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首席御醫 作者: 謝王堂燕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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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2012-8-11 18:26: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331181
【小說書名】:大宋首席御醫

【小說作者】:謝王堂燕

【內容簡介】:

  出身中醫世家,祖上據說還是神醫張仲景弟子的石韋,穿越到了北宋初年,卻悲催的發現,自己竟然穿到了一個即將被砍頭的死囚身上……
    這是一個風雲際會的年代,大宋開國之主趙匡胤正雄心勃勃的謀劃著他統一天下的大業,南唐後主李煜卻仍在醉生夢死中唱著《後庭花》,太行山上的劉氏北漢還在苟延殘喘,耶律賢統治下的遼國正日益強大……
    在這樣一個令人神往的時代,石韋決心利用自己超越千年的中醫知識,向著“有錢花,有妞泡,有官做,有名賺”的四有青年奮鬥。
    且看主角如何在談笑風生間從市井之中走出一條風流神醫的青雲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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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4:37
卷一 魚遊南唐    第一章 死囚

2012年6月某日上午,各大網站上刊登了一則最新消息:


昨天晚上到今天白天,南方數省普降暴雨,局部地區發生泥石流、山體滑坡等自然災害。


警方剛剛證實,有五名驢友在黃山因大雨受困,另有一人失蹤,失蹤者是一名中醫大學學生,據稱該學生出身于中醫世家,祖上曾是漢代名醫張仲景弟子,目前警方正在……


………………………………………………


宋開寶四年,五月。


牢窗外的天色灰濛濛的,石韋心頭同樣為陰霾籠罩。


屁股上的傷才剛剛開始結疤,稍有觸動就痛得咬牙咧嘴。


石韋無奈的歎了一聲。


他出身于中醫世家,雖然年紀輕輕,卻已經在行內小有名氣,本來有著大好的前途。


可是就在幾天前,大學畢業的他,本打算在回家接手祖傳醫館之前,好好的出去旅遊一次,但卻沒想到在黃山上,因逢暴雨,失足墜入了山澗。


他並沒有死,而是在一陣恍惚如夢的昏迷之後,一睜眼,驚奇的發現自己穿越到了北宋初年,成了這個名叫做“石韋”的小郎中。


他在最初的驚恐之後很快平靜下來,自幼養成的堅強老沉的性格,讓他能夠迅速的打起精神來面對這全新的環境。


本有的記憶和這身體的新記憶融合,石韋弄明白了自己身處這牢獄中的來朧去脈。


他原是這當塗城“平安堂”杜郎中的弟子,兩年前,師父因病而故,因為沒有子嗣,作為唯一弟子的他,理所當然的繼承了平安堂,憑著這間小醫館,勉強的養活自己和師娘樊氏。


幾天前的一個晚上,一個身負刀傷的男人闖進平安堂,他本著一顆醫者仁心,也沒問其身份來歷就為傷者包紮救治。


誰知那傷者次日一早不告而別,緊接著捕快們就追至平安堂,說是那受傷者乃是江北宋國的奸細,當場就把他給抓了回去。


經過幾輪板子之後,他不得不屈打成招,最終官府竟以通敵的罪名,判了他二十日後處斬。


石韋真心有點抓狂,穿越就穿吧,怎麼就穿到了一個死囚的身上,這尼瑪也太倒楣了吧。


這些天除了趴在牢門上喊冤之外,石韋別無他法,但牢頭卻告訴他,手印已按,要麼花大錢買通上邊翻案,要麼就乖乖的等死。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道理古今相通,石韋又何嘗不知。


要命的就是因為他沒錢,就算把平安堂那間小醫館給賣了,恐怕也湊不齊一個保他出來的零頭。


“難道老子真的死定了嗎?”石韋不甘心,卻又無計可施。


苦惱數日,這天夜幕將至時,牢頭陳皮忽然進了牢房,還帶進來兩個吵吵鬧鬧的男人。


石韋很快就認出了那二人,其中一個身長八尺,滿面胡渣與鋼絲無異的壯漢叫做巴戟天,是漁幫的一名小頭目,早年曾來平安堂看過病。


另一個鼻青臉腫的中年長者,則是“仁心堂”的坐診郎中沈厚朴,是這當塗縣的頭號名醫。


這倆人一路爭吵著進來,石韋隱約也聽明白了些,大抵是那巴戟天找沈厚樸看病,結果沈厚樸沒治好,姓巴的一怒之下砸了醫館,還打了人家沈郎中,二人扭打起來,衙役趕到後,縣令大人不容分說把這兩人統統關進了牢裏。


陳皮將那巴戟天關進了石韋所在的這間牢房,把沈厚朴關進了隔牆一間,鐵門一關,大聲道:“老巴,你給我個面子,別再鬧騰了。還有你,沈郎中,你說你都這麼大年紀了,火氣怎麼還這麼大,何苦呢,都歇歇吧。”


任你是天王老子,這大牢裏都得乖乖的聽牢頭的話,陳皮這麼一發話,那二人便都不情願的閉了嘴。


巴戟天掃了一眼四周,目光停留在了石韋所臥的那塊草席,那是這灰土遍地的牢房中唯一乾淨的地方。


他忽然指著石韋,以不容置疑的口氣命令道:“你,給老子滾開。”


石韋斜瞥了他一眼,紋絲未動。


漁幫是這當塗城第一大黑幫,巴戟天雖然只是一個小頭目,但平素也是耀武揚威慣了,尋常百姓不敢招惹,眼瞧著一個落魄的囚犯竟然敢不給自己讓位,他頓時大怒。


“狗雜種,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怒喝之下,巴戟天掄起拳頭就準備動粗。


眼看拳頭就要上身,石韋卻淡定的來了一句:“兄台患病不輕,就不怕強動肝火,折了自己的陽壽麼?”


這輕描淡寫,看似隨口而出的一句話,卻如驚雷一般,瞬間劈中那怒氣衝衝的惡漢,錘頭般大小的鐵拳,生生的在石韋臉前寸許停滯。


巴戟天將拳頭一收,奇道:“你怎知我身患疾病?”


石韋坐了起來,淡淡笑道:“巴兄呼吸節奏紊亂,臉色泛黃,這般外相,自然是內染重疾,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


自那巴戟天進來的時候,石韋就已經在不動聲色的觀察他,以他的功底,單純外相上看出此人染病也不難。


只是石韋這一番話,卻把巴戟天這個外行人當場震住,他驚訝之下,當即收斂了一臉惡意,微微拱手道:“原來小兄弟也是郎中,敢問尊姓大名?”


石韋還之一禮,答道:“在下石韋,乃是平安堂的郎中。”


他自報家門,巴戟天尚未有反應,柵欄那邊的沈厚樸卻先冷笑了一聲:“原來是杜仲的徒弟,聽說你裏通外國,已被判了死刑。怎麼,莫不是你們平安堂無人上門求診,逼得你去做那賣國的勾當糊口養家不成?”


沈厚樸言詞語氣中充滿了諷刺,這也難怪,所謂“文人相輕”,醫生之間其實也是一樣。


早先石韋的師父杜仲,便因醫術平庸,頗受同行的恥笑,而适才石韋一番話將巴戟天震住,令其以禮相待,沈厚樸看在眼裏,自然心存妒忌,聽他自報家門後,忍不住便出言相諷。


石韋眉頭暗皺,對那沈厚樸的輕蔑甚為厭惡。


心中一聲冷笑,他只裝作沒聽見,笑著對那巴戟天道:“我方才聽得巴兄與這位沈郎中似有爭執,卻不知沈郎中如何開罪了巴兄,竟惹得巴兄不顧惜自己身體,大打出手。”


姓沈的先惹了石韋,現在他故意提及此事,明擺著是要那姓沈的好看。


果不其然,一提此事,那巴戟天就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沈厚樸罵道:“這姓沈的死庸醫,老子給了他那麼多錢,叫他給老子治病,他不會治便罷,偏說試一試,結果折騰了老子好些天都沒治好,這種庸醫,老子不打他才怪。”


石韋搖頭歎息,轉向沈厚樸道:“沈郎中,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咱們做郎中的並非神仙,有不會治的病也是正常,但是你明明不會治,卻還偏要逞能,反耽誤了巴兄的病,這麼做怕就有違醫德了。”


石韋這般順勢一“挑撥”,自是深得巴戟天之心,這位漁幫頭目連連點頭:“說得正是,姓沈的死庸醫,若是老子將來有個三長老短,一定會先宰了你這老傢伙。”


沈厚樸憋紅了臉反駁道:“你胡說八道什麼,我告訴你,你這病乃百年難見的奇症,就算宮中御醫也未必能治好。我念著一顆醫者仁心,試著想為你治一治,你卻這般胡攪蠻纏,反倒怪起了我,這豈不荒謬。”


百年難得一見的奇症!


聽得這一句話,石韋心思急轉,陡然間有了一個念頭。


若純論醫術與經驗,石韋未必比這姓沈的強上多少,但要知道,此時乃北宋初年,而他卻來自千年之後的現代。


這千余年間醫學自然有極大的發展,諸多古時的疑難雜症,經無數先輩們的研究和實踐之後,早已有了治病的良方,傳至他這一代時,也就變成了小病小災。


這樣的話,沈厚樸眼中的“奇症”,或許在他石韋手中就成了普通小病。


“這巴戟天看樣子在官府有些門路,我何不利用為其治病的機會,令他幫我洗刷冤情,脫離這牢獄之災呢?”


最後的希望就在眼前,石韋豈能放過。


他當下一笑:“奇症不奇症的,也要看誰來治。巴兄,不如讓我來為你診視一下,或許你這病我能治好也說不定。”


此言一出,那邊沈厚樸不禁哈哈大笑,捋著白須嘲諷道:“我沈厚朴行醫三十餘載,雖然算不得什麼神醫,但方圓百餘裏也算有些名氣。我都治不好的病,你一個庸醫的弟子也敢枉稱可治?好笑,這真是我此生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哈哈……”


巴戟天雖然惱那姓沈的,但也知其在當塗縣的名聲,聽其這般一說,不由得對石韋投以懷疑的眼神。


石韋卻自淡淡道:“醫術之道,講究的是一點悟性,我雖不如沈郎中名氣大,但也未必不能僥倖悟到治病之方。反正巴兄你現下也無事可做,何不讓我試一試呢。”


巴戟天沉吟了片刻,哼道:“也罷,就讓你一試,反正你也要被處斬,就算治不好也不用我出手教訓。”


石韋便讓巴戟天先將病症說與他聽。


提起這病時,巴戟天頓時一臉的陰霾,“我這病是前些天晚上突然發作的,發作時就覺著胸口這塊一會熱得跟火燒似的,一會卻又冷得跟貼了冰一樣,還又痛又癢,痛起來好似刀割,癢起來又像螞蟻在咬,難受的要命。”


聽了他的描述,石韋心中已有了幾分底。


石韋又在他胸前輕輕觸按,問道:“痛在何處,這裏嗎?”


“不是……往左一點……對對,就是這裏。”


“嗯,是脘肌。”石韋微微點了點頭,“你這症狀持續了有多久?可有何規律?”


