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明朝做皇帝 作者:淡墨青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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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lt61028 2012-8-14 14:06:1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93 219676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7:21
第六十二章 江南(六)
  
  明孝陵規模宏大,建築雄偉,形制參照唐宋兩代的陵墓而有所增益。建成時圍牆內享殿巍峨,樓閣壯麗,南朝七十所寺院有一半被圍入禁苑之中。陵內植松十萬株,養鹿千頭。成祖年間,以一衛兵守護孝陵,官民人等不得擅入。清兵入關後,對孝陵也是嚴加保護,不准損壞。康熙巡江南時,還至孝陵祭拜,是以這孝陵乃是中國保存最完好的帝王陵寢了。

  原本守護孝陵的陵兵早被繳械逐出,由漢軍派兵駐守。明太祖乃是明朝開國帝王,在臣民士紳心中擁著不可動搖的地位,關防大事甚是緊要,由不得張偉不重視。按理來說,張偉入城之初,就該當前去拜謁孝陵,朱棣入南京前,鄭成功圍南京之時,都曾先往孝陵拜謁,以示對太祖的尊重。只是當時戰事正酣,武事未畢,文事卻是提不上日程。若是草草一拜,卻是將這借謁陵宣揚自已是正統的大好機會浪費掉了,豈不可惜之極?

  是以一直待除福建、廣西、云貴等地沒有攻占,整個南方都落入張偉手中之後,方行此謁陵一事。除了張偉、陳永華、吳遂仲等原台灣文官系統的代表之外,還有黃尊素、高攀龍等東林大儒亦從台灣而來,再有他們的門生弟子,知交故舊;並原本南京城內的知名儒士,各部大員,地方上或投降,或被俘的方面大員。如此這般竟彙集了數千人,或是峨冠博帶的官員,或是青衣小帽的平民百姓,全部彙聚于孝陵正門神道外的下馬坊前等候。

  張偉一早便沐浴熏香,不進飲食。待吉時一到,由皇城內的兵部衙門正門而出,在儀衛簇擁下自南京市區而出。沿路百姓早得了音信,不論賢愚老幼,願或不願,皆鮮花香案擺放于門前,全家老幼盡出,遠遠見了張偉儀衛過來,盡皆山呼舞蹈,跪拜如儀。

  “嘿,帝王之尊如是乎?”

  因見不論是白發蒼蒼的老者,又或是稚齡幼童,盡皆跪伏于自已馬前。張偉知道這是吳遂仲與鄭瑄商議後弄的鬼。以古人皇權為大,皇帝就是天子,乃是龍騰于人間,張偉此時雖不肯稱帝,不過不論是他的屬下文官,或是在前線四處征伐的武將,誰不想他登基為帝,自已也好百尺杆頭,更進一步?便是張偉自已,雖仍是覺得此事不對,大大的不對。可是事已至此,自已這麼多年大權在握,若是有些掣肘,只怕是親如何賦等人,自已也未必能容得。以一現代人尚且如此,又如何能苛求古人?

  搖頭苦笑一番,張偉扭頭象身邊喜笑吟吟的王柱子道:“柱子,你傻笑個什麼。”

  因鄭瑄等人建言,張偉原本的親兵隊已正式改稱為羽林衛,王柱子也是水漲船高,被封為羽林衛尉。他憨厚老實不過的一個人,哪里曾想過自已竟能坐到如此高位上來。這些日子當真是走路都揚塵帶風,歡喜不勝。此時張偉問他,他便立時大聲答道:“大將軍,我在想你登基為帝之後,我把老娘接來,也享享福!她老人家快七十的人了,我這傻兒子現在有點出息,當然要接她過來,讓她知道兒子現今也出息了。”

  他是個老實人,卻沒有逢迎張偉幾句,只把自已所思所想盡數說出,卻是引得張偉一陣大笑。

  “柱子,打天下易,守天下難。何況天下還沒有真打下來,若是此時就要耽于安逸,享受太平之福,只怕你這顆腦袋都未必保的住呢。”

  見他雖是唯唯諾諾,卻是一臉的不以為然,張偉知道漢軍實力強橫,明軍一擊就潰,漢軍又曾在遼東與女真人打過,到也沒覺得遼東女真如何的難對付。是以江南一下,各軍各將都是歡呼鼓舞,都道天下可得,太平易致,漢軍並台灣諸系的官員將佐,都到了享福的時候了。

  張偉不再與他多說,因到了城門之外,便催令儀仗快行,卻見一路上盡是黃土鋪路,鮮花香案,說不盡的威風顯赫。待到了孝陵神道前的駐馬坊前,張偉翻身下馬,因見吳遂仲等人迎上前來,張偉沉著臉向諸人道:“太過鋪張!若是下次仍是如此,我便撤儀仗,微服簡行。教你們再弄這些!”

  因見馮錫范亦在,便向他令道:“我這邊都是如此。那些將軍們天高皇帝遠的,還不知道怎樣!你知會各軍的軍法部,漢軍攻下城池,穩定局勢後,無論將軍士卒,一律不得居于城內。凡敢擅自取用州府庫藏,或是騷擾百姓,鋪張浪費者,一律軍法處置。不得放縱,不得姑息。”

  馮錫范點頭應道:“大將軍不說,我也正要稟報此事。前些日子,漢軍下武昌後,竟有人在城內安置宅業,迎娶妾室。”

  他抿著嘴角冷笑道:“那校尉就是武昌土著,原是衣綿還鄉來著。既然他這麼心急,末將已命他先赴黃泉,在那邊先行安家置業去了。只是有些舉措,比如鮮衣怒馬,縱騎城內,驚擾百姓;又或是喝斥州縣官如同奴仆,漢軍軍法無法處置。既然今日大將軍有命,那麼咱們也就好辦事了。”

  向他嘉許一笑,張偉命人上前整衣,淨手。待一切整理清爽,方白服素冠,由神道向上而登,由正門而入,過寶城、明樓,一直至崇丘而止。其余隨祭各人,皆緊隨張偉身後而行。

  這祭文乃是官樣文章,除了對太祖的文治武功大加贊頌之外,其余盡皆是指斥自當年成祖靖難之日起,成祖一系諸帝的荒唐亂政,比如嘉靖好道,武宗自封大將軍,神宗搜斂天下民財為已用,二十余年不出禁宮;將明朝諸帝種種荒唐可笑,殘暴殺戮怠政輕疏等事全數念了出來,因是言之有據,特別是神宗當年派太監四處搜斂,荼毒天下,站在現場的人稍微有些年紀,都是親眼目睹。此時聽得那陳永華一五一十念將出來,將矛頭直指皇帝,而不是所謂“奸臣”,各人都是飽學儒生,雖是表面上不能贊同,心胸卻也是為之一快。待聽到張偉是建文後裔,此番回來要掃除弊政,興複大明天下,重振漢唐雄風云云,各人雖不相信,卻也忍不住暗想: “觀此人治政治軍,到是也有些手腕,不但神宗等人遠遠不如,就是今上雖是勤政,卻也差的甚遠。”

  崇禎居帝王九五之尊,治理天下已近五年,越治而天下事越壞。在場諸人除了一些富商平民之外,哪一個不曾做過官,又或是關心政治的東林儒生,對皇帝的能力自然是看在眼里。張偉以一小小海盜起家,到現在已擁有整個南方,能力高下立判。就是有人在心里嘀咕幾句,奸臣,篡逆,卻也是對他的能力激賞佩服,再沒有別話可說。

  待祭文念完,由張偉領頭,上香、獻爵,向崇丘跪拜行禮如儀。待三跪九叩禮畢,各人起身,祭祀孝陵一事,便告完成。此事一畢,張偉退後。卻由黃尊素上前,主持追祀方孝孺、鐵鉉、齊泰、黃子澄等當年靖南一役死難的忠臣良將。當年成祖入京之後,追逮建文帝屬下各臣,首倡削藩的黃子澄、齊泰等人,全被凌遲處死,抄拿全家,族中老少盡皆處斬。而方孝孺更是因太過強項,得罪成祖太重,被誅十族。鐵鉉力抗成祖甚久,守備山東,竟使成祖不得不繞道而攻南京。初時尚想招降于他,鐵鉉卻是正眼亦不肯看成祖一眼。結果當場被碎屍割乳,殺其全家,他的兩個女兒被充入教坊司為營妓。後來有司上奏成祖,道是鐵鉉妻子並女兒每天要接幾十個兵士,已經都有孕在身,請求皇帝寬恕。卻不料成祖批道:“由她,不地到長大也是個淫賤材兒。”

  黃子澄妻在營中生一十歲小廝,奉旨也都道由她。後來鐵妻病故,有司上奏,成祖批曰:“吩咐上元縣抬出門去,著狗吃了。”

  當初靖難起兵的誰是誰非,在這些儒生眼里自然是清楚的很。再加上成祖當年抄拿殘殺太甚,動輒誅人九族,一殺便是一大批。忠臣義士多半絕後,妻女被人淫辱。現下隔之當年雖已是兩百余年過去,隨著陳永華追祀的祭文聲起,仍是有不少人激動落淚。待聽到方孝孺追諡為文正,配享太廟,其余各人亦都有追諡,隨祭諸人都是連聲稱贊,只差伏在地上,向張偉山呼萬歲了。

  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成祖建文叔侄爭位,誰當皇帝干臣子何事?只是以當時儒家學說傳承來看,方孝孺等人卻是難得的忠臣,可以堪與岳飛、文天祥等人並列。張偉雖也是反逆,卻將成祖及成祖身後諸帝罵了個遍,自已到好象成了正統的皇位繼承人。成祖得位不正,到此時終于結出了最大的惡果。

  待祭祀諸事完畢,張偉卻是不肯放著眾人離去,將各人帶回城內,在皇城內宮門前賜宴。這些人中黃尊素因其子黃宗羲鐵了心跟隨張偉,一心要求天下大治。黃尊素無奈,也只得從子之志,為張偉效力。好在東林黨內心懷天下者多,到也不是一心忠于一姓皇室。自他投順之後,高攀龍、吳應箕等人亦是決心為張偉效命,奠立新朝。而史可法、王忠孝兩人早就放棄為明朝效忠盡節的心思,此時兩人卻是留在台灣,因台灣官員被調入內地者甚多,這兩人已是接手政務,都入台灣軍機處秉政。其余黃道周、姜曰廣、張慎言等人曾在中央為官多年,一時卻是難以投順,卻被漢軍半拖半拽,強迫而來。各省的巡撫、巡按、推官、州同等各級官吏,其中有欲為新朝效力,博個開國功臣名份的,亦有死臣明朝,不肯歸順的。更多的乃是首鼠兩端,要看看風色再行決斷者。

  “諸位,請滿飲此杯。”

  略掃一下眼前被留下賜宴的千多名文官儒士,鄉紳代表,張偉心中雪亮,知道那些眼光熱切,一心想被留用的,大半卻是品格不佳,官聲平常者。越是那些對自已鄙夷不屑的死硬份子,卻是難得的清正廉能之士。而那些畏首畏尾,張惶失措者,大半是些膽小怕事,或是沒有決斷的無能之徒。

  見各人或是隨他飲酒,或是全不理會,張偉只做不見。夾了一口菜吃下,便不再飲。只向吳遂仲略掃一眼,那吳遂仲立時理會。站將出來,向場中諸人先敬一懷,然後大聲道:“漢軍初定江南,政事繁蕪。這麼多省份州府,止留了州縣知府于地方敷衍,一時半刻的還能將就了事,時間久了,難免會拖延政務。”

  他歎口氣,向著眼前坐的最近的張慎言、張有譽、范景文等原明朝的中央堂官道:“各位都曾是各部的主官,自然知道沒有中央協調,地方上實難料理。在台灣時,吳某便是負責協調處置各衙門事物的軍機官,說句狂話,大概和大明的內閣官員職權相似。現下以大將軍的意思,還是要重立中央,再設內閣。內閣中設總理內閣大臣一員,協理大臣若干員。內閣之下,原六部以外,增設理藩部管理與西夷交通、諸藩王士司事物、設靖安部捕盜拿賊,維持地方治安、設稅務部收繳天下賦稅,內閣及各部皆由大將軍統管之。除此之外,都察院不歸內閣管治,管理彈劾糾察官員之務。其余翰林院、通政司、大理寺等院寺依舊,悉從舊制。因人才難得,咱們台灣出來的官員,不曾治理過這麼大的地方,是以要請各位出來襄助吳某,共謀大事。”

  見各人都是默不做聲,吳遂仲微微一笑,向著張慎言道:“張老先生,你便是不想從逆,也需得為百姓著想。天下紛擾,四處軍興。若是仁人君子們都置之不理,那百姓們又該如何呢?”

  說罷,也不待各人發話,便向身邊由台灣帶來,原本的軍機書辦們,亦就是現在的內閣中書官們令道:“將任命名錄拿出來,依著姓名,職務分發下去。從今日起,眼前的諸位,都是我大將軍的臣下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7:22
第六十二章 江南(七)
  
  各內閣中書並雜吏佐使聽了吳遂仲命令,立時如穿花蝴蝶一般在那赴宴人群中游走奔忙。將各張填好的內閣任命狀遞交至各人手中。還有各人的印信,新制官服,佩劍,都依著台灣的官員配置,一體下發。

  因張偉早有規制,道是明朝官員常服上繡花鳥魚蟲,率獸食人,不成體統。是以恢複唐制,官員常服止以顏色區別品級。待到了此時,定制三品以上服朱紫、五品以上服綠,九品以上服青。又使官員並吏員皆佩劍,並按時考較劍術,略以恢複文人的武勇之氣。

  待這些官服等雜物發放完畢,整個宮門廣場上已是鴉雀之聲可聞。上千人默然不響,各人面面相覷,無有一人起身謝恩以表示接受任命。張偉原欲令鄭瑄起身,卻見他微微搖頭,以示不可。轉念一想,此時誰若站起身來,接受任命。便是率領大家投降的第一人,別人也罷了,這個出頭鳥必然是名聲大壞,將來難以容身士林。

  張偉微微苦笑,心知此事無法勉強鄭瑄,若是將他名聲弄的壞了,于已無益。這中國人當真奇怪,明明大家都想投降,卻極是討厭在此場合做第一人。待將來大家明明都降了,一提起某人,便道他是利欲熏心,第一個跳將出來屈膝,當真無恥。鄭瑄此前雖然已為張偉辦事,不過是以唯持南京士民百姓的名義,此刻他來出頭,卻是極為不妥。

  正在難堪之際,卻見有中年男子笑咪咪站起身來,竟當眾將原本著于身上的綾羅長袍脫去,換上放于身邊的綠色官服,將那烏紗官帽輕輕拂試一翻,戴于頭上。又將佩劍、魚符佩帶穩妥,然後站到一邊的通路之上,就在那方磚上跪下,向著張偉舞蹈而拜,山呼:“大將軍萬歲!”

  張偉大喜,急步上前,將那人扶起,向他微笑道:“公當真是良人!”攜著他手,將他帶到自已座位之前,問道:“敢問先生姓名,曾居何職?”

  那人洋洋得意,一張臉笑的皺將起來,那一只罕見的鷹勾鼻子卻越發的挺直。正在顧盼自雄,完全不顧場中各人向他怒目而視。待聽到張偉問他姓名,忙躬身答道:“下官馬士英,天啟元年進士及第。崇禎三年任南京戶部主事,去年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宣府巡撫。偶因小過,便遭戍罰,現寓居南京,並無官職。”

  張偉臉上頓時霍然變色,冷眼向那馬士英渾身上下一陣打量,心中暗想:“果然生的好一副奸臣樣!就是這家伙,勾結阮大鋮敗壞朝政,排擠史可法出朝。與左良玉大打內戰,完全不顧長江防務。到最後弄的天下紛亂,清兵迅即過江,覆滅南明。此人,當真是明末奸臣之首,可惡之極!”

