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偽君子 作者:賊眉鼠眼(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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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c2008 2012-11-3 09:33: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3 2635367
vc2008 發表於 2012-11-10 19:53
第十章 才子招財

  秦堪到底在打唐寅什麼主意,此事不足為外人道也。

  可以肯定的是,在沒人招惹他的前提下,秦堪不會主動害人,充其量小小坑一把,無傷大雅。

  不管別人怎麼認為,秦堪總覺得自己是個善良的人,一直都是。

  杜嫣顯然不這麼認為,她覺得秦堪很壞,壞透了,更過分的是,這樣一個壞人居然有著正人君子般的外表,實在是隱藏在讀書人中的斯文敗類,她很想幫讀書人清理門戶……

  無論是明火執杖的威脅還是旁敲側擊的套話,秦堪死活不肯說出對唐大才子有何圖謀,大明畢竟是法制社會,杜嫣又不敢真的打他殺他,於是悻悻而歸,臨走免費附贈了幾個很沒有威脅的威脅眼神。

  從她的眼神中,秦堪忽然感到,與她從此老死不相往來的想法是不是太簡單了?這女人好像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

  **********************************************************

  靠著抽獎忽悠來的幾十兩銀子,繳納官府二十兩罰銀,現在身上大約還剩十五六兩的樣子,這便是秦堪的全部財產。

  十五六兩不是小數,它承載著希望。

  孤身一人來到這陌生的年代,無人可靠,無枝可依,未來的日子裡,秦堪要吃飯,要穿衣,要住房子,還要娶妻生子……所有的人生規劃,都要著落在這十五六兩銀子上面,它是秦堪的命根子。

  人有錢了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麼?

  當然是花錢。

  兩件事迫在眉睫,必須馬上解決,一是吃,二是住。

  秦堪在紹興西城集市邊找了個攤子,胡亂喝了一碗麵疙瘩湯,就了一張胡餅,說真的,很難吃,沒有辣子,沒有雞精,就是一鍋麵湯往裡面撒幾星鹽末,這便是麵疙瘩了。

  勉強逼著自己吃完它,秦堪起身朝麻石街走去,在麻石街找了許久,最後選了一家客棧住了進去,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居然和唐寅住的同一家。

  這意味著唐大才子的倒黴日子開始了。

  「啊!這不是唐兄嗎?有緣有緣,幸會幸會!」秦堪驚喜的朝唐寅拱手,滿臉「人生何處不相逢」的意外。

  「咳咳咳……」

  正站在客棧屋簷下,迷離看著街邊纏綿雨絲,深深呼吸醞釀詩句的唐大才子被嚇得岔了氣兒,咳得面孔通紅。

  秦堪兩眼閃閃發亮,他看到的不是才子,而是銀子……

  好大一錠銀子在他面前咳嗽……咳得好可愛。

  秦堪很熱情的上前為唐大才子拍背。

  「早知唐兄見我如此驚喜,昨夜愚弟便該上門與兄互暢生平之志……」

  唐寅一邊咳一邊苦笑拱手。

  很顯然,從這位才子臉上看不出什麼驚喜,反倒是驚嚇比較多。

  楞了半天,唐寅這才認出,原來是昨天抽獎時認識的奇怪朋友。

  「賢弟多禮了……」唐寅急忙回禮。

  世人皆云唐寅恃才高傲,性格狂放,只不過唐寅的高傲也要看對象的,對官員,對名妓,對百姓們狂傲那是一種姿態,顯示自己清高不群,才華和姿態是他存世的資本。

  可對讀書人,唐寅卻不敢傲了,畢竟他也是讀書人,大家都屬於同一個階層,他若敢在讀書人面前露出半分傲態,等待他的,將是被江南士子的唾沫星子淹死。

  很幸運,秦堪有個讀書人的身份,它讓秦堪得到了唐大才子的好臉色。

  秦堪早已不跟唐寅見外了,只要他願意,任何人都可以從他身上體會到「傾蓋如故」的美妙感覺。

  人與人的相交是一門學問,說穿了其實這門學問的含金量並不高,只要臉皮厚,沒有交不到的朋友。

  業務員出身的秦堪深諳這門學問。

  「愚弟觀唐兄凝視春雨,氣沉丹田,似乎心有所感,莫非唐兄又有佳作問世?」

  唐寅苦笑:「本來偶得兩句詩的,可惜被賢弟一聲叫喚,沒了……」

  秦堪頓時懊悔不已,他仿佛看見口袋裡蹦出了兩錠銀子,頭也不回的絕塵而去。

  眼睛眨了眨,秦堪臉上浮現出招牌式的坑人微笑。

  「好詩當有靈性,說不定再想一想便又回來了呢,來來來,唐兄,你我一見如故,莫如到你房中,我們切磋一下詩文……」

  唐寅病怏怏的神情頓時一振,看來秦堪的提議撓到了他的癢處。

  「如此甚好,甚好!」

  秦堪悄然撇了撇嘴。

  才子是才子,就是傻了點兒……

  **********************************************************

  進了唐寅的房間,見簡陋的書案上堆了滿滿一大堆的詩稿和畫作,秦堪的眼睛愈發閃閃發亮了。

  接下來便是切磋詩文時間。

  「唐兄,作詩怎能無酒?這不科學!」

  「啊?大早上的……」

  「店家,速速上酒來!」

  …………

  …………

  「唐兄,且滿飲此杯……再作詩一首如何?」

  「哈哈,好!且聽我作來……三杯渾白酒,幾句話衷腸。何時歸故里,和她笑一場。秦賢弟,此詩若何?」

  「很普通,不如你剛才那首作得好。」

  「我剛才作詩了嗎?」

  「當然作了,千古佳句啊!『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這才是好詩啊!」

  「啊?這……是我作的嗎?」

  「當然是你作的!」秦堪很篤定地看著發呆的唐寅許久:「唐兄,……為何流淚?」

  唐寅四十五度仰望房梁,眼淚默默滑過臉頰:「我竟然被自己作的詩感動了……」

  「來,唐兄,且再滿飲此杯……」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啊!唐兄高才,令愚弟慚愧萬分,愚弟景仰您啊!」

  「啊?這也是我作的?」

  「當然是你作的!」

  …………

  …………

  唐大才子醉倒了,他醉得很深沉。

  秦堪坐在書案邊,卻沒有一絲醉意,他在看著書案上成堆的詩稿和畫作。

  才子就是才子,不得不佩服,唐寅之才能被後人傳誦五百年,自然不是浪得虛名的。

  秦堪一張張翻看著詩稿,眼睛愈發明亮。

  使勁撓著頭,中明之後,還有哪些佳句可以剽竊過來?

  「……九片十片十一片,飛到花叢都不見。」

  哎呀,好詩!誰作的?當然是唐伯虎。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岩中。」

  又是好詩,誰作的?鄭板橋?不!唐伯虎!這麼偉大的詩,清朝大辮子怎麼可能作得出來?

  **********************************************************

  唐寅趴在桌上鼾聲如雷,秦堪坐在書案邊奮筆疾書……

  許久之後……

  大醉的唐寅被秦堪搖醒,唐寅很不耐煩的咕噥著「我醉欲眠卿且去」。

  秦堪很執拗的搖晃著他的肩膀,怎麼也不肯去。

  「唐兄,你今日作了很多好詩,每首足堪稱為千古名句呀……」

  「是……是嗎?」唐寅醉眼朦朧。

  「愚弟有個想法,不如將你的這些佳作全部印制成書,取名《伯虎詩集》,賣予江南士子們,讓天下的讀書人都沾沾你的才氣,如何?」

  「好……隨你,莫攔我睡覺……」唐寅迷迷糊糊,很不耐煩。

  「那咱們簽個協議,畫個押,賣書所得我們五五分成,如何?」

  「好……」

  「太好了,這裡……對,這裡,按個手印兒……」

  …………

  …………

  「唐兄,我六你四怎樣?」

  「好……」

  「等著,我馬上去改……」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1 16:46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1-11 20:09
第十一章 風靡江南

  發財了!