巴戟天答道:“從七八天前開始,每天從半夜到早上都會發作,好像也沒啥規律,反正就是一會好一會壞的。”


“把嘴張開,讓我看一下你的舌頭。”


巴戟天把嘴巴張老大,石韋扶著他的下巴端詳了一會,又道:“右手拿來,容我替你把一下脈。”


石韋雙目微合,靜靜把脈,一副從容自信的樣子。


須臾,石韋鬆開了手指,巴戟天忍不住問道:“我這到底是什麼病,你可會治?”


“巴兄這病嘛,我倒也能治。”


“真的?”


石韋點了點頭,跟著卻又接了一句:“只是可惜呀……”


巴戟天聽他說能治,本是大喜,緊接著又聽他歎說“可惜”,狂喜的心情立時又籠上一層陰影,急問:“你不是說能治麼,那還可惜什麼?”


石韋歎道:“巴兄這病,非一朝一夕可治,必需經我長期治療方可痊癒,只可惜我不日便將被處斬,怕是沒有時間來治好巴兄你了。”


聽聞此言,巴戟天神色立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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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4:38
卷一 魚遊南唐    第二章 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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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戟天在吃驚,他驚的是倘若這小郎中果真能治自己的病,若就這般被斬了,那豈非自己救命的希望一同被斬斷


隔壁的沈厚樸同樣也在吃驚。


他驚的卻是:我當塗頭號名醫都治不好的病,你一個庸醫之徒,不名一文的臭小子竟然聲稱能治!


妄言,一定是妄言。


沈厚樸深信自己的判斷,當下便冷笑一聲:“石韋,你師父和你是資質平庸的兩師徒,咱們當塗縣醫界可無人不知,怎麼坐了一回牢,一夜之間你的醫術就突飛猛進了?莫非是知道自己要被處斬,嚇得腦袋變靈光了麼?”


沈厚樸這是在婉轉的說石韋在信口胡言。


石韋對他這般嘲諷付之一笑:“還真讓沈郎中你說對了,前些日我挨了一頓板子,突然之間開悟不少,於醫術之道領悟頗多,巴兄這病,我偏偏就能治。”


沈厚朴臉色愈陰,不屑道:“那你倒說說看,他得的到底是什麼病,又是怎麼個治法。”


石韋不緊不慢道:“巴兄舌脈無異,說明病在肌膚絡脈,不涉及臟腑,病起急驟,除非是淤阻絡脈,不然何以至此?如此癢痛交加,當是因風痰也。沈郎中,不知我的診斷,你可苟同與否?”


石韋這一通醫學術語說得玄乎,巴戟天這個外行聽得雲裏霧裏,不知真偽,沈厚樸這內行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暗中一琢磨,將石韋所說與巴戟天的病情一印證,陡然間神色大變。


那般驚駭之狀,仿佛遇上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之事。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沈厚樸震驚之下,竟是忍不住失口自語。


見得姓沈的這般神情,石韋料知他是被自己震住了,不禁面露幾分得意:“巴兄這病,《本草綱目》上早有記載,沈郎中竟會不知道,真也是奇了。”


沈厚樸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茫然道:“《本草綱目》?那是誰寫的醫書,我怎麼從未聽過?”


眼見姓沈的這般反應,石韋心頭一震,方才想起自己一時得意,說了不該說的話。


《本草綱目》是中醫寶典不錯,但卻成書於明代,而此時卻是北宋初年,前後相差有近七八百年的時間,沈厚樸若是聽說過那才見了鬼。


“沈郎中你自詡行醫三十年,卻連《本草綱目》都沒看過,難怪你不知如何治巴兄這病,我看你還是把醫館關了,好好的去回爐重溫醫書吧。”


石韋腦筋轉得快,將錯就錯,順道又挖苦了沈厚樸一番。


“你,你——”


沈厚樸又羞又惱,被嗆得吹鬍子瞪眼,一時卻無言反擊。


這也難怪,行醫者,似《傷寒雜病論》、《黃帝內經》這等醫學名籍自是必學之書,但醫海無涯,古往今來所存醫書不計其數,並非是每一名郎中都能將所有的醫書遍覽。


沈厚樸以為那本什麼《本草綱目》,乃是前人所著不出名的醫書,本來自己未曾讀過也沒什麼,但在石韋這個小輩面前,卻自感大跌顏面。


奚落過沈厚朴,石韋把目光轉向了驚喜交加的巴戟天,說道:“巴兄,不知能否向牢頭借些筆紙,我好為巴兄開方子。”


巴戟天忙是大呼小叫的把牢頭陳皮叫來,吵著要筆墨紙硯。


那陳皮雖覺奇怪,但他平素沒少收漁幫的好處,便不好像對普通犯人那樣對巴戟天,只得邊抱怨邊叫手下去置辦。


片刻後,紙筆送到牢中。


石韋提起筆來,頃刻間寫下一方:


麻黃二錢,蟬衣二錢,土鼈蟲二錢,白芥子二錢,全蠍二錢,蜈蚣三條,黃精十錢,絲瓜絡三十條,制馬錢子一錢,水久煎候冷,臨暮服之。


“你依著這方子抓藥,連服五天,病痛便可被暫時鎮壓,不過用不了多久病情就會復發,到時就無藥可緩解,唯有我以家傳的針灸之術為你連續治療,一兩月後,病症才能徹底被根除。”


石韋把方子遞給巴戟天,面帶遺憾的歎道:“只可惜我過幾天就要命赴黃泉,無法為巴兄根治。巴兄此病只會越來越重,不出兩月,只怕也……唉!”


石韋這一聲歎,如一柄利刃,狠狠的刺在了巴戟天心頭。


巴戟天在當塗縣是有些能耐,但也沒有厲害到可以一手遮天,無所不能的地步。


倘若石韋只是一個普通的犯人也就罷了,憑他巴戟天在衙門中的關係,再破費一筆,把他弄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問題就在於,眼下石韋可是一個背著“通敵”罪名的死囚,想撈這麼一個人出來,就連縣令都要向州府打通關節,更何況是巴戟天這麼一個漁幫小頭目。


可是,若是不能將石韋救出,自己這條小命也得一併去見閻王老子,性命憂關,巴戟天怎甘心放棄這活命的機會。


“此事,實在是棘手啊,除非……”


巴戟天滿面愁容,摸著絡緦鬍子冥思苦想,突然間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他正待說話時,外邊陳皮進來,敲著牢門道:“沈郎中,你家公子已經拜見過縣令大人,老巴,你們漁幫剛剛也派了人來,縣令大人有令,可以放你們回去了,不過警告你們,出去以後不要再生事了。”


沈厚朴家財萬貫,又是當塗頭號名醫,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巴戟天雖屬**,但漁幫跟官府向來有默契,如今都派了人來,顯然是來向縣令送好處。


當塗城的這位縣令于大人,黑白通吃那可是街坊盡知,如今故意將他們扣下,為的就是收好處,好處拿到,自然就要放人。


沈厚樸巴不得早點離開,二話不說趕緊離了這晦氣之地,巴戟天卻反而不急著離開,偏要再留一會。


那陳皮奇道:“我說老巴,你還坐牢坐上癮了不成?”


“我跟這位石郎中甚是投機,想多聊一會,你且通融一下。”巴戟天拒絕道。


陳皮一怔,看了石韋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不禁浮現出一絲不屑之笑:“老巴,你不會是想讓這要死的小郎中給你瞧病吧?那可就好笑了,沈郎中那樣的名醫都治不了,何況他這麼一個小郎中,我看你就別病急亂投醫了,趕緊走人吧。”


巴戟天一心撲在治病上,沒心思跟他磨嘰,遂把牢外接自己的手下喚進來,低聲的吩咐了幾句。


陳皮就在旁邊,巴戟天說什麼他聽得清楚,臉上頓時鉤起笑意:“既然老巴你願意,再呆一會也無妨,反正今夜是我當值,一會若是你有興趣,咱哥倆還可以喝他幾杯。”


石韋在牆角聽不清巴戟天說了什麼,但瞧那陳皮的態度,多半是巴戟天讓其手下去給這牢頭置辦好處,所以他才轉變的這般痛快。


牢內重新歸於安靜,巴戟天一臉鄭重道:“石郎中,既然你能救我的命,我理應保你出去,不過你要知道,你犯的可是通敵的死罪,想要把這個罪名洗刷掉,必得請我們漁幫熊幫主出手才行。”


聽了巴戟天這一番話,石韋的心頭著實松了一口氣,一切正如他最初所料,起死回生的希望就在眼前。


不過,石韋也沒有完全樂觀,聽這姓巴的口氣,似乎還有下文。


果然,巴戟天話鋒一轉:“只是我不過幫內一小人物,熊幫主根本不會為我去花大錢,動用大關係救你出獄,除非你對我們熊幫主有利用價值,值得他下血本。”


倘若沒有半點機會讓那熊幫主出手話,這姓巴的也就不會這般浪費唇舌,他這般一說,以石韋之聰明,立時便明白其言下之意。


當下石韋不動聲色,只淡淡笑道:“在下除了這醫術之外,身無長物,聽巴兄意思,莫非是貴幫幫主亦身患奇症不成?”


“那倒沒有。”巴戟天搖頭道:“我們幫主身子骨硬朗的很,倒是他有一親妹子身患重症,石郎中若能治她的病,我家幫主就算傾家蕩產也會出手為你洗脫罪名。”


這麼一根唯一的救命稻草,石韋就算不會治也得硬著頭皮說會治,但這關鍵時刻,又不能表現得太過急切,讓巴戟天有所懷疑。


“不知這位熊小姐症狀如何,是怎麼得的,巴兄不妨說一說,我至少知道個大概才能判斷有無把握醫治。”石韋心中激動,但表面上卻冷靜如常。


提及這陳年舊事,巴戟天不禁一歎:“那還是五六年前的事,那時我幫和別幫血拼,熊幫主一家老小被殺,只活下這麼一個妹子,卻因受了驚嚇得了瘋顛的病,這麼多年來,熊幫主不知請了多少名醫,卻都治不好她這病。”


“嗯,原來是受到驚嚇,得了瘋病。”石韋的記憶中,古往今來,無數的類似案例從眼前閃過,沉吟片刻,他欣然道:“熊小姐的瘋病並非是因腦部受創傷所致,這一點算是不幸中的萬幸,這樣的話,我倒有七成的把握將她治好,不過一樣得花費些時日。”


聽得石韋這句話,巴戟天大喜,一躍而起,興奮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就請石郎中且在牢中忍耐幾日,我這就去跟我們幫主說這件事。”


巴戟天定下主意,立刻便吵吵著要出獄。


目送其離開後,石韋心中這才長松了一口氣。


一想著自己竟然絕處逢生,心中自是狂喜。


不料他欣喜之下,他一屁股坐了下來,正好觸動了屁股上的傷口,頓時痛得直咧嘴。


他抽著冷氣側過身去,一摸屁股,掌中竟有血跡,卻不想興奮之下,竟是把創口給迸裂。


這時,牢頭陳皮送走了巴戟天回來,手裏還拎著一籃子,裏面裝的儘是雪梨、紅柿之類的水果。


他滿臉狐疑道:“小子,你到底跟老巴說了點啥,他竟然還讓手下給你帶水果。”


“沒什麼,我就是給巴爺開了道方子,治他的病而已。”


石韋隨口答道,畢竟,這種事不好太過張揚。


“就你?”


