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大宋首席御醫 作者: 謝王堂燕 (已完成)

 關閉
e010203 2012-8-11 18:26:5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2 331931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55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章 離開之時

-
石韋回頭一看,說這番話的,正是樊若水。


“若水兄,你倒說說看,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石韋問道。


樊若水將手中的書放下,大聲道:“潘大人乃國家棟樑之臣,倘若他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唐國就危矣。遠志兄你這時需要做的,應當是竭盡全力的營救潘大人出獄,而不是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石韋真沒想到,這個書呆子竟會說出這一番話。


不過放嘴炮總是很容易的,做事卻不容易,何況是營救潘佑出獄這種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再者,潘佑是自己一心求死,想要青史留名,你費心去救他,人家還不願意呢。


“潘大人那邊,我自然會想辦法,我只是想要你姐姐她們先離開這事非之地,這樣我沒有後顧之憂,也能放開手腳做事。”


石韋無法跟他吐露實情,便尋了這麼一個折衷的藉口。


樊若水這才滿意,忙又道:“遠志兄,我自小便對潘大人十分仰慕,這一回聽說他是因為忠言進諫才被下獄,這實在太不公平。不知你打算如何救他老人家,倘若有我能幫得讓忙的,我一定全力以赴。”


小周後的枕邊風都沒用,更何況是你這呆子。


石韋心中苦笑,卻又不好打擊他一番熱誠,便寬慰道:“放心吧,你只需好好讀你的書,用心準備幾天後的科考便是,其餘之事我自有辦法。”


經過石韋這一番話,平安堂中的氣氛變得不安起來。


幾位女眷們喜歡這京城的繁華,自是不情願離開,但石韋的話又不敢不聽,只能心懷猜疑的開始收拾起東西,準備隨時離開京城。


石韋意圖也很簡單,一家人離開金陵之後,花些錢財,想辦法偷渡往江北宋朝。


到時候戰火在南唐境內燒起來,江北自然是安然無恙,且他自信憑著一手的醫術,在大宋朝照樣能夠立足揚名。


石韋不動聲色的準備了三天,這一日清晨便往御醫院去,打算遞了辭官之請,不日就離開京城。


當劉昆布得知石韋打算辭官之事時,臉上頓時浮現出驚訝之色。


這也難怪,在劉昆布看來,潘佑這座靠山雖然倒了,但畢竟還有皇后娘娘給他撐腰,如果換作是他自己,非但不會為此擔憂,更要借著皇后之勢,力爭奪下這御醫院正使的位子。


令劉昆布感到難以理解的是,就在他自感地位將要不保的時候,他的這個競爭對手石韋,竟然會出人意料的提出辭官歸鄉之請。


“石院使,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促使你做出這辭官的決定?”劉昆布一臉好奇道。


石韋佯裝無奈,歎道:“石某自來金陵以來,日夜飽受思鄉之苦,尋思良久,覺著在家鄉才過得安穩,所以才會狠下心來,想要還歸故里。”


石韋情真意切,那份表情當真可以假亂真。


劉昆布也琢磨不透這姓石的到底是何原因,但轉念一想,不管他是出於何路原因,這麼一個大對頭走了,自己的地位得保,豈不是正是自己所樂見的。


只沉頓了一刻,那劉昆布便笑道:“石兄既是思鄉心切,那我也沒理由再多挽留,我自會把你的辭官之表呈給吏部。”


石韋拱手道:“那就多謝劉昆布體諒了。”


劉昆布擺手道:“這話就客氣了,石兄若哪天要走,莫忘了告知我一聲,到時候我也好略備薄酒,以為石兄餞行,也不枉咱們同僚一場。”


此時這劉昆布的口氣,儼然跟石韋是關係有多麼親密的戰友,竟有幾分不舍他離去的味道。


“一定一定。”


石韋虛言應付了幾句,當即便先告辭。


劉昆布一直將他送到門口,就在石韋將要邁出御醫院的大門時,突然之間,十幾名御林軍士洶洶而來。


領頭的校尉一眼認出石韋,揮手喝道:“來啊,將罪臣石韋拿下!”


號令一下,這一眾御林軍士一擁而上,不容分說的便將石韋綁了起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石韋不禁有些大驚失色,當他被綁起來時,方才回過神來。


石韋一面掙扎,一面厲聲質問道:“我乃御醫院副使,爾等憑什麼抓我?”


那校尉冷冷道:“我等是奉命行事,你有什麼不明,去大牢裏喊冤吧。”


說罷,他手一揮,這些虎背熊腰之士,便將石韋架了起來,一路連拖帶駕的離開了御醫院。


那劉昆布眼瞧這一場異變發生,當石韋被帶走時,他才反應過來,眉色間,不禁浮現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容,口中冷笑道:“石韋啊石韋,看來你是大難臨頭了,你小子騎在我頭上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哈哈——”


半個時辰之後,石韋被關入了陰冷潮濕的天牢中。


而且,他的牢房還與潘佑相鄰。


當潘佑看到石韋時,不禁神色大變,驚問道:“遠志,你怎會被關到這裏?”


“潘大人,我也不知道為何,那些御林軍來到御醫院,不容分說就把我抓到了這裏。”石韋無可奈何的答道。


石韋是真的想不明白其中原由。


就算是因為潘佑原因,但潘佑的門生遠不止他一人,其他人都未受牽連,卻偏偏自己會被抓。


再說,他上面尚有小周後罩著,皇帝就算想整潘佑,也不至把自己牽連進來吧。


牢房那一頭,潘佑卻自責道:“這一定是老夫連累了你,遠志,都是老夫連累了你呀。”


石韋忙道:“潘大人,你千萬別這麼說,我料想此事必與你的案子無關。況且,潘大人你于我有知遇之恩,晚生就算陪你來坐一回牢,又算得了什麼。”


石韋的這番寬慰,並沒讓潘佑好過許多,這位本打算慷慨赴死的老臣,這個時候卻因石韋的入獄,變得開始後悔起來。


轉眼之間,石韋便被關了整整兩天。


這兩天的時間裏,沒有人來探望他,他也跟外界失去了任何聯繫,至於他追問自己被抓的原因時,那些獄卒們卻個個跟啞巴似的,三緘其口。


這日吃過晚飯後,石韋正在琢磨著眼下的形勢,忽聽吱呀一聲,總牢的大鐵門被打開,一人揚長入內,走到了石韋跟前。


那人冷笑著道:“石韋,坐牢的滋味如何呀?”


一個熟悉的聲音。


石韋抬起頭來,借著微弱的火光,他看清了那張得意的面孔。


那人,正是徐常青。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57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一章 報復

-
此時的徐常青,正以一種得意的,幸災樂禍的表情盯著石韋。


當石韋看到那張令人厭惡的臉時,他猛然間想明白了許多。


看來,自己的下獄,與這徐常青多半脫不了干係。


或者說,與這小子背後的那股勢力有關。


石韋心中有猜測,表面上卻一副平靜,只淡淡道:“石某在家鄉又不是沒坐過牢,這天牢的環境,可比當初要好很多,還算不錯了。”


徐常青嘴角一斜,不屑道:“死到臨頭,還在這裏裝淡然。”


石韋故作好奇:“這天牢石某究竟能住幾天還未可知,徐兄如何就斷定我死定了。”


“**宮幃的罪名,可不是誰都能擔得起的,陛下不殺你才怪。”徐常青是咬牙切齒的道出這一句話,似乎從中得到了許多的發洩。


**宮幃!


石韋心頭一震,看著徐常青那得意冷血的表情,陡然之間,他想明白了一切。


定然是近月以來,自己因教授小周後瑜伽術,頻繁的去往宮中,這般事情,自然是逃不過徐家的耳目。


以徐家的實力,完全可以借機到處散佈言論,污蔑他與皇后有染,當然,他們也會將這謠言有意無意的傳到皇帝李煜的耳朵裏。


李煜是什麼人,那可是一個剛愎自用之人,對小周後又深深的迷戀,以其皇帝之尊,豈容旁人染指他的女人。


當李煜聽到這謠言時,就算他沒有真憑實據,想必也會醋意大生,勃然大怒,這一怒之下將自己下獄也就不足為奇了。


想明白了一切,石韋的臉上,不禁浮現幾分冷笑。


他以一種輕蔑的目光盯向那徐常青,冷冷道:“徐常青,我不過是一介郎中而已,為了對付我這麼一個小人物,你父子竟不惜造謠玷污皇后娘娘的聲譽,你們還真是夠小題大做的呢。”