  這是秦堪走出唐寅房間後的第一個想法。

  這個想法令他忍不住想跳起來大叫幾聲「YES!」

  杜嫣千方百計想探出秦堪到底打什麼主意,其實秦堪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說得好聽叫暫借東風,說得不好聽叫借雞生蛋。

  唐寅詩畫雙絕,如果將一些可以流傳千古的名句加入他本來已足夠耀眼的光環裡,那麼這些詩句賣到市面上產生的經濟效益,一定是一筆驚人的數字。

  這也是秦堪為什麼選擇借雞生蛋,而非自己冒充才子的原因。

  像秦堪這樣毫無名氣,默默無聞,甚至曾被革除了功名的半吊子秀才,如果拿著一大堆千古佳句招搖撞騙,等待他的絕不是江南士子們的誇贊,而是整個文人集團的群毆。

  名氣這個東西是看得見也摸得著的,「三年不鳴,一鳴驚人」這種事如果在大明真實發生,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因為文人的嫉妒心比女人更重,更歹毒。

  可是如果這些千古佳句是江南第一才子寫出來的,意義和結果便大不一樣了。

  唐大才子寫出多麼永垂不朽的詩句都是正常的,符合邏輯的。

  把榮耀和光環全部送給唐寅,秦堪不介意吃這個虧,他看重的不是虛名,而是實實在在的雪花銀子。

  清清白白的學問,在他眼裡都可以用銀子來衡量,現實主義者看重的是實際利益。

  ***********************************************************

  發財這種事,宜早不宜遲,在奔往小康的道路上應該馬不停蹄,佛擋殺佛,否則便是對自己未來的榮華富貴極大的不負責。

  出了唐寅的房門,秦堪拿著新鮮出爐的佳句詩稿奔出客棧,打聽過後,他找到了紹興西城內一家名叫「研磨坊」的書社,書社掌櫃姓黃。

  黃掌櫃也是仕途無望的文人,於是乾脆捨了臉皮經商。

  兩人見面話不多,秦堪直接把署有唐寅大名的詩稿遞給他。

  黃掌櫃接過,剛翻了兩頁,便仰天流下淚來,和唐大才子一樣,四十五度角。

  「人生若只如初見……好美的詩,唐解元不愧為江南第一才子。」黃掌櫃眼中布滿了哀傷。

  納蘭大爺害人不淺……

  「詩美嗎?」

  「美,太美了!唐解元之才……」黃掌櫃試圖找個最高級別的褒義詞來形容唐寅,可惜經商日久,文化水平退化,於是慨然一嘆,盡在不言中,不過他的表情已經深深的表達出了他的敬佩和感動,就好像剛吃過撒尿牛丸,披著輕紗和初戀一起在海邊奔跑,很銷魂。

  秦堪移開了目光,他實在不想把這張扭曲坑窪的老臉定義為「銷魂」。

  「唐解元這本詩稿能刊印成書嗎?」

  「當然能,這等詩稿若不能刊印,世間何人有資格成書?人生若只如初見啊……」黃掌櫃又流淚了,這是個感情很豐富的老板,他的初戀故事一定很坎坷。

  「很好,你出多少錢?」

  「啊?」

  秦堪只好耐心的解釋:「出書要給稿費,就像下館子要給飯錢一樣,天經地義的,不能不給錢吧?」

  黃掌櫃眨著泛淚的魚泡眼,半晌沒回過神。

  很明顯,他還沉浸在「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淒美境界裡,不願回到現實裡來。

  「品位如此佳作之時,你……你居然跟我談錢,你,你簡直……」黃掌櫃一副女兒被強暴了的表情,氣得說不出話來。

  如此清雅脫俗的詩突然跟阿堵黃白之物沾上關係,黃掌櫃感情上無法接受。

  秦堪卻理解錯了他的意思,眼睛微微眯了起來,森然道:「……你想黑吃黑?」

  他發誓,如果姓黃敢說是,他一定一拳揍爆他的狗頭。

  幸好黃掌櫃是個聰明人,他及時的察覺到空氣裡的殺機,於是很快恢復了神智。

  「刊印千本,我給唐解元一百兩銀子潤筆。」

  秦堪立馬接口:「刊印五千本,給二百兩銀子,以後每加印千本,給五十兩,行就行,不行我再換一家書社,江南文昌之地,書社多如牛毛……」

  黃掌櫃急忙拉住他,苦笑道:「這位兄弟,生意是慢慢談成的,何必如此著急?」

  「我不能不急……」

  「為什麼?」

  「唐解元現在躺在客棧裡,餓得只剩一口氣了,等我拿錢回去吃飯,再晚一點莫說人生初見,最後一面都見不到了。」

  黃掌櫃猶豫片刻,使勁一跺腳:「行!二百兩!」

  「立據,畫押,給錢,謝謝。」

  *********************************************************

  紹興瘋狂了,蘇杭瘋狂了,江南瘋狂了。

  數日前,江南第一才子唐寅出了一本《伯虎詩集》,詩集裡每首皆可稱名傳千古之佳作,購者無不歡欣若狂,更有士子被感動得失聲痛哭。

  才子,名副其實的大才子,江南文人的驕傲!

  其中「人生若只如初見」一首,更令許多深閨小姐如痴如醉,珠淚漣漣。

  自太祖皇帝首創八股文以來,大明的文人儒士為了八股可謂絞盡腦汁,這種文體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它制約了文人的思想,讓人跳不出八股的怪圈,它只是皇帝加強統治的一種工具,導致了民間仕林文風不自由,思想不自由,所以自大明立國以來,罕有傳之千古的詩詞佳句問世,不能不說,這是一種文明倒退。

  在這樣的大環境裡,竟然有一本詩集,裡面的詩作皆可稱佳句,皆可永垂萬世,怎能不教文人們瘋狂追捧?

  唐寅的名字再一次傳遍了江南的大街小巷,他成大神了。

  世人喧囂之時,秦堪卻躲在客棧的房間裡,俊臉噙著幾分若有若無的諷刺笑容,志得意滿的……數銀子。

  好多銀子啊。

  詩集大賣,書社黃掌櫃加印又加印,銀子送了一次又一次,除去給唐寅的四成,秦堪獨得六成,加起來大約三百多兩了。

  人生的第一桶金,晃得他眼睛發花,耀眼的銀色光芒像天堂裡的雲朵,舒適,安寧……

  砰!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

  一道修長高挑的倩影出現在他眼中。

  秦堪眼皮一跳,下意識摟住了堆滿一桌的銀子。

  來者是熟人。

  「來搶錢?」秦堪的臉色不怎麼好看。

  「不是。」

  「那你來幹嘛?」

  「登門造訪。」

  秦堪指了指被杜嫣踹得奄奄一息的房門,淡定道:「你管這種方式叫『造訪』?」

  杜嫣小嘴一撇:「賠你就是了。」

  秦堪嘆道:「大小姐,我已將罰銀交給你了,咱們不是互不相欠了嗎?你還來找我幹嘛?」

  「我只是想來看看那位江南才子被你坑死了沒有。」

  今天的杜嫣好像並不開朗,踹門的氣勢都比往常弱了一截,秦堪感到很不適應,她應該再霸氣一點的。

  朝上一指,秦堪淡淡道:「那位江南才子住樓上,上樓左拐第三間,出去時請關上門,謝謝。」

  杜嫣沒了往常的火爆脾氣,反而有氣無力的嘆了一聲,起身把門關上,然後自顧在房裡搬了張胡凳坐了下來。

  秦堪臉直抽抽,她還真不拿自己當外人……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就不怕名節有污?老爹怎麼教的。

  俏目淡淡朝桌上的銀子一掃,杜嫣沒有追問銀子的來歷,只是淡然道:「你又坑了這麼多銀子?」

  秦堪奇怪的看她一眼。

  這姑娘今天不大正常,眉宇間掩飾不住的愁意。

  ──難道罰別人款時被人打了?

  秦堪無法遏制自己心裡冒出來的惡趣味。

  杜嫣輕輕嘆息,若有所思:「你這人是個有辦法的……」

  秦堪抿嘴不言。

  這女人臉上分明寫著「麻煩」兩個字,若搭理了她,恐怕她的麻煩會把自己撩進去。

  大家不算熟,還是保持仇人這種純潔關係比較好……

  秦堪不搭腔,杜嫣俏臉也緊緊繃著,怎麼也不肯再張嘴了,卻又不離開,兩人相對而坐,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砰!

