到,壞人之事不說,反而落個言而無信的名聲。

    “那就拜托楚兄了。”張元善似乎沒听出來,臉上露出幾分喜色。

    而這時酒樓也將菜肴捧了上來,祭祀的時候,兩人也不時被暴曬在陽光底下,能量消耗不少,雖不至于饑渴難耐,但面對滿桌香氣撲面的美味,確實也食指大動,而事情已經談妥,接下來的自然是賓主盡歡,觥籌交錯了。
52蘿蔔頭 發表於 2012-8-9 23:07

VIP卷 第二百八十章 優勢互補

這幾日,杭州城可用一個忙字來形容。兵丁衙役忙著從倉庫里搬運米糧到官鋪內,而百姓忙著揮撒著銀錢將官鋪內的糧食扛走,個個都忙得不可開交,特別是在這種炎熱的天氣下進行這種體力勞動,簡直就如同一場酷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今非昔比,糧價漲得那麼厲害,若是再不做好準備,恐怕以後的日子更加難過。

    其實城中百姓並不是戶戶都缺糧的,有些人家連來年過冬的糧食都已經儲備有,根本無須再購置米糧,只不過人們都有種從眾心理,容易受到外界的影響,見到人家都去買糧,有種莫名的緊迫感,根本不顧自身的實際情況,一概隨著大流走。

    官營米糧就那麼幾間店鋪,而且還是限制購買,本來買的人已經夠多了,有的百姓卻不斷循環排隊。想多買些糧食回家儲存,這樣一來,就算店鋪內的米糧還沒有耗盡,但卻給人供不應求的感覺,火爆的場面進而使得百姓越加心急。

    還好讓百姓感到欣慰的是,這年頭奸商是很多,但善商也不少,拋開那些米價居高在每斗兩三百文的商鋪不提,杭州城中,也有十來家糧店價格與官鋪保持一致,有的只高那麼一兩文錢,百姓倒也能接受。

    百姓是質樸的,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患難時候,誰是奸商誰是好人立時一目了然,心中自有一本帳的百姓,對某些黑心商鋪唾罵不已,而真心贊嘆那些良知未泯的商家。

    當然,對于那些一心向錢看的商家來說,被罵幾句又不損失什麼,只要利益豐厚,哪怕天天讓人戳背脊、操祖宗八代也沒有關系。

    煙雨樓,依山伴湖,清晨時候,陽光明媚,沒有午時那樣毒烈,陣陣絲絲縷縷的清風。不時從山間拂拭而來,給人幾分清涼之余,也使得清淨碧透的湖面漾起了圈圈波紋。

    三樓一間門窗盡敞的雅間內,身穿淡藍衣袍,臨欄而立的楊承平微笑說道︰“許兄,你來得真不是時候,若是提前三四月前來,春暖花開之際,從此望去,山間雲霧迷蒙,清風卷動,變幻莫測,人立于此,無雨卻覺濕意濃郁,如同空山蒙雨撲面而來,那時,煙雨樓才不負煙雨之名。”

    “可惜不能一睹楊兄所述美景。”楊承平旁邊的年輕人正是許漢卿,卻見他悠悠站在欄桿旁,雙手負背,含笑嘆息道︰“久聞江南山水秀美天下,如同絕代佳人。有詞雲︰水是眼波橫……。”

    “山是眉峰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楊承平的聲音適時響起與之附和,搖頭晃腦之間,相視而笑。

    “……千萬和春住。”一首卜算子誦畢,楊承平嘆道︰“楚知縣見識果然不凡,沒來江南之前,便知江南山水之秀在于春,讓人欽佩。”

    語氣之中流露出恨未能與之相識的意思,可能連楚質也沒有料到,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憑著幾首膾炙人口的詩詞,自己已經不知不覺中名揚天下,成為許多人眼中的偶像。

    “楚錢塘赴任已久,近在咫尺,難道楊兄就未曾登門拜訪……。”許漢卿有些驚訝道。

    “許兄何必明知故問,我前不久才從蜀地返回,又逢瑣事纏身,哪有這個時間啊,況且人家身為一縣之尊,每日忙著救民于水火之中,就算我有這個念頭,也不便貿然前去打擾。”楊承平嘆氣說道︰“若是耽誤了賑災之事,讓我于心何忍。”