徐常青湊近牢欄,眉色間閃爍著憤恨之色,陰沉說道:“姓石的是,是你令我名譽掃地,是你讓我父親的名聲受損,也是你搶走了紫蘇的心,為了殺你洩憤,我用再多的手段也不為過。”


這一番話,等於是承認了一切皆其所為,而他聲音故意壓低,顯然又是不想讓對面牢房中的潘佑聽到。


真相大白之下,石韋漸漸的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先前他尚認為,自己的入獄,多多少少是因了潘佑的原因,儘管如此,但因自己有皇后這座靠山,遲早會被放出來。


但現在看來,徐家父子的這一招,竟是無形中堵住了小周後的嘴,令他不敢為石韋求情,否則反而會讓李煜的誤會加深。


這一招,實在是夠狠。


一時之間,石韋還真想不出任何的破解之策。


“徐常青,你要搞清楚,你所受的一切報應,都是你咎由自取,至於紫蘇小姐,她壓根就從未喜歡過你,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廂情願而已,你這麼做,只會讓她更加的看不起你。”


形勢上輸了下風,但這嘴仗上石韋卻不屈服,狠狠的把這姓徐的鄙視了一番。


徐常青的臉色頓時一變,幾分惱羞之色掠過。


隨即,他又露出了一抹陰笑,斜著嘴道:“我徐常青想要的東西,從來就沒有得不到的,即使我得不到她的心,我也一定要得到他的人,姓石的,你就好好的瞧著吧。”


說罷,他拂袖轉身,去往了對面。


他向著牢房中閉目而坐的潘佑一拱手,很客氣的問候道:“潘世伯,侄兒來看望你了。”


潘佑眼睛也不睜,只道了一聲:“事已至此,你也不用再演戲,老夫用不著你看望,你走吧。”


潘佑的冷淡態度,令徐常青嗆了一息子灰,眼中頓時閃過怒色。


不過,他卻將怒意強壓下來,牽強的笑道:“潘世伯,我知道你還在為家父反對你的事記恨,不過那都是父親大人的決定,與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希望潘世伯不要牽怒於侄兒才是。”


聽了徐常青的這番自辯,潘佑忽然冷笑了一聲。


徐常青怔了一怔,忙又道:“潘世伯,侄兒所言句句出自肺腑,請你一定要相信。”


潘佑緩緩的睜開了眼,以一種鄙夷的目光看著他,徐徐道:“常青,你父親之所以反對我,是因為他所處的立場與我不同,其實我對他並沒有多少怨恨。你身為他唯一的兒子,卻口口聲聲的要跟自己的父親劃清界限,我倒是想問你一句,你可知‘忠孝’二字怎麼寫嗎?”


潘佑這是在諷刺他“不忠不孝”。


徐常青的臉色頓時變紅,顯然這一番犀利之詞,正戳中了他的軟脅,令他的顏面自感無存。


“潘世伯,話可不要說這麼絕,你就算不為自己設想,也該為紫蘇想想吧。”徐常青惱羞成怒,索性撕破了臉皮,公然拿潘紫蘇做起了威脅。


潘佑沉靜的神色頓為一變,厲聲道:“徐常青,你想對紫蘇怎樣?”


徐常青嘿嘿一聲笑:“潘世伯別緊張,我對紫蘇的情意你是知道的,我心疼她還來不及,又怎會對她不利。”


潘佑一時不知他有何用意,只怒視不言。


徐常青乾咳了幾聲,接著又道:“是這樣的,你也知道,紫蘇因那姓石的臭小子,對我一直有些誤會。我是想世伯你能否寫一紙婚約,將紫蘇許配於我,那我徐常青保證,這輩子一定好好的待她,世伯你看怎樣?”


聽得這赤果果的威脅,潘佑氣得是鼻孔真噴白氣,沉聲道:“如果我不寫,你又當如何?”


徐常青的笑臉收了起來,眸中閃爍出殺機,冷冷道:“如果世伯你這麼不識相,那我可就不敢保證,紫蘇是否會因為世伯你的案子而受到牽連了,還有子君也是一樣。”


如今潘佑倒臺,以徐常青的家勢,想要整那潘家兄妹,當是易如反掌,他這絕非是虛言恐嚇。


石韋聽著怒從心起,厲聲喝道:“姓徐的,我警告你不要做得太絕,否則必遭報應。”


徐常青回過頭來,冷笑著向石韋道:“公子爺我就是要把事做絕,你能奈我何,你倒是從這牢房裏出來咬我啊,哈哈———”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58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二章 絕不放棄

-
徐常青囂張之極,已是將虛偽的面具撕去,原形盡露。


面對著那張得意的笑臉,石韋有種一刀捅死他的衝動,但眼下這種處境,卻又奈何不了這姓徐的。


他只能付之一笑,淡淡道:“人在做,天在看,徐常青,咱們走著瞧吧。”


徐常青蔑視的瞪了他一眼,旋即又轉向對面牢房的潘佑,再次問道:“潘世伯,我方才所請之事,你可想清楚了嗎。”


潘佑目中閃著怒色,毅然道:“我潘佑豈是向你這種無恥之徒低頭之人,你快給我滾吧。”


徐常青神色立變,惡狠狠道:“潘佑,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婚約你若不寫,就不怕我整死你那兩個兒女嗎。”


潘佑冷笑一聲,不屑道:“我潘佑的兒女,非是那種貪生怕死之徒,你若真是良心喪盡,隨你想怎樣便是。”


徐常青被這般絕然的拒絕,又遭潘佑一番諷刺,氣得是臉色脹紅。


他指著潘佑的鼻子道:“姓潘的,這可是你說的,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心狠手辣了。”


說罷,他丟下這一句威脅,拂袖揚長而去。


待得姓徐的一走,潘佑不禁搖頭一聲長歎:“想不到徐常青這廝竟是這般品性,虧我當初還有心將紫蘇許配於他,這時想想,當時我真是瞎了眼。”


牢房那邊的石韋已平伏下心情,寬慰道:“潘大人莫要再自責,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現在你看清他也不遲。”


“遲矣,遲矣!


潘佑的自責之情有增無減,萬般懊悔道:“想不到陛下竟縱容這樣的人為所欲為,早知如此,我又何必一次次的忠言進諫,去妄想挽救這樣一個無可救藥的國家呢,唉……”


潘估那一聲歎中,充滿了悔恨之情。


此時的這位階下之囚,已然全無當初的慷慨赴死之志,似乎他已經看透,發現為李煜這樣的君主去以死相殉,實在是多有不值。


見得潘佑又不想死了,石韋便想諸般的倒楣事過去,總算是碰上一件勉強的好事。


他便是欣然一笑:“潘大人你能大徹大悟,也不妄受了這一場牢獄之災,大人不要太灰心,正所謂天無絕人之路,我們還有機會。”


潘佑抬起黯然的臉來,看著對面那個充滿信心的年輕人,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到了這般地步,為何這個年輕的郎中,竟然還有這般的坦然淡定。


他再度搖頭歎道:“事已至此,你我皆已陷牢獄,生死只在一線之間,哪里還有什麼挽回的餘地。”


“潘大人,不到最後一刻,我們絕不能放棄。”


石韋的信念卻堅毅如鐵,他的這份自信,來自於他所經歷的諸般不凡之事。


他深信,從當塗死牢中他都能逃過一劫,今日這一場天牢之災,又能算得了什麼。


只要人頭還沒落地,他就絕不會放棄希望。


石韋的鼓勵之詞,並沒有感染到潘佑,面對著這般困局,他顯然已是放棄了希望。


當天,自那徐常青離開之後,潘佑便整日是默默不語,吃了睡睡了吃,似乎就等著皇帝下旨殺頭的那一刻。


至於石韋,雖然表面上信心十足,但心底裏卻也虛得很。


轉眼被困牢中半月。


朝中的形勢如何,師娘她們是否安好,以及潘紫蘇安危與否,他都無從知曉。


這一座陰冷潮濕的天牢,仿佛與世隔絕一般,除了整日面對著垂頭喪氣的潘佑之外,石韋什麼事也做不了。


漸漸的,他的信心也開始被消磨得越來越少。


“莫非,這一次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嗎?”