  房門再次被踹開。

  秦堪長長嘆息:「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何大家造訪的方式都如此別致?」

  唐寅拿著一本詩集出現在他面前,渾身顫巍巍,指著秦堪直哆嗦。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唐寅咬牙低吼,面孔扭曲得像早點攤上的麻花。

  「什麼為什麼?」秦堪氣定神閒。

  「為何不跟我商量,便出了這本詩集?」

  「誰說沒商量?你連手印兒都按了……」秦堪掏出一張協議在他面前晃啊晃。

  「你……」唐寅語結,隨即怒道:「人生若只如初見是我作的嗎?」

  「當然是你作的。」

  「咬定青山不放鬆也是我作的?」

  「當然。」

  唐寅徹底爆發了,一把揪住秦堪的領子,通紅的面孔噴著怒火,揚著手裡的詩集極度猙獰道:「那麼,這首『山下一群鵝』,也是我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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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大家欣然投票,奔走相告,鞭炮慶祝。。。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1 16:49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1-12 14:36
第十二章 原形畢露

  「下河捉鵝醫肚餓,吃完回家玩老婆。」

  詩這個東西,其實見仁見智,大俗即大雅,毛太祖不也曾經說過「不准放屁」的雅句嗎?

  至少在秦堪看來,山下一群鵝這首詩很通俗,老少咸宜,文盲都聽得懂的詩自然是好詩,當年白居易先生就是這麼幹的。

  很顯然,唐大才子不這麼認為。

  「這是一首什麼狗屁東西,竟然放在我的詩集裡?」唐寅出離憤怒了,一世才子英名,因為這首詩一朝盡喪。

  「這首詩……難道不是你作的?」秦堪使勁撓頭。

  他也糊塗了。

  秦堪不是大學中文系畢業,能記得這許多佳句已然是如有神助了,偶有差錯在所難免,對一個幾天前還掛在房梁上吊頸的人來說,實在不該用聖人的標准去要求他。

  拍了拍腦袋,秦堪發現自己真的張冠李戴了,好像這首詩是周星星版唐伯虎裡,四個猥瑣的江南才子一起合作的……

  唐寅的表情很憤怒,眼神中有一種將他除之而後快的濃烈欲望。

  秦堪咧了咧嘴,有些尷尬。

  讀書人這都什麼毛病呀,一首歪詩而已,何必搞得像殺了他全家似的?凡事為何不朝好的方向想想?比如你房間裡的二百多兩稿費,以及……交到我這麼一個讓你有錢買桃花塢別墅的聰明朋友。

  說起桃花塢……

  唐寅見秦堪抿唇不語,暫時放過山下那群鵝的事兒,又翻開詩集,指著某頁印著的另一首詩,這回他的表情很精彩,好像被鬼嚇到了似的。

  「這首詩啥意思?『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秦堪有點不耐煩了,眼睛微微一眯:「這也不是你作的?」

  睜眼說瞎話就不對了,讀書人都是這種蹬鼻子上臉的德性?

  「當然不是我作的!」唐寅神情氣憤,又帶著幾分驚異:「我連桃花塢都沒買下來,怎麼可能作得出?不過……這首詩我只在心中打過幾次腹稿,有幾句關竅之處一直不通,為何詩集上這首與我所思不謀而合,而且我苦心冥想的幾處地方也契合得如此完美?」

  秦堪使勁拍了拍腦袋。

  又犯二了,這首詩確實是唐寅寫的,不過真實的歷史上,這首詩還沒問世呢,唐寅此時應該還在為桃花塢別墅奔波舉債,哪有閒情逸致作出「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這麼欠收拾的詩作?

  穿越者的眼光太過前瞻也不是什麼好事。

  秦堪面不改色的嘴硬:「唐兄,這真是你寫的,不騙你,前幾日你我切磋詩文,大醉之下一口氣將這首詩誦讀出來,愚弟我在一旁巴掌都拍紅了,我們還為了此詩作成而浮了好幾大白,你忘了?」

  瞧著秦堪誠懇認真的神情,唐寅呆住了,囁嚅了好半晌,不確定道:「真是我作的?」

  「你要相信我的人品。」

  「我竟如此有才?」

  「對,你確實很有才。」

  「我真的很有才?」

  「才高八斗啊。」

  「我為什麼這麼有才?」

  「你有完沒完?」秦堪攥緊了拳頭。

  讀書人真欠揍啊,怪不得秦始皇會焚書坑儒,可惜坑得不夠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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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秦堪忽悠得摸不清天南地北的唐大才子渾渾噩噩出了房門,他的狀態很不好,像在夢游,嘴裡喃喃念叨著自己的詩句,沉浸在對自己的崇拜中不可自拔。

  秦堪嘴角又露出了微笑。

  出版業的利潤很豐厚呀,幾首詩便換來了三百多兩銀子,看來跟這位唐大才子合作還是很有前途的,未來必須要加深合作力度才是。

  詩出過了,還出什麼呢?

  四大名著如今還沒問世吧?曹雪芹還只是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體內一顆單細胞吧?吳承恩的老爹和老媽剛結婚吧?

  要不乾脆把《金瓶梅》弄出來,借唐大才子之名發行天下,不過伯虎兄可能以後要背上淫棍的惡名了……

  轉念一想,唐伯虎最擅長畫春宮,貌似本來就是一條淫棍……

  寫本《金瓶梅》充其量也只是給他錦上添花而已,反正背黑鍋他來,拿銀子我去。

  聖人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秦堪是君子,那麼,讓唐兄立危牆之下去吧。

  正在做著發財的美夢,靜謐的屋子裡忽然傳來一聲輕咳。

  秦堪嚇得三魂出竅,定睛一看,不由愕然:「你從哪裡冒出來的?」

  杜嫣俏臉泛青,死死攥緊了拳頭。

  為何這家伙一開口就令人產生一種想在他身上施暴的強烈欲望?

  「我,一,直,坐,在,這,裡!」杜嫣咬著牙一字一字道,語氣很陰森。

  秦堪一想,好像還真是。

  這女人的存在感是不是太薄弱了?

  「你還在我房裡做什麼?」

  杜嫣杏眼一瞪:「你管我!」

  秦堪苦笑,這就是蠻不講理了,我花的錢住的房間,你進我的房間我卻管不得?

  從桌上拿過唐寅剛離去時忘記帶走的詩集,杜嫣翻了幾頁,片刻之後杏眼漸漸睜圓,仿佛詩集有一種魔力似的,不可抑制的一頁頁仔細讀下去,櫻唇無聲蠕動,像在品位詩中意味,不時抬起螓首,用一種陌生而復雜的目光看著秦堪。

  秦堪心裡咯噔一下,她的目光令他心驚肉跳。

  良久,杜嫣合上詩集,唇角露出玩味似的笑容。

  「這本詩集是唐寅所作?」

  「當然,我負責筆錄。」

  「全部是他所作?」

  「對。」

  杜嫣目光瞥向桌上詩集的封面,語氣平靜道:「弘治十三年,唐寅陷科舉舞弊案,朝廷內閣震怒,李東陽大學士親審此案,削去唐寅仕籍,終身不得為官,從此唐寅失意江湖,意氣消沉,終日酗酒狎妓,頹廢度日,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

  「你說的這些關我何事?」

  杜嫣嫣然一笑,道:「秦公子請耐心聽我說完,很快就關你的事了……」

  「唐寅革除仕籍後,其妻不堪貧苦,吵鬧之後離他而去,唐寅獨居蘇州,靠賣文鬻畫為生,書畫所得皆用來狎妓買醉,終日過得糊裡糊涂,從那一年起,唐寅的詩風驟變,雖文采依舊,但頗多憤世嫉俗的偏激辭句,甚至有諷刺朝廷,辱罵權貴的詩文,只不過因為唐寅乃名滿江南的才子,又是一個百無一用的書生,官府,錦衣衛和東廠番子懶得跟他計較,由他發發牢騷罷了……」