  那馬士英被他一瞪,已覺一股殺氣將自已籠罩,見張偉目露凶光,上下打量自已。臉色已是越來越陰沉可怖,眼見嘴角一努,便要將自已拖下去處斬。他只覺害怕之極,卻又覺得渾身癱軟,就是想呼救亦是發不出聲來。他心中只是納悶,自已與這位大將軍只是初會,卻不知道好好的為什麼就觸怒于他,惹來這殺身之禍。

  此時在張偉身邊的吳遂仲亦是發覺情形不對,他腦中略轉,卻是想不起來這馬士英為何事得罪過張偉。只是當此之時,無論什麼深仇大恨,卻沒有這大業來的更加重要。將心一橫,幾步奔到張偉身邊,向他長身一躬,笑道:“恭喜大將軍,今日收得這些良臣輔佐,將來大業可成矣!”

  他原本就是醫官,最懂得保養之道,是以四十余歲年紀,雖忙的臉容憔悴,到是中氣十足,又特意加大了聲音在張偉耳邊大吼,一時間張偉耳朵之內嗡嗡做響。頓時驚醒過來,惡狠狠瞪了吳遂仲一眼,卻將眼中殺氣一收,展顏一笑,向著馬士英道:“適才想起一事,竟失態了。”

  那馬士英兩腳一軟,一陣涼風吹來,已覺前心後背都已濕透。張偉心中卻又有了決斷,因問道:“馬老先生,適才是以何官職委你?”

  “回大將軍,委臣下以戶部主事一職。”

  張偉吃了一驚,心道:“讓你做戶部主事,你不出半年准得被哢嚓掉!”

  向他微微一笑,那馬士英又打了一個寒戰,不知道張偉又是何意。卻聽得張偉言道:“你原本已是做到巡撫,戶部主事太過委屈。理藩部還缺一侍郎,你便到理藩院做侍郎去。”

  在他肩頭上略拍一拍,笑道:“好生去做,將來能做到內閣大臣,也未可知。”

  見那馬士英大喜過望,骨頭都輕了三兩。張偉微微一笑,心知以這種奸滑之人做外交大臣,將來那些洋鬼子和倭人都有得頭痛,到也是人盡其材。

  這馬士英第一個跳將出來,其余一些被剝職閑住,或是原本位卑職微的小官兒們也紛紛當場易袍換服,佩劍魚符,將漢官的全套官服穿將起來。這些人一動,那些還顧忌面子,或是心有不甘的大儒顯官,一個個雖是無奈,卻也只好將官服印信收起,雖是不換,卻也算是接受了官職。張偉心中滿意之極,這種場合原本便是危險的很,一夫倡命,萬人響應。若真是有人不顧死活,跳將出來反對,然後一頭碰起,以示抗議。那麼其余的那些清正大臣,則必然會抗命不受。

  待那些各級小臣散去,便由內閣總理大臣吳遂仲召集,至宮城內左掖門召開內閣會議。由吳遂仲任總理大臣,何斌任戶部尚書協理大臣、鄭瑄任禮部尚書、袁云峰為工部尚書、張慎言為刑部尚書、黃尊素為兵部尚書。此六部尚書皆領內閣協理大臣銜,其余理藩、稅務、靖安各部皆是新部,為了怕這些原明大臣有所抵觸,是以新部尚書並不掛銜協理,加入內閣。

  此番張偉設定官制,原本是要大改,又或是依足台灣規矩而行。卻被陳永華勸住。此時人心未定,大改官制極易引人反感。是以除了添加幾個部院,又將負責督察官吏的都察院地位撥高,使之不受任合人的節制,與內閣並列,已經是現階段最轟動的改革。這些儒生原本興頭的很,以為都察院仍是言官組織,或是地方巡按掛名禦史,行巡查之實。卻又發現張偉干脆取消都察院的建言職權,改為專門督察官員行止,是否貪墨,是否瀆職;至于原本的勸諫之權,卻歸于各科的給事中。其實在明朝之前,一向是監察與建言分開,明太明使台諫合一,表面是增大了言官的職權,卻使是監察百官的職權流于虛設,言官們風聞奏事,地方上由掛名的巡按巡行,又因職權合一,無人督察。再有受制內閣,都察院形同虛設,言官們只是朝中大員攻訐政敵的工具罷了。

  “諸位宰相請坐!”

  因見各人詫異,吳遂仲先在左掖門城上的閣中坐下,他身為首輔,自然是坐于正中,便是張偉雖然與會,亦只是坐于吳遂仲對面,並不能與他並肩而坐。以明制而言,各大學士雖然有丞相之權,卻不可有丞相之名。明太祖有命,後世子孫不得複設丞相,凡有敢進言設相者,族誅。是以明朝內閣發展到巔峰之際,內閣首輔手操百官任免之權,有票擬封駁權。尊重大學士的皇帝口稱先生而不呼其名,其地位尊崇顯要,卻也是不能稱相。此時吳遂仲公然稱其余內閣大臣為相,卻也難怪他們詫異。

  “大將軍有命,凡內閣大臣皆視同宰相,許臣下以宰相之名相稱,亦應以國家重臣,助君上協理陰陽,都管百官,不可以畫諾食碌,凡事秉承上意的伴食大學士自詡。國家設相,其意在于匡扶君主,協理天下,而不是天子家奴。”

  他這番話說的更加大膽直接,袁云峰到也罷了,其余舊明大臣皆是臉上變色。轉回頭看張偉臉色,卻見他微微點頭,顯是對吳遂仲的這番話極是贊同。

  吳遂仲卻不理會各人神色,又道:“內閣會議每月舉行三次。會商軍國大事,內閣會議決斷出來,雖大將軍不能更改。若是大將軍不同意內閣會議結果,可退回令內閣重議,若內閣堅持原議,則要麼大將軍亦加首肯,要麼則內閣全體辭職。此時一切尚在草創之中,內閣暫于此處會議,待將來擇一宮殿,專由內閣會議之用。再有,內閣會議時大將軍可來旁聽,但不能發一言,若是大將軍擾亂內閣會議,則要麼內閣請大將軍請出,要麼休會。”

  他此刻雖是大將軍長,大將軍短,但各人都知道張偉必然登基為帝。這一切舉措,想來就是張偉當了皇帝,亦是不得更改。這張慎言等人都是明朝大臣,自然知道明朝內閣運作情形。雖然皇帝表面上尊重閣臣,只稱先生而不呼其名,但內閣不過是仰承皇帝鼻息,奉旨行事罷了。若是遇到那些剛愎自用的皇帝,內閣更是形同虛設,比之唐宋的相權之重,簡直不可同日而語。此時聽了吳遂仲所言的這些條程,比之唐宋之際還有過之而無不及。各人都是飽學大儒,如何不知道相權遏制君權,對天下事大有好處。只是明朝皇權漸重,各人也都是習慣了皇帝獨大,臣子為奴,此時聽了這些,竟覺得匪夷所思。

  張慎言原本對張偉大有惡感,覺得此人已大受帝恩,位極人臣,卻是不忠不義,起兵反明。此時聽了這些官制舉措,對張偉已是大大改觀。因點頭贊道:“若是人臣皆能發揮其能,皇帝居中而導,而非事事掣肘,則天下事可為。”

  鄭瑄卻疑道:“此時大將軍草創制度,想必當為後世子孫萬世之法。大將軍英明睿智,殺伐決斷,到不懼有權臣亂政。若是後世有曹操、李林甫那樣的亂臣奸相,該當如何?”

  吳遂仲微微一笑,向著陳永華笑道:“複甫兄,這便是你的事了。”

  張偉原本欲命陳永華為兵部尚書,助他指揮漢軍,陳永華卻道:“兵部以文官主事,只是管理將軍品秩、糧草調度、餉銀、軍械下發、制造,並不能直接指揮軍隊做戰。若是此時以為我有些才干,以兵部干涉漢軍做戰,只怕是開了文官直接指揮軍隊的惡例,明朝殷鑒不遠,大將軍當慎思之。待將來成立參軍會議,以漢軍參軍研究決定做戰方略,報呈大將軍決斷,文官主行政,武官主做戰。文官不干涉軍務,武官卻也不能掌握糧餉,以免尾大不掉,擁兵自重,這才是國家常法。”

  他說的甚是有理,張偉無奈,因想起都察院職權甚重,交給高傑這樣的小人卻不能放心,只得以都察院院判一職任命,陳永華無法推脫,也只得應了。因都察院負責監查百官,不受內閣管理。由其監察之職甚重,可以參加內閣會議,但亦不得發言,只是監督內閣諸臣是否違法亂紀罷了。

  陳永華因記起內閣中他不得說話,向吳遂仲瞪了一眼,又向其余閣臣點頭致意,扭頭一點,卻見幾名青衣官員,正坐在閣臣下首奮筆疾書。

  吳遂仲會意,便向各人解釋道:“史筆如勾,孔子做春秋而亂臣賊子懼。這幾個,一些是專門記錄大將軍行止,以為後世子孫法的史官;一些則是都察院派來的書記官,專記各位的言行,以備查閱。上至內閣,下到九品小吏,都察院都可派人記錄查看,隨時捕拿。至于權臣奸相,自然無可遁跡。況且,無論賢愚于否,內閣首輔任期只得四年,若是得到信任,可令臣下議其任期政績,上佳者可連任一界。任滿後,不得再行連任。若是都察院查其有劣跡,雖百官推舉,大將軍任命,亦不得連任。如此,雖曹操再生,亦是無法專權矣。”

  這些中央官制並內閣權力的改革,都是張偉苦心孤詣,與身邊諸文人及軍機諸人商討所定。雖然尚是草創,有疏漏及不足處,卻在學習唐朝省台寺制度的同時,加以改良,不但避免了權臣專政,亦是避免了皇權與相權的沖突。于此同時,那些舊的翰林院、大理寺、國子監等機構卻也未曾裁撤。此時為了大局穩定,多安排一些從地方上招過來的官吏,也只得在財政上賠上一些。待大局穩定,政通人物,方是裁撤冗官冗員之時。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7:22
第六十二章 江南(八)
  
  大明崇禎四年十月初,漢軍龍驤衛、飛騎、萬騎、金吾衛左右兩軍,連同炮軍共約六萬人,自浙、粵、湘三省分路攻入福建。初時各軍行進甚是順利,左部漢軍連是漳、泉,逼近福州;自浙入閩的漢軍飛騎萬騎則旬日間攻克建甯、延平,與攻入汀州府的龍驤衛會師合圍福州,再加上左部漢軍,六萬余漢軍將福州城圍的水泄不通,城內明軍雖然人數尚且略多于漢軍。只是大半是遠來的客軍,遠來自湖北、兩廣,云貴滇兵,這些客兵每戰必逃,逃必擾民,兩手沾滿沿塗百姓的鮮血,真正的硬仗卻是一次也沒有打過。而真正勇于做戰的,只是福建當地駐軍,還有鄭芝龍家人部曲數千人,若不是依靠這些兵士,福州一日便被攻下。

  漢軍連日轟城,徹底切斷了福州與外地聯系。施琅所部水師又從舟山開赴福州港口,徹夜不停的轟擊福州城內。城內房屋崩壞無數,百姓軍士死傷遍地。那鄭芝龍心知城破之日必死,率領家丁部下拼命守衛,自漢軍圍城之日起便未下過城牆。又強募百姓上城修補,城牆崩壞,便用百姓房屋磚瓦木料隨時候補。圍城十日,漢軍急切間竟不能下。

  劉國軒等人無奈,只得飛騎報與張偉,張偉接報立時大怒,知道是諸將因戰事即將平息,不欲使士卒多增死傷所致。只是事關江南大局,若是福州一戰拖的過長,只怕那些心向明朝的降官降將又欲生亂,因此立時命人持大將軍令符,飛馳入福建軍前,命漢軍接令後三日內克城,逾期不能破城,則前線將領盡數免職,下軍法部獄。

  接到張偉書信命令,前線各將皆是大急,只是福州城高堅險,鄭芝龍又早有准備,深溝堅壘以待,守城的閩軍和鄭氏家兵拼命做戰,接到命令後漢軍立時強攻一次,但沒有龍武衛相助,缺乏肉搏兵種的漢軍傷亡太大,各將眼看部下紛紛倒在城下,皆是看的兩眼出血,心疼之極。到是左良玉臨機一動,令萬騎射手紛紛射箭入城,上附招降文書。命那些客兵反水,攻擊閩兵。若是他們依命而行,則到時盡數赦罪,若是跟著閩人繼續抵抗,城破之日,盡數屠滅。

  客兵原本就是害怕漢軍攻城後屠城,是以雖不能力戰,卻也跟在閩兵之後搖旗吶喊,以壯聲威。待接到漢軍招降書子之後,軍心立時不穩。鄭芝龍雖派兵嚴防,卻又哪里防備的住。到了晚間,數千客兵發一聲喊,持刃狂沖至城門之處,將鄭氏家兵攆走,搬開塞住城門的沙包土石,大開城門,迎接漢軍入城。早有准備的漢軍立時沖入,以火炮在城門內一陣狂轟,火槍齊發,萬騎的強弓亂射,不分閩兵客兵,當場就射殺無數。可憐那些沖在最前頭的客兵本欲博個頭彩,得些好處,卻被殺紅了眼的漢軍一陣亂槍打的如蜂窩一般,慘死當場。城門一失,有著優勢火力的漢軍對著數量及戰力低劣之極的明軍,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罷了。

  待攻到福州總鎮府前,鄭芝龍屬下卻有不少自澳門買來的洋槍,再憑上幾門小炮,他那府衙又修的高大結實,一時間竟攻不下來。還是劉國軒惱了,命人推來幾十門火炮,齊齊對准了鄭府一陣狂轟,將那鄭府炸的雞飛狗跳,亂石崩云。從半夜至黎明時分,火炮一直輪番轟擊,初時鄭府內尚有人還擊,待到天亮大亮,漢軍諸士卒一眼看去,只見處處斷瓦殘垣,殘肢斷臂。漢軍入內搜索了半日,方在鄭府大堂之下將鄭芝龍的屍體扒拉出來,早就死的硬挺。

  “這人也是一代梟雄!命人好生收斂,送回他老家,命他的族人好生葬了。”

  劉國軒一聲令下,早有漢軍士卒押著在城門俘獲的鄭氏家兵過來,命他們尋些草席將鄭府內所有死難的上下人等盡數包裹了。尋些老成可靠的,給了銀兩盤纏,將這些屍體送回給安海鄭氏處置。

  眼見那些殘兵敗卒在廢墟堆里尋找屍首,扒拉出一具鄭氏族人的屍身,便以草席包裹,放在一邊。張瑞等人因見無事,向劉國軒告一聲罪,自去別處巡查。那福建巡撫朱之馮原是要上吊自殺,誰料草繩搓的不實,吊了兩次俱不成功。待漢軍攻入巡撫衙門,此人早就斷了死志,呆頭呆腦的盤膝坐于巡撫衙門大堂之上。被漢軍一舉擒獲,為防各省客兵和閩軍殘卒禍害百姓,張瑞等人借了他的巡撫關防大印,並漢軍軍法部招帖告示,並所有駐防明軍盡數前來自首投誠,逾期不至,或是擾亂百姓者,盡數誅殺。

  因此戰太過慘烈,死傷甚眾,又有零星散兵四處躲藏抵抗。雖第二天就命人前往南京報捷,城內卻是戒備森嚴,四處追剿散亂敗兵,拿捕明朝官員。槍聲火光並零星的炮聲數日內不曾停歇。算來自漢軍攻占鎮江、南京,竟未有過如此激烈抵抗。到後來劉國軒與張瑞等人會商,下了戒嚴令,所有百姓官紳,出門者視同叛逆,窩藏明軍者,發現明軍不報者,一並視為助逆,一體依律處置。如此這般,直亂了十日之後,福州方才大定,撤戒嚴,恢複商貿行人。

  十余日軍民人等不得出行,只有漢軍監督下的運屍隊方能出門,因屍體過多,為防疫病,卻是不能掩埋,只得命人在城外晝夜不停的燃燒焚毀。鄭府上下死難的屍體早就運出城外,卻因戰事尚未平息,四處混亂不堪,不得啟行。百余具屍體放在城外,雖是深秋天氣,卻已是開始發臭腐爛。那負責運屍的小兵頭目無奈,只得進城稟報了劉國軒,請他開恩,讓他們即刻起行。劉國軒因當年一同隨張偉奉侍鄭芝龍,雖無甚故主之情,卻也不欲使芝龍身後事太過難堪。竟格外開恩,命人于城內搜尋了幾十副棺木,送出城去,將鄭府有頭臉的盡數裝斂了,以防屍臭。又特命張瑞派出一隊飛騎,護送這些人回安海。卻又想起一事,將那些鄭氏家招集過來,問那幾個頭目道:“咱們家大將軍初投鄭老大的時候,他有個兒子在日本平戶出生,是鄭老大與一個日本女子所生,叫什麼田川夫人來著。這母子可曾回國,又可曾死在福州城內?”