這天晚上,石韋靠著牆壁,不知是第幾次這樣問自己。


這個時候,伴隨著吱呀呀的聲響,牢門忽然開了。


入內的除了天牢獄卒和幾名御林軍士之外,還有另外一名官員,禮部王侍郎。


這王侍郎走入牢中,高聲問道:“石醫官,下官奉陛下之命,特來問你一聲,你在這天牢之中,可有好生思過。”


對於這王侍郎的忽然出現,石韋感到頗為疑惑。


按理說,自己身天牢,縱然有人問話,也該是刑部的人來,而不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禮部侍郎。


“石某不知所犯何罪,故而也不知要思什麼過。”石韋正色回應。


他是擔心這姓王的前來,乃是徐家的陰謀,為的便是騙得自己招供,到時候鐵證鑿鑿,自己豈非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那王侍郎見石韋神色肅然,非但不怒,反而是露出幾分笑臉,說道:“石醫官莫要動怒,咱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說罷,他便下令將石韋開鎖放出。


石韋被押出了天牢,既未入宮,也未去往刑部,而是被帶到了這王侍郎自家府上。


入府之後,王侍郎便將他送入別院,派了幾個丫環來伺候他沐浴更衣,之後又擺下一桌酒菜,萬般熱情的招待於他。


這一番特殊的待遇,著實令石韋大感意外,雖然他心中充滿了狐疑,但因在天牢受了許多天的苦,索性也不多問,先坦然受之再說。


澡也洗了,乾淨衣服也換了,這酒菜也吃得半飽。


那王侍郎方才笑呵呵道:“石醫官,下官如此厚待於你,難道你就不好奇想問一下為什麼嗎?”


石韋一杯酒下肚,隨口問道:“那你就說說看,為什麼?”


王侍郎輕咳力幾聲,將左右的丫環們盡皆屏去,這才低聲道:“石兄所受的這些厚待,其實都是陛下特意所關照,石兄,你該好好的感謝陛下聖恩才是。”


石韋心頭微微一震。


李煜為什麼這麼做?


這剛愎自用的南唐國主,不正是因為懷疑自己與小周後有染,方才將自己打入天牢的嗎?


可是,他為何又如這般厚待自己?


如果他改變心意,決定放了自己的話,只消一句話讓自己出牢既是,又何必命這姓王的整出這麼一出。


除非……


石韋猛然間想到了什麼,眼中便是閃過一絲詭笑,他便擦幹嘴角酒漬,笑問道:“王侍郎,你也不用拐彎抹角,你就直說吧,陛下讓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究竟所為何事?”


那王侍郎一怔,臉上不禁流露幾分尷尬,便是訕訕笑道:“是這樣的,前些天宋朝的使臣來了金陵,卻不巧身染了一場怪症,眾御醫們都無計可施,所以陛下想命你去為那宋使診視診視。”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59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三章 敢跟皇帝談條件

-
原來如此。


怪不得李煜突然對自己這麼好,趕情是有求於己啊。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石韋微微點了點頭,沉默了半晌,忽道:“王侍郎,陛下有旨意讓我去給人瞧病當然可以,不過在此之前,我還想見陛下一面。”


“這個……”那王侍郎似有猶豫。


他吱唔了片刻,卻又訕訕笑道:“面見陛下倒也不是什麼難事,石醫官不妨先去給宋使瞧病吧,只要你能把宋使的病治好,我相信陛下一定會當面嘉獎於你。”


石韋搖了搖頭:“那可不行,我一定要先見陛下,方才會去給那宋使治病。”


石韋言辭決然,不容拒絕。


他很清楚,南唐向北宋附首稱臣,每遇宋使前來,李煜都是戰戰兢兢,畢恭畢敬,他甚至連黃色的龍袍也不敢穿,而是要換上紫袍相見。


而今,李煜甚至不惜不顧顏面,將石韋這個和小周後“有染”之徒放出來,好生的召待,讓他去給宋使瞧病,那可見李煜確是到了別無選擇的地步。


倘若宋使在南唐境內有個三長兩短的,無論如何,李煜都脫不了幹係,介時正好給了北宋一個南下用兵的藉口。


這一節,想必李煜也是深以為懼的。


這也就意味著,目下整個南唐國中,石韋是唯一一個能夠幫助李煜擺脫困境之人。


深知自己有著如此份量的石韋,如何能不趁著這個機會,和李煜把條件談妥呢。


那王侍郎面色愈加為難,只得又陪笑勸道:“石醫官,你這又是何必呢,我說過,只要你能把宋使的病治好,陛下一定會見你的,又何必急於一時。”


聽得此言,石韋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漬,站起身來揚長而去。


王侍郎一愣,忙是拉住他問道:“石醫官,你這是要去哪里?”


石韋聳了聳肩,淡淡道:“既然陛下不肯見我,那便說明陛下仍然懷疑我與皇后娘娘有染,得不到陛下的願諒,那我還是老老實實的回天牢坐著去吧。”


石韋作勢又要往外走。


那王侍郎這下可急了,猶豫了一下,只得歎道:“好吧好吧,石醫官就先在這裏住一晚,待明早我稟明陛下吧。”


石韋的堅決,終是逼得王侍郎的讓步,他遂是拱手笑道:“那下官就有勞王侍郎吧。”


“哪里哪里,應該的。”王侍郎勉強陪笑。


當天晚上,石韋便在王侍郎府上留宿。


那王侍郎生怕召待石韋不周,還特意將兩個小妾送給石韋,服侍他過夜。


石韋在牢中憋了許久,正積了一身的精力無處發洩,那姓王的這般美意,他便卻之不恭,當晚跟兩個美人好好的享受了一番魚水之歡。


一夜風流快活,他懷摟著兩塊香玉睡去,這一睡便不知了時辰。


待得他被敲門聲吵醒,一睜眼看時,已然是天色大亮。


石韋躺在床上懶得動彈,那兩一絲不掛的姬妾,則忙是裹了衣衫,下得床來忙將門打開。


“你們都出去吧。”


王侍郎把兩個姬妾斥退,走向房中笑呵呵的問道:“石醫官,昨晚可睡得舒服。”


石韋打著哈欠坐了起來,伸著懶腰道:“舒服,當然舒服了,王侍郎,你家中藏著這般美人兒,真是豔福不淺呢。”


王侍郎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卻道:“石醫官,陛下召你入宮,你趕緊快拾一下,好去面聖吧。”


李煜終於肯見他了。


或者說,他是不得不見。


石韋遂是洗盥一番,換了件官服,半個時辰後,跟隨著那王侍郎入了皇宮。


這皇宮禁內,他也算是熟門熟路,前些天為了教小周後練瑜伽,來了不知多少回。


此番再入這大內,石韋卻別有一番心境。


他隱約有種感覺,自己再入這皇宮的機會,不會再多了。


片刻之後,他來到了大內西面的含風殿。


隨著宦官的宣入,石韋理了理思緒,暗吸一口氣,昂首坦然的走入了殿中。


龍案之旁,李煜正低頭批改著奏章,他的眉頭緊緊皺著,氣色也不太看,看得出來,他應該是在為宋使之事而煩心傷神。


“微臣石韋拜見陛下。”石韋信步上前,長身施禮。


李煜抬起頭來,當他看到石韋那張坦然自若的臉時,眉頭中的紋理愈深。


他將朱筆放下,冷冷的掃視了石韋一眼,手微微一擺:“平身吧。”


“謝陛下。”石韋直起身來,儼然沒有一絲懼色。


“石韋,朕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讓你為宋使去看病,你為何這般磨磨嘰嘰,還非要吵著見朕。”李煜不悅的說道。


石韋拱手道:“啟奏陛下,臣之所見想見陛下,就是想當面向陛下伸冤,微臣是被人冤枉陷害,請陛下明鑒。”


“被人冤枉?”李煜冷哼了一聲,“那朕倒要問問,是誰在冤枉你?”


石韋平心靜氣道:“臣相信冤枉臣的人,在朝中極有勢力,已經達到可以四處散播謠言,蒙蔽陛下視聽的地步,只是臣愚魯,無法找出此人,但臣相信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必能明辨忠貞,還臣一個清白。”


石韋並沒有指名道姓的說出背後奸人是誰,因為他知道就算說了也沒用。


他這一番話,只是順勢給李煜一個梯子,好讓他就此將這事翻篇。


果然,當李煜聽得那“英明神武”之類的贊詞時,臉色明顯好轉許多,待石韋說罷之後,便是歎道:“朕豈會不知你是忠是奸,朕之前將你下獄,也只是試一試你而已,還好你沒讓朕失望。”


聽得此言,石韋暗松了口氣,忙道:“陛下英明,臣多謝陛下的信任。”


李煜拂手道:“罷了,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朕也不想多追究。眼下宋使忽染怪病,諸禦醫均無計可施,你就趕快去館驛,為那宋使診視去吧。”


石韋頓了一頓,遂道:“陛下命臣去給宋使看病,臣自然無有不從。只是臣尚有幾句忠言,想要稟明陛下。”


“說吧。”李煜不以為然道。


石韋抬起頭來,不緊不慢道:“臣知潘佑潘舍人對陛下一片忠貞,先前的上表雖言辭激烈,卻也是出自於愛國心切,所以臣想請陛下寬恕潘大人之罪,能夠放他出獄。”


聽得此言,李煜神色立變,怒視石韋,厲聲喝道:“石韋,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跟朕談條件!”