陳皮不屑而笑,“老巴為他那病已經打殘了好幾位名醫,就憑你也想治?我看你是怕死怕到得了瘋病,胡言亂語糊弄老巴的吧。”


陳皮這種小角色,石韋本不屑於跟他多解釋,只是想起屁股上的傷,不得不笑道:“陳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只是我這屁股傷開裂了,我想開道方子,想麻煩陳藥幫著抓幾味藥,不知……”


“你十幾天後腦袋就要落地,屁股上的傷算個屁,忍著吧,再過幾天你就永遠感覺不到痛啦。”陳皮不耐煩的把竹籃扔在柵欄外。


石韋心中正惱火時,忽聞到空氣中有一股蟹香之味,多半是方才巴戟天叫手下給這可惡的牢頭送來的好處。


瞥了籃中水果一眼,深陷於黑暗中的眼眸,閃過一絲詭異之光,石韋便道:“我身上有傷,不宜吃這些東西,陳爺若不嫌棄就統統拿去吧。”


陳皮巴不得如此,馬上又把那籃子拎起,板著臉道:“想讓我給你去抓藥是不可能的,以後每餐給你多添幾個饅頭倒是無妨。”


“多謝陳爺照顧。”石韋拱手稱謝,又道:“我好歹也是個郎中,陳爺若是生了什麼病的,儘管來找我便是。”


“呸!老子身體好好的,少咒我……”


陳皮罵罵咧咧的離去,嘴裏已經嚼起了本該屬於石韋的水果。


看著那肥肥的背影,石韋臉上浮現出一抹冷笑。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4:38
卷一 魚遊南唐    第三章 略施手段

不知不覺中已是月上眉梢,牢房之中依然是那麼昏暗。


石韋的晚飯只有兩個饅頭,一碟鹹菜,雖然難以下嚥,但他還是強忍著吞下去裹腹。


牢房外頭,那值夜的牢頭陳皮喝著小酒,吃著螃蟹,哼著小曲,好生的愜意痛快。


只是,半個時辰之後,愜意的小曲突然間被殺豬般的嚎叫取代。


背靠著柵欄斜臥的石韋,臉上再次浮現出得意的冷笑。


他等的就是此時。


一陣淩亂的腳步聲中,臉色蒼白扭曲的陳皮跌跌撞撞的挪了進來,沖著石韋抱怨道:“小子,都是給你那烏鴉嘴咒的,老子我,咳咳——”


話音未落,陳皮跌倒在柵欄外,張口大嘔起來,嘔了一氣後,竟然是嘔出了血。


“陳爺,你這是怎麼了?”石韋佯裝驚訝。


陳皮見血大懼,急道:“快,快給我瞧病,我怎會突然嘔血?”


“陳爺別急,你且把手伸過來,讓我先把把脈?”


陳皮哆哆嗦嗦的把手伸過柵欄,石韋指搭其脈,閉目靜察。


其實,他心中早就有數,但在這牢頭面前,還是要裝模作樣一番。


把脈之時,那陳皮又嘔了幾口血,精神愈發的昏潰。


診過脈後,石韋問道:“陳爺,你方才都吃了些什麼?”


陳皮喘著氣道:“還能有什麼,不就是白蟹、羊肉、紅柿什麼的。”


“白蟹!你竟然吃了白蟹!”


石韋方才早聞到空氣中有蟹香,這時卻故作不知。


“白蟹怎麼了?”陳皮茫然道。


石韋歎道:“蟹與柿性俱寒,醫書雲:凡柿同蟹食,令人腹痛作瀉,二物俱寒也。陳爺,你怎能這般不小心。”


石韋這話倒不是在嚇唬他,他精通醫術,《本草綱目》中對此症有所記載,他自然清楚得很。


方才正是因為聞到有蟹香,又瞥見籃中有紅柿,故而他才會故意的把那一籃水果讓給陳皮,為的便是讓那陳皮因貪吃而受此難,令其有求於己。


陳皮不知自己早中了石韋的算計,聽他那一番解釋,不禁愈加的恐懼,急握著石韋的手求道:“石郎中,你要救我,救我啊。”


見他這般德行,石韋心中暗笑,嘴上卻寬慰道:“陳爺莫要擔心,你這病看起來雖重,但只需木香餅子一貼便可解,陳爺趕快去讓人抓藥吧。”


“木香餅子,木香餅子……”


陳皮咳著血,嘴裏反復的念叨著這一道方子,連滾帶爬的出了牢房。


“白癡!”


目視著那牢頭倉皇而去,石韋低聲罵了一句,若非他身在屋簷下,似他這種勢利狗官,石韋根本不屑於一救。


眼下這姓陳的遭此一劫,也算是報了先前他對自己惡語相加的仇,石韋的心裏邊痛快了許多。


牢中時日甚是難熬,特別是一個死囚,不過自經歷了昨晚的兩樁事後,石韋的心情已比早先平靜了不少。


巴戟天那邊自離開以後,一直未有動靜,石韋想自己畢竟是死罪,就算是那熊幫主出馬,多半也得花些時日才能把自己撈出來,現在乾著急也沒有,只有耐心的等待。


心情安頓下來後,石韋才有心思將自己所處的這個年代仔細的梳理了一番。


因是他自幼學習中醫,而諸多的中醫書古籍又都是古文所著,因是有這一點關節,使他對歷史也略有粗通,再加上融合了“本尊”的記憶,倒也將腦海中的一團亂麻理出了個頭緒。


目下的年代當是北宋開寶四年,大約也就是西元971年。


此時距宋太祖陳橋兵變,登基稱帝已有十年,這位神武雄略之主十餘年間,逐次削平了後蜀、南平、南漢等五代時殘留的數國。


如今只餘下北邊蝸居在太行山裏的劉氏北漢,依靠著遼國的庇護苟延殘喘,江南幾個小國都已向宋廷俯首,至於石韋所在的南唐,雖然號稱南方第一大國,但在失陷了江北十四州後,早已淪為二流小國。


石韋掐指一算,這南唐離覆國也大概沒多少時日了,不過這跟自己也沒多大關係,對於他這麼個市井小民來說,有錢花,有妹子才是人生最大樂趣,至於是做你李煜的臣子,還是做你趙匡胤的子民,都沒什麼分別。


眼下他最需要擔心的,還是如何保住自己這條小命。


神遊之際,不知不覺兩天已過,石韋終於又看到了陳皮。


此時,這位牢頭臉色雖仍是略顯蒼白,但與那一晚的病重垂危之狀已有天壤之別。


“石郎中,這是南市醉仙樓方出鍋的白切雞,趁熱乎趕緊嘗嘗吧。”


陳皮笑呵呵的將一大碗雞肉從柵欄縫中遞入,他這時的態度,與先前已有天壤之別。


“陳爺,你這是……”石韋心中跟明鏡似的,但表面卻故作寵若驚之狀。


陳皮感慨道:“上回要不是石郎中你,我老陳這條小命就沒了,這點小意思,算是我謝你救命之恩吧。”


陳皮的態度客氣了許多,這廝雖然刻薄,倒也懂得知恩圖報,這讓石韋對其厭惡之心減少了幾分。


“那我就不客氣了。”


石韋在牢中困了數日,每日都是饅頭鹹菜,眼見有肉,饞蟲早就被勾起,當下便風捲殘雲一般,將那一大碗白切雞吃得連骨頭渣都不剩。


“慢點吃,不急。”說著,陳皮甚至還給石韋倒了杯小酒,“石兄弟,我瞧你這醫術手段確實厲害,莫非你真能治好老巴的奇症不成?”


陳皮從“石郎中”改口稱他“石兄弟”,這關係拉近的速度倒也飛快。


石韋吱溜吱溜吸著黃酒,咂巴著嘴道:“巴兄那病也算不得什麼奇症,只是當塗城的郎中都是平庸之輩,無人能治而已。”


如果早先石韋這般“大言不慚”,陳皮只會認為是這不名一文的小郎中神智開始不正常,但經昨晚被石韋略加指點救了一命後,陳皮對眼前這小子便不得不刮目相看。


陳皮這官雖然小,但做人卻圓滑的緊,心想若是這小子果真醫術高明,將那巴戟天治好,便是姓巴的恩人。


眼下雖說這小子沒幾天就要被處斬了,但自己若在他最後這幾日善待一下,也算賣了巴戟天一個面子,何樂而不為。


篤定心思,陳皮遂豪然道:“石兄弟你醫者仁心,老陳我佩服的緊。你放心,今後有我罩著你,包你在我這地頭住得舒舒服服。”


正如石韋所料,昨晚自己略施手段救這姓陳的一命,果真是換來了回報。


石韋心中得意,表面上卻謙遜的緊,拱手道:“陳爺過獎了,小的愧不敢當,不過小的倒真是有件事相央求陳爺。”


“有什麼事儘管說,自家兄弟客氣什麼。”陳皮拍著胸膛道。


石韋指著自己屁股笑道:“小的屁股上有傷,陳爺也知道,我是想,陳爺能否去一趟我們平安堂,從我師娘那裏給我帶些金創藥膏。”


陳皮擺手道:“我還當是什麼大事,兄弟你放心,我馬上就去辦這事。”


陳皮應諾去為石韋抓藥的同時,還當即為他換了一間有床鋪的牢房,令手下把牢房打掃乾淨,甚至把鎖著石韋的腳銬也一併給卸了。


除此之外,陳皮還吩咐下去,今後的這些天要為石韋開小灶,保證他頓頓有肉吃,有酒喝,好讓他吃飽喝足了,舒舒服服的上路。


陳皮的這般舉動,顯然是不知石韋已經和巴戟天私下達成協定,以為他依然難逃一死。


石韋索性也不透露半點風聲,只樂得享受這些特殊的待遇。


當石韋在牢裏吃飽喝足,等著被巴戟天勸說那位熊幫主出手救自己時,巴戟天卻沒有履行那晚的承諾,並沒有當晚就去找熊幫主。


巴戟天性格固然粗魯,但心思卻也有縝密的一面。


那晚他離開大牢,心情平靜下來之後,細細一想,便覺這事有不妥。


那姓石的小郎中到底是個無名之輩,雖然牢裏邊說了一大通玄乎的話,但自己總歸是個外行人,到底是真是假,卻實在無從辨別。


倘若是那小子只是為了騙自己助他脫獄,故意瞎編亂造卻當如何?


到時候自己請了幫主救他出獄,那小子卻趁機逃離當塗縣,自己的病不但沒治好,還攤上了欺騙幫主的罪名,以幫主那暴脾氣,一怒之下殺了自己洩憤也是正常。


思前想後之下,巴戟天決定暫時把去求熊幫主的事放一放,先試一試石韋所開的那道方子,看其有效與否再做打算。


篤定了主意,巴戟天遂回往家中,其後數天,都讓手下按著石韋的那道方子去抓藥。


一連服了五天,原本讓自己生不如死的病痛,竟真的是漸漸的減弱,到了第六天,所有的病症竟然消失全無。


“那石郎中果然有過人的能耐啊!”