  秦堪慨然一嘆:「好失敗的人生啊,我應該把這些記下來作為我的反面教材,每日三省吾身……」

  杜嫣俏目流轉,眼中仿佛含著粼粼波光。

  「接下來我所說的,就跟秦公子有關了……」杜嫣的目光忽然變得銳利:「……以唐寅這幾年坎坷的經歷,又受過這般沉痛的打擊,人與詩都如此偏激的現狀,你覺得他有可能作得出『人生若只如初見』,『落紅不是無情物』等等這些細膩優雅,不帶人間煙火的絕世名詩嗎?」

  秦堪臉頰抽搐,緊緊抿住了嘴唇。

  杜嫣仍不放過他,翻開桌上詩集,指著其中一首悠悠輕笑道:「恐怕只有這首『別人笑我太瘋癲』,或有幾分唐寅詩風的神韻,其餘這十幾首足堪名垂青史的詩,作者另有其人吧?唐寅是個書呆子,雖有才華傲骨,卻不通人情世故,某人可以拿他當傻子,但不能拿全天下的人都當傻子……」

  秦堪緊緊抿唇,額頭沒來由的冒出許多細汗。

  杜嫣定定瞧著秦堪,許久之後,幽幽一嘆:「秦公子,你既有絕世文才,何必深藏鋒芒,你……在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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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急切求推薦票,今日莫名掉下了推薦榜,心中萬分糾結,大家投票要形成習慣啊,就跟吃飯一樣,吃了上頓還得吃下頓呀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1 16:51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1-13 08:58
第十三章 杜家危局
  
  妖孽!
  
  這女人是妖孽!
  
  秦堪冷汗潸潸,這就是輕視古代人的下場啊,原本以為天衣無縫的事情,沒想到竟被人瞧出了破綻。
  
  老天何其不公,都說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為什麼眼前這個妖孽不但四肢發達,頭腦也很不簡單呢?
  
  人妖殊途,不能搭理她……
  
  秦堪緊緊閉著嘴,凜然不懼的正視著杜嫣的目光。
  
  杜嫣的目光很乾淨,像水潭,清澈見底,不帶一絲污濁。
  
  手裡把玩著《伯虎詩集》,杜嫣仍舊一副雲淡風輕的語氣。
  
  「故意跟唐寅住在同一家客棧,然後借切磋詩文為名,不懷好意的將他灌醉,趁機寫下這十幾首絕世佳作,哄騙那位醉得神智不清的傻才子簽下字據,詩作全部冠以唐大才子之名,接著又拿著署名唐伯虎的詩稿刊印成書,唐寅莫名其妙得了虛名,而你,秦公子,拿到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嗯?秦公子,小女子胡亂瞎猜,不知猜對與否?」
  
  秦堪:「…………」
  
  真想殺她滅口啊……
  
  杜嫣巧笑倩兮:「秦公子,不說話莫非已默認了?不得不佩服你,好手段呀,像你這樣的人,到哪裡都窮不了。」
  
  秦堪沉默許久,忽然站起身朝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喃喃自語:「這女人說了一大堆,我卻一個字都聽不懂,莫非她是瘋子?」
  
  言畢秦堪的身影已消失在房門外。
  
  杜嫣也不追他,仍舊笑意嫣然的坐在房裡,看著手裡的《伯虎詩集》,眼中的興致愈發濃鬱了。
  
  「這人……挺奇怪呢。」杜嫣自言自語。
  
  明明滿腹文采,為何佳作冠以他人之名?他有著怎樣的往事?他為何收斂鋒芒,甘心做平凡草民,也不願展現才華,傲立於仕林之內?
  
  秦堪……像一道解不開的謎。
  
  無可否認,她對秦堪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好奇。
  
  女人對陌生男人產生好奇,實在是件很要命的事。
  
  男人若欲破解女人對他的好奇,一般只有兩種辦法,一是把她殺了,二是把她睡了。
  
  簡陋的客棧房間內有著淡淡的青草香氣,像秦堪身上的味道,恬靜,怡人,仿若無形,卻真實存在。
  
  屋子裡靜靜的,落針可聞。
  
  杜嫣獨自坐了一會兒,忽然變得意興闌珊,淡淡的愁緒代替了臉上陽光般的笑容。
  
  沉思許久,杜嫣站起身,露出一抹苦笑。
  
  「罷了,他只是個平民,再有本事也解決不了爹爹的麻煩,緣木求魚,何其愚笨。」
  
  倩影飄遠,伊人無蹤,屋內只留一陣暗香。
  
  **********************************************************
  
  夜幕降臨,秦堪在紹興城裡游蕩了一整天,在外面用過飯,又切了半斤醬牛肉,打了一壺花雕老酒當宵夜,才慢悠悠的回了客棧。探頭探腦在房間門口張望了一陣,發現那位四肢發達,頭腦也不簡單的官家小姐不在屋裡,這才進了屋,小心地把門加了兩道閂。
  
  與此同時,山陰縣衙後堂內,氣氛卻低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衙門後堂一般由當地主官及家眷入住,如今的山陰縣衙後堂便住著知縣杜宏一家。
  
  後堂雖然堂皇大氣,隱隱生威,但仍顯得陳舊,杜宏是一縣父母,自然明白「為官不修衙」的官場規矩,上任三年來利民無數,卻不敢給衙門多添一磚一瓦。
  
  現在縣衙後堂內一片愁雲慘霧。
  
  杜宏坐在上位,慢條斯理捋著鬍鬚,眼中卻不時閃過幾分憂色,只是浸淫官場多年的城府令他不得不保持著表面的鎮定從容。
  
  杜宏的夫人劉氏和女兒杜嫣卻沒有他那麼好的涵養,娘倆兒坐在一起唉聲嘆氣,劉氏眼圈泛紅,顯然暗裡抹了不少眼淚。
  
  一家三口聚坐後堂,卻相對無言。
  
  杜嫣最先按捺不住,癟著小嘴輕聲道:「爹,有沒有辦法疏通一下……」
  
  杜宏苦笑搖頭:「一朝得勢,豈肯饒人?石祿這回怕是一定要摘了老夫烏紗了……」
  
  杜嫣幽然一嘆,眼淚卻忍不住流了下來。
  
  杜家這回遇到了麻煩。
  
  麻煩很不小。
  
  不論好官兒還是壞官兒,官場之上總有敵人,杜宏自然也不例外。
  
  他得罪了一個官場上的小人,名叫石祿,弘治十二年的二甲進士。
  
  得罪的原因很荒謬,因為杜宏官聲頗佳,吏部尚書馬文升上表彰功,於是杜宏被特召入南京吏部述職,在吏部大堂內與上官交談的時候,時任南京刑部給事中的石祿正好來吏部大堂公幹,大堂之上自然要排座次的,按理來說,一般是地方官給京官讓座,可是興許當時石祿的態度太倨傲,杜宏不由有些來氣,表明了自己是弘治三年的二甲進士,按官場年次來排,不應給石祿讓座,兩人由此結怨。
  
  這事兒說起來荒謬,可在官僚主義嚴重的大明官場上,卻一點也不荒謬,杜宏和石祿雖說都是七品官,但七品官也要爭一爭面子的,明朝中期的官場風氣有點怪異,內閣和司禮監分了皇帝的權以後,大臣們膽氣足了,一個個吃了槍藥似的,火氣十足,連金殿上的皇帝他們都敢跳腳大罵昏君,還有什麼事情他們不敢幹?
  