————————


今天頭昏昏沉沉的,貌似中暑了,難受的很,實在要休息一下,所以只有這一更,望大家見諒。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16:59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四章 放手一賭

-
李煜很生氣。


他這般一拍案喝斥,只將左右宦官宮女們嚇得渾身一哆嗦。


石韋卻表情平靜,巍然不懼。


他只拱手淡淡說道:“臣豈敢與陛下談條件,臣只是在盡一個臣子應盡的職責,為陛下挽救一名忠心為國的賢臣,望陛下明鑒。”


儘管石韋事實上就是在和李煜談條件,但表面上,他卻不能承認。


李煜那張臉越來越難看,憤怒的白氣正從他的鼻孔中呼呼的往外噴湧。


他暗自咬牙,盯著石韋怒視了許久,忽然擺手道:“你們都給朕滾下去吧。”


這般一喝,左右的宮女宦官們忙不迭的出了殿外,生怕走慢一步,惹惱了皇帝。


須臾間,諾大的含風殿中,只餘下那二人。


一個高高在上的皇帝,一個還是階下囚之身的臣子。


石韋知道,李煜心中已經開始動搖,若不然他也不會摒退眾奴婢,這麼做,無非是要保全他皇帝的面子而已。


“陛下,自古以來,似潘大人這般,明知會惹惱陛下,仍然不惜以死相諫的大臣,又能有幾人?正是有潘大人的這等忠臣的存在,北朝宋國才不敢對我大唐用兵,若然潘大人去了,豈非令仇者快,親者痛,請陛下千萬三思。”


石韋再一次勸諫,倒不是他對南唐有多忠心,而是他知道,只有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才能為李煜鋪平臺階。


聽得他這一番勸後,李煜惱怒的表情漸漸的緩和下來。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冷冷問道:“倘若朕決心已下,定然要潘佑人頭落地,你又能怎樣?”


石韋的心頭微微一震。


李煜這番話,隱然已是最後的通碟。


到了這個時候,他已是騎虎難下,不僅僅是為了救潘佑,就算是為了自己,也絕不能讓步。


大殿一片沉寂,重重殺氣在悄然彌漫。


石韋能夠感受到那種凜烈的殺機,但他卻毫無所懼,昂著頭,不卑不亢道:“陛下若執意殺潘大人,那宋使的病,只怕陛下就要別尋他人來醫治了。至於微臣這一顆項上人頭,陛下什麼時候想拿下,但憑陛下之意便是。”


面對著抬手之間,便可取其性命,那尊貴無比,權傾一方的皇帝,石韋平靜的說出了一番話。


李煜的表情,驟然間變得猙獰無比。


此刻,他的心中,除了惱火之外,還有一種深深的震撼。


這高高在上的皇帝,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階下這卑微出身的年輕人,何來的膽量,敢對自己說這樣大不敬之話。


“這個人,他的心裏到底是想什麼,他難道真不怕死嗎……”


心中,疑惑不解的聲音在回蕩不息。


階下的石韋,表情一派平靜,他的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從容。


其實,他的內心和常人一樣,豈會不怕死。


只是他卻清楚,在這場賭上性命的博弈之間,哪一方露出怯意,一旦被對方看穿,那麼便會是輸的那一方。


空蕩的大殿中,氣氛如窒息一般沉重。


他二人目光對視,許久不言。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煜臉上的那般怒色,忽然之間煙銷雲散,竟是哈哈大笑起來。


儘管李煜笑聲很得意,但石韋卻從中聽出了幾分弱軟。


石韋不禁暗吐了一口氣,心想自己這一場賭博算是賭對了。


正如他所料,一個詞人皇帝,表面上風光無限,內心中卻是何等的脆弱。


如果他真有雄主的氣魄的話,也就不會要殺潘佑,不會聽信謠言將自己下獄,更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宋使,竟然“淪落”到和自己談條件的地步。


這場賭博,從一開始,李煜就已經把自己放在了輸者的那一方。


一番大笑之後,李煜的神態已變得和藹很多,說道:“石愛卿,潘佑曾對朕說過,你是我大唐難得一見的人才,朕先前還不信,今日一試,看來果然不錯。”


李煜給自己找到了“臺階”,一場生死的威脅,變成了輕描淡寫的一句“今日一試”。


石韋當即也拱手謙遜道:“陛下過獎了,臣才疏學淺,有的只顆為國忠君之心。”


“好好好,甚好,我大唐就需要你這樣的忠臣。”李煜將石韋讚賞識了一番,旋即將宦官們重新召入殿中。


他朗聲道:“傳朕旨意,立刻將潘佑無罪釋放,官復原職。”


宦官領旨而去,石韋忙堆出一副感激,長揖道:“陛下英明神武,臣在此替潘大人謝過陛下隆恩。”


李煜擺手笑道:“罷了,感激的話就不用說了,你若是真的感激朕,就趕緊收拾一下,去館驛給宋使瞧病去吧。”


“臣必不負陛下的信任,臣告退。”


石韋拜謝而去。


當石韋離開大殿之後,李煜那和藹的表情,瞬間又恢復了那陰冷之態。


他暗暗咬著牙,冷笑著自語道:“石韋,你敢威脅朕,朕豈能容你,為了那宋使的病,朕也隱忍一刻,待你將宋使的病治好後,哼哼……”


………………………………


一出大殿,寒風迎面而來,石韋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他這時才發現,自己的背上,不知什麼時候,竟是悄然的生出了一背的冷汗。


剛才那一場殿前對峙,雖然是他贏了,但此時想想,當時還真是命懸一絲,有心有餘悸呢。


“今天我雖然逼得李煜讓步,保住了潘佑和自己的性命,但那也是因為李煜有求於我,一旦我將宋使的病治好,難保他不會報復於我,嗯,這件事還不能算完,我還得再想其他脫身之計才是。”


石韋一路盤算著,乘著宮裏的馬車趕往了皇宮東側的館驛。


這一處館驛乃是李煜為了召待宋使,特別下旨營建,其富麗堂皇之處,絲毫不遜于金陵城任何一間豪門大宅。


石韋報明身份,守衛的宋兵方才放他入內。


在一名宋人的引領下,石韋入得館中,一路前往了那宋使盧多遜的下榻之處。


當石韋踏入那房間時,正好與一名武官打扮的宋人碰見。


看到那武官的一刹那,石韋忽然有一種似曾相似的感覺,仿佛在那裏見過這人一般。


“曹虞侯,這位是南國派來的御醫,說是為咱們盧大人來瞧病?”


那曹虞侯上下打量了石韋一眼,眼神中似有幾分異樣,忽然之中,他的臉上竟是泛出驚喜之色,指著他哈哈笑道:“沒想到,真沒想到啊,竟然會是你。”


“你是……”石韋面露狐疑,聽他那口氣,竟似認得自己一般。


那曹虞侯上前一拍石韋的肩膀,興奮道:“恩公,你難道不記得我了嗎?”


聽他口稱自己“恩公”,石韋愈加的驚惑。


他盯著這曹虞侯仔細的看了一番,腦海裏飛快的搜索著關於此人的記憶。


須臾之後,石韋的神色陡然一變,驚道:“原來是你!”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20:03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五章 原來是他

-
曹虞侯呵呵一笑:“正是我。”


石韋的眼眸中,閃動著難以置信的神采,他萬萬沒有想到,世間竟有這般巧合之事。


眼前這個年輕的曹虞侯,不是別人,正是半年之前,石韋的本尊所救的那個受傷的宋人。


正是因為本尊救了此人,才會被官府誣為江北宋國的奸細,而後以通敵賣國之罪,被判了死刑。


沒想到,相隔半年,從當塗到京城,他們會以這種方式再次見面。


“這……這還真無巧不成書啊。”石韋盯著曹虞侯看了半晌,搖頭感慨不已。


那曹虞侯向著石韋長身一禮,恭敬說道:“在下曹琮,當年時間緊迫,不及問明恩公姓名便不告而別,今日幸得再會,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在下石韋,曹虞侯客氣了。”石韋忙拱手答禮。


“原來是石恩公,當年若不是石恩公,我早已命喪黃泉,恩公的救命之恩,曹某可是一直記掛在心。”


這曹琮言辭懇切,看得出,他確實是對石韋心存感激。


如果不是救這曹琮,自己就不會被判為死囚,如果不被判為死囚,就不會認識巴戟天,再往後,也就不會認識熊青葉,諸般連鎖之事,直到今日這場相見,也多半就不會發生。


眼前這曹琮,真是名符其實的影響自己命運之人。


想到這些,石韋不禁開玩笑道:“在下當初救了曹虞侯一命,可差一點就讓自己人頭落地呀。”


曹琮一怔,好奇道:“此話怎講?”


