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偽君子 作者:賊眉鼠眼(已完結)

     關閉
vc2008 2012-11-3 09:33: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3 2635379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5 11:19
第九十章 初至京師

  渡長江,上官道,四輛馬車載著秦堪和杜嫣以及所有的家當,走時小公爺徐鵬舉大手筆送了二十幾匹馬,正好丁順他們每人一匹,一行人浩浩蕩蕩往北。

  沿途路過城鎮,當地官員見這群穿著飛魚服的殺才護送著車內的女眷,情知必是大人物,自然不敢刁難,膽小一點的甚至主動送上儀程,也不管這群人姓甚名誰,有沒有交情,結個善緣總是沒錯的。

  大明的文官雖說頗重氣節,那也得看對象,不是所有文官集團裡的人都講氣節的,一些七八品的小官平素裡以公正清廉示於百姓,但並不代表他們願意主動招惹錦衣衛,邀名買直之輩其實最懂得看風色,順風之時,他們哪怕撞破頭也得擺出一副誓死不為瓦全的樣子,忠賢之臣的形象令古往今來無數名臣羞慚掩面,然而逆風之時,他們比誰都識時務,比誰都跑得快,名聲固然重要,腦袋更重要。

  如今的大明,節操這東西不過是一件道具,該用的時候它可以拿出來當口號,不能用的時候節操掉了一地也沒人願意撿。

  一路走來,秦堪有點憂慮,大明的官場這般模樣,自己這樣的正人君子豈不是會被他們帶壞?

  ——只能出淤泥而不染了。

  很有意思的現象,從南到北一路走來,路程一千多里,各地風俗人情相差迥異,土壤氣候迥異,可每個地方的官兒卻大致相同,再深遠一點,從地域到時間,上下兩千餘年的官兒大抵都是這個樣子,對上和對下完全兩副面孔。

  秦堪越來越憂心,真不知京師內的官兒是怎樣的德性。

  弘治是個好皇帝,好皇帝下面不一定全是好官,兩者之間並無太大的直接關係。大明江山如今正為後來的盛世奠定堅實的基石,弘治和內閣三老們正為治理這個國家而殫心竭慮,可他們知不知道這個國家其實存在許多隱患?

  ***********************************************************

  不緊不慢走了一個月左右,秦堪一行終於到了京師朝陽門外。

  說是皇都四九之城,然則在正統年以前,京師的城門還只是一個個的門洞,上面並無箭樓城樓等等建築,如今的京師城門箭樓林立,卻是一位太監所建,這個太監名叫阮安,為人聰明而且廉潔,原本朝廷預算征調十八萬民夫修城樓的,他只用了兩萬人便完工了,更值得一提的是,這位修了城樓後來又修了京師皇宮奉天,華蓋,謹身三大殿,主持了那麼多工程,死時卻「囊無十金」,除了木有小雞雞,他比任何文官要強上許多。

  朝陽門在元朝時稱為齊化門,亦稱「糧門」,顧名思義,自然是運糧入城的通道,蓋因此門靠近京杭大運河,南方的漕糧由此而入京師。

  丁順亮出了錦衣衛牙牌,門口兵丁放行,秦堪一行人的馬車入城,

  坐在馬車裡,秦堪長出一口氣,終於到了,這裡便是京師,大明王朝的皇都,它主宰著一朝國運,由這座城池裡發出的每一道旨意,每一個命令,都決定著這個國家富強或貧弱,今日,一個名叫秦堪的文弱書生正緩緩走進了整個大明的權力中樞所在。

  命丁順帶著手下去客棧安頓杜嫣和下人們,秦堪則備好了告身文書和調令,打聽到經歷司的地址,獨自一人朝錦衣衛經歷司走去。

  經歷司主管人事,秦堪必須先辦好赴任手續。

  進了經歷司,接待秦堪的是一名小吏,見到文書上秦堪的名字後,小吏不由抬頭驚奇地瞧了他一眼,垂頭再看文書,再抬頭看他一眼。

  秦堪忍不住問道:「這位大人,你做頸部運動我不反對,事實上我很贊賞,生命在於運動嘛……可你能不能把我的手續辦完了再運動?」

  小吏笑了:「你就是秦千戶?真個久仰了……」

  秦堪拱了拱手,苦笑道:「久仰倒不必,我只想請你稍微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嘴裡說久仰的時候,臉上用不著一副見了鬼的樣子……我雖不好意思誇自己玉樹臨風,人見人愛,至少也是五官端正,可圈可點……」

  小吏笑道:「秦千戶卻是風趣之人,聽說您在南京打了東廠廠公王岳的乾兒子?」

  秦堪一楞,王岳的乾兒子劉琅?事情過去那麼久,小吏不提他還真給忘了。

  京師水深,一句簡單的問話裡面或許有機關。

  秦堪不答反問,小心翼翼道:「打了王岳的乾兒子……是對是錯?」

  「當然打對了,打得太對了!給那幫閹狗們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咱們錦衣衛不是好惹的!」

  秦堪釋然,把胸膛一挺,當仁不讓的模樣:「不錯,就是我打的,閹狗人人得而誅之,我之所以沒把他活活打死,乃念上天有好生之德……」

  小吏的表情愈發崇拜,甚至朝秦堪拱了拱手:「秦千戶少年英雄,給咱們錦衣衛兄弟長了臉,下吏佩服之至……不過秦千戶手下留情,那閹狗倒是把事情做絕了……」

  秦堪一待:「此話何意?」

  「那劉琅挨了打後回到京師,在王岳公公面前哭訴才幾句,王岳不知發什麼魔怔,勃然大怒……」

  秦堪心中一抽,嘆道:「看來王公公果然恨上我了,不用說,這事算在了我頭上。」

  小吏笑道:「秦千戶猜錯了,王岳勃然大怒倒不是針對您,而是直接命番子把劉琅亂棍打死,屍首扔在京師城外亂葬崗上喂了野狗……」

  秦堪又是一待,接著心中一沉。

  王岳好狠的手段,多半是知曉了劉琅去南京密會寧王幕僚一事,於是乾脆殺人滅口,把劉琅處理了,免得引火燒身,外人不知道的,還以為王岳處事公正,不偏不倚,乾兒子在外面跋扈他竟能大義滅親,只有牟斌和他秦堪才明白王岳的用意。

  想通了這些,秦堪突然發覺自己要學的東西很多,前世不管怎樣激烈的人事鬥爭,至少不會心狠手辣到要人命的地步,這一世,王岳給他好好上了一課,而且不收他學費。

  如今是大明朝,上位者一言而定人生死,連冠冕堂皇的司法程序都不必走。

  壓下心頭雜亂的思緒,秦堪強笑道:「既然王公公打死了劉琅,看來這件事算不到我頭上了,東廠有東廠的家法,咱們錦衣衛不必理會。」

  小吏笑道:「秦千戶又錯了,此事可謂一波三折,峰回路轉……」

  秦堪突然有種想抽他的衝動,很久沒有這麼暴力的想法了……

  「劉琅被王岳杖斃之後,東廠番子們群情激動了,他們在背後敬佩廠公鐵面無私,大義滅親的同時,紛紛把矛頭對准了錦衣衛,更准確的說,是對准了您秦千戶,畢竟您是令東廠廠公痛失愛子的元凶,不知哪個殺千刀的把您要來京師赴任的消息傳了出去,最近這些日子,東廠番子們摩拳擦掌,就等您來呢。」

  秦堪又呆住了,英俊的面孔不停地抽搐。——這他媽真叫躺著也中槍啊!

  ***********************************************************

  PS:晚上還有一更。。。求推薦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3:58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5 11:22
第九十一章 番子監視

  當官不容易,當個沒有泯滅良心又不被奸臣害死的好官更不容易。

  所以忠臣要比奸臣更奸更毒,才能保住官位和性命,這只是前提,忠臣都有著遠大的抱負,保住官位和性命的同時,還要實現自己的抱負。

  瞧瞧,忠臣多累,要做多少事,要費多少腦子,哪像奸臣那樣輕鬆,當官只需偶爾琢磨琢磨如何討好皇帝,如何陷害忠良,多簡單。

  如果不是身體裡僅剩的一絲絲節操控制著自己,秦堪真想投入到奸臣們的懷抱裡去,從此開開心心地貪錢害人,全身心投入到禍國殃民的行列中,做好事千難萬難,但對秦堪這樣的穿越者來說,做壞事害人卻跟吃飯一樣簡單。

  只可惜……東廠估計不會要他。

  秦堪離開經歷司時心情很復雜。

  聽那個小吏說了半天八卦才清楚,他人還沒到京師,便已跟整個京師的東廠番子們結下了仇。

  整個京師的東廠番子啊!

  一人一泡尿就……不對,換個比喻,一人一口口水就能淹死他,錦衣衛和東廠鬥了這麼多年,無非也就勉強鬥了個平手,如今瞧這情勢,東廠要集中火力專門對付他了,秦堪只是小小的千戶,不是錦衣衛指揮使,面對東廠的火力猛攻,他抗得住嗎?整個錦衣衛會毫不猶豫地當他的靠山嗎?