這一日清晨,一夜沒有發病的巴戟天,驚喜之下,不禁對石韋的醫術大加讚歎。


妻子范氏也喜道:“你這病折騰了這許久,總算是好了,這回真得好好的謝謝那位石郎中。”


巴戟天重重點頭:“我這就去見熊幫主,告訴他小姐的病有的治,請他趕緊把石郎中給搭救出來。”


巴戟天深信了石韋沒有騙他,披上衫子,當即就要出門,剛一起身卻被範氏給拉住。


“你且莫急,我看這事咱們可不能輕舉妄動。”範氏凝著眉頭道。


巴戟天一怔:“你什麼意思?”


範氏湊近他,低聲道:“咱熊幫主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去歲那阮堂主上繳份子錢時,只少交了十貫錢,給查出來後,熊幫主竟然砍了他的雙手。我是想,若是那石郎中治不好小姐的病,幫主他能放過你嗎?”


範氏的這一通勸,著實令巴戟天從腳心湧起一股寒意,而這也正是他先前所顧慮之事。


“可是,那石郎中說了,我這病只是暫時被鎮壓,必得用他家祖傳的針灸術才能根治,若不然遲早得復發。我若不請熊幫主把他救出來的話,我這條小命早晚不還得交待了。”巴戟天無奈道。


范氏摸著自家漢子堅實的胸膛,笑道:“你瞧你現在,身體比以往還要堅實,哪像是病沒被根治的樣子,依我看呀,那姓石的小子說的什麼‘必得用針灸才能根治’的話,多半是糊弄你的,你豈能被他嚇住了。”


巴戟天摸摸自己身子骨,感覺健壯如常,根本感覺不到半點不適,這麼一看,似乎妻子的話甚有道理。


“我到底該不該救他呢……”


巴戟天喃喃自語,此時的他,陷入了猶豫不決的境地。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4:39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四章 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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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牢中,石韋剛搬進一間“雅間”牢房,方才享受完牢裏面給他開的小灶,外邊陳皮去而複返。


石韋原以為陳皮只是去平安堂給自己帶了些傷藥回來,但令石韋稍感意外的是,他的師娘樊氏也跟著一併而來。


為了方便他們說話,陳皮特意將其他犯人趕往別的牢中,牢門一關,退了出去。


見無外人在場,樊氏幾步撲進牢內,一把便將石韋的手攜住,目中含淚咽哽道:“遠志,你可受苦了。”


遠志是石韋的表字。


樊氏今日穿了一身深色的襦衣,一抹白色的抹胸拉得甚低,石韋低頭之際,不經意間便瞟到了那一條深溝幽壑,心頭不禁怦然一動。


樊氏名叫做樊佩蘭,乃是師父前幾年續娶之妻,只是師父娶了人家沒幾年就故去,才讓這樊佩蘭年紀輕輕便做起了寡婦。


雖然石韋喊她一聲師娘,其實她也僅比自己大個八九歲。


這樊佩蘭相貌雖然算不出絕美,但也頗有幾分姿色,更兼皮膚白淨,當她這個年齡,別有一番少婦風韻。


石韋記憶中知道她是自己師娘,但心理上卻從未這麼想過。


似他這般二十多的大小夥,正當壯年之際,忽然和這麼一個充滿女人味的標緻少婦靠得這般近,而且還手手相攜,心中不免便有幾分蕩漾。


恍惚了片刻,石韋強行將自己從神遊中抽離,輕咳一聲以掩飾方才的“失禮”,“我沒事,有勞師娘擔心了。”


樊佩蘭用絹帕拭了拭眼角淚漬,面露愧色道:“遠志,師娘這幾日一直在為你的案子奔走,我央求人打聽了許多,那些官老爺非得出大價錢才肯改判,咱家哪里有那許多錢,只怕將平安堂賣了也不夠,師娘沒用,救不了你……”


樊佩蘭說著說著又啜泣起來。


石韋見他這般楚楚可憐之狀,心中頓生憐惜,也沒多想,伸手就去為她拭去眼淚,笑著安慰道:“平安堂是師父的心血,豈能輕易賣掉。師娘你莫要再我的案子擔心了,我自有脫身的手段。”


石韋這般隨意的一個舉動,卻令樊佩蘭身子一震,淚光漣漣的臉釁,不禁飛過幾片紅霞。


見她這般面露羞澀的表情,石韋方意識到自己這舉動有“越禮”之嫌,忙是將手縮了回去,只乾咳幾聲以掩飾尷尬。


樊佩蘭掩面試淚,待得情緒稍稍平靜一些時,方始抬起頭來問道:“咱家無錢無勢,遠志你又能有什麼脫身的手段?”


樊氏也不是外人,石韋便低聲將自己的計策諉諉道來。


樊佩蘭聽罷,喜色漸斂,卻又憂慮道:“我聽說那巴爺得的奇症,城中的幾位名醫都沒辦法治,遠志,你真的有把握能治嗎?”


樊氏是這身體本尊的師娘,對於本尊有多廢材自然清楚,故是當石韋忽然說自己竟能治好巴戟天的奇症時,她自然而然的便會心生疑惑不信。


只是她萬萬也想不到,眼前這石韋,已不再是她先前那些資質平庸的徒兒。


石韋無法向她吐露實情,只能以自信的微笑向她保證道:“師娘放心,我說能治便能治,師娘你就放寬心在平安堂等著我回去吧,莫要再為此事著急,免得急壞了身子。”


樊佩蘭到底是婦人家,自丈夫死後,平安堂的內外事務便聽憑石韋做主,既是石韋如此有信心,她雖然仍心有疑惑,但總算好過了許多。


轉憂為安,樊佩蘭忽然想起什麼,忙將牢外的竹籃拿起來,裏邊裝的全是諸如藥粉、繃帶等治療外傷的器具。


“我知道你吃了板子,早些天就想來牢裏看你,可是牢頭總不許,卻不知那陳爺今天怎麼了,突然親自上門請我來。這些都是平素你給別人治傷用的東西,我一併都帶來了,你看還缺什麼?”


石韋掃了一遍,點頭道:“都齊了。要不師娘你就先回去吧,我也好趕緊敷藥治傷。”


“你自己怎麼能行,還是我來吧。”樊佩蘭說著蹲下去開始擺弄那些器具。


石韋這就有點尷尬了,只好訕訕道:“我傷的那地方,怎好讓師娘幫我敷藥,我自己來吧。”


樊佩蘭見他手按著臀部,素白的臉畔,頓時掠過一抹霞色。


細碎的貝齒輕咬紅唇,她遲疑了一下,低聲道:“你自己如何能摸到屁……那裏,還是我來吧,你且趴下。”


石韋無奈,若說屁股上這傷處,他確實自己不好上藥,只是怕師娘尷尬而已,現下既是樊佩蘭都不覺尷尬,那他又何必再拘泥,遂是聽話的趴在草鋪上。


樊佩蘭跪坐在他的身邊,貼得這般近,她身上的淡淡的體香,肆無忌憚的湧入石韋的鼻中,只令他心神為之蕩漾。


當她輕輕的為自己褪下褲子時,他下體那話兒本能的便有了反應,幸虧是趴在地上,不至於給師娘瞧見。


這般一脫,膝蓋至腰間的部分便盡暴露在空氣中,樊佩蘭瞧在眼裏,臉上頓覺滾燙,呼吸不經意間變得局促起來,波濤洶湧的雙胸起伏不斷。


似她這般年紀,正當“如狼似虎”的年紀,怎奈丈夫卻故去,守寡這些年來,無人能夠慰藉,那份煎熬與痛苦可想而知。


如今事隔多年,忽然間有一年輕兒郎的身體橫在面前,儘管明知他是自己丈夫的徒弟,那本性所激起的漣漪,卻仍是難以撫平。


“他可是遠志,你豈能胡思亂想,羞不羞也……”


樊佩蘭在心裏一遍遍的對自己這樣說著,她深吸了一口氣,極力的不讓自己去分心,只儘量的專注於替他治傷。


她先是替他清洗乾淨糜爛的傷口,接著又依著石韋的指點,將那些金創藥膏外敷於傷口。


忙乎了一刻鐘後,總算才弄好,石韋倒是趴在那裏自在的緊,樊佩蘭卻已出了一身的熱汗。


“行了,你可以起來了。”


樊佩蘭替他拉上褲子,趕在他起身之際,先將自己臉上的汗擦乾淨,生恐石韋看到他這異樣的模樣,誤會她些什麼。


石韋反倒是舒服自在的緊,想他家境闊綽,上大學那陣子,尋歡作樂的風月場子沒少去,方才那麼一趴,他只當想像著享受了一次按摩而已。


當他穿好衣服,再次看向樊佩蘭時,她的臉上已無汗漬,只是那份紅潤之色卻無法掩蓋,石韋心中便想:莫非我這位寡婦師娘,方才對我有非份之想不成?


石韋看她時,樊佩蘭只覺他目光火辣辣般的燙人,她心中局促,只恐在徒弟面前出醜,遂是將那些東西趕緊一收拾,說道:“藥已敷好,你就好好的休息,莫要亂動牽動了傷口,我且回去,想辦法給你送床乾淨被子,過些時日再來替你換藥。”


“那就有勞師娘了,師娘慢走。”石韋拱手一揖,表現得彬彬有禮。


樊佩蘭“嗯”了一聲,低頭挎著竹籃匆匆的離去。


望著樊佩蘭那豐滿婀娜的身姿離去,石韋輕輕吐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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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韋的屁股皮開肉綻,雖然看起來嚴得,但實質未傷及筋骨,傷藥一用,不幾日便開始結疤。


吃得好睡得好,身上的傷也在痊癒,一切都似乎在好轉,只是離處斬之期越來越近,卻不見自己要被釋放的半點跡象。


轉眼之間,離處斬之期只餘下到不到三天。


這天午後,石韋正睡得香,突然被一陣嘈雜聲吵醒,睜開眼時,牢門已打開,入得牢內的陳皮臉色看起來有點難看。


看他這副表情,石韋隱約覺得不妙,表面卻依然鎮定,笑問道:“陳爺大中午的還來看我,真是客氣了。”


“少廢話,趕緊給老子起來。”陳皮的口氣相當的不客氣,這般態度仿佛又回到了最初之時。


石韋只得站了起來,問道:“陳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陳皮冷哼一聲:“你小子還有臉問。老子昨個去過老巴家,他那病根本就沒治好,這幾日發作起來比往昔還嚴重。哼,老子還當你真有兩下子,原來終歸還是個庸醫而已,虧老子還被你唬了這許多時日。”


怪不得這陳皮態度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原來是他去看望了那巴戟天。


拋開巴戟天的病不說,他石韋至少也救過這姓陳的一命,可這姓陳的一旦以為自己沒能治好巴戟天的病,立時便把前恩忘得一乾二淨,翻臉不認人,這般炎良刻薄,實屬極品中的極品。


“原來是這樣,但不知陳爺打算怎樣。”


石韋沒有做任何的辯解,若說先前他還對巴戟天遲遲沒有行動感到焦慮,這時親耳聽到陳皮提及巴戟天的病情時,反而讓石韋有了底。


陳皮惡狠狠道:“你還想怎樣,給老子滾回你原來的牢房,繼續啃你的鹹菜饅頭去吧。”


石韋冷笑了一聲,欣然大步昂首的走出,回到了原先那間又髒又潮的牢房。


“老子竟然被你騙了這麼些天,真他娘的晦氣。”陳皮狠狠瞪了石韋一眼,砰的將牢門重重的摔上。


當他罵罵咧咧的,正準備離開時,一名衙役匆匆的從外而來。


陳皮一見那衙役,臉上馬上多雲轉晴,笑呵呵的拱了拱手:“宋捕頭,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宋捕頭拱手道:“我這一趟自是來公辦,老陳,那個叫做石韋的死囚在哪里?”


