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首席御醫 作者: 謝王堂燕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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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0203 2012-8-11 18:26: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331929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34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章 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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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回頭時,卻見那中書舍人潘佑,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


從他那副笑容,還有方才那一句問話看出,潘佑顯然是聽到了他二人方才的對話。


“爹爹,你回來了。”潘紫蘇忙迎了上去,攙扶著潘佑走入書房。


石韋拱手一揖,淡淡問候道:“草民見過潘大人。”


潘佑衣袖微擺,和藹道:“遠志你也不是外人,在我面前就不必以‘草民’自稱了。”


“晚生多謝大人厚待。”潘佑既是這般親近,石韋自然沒理由再拘泥。


潘佑走到書案前,拾起石韋寫的那道方子看了幾看,不禁微微點頭,看起來他對這醫學也頗有所通。


“遠志,我方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潘佑笑問道。


他所指的,正是那《本草綱目》。


石韋原想這潘紫蘇不懂醫術,故而才會這麼隨口一說,怎想到會給潘佑不小心聽了去。


這位潘大人可不比常人,在他面前說謊可得小心一點,不然說不準就會穿幫。


石韋心思急轉,微一沉吟,便是坦然道:“不瞞大人,這《本草綱目》,其實是晚生正在纂寫的一部醫書。”


“你正在纂寫醫書?”潘佑不禁面露奇色。


自古以來,似華佗、張仲景這等名醫,無不是在其功成名就,晚年之際,才會回頭把一生行醫的經驗,書寫成醫書以流傳後世。


而似石韋這般年紀輕輕,一眼看起來還似初出牛犢的後生之輩,竟然已經在開始寫醫書,這般前所古人,後無來者之例,如何能不讓潘佑感到驚奇。


石韋當然看得出他為何驚奇,便解釋道:“晚生自感于醫術之道,頗有一些領悟,故是想將之寫成書,若能將之分享給同行,救治更多的病人,那也算是晚生的一點功德。”


聽罷此言,潘佑面露贊色,點著頭道:“難得你這般年輕,便有如此宏遠志向,不錯,不錯,將來你這《本草綱目》寫成之後,一定要讓老夫先行過目才是呀。”


石韋只是隨口一說而已,不想這位潘大人還認真了,不過轉念一想,這潘佑倒也提醒了自己,好容易穿越一回,若是能留下一部傳世的曠世醫書,這不枉這穿越一場。


只是,恐怕要對不住李時珍先生了……


石韋當下欣然道:“難得潘大人看重,晚生若能寫成這醫書,必當請潘大人先行過目。”


潘佑捋須點頭,目光之中儘是欣賞之色。


這時,一旁靜聽的潘紫,卻又笑道:“爹爹,石公子不光是寫醫書讓你稱奇,若是爹爹你知道了他另一樣能耐,定是驚得合不攏嘴。”


“遠志你還有什麼大能耐,竟是老夫所不知的?”潘佑立時起了興致。


石韋卻謙遜道:“只是雕蟲小技而已,是小姐有些誇大其詞了。”


他這般謙遜,卻與潘紫蘇的話形成鮮明對比,越是如此,潘佑便越發的好奇。


潘紫蘇便勸道:“石公子,你就不必過謙了,你就把懷中那張紙拿出來,讓爹爹品讀品讀吧。”


有了潘紫蘇的從旁幫襯,石韋便不用擔心有故意賣弄之嫌,遂是搖頭一笑,將懷中那一首詞作取出,雙手奉上。


潘佑懷著好奇之心接過,待他將這詞作看罷時,整張臉已是驚駭萬分,仿佛發現無價的寶藏一般。


“這首詞……這首詞是何人所作?”潘佑驚得竟有些口齒不伶俐,他顯然一時間還沒明白女兒的意思。


潘紫蘇卻目光示意著石韋,笑道:“爹爹,這還用問麼,這首詞當然是石公子的傑作。”


聽得此言,潘佑的身子又是一震。


他猛抬起頭來,以一種詫異的目光,重新的打量著眼前這年輕人,眉宇中透露出來的,皆是不可思議之色。


石韋倒是被他這驚異的眼光瞧得有點不自在,便謙遜道:“這首詞是晚生閒暇之時,信手而作,讓潘大人見笑了。”


潘佑漸漸的將那份震驚壓制下來,仔細的又端詳了那首《雨霖鈴》一番,忽又問道:“遠志,你還有其他的詞作麼,不知可否讓老夫一併賞評賞評。”


石韋知道他這話什麼意思。


這潘佑顯然比其女兒要沉穩許多,未憑這一首驚豔之詞,便肯定了石韋的才華。


石韋琢磨著還得“抄”一首詞來讓這潘佑信服,只是光抄柳永的似乎不太合適,他心中將那些背過的名作過了一遍,很快選定了一首。


當下他便欣然道:“既是大人有興致,那晚生就寫一首去歲所作的詞,讓大人點評點評。”


一聽石韋又要作詞,潘紫蘇忙是親自研墨。


石韋提起筆來,沾得幾許墨香,閉眼細細的回想了片刻,再次睜開眼來,筆走如風,毫不停滯,須臾間便寫下一首詞。


潘紫蘇將未幹的墨蹟小心捧起,清了清嗓子,緩緩念道:“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滿地黃花堆積,惟悴損……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當潘紫蘇將李清照的這首《聲聲慢》讀罷時,那清豔的容顏上,已是欣喜滿面,那般表情,儼然比當初文會時,看到石韋一展身手時還要驚喜。


“爹爹,石公子這首詞,實在是……”


她的贊絕之語尚未出口,潘佑已迫不急待的將那未幹的墨紙一把奪過,仿佛捧著一張金箔一般,雙手顫抖著反反復複的端詳。


未幾,他抬起頭來,正視著石韋,捋須慨歎道:“這兩首詞,堪稱絕世之作,遠志,老夫是真沒想到,你除了醫術高超之外,竟還有這等出眾文采。”


潘佑以文采出眾而得當今聖上青睞,當今南唐國中,能得他這般評價之人,多少年來可謂屈指可數。


石韋卻一點都不感到驚奇,就算眼前這儒宦乃文壇泰斗,但比之柳永和李清照自要遜色許多。


只是他表面卻是受寵若驚,忙拱手謙道:“潘大人過獎了,晚生也只是于作詞之道略有些見解而已,至於文采出眾,卻萬萬談不上。”


石韋這是給潘佑打了劑預防針。


需知文采之道,並非只有做詩作詞,還有寫文論經等諸多門道,讓他背些名詞唬人還可以,若是讓他去寫文章,那便非露餡不可。


潘佑卻呵呵一笑,捋須說道:“人非聖賢,豈能樣樣精通,遠志你既通醫道,又精於詞作,單只兩樣,已足堪稱我朝難得一見的俊傑。這樣吧,老夫明日就推薦你加入那集賢閣。”


聽到“集賢閣”三個字時,石韋的心頭不禁微微一震。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35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一章 所謂才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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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阿門兄打賞,下午有急事,這章稍晚了點,見諒。)


這集賢閣可是相當有來頭的。


當年李煜為太子時,曾開設崇文館,專門招集那些精于文學的文人墨客作幕僚,當年崇文館中的潘佑、張洎等傑出之輩,而今都已升任為當朝重臣。


後來李煜登基為帝后,便將這崇文館改名為集賢閣,並專門在皇城一隅選定一殿作為其所在,繼續召攬有才華的文人墨客。


但凡能進入這集賢閣的文人,只要詩詞文賦討得李煜些許賞識,便可不經科舉,直接被委以官職。


所以這集賢閣又號稱南唐國的後備官員儲備庫,能夠幸運的進入集賢閣的人,將來仕途多為平步青雲,甚至是一步登天,故而都被人們羡慕的稱之為“登龍門”。


潘佑推薦石韋進集賢閣,這明顯有提攜的意思,這般好意,石韋如何能感受不到。


旁人若是聽得堂堂中書舍人,皇帝近臣如此看得起自己,估計早就勝不自勝,當場納頭便拜謝感激,石韋卻反而高興不起來。


因為他很清楚,南唐的覆滅是遲早的時,自己若是不小心混了個一官半職,看起來是風光一時,但到時戰爭來臨,身上的官職卻反而可能成為惹禍上身的禍根。


石韋思維轉的極快,轉眼便權衡過利弊。


當下他拱手一禮,淡淡笑道:“誠蒙潘大人如此看重,只是晚生只醉心于行醫,至於這詩詞的,只是閒暇愛好而已,集賢閣這種地方,晚生怕是攀不起呀。”


“賢侄此言差矣,需知從醫只是醫一人,從文卻可醫一國,眼下我朝國勢衰落,正是用人之際,賢侄既懷有奇才,正當為國效力,豈可只甘心做一區區的郎中。”


這潘佑以為石韋只是在謙遜,故是再三的勸導,甚至還搬出了“醫國”這樣的名頭來相誘。


“如果光憑會做詩詞就能治國,那以李煜的文才,也不至於被滅國了。連潘佑這等國之重臣,見識都如此,不被滅國才怪了……”


石韋心中暗自感慨,當下又幾番委婉的推脫,那潘佑卻早已視他為賢才,非要提攜不可,而那潘紫蘇也一再的從旁勸說。


見這潘氏父女如此熱誠,石韋自覺再一味的推拒下去,非冷了人家一片心意,讓潘佑誤會他是自視過高,不給他面子,這樣的話反為不妙。


暗中斟酌後,石韋便想答應了潘佑也未嘗不可,反正到時候去那集賢閣的時候,他只是隨便混混日子便是,只要不顯山露水自當無事。


想通此節,石韋便拱手道:“既是潘大人如此厚待,晚生豈能不識抬舉。”


他這般一應允,潘佑大喜,撫其肩道:“好好,甚好,老夫明早就去辦這樁事,賢侄,到時你還要好好表現,莫要辜負了老夫的一番心意呀。”


於是石韋與這潘家父女,又閒聊了一番,方才告辭而去。


回到醫館之後,石韋便將自己將要去集賢閣之事,說與了師娘她們。


那集賢閣的大名,就連樊佩蘭這等偏僻小地的婦人都知道,一聽得石韋的話,樊佩蘭自然是高興得合不攏嘴。


“夫人,集賢閣是什麼地方?”見得樊佩蘭這般興奮,丁香便一臉茫然的問道。


樊佩蘭拉著丁香的手,激動的解釋道:“我在當塗時聽人說,那集賢閣裏都是了不起的才子,咱們當朝聖上,專門從那裏邊挑人做官,你說那是什麼地方?”