  秦堪清楚,除了血脈親人和妻子,這世上誰也靠不住,誰也不能信,唯一能靠的人只有自己。

  小吏的八卦說完了,最後意猶未盡地告訴秦堪,他的調令是由指揮使大人親自下的,所以對秦堪未來的工作安排,得由指揮使大人說了算,他們經歷司管不了,請秦千戶安心等幾天,等牟帥有空時再接見他。

  秦堪發現自己來這一趟經歷司的目的就是為了被人嚇唬一頓,然後戰戰兢兢走人……

  ***********************************************************

  出了經歷司,秦堪本想帶點禮物順路去牟斌府上拜訪,感謝他慧眼識英雄,於萬千芸芸庸才中發現了他這個亮點,仔細考慮過後,秦堪還是決定不去了。

  被老大抬舉是好事,不過感恩圖報也得看時機,秦堪剛到京師,放著鎮撫司那麼多僉事,同知不去拜訪,一來便直接抱老大的粗腿,傳出去不好聽,甚至會給他惹來麻煩。

  丁順辦事很穩當,由於有女眷,於是包了客棧的整個院子,帶來的手下們住在前院,杜嫣和小蘿莉們住後院。

  這家客棧位於京師外城菜市口附近,包下的院落地處偏僻,很適合女眷,這個時代的女性大多數還是很傳統的,喜歡安靜,習慣足不出戶,當然,秦門杜氏不算其列。

  秦堪剛跨進院門,丁順便迎上來稟報,說夫人沒來過京師,覺得很新奇,上街玩去了,丁順於是派了幾名手下保護她。

  秦堪揉揉鼻子,嚴肅地告誡道:「保護是對的,不過不應該保護她,而是保護京師百姓不被她欺負,以後注意,本末不可倒置。」

  杜嫣本就是不肯安靜的性子,要她像普通女眷那樣整天在房裡學東方不敗繡花鳥,她肯定活不過這個冬天。秦堪骨子裡並沒有多少大男子主義情結,愛一個人就不要強行約束她,改變她,她愛幹什麼隨她去,哪怕她把天捅了個窟窿,他秦堪也得在後面幫她補起來,這才是真正有擔當的男人,真正的大丈夫。

  那些在外面唯唯諾諾,回到家裡卻硬了,只知道對老婆孩子橫眉瞪眼,這種人不能算男人,世人一般管他們叫「癟三」。

  丁順猶豫了一下,又稟道:「大人,屬下包了這家客棧院子不久,便瞧見有十來個人在咱們院子外面鬼鬼祟祟探頭探腦……」

  秦堪皺起了眉:「查清了嗎?是些什麼人?」

  丁順得意笑道:「咱們堂堂錦衣衛的長處便是刺探,當然不能落人於後,於是屬下也派人鬼鬼祟祟探頭探腦過去……」

  秦堪:「…………」

  算了,正事要緊,不罵這朵奇葩了。

  「後來查清楚了,這十來個人是附近的地痞,不過按東廠慣例,他們都是雇地痞打探情報,所以屬下懷疑這幫人是東廠派來的,此事如何處置,還請大人示下……」

  秦堪眉頭越擰深,東廠委實厲害,人剛進城,他們便打探到自己和家眷的落腳處,經歷司的小吏沒說錯,估摸著如今東廠番子們已把他當成了頭號敵人。

  幸好自己還頂著錦衣衛千戶頭銜,令他們尚有幾分顧忌,否則不用等他進城,東廠番子們肯定就在荒郊野外把他和一大家子全剁碎了。

  公公們全是練過葵花寶典的高手啊,不能不防,卻不知從何防起,一進城便遇到如此憋屈的事,秦堪心裡堵著一口悶氣難舒。

  忍幾天,畢竟自己身邊只帶著一二十個手下,沒有實力跟東廠那幫殺才硬拼,等牟斌給他安排了工作再說。

  目前最重要的是,……跟老婆洞房。

  這些日子一直舟車勞頓,沒時間也沒氣氛洞房,今天總算到了地頭,晚上怎麼著也該……呵呵。

  心不在焉地聽著丁順稟著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院門外不知何時跑來兩條土狗,倆狗也不害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就開始OOXX,不要臉之極。

  秦堪盯著它們,眼中露出若有所思之色,良久,忽然幽幽一嘆:「本千戶如今的生活連狗都不如……」

  **********************************************************

  獨自進了內院,卻發現憐月憐星嘟著小嘴坐在廂房門口,倆小蘿莉悶悶不樂的樣子令秦堪一陣心疼。

  「你們怎麼了?」

  憐月垂頭低聲道:「主母的功夫好厲害,可她卻不肯教我們學武……」

  「為什麼不教你們?」

  「主母說,她總得留一手,免得將來我們學會了功夫聯手打她,她擔心打不過我們……」憐月越說越委屈了,癟著嘴道:「我們怎麼會對主母動手呢?我們要做好奴婢的……」

  憐星按慣例點頭附和:「嗯嗯,就是就是。」

  秦堪失笑,杜嫣才十七八歲年紀,其實也是孩子心性,一大家子裡面就屬他最成熟了。

  低頭瞧了瞧自己的下身,秦堪點頭再次肯定,嗯,確實很熟了……

  閒著也是閒著,晚上洞房,不如白天先磨一磨槍,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眨眨眼,秦堪俯下身笑得很和善:「我教你們學武好不好?」

  倆蘿莉眼睛雪亮雪亮,一左一右拉住了他的袖子:「老爺也會功夫?真的嗎?」

  「老爺當然會功夫,否則如何收服你們主母?」秦堪嚴肅道。

  「老爺願意教我們嗎?」

  「看你們聰明伶俐,老爺我就破例教教你們,此乃秦家獨門武功,不可示之於外人,來,跟我進房……」

  憐月憐星興奮得小臉通紅,使勁地點頭:「奴婢發誓一定不外傳,學好功夫將來保護老爺和主母!」

  「呵呵,真乖,老爺我很欣慰。」

  …………

  …………

  廂房的門緊緊關上,裡面傳來秦堪嚴肅的聲音。

  「今日教你們的第一招很厲害,切記不可對外人使用……」

  「嗯嗯!」

  窸窸窣窣……

  憐月驚呼:「老爺,您把絕世神兵亮出來卻為何故?」

  「……它是你們練武的道具。」

  憐星吃吃道:「這……怎麼練?」

  「來,老爺教你們,把你們的手伸出來,輕輕抓住它,別使勁,練武要有耐心,慢慢的,慢慢的,前後移動,對,就是這樣……」

  「老爺您真是教我們練武嗎?這一招叫什麼?」

  「五龍抱柱……不對,十龍抱柱,啊,現在十五龍了……好舒服。」

  **********************************************************

  PS:祝大家聖誕快樂!雖然不提倡過洋節,不過也算是一個出去放鬆哈皮的藉口。。。

  哈皮完了回來記得投推薦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6:15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6 10:51
第九十二章 牟斌相召

  事實證明兩個小蘿莉的練武天賦很高,秦堪面帶笑容幾乎是飄著出了廂房,留下蘿莉們低聲抱怨手好累……

  蘿莉們的小臉蛋紅紅的,彼此的目光很躲閃,其實她們並不像秦堪以為的那樣單純,有些事情已經似懂非懂了,她們只知道剛才做了一件男女之間很神秘很害羞的事,這件事最好不要對主母說……

  秦堪倒是毫無負罪感,調教蘿莉是一件任重而道遠的事情,只能一步一步慢慢來,不著痕跡的來,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從十四歲調教到十七歲,幻想一下三年後,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瓷娃娃般的小姑娘,穿著秦老爺特制的女僕裝,一見秦堪便恭敬地轉過身翹起小屁屁,充滿虔誠地請求道「老爺,請調教我吧……」

  美好的生活不會憑空而降,需要努力和汗水。秦堪,值得擁有。

  …………

  …………

  杜嫣回來了,看得出心情很好,拉著秦堪的手一個勁兒的說著京師這裡好那裡好,各種商鋪各種琳琅滿目的商品,各種想購買的欲望……熟悉的心疼滋味兒,很顯然,這婆娘毀天滅地都不在話下,敗個家自然砍瓜切菜一般輕鬆。

  秦堪相信歷史上很多貪官都有逼不得已的理由,比如秦千戶,攤上這麼一位購物欲極其強烈的老婆,靠他一個月大約二十多兩的朝廷俸祿顯然養不起她,於是領國家工資的同時,順便想想法子讓國家幫他養一下老婆……

  現在的秦堪就有一種迫切想當貪官的衝動。

  提起晚上洞房的事,秦堪剛開了個話頭,杜嫣一臉春風頓時化為驚懼,仿佛秦堪的手塞進她的褻褲裡一般尖叫起來:「不行,我還沒准備好,你……」

  說著又覺得自己反應太激烈,杜嫣俏臉飛上紅暈,垂頭低聲道:「相公多容我兩天行嗎?就兩天……從沒有男人碰過,我不知道……怕萬一我不習慣,會傷著你。」

  秦堪苦笑,好吧,少女變少婦需要一個適應過程,這跟成沒成親無關,若第一次造成了她的恐懼心理,以後自己可真會後悔一輩子,這事不急,幸好剛剛教了兩個小蘿莉功夫……

  **********************************************************

  接下來的兩天,秦堪足不出戶,丁順和手下們則散布在院子周圍,如臨大敵般與東廠的人形成了對峙,雙方心照不宣,也沒打破這種詭異的平衡,一直這麼僵持著。

  秦堪沒想到京師竟然如此凶險,不由慶幸當初心念一動,帶了丁順和二十來個手下進京,否則難保東廠的閹狗們會對他做出什麼事,對一個落了單的千戶,東廠的人必然有辦法讓他死得不明不白,官司都沒地方打。

  到了第四天,北鎮撫司終於來人告訴他,指揮使牟帥召見秦千戶。

  秦堪鬆了口氣,急忙換上大紅飛魚服,穿戴整齊趕往北鎮撫司衙門。

  終於有工作安排了,秦堪有點小興奮,中國的世道千百年來都大致相同,只要手裡有了人馬,哪裡都不用怕,東廠的人也拿他無可奈何。

  衙門前的校尉驗過牙牌,秦堪徑自而入,繞過照壁,穿過前院,在校尉的引路下,秦堪坐在北鎮撫司大堂內,等著牟斌出來接見。

  整個衙門的氣氛有點陰森,不知是百餘年來錦衣衛辦的冤假錯案太多,還是歷代指揮使刻意營造出這種低迷壓抑的氣氛,用以威懾人心,秦堪坐了不到一盞茶時分便覺得渾身冰冷,總覺得大堂附近冤魂縈繞,一陣陣陰寒入骨,手臉頓時冒了一層雞皮疙瘩。