  那幾個親兵頭目面面相覤,不知道這漢軍大將是何用意,各人一時猶疑不定,皆是不敢回話。

  “你們莫怕!我來福建之前,大將軍曾經有諭,命我善待鄭氏家人。又想起當年投靠鄭老大時,他正好有一子出世,是以吩咐幾句。若是死了,也就罷了。若是沒死,大將軍命我派人好生照看著。鄭老大家資千萬,大將軍命抄沒以充軍用。若是鄭老大尚有後人在,自然要留些家財供他使喚。”

  “回將軍,大將軍所言,當是鄭森。他現下八歲,去年隨其母回來福建,現下隨母親在安海老宅居住,是以母子平安,並未死難。”

  劉國軒點頭一笑,到也不以為意,因命道:“我寫一封書子,給當地縣官,令他好生照料。鄭府家財漢軍必定要抄沒,不過到是會留下二十畝地,千兩銀,一處家宅,給他們安身就是。你們到安海後,願意留在當地,可為廂軍,可為靖安巡兵,若都是不願,也可四散為民。只要安份守法,自然不會有人為難你們。若是心戀舊主,還想做亂……”

  他努起下巴,向著不遠處焚毀屍體的化人場方向冷笑兩聲,向這百余人厲聲喝道:“這便是下場!”

  見各人都是諾諾連聲,都道願意安份為民,不敢做亂。劉國軒在馬上大笑幾聲,在馬屁股上打上幾鞭,滿面春風的去了。

  福建戰事一畢,張偉命劉國軒就地于福州駐蹕,撥了一些船只與他,命他防范福建與台灣;命左良玉駐蹕廣州,派偏師入南甯,攻占廣西,至于廣西、云貴等地土司,命漢軍不得與其沖突,待將來更換敕書,仍命土司鎮守當地,不使生亂就是;命張鼐駐蹕南昌,其金吾衛一部駐長沙;孔有德並金吾衛一部,萬騎一部,加之兵,約三萬人駐襄陽、荊州,連同投誠明軍改編的近兩萬廂軍部隊,約五萬人警備荊襄,此處甚為緊要,是以駐防兵力亦是最為強大。

  中央官制改革事畢,雖張偉並沒有建號稱帝,卻也是令行禁止,諸事順手。何斌自台灣而來,接手戶部。一至南京,便著手清理帳目,接手各州縣的財賦大權。舉凡庫藏、各地存銀、來往帳目、田土丁銀收取憑單,盡數被他理順分清。以皇明規制:戶部掌天下戶口、土田之政令。下統四部,曰總部,管理田土、農桑、賑濟、存恤、會計、漕運。設郎中、員外各一,主事四,都吏一,令吏十二,典吏二十五;其余有度支、金部、倉部,全管國用開支、賞賜、雜支、出納、倉庫府藏等物,設官如總部同。除了將收取賦稅一項撥給專門的稅務部外,又專設海關一署,將與外國貿易一事專委海關,其收取的關稅等收入直入中央。雖然地方官員此刻多半從缺,那些署吏因張偉甚忌明朝小吏舞弊貪墨,此時正在甄別人選,盡數不用;卻因賦稅免收,各地又暫行軍管,縱有盜案之類,也是由靖安部下統各地方行司管理,是以地方官員竟暫且無事。待中央戶部將各種雜務接管過去,更是越發的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至于黃尊素領兵部,不過是裁撤明朝冗兵,統計明朝軍械、軍戶戶籍等務。張偉讓他為本兵,不過是借其清名罷了。其余各部,亦都仰承內閣之命辦法,革除舊弊,卻也並不大張旗鼓施行新政,是以江南兵革漸息,各地平靜如昔。而身處最底層的百姓,卻因免了所有苛捐雜稅,均是欣喜若狂,眼見秋收在即,往常收成,到有大半要交給官府田主。到得漢軍到來,除了那佃農仍需交租給田主之外,竟不需再出一文。若是家中自有幾畝土地,則想必來年手頭更加寬裕。江南雖然號稱富庶,實則明朝財賦大半出自于此,那出上好稻米地方,除了正賦加派之外,還需給皇室進貢上好稻米,更是額外負擔。待張偉將這一切都行免去,一時間名聲大好,各百姓哪管誰人為皇,何人為帝,只需眼前有現實的好處,自然是對施政者感激不已。那些下層儒生鄉紳亦需交稅,正賦之外那麼許多的加派,各人亦都是怨聲載道,待得了這些實惠好處,原本還嘀咕張偉名為靖難,實為反逆的各人,卻亦都改口贊頌不已。此時哪怕就是崇禎親至,再想重新加派,亦是難矣。百姓若不是好處,到也罷了,得了好處再想奪去,卻是難上加難。

  到得崇禎四年十二月初,江南除廣西一部,云貴大部尚未平定之外,江南已是局面大定。張偉一直擔心的忠于明朝的官紳儒士倡亂並未出現,數十萬明朝降軍已是安置妥帖。大半回鄉務農,或是留在城市做工;小半成為廂軍,或是加入靖安司的治安部隊。五萬廂軍並不在沿江駐守,而是駐于內地沖要大城,協助漢軍輯查盜案,巡靖地方。雖然餉銀只得漢軍一半,卻比之原來饑一頓飽一頓的強上百倍。雖然廂軍只是普通的駐防部隊,除了服飾改為漢軍模樣,裝備卻仍是原本模樣,除了軍紀和訓練有所加強,在沒有徹底收服之前,張偉卻是不能將上好裝備交與他們。

  待到得十二月底,北方正是一片慘淡。古時天寒,北京城內早就是大雪封城。因南方糧運早就斷絕,北京城內糧米不能自給,糧價飛漲。普通的平民百姓早就不能果腹,待到了隆冬季節,天寒地凍。富貴人家什麼地龍、火坑,早就齊備。貧苦人家連飯都吃不飽,哪有閑錢禦寒。

  崇禎在冬至那日,曾親赴天壇祭祀,求告昊天上帝,來年務必保估他的大明帝國風調雨順。待從天壇返回內廷之時,一路上雖是早就淨街,他卻也是知道了城內情形。一路上只覺冷冷清清,全無喜氣,待回到禁宮,至景山上觀景,只覺城內鐵灰一片,當真是愁云慘霧,觀來能令人斷腸。正愁苦間,卻見幾個心腹太監匆忙而來,崇禎一陣心煩,以為又是外面閣臣來催江北駐軍的餉銀,太監們無奈,來尋他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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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倭亂(一)
  
  待那幾人攀上這景山上正殿門前,崇禎俟其近了一看,因見是王承恩打頭,其後東廠提督太監王德化緊隨其後。崇禎心頭一陣納悶,心知這些人此來必有要事。若是閣臣求見,若是前方催餉,只是王承恩跑來便是,這王德化卻是不必跟來。

  因見他們一頭一臉的雪,崇禎卻是甚喜雪景,因含笑道:“適才朕進來時,天氣只是灰蒙蒙一片,朕見了甚是不喜。卻原來是作雪呢。”

  招手將他們都傳了進來,見王承恩與王德化都欲行禮,便笑道:“每天都要見朕多少次,不必行大禮了。”

  兩人雖得了皇命,卻還是跪下去行了一禮,方站起身來。因見崇禎歡喜,兩人面面相覤,不知如何是好。王承恩因事不關已,卻是不肯先行說話。那王德化見他一臉漠然,顯是不肯出頭,一時無法,只得硬著頭皮向崇禎稟道:“皇爺,南邊的情形有些變化,東廠一得了消息,奴婢這便過來了。”

  崇禎神色一陣黯然,向他道:“是張逆得了南甯的事麼?朕已經知道,著令前方將士來春進兵,先攻荊襄!”

  轉頭問王承恩道:“昨日本兵有本奏來,說是關甯那邊積雪難行,待來春雪化,那趙率教方能帶兵入關。你幫朕票擬批本,著令一待開春,不論雪化與否,一定要關甯兵快些入關,不得耽擱遲誤!”

  “是,皇爺。奴婢一會便過去。”

  他身為司禮監秉筆太監,有著幫皇帝批本票擬的權力。是以終明一世,秉筆太監都是最有權力的大太監,司禮監在全盛之時,有小內閣之稱,秉筆太監也有內相之稱。

  崇禎又向王承恩問道:“你此時過來,有什麼事奏報?”

  “內閣有題本呈來,說是京師內米價漲的太過厲害,不少百姓衣食無著。天又太冷,恐有民變。奏請皇爺,是否設粥廠賑濟災民?還有,由關外調兵,亦需餉銀軍糧,也需戶部撥給。戶部偏又叫嚷著沒錢。”

  崇禎不耐,訓道:“此事朕早便命戶部在北方加餉,以備來年軍用,哪里還需奏請?”

  又沉吟道:“京師干系重大,不可生亂,命戶部拿出錢糧,在九城各處開設粥場。”

  王承恩應諾一聲,忙不迭去了。崇禎卻見那王德化呆立不動,很是奇怪,因問道:“你為何還不去?”

  王德化撲通一聲跪下,青白著臉,也不知是凍的還是心中太過害怕,因向崇禎稟道:“皇爺,還有一事……”

  “快說,吞吞吐吐,成何體統!”

  偷偷抬頭瞥一眼崇禎神情,見皇帝蒼白著臉,坐的筆直,搭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微微顫抖,王德化將心一橫,奏道:“皇爺,東廠布置在江北的番子來報,那張偉在南京召集江南群臣,一月間有陳永華、何斌、鄭瑄、黃尊素等文臣並漢軍武將連續三次勸進,讓他即皇帝位……”

  崇禎只覺一陣頭暈,雖仍是挺直腰身,不肯在臣下面前失了皇帝尊嚴,又開口問道:“他想必是答應了?”

  王德化用手指死命扣著大殿內的金磚縫隙,不敢抬頭,只小聲答道:“他初時不受,後來說道皇爺暗弱,不可為天下主。他不敢即刻登基為帝,只肯為漢王、大將軍,行監國事。”

  “不過是效古人禪讓時三讓而不受,以示謙遜罷了!行監國事,與登基無異!朕且問你,他何時受漢王位,行監國事?”

  “回皇爺,應是崇禎五年正月。此時南京那邊,正在准備他稱王的儀衛、印信,又在打掃宮室,只待他告天祭祀之後,便會搬入南京皇宮之內。”

  崇禎猛然起身,只覺得眼前物事不住打轉,竟然站立不住,又頹然坐下。他此刻暴怒之極,只是無處發泄,心中一陣發堵,張開嘴來一陣干嘔,卻是什麼也吐不出來。王德化等人大急,急忙沖到他身邊,將他扶住,嚎啕道:“皇爺保重!皇爺萬金之軀,不合為了這叛賊傷了龍體。待開春咱們大軍打將過去,擒了他誅滅九族就是。”

  崇禎卻又是鎮定過來,將這些太監推開,冷笑道:“召集內操,朕要親自訓練,待來春時,朕未必不能禦駕親征!”

  所謂內操,乃是王德化與王承恩召集了幾千兵年青力壯的太監,以上好的裝備與兵器裝備,在內廷操練呼喝,專為讓皇帝見了開心罷了。雖然餉俸豐厚,裝備精良,只怕打起仗來,連最腐朽的京營士兵也是不如。此時崇禎怒發如狂,王德化哪敢怠慢,立時派人傳了內操總領曹化淳,將三千名內操太監齊集于神武門下。由皇帝一聲令下,各小太監精神振奮,便在這雪地里揮刀弄棍,呼喝吶喊,崇禎在那景山上看了,竟覺得殺氣騰騰,看起來當真是爽心悅目之極。

  一時興奮起來,只覺眼前似有百萬雄兵在,莫說是張偉與小小流賊,就是提兵殺出關去,又待如何。扭頭看一下伺候在旁的王德化與曹化淳,只覺得這幾人忠謹之極,比之外臣強上百倍。他向著身邊諸太監冷笑道:“閣臣並言官都曾上奏,道是內操不妥,不應有人在天子面前持兵露刃。他們卻是不知,朕對那些吃餉拿錢在行,打仗一敗塗地的軍隊再也信不過!還是你們勤謹,為朕訓練出這支強兵來。將來打仗用兵,還是得靠他們!”

  他一心認為外臣並不可靠,只有去了勢的閹人無所追求,沒有後代,當能一心一意給他賣命。因見各內臣此時都侍立在旁,凜然做忠臣狀。更覺心懷大暢,將張偉稱王對他的打擊拋在一邊,向王德化與曹化淳下令道:“內操還需加強,在京師選健壯良家子,有欲入宮為內操者,擇優而錄。”

  皇帝一聲令下,周圍的各太監自是凜然尊命。待崇禎回到後宮,批閱奏章,王德化便向曹化淳笑道:“這次你可得了好彩頭,拿什麼來謝咱家?”

  曹化淳一向得他照顧,凡皇帝有意觀閱內操,都是王德化與王承恩先行派人令他准備,精心挑選那些體格健壯,箭術高絕者讓皇帝校閱。此次王德化有備無患,早就令人先行通知了曹化淳,是以讓他先行准備,不至臨場混亂。曹化淳也是乖覺的人,哪里不知道其中奧妙?

  因向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一會回去,把咱家前日剛得的那幾件玩意送給王公公!”