旁邊的熊青黛聽明白了意思,臉上頓時也湧上喜色,“那是不是遠志說進了這集賢閣,將來便有希望做大官了,是這樣的嗎?”


“那可不是。”樊佩蘭重重的點著頭。


這個時候,丁香和那丁老漢總算也明白過來,一屋子的老弱女眷們,頓時都跟炸了窩的喜鵲一般,嘰嘰喳喳的歡喜不已。


丁香說著要去買酒慶祝,熊青黛則自告奮勇去下廚,而樊佩蘭則興奮的要去扯幾丈綢緞,給石韋做幾件像樣的衣服,好配得上進宮,去集賢閣那樣了不得的地方。


難得這一幫女人們高興一回,石韋也就樂得縱容她們去忙乎。


幾天之後,石韋收到了潘佑派人送來的,集賢閣特發的牌符。


有了這道刻有名字的玉制牌符,就意味著他已是是集賢閣的人,並有進出皇宮的權力。


得到這牌符的當天,潘佑還特意派了一輛馬車來,欲送石韋進宮,說是他打聽到消息,今日聖上要親臨集賢閣,考查閣中文人們的才學,這般難得的機會,不容錯過。


潘佑一番好意,石韋便也沒的推脫,遂是換上了身樊佩蘭特為他趕制的像樣衣衫,乘著潘家的馬車前往了皇宮。


南唐的皇宮位於金陵北城,經歷了李氏三代的經營,雖不比北朝宋國汴京皇宮那般宏大,但也自有幾分江南的精緻。


不過對於石韋這樣遊賞過明清故宮的人來說,初次進宮的他,並沒有尋常人的那般驚奇與慨歎。


唯一讓石韋感到幾分好奇的,則是當朝的皇帝李煜。


那個有著著名詞人身份的“亡國之君”,那個老婆小周後,屢屢被趙氏兄弟“臨幸”的綠帽男……


以石韋的那點歷史知識,整個南唐似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讓他感興趣的人物,眼下既是有機會,他自然迫不及待的相要一睹這個奇葩皇帝,究竟是何風采。


集賢閣位於皇宮東南一隅,將及近時,一路上便瞧見不少青年俊傑,或是風度翩翩,或是氣宇軒昂,或是傲慢自得,想來便都是這集賢閣的才子。


這些人共同之處,便是個個都衣著華麗鮮亮,儘管石韋穿著師娘親作的衣衫,但與人家比起來,仍是顯得寒酸了不少。


或許是因他這衣著,又或是這些才子當中,亦有參加過當日徐府文會,不乏識得石韋的人,故是一路所過,不少人都對他投以異樣的眼神。


登上七級石階,將要邁過那集賢閣的高門大檻時,石韋忽然聽到門口傳來一個熟悉的笑聲。


是徐常青的笑聲。


沒想到此人也在,這還真是冤家路窄。


石韋下意識的留步,側出半邊身子向內悄悄看去,卻見幾步之外,徐常青正與幾名青年才俊說話。


“徐兄,當日在你府上時,寫了那首《雨霖鈴》的不知是何方才俊,怎麼我等之前從未曾見過?”其中一名才俊問道。


那人顯然指的是石韋。


一提起石韋,徐常青頓時面露不屑,不以為然道:“什麼才俊,不過是一個鄉下來的小郎中而已。”


另一名青年文士立時奇道:“鄉下郎中竟也能寫出那等佳作,這個人可是不簡單呢。”


那徐常青冷笑一聲:“一個小小郎中,能有什麼才學,多半是在哪里聽了某位隱士奇人的詞,抄襲出來撐面子而已。”


徐常青這般一說,其中一人馬上介面道:“徐兄言之有理,一個鄉下郎中若能寫出那等詞作,那徐兄,還有我等金陵才俊們顏面何存。”


其餘才子們紛紛點頭稱是,一干人又將石韋這個鄉野郎中,當作笑料一般譏諷了一番。


聽得他們背地裏這番議論,石韋心下冷笑一聲,遂是大步揚長入內,幾步走上前去,向那徐常青微微一拱手,笑道:“徐兄,咱們又見面了,看來你我還真是有緣呀。”


眾才子一見是石韋,無不面露驚異之色。


那徐常青更是一臉驚詫,結結巴巴道:“你……你……怎麼會在此?”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35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二章 卑鄙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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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韋並未作答,卻反問一句:“石某為何不能在此?”


那徐常青沉著臉道:“這裏乃是集賢閣,唯有我大唐俊傑才子方能在此探討詩文,你一個郎中豈能隨便進來。”


“哦。”


石韋應了一聲,低頭故意裝作是尋找什麼,半晌方才將那玉牌取出,在徐常青面前晃了幾晃,笑道:“在下僥倖也成了集賢閣的一員,所以便來會一會徐兄等諸位才俊,真是幸會幸會呀。”


徐常青瞥見那玉牌時,心頭不禁為之一震,臉色刷的一下就拉了下來。


“你怎麼可能——”


他話未出口時,猛然間想起了石韋與潘佑之間的關係,便頓時明白了其中原因。


徐常青只得硬生生的將未盡之詞咽了回去,暗吞了幾口不爽之氣後,忽然冷笑道:“看來石兄還真是幸運,當朝之中,能得潘大人賞識的人寥寥無幾,石兄你還真是有些手段呢。”


徐常青這顯然是在諷刺石韋靠了潘佑的關係,方才能入這集賢閣。


其餘幾位才子一聽這話,頓時個個冷笑,似乎對此頗為鄙夷。


石韋亦不見怪,只表情平靜道:“石某不過一鄉野郎中,能憑著區區陋作,薄得潘大人的賞識,自然是幸運得緊,哪里像徐兄有著徐大人這等當朝重臣作父親,相比之下,石某能來這集賢閣,確實是慚愧呀。”


石韋這般自謙之詞,卻是在拐著彎的反諷徐常青才是借其父的權勢,那徐常青一聽,頓時面露忿色。


徐常青欲待反唇相譏,但一時間卻又想不出什麼強硬得力之詞,正氣憤之時,忽聽得殿外宦官高聲唱道:“陛——下——駕——到——”


皇帝到了!


集賢閣中頓時一片安靜,所有才子們趕忙側立兩旁,躬身肅立,面色恭敬的迎候於閣中。


石韋忙也站立一旁,學著旁人的樣子,眼眸卻偷偷的向著殿門方向望去。


過不得片刻,但見一身著龍袍的男子昂首入內,這人相貌堂堂,形容修美,神情之中更有一種自負之色,這便是傳說中的李煜了。


李煜的身後,除了一干宦官侍衛之外,還跟著潘佑及其他幾位大臣,想來是陪著皇帝前來視查。


眾才子們一見李煜入內,紛紛口稱吾皇萬歲,個個長揖到底。


李煜微微點頭向他們致意,一步步悠閒的走入殿中。


殿中的諸多中,此刻都因見到皇帝而激動不已,唯有石韋卻是平靜如常。


就當李煜從石韋的跟前經過時,石韋突然感覺小腿被人一磕,腳下一個沒站穩,身子便順勢向著傾去,正好撞在了旁邊的書桌上。


這一撞不要緊,書桌向前一倒,桌上的那一塊硯臺忽的便跌了出去。


砰!


硯臺摔了個粉碎,內中的墨汁四面飛濺,竟將李煜的龍袍汙了一大片。


眾目睽睽之下,突然發生這樣的變故,所有人都在一瞬間驚住。


潘佑驚駭的望向石韋,萬不想他竟會整出這般意外。


李煜亦是瞪向石韋,眉色中湧動著慍色,顯然龍袍上的那一片墨汁,破壞了他風度翩翩的形象,令這位皇帝如何能不震怒。


其餘才子們亦是齊刷刷的望向石韋,目光之中有吃驚,但大多數都是幸災樂禍。


石韋心中同樣也是大驚,但猛回頭去,卻瞥見身後的徐常青,正以一種不易覺察的詭笑藐視著他。


陡然間,石韋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是這姓徐的故意推我!