石韋遂將自己當初在當塗如何入獄,又如何僥倖脫難之事,向這曹琮說了出來。


那曹琮聽罷,臉上不禁流露出幾分慚色,愧然道:“沒想到因我之事,差點連累了恩公性命不保,曹某實在是慚愧不已,不知我可以做點什麼,以報恩公這般大恩。”


石韋心想你就算要報,那也是該去報答“本尊”,只可惜,原來那個石韋已經不知魂歸何處。


他本想一笑了之,忽然之間,心中猛的產生了一個念頭。


猶豫了片刻後,石韋便笑道:“我方才只是說笑而已,曹虞侯不必當真。不過,眼下我倒正好有一件難事,如果曹虞侯能幫得上忙的話,或許倒可是救我一命。”


聽到那“救我一命”四字時,曹琮的神情立時凝起,忙道:“眼下恩公已是唐國御醫,緣何又會有性命之憂?”


石韋遂將自己如何被在誣陷與小周後有染,又如何被李煜從牢中放出,來給那宋使看病之事道出,至於潘佑的那節事卻給隱了去。


洋洋一番解釋後,石韋歎道:“眼下我國國主,只是因要用我為宋使看病,方才會把我從牢中放出,我只怕宋使的病一好,他就會翻臉無情,將我處死。所以,我是想曹虞侯若能帶著我和你們一同北歸大宋的話,自然便能救我脫離這險境。”


聽得此言,那曹琮想也不想,很痛快的應承道:“原來是這等小事,恩公放心,我待會就去跟盧大人說一聲,請他跟那李煜把你一家老小要往我大宋便是,我料那李煜也不敢不答應。”


曹琮的痛快,令石韋頗有些意外。


看曹琮這虞侯的官職,不過是那宋使盧多遜手下的一名隨行小武官而已,以他這般官職,說服盧多遜為一己私事,去向李煜要人,這本身已是件不太靠譜的事。


石韋原以為他至少會為難一會,卻沒想到,他竟會答應的這般痛快。


念及此,石韋不禁奇道:“曹虞侯似乎對我這事成竹在胸,那位盧大人真的這麼好說話嗎?”


曹琮也是聰明人,豈能看不出石韋在擔心什麼,便是得意的笑道:“曹某是人微言輕,這件事也只是借著家父的幾分薄面而已。”


原來如此,看來這曹琮也是一個名符其實的官二代,但不知他那位有權勢的老爸會是誰。


石韋順勢便問道:“原來是這樣,但不知令尊高姓大名。”


提起父親,曹琮頓時一臉驕傲自豪,欣然道:“不瞞恩公,家父乃是我朝宣徽南院使,單名一個‘彬’字。”


曹彬!?


石韋神色為之一震。


他的歷史水準就算再差,也不會不知道這曹彬是何人。


此人號稱宋初第一良將,曾經的歷史中,曾受宋太祖和宋太宗的信任,滅南唐一役,更是委任他為十萬宋軍的統帥。


沒想到這曹琮不僅是官二代,還是將二將,還根紅苗正的紅二代。


石韋還記得,前幾年宋軍入川滅後蜀,蜀地平定之後,各路宋將都殺紅了眼,竟然大肆殺俘,在四川到處搶掠,唯有曹彬軍紀嚴明,不曾有擾民之舉。


正是因此,滅蜀一役後,曹彬才深獲趙匡胤的信任,而今隱然已成為北宋軍中的頭號人物。


難怪這曹琮竟然答應的那麼痛快,原來其父竟是這般權勢顯赫的人物,想來那盧多遜區區一個使臣,自然不敢不順水推舟的賣他這麼一個小面子。


“沒想到曹虞侯竟是名將之後,失敬失敬。”石韋拱手道。


曹琮雖面有得意,但在石韋面前卻不敢倨禮,忙是笑道:“恩公面前,只有我這感恩之人,哪里有什麼名將之後,恩公這番話,卻是折煞曹某了。”


石韋便想這曹琮雖然權勢子弟,但難道知恩圖報,且這般平易近人,這般優點,卻是他在南唐那些權門子弟們身上鮮有見到的。


從曹琮的身上,石韋著實看到了一種昂揚向上的朝陽之氣,而在徐常青那等人身上,石韋看到的卻是戾氣深植的暮年之氣。


當下他便也笑道:“既是如此,那曹虞侯也就別總是管我叫什麼恩公的了,你我平輩相稱,聽著也親切是。”


曹琮欣然答應。


想著有了曹琮出手,自己成功的脫往江北當不成問題,經過了這一番的波折,終是撥雲見天日,飛鳥出牢籠,石韋的心情自然是興奮之下。


喜不自勝下,他忽然想起自己所為何來,便道:“光顧著說我之事,倒是忙了正事,曹兄,快去帶我去看看那位盧大人的病情如何吧。”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20:04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六章 多食易吐

-
“看我,見著石兄光顧著高興,石韋請隨我來吧。”


於是曹琮便將石韋帶入內室。


尚未進門時,石韋便聽到陣陣唉聲歎氣,轉過一道屏風,卻見一中年男人,正自躺在床上呻吟。


粗粗一掃,但見這男人面色憔悴,精神委靡,即使是外行人也知其是有病在身。


“盧大人,唐國的御醫來給你瞧病了。”曹琮上前說道。


那宋使盧多遜擺了擺手,不耐煩道:“南唐小國統統都是庸醫,都來了好幾撥狗屁御醫,沒一個能治我這病的,還是讓他滾吧。”


說罷,他又哼哼著,吵著叫下人送飯過來。


曹琮神色微微一變,擔憂道:“盧大人,這已經是你今日第六餐,你這吃了吐,吐了吃的也不是辦法,還是忍忍吧。”


“不行啊,我這腹中饑餓難耐,非得吃飯不可,就算是吐也得吃。”那盧多遜苦著臉道。


曹琮很是無奈,又道:“大人非要吃也可以,不過還是先讓這位石御醫給你診視診視吧。”


盧多遜瞥了石韋一眼,厭惡道:“我用不著唐國的庸醫給我瞧病,待回大宋後,自有我大宋的名醫能替我治好。”


聽得他不屑之詞,石韋不禁笑了一聲。


盧多遜看他笑聲中有諷意,不悅道:“你竟敢嘲笑本使,莫不怕我向你朝國主告上一狀,罷了你的官。”


曹琮一怔,忙欲解釋時,石韋卻先道:“這什麼御醫的,我本來就不想當了,大人若能幫我脫了干係正好。只是看大人這情勢,多食易吐,再這麼折騰下去,只怕大人等不到回大宋就性命休矣。”


此言一出,盧多遜的神色立時一變。


先前那些南唐的御醫,對他這個宋使無不是畢恭畢敬,眼前這姓石的,卻這般坦然從容,這本身就讓盧多遜覺得有些異樣,待到石韋說這一番話後,他忽然間就對這姓石的南唐御醫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


沉怔了一下,盧多遜收斂了幾分不屑,盯著石韋道:“聽你這話,好似知道我得的什麼病一般。”


石韋淡淡一笑道:“我尚未替大人診脈望相,倘若這就能看得大人得什麼病的話,那豈非成了神仙。不過我卻可以斷定,大人得的一定不是噎病,鬲氣,或者是翻胃這三種病。”


盧多遜的心頭頓時微微一驚。


先前那些南唐御醫來為他診視時,都是按著石韋方才所說的那三種病來替他治療,結果卻均不見效,而眼前這年輕的南唐御醫,僅僅一眼便排除了那三種病,莫非他醫術真有些門道不成?


轉念又有一想,也許這小子只是詢問了其他幾名南唐御醫,才會知道先前的治療結果,其實並沒什麼了不起的。


念及想,盧多遜便哼了一聲:“你們唐國無人,先前那幾個庸醫錯判病情,把本使折騰了許久,不知你又會診出什麼莫須有的病來。”


盧多遜這話雖有諷意,但已經有幾分緩和的意思。


石韋笑了笑道:“下官能給大人‘折騰’出什麼病來,那也得診視過後才知道。”


旁邊曹琮也勸道:“這位石御醫年紀輕輕,便能當上唐國御醫,想來必有一番不同常人的手段,大人不妨就讓他試試吧。”


盧多遜沉吟了片刻,想著眼下痛苦難當,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讓這小子試試吧。


當下他輕歎了一聲,便不再說話,顯然已是默認。


曹琮遂是向他點頭示意,石韋便上前為那盧多遜診視。


他先是為其診脈,接著又詢問了一番病情發作症候,一番診視之後,臉上又浮現起那慣有的自信。


“你倒說說看,本使得的是什麼病?”盧多遜不以為然的問道。


石韋並未回答,卻反問一句:“盧大人,下官冒昧的問一下,你是否患有風濕之症?”