  看著堂前高懸著的猛虎下山圖,秦堪暗暗腹誹。

  好好的一個國家政府機關,搞得跟閻王殿似的,歷代指揮使們委實應該檢討一下自己的審美觀……你們請幾個女服務員也好呀。

  不多時,錦衣衛指揮使牟斌慢慢從屏風後踱了出來,輕輕一咳,秦堪立馬起身恭立。

  「原南京東城千戶所千戶秦堪,奉調入京,拜見指揮使大人。」秦堪向牟斌行了個單膝觸地的軍禮。

  「呵呵,免禮,秦千戶坐吧,今日本指揮使頭一次見你,可不正是『人生若只如初見』嗎?」

  牟斌笑著落了座,秦堪這才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下首。

  抬頭目視牟斌,這位指揮使年約四五十歲,穿著大紅的麒麟錦袍,頭上無冠,但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很嚴謹的樣子,牟斌面色有點黝黑,一雙眼睛時常半闔不闔,仿佛在打瞌睡似的,偶爾閃過一抹精光,令秦堪不由自主聯想到他身後高懸的那張猛虎下山圖裡老虎,沉靜中似乎隨時能撲出去給人以致命的一擊。

  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秦堪有一種被虎視眈眈的感覺。

  人生若只如初見,牟斌見面的第一句話已充分說明他把秦堪查得很清楚了。

  寒暄了幾句,牟斌這才緩緩道:「秦堪,你入錦衣衛,是我親自下的調令,人才難得,錦衣衛舉步維艱,如履薄冰,所以我們需要人才,特別是你這種讀書人出身的人才……」

  「不敢當牟帥謬贊。」

  「不要妄自菲薄,你幹得不錯,崇明抗倭,處置舉子鬧事等等,一樁樁一件件我都看在眼裡,好好做下去,牟某不會虧待任何一個給咱們錦衣衛立功長臉的人。」

  牟斌列舉了秦堪做的幾件事,唯獨卻不提寧王府幕僚陳清元,秦堪不由暗喜。

  這當然不是牟斌記性不好忘記提了,而是牟斌已將此案記在心裡,隱而不宣,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拿出來,作為一份立功的籌碼遞上去,不提就對了,不提是好兆頭,秦堪沒有白忙。

  說了這幾句後,牟斌看秦堪的目光已變得很溫和,秦堪當初走對了一步棋,不論牟斌願不願意,陳清元一案已將他和秦堪的利益綁在了一起,大家有著共同的秘密,牟斌自然要拿他當心腹培養。

  「你抵京已數日,大概歇息夠了,我打算把你調去內城千戶所任千戶,你覺得如何?」

  內城千戶所?

  秦堪頭都大了,一聽「內城」兩個字,便跟王公大臣脫不了關係,肯定不像菜市場收攤費那麼輕鬆……

  很想拒絕,可他不能拒絕,牟斌的語氣像商量,如果他真以為指揮使大人在跟他商量,秦千戶這輩子的官運算是走到頭了。

  「標下願聽牟帥調遣。」秦堪抱拳應命。

  牟斌很高興,老大都喜歡聽話的屬下,牟老大也不例外。

  「上任後小心辦差……嗯,聽說最近東廠番子想找你麻煩?」

  秦堪嘴裡發苦,澀澀道:「是。」

  砰!

  牟斌狠狠一捶桌幾,怒道:「這群生兒子沒屁眼的閹貨!」

  秦堪:「…………」

  又遇到一個沒有生理常識的家伙。

  牟斌臉色鬱卒,面含嚴霜,冷冷道:「莫怕他們,拿出你當初抗倭時的手段,好好治治這幫番狗!若力有不逮之時……」

  秦堪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牟帥願助屬下嗎?」

  「咳,……你就別跟他們動手,罵罵他們便是了,太監有很多缺點可供你一逞口舌,這一點上,咱們錦衣衛有優勢。」

  **********************************************************

  PS:晚上還有一更。。。求推薦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6:21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6 10:54
第九十三章 千戶上任

  秦堪委實沒興趣在別人身上一逞口舌,除了女人。

  牟斌的消極態度讓他有些不爽,同時也漸漸體會到錦衣衛如今的艱難。

  一個國家機構的強勢或弱勢,跟皇帝的態度有著直接關係,弘治皇帝在大明歷代皇帝裡算是很英明的了,他自出生便藏在深宮許多年,逃過了萬貴妃爪牙耳目的追捕,殘酷深宮內,一群被排擠到內宮邊緣的已廢皇后,宮女和太監們豁出性命保住了他,後來竟神奇般登上了皇位。

  弘治皇帝童年的坎坷遭遇決定了他性格的堅毅和沉穩,人的立場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便不同,自小顛沛的弘治皇帝或許從那時起便已深深感到命運的無常,內宮的可怕,廠衛的張狂,所以登位之後一力壓制廠衛的權力,而且執意隻娶一位皇后,堅決不納嬪妃,上下兩千年,皇帝隻娶一個老婆的,弘治是獨一份,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不得不打擊一下女性同胞們美麗的幻想,拋開對張皇后寵愛這個讓無數女人感動的理由不提,恐怕最大的原因,還是弘治童年看多了內宮嬪妃爭寵,見識過萬貴妃毒殺先帝骨肉,於是不想找太多老婆給自己添堵。(女性同胞們真要找個不娶多房的人來崇拜,不如崇拜太監去,很多太監一輩子都沒討老婆,可謂潔身自好,守身如玉,大小長短恰好值得崇拜一下的。)

  皇帝英明,廠衛的日子便不好過了,他們本以陷害忠良而起家的,現在陷害忠良的事不敢隨便幹了,於是只好縮小業務範圍,收收商家保護費,追趕幾個亂擺攤的小販等等……業務小了,同行難免因為利益而起衝突,於是兩伙人開始窩裡鬥,又不敢鬥得太狠,怕那些言官們參劾,給皇帝陛下提供收拾他們的藉口,於是兩幫人鬥起來都隻敢小裡小氣,不敢放開手腳大幹一場。

  這便是錦衣衛和東廠如今的現狀。

  秦堪很不幸,他活在錦衣衛最落魄的年代,欺男霸女別想了,別讓人欺負自己就行。

  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秦堪深深覺得自己的人生走岔了道兒……

  ***********************************************************

  錦衣衛老大說畫圈圈詛咒東廠,這事兒秦堪沒興趣幹,此舉不但迷信,而且毫無效果。

  牟斌的態度很明顯,如果秦堪不幸被東廠的人堵了,牟老大可能幫不上什麼忙,而且言下之意,你秦堪最好別找我幫忙,會失望的……

  秦堪很理解牟斌的處境,畢竟他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千戶而跟東廠公然翻臉,這不符合他的利益。

  理解歸理解,終究還是很不爽,心裡有些怨氣。

  老大靠不住,只好靠自己。

  秦堪辭了牟斌,又去經歷司辦了調任手續,領了牙牌,京師內城千戶所秦千戶正式上任。

  …………

  …………

  京師內城有五個錦衣衛千戶所,秦堪獨領其一。

  其實錦衣衛還有一個名義上的直屬上司,那便是京衛都指揮使司,它統轄京師十二衛,錦衣衛也包括其中,不過隨著錦衣衛洪武永樂之後權力瘋長,京衛指揮使司漸漸對其沒了約束,只保留著名義上的統轄。

  千戶所位於內城甜井胡同的一個宅子裡,有點簡陋,秦堪也不介意,當官不修衙是規矩,簡陋一點無妨。

  丁順調任其中一個百戶,會同其餘九名百戶,在這間簡陋的千戶所裡拜見了新上任的千戶大人。

  百戶們的態度很恭敬,沒有人露出絲毫不服之色,更沒人拿著鬧餉等等藉口刁難秦堪,大約他們也聽說了這位千戶大人是由指揮使親自提拔的,背景可能不小,沒人敢冒頭幹這種不理智的事。

  秦堪很客氣,盡管大家對他態度不錯,但該花銷的銀子還得花銷。從南京開始辛苦積攢下來的幾千兩銀子散出去,每個百戶拿了幾百兩的見面禮,拜見上官的場面頓時達到了高潮,一時人聲鼎沸,奉承如潮。

  秦堪也笑,笑得很慘,穿越以來官運好到爆棚,為何財運卻如此不濟?好不容易攢點銀子,轉眼便送完了。

  顧不得心疼身外之物,東廠番子們正對他虎視眈眈,若不拉攏好這些手下,萬一將來他們袖手旁觀,自己可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百戶們每人拎著幾百兩銀子,興高采烈跟過節似的走了。

  秦堪呆呆注視著他們的背影,一種被人打劫了似的悲涼心情掠上心頭,黯然嘆息。

  「大人為何落淚?」丁順沒走,在一旁關心地問道。

  「感情豐富,偶有感觸,故而垂淚……」秦堪嘴硬,使勁擦了把眼淚,吸了吸鼻子:「丁順,覺得我這人怎樣?」

  「大人義薄雲天,待屬下如再生父母,屬下等願為大人效死。」

  「是啊,哪個父母這麼大方,一出手便給幾百兩,我這豈止是父母,簡直是再生祖宗了……」秦堪猶自不甘地一嘆,接著又發起了牢騷:「像我這樣的人,做人善良,做官本分,該強硬的時候強硬,該忍讓的時候忍讓,讓我抗倭我鼓起二頭肌挺槍便上,讓我擺平讀書人我搖著鵝毛扇一個法子陰了一百多號人,讓我扮硬漢我跟你們這幫粗人大碗吃肉大口喝酒還罵髒話,讓我扮小清新我牙都沒剔立馬仰頭四十五度流下明媚又憂傷的淚水……」

  丁順被一連串的牢騷弄得腦子發懵,消化半天隱隱感覺秦大人是不是對目前的官位不滿,嫌自己升得太慢了?

  你還嫌升得慢,我們這些苦哈哈兒豈不是要一頭撞死以謝天下?