他尚來不及驚怒時,李煜身後的另一老臣便厲聲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玷污陛下龍袍,來人啊,速將這大逆不道之徒拿下。”


那老臣一下令,幾名侍衛便洶洶上前,不容分說的便將石韋擒住。


“徐大人且慢。”


潘佑見狀,趕忙出聲相救。


聽潘佑口稱那老臣為“徐大人”,石韋依稀記得,李煜的近臣中,有一個叫作徐弦的老臣,乃是那徐常青的父親,想來便是此人。


這兩父子,一個背後使陰的推自己,一個下令抓捕,配合的還真是天衣無縫。


潘佑喝止住徐弦,忙是上前,向面帶慍色的李煜道:“陛下請息怒,這個石韋乃是新入集賢閣的才子,想必是初見陛下,心情一激動才不小心撞翻了硯臺,汙了陛下龍袍,還請陛下寬恕其罪。”


什麼我不小心,明明是徐常青那廝故意撞我。


石韋心中有氣,當場便欲自辯,那潘佑卻向自己連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擅言。


石韋轉念一想,就算是自己辯稱是徐常青背後使陰,那姓徐的一定不會承認,再者有徐弦在場,李煜必也不會信自己所說,反而會令其誤認為自己是推脫責任。


權衡之下,石韋便暫壓怒氣,只默不做聲。


“陛下乃萬金之軀,豈容冒犯,就算這個什麼石韋的是新進才子,這般冒犯陛下天威亦是有罪,臣請將他推出去,重責三十大板以為教訓。”


那徐弦不依不饒,竟然要打石韋的板子。


李煜只顧看著自己袍角的墨蹟,擺著手隨口道:“就依徐卿的意思吧,杖責三十大板,逐出集賢閣。”


這李煜輕描淡寫一句話,卻是極為冷酷。


石韋心中咯噔一下。


這逐出集賢閣倒無妨,反正自己本就沒打算來,但那三十大板下去,就自己這身子骨,不被打個半殘才怪。


他急向潘佑望去,試圖尋求這位薦主的幫助。


潘佑眉頭微微而皺,忽然間面露笑容,向著李煜拱手笑道:“陛下,這石韋觸怒龍顏,該當責罰。只是臣想這集賢閣乃我大唐文人的聖地,即便要責罰,也當以文罰,這樣才能彰顯陛下重文愛賢之心。”


“文罰?”


李煜聽得那一個“文”字,似乎是出於本能一般,立時便起了興趣。


他的目光從龍袍上的墨汙移開,饒有興趣的看向潘佑,問道:“潘卿,你倒說說看,怎麼個文罰法。”


潘佑指著石韋道:“這石韋長於作詞,臣曾賞讀了他的幾首詞,甚為精妙。臣是想,陛下不妨罰他當場作詞一首,由陛下來評判,若是能入得陛下聖目,便恕其此罪,若不然,那他便是徒有虛名,並無才華,那時再罰以杖責,便不會有損了陛下求賢愛才之名。”


李煜喜文,潘佑這一招,正是投其所好。


那徐弦見狀,忙欲反對,而李煜卻點頭笑道:“潘卿的這個法子,甚是有趣,好吧,那朕就給他一個贖罪的機會。”


說著,他拂袖而過,坐上了殿首專為他設的龍座。


侍衛們見狀,便將石韋松了開。


潘佑走上前來,板著臉道:“石韋,陛下寬宏大量,給了你一個恕罪的機會,你可要好好的表現。”


嘴上嚴厲,私下潘佑卻向他微微點頭,以示鼓勵。


石韋會意,便拱手道:“多謝陛下給草民這個機會,那草民便獻上一首陋作,請陛下評判。”


石韋遂是走到書案前,正欲提筆時,卻又瞟見了徐常青那得意的冷笑。


很明顯,那冷笑表示徐常青根本不相信石韋有什麼真才實學,更何況是在文采超然的皇帝面前,你石韋的受罰,那是板上釘釘,無非挽回。


石韋嘴角悄然一撇,回以一抹冷笑,遂是深吸一口氣,信手寫下一詞: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鄉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36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三章 李煜看“李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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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韋信手寫了一首《虞美人》。


這首詞的原本主人,正是龍座上的那位李煜。


曾經的歷史上,李煜在亡國之後,哀思故國,便寫了這首千古絕句。


據說,正是因為這首詞才為他惹來了殺身之禍。


原詞當中的那一句本是“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但若照搬下來的話,便反而會產生歧意,故而石韋靈機一動,把“故國”改為了“故鄉”。


如此一來,這首詞便成了一首思鄉之作,一字之改,對整首詞影響並不太大。


他將詞寫罷,一名宦官便上前捧著未幹的墨蹟,奉給了龍座上的李煜。


一想到這南唐國主李煜,欣賞著若干年後,“他自己”將要寫下的詞句,這將是何等有意思的情景。


石韋挺胸抬頭,默默的觀望著李煜,心中卻有一種惡作劇般的快感。


李煜啊李煜,我本來是想抄首別的詞的,誰讓方才你要打我板子,那就別怪我戲弄你了……


集賢閣中的那些人,卻不對石韋的那首詞抱有任何希望,他們都等著皇帝看罷,不屑一顧的當場撕掉,然後下令杖責石韋,他們便可以看一出熱鬧。


李煜自己本身就是才華絕世的大家,儘管他手底下聚集了諸多文人墨客,但這些人當中,包括潘佑等近臣在內,文采能趕得上李煜之輩,卻並無一人。


這麼多年來,真正能得到李煜讚賞的詞作,可謂鳳毛麟角。


眾人深信,那不名一文的年輕人,絕不可能是其中幸運的一員。


似乎李煜本身也沒有多少期望,他只是隨手接過那詞作,微斜著頭,隨意的瞄了幾眼。


只是隨眼的一看,那張平淡的臉,卻瞬間湧起了駭然之色。


那般表情的變化,石韋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李煜被“李煜”的詞震住了。


李煜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雙手捧起那紙詞作,從頭到尾,細細的味讀了幾番,臉上的表情,由最初的震驚變得驚喜,仿佛發現了天下難得的至寶一般。


須臾後,他猛然拍案,忍不住喝彩道:“妙極,妙極。”


這“妙極”二字,如同是晴天霹靂,將在場所有人對石韋的輕視都劈散。


“這麼多年了,朕終於又看到一首絕世之作,此詞只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見啊,實在是妙極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第一時間齊刷刷的射向石韋。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不名一文的年輕小生,究竟是寫了什麼樣的奇作,竟然會令聖上如此拍案叫絕。


石韋卻只表情平靜,面帶著淡淡的微笑,坦然的接受著眾人的側目。


“此等佳作,諸位愛卿也好好欣賞欣賞。”


李煜興致極好,遂令將石韋這首《虞美人》傳閱下去,與諸人共賞。


眾臣們看過之後,自然是無不驚歎,就連那先前提出要打石韋板子的徐弦,當他看過之後,臉上的那份冷峻,亦為嘆羨所代替,不禁捋著白須讚不絕口。


即使是潘佑,先前已知曉石韋的才華,但當他看到這首《虞美人》之時,心中的那份驚訝,還是難以掩飾的流露出來。


唯有那徐常青,臉色卻一片鐵青,神情極為複雜。


那是震驚,亦是嫉妒,除了石韋之外,無人能夠察覺。


李煜欣然起身走下龍座,來到了石韋跟前,笑問道:“你叫石什麼來著?”


“草民石韋,字遠志,拜見陛下。”石韋長身一揖,言辭雖然敬重,但語氣卻仍是那般不卑不亢。


李煜點了點頭,又問道:“你何方人氏,祖上何人?”


石韋坦然道:“草民當塗人氏,祖上都是普通百姓,草民不過是一郎中。”


聽得石韋出身平凡,李煜原本的那份欣賞的表情,似乎因此而暗淡了幾分。


這時,潘佑卻從旁道:“這個石韋不過一小小郎中,便能寫出這等妙詞,可見我大唐真乃藏龍臥虎,此是陛下之福也。”


潘佑這般一說,那李煜頓時又面露幾分得意,點著頭道:“不錯不錯,潘卿所言甚是,來人啊,給這個石韋賜禦釀一杯,以嘉獎他這一首妙詞。”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無不露出豔羨之色。


能得到皇帝的贊許已為不易,再得禦酒的賞賜,莫說是石韋這麼個平頭百姓,就算是當朝重臣,也鮮有如此厚賜,這般莫大的殊榮,豈能不遭人羨。


石韋卻只淡淡道:“多謝陛下賜酒。”


宦官將一杯酒端來,石韋也不扭捏,一飲而盡,嘴上贊著好酒,心中卻想這所謂的禦酒,也甚是一般嘛。


“潘卿,難得你如此用心,為朕覓得如此良才,同樣該賞,朕就賜你玉帶一條。”


這李煜果然是詞人皇帝,只因石韋一首詞,連同潘佑這個引薦之人,也一併如此厚賞。


潘佑謙遜了幾番,欣然拜謝龍恩。


那老臣徐弦見狀,卻道:“陛下,這石韋這首詞確實不錯,不過方才他冒犯陛下之罪,亦不可不究,不然陛下的威嚴將何在?”


石韋眉頭微微暗皺,他一時想不明白這姓徐的為何非要針對自己。


眼下他既已得到李煜的賞識,這地位便與方才大不相同,遂是出列大聲道:“啟稟陛下,草民方才並非有意冒犯陛下,只因陛下經過時,不知是何人在後面推了草民一把,才撞翻了硯臺,玷污了陛下龍袍,請陛下明鑒。”


“竟有此事?”