  兩位七品官因為爭座位而結怨,實在很正常了。
  
  按說一個是南京刑部給事中,一個是江南山陰縣的知縣,八竿子打不著,得罪便得罪了,可是世事風水輪流轉,這個石祿竟然時來運轉,不知走了什麼門路,抱上了南京兵部尚書秦民悅的大腿,於是官運開始走起了順風路,居然讓他當上了巡按御史。
  
  當上御史倒也罷了,可石祿卻被分到今年巡查蘇杭紹興三府,而山陰縣,恰好正在石祿的巡查範圍內。
  
  御史雖然也是七品官,可這種官的能量是驚人的,特別是巡按御史,地方官執政之優劣,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御史的那張嘴,他說你好你就好,他說你不好,只消一紙彈劾,你就准備收拾包袱致仕吧。
  
  杜家之所以愁眉苦臉,就是因為這件事。
  
  不出意外的話,杜宏這位山陰知縣大概當到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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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c2008 發表於 2012-11-14 01:49
  第十四章 流年不利

  
  
  世上有美好的東西,也有醜惡的東西,每個人衡量這些東西的標準不一樣。
  
  但是在歷朝歷代的朝堂裡,有一樣醜惡的東西是大家都認同的,那就是言官。
  
  這種生物不是一般的討厭,論品級,只有小小的七品,論才幹,普通的進士出身。
  
  大明初期,太祖成祖皇帝性格剛強,乾綱獨斷,朝堂天下事皆皇帝一言而決,那時雖說也有言官,可他們的作用委實不大,然而英宣之後,大明的政治體制日漸成形,內閣執政,司禮監制衡,皇帝居中,這便形成了文人執掌天下的政治格局,言官的春天來了,於是七品小官們叱吒朝堂,呼風喚雨,像一隻隻瘋狗似的逮誰罵誰,跋扈之勢就連部堂尚書也不得不避其鋒芒。
  
  巡按御史便屬於這一類的言官。
  
  御史有監察之權,無論朝堂裡多大的官兒,但凡失儀的,喪德的,瀆職的,哪怕你上朝前吃早點忘記擦嘴的,都在他們參劾之列。
  
  而巡按御史,則表示這類言官管的不是京官,而是地方官,自從弘治年間定下京察和朝覲考察制度以後,巡按御史便奉名考察地方,這樣的考察是經常性的,不定期的,具有隨機,靈活等特點,這便是大明官制的一個特點,皇帝有內閣制約,地方官有上司和巡按御史制約,從上到下避免了權力的絕對膨脹,從而給天下百姓帶來禍患災難。
  
  巡按制度其實是個好制度,可惜,一本好經總讓幾個歪嘴和尚念歪了。
  
  言官御史也是人,是人就免不了有善良和不善良之分。
  
  杜宏現在有了一個大麻煩,這回負責考察他這個地方官的巡按御史石祿,便屬於不怎麼善良那一類。
  
  簡單的說,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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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堪忙著做規劃,發財規劃。
  
  秀才功名被革了,科舉沒了希望,穿越到這個古代社會,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當一個逍遙富家翁,過一世富足而太平的日子。
  
  秦堪沒有太大的野心,他是一個隨遇而安的人,只要不餓著不凍著,他便安於現狀,所以前世的他雖然是個有本事的白領,不過也只是白領而已。
  
  人生當然要有規劃,有目標。
  
  秦堪的目標並不高,一年之內當個萬兩戶。
  
  這個目標還是很符合現實的,沒有浮誇,沒有大躍進。
  
  伯虎詩集已賣了上萬冊,估摸著沒什麼剩餘價值了,必須要找新的門路。
  
  經過這次出書後,他發現出版業的利潤真的很大,一堆傷春悲秋的詩句湊合成一本書,居然平白得了幾百兩銀子的效益,不用本錢,不承擔風險,賺了錢不說,還得了虛名,——當然,虛名這東西秦堪看不上,免費送給唐大才子。
  
  低調才能活得長久,活得安全,想出風頭的時候,不妨想想明初的沈萬三這個反面教材。
  
  搞發明沒什麼前途,現在的明朝,高度酒有了,火藥有了,該有的都有,發明飛機坦克又沒那條件,再說這種東西發明出來估計發不了財,掉腦袋的可能性比較大。
  
  還是混出版業吧。
  
  詩句搜刮乾淨了,還可以賣點別的,比如……名著小說?
  
  這個東西對記憶力是個考驗,而且書成之後冠誰的名字?再忽悠唐大才子估計不大可能了,讀書人確實單純了一點,可也沒單純到天怒人怨的份上。
  
  傷腦筋啊……
  
  坐在客棧大堂的屋簷下,曬著春日暖洋洋的太陽,秦堪百無聊賴打了個呵欠。
  
  有了錢,是不是該把娶老婆這事兒提上日程了?
  
  找個什麼樣的老婆呢?
  
  胸大,腿長,天使般的面容,魔鬼般的身材……
  
  正人君子也是男人,男人對女人的審美觀基本相同,在這一點上,君子和流氓沒什麼區別。
  
  秦堪正做著美夢,忽然覺得頭頂的陽光沒了,眼前一道修長婀娜的身影擋住了所有光線。
  
  秦堪楞了片刻,接著重重嘆氣。
  
  老熟人了。
  
  杜嫣俏容愁意愈深了,整個人顯得很沒精神,只在看到秦堪後,才露出幾分陽光般的笑容。
  
  「原來是『人生若只如初見』的秦大才子,幸會幸會。」杜嫣眼中閃過幾分戲謔。
  
  ——真後悔昨天干嘛不把這小八婆滅口,打不過下毒也好啊……
  
  秦堪頓時冒了一層白毛汗,心虛的左右張望一番,才強笑著拱手回禮︰「原來是高衙內,有禮有禮……」
  
  杜嫣一楞︰「我不姓高。」
  
  「你長得這麼高,老爹又是一縣父母,不是高衙內是什麼?」
  
  杜嫣哼了哼,道︰「老遠便見你獨自坐在屋簷下發呆,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我在緬懷家鄉曾經養的一條狗……」
  
  杜嫣奇道︰「狗有什麼好緬懷的?」
  
  「因為我家的狗不是平常的狗,它會抓耗子……」
  
  「這麼厲害?」杜嫣杏眼睜得大大的,布滿了驚奇。
  
  「我家還養過一隻貓,不過那隻貓後來瘋了……」
  
  「為什麼瘋了?」
  
  「因為耗子被狗吃光了。」
  
  「貓瘋了以後呢?」
  
  「那隻瘋貓後來學會了啃肉骨頭。」
  
  杜嫣︰「…………」
  
  秦堪微微一笑︰「好了,以上屬於家長裡短內容,招呼也打了,閒聊也聊了,杜姑娘好走不送。」
  
  杜嫣輕顰秀眉︰「你討厭我?」
  
  秦堪正色道︰「我太稀罕你了所以懶得搭理你……這話你信嗎?」
  
  杜嫣嘆了口氣︰「原來你果真很討厭我……」
  
  明朗的俏容又泛上了深深的愁意,秦堪掃了她一眼,嗯,看來她真的遇到麻煩了。
  
  杜嫣站在客棧屋簷下,看著大街上車水馬龍的繁華景象,神情有些留戀不捨。
  
  「或許過不了幾天,我就要和爹爹回原籍了,真捨不得這裡呀……」杜嫣喃喃自語,眼淚悄然滑落。
  
  「為什麼要回原籍?」
  
  秦堪話音剛落便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
  
  嘴賤的人永遠不知道有什麼報應在等著他。
  
  果然,杜嫣聞言抬眸瞧著他,道︰「因為我爹可能要被罷官了……」
  
  秦堪苦笑著揉揉鼻子︰「按慣例,我是不是應該接著問你爹為何要罷官?」
  
  盡管心事重重,杜嫣還是被秦堪的模樣逗笑了,點點頭道︰「不錯,按慣例必須要這麼問的,不過你不問也沒關係,我可以直接告訴你……」
  
  「我能捂上耳朵嗎?」
  
  「不能。」
  
  「那我只好洗耳恭聽了……」
  
  杜嫣幽幽一嘆,把她爹杜宏遇到的大麻煩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說出來後,杜嫣便瞧著他,眼中有著淡淡的期待。
  
  他……願意幫忙嗎?他有這個能力幫忙嗎?自從認識秦堪以來,他從一文不名一直到如今身家頗豐,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在杜嫣心裡,秦堪是個有才華有本事的人,更難得的是,他不到處顯擺自己的才華和本事,為人處世低調得不能再低調。
  
  他實在是低調得太過分了些,讀書人不是最重虛名嗎?為何他作出那麼優美絕妙的詩句,卻心甘情願將它冠以他人之名,自己卻只顧著收銀子?難道他隻重利不重名?可是……一個重利的人怎麼可能作得出如此淒美絕倫的千古佳句?
  