  又向王德化笑道:“到也無甚奇巧,只是有一件外番進貢的縷銀香熏到還有些意思。”

  王德化略一擺手,卻也不以為意,又笑道:“你還不快去尋些健壯貧戶,弄些小子進來充入內操。皇爺要多加人手,下次校閱時還是這些人,你等著被剝皮。內廷灑掃都有定歸,又有些老弱不能用的。現下京師內百姓生計困難,你去以招兵名義弄一些來,再加上兩千人,盡夠用了。”

  曹化淳匆忙應了,自去外面張帖榜文,言道招收禁軍。京師之中貧苦不能自立者甚眾,雖然皇帝恩准開了粥廠,不過上下經手克扣油水,那粥廠中的稀粥到是當真只當得一個“稀”字,除了比白開水略多幾粒糙米,當真是與清水無異。眾百姓餓的急了,哪管其中是否有什麼奧妙,招兵之處當真是人山不海,挨不動的人潮。待那曹化淳命人選了兩千十幾歲的男孩,命人弄入宮中閹割,眾百姓這才知道上當。那些孩子的父母自然不甘,拼了命的在京師各衙門上告,卻是無人敢出來為他們做主。雖有言官不怕死的,上奏質詢,皇帝卻是留中不發,只是不理會。于是滿城之內,除了因凍餓貧病而生出的悲歎之外,加上此事,當真是哀聲四起了。

  北京在愁云慘霧中迎來了崇禎五年的春天,過年之時,皇帝因天下大局敗壞,下令減膳、撤樂,並禁止文武百官飲宴戲樂。整個京城之內,處處充滿了面色青白,一臉死色,由劫後余生,四處覓食的百姓。

  與此同時,南京城內卻是喜氣洋洋,一派新朝氣象。且不提那些自台灣而來的原張偉嫡系官員們一個個喜氣盈腮,就是舊明投誠降附的官員們,亦一個個精神振奮,以開國功臣而自居。新春一過,全城上下便准備張偉即漢王位,行監國事的大典。不但諸文臣武將湊趣,就是全城百姓,因張偉免除賦稅一事,各人都是過了一個肥年。此時這位大將軍要稱王,雖與眾百姓無關,卻顯示出新朝基業漸漸穩固,這位大將軍行將掃平天下,那麼看他行事手段,對百姓很是照顧,眾百姓只想過幾天好日子,對張偉稱王一事,到是喜歡的緊。

  待到了崇禎五年正月初十,卻是預習定好的吉日。張偉早早的便齋戒省身,居于宮禁之外等候。宮內早已一切准備停當,什麼拜位、贊禮、禮樂、寶案,皆已完備;漢軍諸將軍在禁宮內一路排開,張偉的羽林尉身著金甲,手持儀仗,大刀,待立于諸將軍身後。

  即位之日一到,帶眾官至南郊祭拜天地,後內閣大臣領銜,文武百官跪,奉金冊、金寶。郊外儀式一完,由拱衛設鹵薄,金甲衛士列于午門外,旗仗林立。在奉天門外設五輅,先是侍儀舍人奉表案而入,一鼓時刻,文武百官皆穿朝服立于午門外。通贊、贊禮、宿衛官、諸待衛及尚寶卿進入大殿。三鼓,內閣大臣入。王升禦座,尚寶卿將禦寶放于禦案,將軍卷簾,眾官入殿,奏樂,揮鞭,贊禮官命群臣拜,呼萬歲。待展表官將賀表宣讀完畢,眾官再拜,王令免禮,儀式告成。

  張偉在初七日便開始減食省身,初八日祭祀孝陵、初九日不進飲食,于內院省身齋戒。這些他原本要敷衍了事,料想吳遂仲何斌等人亦不會為難于他。可是自從接受勸進之後,那舊明官員中盡有些禮儀大典的人才,卻是台灣所無。是以一待禮式開始,那些什麼贊禮官,尚寶卿除了睡覺不與張偉同睡之外,當真是寸步不離。無奈之下,也只得勉強忍受,待到得大典完畢,那些什麼郎啊卿的被張偉盡數攆開,他便在這奉天殿禦座之上,仰面八叉的躺將下來,只覺得渾身骨頭盡都酥軟開來。

  卻聽到幾聲咳嗽,張偉閃眼一看,卻見是鄭瑄、張慎言、黃尊素等人在吳遂仲的帶領之下入得殿來。心里一陣叫苦,卻只得端正身形,正襟危坐。

  吳遂仲不比那些原舊明的大臣,卻是頭一回見張偉頭戴通天冠,著絳紗服,心中激蕩,又覺張偉著此服後,更添威嚴。心中激蕩,待贊禮官將他們引至拜位,便立時山呼舞蹈,跪將下去。

  他恭恭敬敬,拜見如儀,張偉卻只覺一陣厭煩。初見人跪倒在地,山呼萬歲,或者還有些新鮮有趣,此時人人如此,原本熟悉親切的知交好友,也做出一副敬而遠之模樣,那人生可沒趣的很了。

  想到此處,因大踏步走下禦座,令道:“內閣大臣入見,無需拜。”

  又向幾位閣臣笑道:“諸先生免禮,請起。日後入見,可佩劍、不名,不拜,賜座。諸位不需推辭,優禮閣臣,亦是明朝家法。”

  其余閣臣尚在猶豫,何斌卻知張偉想法,因展顏一笑,向各人道:“既然如此,咱們也不必推辭。”

  待吳遂仲引著諸人坐下,張偉因問道:“儀式繁瑣,諸位先生亦是疲累,此刻返來,有何有要說?”

  卻見何斌欠身一笑,向張偉道:“此刻過來,卻有一事需加急辦理。先是漢軍攻下諸城,咱們鎮之以靜,諸事但依大明舊例。此時海晏河清,漢軍已不理民政,有些政務,卻也該到了料理的時候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7:23
第六十三章 倭亂(二)
  
  “志華,此番過來,是要說一下城市匠役、茶馬、商稅,還有商役改革的事。咱們免了農民賦稅,這城里人可沒得什麼好處。若是將這些弊政改上一改,那江南上下,無有不感恩戴德者。”

  張偉撫掌曰:“善!此議甚妥。如何進行,內閣可有結果?”

  吳遂仲點頭道:“這些舉措動靜甚大,戶部不能自專,半月前咱們內閣就開始會議討論,現下已然有了定論。”

  他將早已准備妥當的奏本遞將上來,張偉打開一看,因見是一水的蠅頭小楷,只略掃了一眼便已是頭暈眼花。因笑道:“不必如此,撿其要點來說,我聽著便是。”

  何斌向他一笑,道:“早知如此,知你定然不愛看這些。也罷,由我來略說一說,便是了。反正這些,你也不懂。”

  張偉不顧其余內閣大臣臉色,急忙點頭道:“是了是了,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這些我是不懂,原要你們多留意操持才是。”

  “大明匠役,分為官辦、匠役、以銀代役諸法。官辦工匠原是歸內廷二十四衙門中的內官監署理。主管木、石、塔、材、東行、西行、油漆、火藥等十行。凡國家營造、內廷用度都有這些,還有戶部的工場、作坊而行。國家付給材料,匠人領官俸而造做。原本這些工場、作坊都在南京,成祖遷都後大半遷往北京,現下南京尚有數十家工場,幾千官匠。因乏人管理,內監克扣,高手匠人不堪其苦,要麼逃亡,要麼怠工,雖然每年耗銀十幾萬,卻是全無用處。因此,內閣廷議決斷:裁撤官辦工場、作坊。”

  他剛一說完,已見張偉提筆在內閣奏本上某處批紅,想來是准議了事。因笑道:“漢王不必著急,仔細想想再行批複不遲。”

  張慎言亦躬身道:“國家大事不能如此草率而行,漢王殿下需仔細想過,再做決斷的好。做臣下的固然是要建言上奏,做主上的也需有些主意方好。”

  張偉心中冷笑,心道:“你們哪里知道,我來的那個時代,國營企業最是差勁不過,我可見的多了。哪里需要你們來提點我!”

  因擺手道:“不必多說,不但南京,所有的官辦工場、作坊盡數裁撤,日後官府有何營作,都可以雇傭而行。”

  何斌拱手笑道:“如此,那些被世代拘役的匠人們想必會稱頌大王恩德。再有便是茶馬、鹽法。大明舊例,茶、鹽都是政府專賣,商人需有茶引、鹽引方能貶賣。原本是政府收入的大宗,只是自成化爺後,鹽法敗壞,公候豪門公然販賣私鹽,政府收入越來越少,私利盡入候門;至于茶引,放引的地方多半不產茶,茶商運轉不易,官府壟斷後又不善經營,屯于倉庫直至黴爛。嘉靖十五年時,一次焚毀黴爛壞茶兩千萬斤。內閣議:自以取消茶鹽專賣制度,改為至鹽茶鋪子征收賦稅,因兩樣都是重利,征十五稅一。是否當行,請漢王決斷。還有商稅,原本是三十稅一,因各處多設鈔關、塌鋪、抽分局,因官吏橫暴不法,竟有五抽一的重稅。再有神宗年間的稅監礦監,商人多半不能支持,多有破產橫死者。”

  這何斌商人出身,對明朝的商稅弊端最是清楚不過。明朝以農立國,對商人原本就持歧視態度。那商稅原本是三十稅一,到也不得。到後來四處設卡,到處征稅。過路給錢,過橋給錢,甚至運貨到北京,還需給進城費。那塌鋪是官府庫房,以商人堆放貨物之用,原本是造福于民,誰知後來官府強迫商人放置貨物,無此需要的也必須交錢方可,當真是橫征暴斂,雁過拔毛。這樣的榨取和掠奪之下,到明末之明,工商業早已瀕臨破產。至于商役,更是無理之極的制度。城市居民與農村一樣,都分里甲。城市居民有兩種徭役,一曰火甲,二曰鋪行。

  這火甲乃是小民五人,持鑼、鼓、梆半夜而行,提醒市民小心火燭,報時報刻之用。久而久之,火甲事務繁重,小民不堪其擾。而富戶豪門,則交錢免役了事。小門小戶,也可交錢免役,只是後來官府欺凌百姓,交了錢仍不免役的大有人在,形成了加倍的剝削,萬曆十年,杭州城因火甲一事引發大規模民變,便是一例。火甲到也罷了,這鋪行便是明朝政府對商人加重剝削的最厲害手段,一旦有商號被選為鋪行,不但大到國家科舉供應、小到皇帝吃的豬肉,都需鋪行供應。戶部及光祿司勒索也就罷了,若是內監上門,則拷打掠奪,只到將人弄的家破人亡,方才罷休。便是在這南京城內,光是戶部衙門就欠全城鋪行商號白銀二十余萬兩,所謂暫欠,實際與明搶無異。大商家還能送禮免役,普通的中產之家和小商戶一旦被選為鋪行,多半有舉家而逃,甚至全家自殺者。商役制度,是明朝對商業最野蠻,也是最令人惡心的制度。

  張偉與何斌起家時便不曾在國內與官府打過交道,他兩人說好聽些是海商,說難聽點便是海盜。從不曾向明朝交過一分錢的賦稅,商役什麼的自然也是輪不到他倆頭上。在台灣初創業時,除了兩人之外甚少商人,商稅什麼自然也是無從說起。到前幾年台灣開始有大量的內地商人前來,台灣政府又鼓勵對外貿易,允許商人自已組建船隊,對工商貿易大加扶持,別說商役,就是商稅亦是應景而已。直到漢軍開始東征西討,用度太大,而台灣的工商業又已發展起來,才以三十稅一征收商稅。是以何斌主理戶部之後,對原本還不大清楚的明朝商業弊端越發清楚,此時在這大殿之上,一樁樁的說將出來,待說到那些商人被政府害的破產破家,妻離子散的慘狀,張何二人眼中出火,恨不得將那些禍害商人的官吏太監統統捉來,立時砍了。

  張慎言原是南京戶部尚書,對商役諸法的弊端卻也並不清楚。他只關切那些農民不堪重負,田賦越來越少。豪門大家兼並土地越發嚴重,原本有意在內閣會議時提出重修天下田畝圖冊,清理人丁,以增加國家歲入,遏制土地兼並。待內閣會議時聽得何斌所言諸商戶慘狀,亦覺觸目驚心。此時又聽何斌向張偉奏報,只覺灰心慚愧之極,因跪下道:“臣原任戶部尚書,無益于國,使得天下商民受苦如斯,臣死罪!”

  又泣道:“臣斷無顏屍位素餐于內閣之內,請殿下免臣刑部尚書一職。臣願回鄉下讀書耕做,就此不敢再言天下事。”

  張偉臉色沉郁,心中雖極是憤恨,對張慎言等舊明大臣極是鄙視。卻又不得走到張慎言身邊,溫言道:“此事與先生無關。南京及江南各處尚好,雖然盤剝,尚不及京師之內,動輒有逼死人命者。先生一心關注農桑,是以對工商之苦不甚了了,到也怪不得先生。”

  將張慎言扶起,又好生撫慰了幾句。見他坐回坐椅,神色平複,張偉方道:“內閣這幾個條陳都很好,我很是欣慰。裁撤官匠、免鹽茶引、免除火甲、商役、不得于路道橋梁設抽引、鈔關;稅不得過三十稅一,小商鋪並邊遠城鎮,可免稅。官府塌鋪允准商人免費放置貨物。火甲、倉庫等費用,一體由官府帖補。具體如何做,內閣並戶部商議去做,無需再來陳奏。”

  見各人都是凜然尊命,張偉乃歎道:“國家商業敗壞至此,神宗為禍最烈。是以日後不但要鼓勵工商,推行海外貿易,還需扶持城鎮的小作坊、商鋪。戶部下去議奏,是否可設國家銀行,發行商業貸款。免息或是低息,令那些有意行商的人可以借本而生息。將來商業發達了,政府收的賦稅再低,也遠遠超過現在竭澤而魚搜羅來的多!”

  張偉命其余閣臣盡數退出,獨留下何斌說話。這些閣臣都是明朝難得的正人高士,對何斌受寵到也無甚感覺,由吳遂仲領頭向張偉略一躬身,各人都退出大殿,自行辦事去了。

  這奉天殿乃是外朝,會朝會大典之所。高大軒敞,規制堂皇,卻是不適合兩人密談。張偉因領著何斌由奉天門而入,經乾清門入乾清宮,進入內廷之後,方才與何斌對坐說話。

  此時宮禁之中戒備森嚴,五百羽林衛及親衛、散手衛三衛一千五百人為禁宮護衛,再有大漢將軍待立張偉左右,隨時聽命。只是張偉將禁宮內留守太監盡數驅逐出宮,止留下幾百宮女伺候左右。柳如是尚未從台灣過來,這禁宮中除了關防嚴密之外,滿眼看去便是些軍人武夫,到也是單調乏味。

  何斌與張偉並肩而入,在乾清宮正殿內入座。因見宮門外羽林衛將士挺胸凸肚而立,便向張偉笑道:“將來如是過來,這些男子進入內廷有礙。還是該留些健壯太監才是。一則備灑掃,二則嚴關防,交通內外。男人留在後宮內,還是不能容于世俗,志華需慎思之。”

  張偉自鼻孔里哼了一聲,向何斌道:“明太祖立國時,也曾言道:此輩禍亂國家,不可缺少,卻亦不得信重。只是備些,以供後廷灑掃,不可使之識字,亦不得干涉政事。還將此諭鑄成鐵牌,以備後世子孫警惕。現在如何?明朝太監為禍甚烈,不下于唐朝。我早想過,後宮留些宮女以備使喚就是了,那健壯村姑,做起活來比太監差上什麼?況且毀人身體,太傷天和,自我而起,中國不設太監!婦人不裹小腳!不行科舉!”

  “志華,你又來了。這急脾氣何時能改?不設太監也罷了,這是帝王家事,外臣嘀咕幾句就完。可是你想想,不裹小腳,在台灣那麼小的地方,田土財產都是你賜給的情形之下,尚有多大的阻力?放在整個江南施行,會有多少人暗中反對?咱們最多是勸諭百姓,令天下人知道小腳不好,慢慢改正也就是了。這傳統的東西,最忌用命令法度強迫改正,除非你放棄急圖天下,以十年之期治江南。以鐵血手腕鎮士民百姓,不然,休想有人聽命于你。至于科舉,我敢打包票,你今日宣示天下,明日失天下士人之心。”

  張偉頹然一歎,向何斌苦笑道:“求治之心太切,反到容易辦壞了事,我自然是知道的。其實我早想好了,上有好,則下必從。小腳等陋習民俗,我只需令臣下知道我的好惡,幾十年後,則風俗可變。科舉麼,八股必然廢除,考以台灣官學中的各種學問,進士和明經做主官、明律可任充實刑部、大理寺、靖安部,也可任職地方,明算者可為戶部、稅務之人才。這樣又拉攏了士人,又能革除舊弊,可比一刀切了好的多。”

  他見何斌微微點頭,因又笑道:“這些事不急,到是工商改革需快些著手。咱們台灣以工商而富,江南地大而富庶,只需因勢力導,大力扶持,幾年之後,就是興旺局面。”

  談至此時,兩人早便餓了,張偉因命人傳膳進餐,留何斌于宮內吃飯。卻又向何斌笑道:“吃飯非得叫傳膳,留你吃飯叫賜宴,什麼玩藝!”