李煜的臉色頓時晴轉多雲,目光刷的掃向了石韋身後那數名才子。


那幾人被皇帝的目光這般一掃,本是不關己事卻個個面露慌意。


反倒是那徐常青,明明是他所為,卻反而表現得坦坦蕩蕩,神色與氣度都一派平靜自若。


“石韋,告訴朕,是哪個惡毒之徒故意陷害於你,說出來,朕為你做主。”


石韋回過頭來,目光如電,冷冷掃向那徐常青。


正當他打算指名道姓,揭穿那徐常青時,猛聽身後有人痛叫起來。


石韋和在場所有人都被這一聲痛叫驚動,尋聲看去,卻不知為何,那徐弦竟是突然跌倒在地上,捂著小腹哀叫起來。


“爹爹!”本是一臉淡定的徐常青,見到父親突然倒地,忙不跌的飛奔了過去。


石韋的心情很快平靜下來,卻沒想到這徐弦竟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的犯了急病。


那李煜眼見重臣突發疾病,早把方才之事拋之腦海,忙是喝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傳御醫來。”


集賢閣內頓時亂成一片,眾人七手八腳的將痛得不省人事的徐弦抬至偏殿休息,李煜和潘佑等幾位大臣在內看護,其餘之人則被摒退在正常之中。


諸人議論紛紛之時,那御醫劉昆布已匆匆的趕到。


“你怎麼會在這裏?”劉昆布一進門,便正好撞見了石韋,不禁奇道。


石韋淡淡一笑:“劉御醫先不必關心我為何在此,還是趕緊去看看那位徐大人吧,再晚一步,我看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劉昆布滿腹的困惑,卻又沒時間多問,只得懷著奇惑之心,匆匆的趕往了偏殿。


劉昆布進去之後,約莫過了半個多時辰,又有幾名御醫陸續被傳喚而來。


看這情形,那徐弦應該患病不輕,不然豈需幾位御醫齊來會診。


約莫著將近傍晚時分,集賢閣中的眾才子多已先行告退,石韋本也想一走了之,但想著潘佑今日對自己的維護之恩,豈能不告而別。


當下石韋便一直候在閣中,不多久時,終於看到潘佑獨自一人出來。


石韋便迎上前去,詢問那徐弦的病情如何。


潘佑搖頭歎道:“徐大人這病甚是怪異,幾位御醫有的說是熱結大腸,需用寒涼之藥,又有人說是寒阻中焦,需當服溫熱之藥,眼下他們還在內中爭論,無法得出最終的診斷,我看再拖延下去,只怕徐大人他……唉——”


聽得潘佑這一番描述,石韋的臉上,悄然掠過一絲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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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四章 爭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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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詭異的神色一閃即逝。


隨後石韋又把那徐弦的脈相、舌色,以及其餘諸般症狀問了一遍。


潘佑開始時也沒有多想,只是順口如實告知,當他看到石韋那份漸漸自信的表情時,卻忽然眼眸一亮。


“我差點給忘了,遠志你醫術高超,莫非你已知道如何治那徐大人的病了嗎?”潘佑神情有些興奮。


石韋卻並未作答,淡淡道:“晚生能不能治他的病也不說,晚生倒是有一件事很好奇,不知當問不當問。”


潘佑怔了一下,笑道:“此間沒有外人,你有何事不明,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方才之時,晚生曾留意到,那位徐大人似乎有故意針對潘大人你之嫌,既是如此,大人為何還這般擔心他的安危?”


石韋坦誠的向他表示了自己的困惑。


潘佑面露苦笑,搖頭歎道:“老夫以國事為重,這都是不得已而為之呀。”


於是那潘佑將石韋扯至一偏辟之地,見得四方無耳目,方才將自己的苦衷道出。


原來潘佑自感南唐國勢衰弱,北方宋朝威脅日盛,為了避免覆國的命運,他便和幾位大臣擬定了一套變革之法,試圖藉此來提升南唐國力。


潘佑這套變法的根本,便是模仿上古周朝,實行“井田制”。


只是這變法之事一放出風聲,朝野上下就異議不斷,其中反對最激烈的,便是先帝時期的那班老臣。


儘管皇帝李煜也心存變法之心,但礙於朝中反對的輿論甚重,故而遲遲不敢付諸實施。


潘佑等改革派的諸臣,多出自于李煜為太子時的崇文館那幫文人,雖然頗受李煜信任,但在朝中的影響力尚有不足。


然那徐弦則不同,他自先帝時就受重用,在老臣當中極有影響力,而且徐弦對變法之事,一直都保持著中立的態度。


故而潘佑才想借徐弦的聲望,說服那些反對派的老臣,支持他的變法改某。


古往今來,敢力排眾議,實施變法者寥寥無幾,而且搞改革的那些人,大多數下場都不怎麼好,王安石便是其中典範。


儘管潘佑的這番勇氣,確實令石韋感到佩服,但當他聽到那什麼“井田制”時,卻又感到了有些幼稚。


你搞那什麼井田制,說白了不就按人頭分地,搞平均主義麼。


人家那班老臣,伺候了兩朝皇帝,這麼多年來,誰家沒撈到個良田千頃,你搞變法,搞井田制,不就是割人家到嘴的肉,不反對你才怪。


他心中的這些想法,自然不能與潘佑明言,既然潘佑開口了,這個忙他也不能不幫。


只是一想起徐常青那廝,石韋心中就有火,如今若是再去救他爹,這般以德報怨的蠢事,石志可做不出來。


沉吟片刻,石韋隱然已有了主意。


於是他淡淡一笑道:“既是潘大人有吩咐,晚生豈能不從,不過在晚生施救之前,還想與那位徐公子說幾句話,不知潘大人可否代為轉告一聲。”


潘佑聽得石韋願意出手,頓時面露欣喜,當即便又回往了偏殿。


過不多時,一臉陰霾的徐常青悶悶不樂的出了來。


他很不情願到門外,冷冰冰道:“聽潘大人說你找我有話要說,趕快說吧,本公子沒時間跟你浪費唇舌。”


石韋看了他一眼,問道:“徐兄,我想問一句,方才是不是你從背後推我?”


徐常青眼中閃過一絲驚異,似乎他沒有料到,石韋會當著他的面,戳破這層窗戶紙。


“哼,是我又怎樣。”徐常青見四下無人,便是坦然而又囂張的承認。


石韋輕吐了一口氣,故作不解道:“石某與徐兄無怨無仇,實在想不明白,徐兄你為何要這般陷害於我。”


徐常青冷哼一聲,藐視著他道:“以我的身份,本是不屑於你這般出身卑賤之徒一般計較,是你不知好歹,一再挑戰我的忍耐底線,逼我不得不出手教訓你。”


這位徐公子口口聲聲“卑賤之徒”,全然不顧及石韋的顏面,已是撕破了臉皮。


這個時候,石韋的表情反而平靜下來,他饒有興趣的問道:“這就奇了,我與徐兄只是數面之緣,實不知我如何又惹到了你。”


“小子,你休要裝傻。”徐常青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紫蘇是我徐常青將來的妻子,此是京城眾人皆知聽之事,你小子卻先是輕薄於她,又故意當著她面損我面子,分明就是想染指於她,此仇若不報,我徐常青顏面何存!”


姓徐的終於道出了他的動機。


他所指的兩件事,一件是當初在潘府時,石韋為潘紫蘇敷藥之事,另一件則是在那場文會上,石韋以一首《雨霖鈴》震撼全場之事。


石韋冷笑了一聲:“當日潘府之事,我早已解釋過是一場誤會,至於那場文會,更是徐兄你強邀我去的。就因這捕風捉影之事,徐兄你就爭風吃醋,使出這等不恥的手段,徐兄你就不怕敗壞了徐大人的門風嗎?”


聽得石韋這一番冷嘲熱諷,徐常青頓時惱羞成怒。


“臭小子,你別以為你憑著會寫幾首詞,得了潘大人的提攜就能一步登天,肆無忌憚。我警告你,趁早滾出京城,滾回鄉下去做你的小郎中,若不然,我徐常青有的是手段整死你。”


這惱羞成怒的官家公子,不僅把窗戶紙捅破,連門也一併拆了,眼下竟是赤果果的威脅起了石韋。


石韋等的就是他的氣急壞敗。


當下他不以為怪,反而面露笑容,平靜道:“徐兄好大的口氣,石某真的很怕呢。不過方才我卻聽說,令尊徐大人眼下已然病危,幾位御醫都無計可施。石某是想,倘若令尊有所不測,徐兄是否還能如此囂張呢?”


這一句反唇相譏,直切要害,猶如當頭給徐常青潑了一頭的冷水,令其囂然的神色頓時一變。


“小子,你休要咒我父親,小心我……”


徐常青正待再惡語相向時,一名宦官卻匆匆的從偏殿中奔過來,神色慌張的向著徐常青叫道:“徐公子,令尊怕是要不行了,你快去瞧瞧吧。”


“什麼?”


徐常青大吃一驚,所有的囂張都瞬間化成驚駭,他立時便無心再與石韋逞口舌之快,忙不迭的便要奔往偏殿中去看望垂危的父親。


就在徐常青轉身將走之際,身後的石韋,卻不痛不癢的道了一句:“徐大人這病也不是什麼不治之症,御醫們竟然無藥可救,真也是奇了呢……”


他這一句話,似乎只是自言自語的低聲感歎,但聲調的大小卻恰到好處,讓那幾步之外的徐常青正好可以聽到。


驚慌失措中的徐常青,驀的聽到這一番話,身子猛的一震。


他不及多想,急是掉頭回來,沖著石韋嚷道:“小子,你方才說什麼?”


石韋裝作是被他嚇了一跳,不以為然道:“沒什麼,我自顧自語而已。”


“胡說八道,我明明聽你說到我爹爹的病,你到底說了什麼。”徐常青急著追問道。


石韋裝作無奈道:“我只是奇怪,徐大人的病簡單的很,那些御醫竟然不知怎麼治,所以才自言自語了一句,怎麼,難道不可以嗎。”


聽得此言,徐常青神色立時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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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五章 你可真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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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常青陡然間想起,眼前這個出身卑微的鄉巴佬,還是一個醫術高超的郎中。


當初在潘府之中,石韋以一劑薑汁,輕輕鬆松的治好了連那位名負盛名的劉南鶴都治不好的病,其醫術之奇可想而知。


徐常青鄙視石韋的出身,但卻不敢小視他的醫術。


耳聽著石韋這般口氣,儼然是能治自己父親的病,他震驚之下,原本陰沉不屑的表現,瞬間便多雲轉晴。


“難道你能治我爹爹的病不成?”徐常青試探著問道,口氣已與方才的囂張截然不同。


石韋淡淡道:“區區小病,我當然能治。”


聽得此言,徐常青暗吸了一口氣,說道:“既是如此,那你還不快速速前去為我爹爹診治。”


他語氣已變得客氣,但因礙於面子,言辭之中,還帶著幾分命令指使的成份。


石韋冷笑一聲:“徐兄這話可真有意思,我倒想問一句,我為什麼要去救令尊?”