  杜嫣輕輕嘆口氣,這人到底在想什麼?他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太難懂了……
  
  秦堪的反應很平淡。
  
  聽完杜宏的麻煩後,秦堪發了一句感慨︰「令尊的遭遇令人唏噓……」
  
  「就這些?」杜嫣很不滿意,她想聽到的不是這個。
  
  秦堪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抬頭看著天色喃喃自語︰「黃掌櫃又加印了一千本詩集,卻遲遲不送銀子來,這人越來越沒誠信了,我得去跟他理論理論……」
  
  「你……」杜嫣氣得攥緊了拳頭。
  
  草草向杜嫣一拱手,秦堪邁步便走。
  
  他當然不想幫這個忙,兩位七品官較勁,他一個平民白身進去攪和,一定會慘死在街頭的。
  
  穿越者生存守則第一條是什麼?
  
  不是散王霸震虎軀,而是安全,安全第一。神仙打架的時候最好躲遠點,越遠越好。
  
  秦堪躲得很遠,而且躲得很快,幾乎可以算「慌不擇路」了。
  
  無視杜嫣期待焦慮的目光,秦堪步子一邁便小跑著離開。
  
  杜嫣氣得直跺腳,她對秦堪的反應很失望。剛認識他時從他那見義而不為的表現來看,便早該知道這人不是個仗義的人。
  
  秦堪走得很快很急,這女人是個麻煩,秦堪討厭麻煩。
  
  人一慌便容易出狀況,秦堪埋頭急步之時,卻沒看到迎面疾駛而來一輛馬車,馬車的速度不慢,如果紹興城裡有交警的話一定能發現,它超速了……
  
  當秦堪察覺周圍氣場不對,赫然抬頭時,發現馬車離他不過數尺,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匹馬鼻子裡噴出的濕熱氣息。
  
  周圍發出一陣驚呼,秦堪卻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他的思維在這一瞬間仿佛停頓……
  
  生死近在咫尺!
  
  一人一馬即將撞上的時候,秦堪身後忽然竄出一道淡綠色的人影,倩影如飛,騰空而起,縴細玲瓏的蓮足在馬脖子上重重一點,隨即秦堪便覺得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大力狠狠一拉……
  
  馬車無恙,秦堪也無恙。
  
  周圍人群終於發出一陣虛驚似的感嘆聲。
  
  秦堪的嘴唇已變成青紫色,機械木然地扭過頭,又看到一張無比熟悉的臉。
  
  「就算……就算你救了我,也休……休想讓我幫你,我只是個普通百姓,幫不了你……」秦堪語帶顫抖,臉色灰敗。
  
  杜嫣冷冷一笑︰「那你打算用什麼來報答救命之恩呢?」
  
  秦堪想了想,從懷裡掏出五兩銀錠,一臉肉疼的遞給她。
  
  杜嫣想笑,更想打人。
  
  「你就只值五兩銀子?」
  
  秦堪咬著牙又掏了五兩。
  
  「十兩?」杜嫣冷笑。
  
  秦堪嘆道︰「杜姑娘,你若不滿意,還是把我扔回大街上讓馬車撞死我吧,再加銀子我會生不如死的,這輩子就算活著都沒什麼勁了……」
  
  杜嫣真的很想揍他。
  
  這到底是個什麼人呀,重名而輕利才是君子,他卻反過來了,不但如此,把銀子看得比命還重。
  
  天底下的讀書人若都是他這樣,簡直是大明王朝的災難……
  
  杜嫣冷冷道︰「我若不要你的銀子呢?」
  
  秦堪收銀子的動作比掏銀子起碼快了十倍,白光一閃,那十兩銀子便不見了蹤跡,不知藏到哪裡去了。
  
  「如果杜姑娘不收銀子,那說明杜姑娘是個高風亮節的人,我會請唐寅把你寫進詩裡,贊揚你施恩不圖報的善舉……」
  
  秦堪說完深深一揖,然後轉頭就走。
  
  走了沒幾步,杜嫣忽然站到了街中央,朝著周圍人來人往的百姓們高呼道︰「諸位鄉親,你們知道嗎?『人生若只如初見』是誰所作……唔……」
  
  …………
  
  …………
  
  秦堪實在很佩服自己的眼疾手快,如果能狠下心把這個小八婆掐死滅口,自己的性格簡直叫完美無缺了。
  
  鬆開捂住杜嫣小嘴的手,秦堪把她拉到街邊小巷裡,臉色比死人還難看。
  
  那些詩句若被人知道是他所作,不知會引起多少文人的攻擊,因為自古以來文人的心眼比女人還小,手段比女人還惡毒。
  
  「八婆!我沒招你也沒惹你,你到底想怎樣?」
  
  杜嫣不慌不忙︰「幫我爹這個忙,作詩一事我從此爛在肚子裡。」
  
  「我一個普通百姓能幫什麼忙,你難道有病?」
  
  「我也不知怎麼回事,就感覺你能幫上忙。」杜嫣的回答很蠻橫。
  
  大明女人的信心都這麼盲目嗎?
  
  秦堪打不過她,只好用噴火的眼神殺死她。
  
  杜嫣見秦堪久久無語,櫻唇一張,又待開口。
  
  秦堪捂住她的嘴,長嘆道︰「我幫你這一次,但願這次過後,我們……」
  
  「我知道,老死不相往來嘛。」杜嫣兩眼大亮,笑眯眯的接口。
  
  秦堪愈發憂慮,這女人答應得爽快,可瞧她的神色,根本沒有「老死不相往來」的誠意。
  
  有了秦堪的承諾,杜嫣的心情不知怎的忽然輕鬆下來。
  
  「我爹爹莫名惹了這樁麻煩,幸好有你……」
  
  「因為你爹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多謝秦公子幫我。」
  
  秦堪忍不住瞧她一眼,無比苦澀道︰「不必謝,我和令尊一樣,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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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c2008 發表於 2012-11-15 02:03
第十五章 化解危局(上)

  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讓他玩命?

  秦堪現在正三省吾身,反思人生。

  他想不通,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像他這麼善良的人,他沒幹過什麼壞事,充其量只是偷了秦莊幾隻雞,剽竊了後人幾首詩而已。

  「善良」是個相對的詞,跟那些殺人放火,橫行鄉裡的惡棍比起來,這還不夠善良嗎?

  一個平民白身摻和在兩位朝廷官員的恩怨中,不知會有怎樣的死法……

  秦堪悲嘆,鼻子都快揉成了蒜頭鼻。

  「杜姑娘,麻煩你把令尊和那位御史大人之間的恩怨從頭到尾詳細的說一遍。」

  杜嫣不解道:「我剛才不是跟你說過嗎?」

  秦堪尷尬道:「剛才根本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為什麼沒聽進去?」

  「因為當時腦子裡正想著怎樣甩掉你這個麻煩……」

  杜嫣笑了,笑得很甜:「你雖然不是什麼好人,但至少很坦率。」

  於是杜嫣又把她爹和巡按御史石祿的恩怨細說了一遍。

  秦堪聽得冷汗直冒,他再次確定,答應幫這個忙實在是個很不冷靜的決定。

  杜嫣說完後便期待的看著他,長長的睫毛撲扇撲扇的。

  「秦公子,此局可有解?」

  「有解。」

  杜嫣兩眼大亮,呼吸不自覺得急促起來:「如何解?」

  秦堪淡淡掃了她一眼,慢條斯理道:「第一,……給錢,一百兩銀子。」

  杜嫣覺得自己的腦袋像寺廟裡的銅鐘,被撞得嗡嗡直響。

  「這種時候,你居然還有心情要銀子?」杜嫣咬牙切齒。

  秦堪好整以暇:「杜姑娘,你要搞清楚,我一個平民百姓摻和官場,是件很玩命的事情,只收你一百兩銀子實在是揮淚甩賣,跳樓清倉價了……」

  「……好,事成之後給你一百兩,說話算話,但是,事若不成呢?」

  「事若不成你也要給錢,用這一百兩給我買塊墓地,買副棺材,造個豪華點的墓碑,剩下的換成紙錢,燒給我……」

  杜嫣兩眼噴火:「我一定會燒給你的!」

  …………

  …………

  杜嫣很輕鬆,同時也很好奇,她很想知道秦堪如何解這個看似化解不開的死局。

  巡按御史的權力有多大,杜嫣這個官二代自然清楚的,雖是七品官,但這種七品官一旦下到地方,權力跟欽差大臣差不多,地方官執政的優劣,皆由他一言而決,然後一紙送上南京都察院,地方官是升是免,是嘉獎是斥責,便是都察院大佬們張張嘴皮子的事了。

  石祿與她爹杜宏昔年結怨,自然不會給杜宏什麼好果子吃,可以說,石祿人還沒到山陰縣,杜宏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這個死局,秦堪怎麼解?