這一問,只令那盧多遜身子一震。


他轉眼看向石韋,奇道:“你怎麼知我患有風濕?”


石韋點了點頭,接著又道:“下官不光知道大人患有風濕,還知道大人喜歡吃蛇肉,對嗎?”


盧多遜再吃一驚,先前的那般不屑神情,因是石韋這幾番話煙銷雲散,取而代之的卻是萬般的驚奇。


他目光忽然轉向曹琮,疑道:“曹虞侯,莫非你們將本官的這些私事,說與了他嗎?”


“怎麼會呢,大人的私事,我們豈會擅自告與旁人。”曹琮連連搖頭。


盧多遜愈發的驚奇,只得向石韋問道:“你倒說說看,你是從何得知本使患有風濕,又愛吃蛇肉的。”


石韋輕咳了幾聲,這才不緊不慢道:“大人胸腹部有蛇形的臌脹,說明大人平素愛吃蛇肉,而蛇肉又有祛風濕的效果,說明大人很有可能患有風濕。但這蛇肉不易消化,常吃的話就容易致使胃中失常,所以,大人這病,乃是因多食蛇肉而引起的胃氣實。”


石韋這洋洋灑灑一番話,徹底的將那盧多遜震服。


這位宋使愣怔了片刻後,神色間陡然湧現出驚喜之色,忙是拱手歎道:“沒想到石御醫醫術如此高明,先前本使有失禮之處,還望石御醫見諒。”


石韋大度笑道:“大人客氣了,至於大人這胃氣實嘛,只消將芒硝、大黃二味藥服下,令股氣直沖脘腹,上幾趟茅房,病情自然全解。”


盧多遜聽罷大喜,忙是令隨從去依方抓藥。


罷了,那盧多遜又感激道:“石御醫,若是你能治好我這病,我定向貴國國主替你進幾句美言,助你加官進爵,也算是我的一番報答。”


石韋搖了搖頭,道:“加官進爵的,石某都不需要,大人若真想謝我的話,小的倒是想讓請大人幫一個小忙。”


盧多遜面露幾分疑色。


石韋向曹琮未意一眼,這位名將之後會意,遂是趁著盧多遜心存感激之事,將先前許諾之事,一五一實的說了出來。


盧多遜聽罷,不禁捋須大笑,欣然道:“我還當是什麼難事,此等小事一樁,本使明日便向那李煜支會一聲,料他也不敢不放石御醫北歸我大宋。”


聽得此言,石韋心中大喜,忙是長揖道:“多謝盧大人救命之恩。”


盧多遜忙將他扶起,笑呵呵道:“是你救我在先,我這也是投桃報李。況且我大宋皇帝陛下乃一代雄主,向來是求賢若渴,若是能得石御醫這般醫術超群的俊才投歸,正是求之不得呢。”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20:04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七章 大徹大悟

-
這一趟的官驛之行,石韋不但結識了曹琮這個名將之後,還博得了盧多遜的青睞。


有了大宋使節的親口許諾,石韋知道,就算李煜真有殺他之心,現下也拿他沒有辦法了。


為盧多遜診治之後,離開館驛,守候在外的那王侍郎,本待將石韋帶回他府上,好就近監視。


盧多遜卻派曹琮跟出來,將那王侍郎斥責了一番,並派隨行的護衛,親石韋送回了平安堂。


王侍郎哪想到宋使會這般厚待石韋,無奈之下,只得唯唯諾諾的受了一通罵,巴巴的放了石韋走人,然後才匆匆的趕回宮中去稟報。


當石韋再一次站在家門口時,他的心中忽然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感慨。


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離家一月,這一月的時間裏,他人被關在天牢之中,與外界失去了聯繫,這個時候,家中的師娘她們,恐怕早已為自己擔驚受怕,傷心憔悴了許多吧。


他深吸了一口氣,抬手輕輕的敲起了門。


過不多時,大門吱呀呀一聲開了,出現在他眼前的,果然是一張憔悴的面容,正是師娘樊佩蘭。


當樊佩蘭看到石韋時,那委靡的面容,瞬間煥發出無盡的神采,含淚的眼眸中,閃爍出何等激動的驚喜。


“遠志——”


她沒有一刻的遲疑,一下子便撲入了石韋的懷抱。


她緊緊的抱著石韋,仿佛怕稍有鬆手,石韋便又會從她眼前消失一般。


石韋只覺師娘那兩團碩大豐滿的玉峰,緊緊的擠壓著自己的胸膛,只令他心神蕩漾不已。


愣怔了一下後,他便本能的將雙手撫在了她的背上,輕輕撫著,不知不覺的向下緩緩的移動,不經意間,已是輕輕的按在了她飽滿的翹臀上。


樊佩蘭豐滿的身段微微一顫,呼呼漸漸急促,胸脯起伏漸劇,那擠壓的力度,愈發令石韋邪念悄生。


他手掌的力度加大,開始用力的揉搓那充滿彈性的臀丘。


樊佩蘭意亂情迷,一時情不自禁,竟也沒有拒絕於他,只低聲呻吟著,身子骨往他懷裏越貼越緊。


“公子爺,是公子爺回來啦!”身後傳來一聲尖叫,不知何時,丁香亦是一臉欣喜若狂的出現。


她這一聲尖叫,陡然間將癡醉中的樊佩蘭驚醒,她急是將石韋輕輕的推開,側去身子不敢去看丁香,只恐滿面的羞紅之色,被這丫環給瞧到。


石韋只得輕咳一聲,以掩方才那尷尬,笑道:“丁香,公子我回來了。”


丁香這般一叫嚷,轉眼之間,丁老漢、熊青黛和熊青葉幾人從內院紛紛趕來,見得石韋站在門外,無不是欣喜萬分。


熊青黛更是喜到極點,也不顧眾人在場,一下子便撲入了石韋懷裏,摟著他的脖子喜極而泣。


這個時候,看著眼前這些親近的人都無事,看著那一雙雙欣慰的臉龐,石韋當真有一種回家的溫暖。


在眾人的簇擁下,石韋入得內院,喝過丁香奉上的熱茶之後,方才將自己如何脫困之事,諉諉的道與了眾人。


“沒想到徐家父子如此卑鄙,若是給我尋見機會,非宰了他們不可。”熊青葉憤憤的罵道。


樊佩蘭卻歎道:“徐家勢大,咱們怎鬥得過人家,現下也好,既是有宋使大人幫忙,咱們避到宋國正好。”


丁香等人皆是附合稱是。


熊青葉卻道:“遠志,你好容易才混成禦院副使,這般大好的前途,莫非真忍心棄了,就此背景離鄉,遠避他國嗎?”


“他國?”石韋笑了笑,“我看過不了多久,天下便會只剩一國。”


他話中暗含深意,熊青葉這等粗人,一時間自然難以體會。


熊青黛卻欣然道:“不管是宋國還是唐國,遠志你去哪里,我們都跟著你便是。”


石韋點了點頭,欣慰道:“那就好,我石韋別的不敢保證,但我敢說,只要有我一口肉吃,就絕不會少了你們一碗湯喝。”


在場的這些老弱婦嬬,均已鐵了心就跟隨石韋,此時見石韋決意已下,便都稱願隨石韋去天涯海角。


石韋見一家人都沒異議,便讓他們趕緊收拾一下,隨時都可能跟著大宋使團北去。


剛吩咐罷時,石韋忽然發現眾人皆在,唯獨不見了樊若水。他便問道:“對了,怎不見若水兄弟。”


一提起樊若水,所有人的神情都暗淡了下來。


石韋覺察到有事發生,忙問道:“師娘,是不是若水兄弟出什麼事了?”