  「大人,屬下說句實話,以大人弱冠之年,不到一年時間由白身升上千戶,大明立國以來絕無僅有,大人不必……」

  秦堪沒等丁順說完,忽然打算了他的話,重重拍著他的肩,目光灼灼地盯著他,眼中充滿不甘和委屈。

  「老丁你說說,我這樣的人……怎麼就發不了財呢?」秦堪的話鋒轉得很離譜。

  ***********************************************************

  京師東安門北側,東廠大堂。

  大堂側面的小廳裡供奉著岳飛畫像,那凜凜生威,滿臉正氣的模樣擺在東廠內,受過這些年番子檔頭們的香火後,岳武穆的畫像都帶著幾分陰森味道了。

  廠公王岳恭敬地朝畫像三揖後,把香插進香火爐上,閉目沉思不語,仿佛在緬懷忠臣岳飛的報國事跡。

  見廠公敬過香,身後一名檔頭這才敢上前,小聲道:「廠公,最近下面的崽子們鬧得很厲害……」

  王岳仍然閉著眼,一開口嗓音尖細無比:「他們鬧什麼呢?」

  「那個姓秦的錦衣衛千戶來京了,調任內城千戶,下面的崽子們說,廠公為公義而罔私情,他們是極為敬佩的,但是冤有頭債有主,廠公的義子身死這筆帳,終究還得算到那姓秦的頭上,這也是崽子們對老祖宗的一番孝心……」

  王岳站起身,身形略顯蹣跚地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像個遲暮的老人般喃喃嘀咕。

  「年紀大啦,管不得這許多事了,整天拿這些雞毛蒜皮煩我,說什麼孝心吶……」

  檔頭楞了一下,接著便躬下身子,恭敬道:「是,小的明白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6:44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7 15:06
第九十四章 突發而至

  京師藏不住秘密,東廠要對付秦堪早已人盡皆知。

  不是每件事情把道理講清楚就能化干戈為玉帛的,很多事情根本沒有道理可講,比如對付秦堪這件事,表面上為了給廠公的義子報仇,實際上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東廠針對的仍舊是錦衣衛。

  弘治皇帝有意無意地攛掇下,東廠和錦衣衛這些年積下了太多的恩怨,這種恩怨已積累到無法調和,不是哪個德高望重的江湖大佬出面擺一桌和合酒便能解決的,無數次的衝突,無數次利益的爭奪,無數次在皇帝面前為了爭寵而明爭暗鬥,裡面摻雜了多少條人命,無數銀錢的得失……太復雜,太難解了。

  人做出任何事固然有原因,或為名或為利,然而毫不誇張的說,廠衛之間的關係已經升華到什麼都不為就能引來一場群體鬥毆,這種境界已非「仇恨」二字可以解釋,自己老婆被對方睡過大抵也就這程度了。

  東廠對付秦堪就是這麼個意思,一來殺隻雞給錦衣衛的猴兒們瞧,二來討好一下廠公,給自己的錦繡前程搭一架天梯。

  秦堪上任內城千戶的那一天起,東廠便開始了布置,一張針對秦堪的大網悄然無息地撒了下來。

  ***********************************************************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秦堪負手立於客棧內院一株桂花樹下,時已秋天,桂花正飄香,濃烈的香氣裡夾雜著幾分秋日蕭瑟之意,令人不勝惆悵。

  小八婆的出現破壞了這一美好的畫境,這女人不論何時何地出現,總能帶著滿身殺氣,嫁他秦堪算是屈才了,應該嫁個殺豬的才是。

  「秦堪!你能不能解釋一下,為何咱家庫房裡的六千多兩銀子不翼而飛?銀子呢?」杜嫣氣勢洶洶地瞪著他,小臉鼓得老高。

  秦堪嘆道:「銀子當然花掉了……」

  杜嫣俏眼越瞪越大:「花了多少?」

  「別談錢,談錢傷感情……」秦堪雲淡風輕地擺擺手。

  杜嫣醞釀情緒中:「…………」

  「你看看我的臉帶著一股子衰氣便該知道,自然是全部花掉了。」秦堪又很認真地補充道:「衰是衰了點,但不影響英俊。」

  杜嫣快抓狂了:「六千多兩全花掉了?你幹什麼去了?」

  小管家婆的氣勢越來越足。

  「京師城外新搞了個希望工程,資助那些窮人家的孩子人人有書讀,人人有功練,相公我一時愛心泛濫,故而慷慨解囊……」秦堪眼睛不眨的胡說八道。

  杜嫣冷冷盯著他:「真的?」

  「當然真的,他們後來還給我發了一面『積德行善』的錦旗表示感謝,實在是可喜可賀……」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嗎?」

  秦堪苦笑道:「如果你比我想像中傻那麼一點,說不定會相信的……」

  杜嫣朝他揚一揚手裡的帳簿,道:「罷了,你怎麼花的我不管,你是當家的,現在咱們府裡只剩幾十兩銀子了,一大家子開工錢,吃飯,各種花銷,還得花錢買套宅子,這麼多人老住客棧裡也不是個事兒,當家的你給拿個主意。」

  秦堪頭都大了,仰頭索然一嘆:「你覺得我能值多少,乾脆把我賣進青樓吧……」

  杜嫣楞楞瞧了他半晌,氣得笑了,狠狠捏了他一把,道:「你若真值錢,我一定二話不說把你賣了,就怕賣了你人家還倒找我要錢,我跟誰哭去?這筆買賣風險太大,不能幹。」

  秦堪喃喃嘆道:「這女人嫁了個賠錢貨還笑得這麼高興,莫非腦子有毛病?」

  杜嫣嘆氣道:「罷了罷了,真不知你這管著上千號人的千戶怎麼混的……我這裡有幾件嫁妝,下午找個典鋪賣了吧。」

  「我秦堪若用女人的嫁妝過日子,還算得男人嗎?銀子我自有辦法弄來。」秦堪斷然搖頭。

  「你有什麼法子弄錢?」

  秦堪笑了:「你相公我是幹大事的人,若連養家的銀子都賺不了,好意思自稱辦大事嗎?」

  一番豪邁而樂觀,積極且向上的話語聽得杜嫣眼中異彩連連,連聲音都不自覺地柔和了許多:「相公果然是人中龍鳳……」

  「好,等著,我出去弄銀子!」秦堪扭頭便走。

  「相公怎麼弄銀子?」

  秦堪頭也不回道:「出去找輛最豪華的馬車一頭撞死,記住了,人家不賠咱五萬兩銀子的喪葬費,咬死不鬆口,把相公我的屍首擺到他家門口哭天抹淚罵大街去……」

  男人,一定要對自己狠一點。

  ***********************************************************

  用玉石俱焚的方式弄銀子顯然不符合秦堪的性格,嚇嚇家裡的婆娘就好,別玩真的。

  秦堪果真沒找馬車撞死自己,有時候馬車經過身邊,他還很小心地避得老遠,秦千戶是個很惜命的人。

  幾名百戶領著秦堪,正在京師街上視察和熟悉管區。

  管區地處內城,相對外城而言乾淨整潔了許多,沒有那些亂糟糟不成規劃的攤子飯館青樓暗門子,內城裡面就算偶有商鋪和攤子,那也是極為整齊統一的擺放在指定的位置。

  內城的青樓楚館沒有那麼多誇張的拉客老鴇,老鴇和坐台小姐們如同大家閨秀一般深藏在樓中,白天通常是歇業時間,到了快掌燈時,她們才不急不徐地化個淡妝,擺足了架勢像隻高傲的孔雀般慢悠悠地晃出來,接受文人雅士們的追捧,如此閃亮登場的方式,如此高傲如冰山雪蓮的脾氣,與前世的女明星不遑多讓。

  到底時代不一樣,如今大明朝最賤的商人過了幾百年竟成了連官員都不得不仰其鼻息的大老板,妓女呢?幾百年後基本都叫明星了,賤的都變貴了,反而最貴的讀書人過了幾百年,卻變得一文不值……

  一眾百戶的陪同下,秦堪仔細地查看著屬於自己的管區,每一個商鋪,每一家住宅都暗暗記在心裡。

  …………

  …………

  陰謀來得很快,毫無准備便突發而至。

  人來人往的內城大街上,一名挑著菜擔的小販迎面走來,小販是個光頭,三十多歲年紀,大約中年謝了頂,已然是個禿子。

  走到秦堪等眾人身後時,小販突然將擔子一扔,接著從擔子內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閃電般插向秦堪的胸前!

  匕首去勢若流光,眨眼間即將刺進秦堪的背部。

  陪在秦堪身邊的丁順隱隱聽到破空聲,感覺不對勁,扭頭望去,恰好看見那一道雪亮的刀影。

  幾乎出於身體本能,丁順將腰間一直按著的繡春刀鞘往上一揚,貼住了秦堪的背部,鏘的一聲,本該刺向秦堪背部的匕首刃尖被刀鞘擋住,強烈的慣性頂著秦堪向前一踉蹌。

  「有刺客!」丁順大叫。

  眾人一楞,還沒反應過來,便見禿頭小販眼中閃過一抹失望,接著把匕首一扔,又從擔子裡摸出一塊石頭,在眾人愕然的目光注視下,狠狠朝他自己頭上一砸,鮮血頓時如泉水般噴湧出來。

  被血糊滿臉龐的小販扔下石頭,就地往地上一坐,然後淒厲地放聲大喊起來:「錦衣衛千戶打人了!我要告狀!告御狀!錦衣衛便可以無法無天了嗎?還有沒有咱窮人的活路了?」

  話音剛落,周圍幾個茶肆商鋪裡忽然衝出數名穿著褐衫,皂靴,頭戴圓帽的東廠番子,眾人一湧而上,把秦堪等人圍在當中,為首一名管事指著秦堪大聲道:「錦衣衛橫行不法,東廠有督察之權,剛才是你打他嗎?」

  秦堪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中忽然往下一沉。

  這他媽是個蹩腳卻有效的圈套!