  因見那些留用的宮內禦廚火伕川流不息的將一盤盤銀盤膳食送將上來,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待張偉舉筷,方將盤上銀罩取去。兩人挾上一口,皆是面露難色,勉強嚼上一口,便都吐出。

  何斌向張偉大笑道:“這便是天子飲食?罷了罷了,我竟不敢領教。還是回去吃的好。”

  明清禁宮禦膳房承奉帝王膳食,卻都是用大灶溫火燒制而成,放于蒸籠內保溫,皇帝要吃,便隨時送上。是以再好的廚藝也燒不出好味道的菜來。張偉隨何斌笑了一陣,乃傳命道:“自今日起,不得用大灶溫火,改用小灶隨時燒煮,我等上片刻,也是不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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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倭亂(三)
  
  那禦膳房前來侍候的廚子哪曾見過這些大人物,聽得張偉吩咐,卻是坑哧坑哧答道:“回王爺,這是祖制,不好更改的。”

  張偉將眼一瞪,喝道:“我是我孫子的祖宗,我今日定的規矩也是祖制,他偏就改不得?不准再說,快些下去用小火爆炒幾個小菜,送來與我下酒。”

  那廚子忙不迭去了,炒了幾個小菜送來。雖沒有適才那麼花哨,張何二人吃將起來,卻是順口的多。兩人吃上一氣,張偉卻突然想起一事,向何斌問道:“適才在奉天殿時,卻沒有聽你說起改革幣制一事,難道這些大佬們不同意麼?”

  何斌“吱呀”一聲,抿一口酒下肚,又撿起一塊腰花吃了下酒,方答道:“改銀錠為銀圓,主意雖好,此時卻行不得也。”

  見張偉詫異,何斌停籌,正色道:“江南大定,所為何來?不過是百姓圖個安穩,縱有明朝余孽想有心攪風搞雨的,百姓們得了好處,也是不依。而你想鑄銀錠為銀圓,自此之後以銀圓為貨幣單位,這想頭是好。一來省銀子,二來沒有什麼火耗可言,西洋諸國,也都是這麼個干法。你知,我自然也知,曾與外國交通貿易的大商人們也是知道。可是內陸百姓知道什麼?好不容易過幾天安生日子,你便要東改西改,把他們手頭上的銀子弄了去改成一塊塊銀幣,百姓知道什麼?只當是上了官府的當,好好的銀子沒了!志華,那麼立刻便是天下大亂!再有,咱們與外國貿易,都是順差,他們的銀子一直水淌也似的往中國而來。咱們設立稅務海關,就是打算把原本的走私貿易弄成正式官立,把流入大商人腰包中的銀子掏出來,交給政府。改鑄銀幣後,外國人要求用銀幣交易,該當如何?商人們使用銀幣交稅,而內陸百姓卻不肯使用政府鑄發的銀幣,還是用白銀、銅錢。這樣咱們不是做了冤大頭麼!此事斷不能急行,待各地銀行成立,咱們在百姓中有了信譽,有了本錢,那時候再改幣制,阻力便小上許多。況且你要大興教育,十來年後,那些學了新知識的孩子當家做主了,自然知道你的想法,不是比現在容易許多麼。”

  “是了。中國改革何其難也!王安石當年道: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這是多大的勇氣,我佩服他。”

  兩人都是喝的微醺,張偉今日雖此時稱王,卻與做了皇帝並無不同。雖覺心中有些怪異,卻也很是興奮。而何斌與張偉交好,張偉做到如今這個位置,對他卻仍是如當初一般,而他想來也會水漲船高,將來封公封候,光宗耀祖,指日可待。

  正在興頭,卻見有一待衛頭目急步跑來,在殿外躬身一禮,大聲稟道:“漢王,何尚書,外面有漢軍使者求見,道是有緊急軍情奏報。請漢王示下,是立刻傳見,還是轉令其去參軍府?”

  張偉醉眼迷離,略想了一回,便回話道:“命他赴參軍府便是了,有甚軍情,命參軍們商定了辦法,然後再來奏報。”

  那侍衛應諾一聲,便待離去。張偉卻又隨口問道:“那人自何處來?是襄陽還是福州?可是有亂民叛亂?”

  “回漢王,使者來自日本!”

  張偉霍然起身,倉促間竟將酒桌帶翻,酒水四濺,立時將他與何斌二人弄的狼狽不堪。卻是不管不顧,只向殿外的那侍衛喝道:“快將那人帶來!”

  待那漢軍使者被帶入殿下,匆忙行禮完畢,將身後背的急件包裹解將下來,將急件遞與張偉。張偉劈手接過,急忙打開火漆印信,展信便看。

  何斌原本暈頭漲腦,被張偉一鬧,此時酒已醒了七八分。因見張偉看完信後臉色陰沉,在殿內負手急行,卻只是不說話。因急道:“到底出了何事?你到是說話啊!”

  將手中急件團成一團,張偉沉聲向何斌道:“倭人做亂,攻打長崎!”

  何斌長出一口大氣,坐回座椅,向張偉笑道:“你也是統兵大帥,怎麼如此沉不住氣。倭人又能怎樣,長崎雖只有兩千駐軍,可是這些年來修的炮台有多少?還都是用你教的法兒修的,堅如鐵石!倭人又沒有炮,就是來上十萬八萬的,也是攻不下來。咱們怕它怎地,調兩萬漢軍,並施琅所部,一回去就把他們給打趴下了。”

  “若是如此簡單,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這次的事,卻是怪的很。那倭人不是無炮麼,文瑨信上說,倭人出動了十萬大軍,急攻長崎。好在他在那邊經營多年,有的是密探間細,倭人大軍未到,他便令駐軍入城,准備好火炮,等著轟他媽的。誰知道那些倭人不知道從哪里弄來的大炮,雖然不如咱們的火炮犀利,可也有一百多門,大大小小的排在長崎城外。他們的射程不如咱們,于是用倭人步兵猛沖,掩護著火炮在後面開炮射擊。若不是長崎和城池兩邊盡是咱們修的炮台,俗話說蟻多咬死象,長崎早就不保了。就是這麼著,文瑨來信時說,時間長了,一樣頂不住。”

  看一眼那個一臉疲憊的長崎來使,張偉向他問道:“你走了幾天,你估摸著現在長崎那邊還頂的住麼?”

  “因是順風,屬下在路上只花了十七天時間。臨來時倭人已是攻了十幾次城,若不是江總督這些年來將長崎城重修擴建了幾次,咱們大炮又多又好,早就頂不住了。倭人不計死傷,拼了命的攻城,城頭下當真是屍橫遍野,他們的大炮也炸毀了不少。只是那倭人悍不畏死,一波波的拼了命向前沖,漢軍就是鐵人,也頂不住這麼著攻法。”

  看一眼張偉神色,又道:“雖是如此,長崎城高堅險,急不可破。我來的時候,倭人攻城的次數已然降了下來,只是用火炮和咱們對射罷了。依屬下看來,再頂上一兩個月,糧草火藥不盡,咱們也是不怕。”

  張偉點頭稱是,道:“我也是這麼想,文瑨雖然叫苦,我心里到是有數。只要彈藥和糧食充足,固守不出,長崎卻是無虞。可慮者,到是在蝦夷!那邊不過只有一千左右的漢軍,看著我的馬場。若是倭人派些兵馬去蝦夷,我這幾年的心血只怕是白費了。”

  何斌這才醒悟,張偉最擔心的自然不是長崎,而是這些年辛苦送到蝦夷的那些種馬。那蝦夷地處蠻荒,除了少數土著外再無人煙。氣候又與遼東相似,用來做牧場,養出的馬正好適用于八旗爭戰。若是被倭人沖進去一通破壞,這幾年的心血可是白費了。

  此時留在南京的眾參軍將軍與張瑞、契力何必已聽令傳到,于宮門外候命。張偉略一思忖,心中已有了打算,因命道:“張瑞與契力不必進來,這便回軍營待命。命人通傳水師,以舟山施琅部、張瑞帶四千飛騎、契力帶一萬萬騎、並南京城內炮隊四千人,再由襄陽抽一軍兵力,福州兩千人,前去長崎救援。”

  何斌急道:“那麼蝦夷那邊呢?咱們不管啦?”

  張偉歎口氣,向何斌道:“一子不棄,全盤皆輸。蝦夷那邊只得自生自滅,守的住就守的住,守不住……”

  他雖不曾明言,不過以眼前諸人對倭人武士凶殘生性的了解,蝦夷那邊的一千多漢軍,還有那些養馬人,多半是不能活了。

  見何斌面露不忍之色,張偉又道:“只盼他們能挺過長崎戰事,如若不然,也是沒法子的事。倭人主力都在長崎附近,一戰而擊潰之,則日本事畢!”

  他坐回禦座,提筆寫道:“漢軍征日各部,悉歸長崎總督江文瑨提調。擊潰長崎之敵後,可相機而動,攻占京都、江戶。天皇及幕府留否,由江文瑨臨機決斷,此令。”蓋下印信,交與殿中侍衛,命其飛奔而出,交與張瑞等漢軍諸將。

  待長崎來使與傳令侍衛下殿而去,張偉喃喃自語道:“此時若是明軍大舉來襲,我竟不能出擊,也只得固守而擊破之了。嘿嘿,若是有心人趁著此時的空檔反叛,到也是有趣的緊。”

  此時長江南北信息交通已然斷絕,張偉卻是不知道崇禎早便急紅了眼,已下定決定調關甯鐵騎入關剿賊。至于南京對面的准揚等地駐軍,崇禎卻也知道渡江不易。只是等著川陝賊兵被剿滅之後,由四川直入襄樊。因不能渡江,卻已將宣大等地邊兵調歸陝西,由洪承疇節制指揮。張偉並不以對江明軍為意,對他們這些幾萬人的調動,卻是絲毫不放在心上。此時若是過江邀擊,將明軍主力一舉擊潰到也並不甚難,只是事後之事難辦,張偉此時決然沒有渡江的打算。以台灣一地吃下江南已是以蛇吞象,若是再攻至北京,那麼大的地盤,那麼多的降兵降將,卻難保不出岔子。漢軍人數太少,待江南富庶之後,擴軍以戰,到那時卻又有何懼?

  待各部漢軍接到命令,紛紛往日本而去之時。甯綿一帶明軍早接了皇帝詔命,並有袁崇煥親筆書信,又得知皇帝已將袁督師放出,命為宣大總督。同進又命盧象升為薊鎮總督,出關的關甯兵先歸由盧象升統領。因近來與遼東滿人相安無事,兩邊通商不絕,來往不斷。雖是不知皇太極情形如何,兩邊的氣氛眼見是越發的和睦。當此之時,卻又要將明軍調入關內征戰。幾名大將尚不知道如何,下層的軍官和兵士卻都是滿心的不情願。

  綿州總兵祖大壽一早便出得總兵衙門,准備赴甯遠與趙率教等人會議。甫一出門,便聽到一群兵士在府門照壁前破口大罵。各人都道:“鳥皇帝一年不知道發給咱們幾兩銀子,還把袁督師關了這麼些年。現下關內大亂,江南也給人占了,南京也丟了。這會子想起咱們來了!也不知道那幾位大帥怎麼想的,若是依咱們的意思,干脆出兵把袁督師搶了回來,咱們在遼西擁他為王,看皇帝又能如何!”

  祖大壽聽得眉頭緊皺,卻也知道這些兵士說的到也是實情。便是他自已,心中亦是甚多不滿。卻向身邊的親兵令道:“帶人過去,把那幾個不知死的都捆了去,扔在馬棚里,用馬糞把嘴堵上!待明天一早,再吩咐人去問著他們,還敢胡說了不!”

  說罷打馬而行,帶著百余親兵直奔甯遠而去。雖然近來遼東無事,到底這祖大壽是積年的總兵官,在遼東世代為將,出得城門,便吩咐祖大樂等人緊閉城門戒備,非祖大壽回城之後,不得擅開。

  此時已是崇禎五年二月初,遼東苦寒,關外已是雪化天暖,這綿州至甯遠一路,卻仍是沒膝的白雪蓋地。好在官道雪融的快,勉強到也行得。祖大壽一早出門,快馬而行,到得第二天傍晚時分,已至甯遠城外。命人叫開城門,便直奔甯遠總兵趙率教府邸而去,待到了府門之外,卻遠遠見了那趙率教領著一群部下在外等候。

  “老趙,偏你禮數最多!這麼大冷的天,你跑外面來做什麼。”

  離的老遠,祖大壽便跳下馬來,與趙率教親熱一抱,又向其余各將打過招呼,嘻笑一陣,兩個總兵方攜手在前,領著眾人往府內而去。

  這兩人都是袁崇煥的心腹大將,世代鎮遼的軍人世家。這幾年來因當年在北京城下一怒出走,又曾威脅京師,皇帝並不能治罪他們,又免了派遣文官來指手畫腳,這兩人相處甚好,再加上山海關總兵吳襄,這三人通力合作,除了拿些朝廷的餉銀之外,竟不要他們操一點心,就將這遼西各地守的如鐵桶一般牢固。是以雖沒有了袁崇煥鎮守,皇太極前番入關,卻仍是不得不繞道內蒙草原,由長城而入。沒有補給和連成一線的後方,也只得飽掠一番便即返回,說將起來,這便是關甯鐵騎鎮守甯綿山海的大功。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7:24
第六十三章 倭亂(四)
  
  待各人坐定之後,趙率教向祖大壽問道:“你此番前來,綿州如何?”

  祖大壽咧嘴一笑,答道: “別以為我因近來相安無事,就放松警惕。咱們都是世代為軍的邊民,可不象內地那些傻子。我已命祖大樂署理軍務,領著祖澤潤、澤博、還有我的義子祖可法、侄子祖澤洪,再有劉良臣、劉武等副將參將協助,城門緊閉,不得擅入擅出。如此戒備森嚴,敵人只怕沒過小凌河,他們就知道了。我雖不在,也是放心的了。”

  趙率教雖然也是遼東悍將,論起心思卻又強過祖大壽一籌,因又問道:“朝廷年前派了太仆寺少卿張春過來,帶了一萬多班軍,四千邊軍,前去修築大凌河城。咱們雖不贊同此時啟釁,不過若是大凌河城修好,配以大炮,綿州、大凌河、右屯三城聯成一線,進可以圖廣甯,退可以互為犄角之勢。趁著遼東那邊混亂,修將起來,到也是好事一樁。”

  祖大壽點頭道:“這估摸著還是袁督帥的主意!朝廷那些傻蛋,哪知道這些個事。心疼錢糧還來不及呢,哪有余錢來修城池。”

  一提起袁崇煥,廳內諸人一時間盡皆沉寂起來。各人都是在當年遼西大潰敗時,由著袁崇煥這個小小的兵部主事領著,重入關內,修建甯遠城池,以十四門火炮擊敗不可一世的努兒哈赤。袁崇煥憑此一戰奠定了不世威名,而這些遼人邊將,也得以保有家鄉。各人又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舊部,又得以依賴他抗擊滿洲八旗,對他當真是敬如父兄。幾年前袁崇煥被皇太極施反間計逮入牢獄,若不是祖大壽斷然撤走城下軍隊,只怕督師大人早就被那鳥皇帝殺害。這幾年來大家不聽皇命,不理關內情形,抱成了團防備遼東,居然也是相安無事。此次若不是袁督師被皇帝放出,親筆寫信來招用舊部,只怕這些遼東悍將對皇命是理也不理了。

  別人到也罷了,祖大壽當年犯了軍法,該當處死。若不是袁崇煥賞識其材,將他救了下來,只怕這時候屍骨早已腐爛。是以不管論情論理,他都無法拒絕袁督師的提調。

  低頭略想一陣,祖大壽便抬頭向趙率教笑道:“論理,我不該和你爭功。那些流賊說起來折騰的厲害,卻怎麼和咱們遼東兵馬打?幾仗一打,估摸著就四散奔逃,立時被你敉平。再加上盧象升和袁督師在,有他們指揮,可比那些屁事不懂的文官強的多了。此番入關,定然是全無凶險。只是我身受袁督師大恩,現下他駐節宣大,我該當立刻過去聽令才是。老趙,哥哥這回和你爭這個功,你看如何?”