    “楊兄高義,卻是小弟疏忽了此點。”許漢卿慚愧說道。

    兩個人並不是在惺惺作態,不要以為只有出身貧寒的官員士子才會關心百姓,而世家子弟不解民間疾苦,只懂享樂。

    這顯然是對世家子弟的誤解,要知道古代社會千百年來和朝廷統治國家的,從來都是世家大族。作為朝廷的根基支柱,如果只懂得一味的壓迫平民百姓,那激起民憤之後,世家便會與朝廷一起埋葬。

    所以真正的世家,特別是千百年不倒的家族,從來不會忽視低層的百姓,反而不時會接濟貧寒百姓,這就是為什麼在五代時期那種戰火紛飛的年代,就算王朝如何更迭不休,但許多家族得以保存下來的原因。

    舟水之間的關系可不僅是皇帝明白而已,所以像章東主那些為了眼前利益,卻棄百姓不顧的做法,這等行徑與趁火打劫沒有任何差別,楊承平當然瞧不上眼,懶得理會,得一時之利,卻失去民心,現在還看不出什麼來,等災情過後,那些店鋪的生意肯定會一落千丈。

    按理說以奸商們的聰明才智,應該能想到這點,然而在絕對利益的面前,不是誰都能保持得住清醒的。況且那些人長年生活在杭州,論起眼界,自然不能與楊承平、許漢卿這種經常走南闖北的人相比,就算隱約感覺有些不對,但又被巨大的利益蒙蔽了雙眼,失去平常時候的理智,說白了就是利欲燻心,做出這種糊涂事也正常。

    過了一會,酒樓伙計敲門而入,奉茶上來,打破了那股有些深重的氣氛。許漢卿輕抿了口清茶,恢復了常態,微笑說道︰“此次蜀地之行,想必楊兄定是大有收獲。”

    楊承平收斂了心神,心念微轉,也知道瞞不過去,況且這麼大塊的蛋糕,自己一個人也吃不下,索性大方承認,哈哈笑道︰“許兄消息果然靈通,此次下江南,想必也是為……而來。”

    “那是當然,朝廷大開鹽禁,世人聞風而動,在下也是凡世俗人,自然不敢居于人後,想從中分一杯羹肴,還要請楊兄多多關照才是。”許漢卿笑吟吟說道。

    可能有人會覺得奇怪,畢竟在一般人的眼中,古代像鹽鐵之類的生意,從來都是由國家掌控、販賣,絕不許私人插手,一旦發現有人私自經營,絕對是殺頭重罪,沒有任何情面可講。

    這並沒有錯,自從春秋時期齊國管仲為了增加國家財力,針對鹽政實施改革之後,食鹽買賣就變成了朝廷專利。鹽是人類生活的必需品,所以歷代朝廷對鹽利都十分重視,為了獲取更多的鹽利,紛紛鹽法進行了一系列改革,加強了對鹽的壟斷。

    宋初承唐五代之制,大部分地區的鹽都實行官賣,鹽稅收入在中央財政收入中佔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大有可以半天下之賦的勢頭,所以鹽的生產、銷售朝廷控制十分嚴格,銷售也由官府指定專門區域。越境者視為犯罪,食鹽市場基本由官府壟斷。

    然而宋代戰爭頻繁,駐扎在邊境的軍隊急需糧草,這個時候就體現出商人的能力來了,區區的戰火算得了什麼,只要有足夠的利潤,商人可以不顧一切,而朝廷中有的是能臣,也意識到所以由朝廷運糧赴邊的話,耗時費力,未免負擔太大,立時想到了商人。

    然而沒有好處的事情,商人基本不會干的,所以有聰明的官員立即想到一個好辦法,就是讓商人運糧給邊軍,然後拿著憑證到京城戶部領取鹽鈔,再用鹽鈔換鹽,這就是所為的鈔鹽制度。

    新法實施以後,在一定時期內,確實有效緩解了朝廷的負擔,不過到了仁宗景元年西夏李元昊起兵反宋以後,情況有所改變。邊境州軍軍需告急,于是除了軍糧、畜草以外,也急需其他各種雜物,一些猾商貪吏,表里為奸,運給邊軍的糧草大多數粗劣、潮濕、腐爛不可食用,而且對于一般商人來說,由于鹽鈔易得而價賤,並沒有多大利益可圖,當然不願意再繼續下去。

    一方面,百姓在連年用兵,不斷應付各種繁雜的兵、雜役之外,又增加了輦運食鹽的負擔,結果是所得鹽利既薄,無助于解決沿邊州縣的燃眉之急,而又引起百姓的紛擾不安,另一方面,西夏產青白鹽,羌人常用青白鹽入邊境與宋人換取米麥。