  **********************************************************

  PS:晚上還有一更。。。求推薦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6:57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7 15:07
第九十五章 廠衛衝突(上)

  蹩腳的圈套往往最有效,這是千古顛撲不破的真理。

  關鍵在於時機的把握,換了平時,一個小販用石頭砸破自己的腦袋冤枉別人,錦衣衛只會報以冷冷的嘲笑,然後把他拎進詔獄嘗遍十八種大刑,讓他好好增長見聞,看看錦衣衛打人是不是這麼溫柔善良,如果他運氣好到爆棚活著出來,一定會恨爹媽生了他這張賤嘴。

  然而時機正確了,同樣的陷害法子卻讓秦堪有口難辯。

  東廠的番子們仿佛早等著小販自殘的一幕出現似的,刷地一下憑空冒出來許多。

  永樂十八年成立東緝事廠開始,東廠便對錦衣衛採取著監視態度,因為在這之前錦衣衛出了一個很不爭氣的老大,老大姓紀名綱,這家伙在朝廷裡一手遮天,權力幾乎與永樂帝平級,估摸著當錦衣衛指揮使太順風順水了,有點「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的寂寞意味,於是某天突發奇想,想試試當皇帝啥味道,結果寂寞的紀英雄被英明神武的永樂大帝剁成了餃子餡兒。

  紀綱誅了,事情沒完。多疑的永樂帝開始對整個錦衣衛的忠心產生了懷疑,天子親軍都敢造反,朕還能相信誰?——於是東緝事廠應運而生。

  還是太監好啊,男人眼裡他們有著致命的缺陷,可在皇帝眼裡這種缺陷恰好是優點,斷子絕孫的人誰吃飽了撐的會造反?用這幫皇家的家奴監督不怎麼靠譜的錦衣衛,天作之合。

  百年的制度就這麼被傳延下來,雖說大明律上沒有明文規定東廠一定壓錦衣衛一頭,但名義上來說,東廠確實對錦衣衛有著監視的職權。

  如何監視,端看怎麼理解了。

  上層人物不想多事的時候,錦衣衛就是滿大街殺人放火他們也懶得管。一旦上頭想把某根釘子置於死地,哪怕只是輕輕碰了一下路人,東廠也能把白的變成黑的,非說你把人家弄殘了。

  很不幸,秦堪恰好就是東廠眼裡的這根釘子。

  圍著秦堪的番子們手按在刀柄上蠢蠢欲動,冰冷的眼神裡似乎帶著幾分獵物掉進陷阱後的得意,毫無疑問,秦堪便是那隻獵物。

  禿頭小販滿頭鮮血,躺在地上嗚嗚呻吟,口中仍在喃喃說著要告狀雲雲,凶惡的面相配上淒婉哀怨的表情,說不出的怪異。

  確實是個圈套,長得劊子手模樣的販子眼裡不時還閃爍著凶光,這種標准打家劫捨的相貌居然跑去賣菜,也不嫌專業不對口……

  為首的番子指著秦堪道:「我們親眼看見你把這販子打得滿頭流血,你莫想抵賴,兀那賣菜的販子,你若想告狀,別去南鎮撫司衙門,他們錦衣衛官官相護,告不出結果的,不如去咱們東廠,有咱們英明的廠公為你做主,哪怕鬧到內閣三老面前,朝廷也會為你們主持公道的。」

  四周早已圍了一大群百姓,聞言紛紛點頭稱善,如狼似虎的東廠今日居然為平民做主,做了一樁善事,頓時引來了百姓們的稱贊,同時大家也對秦堪為首的錦衣衛投去鄙夷憤慨的眼神。

  秦堪越發清楚了,這幫家伙是想把事情鬧大,鬧得越大,他秦堪小命越難保,很多不起眼的小事情就是在上層人物有心渲染之下變得比天還大,令無數無辜的人腦袋落地,最有名莫過於幾百年後滿清時期的楊乃武與小白菜,一樁簡單的通奸案,在上層人物有心攀扯下,竟牽累到數百官員人頭落地。

  幾名東廠番子已扶起小販向外走,另外十來個番子則對秦堪他們隱隱成包圍之勢,話說得很客氣,是黑是白請大家一起去東廠大堂走一遭,不過他們按著刀柄的手蠢蠢欲動,看樣子秦堪若說半個不字,他們便不會再這麼客氣了。

  秦堪面色有點蒼白,他沒想自己居然碰到這種事,類似於前世的碰瓷,不過今日的碰瓷比較要命。

  幾名錦衣衛百戶沒了主意,紛紛看著秦堪,秦堪眼皮抽了抽,忽然揚起刀鞘狠狠朝為首的東廠管事臉上一拍。

  啪!

  「動手!」秦堪暴喝道。

  錦衣衛百戶們聽到命令,毫不猶豫地向前一步,揚起刀鞘跟東廠的番子們打了起來,眨眼間街上頓時亂成一片。

  秦堪身上挨了幾下,忍著痛在群毆的人群裡搜索,發現一個光頭在人群中左突右閃,身手異常敏捷,剛才滿頭鮮血的頹勢蕩然無存,像隻歡快的小鹿似的不時抽冷子暗算一下錦衣百戶。

  秦堪眼中冒出了怒火,忽然揚手指著那禿子大喝道:「集中火力先打那光頭!」

  京師風沙大,一會兒的功夫街上已揚起了一陣如黃霧般的灰塵,現場愈發混亂,有點敵我難分的架勢,不過一聽秦千戶說打光頭,那便沒壓力了,這麼多人裡,唯獨那光頭像黑暗中的燈塔,苦海中的明燈,那麼的鮮明,出眾……

  於是光頭悲劇了,近十名錦衣衛的刀鞘拳腳全朝他身上招呼過去,就數秦堪揍得最歡快,沒辦法,他太恨這孫子了,今日這場禍事全是這光頭惹出來的。

  噼噼啪啪一陣脆響,光頭幾聲慘叫後,拼著最後一絲力氣忽然站起身,厲聲大喝:「住手!」

  眾人一滯。

  飛揚的塵土裡,光頭鼻青臉腫看著秦堪,流下了哀怨的眼淚。

  「有沒有搞錯?憑什麼只打我一個人?」光頭悲憤地譴責道。

  秦堪也楞了:「這是交流打架心得的時候嗎?」

  光頭嘶聲大吼,眼淚飛得特別小清新:「這不公平!」

  砰!

  秦堪一刀鞘拍暈了他,不解氣地狠狠踹了他一腳。

  「腦袋那麼鮮明,目標那麼明顯,不打你打誰?還想要公平?」秦堪扭頭大喝:「把這刁民綁了,拿進詔獄,讓他嘗嘗真正的公平滋味!」

  眾錦衣百戶齊聲應了,利索裡把光頭綁好,兩人一左一右架著他走遠。

  風沙略小了些,東廠番子們見錦衣衛居然把最重要的當事人綁走了,不由面面相覷失了主張,他們辦過的案子不少,打過的架更不少,可是從沒遇過這麼不講究的,一不爭辯二不扯皮,直接讓當事人消失,光頭被拿進了詔獄,下面的戲還怎麼唱?

  咬了咬牙,為首的番子一揮手:「咱們退!這事兒沒完!」

  秦堪面帶冷笑看他們撤走,心頭越來越沉。

  這番子沒說錯,剛才這一齣只是大餐前的開胃菜,真正的麻煩馬上要來了。

  …………

  …………

  當夜,東廠番子頻頻調動,幾個時辰內糾集了數百上千號人,打著火把氣勢洶洶朝錦衣衛內城千戶所而來。

  京師無數大臣,御史的目光也盯住了這一夜的廠衛之鬥,京衛都指揮使司和內廷掌印太監蕭敬同時連下數次條子詢問東廠和錦衣衛。

  夜色平靜,風雨欲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7:27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8 12:11
第九十六章 廠衛衝突(中)

  秦堪太痛恨自己的料事如神了,很難想像,一群對皇帝奴顏卑膝,各種諂媚各種討好仿佛渾身沒有半兩骨頭的太監們,對錦衣衛卻完全變了另外一種面孔,他們凶狠狡詐,陰險毒辣,必置他於死地才甘心,很費解,他們身上那股比純爺們更純的雄性氣息從哪兒冒出來的,不是割了嗎?

  ——難道沒割乾淨?

  下午回到千戶所後,秦堪下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派人把杜嫣和小蘿莉她們從客棧接進千戶所,山雨欲來,他不能把妻子家人扔在外面,東廠那幫雜碎什麼事都幹得出的,道德底線比秦堪低多了,不得不防。

  第二道命令是派人緊急趕赴北鎮撫司衙門,向牟斌求援。雖說牟斌事前已暗示過他的態度,然而事情到了這一步,不求援只能被東廠的番子一人一泡尿……不,一人一口口水淹死,秦堪便顧不得許多了。

  第三道命令便是高築牆,把千戶所所在的胡同圍牆用沙袋加高,布置石塊和火油,一副嚴陣防守城池的架勢,並派人抽調所有屬下百戶和校尉增援……千戶所內被秦千戶凝重而緊張的神情弄得人心惶惶。

  …………

  …………

  已被接進千戶所的杜嫣悠哉悠哉地看著秦堪滿頭大汗忙前忙後,不由輕顰秀眉:「相公,你是不是驚嚇過度了?不過小小打了一架而已,輸贏各憑本事,你怎麼就認為東廠番子們今晚會來報復?」

  「不是報復,是『大舉進犯』!」秦堪顧不上擦汗,嘆道:「我小時候跟一個道德素質很低的人打過一架,第一回合那家伙被我捶了一頓,哭著跑了回去,沒到半個時辰他便拉了一大群幫手來,我一個人單挑二十多個啊……」

  秦堪還來不及露出悲痛的表情,杜嫣驚訝地張大了嘴:「相公原來深藏不露……我來試試你!」

  不待秦堪反應,杜嫣便一個掃堂腿,秦堪……華麗麗地被放倒了。

  「相公……你沒事吧?」杜嫣很內疚,也很困惑,這樣的身手一個人怎麼可能打得過二十多個?