陳皮怔了一怔,回手指了一下牢房中的石韋,“就在那邊,怎麼,莫非這小子的處斬日期提前了不成,那趕情可好,我可早看這小子不順眼了。”


“這是縣令大人的文書,你自己看吧。”宋捕頭將一紙文書遞給了他。


陳皮隨手接過來,展開了看了一眼,那一張嘴臉瞬間石化。


“縣令大人要無罪釋放他!這……這……”


陳皮嘴巴張得老大,那般驚駭之色,仿佛見到了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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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4:39
卷一 魚遊南唐    第五章 天高任鳥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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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縣令莫不是瘋了,怎的好端端的要將那死囚無罪釋放?”陳皮震驚之下,忍不住大聲嚷嚷道。


宋捕頭乾咳了一聲:“我說老陳,說話可得小心啊。”


這麼一提醒,陳皮方才意識到,自己公然說縣令大人“瘋了”,如此大不敬之詞,若是傳到縣令的耳朵裏,豈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瞧我這張賤嘴。”陳皮反應也快,忙自抽了一個嘴巴,這才湊近那姓宋的,小聲問道:“宋捕頭,那姓石的明明被判了死刑,這眼看著刑期就這幾天,怎麼就突然無罪釋放了?”


宋捕頭白了他一眼:“我說老陳,你當差這麼多年,這種事還用得著問我嗎。”


“你是說……有人保這小子?”陳皮狐疑道。


“廢話。”


陳皮愈加驚奇:“這小子不過一窮酸的小庸醫而已,會是什麼人要保他,總不會是碰上哪路青天老爺不成?”


宋捕頭冷笑一聲:“這年頭有個屁的青天老爺,我告訴你吧,據我所知,保他的人可能是漁幫的熊幫主。”


“熊幫主?”


陳皮心頭一震,眼珠子這麼一轉,立時便聯想到了巴戟天。


莫非是老巴替這姓石的小子求動了熊幫主不成?不對呀,姓石的明明沒有治好他的病,老巴為何還要救他?


陳皮不知其中真相,心中胡思亂想半天也摸不著頭腦,旁邊宋捕頭已不耐煩:“縣令大人既有令,咱們當差的就別問那麼多了,文書在此,趕緊放人吧。”


陳皮從神遊中回過神來,忙不迭的轉身走回牢裏,儘管滿腹的懷疑,當他再次面對石韋時,一張臉已是笑得跟蒸熟了的花卷似的。


“石兄弟,恭喜你呀,你已經被改判無罪釋放,你可以出獄了。”陳皮邊說邊已麻利的把牢門打開。


牢房外那二人間的對話,石韋聽得是清清楚楚,此刻,他除了暗松了一口氣外,心中只剩下對陳皮的厭惡。


他心中冷笑,表面卻佯裝驚奇,搖著頭道:“這怎麼可能,小的不過一窮酸的小庸醫而已,怎會突然被改判無罪釋放?陳爺你就別拿我尋開心了,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呆在這裏吃我的饅頭鹹菜吧。”


石韋將“窮酸的小庸醫”幾個字故意的加重語氣,自是在暗諷他先前在牢外那番蔑視之詞。


陳皮一怔,臉色流露出幾分不好意思,乾咳幾聲,訕訕笑道:“石兄弟可誤會了,我那是在跟你開玩笑呢,我老陳是什麼人大家都知道,石兄弟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老陳能那麼對你麼?”


要說這陳皮,臉皮可真夠厚的,不過這一番的陪笑之詞,也讓石韋略解了幾分氣。


“呵呵,陳爺是怎樣的人,我還能不清楚麼,其實我方才也是說笑呢。”


石韋配合著那姓陳的裝起了親密,這姓陳的雖然討厭,但畢竟也是一牢頭,多少有那麼點利用價值,自己在這當塗縣混,將來保不准還會用上此人,這一層的關係,還是不必搞僵為妙。


當下陳皮也哈哈大笑,親自扶著石韋出了大牢,臨出門之前,還萬般不舍道:“石兄弟你這一走,我還真有點不舍,改天老哥我一定登門拜訪,咱們好好的喝他兩杯。”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


石韋敷衍了幾句,轉身昂首闊步的邁出了大牢。


邁出那道門檻時,午後的陽光撲面而來,雖然陰沉,但因石韋在那陰影的牢中呆得太久,還是刺得他有點睜不開眼。


他抬手遮擋陽光,好一會才放下胳膊,帶著未能痊癒的屁股傷,一步一頓的走上大街。


環看一眼這個記憶中已有,實際上卻第一次身處其間的新鮮世界,石韋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暢快。


“石郎中。”


身後響起一個熟悉卻又有點陌生的聲音,石韋回過頭來,看到的正是一臉恭敬的巴戟天。


這位虎背熊腰的漁幫小頭目,雖然身體看起來依然健壯如牛,但臉上的氣色卻相當的憔悴,似乎是經受了何等的折磨一般。


石韋心知肚明,心中暗自冷笑,微微拱了拱手:“原來是巴兄。今日才能與巴兄再見,看來巴兄終歸是不信我。倘若我沒猜錯的話,這些日子巴兄應該沒少吃苦頭吧。”


一語戳穿了他的心思,巴戟天立刻羞得面紅耳赤。


那日他聽了妻子范氏的勸告,自以為病已痊癒,石韋所說的什麼用家傳針灸才能根治的話,只不過是在嚇唬他,故而便沒有去履行牢中的承諾。


誰知,四日之後,舊病復發,且比原先還更加嚴重。


巴戟天驚恐之下,忙是繼續服用石韋給他開的那藥,豈料正如石韋牢中所言,根本就鎮壓不住病痛。


一連數日,飽受病魔折磨的巴戟天,這才知道石韋的厲害,再不敢拖延一刻,方始拖著病軀去向那熊幫主說了此事。


石韋在牢中一直都算著日子,這姓巴的一走便沒有音訊,石韋自然猜得到他是何心思,便暗笑那巴戟天自作聰明,到頭來只能是自討苦吃,今時一見,果然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巴戟天一臉羞愧,向著石韋長長一揖,愧然道:“我這也是自作自受,真真活該。都是我誤聽了我那賤婆娘的話,害得石郎中在牢中多受了幾日苦,我巴戟天在此向石郎中告罪了。”


石韋擺了擺手,很是大度道:“罷了,反正我已出獄,這些舊事就當沒發生吧。”


說罷,他轉身便望城北而去。


“石郎中,你這是要去哪里?”巴戟天幾步追了上來。


“還能去哪里。”石韋淡淡一笑,“貴幫熊幫主費力把我保出來,不就為了讓我給他妹子治病麼,我想他這會大概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吧。”


石韋本是想先回一趟平安堂,跟師娘樊佩蘭報個平安,但轉念一想,那位熊幫主必已迫不及待的等著讓自己去給他妹子瞧病,若不然也不會讓巴戟天候在牢外。


巴戟天見石韋不計前嫌,頓時轉羞為喜,忙道:“我已備好馬車,石郎中先上車吧。”


石韋指著自己的屁股,沒好氣道:“我這裏的傷才剛剛癒合,馬車那般顛簸,巴兄莫不是想把我傷口震裂不成。”


“這……”巴戟天一愣,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反正那位熊小姐也病了多年,也不急於這一時,咱們慢慢走,我也正好吹吹這身上的晦氣。”


石韋不再睬他,一步一頓,優哉遊哉的以蝸牛的速度繼續前行。


他這是故意的刁難那姓巴的,那廝不信守承諾,害得自己在牢中多受了幾日苦,豈能容他區區一句道歉就翻篇。


巴戟天頓時為難不已,要知此間距他們熊幫主府上還有幾條大街,以石韋這般速度,只怕磨到半夜也去不了。


熊幫主先前已有交待,這石郎中一出獄就要立刻接去,眼下幫主還在家中等著,若是這般一拖下去,幫主等不耐煩發起火來卻當如何。


巴戟天無奈的跟在石韋後邊,焦頭額額的琢磨了半晌,忽然間想到一法子,忙叫幾名手下去尋了一張簡易的木床前來。


巴戟天上前陪著笑臉道:“石郎中,你若嫌馬車顛簸,兄弟們就用床抬著你走,這樣既能快些,石郎中你也能省些腳力,你看如何?”


這姓巴的也算給足了臺面,石韋將來終究還要在這當塗城混,自不好太過“倡狂”,當下也就不再為難他,欣然答應。


於是乎,石韋便斜臥在木床上,被四個漁幫漢子抬著,一路舒舒服服,風光無比的向著熊府而去。


這時大街上行人不少,那些市井街坊們見得這般“奇景”,無不驚訝稱奇。


“那不是平安堂的小郎中麼,他不是被判了殺頭麼,怎的就放出來了?”