“你——”


徐常青被石韋一嗆,又氣又急,臉色憋得通紅,一時不知如何以應。


瞧著那張神情局促的臉,石韋壓在心底的那份惡氣,總算是發洩出了不少。


眼見姓徐的不吱聲,石韋索性拂袖轉身,“天色已晚,石某還要回家吃飯,徐兄沒事的話,那我就先告辭了。”


他說到做到,當即邁開大步便往階下而去。


石韋才下得三五個臺階,那徐常青暗暗一咬牙,趕緊追了上去,將石韋攔住。


“石兄,家父眼下病重垂危,我知石兄你醫者仁心,就請你為家父治一治病吧。”


說這話時,這徐常青已是陪出了牽強的笑臉,語氣之中也流露著幾分懇求。


看他這副有求於人,低聲下氣的嘴臉,石韋心中在冷笑。


停下了腳步,石韋盯著徐常青那張陪笑的臉,“徐兄乃當朝重臣之子,權勢顯赫,徐大人這一生病,連陛下都這般關心,那徐兄自當去求陛下救令尊,怎會求到我這麼一個‘出身卑微’的小郎中身上呢,真真好笑呀。”


石韋故意將‘出身卑微’四個字加重,就是在故意的提醒姓徐的,先前時他是何等的輕蔑。


徐常青的臉色愈加的羞愧,只怕若有個地縫的話,他一定會鑽進去。


聽得石韋這暗諷之言,他只得訕訕而笑,長身一揖到底:“先前徐某一時糊塗,對石兄多有冒犯,徐某在此向石兄道歉了,石兄乃胸襟寬廣之人,還請多多海涵才是。”


此時的徐常青,終於放下了面子,厚著臉皮的向石韋低頭認錯。


只是,光憑他這幾句不值錢的道歉,石韋若就鬆口的話,豈非便宜了這屢屢針對自己的傢伙。


於是石韋便笑了笑,擺手道:“罷了,我早說過,先前之事乃是一場誤會,既然徐兄能夠認錯,那我也就不計較了。”


徐常青大喜,忙道:“石兄真乃大度之人,徐某佩服之極,那就請石兄趕快去為家父看病吧,再晚一刻只怕……”


“看病先不急。”


石韋抬起手來,打斷了徐常青,不急不慢道:“徐兄想讓我去救令尊也可以,不過卻得答應我一個小小的條件。”


徐常青著實嚇了一跳,他還道石韋要反悔,一聽只是提條件,頓時又松了一口氣。


“石兄想要多少錢儘管提,只要你肯救家父,錢財絕不成問題。”徐常青很痛快的許下重謝。


石韋卻搖了搖頭,淡淡道:“錢財乃身外之物,石某豈是那貪財之人。”


不要錢,那你想要什麼?


徐常青愣怔了一下,陡然間眼中閃過一絲驚色,顫聲道:“莫非,石兄你想要……想要紫蘇不成?”


他忽然間竟提起了潘紫蘇,反倒是讓石韋感到意外。


憑心而論,石韋的確很欣賞潘紫蘇,但他還沒有無聊到拿一個女人做籌碼的地步,這般猥瑣的手段,並不是他的風格。


既是這姓徐的提起,石韋便順勢道:“如果我告訴徐兄,我就是想拿潘小姐做交換條件,你可願意嗎?”


作為一個男人,被奪所愛,天下間的恥辱莫過於此。


石韋原以為這徐常青尚有幾分血性,當場會怒斥自己,但讓他意外的是,這姓徐的咬牙猶豫了一刻,卻只是搖頭一聲歎息。


他無奈道:“只要你能救我父親,潘紫蘇你想要,我拱手送你便是。”


“好一個‘拱手送你’,徐兄還真是大方呀。”石韋明著是贊,但語氣中的那份鄙視卻顯露無疑。


面對著石韋的嘲風,徐常青只能忍著,再次哀求道:“我已答應把潘紫蘇相讓,石兄,你這回總該滿意了吧。”


石韋忽然哈哈一笑,豪然道:“我石某堂堂七尺男兒,豈會拿一個弱女子做要脅,方才我只是與你說笑罷了。”


徐青常又是一怔,表情難堪之極,一時間摸不清石韋究竟是什麼意思,局促在那裏不知說什麼好。


“我的條件很簡單,只要徐兄你能夠向陛下承認你方才陷害我之事,我頃刻間就可以將令尊的性命救回。”


石韋不再跟你拐彎抹角廢口水,直截了當的挑明瞭自己的條件。


聽得此言,徐常青身形一震,眼中立時浮現出驚駭之色。


若向皇帝承認所做的那不恥之事,不但會大損自己的聲名,而且還會惹惱了皇帝,不知會遭受何等懲處,後果之嚴重,實難想像。


石韋這條件也著實夠狠,姓徐的敢用那樣手段陷害他,他必要這廝自食惡果,方才能泄心頭之氣。


見得那徐常青猶豫不決,石韋便冷冷道:“令尊的性命,所謂的名聲,孰輕孰重,徐兄你應該不會分不清吧。”


名聲壞了,將來還可以慢慢恢復,父親這座大樹若是倒了,失去的便將是顯赫的權勢,還有用之不竭的錢財。


徐常青也是聰明人,權衡半晌,終是咬著牙道:“好吧,只要你肯救家父,我答應你這條件便是。”


達成了交易,二人便先後回往了集賢閣。


這時,皇帝李煜與一眾大臣已從偏殿中出來,看他們君臣的表情,想來劉昆布等御醫們仍是對徐弦的病無可奈何。


石韋幾步上前,躬身道:“啟稟陛下,草民方才聽聞徐大人身染急病,草民略通一些醫術,想請陛下允許草民為徐大人診視。”


一聽石韋竟然還會醫術,李煜不禁面露奇色。


潘佑忙從旁道:“陛下有所不知,當初臣偶得急病,正是這石韋略施手段將臣治好,眼下既是御醫們都無計可施,臣以為倒不妨讓石韋試一試。”


李煜的目光中,欣賞之色越發濃重,卻又有幾分疑色,便是問道:“石韋,潘卿雖然說你醫術不凡,不過朕瞧你年紀輕輕,究竟醫術有多高明尚未可知,你可真的有把握治好徐卿的病嗎?”


石韋卻謹慎道:“草民只是略通醫術,並不敢保證能夠治好徐大人,草民是想這治病之道,有時全看一念所悟,所以草民才斗膽想要試一試。”


石韋的這番話,其實說給那徐常青聽的。


他之所以搶在徐常青之前,向皇帝自告奮勇,目的便是當那徐常青承認陷害他時,皇帝和眾人不會誤以為是他石韋以治病為要脅。


而他又說不保證能治好徐弦,則是在暗示那徐常青,你若敢違約不向皇帝認罪,別看我向皇帝請纓為你爹治病,我照樣可以送他上西天。


李煜自然不知其中內情,眼見眾御醫都沒辦法,無奈之下,便允許石韋去試一試。


石韋便欣然領命,轉身將往偏殿時,迅速的向徐常青使了個眼色。


那徐常青別無辦法,只得一狠心,“撲嗵”一聲跪在了李煜跟前,顫聲道:“微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徐常青這突然間的舉動,還有那口中之詞,立時令在場之人為之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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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六章 奇方(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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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重臣徐弦的大公子,集賢閣大名鼎鼎的才俊,忽然之間跪在皇帝面前自稱有罪。


這般出人意料的舉動,眾人豈能不感驚奇。


就連李煜也是一臉詫異,奇道:“常青,你何罪之有?”


李煜親切的稱呼他為“常青”,顯然平素對其也是頗為的欣賞。


徐常青一臉慚色,低著頭默默道:“先前陛下經過時,石韋撞翻了硯臺,汙了陛下龍袍,其實是臣從後背推了他一下所致,臣害得石韋被責罪,心中難安,特向陛下請罪。”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震驚。


李煜的臉色刷的便陰了下來,沉聲問道:“徐常青,你為何要這麼做?”


“臣這麼做是因為臣與石韋有些過節,一時衝動,便想讓他在陛下面前出醜,誰想一推之下,竟是撞翻了硯臺,冒犯了陛下,臣罪該萬死,請陛下責罰。”


說著他就叩首于地,已然是慚愧得泣不成聲。


聽得這番話,集賢閣中立刻沉寂了下來。


在場這些人,萬萬想不到,表面上風度翩翩的徐家大公子,竟然是如此心胸狹窄,膽大妄為之徒,許多人的目光中,不禁流露出鄙夷之色。


李煜的臉色更是陰沉如鐵,眼神中迸射出來的不僅是惱怒,更是失望。


突然之間,李煜拍案厲喝道:“徐常青,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犯這等陷害同僚,欺君犯上之罪,朕豈能容你,來人啊,將他推下去斬了!”