  秦堪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趴在地上悲嘆道:「當時我一個人打二十多個,……差點被那群畜生活活打死啊!躺在地上裝暈他們才饒我一命……娘子啊,以後聽相公說話,一定要讓我把話說完,可好?」

  杜嫣:「…………」

  「這跟東廠來報復有何關係?」杜嫣忍不住又問道。

  「因為東廠那幫人的德性跟小時候打架輸了拉幫手的家伙是一樣一樣的,道德素質極其敗壞,人品節操極其低下。」

  **********************************************************

  事實證明秦堪的預料沒錯,到了掌燈時分,京師甜井胡同附近大街小巷靜悄悄的,不見一個人影,百姓們仿佛聽到了什麼風聲似的,紛紛回到家躲了起來,街上一片空曠,連條狗都沒有。

  秦堪的心越來越沉,冷汗一滴滴的從額頭滑下。

  他知道,氣氛越平靜,即將到來的風雨越急驟,很危險的信號。

  「大人,……街,街上的人呢?」丁順跟著翻上牆頭,面色有點發青。

  秦堪閉眼沉靜道:「我想百姓們不是回家吃晚飯就是回家睡婆娘去了。」

  「真的?」丁順仿佛鬆了口氣。

  「假的,老丁啊,你這麼笨,待會兒若跟東廠打起來,會死得很快的……」秦堪為丁順的命運而嘆息。

  丁順小心翼翼道:「大人,打架不必用腦子的,恕屬下直言,大人的身手才會死得很快……」

  秦堪:「…………」

  被屬下鄙視了……

  不好的消息一個接一個。

  派出去的人回來了,屬下十名百戶真正派人來增援的加上丁順才三個,其他的人不知為何在同一時間病倒了,而且病得很嚴重,——也許這種病的名字叫「趨吉避凶」吧。

  派去向其他錦衣衛千戶所的人也回來了,千戶們很禮貌地拒絕援助,話都說得很漂亮,咱們錦衣衛不怕事,但也不願多事,今晚這樁事屬於「不願多事」的範疇,所以不能幫秦千戶了。

  派去北鎮撫司的人倒一直沒下落,不過秦堪的心已經寒了,這位指揮使大人多半也會袖手旁觀的。

  偌大的京師,竟無一人相助,老天派他穿越過來的目的,難道是想讓他在明朝的京城再死一次嗎?

  **********************************************************

  千戶所圍牆外幾名打著火把的東廠番子湊近瞧了幾眼,接著又鬼鬼祟祟地跑了回去,半天不見動靜,一柱香時辰後,胡同外傳來細碎雜亂的腳步聲,番子們一個接一個的出現了,仿佛從四面八方湧出來的螞蟻似的,人人手裡攥著一根木棍,形狀頗似衙門裡鎮堂威,打犯人用的水火棍,半紅半黑。

  杜嫣和千戶所內一眾錦衣衛的臉色頓時煞白。

  秦堪沒說錯,他們果然來了!

  人山人海的番子,數不清的晃動著的火把,京師黑夜的寂靜漸漸被劃破,四面八方的腳步聲,叫罵聲,張狂至極的笑聲……

  這一刻秦堪想到了那位千多年前被圍在垓下的楚霸王,聽著四面鼎沸的人聲,露出絕望的笑容……

  漢兵已掠地,四面楚歌聲。

  嗖!

  一支火把從圍牆外扔了進來,杜嫣大怒,飛起一腳,騰空將火把踢出了牆外。

  緊接著,一支,兩支……

  秦堪面色蒼白,渾身直顫。

  京師的夜,很冷,京師的人心更冷。

  想著指揮使的推搪,其他幾個千戶的冷漠無情,東廠番子張狂的叫囂……

  穿越至今,秦堪從沒像今晚這般陷入絕境。外面撞門的聲音越來越急,只消一刻大門被破,番子們一湧而入,亂軍之中,他秦堪縱有百條命也不夠他們殺的,死一個錦衣衛千戶而已,想必王岳早已准備好了說辭,這事只需輕飄飄幾句解釋便帶過,他秦堪生命的價值,只在東廠廠公嘴唇翻動間便告終結……

  這不該是他秦堪的結局!更何況這裡還有他的結發妻子!

  秦堪文弱俊朗的臉龐慢慢通紅,眼球迅速充血,漲紅,他露出了罕見的猙獰表情。

  盛世亦是亂世,你們既然如此冷漠,莫怪我無情無義了,這場禍事不該由我一人來背,要背大家一起背!

  **********************************************************

  PS:晚上還有一更。。。求推薦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7:32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8 12:14
第九十七章 廠衛衝突(下 )

  火把一支一支從圍牆外扔進千戶所,顯然番子們的目的是想把千戶所的房子點著,把秦堪他們燒死在裡面。

  院子裡亂成了一鍋粥,手下的校尉力士們驚慌奔走,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恐懼,將一支支火把踩滅或扔出去。這些年來廠衛大小衝突不斷,但像今日這般幾百上千人的規模實屬少見,沒有見過大場面的校尉和力士們也慌了。

  院子裡大約兩百多個手下,唯獨只有丁順從南京帶來的二十幾個人最鎮定,他們都是秦堪的老部下,當初崇明抗倭時,秦堪與他們同為督戰隊,壓著千多人的明軍陣勢一步步地抗擊倭寇,明軍潰敗後,更是自己拿起長槍,在秦堪的帶領下與倭寇殊死相拼,這二十餘人親身經歷過真正的戰爭,今晚這種地痞打群架似的攻擊對他們而言自然小巫見大巫了。

  外面番子的叫罵聲越來越大,他們搭起了人梯,試圖翻過圍牆,被丁順帶著手下用棍棒打了回去,一撥又一撥,圍牆外面人山人海,無數的火把晃耀著眼睛,千戶所裡氣氛愈發低迷,大家都清楚,抵抗不了多久,番子們就會衝進來了,那時秦千戶的下場……

  奔走忙亂時,大家的眼睛紛紛不自覺地盯著院子正中面無表情的秦堪。

  杜嫣悶聲不語,垂頭忙著將火把踩滅,眼圈泛了紅,咬著牙不讓淚水落下。倆小蘿莉也慌了,一邊哭一邊踩火把,低聲的啜泣慢慢變成了嚎啕大哭。

  連小姑娘都看出今晚大家已陷入了絕境,她們太小,沒經歷過這些,到底還是嚇哭了。

  良久,杜嫣使勁一咬牙,道:「秦堪,我去殺出一條血路,讓丁順他們護著你跑……」

  憐月憐星也哭著點頭:「老爺快跑,我們和主母幫你……幫你打架,嗚嗚……」

  為了證明決心,她們一邊哭一邊舉起了肉肉的小拳頭,小模樣可愛更惹人心疼。

  秦堪冷哼:「我一個大男人保護不了家小,還得讓妻子反過來保護我,就算今晚我能逃出去,以後還有臉活著嗎?」

  杜嫣瞪起了大眼,怒道:「這個時候了你還講什麼大男人的面子?你是我的相公,只有你活著才有機會給咱們報仇,你若不在,我一婦道人家除了打打殺殺還能做什麼?快走,這裡守不了多久的!」

  「既然守不了,那就轉守為攻,最好的防守是主動攻擊!」秦堪眼中閃耀著異樣的光芒。

  「轉守為攻?」杜嫣氣笑了:「外面上千號人,咱們只有兩百多人,你怎麼攻?」

  秦堪仰頭看著漆黑的夜空,清冷一笑:「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只能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了,我要把那些袖手一旁看棋的人,全部拉到這個棋盤裡面來,既然鬧大了,索性鬧得更大吧!」

  杜嫣疑惑地注視著他。

  「娘子,有個事情得靠你幫忙,此事關係你我的生死,你一定要盡力……」秦堪低聲道:「外面翻圍牆的番子你和丁順弄幾十個進來打暈他們,選三四十個可靠的手下換上番子的衣服,趁亂混到外面去,然後……」

  ***********************************************************

  京師的夜晚出現反常的喧囂,一些衙門和大臣府邸卻出現了反常的靜默。

  錦衣衛北鎮撫司燈火通明,大堂四柱上方高掛著四盞風燈,堂內幾人的臉色被燈火照映得愈發陰暗森然。

  牟斌端起茶盞,慢悠悠地品了一口,緩緩道:「王岳那老閹狗真敢下手,內城千戶所被番狗們圍得水洩不通,秦堪那裡看來頂不了多久,諸位如何看?」

  錦衣衛指揮同知李濟深嘆了口氣,道:「這幫殺才真是無法無天,他們難道不怕陛下和內閣降罪嗎?」

  牟斌冷冷一笑:「王岳既然敢這麼幹,必定准備了後手,在陛下面前想必有一套天衣無縫的說辭,把東廠摘得幹乾淨淨,一著讓先,滿盤被動,咱們錦衣衛已輸了一步了。」

  指揮僉事趙能道:「牟帥,現在圍攻內城千戶所的番子越來越多,眼看要破門而入,秦堪必無幸理,這事難道咱們不管了嗎?」

  牟斌臉色愈發陰沉了幾分:「牽一髮而動全身,我若發動大家赴援秦堪,整個京師會全部亂套,那時陛下責罪下來,我們誰來背這個罪名?」

  眾人聞言皆不出聲了。

  顯然,這個罪名太大,他們背不起,更不願背。

  這件事裡,必須要有人當犧牲品的。

  牟斌的目光望向堂外,遠處紅光漫天,仿若晚霞殘陽。

  牟斌嘆了口氣,眼神很復雜:「非我不為也,實在不能為也。」

  …………

  …………

  禁宮北面的司禮監,今夜一樣燈火通明。

  內廷太監的最高首領便是司禮監掌印,天下政務國事由內閣票擬,送進內宮,皇帝親自御批重要的奏本,剩下的奏本皇帝一個人處理不過來,於是批紅權便由掌印太監代批,掌握著批紅大權的太監可謂權傾朝野,是內廷第一人,俗稱「內相」。