    青白鹽價廉味美,朝廷雖嚴禁私鹽而無法禁止,所以陝西州軍兵民多食青白鹽,邊境州軍的銷售額日益減少,官府的收入隨之大減,財政危機更加嚴重,凡此種種,說明鈔鹽制度已經不可行了,朝廷之中有見識的官員紛紛上書直諫,改革鹽法勢在必行。

    這個時候,有些叫範祥的官員站了出來,這人雖然姓範,但與範仲淹並沒有什麼關系,不過兩人都有個共同點,就是堅挺的改革派,意識到鹽法之弊,範祥就不停上書提出制置解鹽的具體建議,經過幾番波折,皇帝趙禎終于同意實施。

    範祥這次鹽政改革的內容,歸納起來主要有幾個方面,罷陝西沿邊入中糧草,嚴禁青白鹽的輸入,這是必然的,然而最讓天下商人看重的是,範祥居然廢除由官府專賣的禁榷法,實行通商法,同時為了擴大銷量,開解鹽入蜀之禁。

    要知道在此之前,川蜀地區是不準商人運鹽進入的,這也是有歷史原因的,當年宋太祖滅的後蜀之後,有一段時間縱容將士在成都四處搶掠,已經讓當地百姓心懷怨恨,到了太宗初期,那時天下未定,為了能夠滅後漢,奪回燕幽之地,朝廷又在那里設立衙門,壟斷買賣,掠奪當地主要經濟來源的茶葉、絲帛以增國力。

    一些地主、大商人也趁機囤積居奇,賤買貴賣,蜀地百姓的日子更加難過,那時宋太宗應該還一門心思的想著建功立業,超過太祖,心思還沒放到治理地方上,川地貪官污吏橫行,終于激起民變。

    後來,民變被鎮壓下去,但宋太宗也滿肚子火,有感川蜀百姓不服王化,自然要加以區別對待,到了現在,趙禎是個仁厚之主,也不會死守著祖宗之法,見有人提出來,也就順勢答應了。

    皇帝的心思,商人不想了解,只要知道新鹽法實施對自己有好處就成,誰不知道川蜀之地,天府之國,蜀茶蜀錦聞名天下,特別是那些夷蠻,人傻錢多,居住在只產黃金不產鹽的深山老林里,隨便拿包鹽去,就可換回同樣重量的真金白銀,說不定還附送幾根手臂粗的百年山參作禮物呢。

    就算深山老林猛獸虎蟲頻繁出沒危險系數過高,那入川之後,也可以順帶轉道進入大理,將販鹽所得之得買些犀角、香料回到中原地區,轉手就得數倍之利,何樂而不為,計算之後,精明的商人們紛紛行動起來,而許漢卿和楊承平顯然是其中之一。

    “許兄客氣了,應該是小弟仰仗你才對。”楊承平笑道,語氣有幾分真誠,相對遠離中樞已久的楊家來說,許家在京城的關系更加深厚,畢竟新法實施,誰都能嗅到利益的味道,但官鹽引卷可不是那麼輕易得到的,有錢人家未必肯給你。

    而引卷雖然在戶部領取,但是提取食鹽的地方卻有幾處,宋代鹽類分幾種︰池鹽、海鹽、井鹽、岩鹽,就鹽的形狀和制法而論,又可分為顆鹽和末鹽,品質不一,價錢自然不同,而池鹽盛產于西北,海鹽盛產于淮南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就地利來說,入蜀最佳的選擇當然是在淮南走水路,所以許漢卿才會下江南考察,在各州轉了圈,終于選定杭州為切入點,然而做生意過江龍往往不如地頭蛇熟悉門路,有鹽引未必能拿到好鹽,所以許漢卿當然想找個人來合作。

    經過打探之後,目標人選就是楊承平,兩人出身名門,而且也有過數面之緣,對對方都有一定的了解,同樣想做食鹽生意,優勢互補,簡直就是天作之合,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兩人說通之後,迅速達成合作意向,敲定合作細節,分工協作,當然沒有忘記至關重要的利潤分配問題。

    “許兄吃些虧,讓小弟佔些便宜,二一添作五,如何?”楊承平笑道,這只是客氣話而已,雙方的投入差不多,不存在誰佔大頭問題,所得利潤當然對半分。

    許漢卿緩緩搖頭,伸出四個手指,說道︰“四成!”

    楊承平頓時輕微皺眉起來,當然不會認為許漢卿高風亮節,自願只要四成利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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