龍顏大怒之下,李煜竟是下令斬首之命。


那徐常青頓時嚇得魂飛破散,納頭泣求道:“臣有罪,求陛下饒命,求陛下饒命啊……”


李煜這麼一下令,不僅是徐常青,在場的眾臣也是吃驚不少,當場便有不少人站出來替徐常青求情。


就連潘佑也道:“常青賢侄想必只是一時糊塗,責罰是應該的,但死罪的話卻顯得太重,臣斗膽請陛下從輕發落。”


聽著眾人的求情,原本震怒的李煜,這時候似乎情緒也緩和了下來。


石韋看得出來,李煜壓根就不想殺徐常青,他是早料到會有人站出來替姓徐的求情。


眼見皇帝無心真的殺徐常青,石韋便想何不趁機顯示一下自己的大度。


思緒飛轉之下,他很快打定了主意,當下便向李煜一拜:“徐兄罪不至死,草民請陛下收回成命。”


作為“受害者”的石韋,竟然會替徐常青求情,在場之眾,不禁又是一驚。


那李煜奇道:“石韋,這徐常青如此對待你,你卻為何還要替他求情?”


石韋正視著李煜的目光,淡淡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草民相信徐公子只是一時糊塗,陛下英明仁慈,理應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況且徐大人乃國之棟樑,若是就此處死其子,草民只怕因此寒了這位棟樑之心,于國而言,豈非是莫大的損失。”


區區一鄉野出身的郎中,竟如此“深明大義”,如此的大度,眾人看在眼裏,無不面露贊許之色。


李煜亦是微微點頭,感慨道:“你年輕紀紀,便有這般胸襟,實在是不易。好吧,朕就准你所求,從輕那落徐常青。”


石韋佯裝大喜,忙是連連稱謝。


在眾人的求情下,李煜有了臺階下,遂是下旨將徐常青從集賢閣中除名,又罰他在家面壁思過一月,以檢討自己的惡行。


從判死罪到改判除名思過,這罪名已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由此更可見,這李煜壓根就沒有重罰之心。


徐常青眼見死罪被免,整個人如同虛脫一般,終於是喘過一口氣。


這位京城第一少,此刻連滿臉的汗珠也不及抹一下,忙是拜道:“罪臣謝陛下不殺之恩,罪臣一定銘記陛下教誨,痛改前非。”


“罷了,不必謝朕,要謝就謝石韋大度,替你求情吧。”李煜擺手說道。


徐常青轉向了石韋,眼神之中閃爍著幾分不情願,但當著皇帝的面又能如何,只得納頭拜謝石韋的大度。


石韋受了他一拜,佯作一臉驚異,趕緊上前將他扶起,“徐公子這是何苦,石某萬萬可受不起。”


徐常青低著頭,默默道:“多謝石兄的寬宏大量,家父的病,就有勞石兄費心了。”


他這麼一提,石韋才佯裝驚覺,忙道:“陛下,徐大人現下還性命垂危,請陛下即刻准許草民前去診治。”


李煜也是被這一出“鬧劇”給氣昏了頭,經他這般一提醒方才省醒,趕緊令石韋去往偏殿,他自己則與一眾大臣隨後跟了進去。


偏殿之中,臨時拼湊起來的榻上,那位徐大人已是迷昏不省人事,臉色蒼白如紙,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的抽搐,似有休克的徵兆。


劉昆布等一眾御醫,圍在徐弦四周,無不面帶焦慮,卻又一籌莫展。


見得石韋進來時,劉昆布臉色一沉,正待將他喝斥出去時,卻不想李煜隨後而至,竟然命他們這幫御醫退在一邊,讓石韋來為徐弦診治。


石韋信步上前,向著劉昆布微微一笑:“劉御醫,你可以一邊休息去了,徐大人的病由我來接手。”


堂堂御醫,卻給一個鄉野郎中搶了飯碗,而且還是在皇帝的面前,劉昆布自覺顏面無光,心中更有惡氣,但卻不敢稍有顯露,只得灰溜溜的退往一邊。


石韋便對那昏迷的徐弦又做了一番系統的診視,諸般的病症,果然與先前潘佑所說無二。


一盞茶之後,石韋心中已有了根治之法。


李煜見他面露自信之色,問道:“石韋,徐卿這病,你可能治?”


石韋拱手答道:“回陛下,草民經過診視,斷定徐大人的腹痛,既非熱結大腸,亦非寒阻中焦,而是瘀血所致。”


瘀血所致?


聽得這四字,在場的御醫神情儘是一震,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恍然大悟。


李煜更是面露欣喜,忙道:“既已查出病因,那就趕快開方子,用藥救治徐卿吧。”


石韋笑道:“用不著寫什麼方子,欲要清除徐大人腹中瘀血,只需一樣東西便可。”


“什麼東西?”李煜茫然問道。


在場的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以為石韋接下來要說什麼奇藥之類的珍貴之物。


不料,石韋卻只輕描淡寫的道了三個字:“頭髮灰。”


“頭……頭髮灰?”李煜結巴了一下,那般狐疑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似的。


其餘諸臣,亦是無不驚異,皆想這世上哪里有用頭髮灰來治病的,這不是開玩笑麼。


石韋卻淡淡道:“頭髮灰又名血餘炭,具有祛瘀生新之功,徐大人服下,瘀血得消,氣血流通,腹痛自然便止。”


眾人皆似不信,但石韋卻又說得這般玄乎,李煜沉吟片刻,遂道:“就依你所言,來人啊,速去給弄些頭髮灰來。”


宦官們正待領命而去,石韋卻又叮囑道:“一定要婦人的頭髮灰,只一把便可,煆燒成焦炭灰膏,研成細末,再用藥篩精篩兩三遍,除去渣滓,以溫酒和之,然後方才能給徐大人服下。”


宦官們遂是剪了些宮女的頭髮,依著石韋的吩咐,花了半個時辰方才奉上一杯和了頭髮灰的溫酒,石韋便將那藥酒一點點的喂徐弦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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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七章 莫大殊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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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之內,一片沉寂。


所有人都死死的盯著榻上的徐弦,有人懷著期望,也有人滿腹狐疑。


他們當中,很多人都不相信,那鄉下來的年輕人,僅憑一把頭髮灰,便能將御醫們都無計可施的病治好。


唯有石韋,依舊是一臉的雲淡風輕,似乎對徐弦什麼時候蘇醒並不關心。


天色漸晚,李煜為了徐弦這個老臣,連晚膳都無心情吃。


皇帝不吃飯,其他人也只能忍著腹中空空,陪在皇帝身邊。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偏殿忽然響起一聲沙啞的呻吟,一直昏睡的徐弦竟是幽幽轉醒。


沉寂立時被打破,眾人無不驚喜。


本是灰頭土臉的徐常青,見得父親醒來,忙不迭的撲了上去。


李煜的一臉憂慮也頃刻煙銷雲散,領著一幫大臣們也走上前去看望。


石韋卻依舊表情如常,因為這徐弦蘇醒的時間,與他所推測一般無二。


“遠志,做得好,做得好啊。”潘佑拍了拍他的肩,神色間儘是欣慰之色。


在皇帝面前立此一功,又彰顯自己的文采,石韋今晚算是過足了露臉之癮,自也讓潘佑這個薦主增了不少面子。


不過,面對著潘佑的讚賞,石韋卻不驕不傲,只是付之淡然一笑而已。


眼見著徐弦已醒,李煜總算松了口氣,遂命將徐弦送歸府中休養。


而對於石韋,李煜則是倍加的欣賞,當即下旨賞錢萬貫,並破格召他入御醫院供職。


如此一來,從當塗小縣而來的這個鄉野小郎中,則是破天荒的成為了南唐開國以來,最年輕的一名御醫。


當天晚上,為了彰顯聖恩,李煜還命以宮中車駕,將石韋送歸平安堂。


石韋謝恩而去,比及乘坐著宮車回往醫館時,已經是華燈高掛時。


這個時候,醫館中樊佩蘭等一干家眷,早已忐忑不安的等候了多時,眼瞧著石韋入宮整整一天,這麼晚了還不見回來,她們怎能不掛念擔心。


當聽得門外有車馬聲時,樊佩蘭急是開門而出。


當她和幾個女眷瞧見石韋在宦官的攙扶下,從那華麗的宮車中下來時,幾個女人頓時都驚呆在了原地。


石韋向那護送的宦官客氣了幾句,送走了車駕之後,猛一回頭,卻見三個女人都張大了嘴巴,僵在門口一動不動。


石韋怔了一下,卻是笑道:“你們怎麼都這副表情?”


樊佩蘭最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望著遠去的宮車,一臉迷茫的問道:“遠志,那不是宮裏的馬車麼,怎的你能坐這等車回來?”


石韋這時才明白,是自己所享受到的這份殊榮,把這一家子的女人給嚇到了。


“哦,這個啊,我就是順手給一位大臣治了個病,陛下高興,就派了輛車送我回來。”石韋輕描淡寫的回答,儼然沒有把這乘宮車的殊榮當作一回事。


一聽這話,一幫子女人立刻興奮起來,忙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石韋卻舔了舔乾癟的嘴唇,苦笑道:“我這都渴了一天了,容我喝口水再與你們細說好不好。”


一幫女人趕緊擁著石韋回到醫館,樊佩蘭撣乾淨椅子扶他坐下,丁香把上好的涼茶奉上,熊青黛則在旁邊一個勁的扇扇子,三對水靈靈的大眼睛,巴巴的望著石韋,等著聽他的故事。


石韋一口飲盡茶水,解了些渴,方才不急不緩的將集賢閣中發生之事,諉諉的向她們說了一遍。


當熊青黛聽得那徐常青,竟然背後使黑手推石韋時,不禁花容大怒,罵道:“這個姓徐的真真可惡,遠志,若不然讓我偷潛入徐府,把這姓徐的一刀宰了,好替你出這口惡氣。”


熊青黛衝動的老毛病又犯了,一有不爽便想著打打殺殺。


石韋搖頭一笑:“青黛,你莫非忘了馬勃的事了嗎?以馬府那種地方,你都能被傷到,更何況是當朝重臣的府宅,我可不想你有去無回。”


熊青黛嘟了嘟嘴,臉上儘是不悅。


石韋遂又繼續說下去。


當聽得他竟然主動為那徐常青求情時,樊佩蘭又茫然道:“皇帝要殺那姓徐的,那也是罪有應得,遠志你為何卻反而替那廝求情?”