“唉——”樊佩蘭歎了一聲,便是悶悶不樂的將先前發生之事,如實的道與了石韋。


原來十幾天前,樊若水參加了今歲的科舉,考罷之後,他感覺發揮甚好,自覺所寫的文章,乃是發揮了這輩子最好的水準,以為此番必中無疑。


滿懷信心的樊若水,原本還念著高中之後,有了功名在身,便上表為潘佑和石韋申冤,救他們脫出牢獄。


但放榜的那一日,樊若水卻驚駭的發現,自己竟然榜上無名,再一次的名落孫山。


這一次的落榜,讓樊若水的精神遭受重創。


從放榜的那一日起,樊若水便心灰意冷,意志消沉,整日借酒銷愁,幾天前竟是自行剔度,吵著要出家為僧。


樊佩蘭當時就嚇了一跳,她慌亂之下又沒石韋在身邊幫著拿主意,只好請熊青葉出手,將樊若水關在了房裏,不許他出門,只恐他真的進了寺院,當起了和尚。


“遠志,你回來的正好,快去幫師娘勸勸我這弟弟吧。”樊佩蘭央求道。


石韋搖頭一歎:“好吧,我去看看他吧。”


其實樊若水的落榜,早就有石韋的意料之中。


因是他先是御醫院副使,借著這個身份,也能打聽到不少內幕。


據他所知,此番科舉的高中人選,不少都已經內定,那些被選中的人,多是高官貴戚的子弟,這些人的才學遠遜于樊若水,可就是因為他們的家世背景,卻能輕易的將樊若水這樣的寒門子弟擠下去。、


石韋之所以沒有提前告知樊若水,就是因為他還抱有著所謂的匡扶社稷之心,石韋就是想讓他因為這一場的科舉失利,徹底的清醒起來。


只是,令石韋沒想到的是,這小子所謂的清醒,竟然會是出家當和尚,這可不在石韋的預料之內。


上鎖的房門打開,石韋走入房中,卻見光頭樊若水,正是盤膝打坐,口中念叨著那些聽不懂的佛經,還真是有模有樣的做起了和尚。


見得石韋出現,樊若水大喜,一下子跳下床來,驚喜道:“遠志兄,你出獄了,是陛下放了你嗎?”


石韋盯著他的光溜溜的禿頭,笑道:“出家人講究不喜不悲,若水,你這樣可是做不了和尚的呀。”


石韋的話中,暗含著諷意。


樊若水愣了一下,旋即明白石韋已經知曉了關於他的一切。


這位落榜書生的神情瞬間又暗淡下來,他一屁股坐下,無可奈何道:“我樊若水被鄉里寄于厚望,卻一再的落榜,還有何顏面回鄉面對他們,不如索性出家,一了百了吧。”


石韋也坐了下來,不緊不慢道:“若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其實你屢番不中,並不是因為你才華不如人,而是因為你沒有一個有權有勢的爹。”


“嗯?”樊若面露茫然。


石韋遂將科舉中的那些潛規則,毫不掩飾的如實說與了他。


樊若水聽著聽著,暗淡的表情,漸漸變得憤怒起來。


當石韋說罷時,樊若水已是怒容滿面,憤憤不平道:“我樊若水一心想為國家效力,卻沒想到國家竟已腐敗如斯,國家如此,陛下卻為何能視而不見?”


石韋冷笑了一聲:“你也不想想,當今聖上如果真是個賢君的話,他還會僅因幾句謠言就把我關進大牢,又因潘大人的幾句忠言,就要將置他於死地嗎?”


聽得此言,樊若水神情陡然一震。


沉默了片刻後,他喃喃道:“原來,我一心想效忠的皇帝,竟然是一個昏君。”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20:05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八章 奇策

-
若說李煜是個昏君,那倒也不至於。


李煜雖然剛愎自用,但至少還沒有達到荒淫無道的地步,最多也只能算是一個庸主。


但是,在這樣一個風雲際會的時代,面對著趙匡胤這樣不世出的雄主,昏君和庸君的下場也沒什麼區別。


石韋自不願為李煜陪葬,他當然希望樊若水也不會這麼蠢。


現下樊若水的神情中,充滿了失望與悔恨。


此時的他,方始真正的醒悟。


見他終於開悟,石韋趁機道:“眼下我已得了宋使的庇護,打算跟你姐姐她們一同移居大宋,若水兄弟你就跟我一同投歸大宋吧,我自會向盧大人推薦于你,以你的才華,謀得一官半職當不在話下。”


樊若水神色一驚:“遠志兄,你真要投奔敵國?”


樊若水雖然對李煜失望透頂,但那一句“投奔敵國”,卻顯示他還有彎沒有轉過來。


石韋笑了笑,淡淡道:“若水兄弟,你自詡飽讀詩書,那你一定聽過這樣一句聖人之言吧:‘君無道,民投他國’。”


“君無道,民投他國……君無道,民投他國……”


樊若水一遍遍重複著這七個字,茫然驚訝的神情,漸漸的變得平靜起來。


須臾,他已神色如常,點頭道:“遠志兄言之有理,皇帝既是如此昏潰,于情於理,你們都該投奔宋國。”


“你們?”石韋疑色頓生,問道:“怎麼,難道若水兄弟你不打算跟我們一塊投奔江北嗎?”


樊若水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先前就說過,我樊若水就算要做官,也要靠自己的真本事。如果我去了宋國,靠著遠志兄你的關係做了官,那這大宋與我唐國又有何異。”


事到如今,這樊若水還這般執著,真不知該說他是呆呢,還是誇他有志氣。


石韋沉吟了片刻,忽然之間,腦海裏閃過一個新奇的念頭。


他轉身將房門關上,然後壓低聲音道:“若水兄弟,你想靠自己也沒什麼不行,我覺得你倒可以為大宋立下一件功勞,然後再渡江北投,到時候憑著自己的功勞做官,這樣的話就該與你的原則不相違背了吧。”


樊若水精神為之一振,似乎石韋的話讓他悟不少。


可是他轉眼又生愁容,歎道:“我樊若水不過一介書生,在唐國都難以立足,又如何為大宋立功。”


石韋卻進一步道:“眼下大宋已立國十餘年,楚國、荊南、西蜀、南漢諸國皆已被滅,其國疆土日廣,兵威日盛,我想那宋帝有併吞六合,一統天下之志,南下用兵,掃滅唐國只是時間的問題。”


聽得這一番話,樊若水頗有感觸。


他點頭道:“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宋帝趙匡胤確實是難得一見的雄主,南滅我唐國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只是眼下我已不打算為唐國效力,這又關得我什麼事呢?”


石韋的眸中閃過幾分詭笑。


“這當然有關係了,若水兄弟你想想,宋軍若是南取唐國,最大的障礙是什麼?”


樊若水面露狐疑,一時想不明白石韋為何會有此問,但也不假思索的答道:“北朝攻取江南,自古以來的障礙,自然便是這長江天塹了。”


樊若水雖然有些呆,但至少還沒讀傻,還是有些見識的。


石韋點了點頭,繼續道:“說得正是,若水兄弟,我倒要再問問你,如果是讓你來指揮宋軍攻取唐國,你會如何用兵?”


樊若水愈加的困惑,實是搞不明白,他為何又考較起了自己兵法。


不過他博覽群書,倒也不單只那些四書五經,什麼兵書史書之類“課外讀物”也多有涉獵,石韋的這番考較並不能難住他。


樊若水沉思了半晌,遂道:“宋若取唐國,必會從東西兩面夾擊金陵。一路以水師為主,從上游荊楚出發,順江東下,另一路,則由淮南南渡長江,兩路會攻金陵。”


樊若水的回答,跟石韋的判斷差不多,他便又問:“那你認為,從下游南渡長江,當選何處作為渡口?”


樊若水不假思索道:“自古以來從下游南渡長江,十有七八會選採石磯,只因這一處江面最窄,是宋軍迅速渡江的最佳之處,只是……”


“只是什麼?”石韋追問道。


樊若水道:“只是採石江面雖窄,但波濤卻甚急,就算宋軍能佔領採石磯,但光憑船隻來運送士卒也將頗為不易。”


石韋作了這麼久的鋪墊,終於將話題引入了重點。


當下他詭笑一聲:“大江之上,雖無橋可渡,但若能用竹筏、大船架起浮橋,到時大宋渡江,豈不如履平地?”


“浮橋?”


樊若水吃了一驚,要知自古以來,在長江上架浮橋之事,還從未有之,石韋這時忽然提起,如何能不叫他感到驚奇。


不過最初的驚訝之後,樊若水仔細一想,便點頭道:“大江之上架設浮橋也不是不可能,不過卻要準確的測量出江面的寬度,還要事先在岸邊建起浮橋固定之物,這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只怕卻甚難啊。”


石韋笑道:“正是因為甚難,所以如果若水兄弟你能辦到這幾件事,然後北投宋廷,向宋帝獻上這浮橋之策,助宋廷完成一統大業,豈不正是大丈夫揚名振聲之舉,憑此功績,難道還怕宋廷不重用於你嗎?”