  趙率教卻不理會,也不顧身邊眾副將偏將神情,只笑道:“你若是能說動皇帝和袁督師,我就依你。”

  “只要咱們上書過去,以你守甯綿,我領兵入關,朝廷憑什麼不依。”

  說罷,見趙率教只是微笑不語,心中一陣沮喪,歎道:“是了。這必定是袁督師的主意。我鎮守綿州多年,綿州要緊,無綿則無遼。綿州一失,則守遠難保,以我守綿,你出戰,方是萬全之策。”

  趙率教此時方道:“你綿州城內三萬多兵馬,需抽出一半給我,甯遠這邊五萬多軍,我也要帶走一半。吳總兵那邊一萬,共是五萬大軍。各部軍馬都給我,全是騎兵,我速去速回,只需半年光景,我必定能助督師大人蕩平陝甘。”

  又向著房內自已一手帶出來的諸副將、參將、游擊等武官令道:“諸位兄弟,今晚召你們過來,是因為要留你們鎮守甯遠!祖總兵是我兄長,你們需小心聽命,他的命令誰敢駁回,或是陰奉陽違,祖總兵或者會看我的面子不和你們計較,但若是我回來遼東,把你們一個個打的屁股開花!”

  說罷就笑,在廳內侍立的諸將亦是盡皆笑將起來。那趙率教所部的眾將邊笑邊躬身道:“別說總兵大人特意提點,就是不說,咱們也斷不敢違了祖總兵的令。”

  祖大壽斜著眼看了一眼諸將,向其中幾個指點一番,又向趙率教笑道:“這幾年還是我做副總兵時帶過的,竟在你手下出息了。”

  問著一個臉皮黝黑,身材粗壯的將軍道:“何國綱,你竟出息大了,現下竟做到副將了!當年守甯遠時,你不過是我手下的千戶官,滿虜用鐵頭車攻城,你領著三百人用麻繩縋城而下,在城門和他們拼了一陣,被滿人貝勒濟爾哈郎當胸射中一肩,你把箭頭一削,咬著牙仍是猛干。後來弟兄們死的差不多了,眼看要頂不住了,還是袁督師靈機一動,用棉被包著火藥扔下城去,扔下火把燒著棉被,這才把那些韃子趕跑了。”

  他哈哈大笑道:“只是後來從死屍堆里把你扒拉出來時,你衣服也是燒的稀爛,屁股都被火燎的通紅,猴綻一般通紅!為了要你,我和督師大人打了幾次官司,到底教老趙得了去。這回他入關不帶你,你跟著我好好干,將來他回來,我把你調到綿州,做我的副將!”

  何國綱將身一躬,答道:“只要總兵大人允准,打滿韃子麼,屬下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祖大壽點頭應道:“這話沒錯,咱們遼東好男兒,為著這關內關外的百姓戍邊保境,在哪里不是一樣的猛打猛殺!那射你一箭的濟爾哈郎也沒有個好下場,張大人攻沈陽時,聽說被大炮轟的稀爛,屍體都沒尋著。”

  說到此處,眾人神情都是黯然。他們大多是遼人軍人世家,世代鎮守邊關的好漢子。對張偉攻襲沈陽一事,當真是佩服萬分。當年又因張偉派了手下來獻計,方保得了袁崇煥的性命。這些年來又得了張偉甚多好處,錢糧軍械什麼的,有什麼需要,朝廷不拿,到多半是張偉接濟過來。張偉此時反叛攻明,占據南京,各人都想: “若是將來朝廷調過去攻打張大人,咱們該當如何?”

  祖大壽一陣心煩,因向趙率教發牢騷道:“這里都是體已心腹兄弟,咱們說說體已話也是無妨。張大人對咱們一向不薄,又是英雄了得,卻不知道怎麼鬼迷了心,竟致反向大明。將來疆場對戰,那當真是情何以堪。”

  趙率教向左右略一揮手,他所部各將與祖大壽部下便都會意,一個個退將出去。眼見各人魚貫而出,一時間這廳內空空蕩蕩,只余自已與祖大壽兩人。趙率教方向祖大壽道:“這里只有咱們兩人,做兄弟和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今上無能,將來必致亡國!”

  原以為祖大壽必定吃驚,卻不料見他只是淡然一笑,點頭道:“你當我是傻子麼,我雖只是個武人,卻也是守著要塞大城,領著幾萬大兵的人。只懂得打仗,那只配做個偏將也罷了。這幾年內地形勢越發的壞下去,張偉一占江南,朝廷大半收入沒了,糧食也沒有了。至于內地,崇禎三年皇太極帶兵入畿輔、河南、山東,多爾袞的左翼軍克城三十四座,降者六,敗陳十七,俘人口二十五萬七千,金一萬多,銀近兩百萬;右翼克城十九、降二,敗陣十六,殺二總督及守備以上百余人,生擒一親王,一郡王,俘人口二十余萬,金四千余,銀百萬兩。”

  說到此處,兩人相視苦笑,都道:“如此這般,朝廷的內囊都上來了!”

  祖大壽又道:“九邊大軍,現下有近半集結江南,勞師耗餉卻不能過江;其余都隨著洪享九在那陝甘、四川,這些邊軍還是內地精兵,對著那些農人卻是沒有辦法,任他們禍害流竄!陝甘、四川、山西,現下都是凋敝不堪,朝廷沒有辦法,竟然還在加餉。賊越剿越多,官兵卻是越打越疲。再有,朝廷欠著陝甘等地官兵幾年的餉沒有發全,官兵接戰一不利,常常幾百上千的投了賊軍。如此這般,幾年下來朝廷全無章法。若不是張偉襲了南京,占有江南。只怕皇帝仍是不肯動用咱們出關而戰,任憑賊兵和滿人來回的傷害元氣。只是這時候調了咱們,也是于事無補了。南方一失,朝廷再拿不出錢來養兵,北方凋敝,天災人禍的。老趙,你此番出關肯定能得大捷,怕就怕過上一年半載的,亂民就起,北方仍複大亂。”

  “那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別提督師大人在那等著咱們,就是皇帝也曾言道:朕傾天下資財打造遼東兵馬。細想一下,自從萬曆年間,朝廷軍費多半是在遼東。就說這大炮一樣,內地可有多少,咱們遼東又有多少。朝廷養了咱們這麼些年,雖說皇帝太蠢,大明遲早毀在他手里,可咱們也得盡人事吧。”

  兩人嗟歎一番,又深知張偉此人深謀遠慮,手段高超。將來與其結戰,多半是要落敗身死。直待房內焟燭燃燼,兩人將出兵動員,調動兵馬錢糧,甯綿防禦等地商量妥帖。祖大壽與趙率教用畢早飯,這才動身返回綿州。因見趙率教領著一群軍將出府相送,祖大壽向眾人大笑道:“不必送了。待你們出兵,我也不特地過來。就那些個賊兵,當的起咱們關甯鐵騎一擊?狗屁!”

  向趙率教拱一拱手,此時天空灰暗,眼見是抽棉扯絮般的飄下雪花來。他出來幾天,不知道綿州如何,又掂記那張春領著班軍修建大凌河城一事,唯恐讓這場雪耽擱了時日,引得滿人來攻。便不再耽擱,把馬一鞭,帶著百余從騎飛奔出城,向著綿州方向而回。

  此後一月,趙率教等人一直待天氣轉暖,大雪融開,方才點撿兵馬,准備出關。而張偉的漢軍早就結集完畢,在張瑞等人的率領下直奔日本長崎而去。崇禎得了消失,知道張偉此時兵力空虛,有心大舉反攻,卻又忌憚川陝義軍。是以連日催逼,命遼東兵馬立時入關,趙率教等人因見大凌河已成,由那少府寺卿張春鎮守,甯綿等地亦都兵馬整肅。滿人那邊亦是不見異常,據來往商人言道,那皇太極已是幾個月不曾出宮,去年勉強在祭堂子時出來一次,尚需人攙扶方可行走。如此這般,趙率教心中安定,這才彙齊了甯綿各處抽調的兵馬,由甯遠直奔山海關而去。

  在山海關見了吳襄之後,吳部兵馬約摸三萬。那吳襄見趙率教帶兵而來,便撥給了他一萬精兵,彙齊了的五萬關甯兵皆乘騎戰馬,身披明軍騎兵的對襟鎖子鐵甲,如同奔騰的鐵流一般,殺氣騰騰出關而去。他們身負崇禎擊敗賊兵,然後攻伐江南的重托,也是明朝最能戰,最敢戰的部隊。那皇太極入侵關內,曾狂言道:“朕入境幾兩月,蹂躪禾稼,攻克城池,曾無一人出而對壘,敢發一矢者。” 而這支關甯兵,也是明朝唯一一支敢于正面對抗八旗,血戰不懼的強兵勁旅。

  就在趙率教帶著這支強兵過半的精兵勁卒,聽皇命與恩主袁崇煥之命出關,准備為朝廷賣力征剿農民起義之時。不但是他,袁崇煥,還是遠在南京的張偉,卻都是不曾想到:這支強兵的一舉一動,乃到整個明朝的內部局勢,還有張偉攻伐江南對自已舉措的影響,早就落入了皇太極的算中。

  吃了張偉一大悶虧,甚至宸妃因之而死,莊妃幾次自盡而不得。皇太極開始幾乎被一悶棍敲死過去,不但是身體大壞,就是他有心振作,屬下的各旗主親王貝勒也是難以聽命。若不是從小就跟隨努兒哈赤出兵征戰,再加上這些年攻明伐地,無論是治政、軍事,都是滿人中眾中交贊的頂尖人才,他早就被心懷不滿的旗主貝勒們攆下台去。

  即便受到如此打擊,蟄伏了幾個月之後,又暗中以手腕控制各旗,依靠著這些年的經營,還有屬下蒙漢八旗的支持,早在張偉攻伐江南之時,皇太極已然恢複振作,重掌大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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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倭亂(五)

  從湖北、福建、南京、舟山等地抽調的三萬漢軍在台南港口彙集整編,補給給養。征日之戰想而易見是一場堅苦而曠日持久的大戰,是以雖然長崎情形危急,漢軍卻先行由各地齊集台灣,一來讓運輸船補充必要的給養。二來漢軍自去年從台灣出征,已有半年多不曾和家人見面,允許受到封賞和在戰爭中得到封爵的漢軍將士回家探親,可以激勵各軍將士,使得久戰而略有疲敝的漢軍將士們恢複士氣。

  日軍此時已圍困長崎一個多月,連番攻城不克。便是連長崎周遭的小型炮壘亦不能攻下。日軍雖然有了歐式火炮,比之漢軍火炮卻不知落後多少,射程上遠遠不及,精度和炸力也是相差甚遠。只是在大股步兵的掩護下,將火炮推至炮壘之下猛轟,原以為那些小型堡壘必然磚石崩裂,然後以步兵登城即可。誰料漢軍堡壘堅固無比,又備以小型火炮,每個堡壘之內藏有幾十上百名漢軍射手,躲在堡壘之同人,從射擊口往外射擊;再輔以火炮轟擊,又封死了堡壘大門,日軍即使沖到堡壘之下,也是無從攻入。

  此番倭人大舉來攻,實是自當年長崎戰敗之後因張偉一方條件太過苛刻所致。和談成功之後中,幕府威信大挫。諸家老大臣開初以為可以借和談穩定局勢,卻不料談判成功後,各大地方大名紛紛指責幕府賣國,一時間全日本暗流湧動,國內局勢紛亂不堪,令幕府的家老大臣頭痛不已。逼使德川秀忠退位,與張偉談和,這些都是德川家老們的決斷,後來被人指斥不已,反到使得原本地位並不強勢的德川秀忠在退位後得到了大量中下階層旗本武士的支持。

  隱忍數年之後,一直在暗中尋求支持的德川秀忠終于在派遣了無數使者之後,在南洋尋得了西班牙與葡萄牙兩國的支持。然後兩國都表明無法直接出兵,而只能支援日本大炮及火槍。在德川再三要求之下,西葡兩國最多准備于南美調動小規模的艦隊,威脅張偉的呂宋殖民地,以吸引張偉注意力,使其不能全力對付日本。而這種程度的支持,是幕府無法接受的。是以雖然呂宋一被張偉攻占,西班牙便一心要在遠東尋找勢力,與張偉打一場代言人戰爭,日本方面卻一直有所顧忌,並不敢出頭自尋死路。待到了崇禎四年,漢軍突然自台灣征伐明朝,主力大軍盡數進入中國內地征戰。因日本一直風平浪靜,波瀾不起,張偉放心之余,卻忽視了日本方面實力並未大損,倭人又是一個堅韌之極的民族,長崎之敗,並不能使其完全臣服,反而使他們一心要在軍事上戰勝外來的侵略。漢軍主力突然全出,張偉達成了戰爭的突然性,打了明朝一個措手不及,卻也使一心想一雪前恥的日本一時間沒有做出相應的反應。

  急忙于西葡兩國聯絡之後,又暗中運進了大量的火炮彈藥,調集兵馬。准備了幾年的戰爭機器開始運轉,以幕府諸將軍對當年朝鮮戰場上明朝軍隊戰力的估算,張偉的征明戰爭最少要一年到兩年之間,一切調動准備也都以此為目標。以幕府的打算,當張偉在中國南方陷入苦戰之後,必定無法調動軍隊前來日本。而留駐在長崎的漢軍不過兩千人左右,雖然倚堅城火炮抵抗,又怎能經的住十幾萬大軍一擊之力?

  張偉雖然在日本留有密探,又努力在日本內部尋求間諜,卻因日本人可怕的團結及排外而收效甚微。江文瑨在長崎經營多年,卻只得了一些商人的支持,軍國大事卻也是甚少能收到信息。幕府在本島的行動又是以絕密的姿態進行,等閑的下層武士都只接到調動結集的命令,哪里知道上層的意思?被張偉視做下蛋金雞的日本幕府,終于決定一定要將盤踞在自身的吸血水蛭拿掉。當張偉一下而下南京,再戰下湖北、偏師入兩廣福建,消息傳到日本,幕府上下立時慌了手腳。漢軍戰力之強,做戰之迅猛恐怖嚇壞了心有余悸的幕府家老們。記憶中悍勇的明軍不堪一擊,漢軍幾月間席卷江南,而日本的准備雖然尚未完成,卻也只提硬著頭皮發動大軍,走上攻擊長崎駐防漢軍的戰場。

  為了在漢軍面前失卻的顏面,還有重建幕府的權威,幕府此番當真是下了血本,幾年時間,用兵農分離的辦法,訓練培養了近二十萬的低級武士。大量的健壯農夫放下鋤頭,走入兵營。穿上日本特制的足輕武士所穿的竹甲,手持各式各樣戰國時期遺留下來的武器,經過或長或短的訓練,便成了所謂的職業武士。只有裝備了大量自制火繩槍的三萬火槍兵,還有長崎之戰殘留下來的武士才是幕府真正的主力。以當時日本的國力,裝備幾千火槍兵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一下子征募了這麼些農夫入伍,西班牙人雖然給予日本人少量的免費武器,其後的裝備卻仍然需要幕府花錢購買。這麼大的負擔,使得幕府在全日本上下大肆搜刮。日本原本就是稅賦極重的國度,日本人的民族性天生的堅韌,又或者說是天生的下賤,哪怕被大名領主逼死,也甚少有農民起義。同樣的稅賦程度,若是放在中國,早就可以引發全國性的農民起義了。即便如此,幕府同樣也知百姓實難長時間負擔如此沉重的賦稅,于是,當江南的漢軍初定南方大局時,幕府先期出動了所有的火炮,再有近十萬的大軍,前去攻擊只有兩千駐兵的長崎。待長崎一戰而克後,日本步兵在內陸及近岸港口駐防,使用西葡兩國提供的大炮建築炮台,依著他們的如意算盤,如此這般,就可以不懼漢軍的水師來襲,可以繼續實行閉關鎖國的國策了。

  漢軍以水師先行,施琅率領的駐舟山的水師一部,以十余艘大型戰艦為首,其余三十余艘中小型戰艦尾隨其後,航行至長崎外海,以艦上的火炮驅逐駐守在岸邊的倭人駐軍,然後以水師步兵上岸,在岸邊依托海上戰艦的火力,掃清近岸的倭軍。待台南的大股運輸兵船一到,便在水師步兵的護翼之下,蜂擁上岸,依次展開。

  正領兵駐守在長崎城外的德川秀忠接報,雖然惶恐,卻也知道日本的命運在此一戰。于是立時命人飛馬前去江戶,將幕府所有的軍隊盡數調往九州。並命九州及四國、中國等各地的藩主大名帶兵前來助戰。

  他見身邊的各家老大臣都是愁云滿面,知道這些人早被前次的長崎之戰嚇破了膽。又因知道漢軍在明朝江南所向披靡,無有敵手,是以知道大股漢軍上岸之後,心中當真是害怕之極。

  手按著佩刀,德川秀忠的臉上漲起一陣潮紅,向著這些他眼中的膽小鬼大喊道:“諸位,請拿出勇氣來!咱們日本人縱是全國玉碎,也不能再怯懦屈辱的向敵人投降了!全國的大名們都動員起來,最少能動員百萬大軍,張偉的漢軍再厲害,他能蕩平全日本不成?”