她們婦道人家,不知其中的關係利害,當朝大員的兒子,豈是說殺就能殺的。


石韋一時也跟她們解釋不清楚,便是隨便編了些理由糊弄過去。


最後,當她們聽說石韋被皇帝賞了一萬貫錢,還被委任為御醫時,所有的不悅頓時煙銷雲散。


樊佩蘭激動的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菩薩保護,咱們平安堂竟然出了個御醫,這下總算揚眉吐氣了,老爺啊,你在天之靈也該瞑目啦……”


樊佩蘭難抑那份激動之情,不知不覺中竟已淚光盈盈。


這也難怪,杜仲醫術平庸,人又老實不懂事故,在當塗醫倍受人歧視,樊佩蘭自嫁給他之後,跟著受了不少的白眼。


而今,那個“庸醫”的徒弟,竟然得到了當今聖上的賞識,一躍成為了當朝御醫,這份莫大的榮耀,樊佩蘭豈能不激動得熱淚盈眶。


熊青黛則是想起了自己大哥臨別時說的話,說石韋絕非是尋常之人,將來前途無可限量,要她一定要好好的跟著他。


眼下從當塗到京城,才過得數月,她的石郎便由一名鄉野閑醫,變成了大唐國的御醫,熊青黛自然是欣喜不已。


至於丁香那爺孫倆,想得倒沒那麼多,反正知道公子爺當官了,他們跟著也有好日子過,便是跟著一塊開心。


幾天之後,石韋便正式前往御醫院供職。


雖然石韋是初來乍道的新人,但因他是皇帝欽點的御醫,故而那一幫老資歷們,都不敢在石韋面對擺譜,就連那劉昆布也不得不笑臉相對。


不多久後,又一件好事傳來。


從當塗傳來消息,那仁心堂的沈厚樸,不久前因通敵之罪被捕,很快便被處以死刑。


得知這個背後暗害自己的老傢伙被處死,石韋心中自然是大呼暢快,同時他也知道,那陸玄明終還是不敢違逆他的意思,這也就意味著,石韋該是履行他承諾的時候了。


果不其然,他前腳剛收到消後,後腳那陸玄明就親自登門拜訪。


集賢閣的那一場風波之後,石韋已然成了金陵城的新聞人物,那陸玄明豈能不知。


如今再加上他成了御醫,故是此番拜訪,那陸玄明是極盡的讒媚奉承,巴巴的欲要討好石韋。


幾番虛情假意的馬屁之後,陸玄明才小心翼翼的提出她女兒夢遊症的事,想請石韋有空的時候,能否去往府上為陸玉竹治病。


石韋已不是先前那個被呼來喝去的小郎中,他賴得去陸玄明府上,遂是以公務煩忙為由拒絕,說若是陸玉竹想治病的話,待晚上的時候,自己來平安堂上門求診便。


陸玄明無可奈何,只能依言照作。


一天后的傍晚,當石韋從御醫院回來,剛剛吃過飯後,便聽得有人敲門。


丁香前去開門,來者正是陸玉竹。


見到石韋時,陸玉竹極力的保持著一份平和的笑容,似乎是為了掩飾雙方身份轉變後的那種落差。


“劉御醫,家父說可以找你治我的夢遊症,不知現在可方便嗎?”陸玉竹小心翼翼的問道。


石韋非是那種言而無信之人,既是當初做了交換,再拖下去也就沒意思。


他便點了點頭,將陸玉竹帶到了內院的自己房裏,指著床道:“脫了衣服,趴下吧。”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38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八章 開瓢

“脫……脫什麼?”陸玉竹臉畔掠過一絲霞紅,語氣中有點不安。


“當然是脫衣服了,陸小姐你不脫,我怎麼給你用針。”石韋“嘩”的把藥箱拉開,將那一排大小銀針亮出。


陸玉竹臉上羞意更生,低聲道:“可是先前那位劉御醫給我用針時,都會用薄紗遮擋住……”


聽到那劉昆布,石韋頓時不悅,遂將藥箱一關,冷笑道:“各家用針的手段不同,陸小姐若不願意,大可去找那劉御醫便是。”


一見此狀,陸玉竹神色一驚,忙低低道:“我不是那個意思,石御醫莫怪,我脫便是。”


她說著走到床邊坐下,背轉向石韋,將一頭的烏髮往胸前捋去,低著頭,將白色的襦衫輕輕的褪了下去。


那光潔如嬰的雪背,瞬間印入了石韋的眼簾。


女人的背石韋也看多了,不過似陸玉竹這般曲線分明的體段,他還是頭一次看到,心中不禁微微一蕩。


陸玉竹似乎是發現了石韋在盯著她看,臉畔頓時便覺潮熱難當,她卻只能強壓著心頭的羞澀,將衣衫整齊的疊好放在旁邊,自己則輕輕的伏在了床上,將頭轉向一邊,不敢去看他一眼。


石韋定了定心神,遂是走上前來,分取內關、大陵、神門、太溪四穴為她用針。


針已入體,石韋道:“這銀針需當在穴內留半個時辰方能拔出,陸小姐你不妨先睡一會,待拔針之時我自會叫你。”


“嗯。”陸玉竹只低應了一聲。


石韋洗乾淨手,便欲先行離去,那陸玉竹聽得動靜,忙問道:“石御醫,你要去哪里?”


“反正時間還早,我半個時辰後再來不遲,免得陸小姐你覺得不自在。”石韋淡淡答道。


陸玉竹咬了咬嘴唇,用哀求似的口氣,輕聲道:“石御醫,你能不能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


看著她這般楚楚可憐,石韋先前對她的那份芥蒂也消了不少,遂道:“好吧,我留在這裏陪你便是。”


石韋留了下來,卻又無話可說,屋內靜得只剩下他二人的呼吸聲。


不知過多久,陸玉竹忽然低聲道:“石御醫,那件事,你還在怪我嗎?”


“哪件事?”石韋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爹爹不肯派人去救你那件事。”提及此事時,陸玉竹的口氣中明顯流露著幾分慚愧。


石韋只是淡而一笑,並沒有回答。


陸玉竹見他不答,便是轉過頭來,羞怯的看向他。


這半裸的府尹千金,喃喃道:“那件事終歸是我們陸家對你不起,我原也不奢望你會出手治我的病,可我沒想到,你竟能這般的大度,你的這般恩情,我實不知該如何報答。”


聽她這話,分明是不知陸玄明和自己達成的那樁交易,想來那姓陸的雖然行事狠辣,但好歹還有幾分人性,不想讓女兒沾上那等血腥之事。


如此看來,當初熊青黛去陸府求救之事,多半她是真的不曾知情。


與一女人計較太多,倒是顯得沒了風度。


石韋便道:“以前的事都已經過去,總惦念著也沒什麼意思,陸小姐你也不必心懷什麼愧疚,一切都讓它過去吧。”


聽得石韋這一番話,陸玉竹知是他原諒了自己,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臉上的羞愧之色漸漸也淡了不少。


屋中冷淡的氣氛,漸是緩和了幾少。


二人又說了幾句閒話,石韋見時辰已到,便將她身上的銀針小心取下。


“針已取下,陸小姐你可以起來了。”


“嗯。”


陸玉竹應了一聲,也沒多想就坐了起來,怎想得抹胸不知什麼時候松了,那一塊白色的遮胸之布忽的便滑了下來。


石韋正準備去收拾起銀針,尚未轉身這時,這一幕猛的發生在眼前。


那兩團豐滿的淑胸,如高聳的雪山,撕碎了雲遮霧繚,瞬間的闖入了石韋的眼簾。


便在這個時候,房門突然間被從外推開,熊青黛如風一般喘著氣闖了起來。


“遠志,我——”


未及出口,眼前這尷尬的一幕春光盡入眼底,她一下子便驚了住,嘴巴張得好大,竟是忘了要說什麼。


這突然的變故,陸玉竹反應遲鈍,愣了一刻才注意到石韋那閃著邪光的眼神,“啊”的尖叫一聲,趕忙將衣衫拿起,慌慌張張的擋在了胸前。


石韋咽了口唾沫,臉上故作淡然,“青黛,你怎麼回來了,接到你大哥了嗎?”


因是那場交易,熊青葉已被減刑提前釋放,先前寫信說要來京城投靠,石韋算准了日子,便讓熊青黛出城門去接,卻沒想到她會在這個時候回來,而且會在這般節骨眼上突然闖進來。


熊青黛並沒有回答,而是瞪著床上正自慌張穿衣的陸玉竹,不悅的問道:“她怎麼會在這裏?”