  「這個石祿,他後面的靠山是南京兵部尚書秦民悅?」

  杜嫣點頭:「對。」

  「你爹的靠山呢?別告訴我你爹這些年是靠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

  杜嫣欲言又止,最後橫他一眼,道:「此事機密,我怎能隨便跟外人亂說?」

  秦堪:「…………」

  他此刻真想扭頭便跑,邊跑邊捂著耳朵,學著瓊奶奶言情劇裡的主角那樣淚流滿面嘶吼:「不說算了,我不聽,你想說我也不聽,不聽……」

  然後就這樣跑出她的視線……

  這件要命的麻煩就算躲過去了。

  可惜杜嫣沒讓他得逞,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坦然以告:「說來你也許不信,我爹在朝中……真沒有所謂的靠山,如你所言,他真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到如今的。」

  看著杜嫣清澈的目光,秦堪知道,她沒有說謊。

  秦堪嘆氣:「一個沒有靠山的知縣為何要招惹一個有靠山的御史?你爹難道吃錯了……咳咳咳……」

  說話還是不要太忘形,多危險啊,再說快一點,該吃藥的便是他自己了。

  杜嫣冷冷盯著他:「別說廢話了,有辦法嗎?」

  「有。」

  「什麼辦法?」

  「拿石祿的把柄。」

  「朝中無人,我爹有什麼辦法拿他的把柄?」

  秦堪笑得很瘆人:「小杜同志的思想解放得不夠徹底呀,有把柄要拿,沒把柄制造把柄也要拿。」

  下一瞬間,秦堪突然發現自己被杜嫣單手舉到了半空中,像自由女神手中的火炬。

  「說人話!」

  「陷害他!……放手,八婆!」

  ***********************************************************

  山陰縣衙內。

  杜宏頭戴烏紗,穿著正式的青色七品官服,官服正中的補子上繡一隻鸂鶒。

  他坐在縣衙二堂左側的廂房裡翻閱公文,神情鎮定且從容。

  杜宏是正經科班出身的讀書人,弘治三年的二甲進士,沒有背景,沒有後台,所以翰林院裡熬了近八年才外放為官。

  讀書人有著讀書人的傲骨,他看不慣如今大明的官場風氣,更不屑鑽營權位,結黨營私。

  所以他到如今還只是個七品知縣,升遷無望,罷免在即。

  內院裡,杜夫人已經收拾好了細軟包袱,杜家陷入一種無可奈何的絕望中。

  官場裡藏不住秘密,衙門裡的縣丞,典史,主簿,師爺等等小吏已經聽說了縣尊大人有麻煩了,一個很大的麻煩。

  縣尊大人竟然跟即將到來的巡按石御史有怨?

  跟著這樣的上司怎有前途可言?

  人走茶涼是官場常事,現在杜知縣雖然人沒走,可山陰縣衙裡的茶已透出了幾分涼颼颼的味道。

  大家瞧著杜知縣的眼神都變了,公務來往時變得很客氣,很畏懼,這種客氣和畏懼從骨子裡透著冷漠,就好像躲著一個沾滿了晦氣的人,生怕他臨死也要拉個墊背的那種感覺。

  杜宏靜靜地將大家的反應看在眼裡,老實說,表面從容淡定的他,其實有一種想掀桌子罵娘的奔放心情……

  公房裡很冷清,也很安靜,自從知道和縣尊結怨的石大人要來巡查,杜宏辦公的廂房便突然冷清了,大小官吏繞道而走,實在避不過去的公事便打發長隨或雜役送來批復。

  踏入官場十四年,杜宏又深刻體會了一次世態炎涼。

  門外閃進一道倩麗的身影,悄然無息。

  「爹,那個石祿快到山陰縣了嗎?」杜嫣眨著眼,眼中有些忐忑,有些憂慮,還有些……興奮。

  杜宏心事重重,沒注意到女兒神情有異,只是點點頭,道:「不錯,快到了。」

  說著杜宏的嘴角浮起譏誚的冷笑:「奉命巡按蘇杭紹興三府,出了南京城便直奔我山陰而來,這個姓石的連官場體面都不要了,想罷免老夫的心情真是迫不及待呀。」

  「爹,可有法子應付?」

  杜宏一哼,道:「老夫還能如何應付?他想罷免便罷免好了,大明官場黨同伐異,沆瀣一氣,這官兒不當也罷。」

  杜嫣咬著下唇,小心地瞧著老爹,訥訥道:「爹,如果……如果有辦法化解呢?」

  杜宏一楞,看了女兒一眼,接著失笑:「你有辦法?」

  「女兒沒辦法,可是……有一個人或許有辦法。」

  「什麼人?」

  「一個不要臉的人……」

  杜宏皺了皺眉,剛待仔細詢問,門外有長隨恭敬稟道:「縣尊大人,南京巡按御史石大人官駕已至山陰縣,半個時辰後到西城門。」

  杜宏凜然,神情愈發冷厲,抬手正了正官帽,站起身冷冷道:「命闔縣大小官吏捕快差役到西城門,迎接這位御史大人的官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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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我也很煩……

  但是我會堅持下去的!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2 10:57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1-15 02:06
第十六章 化解危局(中)

  正官帽,正官衣,杜宏吩咐衙役打出知縣儀仗,一切准備停當,正待邁步出門,扭頭卻見杜嫣站立公房內,一臉躊躇不安。

  杜宏皺眉:「嫣兒,回內院幫你母親整理家中細軟,石祿此番挾怨而來,考定評語必然不會說什麼好話,老夫明日便遞上辭呈致仕,我們回籍歸鄉。」

  杜嫣急道:「爹,此事尚可為……」

  「何以為?」

  「還記得那個名叫秦堪的讀書人嗎?他給女兒想了個辦法……」

  話沒說完,便被杜宏粗暴的打斷了:「簡直胡鬧!年輕人太不曉事,你胡鬧便罷了,竟然拉上別人,官場水深且濁,由得你們亂來嗎?」

  「爹,他真的有辦法……」

  「閉嘴!一個女流之輩,一個革了功名的書生,成得甚事?嫣兒,我杜家是清白人家,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整天在外面亂跑,還與陌生男子糾纏不清,成何體統!速回內院,老夫罰你禁足,以後不准出門!」

  杜宏說完便怒衝衝拂袖而去。

  杜嫣怔怔看著父親蒼老的背影,沒來由的流下淚來。

  爹爹是個好官,他的心裡一直裝著百姓,一直堅持著造福一方的信念,這樣的好官,不應該落到被宵小逼得黯然還鄉的下場。

  靜立許久,杜嫣猛地一擦眼淚,神情堅毅起來。

  秦堪,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

  紹興城西門。

  杜宏靜靜站在城門甬道內右側,他的身後按官階品級依次站著縣丞,典史,主簿,捕頭,原本還應該站著一位幕僚師爺的,可惜那位師爺太聰明了,在知道縣尊東家居然得罪過巡按御史後,早在昨日便非常理智地給杜宏遞上了辭呈,連夜離開了山陰縣,尋找下一個伯樂去了。

  甬道左側還站了兩名武官和一排兵丁,武官是山陰縣巡檢司的巡檢劉陽和副巡檢丁雄,大明崇文鄙武,文武殊途,文官是瞧不起武官的,兩方碰了面,所站位置向來都是涇渭分明。

  巡檢劉陽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漢子,長得頗為粗獷,他穿著綠色武官官服,胸前繡著九品海馬補子,站在兵丁前面如虎盤踞,他的眼神不時掃過甬道右側的杜宏,眼中帶著幾分同情。

  大明崇文鄙武很平常,但也有例外。杜宏便是例外,他自上任以來與巡檢劉陽相處得很和氣,巡檢司承擔著城內盤查,緝盜,緝私,以及配合衙門捕快巡城等諸多職責,杜宏從來沒有看輕過這些粗鄙武夫,令劉陽對杜宏很是感激,但凡城內諸事,無不唯唯應命。

  巡按御史與杜宏的恩怨早在城內不脛自走,劉陽當然也聽說了,看到這位好上司即將被罷免,劉陽心頭一直堵得慌,滿腹憤懣卻不知該如何發洩。

  杜大人若被罷免,下一任的知縣還會對他這個武夫如此和善嗎?