  見神原康勝和本多忠政等人並不被他的話打動,仍是一副無動于衷的模樣。德川秀忠當年被他們逼迫著退位,把將軍位傳給兒子,自立為大禦所。在他依靠著中下層武士脅迫眾家老們聽命,重新奪回幕府主導權後,因顧忌他們身後的力量,並沒有對這些家老們打擊報複,而是盡量將他們拖到自已擴軍備戰的戰車之上。只是心中卻是清楚,這些家老們對自已勾結紅夷,瘋狂擴軍的舉措並不贊同。他們雖然也心恨日本的白銀外流,國民經濟逐漸被張偉控制,也在考慮著日本該當變法圖強,與張偉抗衡。只是對德川秀忠這樣類似于自殺似的瘋狂舉動,實在無法贊同罷了。

  四月的日本已是初春時分,德川秀忠兀立于長崎城外十余里的小小土坡之上。腳底已有稀疏的綠草冒出頭來,遠遠望去,這一片平原卻已是頗有春意。

  他抽出刀來,將腳底的草地劃開,露出草皮下黑油油的土地來。向著眾家老冷笑道:“各位,看看吧!這里的土地這麼肥沃,是因為當年我勇猛士兵的鮮血浸透了這片土地,無數的土兵暴屍荒野,屍體被野獸啃食。直到幾個月後,有不少武士的屍體變成了白骨,才被來尋屍的人找到。這土地,它能不肥沃麼?”

  見各人都垂頭不語,德川秀忠越發大聲,幾乎指著各家老的鼻子罵道:“他們為了我們而死難于此,我們活著的人不想著打敗敵人,將這些可惡的明國漢人攆走,卻一心想著和敵人媾和,狼狽為奸!咱們現在有二十萬大軍,兩百門火炮,幾萬支火繩槍,這樣的戰力,為什麼要害怕那幾萬人的明國人?再有,我已命定各藩的藩主們征兵來助戰,九州不說,就是四國和中國地區就能動員十幾萬大軍,我們就是用人硬堆,用屍山血海來拼,定能打敗敵人!”

  擁立在他身邊的各旗本武士,武將悍卒們聽他說完,一個個都是神情激動,持刀舞蹈吹呼不已。那本多忠政乃是當年一意議和的主導,此時早被德川秀忠架空,並無實權。待這位大禦所大人發表完宏論,本多忠政方向前微微一躬,向著德川秀忠微笑道:“我想提醒大禦所一件事:火炮打了這麼久,被敵人催毀,或是炸膛損壞的已達三十余門,現在我軍的火炮已經不足兩百門了。”

  說罷,將身體立直,向著目瞪口呆的德川秀忠微微一笑,退回至自已的家臣身邊。德川秀忠被他噎的難受,正欲開口辯駁,卻見對面家老隊中一陣混亂,定神一看,卻見是久已不問外事的家老重臣井伊直正騎馬趕將過來。這井伊直正也是德川家的重臣,曾受德川家康的信重,只是現下年紀大了,甚少過問幕府的事。此番大戰,他並未隨行而來。卻不知道此時為什麼突地騎馬而來。

  迎上前去,向著井伊施禮問好,又親自動手將這老頭兒攙扶下來。德川秀忠雖然曾任將軍,又是現任的大禦所,對著這先父留下的老臣,卻也是不能失了禮數。更何況,井伊近幾年雖不大理會政事,實際上在德川家仍然是實力強橫的重臣,其勢力之大,也不容德川秀忠輕忽怠慢。

  亂哄哄一番問候致意之後,德川秀忠向老井伊問道:“前方就要決戰了,您為什麼過來呢?”

  井伊直正笑道:“就是因為要決戰了,我才必須過來啊。大禦所閣下,此一戰關系到日本的國運,不能就這麼打啊。”

  德川秀忠咬一咬牙,見原本垂頭喪氣的各家老們神色歡愉,精神振奮,知道這老井伊必定是給這些人撐腰,與自已為難來了。回頭瞥一眼自已身後的大股衛士,還有那些忠于自已的家臣,膽氣一壯,向著井伊道:“敵軍現在人數不明,但最多不會超過五萬人。上次長崎之戰失敗,是因我們沒有火炮,也缺乏槍支。現在經過准備,我們不但在人數上遠遠超過對方,就是在武器也沒有落後敵人,為什麼不能這麼打?”

  他又大聲道:“何況,經曆過兩次神風庇佑的日本,會被這幾萬敵人滅國嗎?二十多萬的蒙古大軍都奈何不了我們!”

  蒙古滅南宋後,曾兩次以強大的兵力攻伐日本,卻都因船隊被颶風毀滅,戰事失利。第二次征日之戰,更是將十余萬的原南宋降軍留在日本。大半被殺,小半投降後淪為日本賤民。這兩次戰爭,在日本的民族性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烙痕。從此之後,日本的民族性有了僥幸和投機的成份,所有的日本人都相信上天定會庇佑日本,日本必然不可戰勝。于是一直到兩顆原子彈扔在了日本國土之上,方才令這些堅信神風的倭人們知道,他們也有被打敗的一天。

  然而在此時,德川秀忠的話一說完,身邊所有的中下層武士們都是熱血沸騰,齊聲大喝道:“神風庇佑,日本必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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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倭亂(六)
  
  井伊直正眼見德川秀忠等人已陷入癲狂,有心直言而諫,又見德川秀忠的眼球發紅,簡直全無理智可言。心中暗歎,知道當年家光為什麼不喜秀忠,實是因其雖然有些才干,才全無乃父當年的一個“忍”字。

  只得隨著他們也鬼扯了幾句,方向川忠笑道:“敵軍必敗是一定的了。只是大禦所閣下的打法,可以略做修正。”

  “如何修正?”

  老井伊用手指向長崎港口方向,向著身邊圍攏過來的人群大聲道:“敵軍遠來,補給不易;再加上他們國內形勢不定,必定無法使大軍在日本久戰。因此,我敢斷定,敵軍戰略乃是速戰。一戰擊潰我軍主力,然後占據日本的形勝之地,分兵四出,拉攏打擊地方藩主大名,則日本必將落入敵手。”

  他直視德川,用極其懇切語態勸道:“大禦所閣下,我已是風燭殘年,人生譬如朝露,我如同是快蒸發的露珠一般,俗世間並沒有什麼可以掛心的東西。唯有全日本的前途,實在令我擔憂。敵軍但求決戰,速戰,為什麼我們要遂他的願?我們將戰線後撤,用游兵騷擾他們的後方。敵軍每戰一城,不分兵我們便瞬息奪回,分兵則削弱自身。戰線越長,我們抵抗的力量越強,而敵兵的優勢越弱。況且戰事曠日持久,敵軍的壓力就會越來越大。時間久了,他們就會因著急而出錯!到了那個時候,就是我們反擊的機會,我們就一舉而破敵,將敵人全數殲滅于日本國土之上!”

  一群稍有理智的家老大臣都面露感動之色,知道這是井伊深思熟慮後的制敵方略。為了害怕德川不聽,這老頭兒巴巴的騎馬從江戶趕來,當面與德川秀忠解釋。若是能說服德川秀忠,避免眼前這場危險的,一戰可決定日本命運的大戰,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只可惜,他們遇上的是以沖動和盲目自大,再加上因得不到父親及各老臣信重而有著自卑心理的秀忠。

  若是了解後世初中生的逆反心理,這些個花白胡子,又或是老謀深算的家老們便會對秀忠先行稱贊一番,然後再私底下委婉的提出建議,請他考慮決斷。那麼秀忠人也不笨,自然知道井伊的話是老成謀國之言,是當前戰事的萬全之策。

  現在的秀忠,眼中只看到井伊遠道而來,向他施加壓力,指手劃腳的說他不行。而其余的家老們眼中只有井伊,將他這位德川家的家主,幕府的真正首腦不放在眼里。說到底,還是不信任他的能力。

  眼中迸出一股殺氣,德川秀忠一字一頓的令道:“調集大軍,攻陷敵陣,盡屠敵兵!一戰而安日本,如有再敢言者,與敵同罪!”

  見井伊等人面露痛苦神情,難掩失望之色。德川秀忠反而有一種宣泄後的快感,只覺得心中暢快非常。翻身上馬,將那日本將軍武士特有的頭盔戴上,威風凜凜的喝道:“去兵營!等大軍齊集,再與敵決戰!”

  看他帶著幾百名護衛風馳電掣般去了。本多忠政等人面面相覷,卻不知如何是好。這位前任將軍大人一言不聽,一言不納,卻教這些雖然被他架空權力,卻一心想為德川家效力的家老們灰心之極。卻見井伊老頭一臉死灰,面露絕望之色,本多等人忙上前安慰道:“那張偉的軍隊雖然能戰,到底是人數太少。光是秀忠大人這幾年募集的幕府軍就有近二十萬人,再加上他征召的四國與中國地區的藩主大名們的軍隊,咱們的軍隊最少有四十萬人!敵軍不管多能打,能與十幾倍的我軍相抗麼?況且我英勇的武士們,也未必比他們打的差!”

  井伊呆立半響,任冷風吹了半響,到底老年人經不住倒春寒,過了不久,便緊縮著身子,雙臂抱在一起。

  見他仿佛不勝其寒,各人忙令隨從拿出衣袍,給他加上。直暖了半響,方響老井伊向著本多忠政低聲道:“本多君,你認為剛放下鋤頭的農夫們,在自已戰陣中落下一顆炮彈,看著身邊的同伴血肉橫飛,內髒和腦漿就落在自已身上,他還有戰斗的意志嗎?”

  並不理會本多忠政一臉沮喪,井伊蜷縮著身子,井伊召集眾人,命他們在身邊坐下,方又感慨道:“我沒有見過信長君,卻是參拜過全盛時期的太閣大人。當年他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削平日本,所有的大名盡數拜服,除了因外姓不得被賜封為征夷大將軍,身居太閣之位,安享太平治世之福。在日本,已經是人臣之極。可惜,太閣大人並不滿足,而是想著攻打朝鮮,征伐明國,甚至要一統印度。咱們當時都不知道厲害,一心想攻下明國的京師,奉獻天皇;攻下全中國,把日本人都遷到大陸上去。所以太閣的命令一下達,咱們都是歡欣鼓舞,興奮之極。”

  見身邊各人都是目光迷離,眺望遠方。當年豐臣秀吉以十幾萬統一日本戰國的精兵入侵朝鮮,是日本立國千年來未有過的“壯舉”,全日本的武士無不為此事而自豪。只是各人想到當年豐臣大人夢斷朝鮮,現下又被明國漢人大兵壓境,立時又變的沮喪之極。

  井伊顯是發覺各人的神情變化,淡然一笑,又道:“征朝一戰,結局如何諸君都是清楚的很。明軍雖不如咱們的武士勇猛敢戰,卻是善使火器。平壤一戰,小西行長部第一次吃到火炮的苦頭,自那之後,咱們就一直吃火炮的虧!諸君,長崎外港的那些敵兵敢于以幾萬兵來攻打我們,以那個張偉四處征伐的決斷,他能派手下來送死麼?大禦所執意如此,我們身為德川家的家老,也只能遵從大禦所的命令,拼死一戰。”

  他站起身來,抖掉披在身上的衣袍,向著四周的人群深深一躬,恭聲道:“諸位,日本的命運在此一戰。拜托了!”

  所有對德川秀忠心懷不滿,生了懈怠之心的家老們被井伊的分析打動,知道此番決戰甚是凶險,若是幕府主力盡喪于此。以那些各懷異志的弱勢大名,又怎能敵的過如狼似虎,武器先進的敵軍?看到老井伊顫抖著身體,低著頭向自已鞠躬。那本多忠政看到老井伊雙鬢上白發如霜,又見他以期盼的眼神望向自已。心中感動之極,兩眼一酸,幾欲落淚。

  向井伊直正深深一躬,本多忠政承諾道:“此戰關系重大,本多必然不會以自身利益影響大局,請您放心!”

  他一帶頭,所有的家老重臣們紛紛躬身,以示決心。當下各人紛紛回營,以自身的影響力來幫助秀忠征調大兵,募集糧草。秀忠見各人回心轉意,心中自然大喜。他身邊都是一些一萬石以下的小臣,這些重臣集團肯回頭幫他,自然是再好不過。

  自漢軍先頭部隊登陸長崎之後,其後三日漢軍大隊方在岸上集結列陣完結。此戰關系重大,張偉雖未親至,卻派了王煊為行軍參軍,朱鴻儒等人亦是隨行而至。施琅負責海上,提防別國趁火打劫。待成功驅趕走長崎城下紮營的倭人前鋒,漢軍火槍兵及炮隊與城下駐防,結成本陣,萬騎右翼,飛騎左翼。三萬大軍連營十里,與長崎城及長崎外港連成一線。

  前番長崎戰後,城池附近所有的樹木已被全數削平。又因是貿易之地,搭建了不少房屋客舍,還有那灰石大道,直連天際。原本繁華之極的長崎城內外因此事戰事早就凋敝不堪,所有的商人平民四散而逃,長崎城內雖留有幾千商人和苦力之類的日本平民,卻也被江文瑨派人看押起來。

  張瑞咪著眼看著一隊隊的倭人平民被漢軍士卒持槍呼喝,搬動些石灰磚料,往城頭上修補被日軍火炮炸壞的城樓。一個個倭人個子矮小之極,又多半是滯留城內的商人,一個人都是養尊處優的大人物,平日里連路也懶的走的富貴之人。此時一個個灰頭土臉搬運著與自身體形差不多的磚石,看起來當真是滑稽可笑之至。

  他正看的有勁,卻見江文瑨領著一隊護兵自總督府而出,向著城門處行來。張瑞因見一路上所有的倭人盡皆向他鞠躬行禮,頭低的能碰到江文瑨的鞋子。那江文瑨卻是不管不顧,只冷著臉向此處大步而來。一路上揚塵帶風的,看起來到是霸氣十足。

  因向身邊的王煊笑道:“看看,人家長峰兄做了幾年總督,整個性格模樣都變了很多,現下比你威風的多啦。你看看,中間那話兒都是搖著走路的。”

  他這番話到也沒有避忌,就這麼大聲說將出來,那王煊聽的一笑,正欲答話。江文瑨卻是遠遠聽得張瑞所言,因在遠處大笑道:“張瑞,這麼多年不見,一見面就損我,很開心麼?”