“陸小姐來咱醫館是上門求診,我方才正為她用針灸。”石韋坦然的回答。


熊青黛的怒色褪色不少,顯然在瞧前方才那一幕時,她還誤以為石韋在和這姓陸的做那種事,耳聽著石韋只是為她治病,頓時便松了一口氣。


“遠志,她這種人你怎還給她治病,你……”


熊青黛一看到姓陸的就氣不打一處來,見得石韋竟然給她治病,這火氣馬上又上來。


未等她怨言出口,石韋眉頭微微一皺,“我做事自有分寸,其中原由,我之後再與你講。”


當著外人的面,石韋這個一家之主,怎容女人來指手劃腳,故是一口打斷了熊青黛的抱怨。


熊青黛心中不悅,但被石韋這般一說,雖是心中悶悶不樂,卻也不敢再吱聲。


他二人說話這功夫,陸玉竹已匆匆忙忙的穿好了衣服。


她低著頭走到石韋跟前,屈身一禮,面帶羞意道:“多謝石御醫為我治病,我就不打擾石御醫,先告辭了。”


她說罷,神色惶然的匆匆而去。


熊青黛嘟著嘴,瞪著一眼,一直看著她離開,方才是憤憤不平的哼了一聲。


石韋卻笑道:“這件事我以後會跟你說明原因,我方才問你接到你大哥沒有,你還沒回答呢。”


經石韋這麼一提醒,熊青黛猛的一驚,忙道:“大哥我是接到了,不過他還帶了一個男的,那男的受了傷,遠志你快去看看吧。”


一個受傷的男人?


石韋頓生狐疑,不及多想,忙是三步並作兩步趕往了醫館前堂。


一進門,石韋一眼便看到了熊青葉那虎熊之軀,只是他雖健壯依舊,但眉宇間卻少了幾分以往那種霸道之氣。


熊青葉看到石韋時,忙是上前長揖到底:“石御醫,你的大恩大德,熊某……”


未等他感激之詞說完,石韋便是將他扶起,笑著拍著他的肩道:“都是自家人,什麼都不用說了,你能平安的回來就好。”


熊青葉眼中閃爍著感激之色,笑呵呵的重重點了點頭。


問候過幾句後,石韋的目光轉椅上那昏迷的男子,見他衣衫儘是血跡,後腦也是紅了一大片,顯然是被人開了瓢。


石韋不及多想,趕緊給他用藥治傷,邊忙乎邊問是怎麼一回事。


熊青葉尚不及回答時,樊佩蘭聽到動靜,掀開簾子進了前堂。


她看到熊青葉時,先是一喜,忽又瞅到了那受傷的男子,端詳了幾眼,神色驀的又是一驚。


她幾步沖到近前,扶著那受傷的男子,驚問道:“這不是我那族弟樊若水麼,他這是怎麼一回事?”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38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六十九章 呆子

樊若水?


原來他就是師娘說要上京趕考的那位族弟。


見得樊佩蘭這般驚訝,熊青葉忙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原來他從當塗出發,當天黃昏快要抵達金陵城時,半道上瞧見了這樊若水,一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周圍都是只餘下幾件散亂的衣服之類的不值錢細軟。


熊青葉估計這小子是半道被人打劫,試著還有一口氣,便索性做了回好人,背著他一路趕往金陵,尋思著石韋是個郎中,說不定正好可以救這倒楣的小子一條命。


沒想到的是,熊青葉這麼一發善心,救的人正好是樊佩蘭的弟弟。


樊佩蘭聽罷,忙是把熊青葉謝了又謝。


這位前漁幫幫主,如今只是一介草民,而石韋這個曾經的小郎中,則成了當朝御醫,熊青葉又豈敢在他的師娘面前據功,當然是笑稱應該。


“遠志,若水他這傷重不重,可有得救?”樊佩蘭心急的問道。


石韋寬慰道:“這幫強盜還算手下留情,這傷看著嚇人,不過也要不了他的命,休養個把月的就應該沒什麼問題了,師娘你不要太擔心才是。”


聽了這番話,樊佩蘭方才放下心來。


於是石韋讓丁香收拾出兩間廂房,一間給那熊青葉暫住,另一間則把昏迷的樊若水安頓進去。


約莫得兩個時辰之後,這腦袋被開了瓢的樊若水終於是幽幽轉醒。


“我在哪……啊——”


他一睜開眼,也不看看自己處境,騰的便坐了起來,這般一大動作,立時牽扯到傷口,痛得是咧呀呲嘴。


石韋趕緊將他按住,“若水兄弟,別激動,你已經沒事了,趕快躺下。”


樊佩蘭見他弟弟醒了,自然是欣喜萬分,忙也過來扶著初醒的樊若水躺下。


“姐!怎麼是你?”樊若水認出了這位族姐,又是驚又是喜的。


樊佩蘭歎道:“你還認得出我,看來你這腦子沒被打壞,若不然還怎的去考科舉啊。”


樊若水的神智漸漸清醒過來,喃喃道:“姐,我記得我還在來金陵的路上,怎麼就會這躺在這裏了?”


當下樊佩蘭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末了又眼瞅著石韋道:“多虧了遠志的那位朋友,若不然的話,你這條小命怕是就要交待在荒郊野外了。”


樊若水恍然大悟,向著石韋微微點頭致意,感激道:“石兄,真是謝謝你了。”


石韋淡淡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言謝。反正科考還得有幾個月,你就安心的住在我這裏,好好的養傷讀書吧。”


聽到那一個“書”字,樊若水神色陡然一變,驚叫道:“書!我隨身帶的那些書在哪里?”


到了這般倒楣的地步,命都差點沒了,還念叨著什麼書,看來果然是個讀書的呆子。


石韋便歎道:“聽我那朋友講,當時你身邊只剩下幾件沒值錢的破衣裳,估計你的那些書,一併給強盜們搶了去吧。”


“連書都要搶,這幫強盜也太不厚道了,搶去了做什麼,難道他們也要考科舉不成……”


樊若水那個惱火,噴著唾沫星子把強盜們罵了一通,儼然丟書的痛苦,比他腦袋上的傷還要嚴重。


書呆子,典型的書呆子,怪不得師娘說他連考了多次,都沒能考中。


石韋心中暗笑,嘴上卻寬慰道:“若水兄弟你也不必太難過,興許那幫強盜讀了你的書,受了聖人的教誨,突然間頓悟,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也說不定,到時候也不枉你腦袋挨了這麼一下。”


石韋這番話明顯是有打趣的意思,樊佩蘭聽得不禁噗哧一聲笑。


只是,那樊若水卻全然沒聽出來,愣怔了一下,忽然面露恍悟之色,拍著腿道:“石兄言之有理啊,看來那幫強盜搶我是搶對了,不錯,不錯……”


石韋強忍著笑看了樊佩蘭一眼,她這師娘則是面露無可奈何之色,似乎在說,我這族弟這是這樣,我也沒辦法。


呆子,果然是呆子啊……


石韋搖頭苦笑。


…………………………………………


家中忽然添了兩口人,石韋初到京城時買的這間宅子,很快就顯得不夠寬敞。


這樊若水來投靠師娘,住在家裏理所當然的,至於那熊青葉的話,也跟著住在一塊就似乎顯得不妥。


雖說熊青黛已是自己的女人,但尚未過門,名義上,石韋也只是替熊青葉照顧她而已,如今既是他們兄妹倆團聚,自己理應也卸下去了這份責任。


於是,石韋便拿出一千貫錢來給那熊青葉,幫他兄妹在平安堂附近買了宅院。


熊青黛雖然不情願搬走,但礙於名份,還是只能搬去與大哥住,只是三天兩頭的往平安堂裏跑。


這日午後,石韋替樊若水換過藥之後,便應那徐弦之邀,前往去給他復診。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徐府。


上一次的時候,門口的那家丁,只因石韋那一身布衣,便狗眼相看,險些要將他轟走。


此番石韋再登門庭時,身份已然皇帝親自委任的當朝御醫,同樣是那看門的家丁,這次則是點頭哈腰,就差叫他一聲親爹,陪著十二分的笑臉將石韋請進府內。


入得徐府,進入徐弦房中時,一抬頭間,卻發現潘紫蘇也在場。


他二人眼神相會,互相點頭致意,潘紫蘇便向床上的徐弦道:“徐伯父,既是劉御醫來為你復診,那紫蘇就不打擾了,改天再來看伯父。”


徐弦笑道:“好好,常青啊,你送送紫蘇姑娘。”


潘紫蘇告辭而退,經過石韋跟前時,似是無意,又似有意一般向他投以一縷微笑。


“石御醫,有勞你了。”


跟著經過的徐常青,話雖客氣,但語氣和神態卻是一副冷淡。


石韋也不以為怪,待他二人走後,便為那徐弦又診視一番。


須臾後,石韋將搭脈的手拿開,拱手笑道:“恭喜徐大人,你的身體已經痊癒,往後只需多加注意,相信便不會再犯這腹痛之病。”


“呵呵,老夫這病,還多虧了石御醫你呀,來人啊,給石御醫上茶。”


徐弦也不急著送客,親自陪著石韋到客堂喝了一會茶,幾句閒聊之後,忽然問道:“石御醫,老夫一直很好奇,當初若是犬子常青不受你的脅迫,沒有向陛下自攬那無端的罪名,你還會不會救老夫?”


石韋的心頭陡然一震。


聽這徐弦的話,顯然是他那好兒子,私下裏並沒有向其父承認自己的卑鄙之舉,反而是謊稱自己是被他石韋威脅,不得不自毀“聲名”。


石韋神色坦然,淺品一口香茗,卻笑著反問道:“徐大人,你怎知令公子是在自攬罪名,而不是承認本就是他所為之事呢?”


此言一出,徐弦的神色微微一變,眉宇之中,悄然掠過一絲怒色。


他卻強壓著心中的不悅,捋須笑呵呵道:“常青的品性,我這做父親的豈能不知,老夫相信我這兒子,絕不會做出那等為人不恥之事。”


徐弦那般口氣,一副信心百倍之狀。


石韋卻嘴角斜揚,冷笑一聲:“令公子品性端正,難道在下就是品性惡劣,喜歡做那等不恥之事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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