  這一任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姓蕭,名敬。

  蕭敬可謂四朝元老了,天順年間便入了宮,歷經數代帝王,其人低調恭順,溫良和善,卻是歷代太監裡少見的忠厚之人,深得幾代帝王寵信。

  東廠王岳雖也是四朝元老,但在司禮監裡只是排名第三,秉筆太監中的二號人物,論權勢威望,在蕭敬面前也得伏首聽命。

  司禮監的暖房熱浪騰騰,幾位太監都是年老之人,身體又有缺陷,受不得凍,下面的小宦官把炕燒得熱騰騰的,盡心盡力地巴結著幾位老祖宗。

  蕭敬的臉色不太好,他今年六十六歲了,長久以來的權勢傾野,養成了不怒自威的氣質,面無表情時,連久經風浪的王岳也禁不住心中發顫。

  「下面的崽子們怎麼回事?大晚上的,他們鬧騰什麼呢?」蕭敬冷冷道。

  王岳陪出幾分笑臉,小心道:「擾了蕭公的清靜,下面那幫崽子實在罪該萬死,其實呀,還是廠衛那點雞毛蒜皮的破事兒,奴婢都沒臉說,怕您怪奴婢沒出息。」

  蕭敬點了點王岳,冷著臉道:「咱家不問這裡面有什麼狗屁倒灶兒,只告訴你莫把事情鬧大,否則陛下那裡你自己領罰去吧……」

  王岳額頭沁出冷汗,連連點頭:「是是,絕不會鬧大,牟斌那家伙什麼德性,您是知道的,他沒那麼大的膽子。」

  蕭敬垂頭繼續翻閱奏本,過了許久,若有所指道:「你們東廠啊,越來越跋扈了,小心哪天栽了跟頭,咱家可扶不起來……」

  一句淡淡的敲打,聽在王岳耳中如聞霹靂,王岳臉色一白,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卻見一名小宦官神色驚惶地走了進來。

  「兩位老祖宗,大事不好了……」

  王岳心中一緊:「怎麼了?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

  「錦衣衛……內城的五個錦衣衛千戶……」

  「把話說清楚,不然杖斃了你這小混帳!」一提錦衣衛,王岳也有點急了。

  「是,內城五個錦衣衛千戶所全部出動,朝甜井胡同殺過去了,聽說東廠有數十個番子手執火把,挨著個兒的把內城幾個千戶所的房子點著了,那五個錦衣衛千戶動了怒,召集了所有手下,要跟東廠拼命……」

  蕭敬面無表情,眼中冷光卻如利箭一般射向王岳,冰冷如寒鐵。

  王岳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喃喃道:「咱家沒派番子燒那些千戶的房子呀,誰吃了豹子膽兒……」

  「老祖宗,現在整個京師內城全亂了,事情越鬧越大,咱們東廠控制不住了……」小宦官苦著臉道。

  「叫……叫番子撤回來。」

  「來不及了,李東陽大學士勃然大怒,已糾集了一幫大臣准備上朝時告咱們東廠一狀呢……」

  王岳愈發迷惘:「廠衛之鬥,與李東陽何干?他發什麼脾氣?」

  小宦官臉色比黃連還苦,道「那天殺的幾十個番子順便將火把扔進了李大學士的宅子,把李府也點著了,費了老大的勁兒李府才把火滅了,李大學士能不生氣嗎?」

  王岳的一顆心瞬間如同掉入了冰窖。

  *********************************************************

  PS:快12點了。。。求推薦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7:35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9 01:47
第九十八章 上達天聽(上)

  轟!轟!轟!

  千戶所的大門被東廠番子們撞得搖搖欲墜,裡面的人用拼全力抵著門,雙方在方寸之地較勁,單薄的大門在內外相較中苟延殘喘,奄奄一息,眼看便要支離破碎。

  秦堪領著千戶所內剩餘的一百多手下苦苦支撐。

  一個接一個的番子爬上了圍牆,被校尉們一陣亂棍打下去,一支接一支的火把扔進院子,房頂,房子已被燒著,大家沒空滅火,用盡全力抵抗著人山人海的番子們,隔著小小的圍牆和大門,雙方的爭鬥已趨白熱化。

  錦衣校尉們心頭越來越沉,他們清楚,僅靠自己這百十來號人抵抗不了多久,番子們馬上要攻進來了。

  秦堪也咬著牙加入了爭鬥,一根水火棍啪地砸下去,一名圍牆外面剛冒出頭的番子被砸中,慘叫著栽倒。

  不敢動兵器,這是廠衛鬥毆的原則,傷了廢了都好說,動了兵器鬧出人命,責任任何人都擔不起,畢竟天子腳下,無數大臣和言官御史們的眼睛都盯著,打死了人秦堪今晚的布置便全廢了。

  「大人,擋不住了,屬下護你從後門殺出去!」一名親兵焦急道,他是崇明抗倭開始便一直跟過來的,丁順執行秦堪的吩咐前把他留了下來。

  「不退!不能退!」秦堪暴喝:「再過一柱香時辰,大家再撐一柱香,我保證情勢會變化!」

  院子內的錦衣衛頓覺嘴裡發苦,一柱香時辰能有什麼變化?就算今晚動靜鬧大了,驚動了朝廷的大官們,甚至驚動了皇帝,等他們調來京營官兵的時候,大伙兒的屍首恐怕已涼了。

  火光照亮了千戶所的夜空,秦堪說得篤定,他心裡也沒底,仰望漆黑的夜空,不由在心中默默祈禱:杜嫣,丁順,你們可千萬要完成任務,不然今晚我真的死定了!

  …………

  …………

  杜嫣和丁順沒讓秦堪失望。

  半柱香時辰之後,甜井胡同西面忽然傳來山崩海嘯般的喊殺聲,接著東面,北面……四面八方的喊殺聲裡,圍攻千戶所的番子們臉色終於變了,他們發現自己已被接踵而來的錦衣衛包圍,這些衝鋒陷陣的普通番子們大驚失色,面面相覷。

  檔頭和管事們不是再三打過包票,說其他幾個錦衣衛內城千戶們不會插手嗎?現在聽著那聲可震天的喊殺,最少也有兩三千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番子們沒時間思考這個深奧的問題,因為四面八方的錦衣衛們像一群餓了半個月的狼似的,狠狠地撲了上來,人人手裡攥著棍棒,看到穿褐色衣衫,頭戴圓帽的東廠番子便將棍子使勁掄去,一個衝殺之間攻守之勢驟變,原本得意洋洋的番子們被後發制人的錦衣衛打得哭爹喊娘,死死堵在胡同裡,連逃跑都難如登天。

  錦衣衛們一邊痛揍一邊破口大罵。

  「老子日你們這群沒卵閹狗的姐妹!你們打秦千戶便打,惹我們做什麼?還敢燒我們千戶大人的房子,不發威真當咱們天子親軍泥捏的?」

  院子裡,苦苦抵抗支撐的校尉們也聽到了外面的喊殺聲,眾人待了片刻,終於回神,接著欣喜若狂地高聲大叫起來,大家瘋狂般抱在一起,幾個膽小的校尉乾脆地上一蹲,用嚎啕大哭的方式發洩死裡逃生的驚喜。

  秦堪也露出了笑容,身軀搖搖欲墜,這一夜他承受了太多的精神壓力,幾乎累得快躺下了,可現在他還不能躺下,很多善後的事情需要他處理。

  面向北方遙望那皇宮的樓台宇閣,紅牆黃瓦,秦堪心中五味雜陳,嘴角卻露出冷冷的笑。

  今晚京師之亂,恐怕上達天聽了……

  東廠,錦衣衛,內閣大臣,皇帝……原本一局與他們無關的棋,今晚卻在一個小小的錦衣千戶的算計下,全部被莫名其妙地拉入了棋盤中。

  我秦堪參與的棋局,誰也不能袖手旁觀,因為,我是穿越者!

  ***********************************************************

  丑時,四更天。

  甜井胡同裡,廠衛之間的鬥毆已結束,毫無懸念,錦衣衛取得了最後的勝利。

  四名內城千戶穿著飛魚服匆匆趕來慰問秦堪,拱手抱拳連連說著對不住來晚了云云,仿佛他們早就打算增援秦堪,只是路上堵車遲到了似的。

  秦堪也不揭穿,堆出一臉感激莫名的表情拱手道謝。

  五位千戶把臂言歡,他們的腳下,無數受了傷逃不走的番子們躺在地上呻吟哀嚎翻滾,五人卻置若罔聞,仿佛置身於鳥語花香的幽雅環境中似的。

  目光瞥過,一身風塵的杜嫣站在遠處痴痴地瞧著他,眼圈蘊滿了淚水,嘴角卻勾成一道美麗的弧線。

  秦堪含笑注視著她,眼圈也紅了。

  朝她張開雙臂,杜嫣忸怩地看了看周圍無數面帶笑意的目光,接著噗嗤一笑,眼淚和笑容同時綻放,像一隻投林的乳燕般,毫無顧忌地撲入了秦堪的懷抱。

  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

  此刻可不就是這般意味嗎?