  他走近張王二人身邊,與王煊拱手一笑,卻在張瑞肩頭上猛拍一掌,方道:“這麼多年了,兒子都多大的人了,說話還是這麼著!大人若是聽到了,一定賞你一頓毛竹板子!”

  張瑞咧嘴一笑,向江文瑨擠眉弄眼道:“長峰兄,你可是說錯話了。大人現在已經稱了漢王,你仍然稱漢王為大人,好大的膽子。要是讓軍法部的人聽見了,難免就是對大人不敬的罪名。再有,你在這日本當真是土霸王一個,又有錢又有兵的,將來應起景來,就是擁兵自重,自立為王的想頭。”

  向江文瑨促狹一笑,對著王煊道:“這罪名可真是大,咱們忠于王事,雖然與長峰兄交情不薄,也顧不得了。若是有頓好酒喝上一喝,到是可以考慮一下。”

  江文瑨卻是當真被他嚇了一笑,臉上立時一驚,見張瑞乃是說笑,方回過神色來,嗔怪道:“這種事可大可小!漢王身邊難免會有些陰私小人,咱們現在是說笑,傳到漢王耳朵里,我小命可能折在你張瑞手里了。”

  埋怨幾句,又向張瑞等人笑道:“走吧,去我總督府里,自然有好酒好菜招待諸位。”

  又向張瑞帶來的飛騎校尉們揖讓一番,帶著一眾人等向城內的總督府而去。一路行來,又有大批的倭人行人向江文瑨躬身行禮。張瑞因見江文瑨視若無睹,便笑問道:“長峰兄,你平日里待人接物,都是如此麼?當年我與你同在漢王身邊,你可不是這副模樣。你當年,可是漢軍內有名的儒將啊。現在看你,身上儒雅之氣少了,王霸之氣到是多了很多。”

  江文瑨失笑道:“王霸之氣?那不是罵我是王八麼!”

  搖頭一歎,向張瑞道:“當年漢王命為我長崎總督,我還有些不解。依我的志向,是要為漢王出謀劃策,成為他的身邊臂助。卻不料漢王將來差來此地,與這些倭人相處。唉,初來之時,當真是不習慣之極。這些倭人,表面上看來彬彬有禮,甚至是謙卑之極。實質上,一個個都是鬼域伎倆,奸狡之極。恭謹的面具背後,是骨子里的自傲。他們的驕傲又被咱們打擊了,引發了自卑心理。矛盾之下,行為是千奇百怪,無所不有。我初來之時,若不是左良玉左將軍很是幫了我幾次,漢軍逮捕斬殺過幾次鬧事的長崎百姓,大力彈壓之下,局勢才稍有安定。”

  說罷,長籲一口大氣,讓著張瑞等人進入純粹中國衙門式建築的總督府內,踩著青磚地面,江文瑨大步在前,靴身囊囊而響。張瑞與王煊都是對他熟悉極了的人,此時一看,竟覺得有些陌生。王煊因歎服道:“漢王用人,當真是令人佩服之極。長峰當年,雖然頗有智謀,但是為人太過疲軟,沒有決斷。此時看來,在這長崎這麼幾年,竟是大變模樣了。怪道大人令他為征日之戰的主帥,我算是服氣了。
wlt61028 發表於 2012-8-14 17:25
第六十三章 倭亂(七)
  
  張瑞待他說完,方笑道:“長峰兄這邊的情形,我曾聽漢王說過幾次。漢王言下,對他這幾年在長崎的所為,很是滿意。”

  因低聲向那王煊道:“估計此番日本戰事一畢,長峰兄被致大用。到時候領兵北伐,也未可知。”

  江文瑨在前在大步而行,聽到兩人在身後嘀嘀咕咕,因回頭笑罵道:“兩個人急著喝酒,現在又落在後面說體已私話。怎麼,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能在人前說不成?”

  張瑞與王煊相視一笑,一起隨他由儀門而入,穿後院角門,直入江文瑨所居住的抱廈之內。江文瑨因吩咐道:“來人,備些好酒好菜端上來!”

  又向張瑞問道:“你帶來的那些校尉衛尉們,都邀進來同飲,如何?”

  張瑞擺手道:“一時的頑話,你卻當真不成。漢軍戰時禁酒,沒的在你這里飲上幾杯,回去得見馮錫范那張臭臉。就是你,雖然現下是總督,不是武將,漢軍軍律管不到你。但你身為統兵大帥,也不方便飲酒。”

  江文瑨失笑道:“我當你張瑞還如同當年,仗著漢王寵你,什麼都來得呢!如此,咱們就只吃不喝便是。”

  張瑞一笑,因向窗外令道:“你們都去偏廳吃飯。一會子我與江總督商議完了,自會出來吩咐你們。”

  那些衛尉校尉們應了,自去偏廳用餐不提。張瑞等人待廚房特制的精致小菜送將上來,這才各自捉著筷子吃將起來。三人一時都不說話,江文瑨與王煊書生出身,最講究的便是食不語。于是只聞得杯盤響動之聲不絕,一直待三人吃畢,江文瑨叫人送進茶水毛巾,三人洗漱完了,落座吃茶。

  張瑞憋了半天,因見江文瑨仍是慢條斯理,捧著青花瓷蓋碗慢慢啜飲,對戰事及漢軍調動的情形卻是不管不問。因急道:“長峰兄,這一仗該怎麼打,你到是說個章程出來!這麼著悶頭葫蘆似的,這賣的是什麼藥哪!”

  王煊見他著急,卻是噗嗤一笑,向他道:“他向來如此,當年漢王向他問策,都是憋了一肚皮的氣。我和載文一直私下里說,這個人被貶到日本這化外之地,未嘗不是漢王著實厭了他。”

  幾人說笑一陣,江文瑨方正色道:“漢軍只派三萬多漢軍過來,也不知是太過信任我的指揮決斷,還是太相信咱們漢軍的戰力。兩位,這長崎城外幾十里地,有著整整十萬的倭軍。這幾日前面探馬回報,大股的倭軍不住開來。據我的估算,倭人若是全力動員,最少能在這九州動員三四十萬的大軍。漢軍縱強,惜乎人數太少。”

  張瑞嗤道:“就那些身著竹甲,頭插小旗的倭人武士?就憑咱們漢軍的改良火槍,火炮,他們能近的了身麼?再者說了,他們能有多少勇猛敢戰的武士,我看這幾十萬倭軍,多半是新入伍沒幾年的農夫,咱們怕他何來?”

  王煊亦點頭道:“契力何必將軍在本陣右翼,據他昨日的戰報來說,漢軍萬騎與倭軍曾有小小接仗。幾百名的倭軍小股軍隊,被咱們萬騎幾十人騎馬掩射,一路追將過去。他們的竹甲又輕又薄,全無用處。萬騎射手原本就是使的強弓大箭,一箭箭射將過去,那些倭軍立時如同刺蝟一般。三百多人的倭軍,跑回去的沒有幾個。契力將軍言道:這樣的窩囊軍隊,連當日的明軍都遠遠不及。在南京城外,飛騎並萬騎可是擊敗了十幾萬明軍,直追殺了幾十里路,當真是殺的屍山血海,明軍竟無還手之力。”

  見張瑞面露得色,顯是對當日大戰記憶猶新。此時被王煊口說指劃,誇將出來,張瑞只覺得臉有榮光,當真是得意之極。

  還不待張瑞說嘴自奈,那江文瑨將手中茶碗往桌上一頓,使力過大,竟致茶水四濺。張瑞與王煊嚇了一跳,不知道他抽的是什麼瘋。卻聽江文瑨怒道:“兩位,豈不聞驕兵必敗?明軍裝備略強于倭軍,軍紀士氣卻是遠遠不如!張瑞與契力將軍當日打了明軍一個措手不及,明軍將領又是濃包之極,臨陣全無決斷。以致一敗而致慘敗,全師覆滅。這倭軍到底是在家門口與咱們打,士氣甚高。倭人新入伍不久的新兵戰力自然不強,可是那些手持倭刀的日本武士卻是以武為生,平日里除了習武操刀的別無他事,又好勇斗狠,心狠手辣。打將起來,可比明軍難纏的多!幾位對日本了解不多,不要憑一時的小勝小瞧了敵人,不然偶有小失,就是全局潰敗。咱們身死事小,辜負了漢王所托,那是百死莫贖!”

  他雖然聲色俱厲,說的卻甚是有理。張瑞與王煊都是漢軍中一等的將才,如何不知其中厲害。是以連忙起身,向江文瑨拱手道:“末將失言,請將軍責罰。”

  漢軍軍紀甚嚴,江文瑨不端主帥架子,張瑞與王煊自然可以與他說笑不忌。適才江文瑨卻顯是以征日漢軍主帥的身份來訓斥他們,這兩人卻是不敢怠慢,急忙起身,垂手待立,等著江文瑨發話。

  江文瑨雖是余怒未息,卻也知道不好太過令兩人難堪,因勉強笑道:“你們都是漢軍大將,若也存了輕敵的心思,底下的衛尉、校尉、都尉們該當如何?普通的士兵們又是如何?上有好,下必從焉。兩位可慎之。”

  張瑞與王煊恭恭敬敬答了一聲,以示遵令。江文瑨這才笑道:“兩位快坐下,咱們自已,我不過是因熟悉此地情形,漢王方命我做主罷了。我可不敢拿大,將來回了國內,那日子可就難過的緊了。”

  “咱們漢軍就是如此,漢王定的軍紀,大家還能有什麼話說。日本之戰到底該當如何,請你示下,咱們一定遵命,不敢有所違拗。”

  張瑞見江文瑨一臉釋然,卻又笑道:“至于這一戰打完,咱們之間如何料理,卻再看罷了。”

  江文瑨不再理會他說笑之辭,命人托出木圖來,向張王二人道:“這長崎附近都是平原,在此地與咱們決戰,德川秀忠當真是天大的蠢才。不知道德川家康一世英明,卻如何生了這麼蠢的兒子!兩位請看,倭軍在初時就在長崎城下圍城,你們登岸之後,他們戰線後移,只是簡單的立寨安營罷了。防線單薄無力之極,特別是他們的左翼防線,經過幾次佯攻,已發現當真是脆弱之極。多半是那些農夫為軍,雖然有些火槍,戰力卻仍是低弱之極。”

  王煊看了片刻木圖,便知敵方布防兵力虛實如何。因向江文瑨笑道:“倭人竟無人乎?強兵布列于後,弱兵于前,這樣前方一亂,後面的強兵都被沖亂,無法列陣而戰,其蠢如此,天亡日本。”

  又問道:“德川秀忠的本陣想必是在那小山坡下?當年他在這里被漢王擊敗,想必是要在此地尋回場子,方能一洗前恥。”

  張瑞冷笑道:“一雪前恥?我只怕他這次沒有命東山再起了!長峰兄,待戰事一起,咱們飛騎重騎立時突向德川本陣,他必然抵擋不住,只要他的本陣一退,戰事就算完了。”

  江文瑨搖頭道:“這麼打法,就算突進本陣,也是死傷太大。德川本陣附近全是幕府精兵,戰力甚強。雖然他們沒有什麼騎兵與你對陣,但是倭人武士精于技擊肉搏,非當日明兵可比。”

  站起身來,向著木圖上指點道:“德川秀忠以為咱們必定是等他來攻,是以調兵布陣都是准備全師齊集的態式。他的左翼多半是那些不服從他的家老重臣們的所在,德川將這些弱兵交給他們帶,未必是安的好心。蠢材,難道咱們漢軍隨著他的算盤來轉?我已定策,明日一早漢軍便全帥而攻,漢軍本陣掩護炮兵與他的本陣接戰,萬騎與飛騎全力攻他左翼,他的左翼一崩,本陣也必然慌亂,飛騎與萬騎再配合漢軍主力,從後包抄!”

  兩人聽到此處,知道這已是正式的命令。因站起身來,大聲應道:“是,末將遵令!”

  江文瑨因笑道:“王煊,你跟著他喊些什麼。你今晚不必走了,與我同宿,咱們再商議一下調動細節。張瑞,一會子你去契力將軍大營,與他好生說說,切切不可輕敵。再有,明日活捉或是斬殺德川,一戰斬卻敵首,日本現下內部甚是不穩。中下層的武士唯德川之命是從,那些家老重臣縱是逃脫了性命,德川被俘或是身死,幕府必然大亂,他們也決然收拾不了人心。”

  長崎城內漢軍計較已定,已決意來日主動出兵,以三萬人直撲十幾萬人的幕府主力。而城外的德川秀忠卻也是躊躇滿志,立于軍營外的高崗之上,看著川流不息聽調而來的足輕步兵、太刀武士,還有弓手、火槍手,雖然費盡氣力也組不起一支騎兵來,眼前的情形當不起兵強馬壯這四字,卻也是讓德川秀忠看的心懷大暢。他隱忍不發,臥薪嘗膽這麼幾年,就是要養起一支強兵,驅趕盤踞在日本的漢人毒瘤,現下一切辛苦都擺在眼前,有著這樣一支大軍,習慣了幾千人打仗就是“會戰”的前幕府將軍當真是得意之極。

  殘陽如血,刀槍如林。撫摸著就擺放在本陣的一門門歐式火炮,青銅的炮身散發著適才炮擊長崎城的余溫,德川秀忠只覺手中一陣溫暖,心中也是慰帖之極。雖然他的火炮威力和射程遠遠不及漢軍,適才的炮擊只是引得長崎漢軍還擊,炸死成片的日本炮兵,又有幾門火炮毀在長崎城防大炮的炮口之下。德川心中卻仍是得意的很。當年長崎之戰時漢軍火炮的威力給他心中留下的陰影實在太過濃厚,無論如何,現下他也有了大炮。雖然與長崎城內的漢軍火炮對轟起來很是吃虧,卻是可以遏制漢軍步兵的進攻,使他們的火槍兵不能在火炮的掩護下肆無忌憚的攻擊,只要漢軍的火器威力稍被遏制,德川秀忠有信心以絕對的兵力優勢擊敗劣勢敵軍。

  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長崎城牆,雖然面臨著炮陣隨時被炮擊的威脅,德川秀忠卻是笑逐顏開,心道:“你們再得意幾天吧。以為憑著幾百門大炮和幾萬軍隊就能嚇的我們再次屈膝投降?呸!那是那些膽小鬼,不是我德川秀忠。等我的大軍聚齊,我就下令全軍出擊,幾十萬的大軍一起攻擊,就是不用武器,憑拳頭也能將你們全數消滅了!”

  回到本陣中最豪華的大帳之中,叫了幾個心腹家臣前來飲宴一番。聽得他們不斷的吹捧奉承,德川秀忠心中得意之極。酒酣之際,隱隱然竟覺得父親的余威在不斷消散,戰無不勝,威權赫赫的德川家康的威名必定不會被自已糟蹋。而此戰之後,戰神秀忠的威名必定能超過父親,日本史上自已也必定會被重重的寫上一筆。

  帶著如斯的夢想,德川秀忠入得內帳,酣然入睡。嘴角上仍是帶有微笑,仿佛在夢中擊敗了漢軍,已重新完成了重振日本的大業。

  因喝了酒,德川秀忠睡的很甜,正夢到在江戶的幕府將軍府內與眾臣暢飲之際,卻聽到耳中傳來轟隆隆的鼓聲,德川在夢中奇道:“怪了,誰敢在將軍府內擊喜鼓?”

  心中煩燥,便令人去止了鼓聲,眼見屬下的雜役武士們亂紛紛四散而去,卻只聽得那鼓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響。德川心中越來越是惶恐,只覺此事頗是怪異,心中害怕,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大喊道:“別吵了,別吵了!”

  猛然驚醒,卻聽到耳邊確是有轟隆隆的大響,驚的滿頭是汗,卻見帳內的侍衛武士們一個個神色慌張,向著他大喊道:“大禦所閣下,快些起來,城內的漢軍向我們進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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