“是呀,你看抬他的那些人,可都是漁幫的人。”


“那位不是巴爺麼,前些日子還聽說他把仁心堂的沈郎中打得頭破血流,怎麼今兒卻跟孫子似的伺候起這小郎中來了,真是奇了。”


…………


眾目睽睽之下,石韋瀟灑的被抬過三條大街,黃昏之前,來到了城北的熊府。


當他看到這熊府氣派的府門時,心中不禁暗吸了一口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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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吹噓兄的打賞哈。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4:40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章 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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漁幫名為漁幫,字面上看起來容易讓人誤解成是漁民組成的幫派,實則不然,漁幫上下基本無人從事打漁,漁幫真正充當的是漁牙子的角色。


所謂漁牙子,其實就是漁市的漁霸,漁民們想要賣魚給客人,價錢多少不由自己決定,必須由漁牙子來定價之後才能開買,然後還得給漁牙子們交一筆所謂的仲介費。


漁民們若想繞過漁幫賣魚,若讓漁幫知道了,輕者一頓暴打,重者直接打殘,斷了你的活路,當然,倘若外人來找漁民們的麻煩,漁幫出會替他們出頭。


漁幫幹的,便是這般的勾當。


當塗北依長江,漁業發達,每日買賣之魚不計其數,而漁幫又控制著包括當塗縣城,以其下屬採石等數鎮在內的漁市,從中所獲得的利潤之巨可想而知。


這位熊幫主身為一幫主,手下有幾百號弟兄,又有如此巨額的收入,用財大氣粗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


光是這一座宅邸,足以堪稱當塗縣屬一屬二的豪宅。


“不愧是當塗第一大黑幫頭目……”


石韋感慨之際,在巴戟天的攙扶下進入熊府,穿過諾大的院落,上得三層石階,邁過齊膝蓋的門檻,石韋步入了一間氣派的前堂。


“石郎中且稍歇片刻,我去向幫主通傳一聲。”


巴戟天叫人給石韋看茶,自己則一臉的緊張,小心翼翼的轉入後室。


石韋也不客氣,款款落坐,氣定神閑的品著這宋代無污染的上等好茶,左右那些看門護院的漁幫漢子,則皆心懷好奇的瞅著這位年輕的郎中。


顯然他們已經知道了這就是幫主請來為小姐治病的那位“名醫”,這麼多年來,所謂的名醫他們也見過不少,但像石韋這般年紀輕輕的卻還是頭一位。


過得片刻,腳步聲響起,須臾間,一名國字臉,滿臉冷峻如鐵的中年男子從後堂而出,額掛冷汗的巴戟天則低著頭跟在後面。


不用問,那國字臉自然就是漁幫幫主熊青葉了。


熊青葉上下打量了一眼石韋,眉頭微微一皺,回頭瞪了巴戟天一眼:“這就是你說的那個神醫?”


他這般語氣,毫不掩飾對石韋的置疑。


說話之時,外面陰沉沉的天空打了一個悶雷,巴戟天跟著身子一抖,忙道:“正……正……正是。”


畏懼之下,他這般一個虎背熊腰之士,竟然變得口齒不清起來。


熊青葉哼了一聲,並沒有跟起身的石韋打召呼,而是徑直從他身前帶風而過,昂首坐於了主位。


丫環忙將茶奉上,那熊青葉先用右手端起茶來,忽然間嘴角微微一咧,將茶杯換於左手,這才端起來泯了一口。


一口茶飲過,熊青葉正眼也不瞧他,沉聲道:“我熊青葉從不做虧本賣買,我花錢將你保出,就是讓你給我妹子治病,倘若你治不好,會有什麼後果,你可清楚?”


這是赤果果的威脅。


本尊的記憶告訴石韋,這個姓熊的絕對是個心狠手辣之輩,自己若是治不好他妹子,他把自己大卸八塊也不奇怪。


不過,此時石韋的心裏非但沒有一絲畏懼,反而很有些不爽。


熊青葉的輕視和慢怠,正是讓他不爽的原因。


面對熊青葉的質問,石韋竟當沒聽見一般,索性也坐了下來,端起茶閑品起來。


這般舉動,惹得那熊青葉神色立時一變。


旁邊的巴戟天見狀,心中吃驚,忙提醒道:“石郎中,我們幫主問你話呢?”


甘潤的茶水入喉,石韋眉間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仍未對熊青葉方才的質問做出回應,而是忽然反問了一句:“熊幫主,你肩膀的痛,怕是困擾了你有些年了吧。”


這莫名其妙的一問,令在場所有人均是面露困惑。


巴戟天更是一驚,忙道:“石郎中,我們幫主身子骨硬郎的緊,你可別開玩笑。”


石韋笑而不語。


熊青葉緩緩的轉過頭來,眼眸閃爍著某種異樣的眼神,除了石韋之外,無人能夠察覺得出。


那是一種震驚。


看到那般眼神時,石韋知道,自己猜對了。


沉默了片刻,熊青葉盯著他問道:“你怎麼知道我肩膀會痛?”


“我方才看到熊幫主右手端茶時,肩部有些僵滯,不得不換到往了左手,多半是肩膀有病。而現下正值雷雨變天之時,濕氣甚重,若我推測不錯的話,我想熊幫主肩膀上應該患有風濕之症吧。”


行醫者,心思最是縝密,适才初見時,熊青葉那一個細微的反常表現,自然逃不出石韋的眼睛。


當石韋洋洋灑灑一番話後,熊青葉內心中的震驚已無法再隱藏,盡數顯露於臉上。


他前幾年時,確實犯上了這肩痛之症,每逢雷雨天就會變得酸痛無比,只是身為幫主,為了威嚴,便不好與外人道知。


這些年來,他暗中也請了不少郎中,用了許多方法,總是無法根治這病,再到後來,他也就索性放棄。


令他感到吃驚的是,自己瞞了這麼多年的病,竟然給這個年輕人如此輕易的便識破。


此人醫術之高,實在令人驚歎!


轉眼之間,熊青葉那份輕視冷峻的表情褪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尊重與驚喜,他忽擺手道:“來呀,快給石郎中上好茶。”


此言一出,左右無不變色。


熊青葉性格剛烈自傲,現下對這年輕的小郎中竟然變得這般熱情,實在是前所未有之事,眾人焉能不驚。


那邊巴戟天卻在擦著冷汗,暗中驚訝:幫主怎的忽然變得這般客氣,難不成他肩上真的有病,被這石郎中看出了不成?


“多謝熊幫主好茶。”


石韋也不客氣,端起香茗一飲而盡。


這堂中原來緊張的氣氛,在石韋這三言兩語之後,變得輕鬆起來。


熊青葉揮手將巴戟天等人摒退,待四下無人時,方才道:“石郎中果然醫術高明,實不相瞞,我確有肩痛之症,這老毛病折磨了我多好些年,我也曾私下尋了不少郎中都不得治,石郎中既然能看出,想必定有根治之法。”


石韋點出他這病,就是為了在這位熊幫主面前露一手,好讓他知道自己的厲害,殺一殺他那不屑的態度。


現下熊青葉放下身段,好言相待,石韋便欣然道:“熊幫主這病也不是什麼奇症,在下不才,倒也可為熊幫主診治診治。”


當下,石韋遂對這熊青葉進行了一番診治。


診罷,石韋笑道:“熊幫主這病正是因筋骨風濕所致,雖然已有些年頭,不過也不難治,若用熏洗療法,應當可以根治。”


石韋遂揮筆寫下一方:草烏四錢,白芷十錢,羌活、獨活各十錢,細辛二錢,川芎、桂枝六錢,威靈仙、伸筋草、透骨草各十二錢。


方子寫罷,石韋又叮囑道:“熊幫主按這方子抓藥,以水煎之,乘熱對肩部患處薰蒸或浸泡,使藥性從毛孔直入病所,舒筋活絡,祛風散寒,一日三次,連用十天,多半便可治癒。”


熊青葉接過那方子細細來看,這些年他也算久病成醫,藥方子看了不少,而今石韋這方子,卻與其他郎中所開大不相同。


正是這份不同,才更讓熊青葉感到這位石郎中醫術高明。


一想到折磨了自己多年的病痛能夠根治,熊青葉不禁面露感激之色,忽然起身抱拳,鄭重道:“沒想到石郎中醫術深藏不露,适才熊某有怠慢之處,還請石郎中見諒。”


堂堂漁幫幫主,當塗城第一大黑幫頭目,連縣令見了都要禮讓三分的人物,如今卻對石韋這麼個小人物拱手道歉,這也算是給足了他面子。


石韋心中怎能不得意,但表面上卻一副謙遜,忙拱手笑道:“治病救人,乃是我們行醫者的份內之事,熊幫主客氣了。”


熊青葉心情甚好,不禁哈哈笑道:“好好好,難道石郎中妙手仁心,看來不光是我這肩痛,我那妹子的瘋顛之症這回也有得救了。”


熊青葉話音未落,一名丫環從內堂中急匆匆的奔出,尖叫道:“幫主,大事不好了,小姐他懸樑自盡啦!”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4:40
卷一 魚遊南唐    第七章 生死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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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熊青葉大驚失色,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二話不說,大步流星的便向內堂奔去。


石韋也是稍感吃驚,亦緊跟而去。


穿過後堂,繞過幾道回廊,石韋跟著他們進了一間房。


一進門便瞧見梁上懸著一卷白綾,地上倒著幾個踢翻了的椅子,幾名丫環正圍著躺在地上的一少女哭哭啼啼不知所以。


“都給我滾開。”


熊青葉沖上前去,將一干丫環粗魯的撞開,幾步撲到自己妹子跟前。


他先是試了試那少女的鼻息,接著又摸了摸她的脈搏,陡然間神色扭曲得不成人形,抱著那一動不動的少女嚎道:“妹子,妹子你這是做什麼,大哥已經給你請來了神醫,你怎能拋下大哥去了呀……”


熊青葉堂堂一鐵血幫主,前一刻還冷峻威嚴,這時卻抱著妹子聲嘶力竭的大哭起來,看起來傷心之極。


左右的那些丫環則一個個都淚流滿面,又是難過又是害怕,想著自己照顧小姐不周,不知呆會幫主會如何處置她們。


“不是吧,竟會這麼巧……”


石韋心中亦唏噓不已,伸頭一瞧,卻見那少女臉色蒼白如紙,似乎是已經窒息而死。


不過,石韋細細一瞧,卻看出了一些不尋常。


他心念一動,忙是沖上前去,也不及多說,伸手便在那小女的脖上動脈試去。


須臾,石韋道:“小姐還有一絲脈搏,還沒死,有得救。”


一般人雖懂從脈搏來判斷人之生死,但那切脈之法畢竟比不得專業的醫生,石韋醫術高明,所以才能從這位熊小姐幾乎如死水的脈動中,察覺到一絲遊絲般的細微脈動。


一聽此言,熊青葉瞬間轉悲為喜,抹著臉上淚叫道:“石郎中,那你快想辦法救我妹子,若能保住我妹子的命,我必有重謝。”


“你們且讓開些,把門窗統統打開,別擋著空氣。”


石韋將眾人驅散,把這位斷了氣兒的熊小姐平放在地上,再用枕頭將她的腦袋墊起,俯下身來就準備給她做人工呼吸。


熊青葉原以為他會用掐人中什麼的老法子來救他妹子,怎料到這姓石的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嘴巴貼向了自己的妹妹。


熊青葉頓時驚怒,一把將石韋推開,吼道:“狗東西,你想幹什麼?”


石韋給他一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正好碰到了屁股上的傷口,疼得直咧牙。


他頓時也怒了,瞪著他叫道:“你瘋了麼,我當然是在救你妹妹。”


“哪有這般救人之法,老子聞所未聞,你莫不是想趁機占我妹子便宜。”熊青葉臉色鐵青,更是閃現出幾分殺氣。


熊青葉這般一吼,石韋方才意識到他為何會如此驚怒。


漢時神醫張仲景的《金匱要略》,以及唐代名醫孫思邈在其書《備急千金方》中,都提及過人工呼吸之法,只是礙於禮教,這般急救之法才沒有推廣下去。


尋常郎中多也不會這般法子救人,更何況是熊青葉這等外行人,自然而然的就以為石韋這般口對口的救人之法,乃是想對他妹子無禮。


性命當前,石韋沒辦法跟他多解釋,這時他也有點火了,冷哼一聲:“這也真真好笑,難不成熊幫主認為,我石韋會無恥到去占一個將死的瘋女人的便宜嗎?既然如此,那這人我不救也罷。”


石韋惱怒之下,一躍而起,拂袖便欲離去。


熊青葉被他這麼一吼,激動的心情不由得冷靜了幾分,心想這姓石的不傻,他若真心只是想冒犯自己妹子,難道就不怕自己一刀宰了他麼?