石韋終於道出了他想說的話。


這浮橋之計,他只是依稀記得歷史上有這麼一回事,又想樊若水正好生活於採石鎮,對於江邊上的渡口、圩堰、要塞等瞭若指掌,諸般因素湊合在一起,才讓他有了這般想法。


此時的樊若水,精神陡然間振奮起來,顯然石韋的提醒,讓他有一種恍然大悟的興奮。


只是他想了一想,卻又道:“話雖如此,可是採石乃唐國重鎮,駐有重兵,我又如何能在駐軍的眼皮子底下測量江面,建造浮橋固定物呢?”


“靠什麼?當然是靠你這光頭了。”石韋拍了拍他光溜溜的禿頭。


“嗯?”樊若水愣怔不解。


石韋也不再拐彎抹角,便道:“你不是想當和尚麼,我記得採石江邊有一座廣濟教寺,你何不假借出家之名,投奔於此寺,借著這和尚身份的掩護偷偷測量江面,到時候誰又會懷疑你呢。”


一語點醒夢中人。


此時的樊若水,忽然間有一種醍醐灌頂般的頓悟。


沉默了半晌,緊皺的眉頭漸漸鬆開,他忽然摸著自己那光頭,哈哈大笑起來。
e010203 發表於 2012-8-13 20:05
卷一 魚遊南唐   第八十九章 無恥

-
樊若水放聲大笑,笑聲之中,有著一種釋然的痛快。


石韋心知已點悟了他,遂也跟著大笑起來。


房間之外,樊佩蘭本是忐忑不安踱步,心裏琢磨著,不知石韋能不能說服樊若水,令他這族弟莫要一時衝動,出家做起和尚,斷了樊家的香火。


當樊佩蘭聽到屋中傳來笑聲時,她總算是松了口氣,還以為石韋勸說成功。


方才安下心時,房門打開,石韋與樊若水一起笑著走了出來。


“若水,你總算是想通了,這幾日可算讓姐姐擔心死了。”樊佩蘭撫著胸口感歎道。


樊若水向她微微拱手:“姐姐,金陵這些日子,多謝你一直照顧,現下該是愚弟離開的時候了。”


“你這就要回鄉麼?你看你這連頭髮也沒有,回鄉時還不得嚇到你爹娘呀。”樊佩蘭擔憂道。


樊若水平靜道:“若水是要回鄉,不過卻不是去看父母,而是要去廣濟教寺出家為僧。”


“什麼?”


樊佩蘭大吃一驚,眉色頓時凝起,抱怨道:“你這孩子,怎麼連你遠志哥的話都不聽勸呢,好端端的非要出什麼家。”


樊若水淡淡笑道:“若水正是聽了遠志兄的金玉良言,所以才更加要出家,姐姐,你就跟著遠志兄北投大宋吧,咱們早晚還有再見之時。”


樊佩蘭自然做夢也猜不出來,那二人方才在屋中時,到底是說了些什麼話。


她耳聽得這話,目光立刻轉向石韋,疑道:“遠志,若水這話是什麼意思,師娘怎麼就聽不懂呢?”


“師娘,人各有志,你就容若水去吧。我向你保證,用不了多久,若水一定會蓄發還俗,到時候,我們自會有再見之時。”


石韋只能這樣寬慰她,卻無法告訴她真相,畢竟,樊若水將要進行的那件事,事關機密,容不得一點洩漏,似樊佩蘭這樣的婦道人家,還是不知道為妙。


“可是……”


樊佩蘭越發的不解,欲待再勸時,樊若水卻先道:“姐姐,若水是什麼樣的人,姐姐你應該清楚,請相信我,我絕不會讓你們失望。”


聽著他決毅之詞,又見得石韋竟也贊成他出家,樊佩蘭雖然難以轉過這個彎,但她隱約已意識到,事情到這般地步,已經不是自己能夠阻止的了。


話到嘴邊,欲言又止,她只能搖頭一聲歎。


樊若水拱手道:“青山不老,綠水長存,咱們他日再會,保重。”


說罷,他拂袖轉身,仰笑而笑,大步離去。


看著弟弟離去的背影,樊佩蘭多有不舍,卻也只能幽幽歎息。


見她一臉傷感的樣子,石韋便悄悄將她的手握住,笑著安慰道:“有聚有散,人生便是如此,放心吧,終有一天會再見面的。”


“但願如此吧。”


樊佩蘭拭去了眼角的淚痕,卻將他寬厚的手掌牽得更緊了。


……………………………………


次日,石韋打聽到潘佑將於午後被釋放,便是一早就趕往了天牢之外。


約莫著等了一個時辰之後,遙見刑部大牢的鐵門緩緩打開,形容憔悴的潘佑步履蹣跚的走了出來。


“潘大人。”石韋忙迎了上前。


潘佑看到石韋時,自然是既驚又喜,問道:“遠志,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陛下為何會放了你,又怎會把老夫也放出來。”


石韋笑道:“大人先上馬車吧,我慢慢說與你原因。”


此地人多眼雜,不宜說話,石韋遂是扶著潘佑上了馬車,令丁老漢趕著車回往潘府。


一路上,石韋方才將事情的來朧去脈,細細的與潘佑說了一遍。


當潘佑得知石韋在殿中,冒著觸犯君顏的危險,毅然為他請命之時,感動竟是老淚縱橫。


“遠志,你兩番相救,這般大恩大德,我潘佑實不知如何報答,請受我一拜。”


他說著,竟是作勢跪拜了下去。


石韋一驚,未等他膝蓋著地,忙是搶著將他扶住,笑道:“潘大人,你這一拜可是要折我壽命啊,晚生還想多活幾年呢。”


石韋的打趣,將潘佑激動的情緒撫平了不少。


潘佑顫巍巍的坐了起來,用一種欣賞的眼光笑,看著石韋,那般神色,似乎是在說,我潘佑果然沒看錯人。


忽然間,潘佑想到了什麼,神色不禁一變,憂慮道:“可是,以陛下那種性情,遠志你這般冒犯於他,我只怕他會對你秋後算賬啊。”


“咱們這位陛下這麼難伺候,不過我伺候不起還躲不起麼。”石韋不屑一笑。


潘佑面露茫然。


石韋遂將自己求得宋使之助,將要北歸宋國之事道來。


潘佑聽罷,方始安下了心,卻又歎道:“遠志你有如此才華,最終卻落得被逼得遠遁他國的地步,看來我大唐確實是氣數已盡矣。”


潘佑的口氣中,充滿了失望。


石韋趁機道:“潘大人,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再向那宋使求助,幫你一併北歸宋國,我相信以你的才華,必得宋廷加倍重用,又何苦在這裏受這份氣。”


潘佑搖頭一歎:“算了,經過這一番劫難,我已厭倦了做官。此番出獄,我已決定辭官歸隱,閉門著書,再也不去過問國事。”


這潘佑和樊若水一樣看破了南唐世事,只不過潘佑的選擇,卻比樊若水要消積許多。


石韋知他心灰意冷,無心再做什麼事業,遂也不就不再多勸。


二人說話之間,車馬已是到了潘府。


此時的潘府,已是門庭冷落,一副破落之狀。


這一府的家僕們害怕被牽連,早已作鳥獸散盡,僅剩一個看門的老僕,見得老主人回來,激動得是老淚縱橫。


石韋遂是扶著潘佑,一路回往府中。


潘佑想給兒女們一個驚喜,便沒叫老僕去報信,在石韋的攙扶下,徑直前往了女兒潘紫蘇的房間。


就在石韋扶著潘佑將要進房時,忽然聽到潘紫蘇氣憤的聲音:“你這個無恥之徒,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


“潘紫蘇,你最好對我客氣點,你潘家已成了這副樣子,我徐常青現在肯娶你,已經是你莫大的福份,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這般囂張聲音,石韋再熟悉不過,正是那徐常青。


“我潘紫蘇就算淪落在乞丐,也絕不會稀罕你的可憐,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哼,你最好想清楚,你若從了我,我保你後半生依舊衣食無憂,若不然,我只消略施手段,便可輕易的讓你那沒用的兄長,一併步你爹的後塵。”


“你——你無恥——”


“我就是無恥,怎麼樣嘛。”


聽得這番對話,潘佑已是氣得臉色鐵青。


石韋遂是扶著潘佑進入房間,冷笑道:“這世上主動承認自己無恥的人,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徐兄你的臉皮果然是可與金陵城牆一比呢。”


囂張的徐常青身形一震,猛回頭,當他看到石韋和潘佑時,仿佛見了鬼似的,驚駭之下,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e010203

LV:7 大臣

追蹤
  • 54

    主題

  • 18307

    回文

  • 2

    粉絲

200 字節以內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