  …………

  …………

  司禮監裡的空氣仿佛已凝固,讓人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盡在掌握之中的事態竟然被翻盤了,事態再也不受控制。王岳面色煞白,整個身子都在顫抖,盡管暖房的炕頭燒得熱氣騰騰,可王岳卻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蕭敬冷冷地掃他一眼,垂頭翻閱著奏本。

  事先已把醜話說白了,這事兒他不想管。

  蕭敬不管,王岳卻不能不管,這本是他的責任。廠衛鬥毆,打架傷人甚至燒房子,王岳都有把握壓下去,可現在最要命的是,這幫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冒充番子的殺才竟然如此喪心病狂,把李東陽大學士的府邸燒著了,這個事情就嚴重了,王岳抗不住,也根本無從解釋,起碼有一百多雙眼睛看到那幫殺才穿著褐衫,戴著圓帽,東廠番子的標准打扮。

  寅時了,早朝的時間快到了,李東陽正等在午門外暴跳如雷,無數門生擁躉盟友同僚正圍在他身旁義憤填膺,准備在即將開始的早朝上大展身手,事情不可能壓得下去,因為東廠招惹了內閣三老之一的李東陽。

  文官集團與廠衛的關係本就不甚融洽,弘治年間由於皇帝刻意壓制,廠衛的舉動也收斂了許多,牟斌和王岳之間鬥得你死我活,二人對文官集團的態度卻出奇的一致,那便是刻意結好,勿生仇怨,有犯了事的大臣被廠衛拿著了證據,二人也得先給內閣遞個條子,詢問一下意見後再論其罪。

  廠衛如此妥協退讓,才換來內閣和文官們的一絲絲好臉色,可今晚不知哪個天殺的混帳竟把內閣李學士的房子燒著了,這等於是把天捅了個窟窿啊,更要命的是,那混帳捅了窟窿後,卻把那根惹禍的桿子遞到了王岳手裡,這下好了,現在整個京師誰不知道是他王岳把天捅了個窟窿?

  王岳欲哭無淚,辯無可辯。

  老謀深算的王督公,很多年沒幹過搬石頭砸自己腳面兒的蠢事了。

  當!當!當!

  鐘鼓司的鐘聲敲響,寅時正,百官上朝!

  王岳渾身劇顫幾下,臉色愈發蒼白,上朝的鐘聲聽在耳裡,如同聽到了自己的喪鐘。

  蕭敬看不過去了,重重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王岳也是司禮監的人,大家都是掌著權勢的太監,可謂系出同門,唇亡齒寒,他闖了禍蕭敬不能不管。

  放下正在翻閱的奏本,蕭敬緩緩道:「事已至此,陛下不可能不知道了,當務之急,先在東廠找個替死鬼,不然還真把你撂進去不成?回頭你去一趟李府,好好給李閣老賠個不是。」

  王岳心神稍定,點了點頭,神色鬱卒道:「也只好如此了。」

  **********************************************************

  PS:晚上還有一更。。。求推薦票!!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7:39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2-29 01:50
第九十九章 上達天聽(中)

  禁宮午門外。

  午門是個很有名的地方,寅時早朝前,所有大臣必須在午門廣場等候宮內太監開啟宮門,大臣犯了錯或是惹到皇帝不高興,午門廣場便是屁股挨板子的地方,學名「廷杖」,當然,如果大臣們不滿皇帝的某個做法或決定,午門廣場便是他們拉幫結派,集體靜坐抗議喊口號的地方。

  至於現代影視劇裡皇帝龍軀一震,動不動便說什麼「推出午門斬首」之類,那就純屬扯淡了,禁宮尊貴,真龍盤踞之地,會容得你在宮門外殺得屍山血海?

  此刻已是寅時,鐘鼓司已敲過朝鐘,宮門即將開啟。

  午門外,幾名文官臉色漲得通紅,圍在一名穿著緋袍官服的老者身旁,義憤填膺說著什麼。

  老者神情陰沉,一言不發,長長的一把美髯卻仿佛被火燒過似的,參差不齊地缺了一角,渾身散發著一股怪異的焦糊味道,可以肯定這不是體內虛火,而是實實在在的著了火。

  這位老者便是內閣三老之一李東陽大學士了。

  說來也是李東陽時運不濟,晚上廠衛群毆時,李東陽擔心會出大事,又不便直接插手,於是上了自家外院的閣樓眺望甜井胡同的事態,恰在此時,杜嫣和丁順他們扮成番子,順手將火把扔進了李府,如今正是深秋,天乾物燥的季節,李府閣樓一點就著,李東陽來不及下樓,待下人拼死將他救出時,李東陽已經被燒得很狼狽了,連他一貫引以為傲的一把美髯也被燒得七零八落。

  堂堂大明內閣大學士,執掌大明權柄的閣老,在自家院裡看風景沒招誰沒惹誰的,竟差點被東廠番子活活燒死……

  李東陽一直是個精於謀略的人,而且為人和善,待人寬厚,不過待人寬厚並不代表你把我當烤豬似的烤過以後,我還能笑著跟你說「我李東陽出了名的以德服人,你想烤我沒關係,烤到你服為止」。

  當!當!當!

  鐘鼓司的朝鐘第三遍敲響,宮門開啟,兩排大漢將軍披掛而出,朝臣們神情一振,各自按品階排好了隊。

  一名年輕的文官神情憤慨,振臂大呼道:「李大學士府邸被燒,當朝閣老竟被閹狗如此欺凌,東廠張狂,竟至於斯!我等忠節之士,今日金殿之上必要為李公討個說法!」

  不少文官紛紛點頭附和。

  朝臣班裡,同為內閣大臣的謝遷和劉健互視一眼,接著朝面色陰沉的李東陽點點頭。

  李東陽仍舊一言不發地站在朝班首列,目光冷如刀鋒。

  ***********************************************************

  金殿之內,一場聲勢浩大的聲討東廠的朝會如火如荼,六部各部堂官,侍郎,員外郎,上竄下跳最積極的,當然是監察御史和各科給事中這些靠嘴吃飯的家伙們。

  弘治皇帝顯然有點吃驚,他沒想到一個晚上竟發生這麼多事,宮門每到晚上便落閘上鎖,任何人不准出入,若非十萬火急的軍報,否則任何消息也遞不進去。沒想一個晚上的時間,廠衛打了一場規模數千人的群架,東廠燒了五個錦衣衛內城千戶所的房子,以及……順手把李東陽的房子也點著了。

  最後一件事最嚴重。

  只睡了兩三個時辰的弘治帝原本有些疲憊的神情,在滿朝文官異口同聲的參劾聲中漸漸變得凝重。

  事情很簡單,並不是什麼難查的事。

  散朝,移駕文華殿,李東陽,王岳兩位當事人隨駕入殿,弘治帝到底英明,不會只聽一面之辭,於是命宦官出宮召牟斌和那個一切事情起因的錦衣衛千戶秦堪入宮覲見。

  …………

  …………

  秦堪沒想到第一次覲見大明皇帝陛下的天顏居然是因為這件不怎麼長臉的事,在他的計劃中,是想做一件讓皇帝和大臣交口稱贊的大事後,皇帝欣喜召見,接著升官賜爵,送房子送美女……

  各種計劃裡,絕不是像今日這樣因為打架放火燒屋而被皇帝召見,挺沒面子的。

  換上新的飛魚服,在宦官的帶領下,臉色赧赧的秦堪就這樣第一次踏進了大明的宮闕。

  經正陽門,承天門,過金水橋,過午門,入禁宮。

  秦堪緊張得額頭冒汗,一路垂著頭,也沒顧得上欣賞皇宮景色。

  午門內卻碰到了指揮使牟斌,他的神色有點迷惘,也帶著幾分喜悅,沒想到昨晚的事情鬧得那麼大,而且居然神奇地扭轉了局面。

  牟斌最迷惘的地方也在這裡,跟王岳鬥了許多年,那老閹狗可是個陰狠毒辣之人,可謂算無遺策,為何昨晚他竟敢同時招惹內城的五個千戶,不但放火燒了千戶們的房子,而且膽大包天,順帶著把李東陽的房子也燒了?

  他這不是明顯的作死嗎?

  認識王岳多年,他應該不像是出這種昏招兒的人呀。

  當牟斌在午門內看到行色匆忙的秦堪時,忽然間恍然大悟,他終於想通了。

  二人驟然相遇,氣氛有點尷尬,有些事情不能挑明了說,牟斌神色赧赧,竟破天荒地主動朝秦堪點點頭,還露出了一個比較尷尬的笑容。

  秦堪仿若什麼事都沒發生一般,面色平靜地以下屬之禮躬身為揖。

  二人什麼話都沒說,便在太監的帶領下匆匆趕往文華殿。

  …………

  …………

  跨進高高的朱紅色門檻,秦堪頭都不敢抬,兩眼隻盯著殿內猩紅的地毯,跟著牟斌下跪行禮,沒有影視劇裡誇張的山呼吾皇萬萬歲,隻跟著牟斌說了一句「臣見過皇上」,接著長長的書案後便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兩位愛卿免禮。」

  李東陽和王岳站在書案旁,王岳的臉色很難看,奇怪的是李東陽卻已沒了早朝時的陰沉之色,兩眼露出若有所思的光芒,想著想著,下意識地一捋引以為傲的長鬚,一摸手一空,才驚覺那把養了多年的長鬚已然燒沒了,於是心疼得一哆嗦,索然長嘆一口氣。

  君臣見禮過後,弘治帝開門見山道:「牟斌,朕今日叫你來,想必你也知道所為何事,昨晚京師大亂,廠衛相毆,傷及多人,更過分的是,竟燒了東陽先生的宅子,簡直不成體統!」

  說到這裡,弘治帝的語氣加重,明顯有了怒意。

  頓了頓,弘治帝接著道:「東廠王岳說事由錦衣衛而起,朕不聽一面之辭,牟斌你說說,到底此事由何而起?」

  撲通!

  牟斌重重跪下,原本對昨晚之事一頭霧水的他,此刻卻飆起了演技,如同被陷害的忠臣一般悲憤萬分道:「皇上,臣受此委屈一字未提,東廠卻反咬一口,臣欲訴冤,伏請天聽!」

  **********************************************************

  ps:沒什麼說的,除了求推薦票。。習慣性的分割一下。。。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5 17:41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c2008

LV:8 領主

追蹤
  • 39

    主題

  • 18495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