眼見躺在地上的妹子臉色愈加發白,生死一線間,熊青葉無別選擇,只得跳將起來把已到門邊的石韋攔住,盡力克制著心中的狂躁,拱手道:“方才是我一時失禮,實在對不住,石郎中,救人要緊。”


石韋原本是一氣之下,想就此一走了之的,但轉念又想,這姓熊的是這當塗的地頭蛇,自己將來在此立足,多半少不得和他打交道,現下倘若因自己不肯施救這件事,得罪了這姓熊的,於己未必是件好事。


更何況,醫者仁心,眼瞧著一個豆蔻少女橫死在自己眼前卻袖手旁觀,確也有違醫德。


眼見熊青葉道歉,石韋也就賴得跟他計較,當下回到房中,繼續他的人工呼吸。


熊青葉和眾丫環散在四周,呆呆的瞧著石韋對躺在地上的少女,又是按胸,又是口口吹氣,眾人的神情中,既是焦慮不安,又充滿了困惑狐疑,有些丫環甚至是面露難為情。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石韋已經把他那急救的手段重複了數遍,整個人累得更是滿頭大汗,躺在地上的那具軀體,卻仍不見回過氣來的跡象。


熊青葉的臉上,希望正在迅速的流逝,悲憤之色洶湧而上,漸漸的他陷入了絕望。


又挨了片刻,熊青葉徹底心灰意涼,罵道:“你個庸醫,休要再玷污我妹子。”


他說著,便欲上前動手。


“滾開!”石韋陡然間一聲暴喝。


這一聲喝,冷酷之極,內中更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不但將周圍的丫環喝得嚇了一跳,竟然將憤怒之中的這位漁幫幫主亦是震住,一時間竟是僵在原地,沒敢再上前一步。


石韋繼續他的人工呼吸,也不知是在第幾遍之後,終於,眼前的少女身體一抖,猛的便大咳起來。


“小姐活過來啦,小姐活過來啦……”


眾丫環驚喜之極,嘰嘰喳喳的尖叫聲一起盡起。


那熊青葉更如同一瞬間從地獄回到了人間,一臉狂喜的撲上去,將死而復生的妹妹抱在懷中,欣喜萬分的嚷嚷:“妹子,妹子,你可算活過來了,你可嚇死大哥了。”


石韋長松了一口氣,只覺背後涼絲絲的,一摸之下,方才驚覺自己背上竟已汗出如漿,濕了一大片。


趁著熊青葉在那邊驚喜時,石韋又挽起袖子寫下了一副安神壓驚的方子,吩咐那些丫環趕緊去依方抓藥,又交待了一些善後之事,這才不動聲色的出了閨房,回往了前堂所在。


這時候,巴戟天等人已在前堂等得心急火燎,見得石韋出來,巴戟天急問:“石郎中,小姐怎麼樣了?”


石韋淡淡一笑:“沒什麼,上吊而已,差點就死了。”


“啊!”巴戟天大驚失色。


“放心,我已略施手段將她救活。”


石韋輕描淡定的補充了一句,說著已坐回原位,繼續品那一杯未盡的香茗。


巴戟天這才長松了一口氣。


今天發生的這些事,實在是出乎巴戟天的意料,眼瞧著石韋救了熊小姐,他便想這位石郎中果然是了不起,往後就算是沒能治好小姐的瘋病,單就今日之功,也是有恩于熊幫主。


他又想熊幫主將來對這位石郎中必然不薄,這樣看來,自己不光現在有求于這石郎中,將來也一樣得處好關係。


體粗心思的巴戟天這般一琢磨,立時向左右下人們叫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給石郎中換茶,再多上些最好的糕點果品來,石郎中可是救咱小姐的恩人,豈能慢怠了。”


巴戟天這麼一嚷嚷,左右下人忙不迭的折騰起來,不多時,什麼桂花糕、蓮子酥、新鮮的各色瓜果統統奉上。


時值傍晚,又經方才那一陣的忙乎,石韋確也餓了,當下也不客氣,大大方方的吃了起來。


幾枚果子下肚後,熊青葉滿面帶笑的步入了前堂。


巴戟天等人馬上低頭,個個變得戰戰兢兢,石韋也抹了抹嘴巴,打算站起來。


誰知屁股還沒來得及離座,熊青葉已急步上前,一把將石韋按下,接著更是深深一揖:“石郎中救我妹子一命,實乃我熊青葉的大恩人,請受熊某一拜。”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4:41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章 家是最溫暖

熊青葉說著雙膝一屈,當場就要跪拜。


在場的巴戟天等人無不震驚,他們心目中那個冷酷威嚴的幫主,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都不會屈一下膝,而今竟然要向眼前這小郎中下跪,這可是破天荒的頭一回,誰人能不覺驚駭。


石韋亦稍感意外,待到那熊青葉的膝蓋將要著地時,他麻利的一伸手將其撐住,故作受寵若驚之態:“熊幫主這是做什麼?我早說過,身為醫者,治病救人乃是我輩份內之事,熊幫主這一跪,真真是要折煞石某呀。”


熊青葉作勢要拜謝,算是給足了石韋面子,石韋也很識趣,這麼一扶沒讓對方真的跪下去,又是保住了熊青葉的面子。


熊青葉順勢便站了起來,心中高興,便是拍著石韋的肩,大笑道:“我生平最佩服的就是石郎中你這種人,來人啊,趕快去準備酒席,我要好好的為石郎中接風洗塵。”


當下熊青葉便在府中設下酒宴,盛情款待了石韋。


石韋在牢中受了許多天的苦,正是牙根癢癢,眼前好酒好菜在前,索性卻之不恭,狠狠的打了打牙祭。


酒足飯飽,盡興之時,不覺已是入夜。


此時那位熊小姐已然入睡,這病顛之病是無法再瞧,熊青葉便命巴戟天先將石韋送回平安堂,明天他再派人去請不遲。


商議停當,醉意三分的石韋起身告辭,熊青葉一直送到大門口方才作罷。


這一回石韋興致甚好,便也不再為難那巴戟天,沒讓他再用木床抬著自己回去,只坐著漁幫的馬車望西城步和裏的平安堂而去。


到得平安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巴戟天像伺候老子一樣,親手將石韋扶下車,又攙著他直到門口。


此時隱約見堂內尚有光亮,想來師娘還沒有睡,石韋怕巴戟天這麼一個粗人驚擾了師娘,便擺手道:“今日已晚,我就不請巴兄進去喝杯茶了,你就回去吧。”


巴戟天似乎有話想說,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只得強裝笑顏,拱了拱手告辭而去。


石韋雖然半醉半醒,但心裏邊卻還沒糊塗,瞧著巴戟天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料想必是為了自己的病,但又怕惹煩了他的心煩,故才不敢開口。


“巴兄且留步。”石韋背靠著門叫了一聲。


巴戟天一怔,趕忙轉過身來,問道:“石郎中還有何吩咐?”


石韋笑道:“我答應過為巴兄治病,這一高興,差點給忘了。這樣吧,從明日起,每日午後你來我堂中一趟,我為你用針灸術根治了你那病便是。”


石韋這話,如同給他吃了一劑定心丸一般,巴戟天大喜過望,忙深深一揖,將石韋謝謝又謝,這才歡歡喜喜的駕車而去。


別了巴戟天,石韋腳軟到已經有點站不住,便靠著大門啪啪的拍起門來。


“誰呀?”堂內傳來樊佩蘭的聲音,一襲身影印在窗糊紙上。


“是我,師娘,我是遠志。”


“遠志!”


門那邊樊佩蘭的聲音中,明顯飽含著驚喜,緊接著,大門吱呀一聲便開了。


半醉半醒的石韋一個沒站穩,順勢便向著倒去,一下子把猝不及防的樊佩蘭給撞倒在地。


倒地的同時,石韋雙手本能的向下撐去,誰想觸到的不是冰冷的地面,而是兩團軟乎科,如新鮮出籠的饅頭般富有彈性的東西。


定睛一眼,卻驚見自己竟是趴在了師娘的身上,雙手不偏不倚,正好按在師娘的胸脯上。


樊佩蘭驚喜之余,一張白淨的臉上頓時羞意濃濃,雙手本能的想將他推開,怎奈氣力孱弱,如何能撼得動他這一百四五十斤重的身軀。


“遠志……”


她又羞又緊張,且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不由得哼了一聲。


石韋猛然間清醒,趕緊從師娘的身上爬起來,又將她從地上扶起,訕訕道:“我一時沒站穩,還請師娘莫怪。”


樊佩蘭臉上紅潮未褪,豐滿的胸脯依舊因局促的呼吸而起伏不平,稍稍平靜了下心情,她勉強一笑:“沒什麼,是我開門開得太急了。遠志,你怎的就回來了?”


石韋將大門關上,和樊佩蘭一起進了內院,一路上將先前發生之事,能告訴她的盡數說了一遍。


至於自己如何“一夜之間”醫術突飛猛進,石韋也只藉口說自挨了一頓板子後,腦袋忽然開悟不少,於醫術領悟頗多,諸般種種。


樊佩蘭乃一婦道人家,怎會去想那麼多,只要石韋平安回來,她便心中歡喜,當下又是給他端茶倒水,又是問他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夜宵什麼的。


石韋看著滿臉喜色的樊佩蘭,淡淡笑道:“我不餓,不用勞煩師娘下廚。不過我倒是想洗個熱水澡,好好的把這一身的晦氣洗乾淨了。”


樊佩蘭輕輕點頭:“嗯,說得是,你方回家,是得把牢裏的晦氣洗一洗,你且稍歇片刻,我這便去給你準備。”


平安堂本就是小醫館,當年師父杜仲病故後,一筆安葬費花了大半的積蓄,後本尊的那個“石韋”接手後,上門求醫的患者更少,這些年來,平安堂幾乎都是入不敷出,勉勉強強維持度日。


為了節省開支,去歲起他們便不得不把一個丫環和一個夥計辭去,醫館的事由石韋一人打理,內院家中的事,便全由樊氏一人操持。


石韋本是想幫著樊氏去生火燒水,但樊氏知他身上有傷,又剛從牢裏放出來,定是不從,一個人忙乎了半天,總算給石韋弄好了一大盆洗澡水。


半個時辰後,石韋泡在了木盆中,熱乎乎的水熏去了他一身的疲憊,自打穿越到這個時代以來,這會怕是他最愜意的時刻。


水氣薰蒸下,石韋的酒意漸消,頭腦也開始清醒起來。


此刻難得一份愜靜,石韋可以靜下心來仔細的想想自己的未來。


如今牢獄之災雖脫,但瞧著“本尊”給他留下的平安堂這份落破的產業,石韋心中自是相當的不甘。


“從這些天發生事來看,我這一身的醫術,似乎倒是門不錯的手藝,若是能善加的利用,不光是安身立命,將來名利雙手,富貴榮華也並非是奢望,嗯,這般看來,古人講的那那句‘福禍相依’,還真是有些道理……”


石韋興致勃勃的盤算著他的未來,不知不覺中在這澡盆中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怎麼爬上床的,總之那一晚石韋睡的很踏實。


不知過了多久,正自做著春秋美夢時,忽然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石韋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卻見窗外天色方才濛濛亮,還沒到跟熊青葉約好的看病時間,卻不知是誰這麼早在外敲門。


石韋粗粗的穿好衣服出來,這時樊佩蘭也從對面屋中出來,她瞧著石韋一臉昏昏沉沉的樣子,便抱怨道:“是誰這大清早的就叫門,吵得遠志你也不能睡個安生覺。”


“先去看一看吧,或許是那熊幫主心急著請我去給他妹子瞧病。”石韋笑了笑,勉強的打起精神。


二人一齊入了前堂,聽得門外一個公鴨嗓子的男人在嚷嚷道:“樊家弟妹可在否,我是黃柏呀。”


“原來是你未來岳丈,他怎的忽然來了?”樊佩蘭面露疑惑。


黃柏?未來岳丈?


驚訝的石韋迅速的搜尋著關於此人的記憶,很快他的腦海裏便有了前因後果。


原來七八年前時,這黃柏被追債的打了個半死,後來幸虧被師父杜仲所救,方才保住性命,黃柏出於感激,便許諾將自己的女兒嫁與石韋。


那時候的石韋不過十二三歲,而杜仲膝下無子,又一直把他當兒子看待,瞧著黃柏家的閨女不錯,便替他訂下了這門娃娃親。


這黃柏後來大難不死,偷往北面宋國做走私的生意,竟然發了一筆橫財,這些年來改作正經生意,雖算不得巨富,但也算是一方小財主。


黃柏家住當塗北面的採石鎮,早先杜仲在時,每年尚有些禮尚往來,但自杜仲去世後便鮮有聯絡。


“前些日子你出事,我不得已去採石拜訪他,盼著他看在結親的份上,能借些錢幫你打通關節,誰想這黃柏竟然百般找藉口不肯借,這會忽然卻又找上門來,不知會是有什麼事?”


說到這些事時,樊佩蘭的口氣中顯然有幾分不悅。


“原來竟有這事。”石韋略一沉吟,冷笑道:“就請師娘先去召呼下他吧,先別告訴他我已經無罪釋放,我在後面聽著,且看看他能有什麼事再說。”


樊佩蘭不知石韋有何用意,但也沒有多問,整了整衣容便去開門。


大門打開時,一眼看到的,卻是一張冷淡陰沉的老臉。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4:41
卷一 魚遊南唐    第九章 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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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黃老爺,快快請進。”


樊佩蘭雖惱這黃柏不肯借錢搭救石韋,但眼下石韋已經出獄,也就不在計較。


況且,黃柏終究是石韋未來的岳丈,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故是勉強以笑臉相迎。


黃柏背抄著手,大搖大擺的走入平安堂,手捋著兩撇八字鬍,將平安堂四下掃了一眼,冷冷道:“這都過去了七八年,怎的這平安堂還和我當年來時一樣破落,弟妹你怎的也不花錢稍稍裝修打點一下。”


這黃柏一進門便諷刺他們平安堂寒酸,樊佩蘭心下不悅,卻也不好說什麼。


“醫館的生意一直都不怎麼好,先夫走時又花了一筆錢,哪里還有閒錢來裝點門面。”樊佩蘭歎息著,將一杯茶給黃柏奉上。


黃柏端起來淺嘗一口,眉頭微微一皺,似乎覺著茶不入口,又將杯子放下。


樊佩蘭一旁坐下,問道:“黃老爺數年不曾登門,今日忽然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聽得樊佩蘭話中似有怨意,黃柏歎道:“我知道弟妹你還在為上次的事生氣,不過你也該體諒一下我的苦衷,我黃某雖然是有些錢財,可眼下手頭的閒錢都投在了生意上,確實是拿不出錢來給石韋打水漂。”


樊佩蘭一聽這話,臉色立變,不悅道:“黃老爺這話就不對了,遠志他與令千金訂有婚約,他早晚要做你們黃家的女婿,你花錢救他怎能叫作‘打水漂’?”


窗外靜聽的石韋,這時候已經猜到了這黃柏此來的用意,不過也不急著現身。


果然,那黃柏哼了一聲:“弟妹你也不用說氣話,石韋他犯得可是通敵的死罪,那得花多少錢才能把他保出來?我黃某的每一文錢,都是我自個兒辛辛苦苦掙來的,別說石韋他還沒跟我家閨女成親,就算是他已經是成了我的女婿,這打水漂的錢我照樣也不會出。”


“黃老爺,你——”


樊佩蘭越聽越氣,只是她向來嘴拙,一時不知該如何以應。


這時,黃柏取出一紙文書放在了樊佩蘭面前,指尖敲打著桌子道:“既然弟妹你提到了這門親事,那我也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此番登門造訪,正是為了這件事而來,這文書,麻煩弟妹你簽字畫押了吧。”


樊佩蘭面露疑色,她拿起那文書看了一看,臉上頓露驚色:“黃老爺,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文書上不是寫得很清楚嘛,我要為我家閨女解除了這門婚約。”黃柏冷笑著道。


啪!


樊佩蘭將那文書按在了桌上,忿然道:“當年可是黃老爺求著先夫結下的這門親,黃老爺你在這個時候提出解除婚約,未免有點落井下石吧。”


“正所謂此一時彼一時,誰能想到我那杜賢弟這般不成氣,這麼多年來,平安堂還是這副破落樣,這門不當,戶不對的,其實這門婚事我早就覺得不妥。”


黃柏踱步於堂中,如在自己家一般,未等樊佩蘭開口,又道:“眼下石韋處斬在即,我可不想我閨女未過門就成了寡婦,所以還是趁著石韋這小子還在,早點把這婚約解除了吧。”


樊佩蘭已是氣得面紅:“黃老爺,你這麼做,未免太無信義。”


黃柏見樊佩蘭不從,遂叫門外候著的家丁扛著一個口袋進來,打開來往桌上一倒,嘩啦啦的落了一桌子的銅錢。


黃柏指著桌上的錢,冷笑道:“這裏有六十貫錢,權當我買你這一紙畫押。六十貫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將來石韋去了,弟妹你用這些錢做些小本生意,或是作為嫁妝改嫁他人,我看也足夠養活你下半輩子了。”


按照南唐的律制,如那從八品的當塗縣令,月俸當有十五貫,桌上那六十貫錢,等於當塗縣令四個多月的月俸。


平安堂的醫館生意,平素月入不出兩三貫,黃柏一出手就拿出醫館兩三年的收入,這筆錢對於樊佩蘭來說,已經算得上一筆不小的數目。


樊佩蘭瞧見滿桌子的錢,目光猶豫了一刻,卻仍毅然道:“這門親事是先夫所訂,我是萬萬不會解除的,黃老爺就請把錢拿回去吧。”


樊佩半執意不肯,那黃柏不由得被惹怒,指著樊佩蘭道:“我可是看在杜仲的面子才跟你這般客氣,你可不要給臉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惹火了我,可別怪……”


“惹火了你,又能怎樣!”


石韋從後堂昂首而入,厲聲打斷了黃柏的威脅。


他在後邊聽著這姓黃的竟然敢威脅師娘,自然不在再坐視不理。


正自囂張的黃柏,一扭頭間,竟然瞧見石韋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嚇得大吃一驚。


“你……你……不是在牢裏的麼,怎會……”驚駭下的黃柏,結結巴巴竟是說不出一句完整之詞。


“我已經被無罪釋放。”


石韋一步步走上前來,他氣懾逼人,那黃柏以為見了鬼一般,本能的向後退了幾步。


黃柏上下打量了一番石韋,好一會心情才稍稍平靜,萬般驚疑道:“你不是被判了通敵的死罪麼,怎的竟會被無罪釋放?”


石韋冷笑道:“我福大命大不行麼。怎麼,看到我安然無恙,黃老伯你難道很失望不成?”


黃柏今早抵達當塗縣城,並未來得及打聽石韋的事,況且他只想著解除這婚約,也不屑于去關心石韋的死活,故是才會這般的震驚。


他喘過幾口氣,臉色重新又恢復了那般陰沉,哼道:“你是死是活也不關我的事,總之這門親事是一定要解除的。石韋,你也想讓你師娘過些好日子,六十貫錢在此,你識相的話就好好的勸一勸你師娘吧。”


“黃老伯出手還真是大方,六十貫錢,不是個小數目呢……”石韋隨手拾起了幾貫錢,手中掂量著,似乎有些動心的意思。


樊佩蘭見狀,心中焦慮,忙道:“遠志,這可是你師父生前定下的親事,你若是答應這他,豈不愧對你師父的在天之靈。”


石韋放下手中之錢,抬起頭來望著樊佩蘭淡淡一笑。


隨後,他拿起桌上那一紙文書,走到黃柏面前,緩緩的將紙撕了個粉碎,然後狠狠的甩在了黃柏的臉上。


黃柏一下子愣住了,滿臉的碎紙飄落,他方始反應過來,不禁勃然大怒,指著石韋斥道:“你小子瘋了麼,焉敢對我這般無禮!”


石韋斜著頭看著他,嘴角鉤著一抹冷笑:“黃伯父,你的這點錢,我根本就不希罕,你還是留著給自己買棺材本吧。至於你家閨女,放心,我也一樣不會娶。”


黃柏本是愈加惱怒,但聽他又說不會娶自己閨女,便以為他同意解除婚約,怒氣又消了幾分。


這時,石韋卻又道:“你家閨女我不會娶,這婚約我也絕不會解除,黃老伯就準備著把令千金養一輩子吧。”


此言一出,黃柏驚怒。


石韋的用意很明顯,就是要用這一紙的婚約耗著,自己不娶,讓她想嫁別人也嫁不成。


這一招,倒是有夠狠的。


樊佩蘭在一邊瞧得也目瞪口呆,心中何止是驚奇,她萬萬想不到,曾經那個唯唯諾諾,軟弱不堪的石韋,坐了一回牢出來,竟能變得這般剛硬,儼然如同脫胎換骨一般。


她的神色中,不禁湧動出幾分仰慕之色。


自打杜仲出世之後,樊佩蘭第一次感覺到,眼前這年輕的徒弟,才是自己真正可以依靠的人。


“小子,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黃柏怒哼一聲,語氣中皆是諷意,“石韋,你若真敢這麼做,就休要怪我撕破臉皮上公堂告你,到時候縣令大人是幫你還是幫我,你應該很清楚。”


話音未落,只聽門外傳入一個聲音:“是誰這麼囂張,竟然敢告我們石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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