  城門甬道左右兩側站滿了官吏兵丁,大家保持著詭異的安靜,卻各懷異樣心思。

  兩柱香過後,巡按御史石祿的官駕遠遠行來,杜宏面無表情看著石祿的官駕,心中暗嘆,終於還是來了……

  石祿的官駕並不鋪張,只有一輛馬車,一名車夫,四五名隨侍的兵丁,以及一名家僕。

  巡按御史負責糾察風紀,舉劾查斷,自然要以身作則,所以在儀仗以及個人用度方面尤為謹慎,有的御史為了圖個清廉名聲,甚至將新官服故意縫幾個補丁,官場風氣就是這麼荒謬可笑。

  官駕不急不徐,很快到了西城門,縣衙眾官吏都准備向前迎上幾步以示禮儀,卻見杜知縣不言不動,腳下不丁不八,如同泥塑木雕一般。官吏們面面相覷,都沒邁出步子。

  首官不動,下面的官吏們自然不敢動的,這便是規矩。

  馬車在城門口停下,簾子掀開,一身正式官袍的石祿被家僕扶下馬車。

  石祿年約四十,身材瘦削,長相普通卻有幾分凜然之態,頜下黑鬚隨風飄拂,頗為正派。

  正了正衣冠,見縣衙官吏們隔著冗長的城門甬道遙遙相望,卻無一人上前迎接,石祿不由皺了皺眉,定睛一看,為首站著一個傲然佇立的身影,臨風巋然,卻那麼的刺眼。

  石祿面色頓時陰沉了下來,很快又堆起了笑臉,哈哈笑了兩聲,主動走過甬道,朝杜宏拱手。

  「杜知縣當面,南京一別兩年,可無恙乎?」

  **********************************************************

  石祿被安排住進了官驛。

  兩天過去,山陰縣衙仍舊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石祿的到來仿佛並未泛起任何漣漪。

  可衙門內的氣氛卻一天比一天緊張,上到縣丞,下到雜役,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平靜並不代表無事,相反,越是平靜越代表著暴風雨即將來臨。

  山雨欲來風滿樓。

  …………

  …………

  杜嫣在衙門內院待不住了。

  她實在受不了衙門裡的低氣壓,讓她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同時她也很氣憤,秦堪說過要幫她解開這個死局,可石祿已經到了兩天,秦堪那邊卻沒有一絲動靜。

  這家伙到底在幹什麼?他難道不知道爹爹的官位已危在旦夕之間了嗎?

  於是杜嫣裹挾風雷之勢,氣衝衝跑到了客棧。

  仍舊是充滿活力的熟悉的踹門方式,客棧的伙計只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衝進了秦公子的房間,然後裡面傳來了一陣噼裡啪啦的擊打聲,以及秦公子悲憤焦急的吼叫:「姓杜的,你這是要草菅人命嗎……」,最後房間裡便沒了聲息。

  房間裡,杜嫣一臉快意的揉弄著手腕,神情卻輕鬆了很多,嘴角甚至露出了幾分笑意。

  秦堪奄奄一息趴在桌邊,半邊身子痛得沒了知覺。

  杜嫣瞧著秦堪的模樣,臉上帶著幾分歉意:「抱歉了,秦公子,剛才真是覺得一股忿然之氣鬱結於心,踹開了你的門後,見你一副欠打的樣子,尤其你一笑,就好像提醒我打你似的,小女子也就不用客氣了……」

  秦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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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不好意思……又來求推薦票了……今天還沒投的趕緊投了吧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2 11:25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2-11-15 22:12
正文 第十七章 化解危局(下)

  為什麼不喜歡跟這小八婆打交道?

  這就是原因了。

  她太凶殘,在她面前秦堪隨時有成為沙袋的可能。

  雖然她下手有分寸,沒把秦堪朝死裡揍,可她畢竟揍了。

  「加錢,必須加錢!賠醫藥費,二百兩,不然這活兒我不幹了……」秦堪虛弱無力道。

  杜嫣的表情很舒爽,多日來積下的一腔抑鬱之氣今日全部發洩出來,酣暢淋漓。

  「沒問題,二百兩就二百兩……」杜嫣笑得像天使,剛才慘無人道痛揍他的彷彿是另一個人,與她毫不相干。

  注視著秦堪,杜嫣誠懇道:「說真的,從剛認識你那天起,我就有種強烈的想痛揍你的衝動,這些日子以來,每見你一次,這種衝動愈強烈一分,我一直在克制自己,忍得非常辛苦,今日管不了那麼多,終於遂了心願,秦公子,多謝你。」

  秦堪:「…………」

  他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原來這麼欠揍,聽聽人家這話說的,「忍得非常辛苦」……

  秦堪很想罵娘。

  杜嫣沒理會他的感受,自顧開始說正事了。

  「石祿已到山陰縣兩天了,你說有辦法解開死局,到現在都沒見動靜,你什麼意思?」

  秦堪冷冷道:「時機未到。」

  「你在等怎樣的時機?」

  「等你爹和石祿撕破臉。」

  「然後呢?他們撕破臉你打算怎麼做?」

  「然後我就出手解開死局……」

  杜嫣沉默半晌,悠悠一歎:「秦公子,我們能不能不說廢話?」

  秦堪也歎氣:「我也不想跟你廢話,可你問的都是廢話,我有什麼辦法?」

  「我爹差不多快跟石祿撕破臉了。」杜嫣突然說道。

  「仔細說說。」

  「石祿奉命巡按地方,這兩天他在縣衙查對帳簿,核查吏丁,考證知縣風評等等,每每出言不遜,丁畝稅賦帳簿明明沒有絲毫錯處,他非說帳目不清,明明衙內吏丁人數有冊可查,他非說縣衙吏不足口,丁不滿員……」杜嫣說著說著臉色漸漸漲紅,越說越氣憤。

  秦堪歎道:「看來這位石大人是鐵了心要把你爹罷免了,只不過他做得如此明顯,表現得如此迫不及待,樣子未免太難看了些,我雖不是官場中人,卻也知道官場是個講臉面,講規矩的地方,這位石大人難道不知嗎?」

  杜嫣冷笑:「小人一朝得志便猖狂,秦公子難道不知嗎?」

  「幸好我不是小人,是君子……」秦堪一臉慶幸,也懶得深究是誰給他下的這個定義。

  剛才已揍過他一頓,杜嫣一時也不忍再打擊他,於是略過他的自我吹噓,接著道:「我爹已快忍不住了,剛才還在拍桌子,說反正要致仕了,何必再看小人嘴臉……」

  「嗯,你爹要變身了……」

  「嗯?」

  「你爹要爆發了。」

  杜嫣深深注視著秦堪,道:「秦公子,你說過有辦法化解,此事關係到我爹的名聲和官位,當不得兒戲,現在我再問你一遍,你真的有辦法嗎?」

  「君子無戲言。」

  「現在時機已到否?」

  「差不多到火候了。」

  「走,隨我去縣衙。」

  「好,事成之後,別忘了付我二百兩。」

  杜嫣斜眼睨著他:「你剛才說你是君子?」

  「君子幫人辦事也要收錢的,不收錢的不是君子,是傻子。」

  **********************************************************

  山陰縣衙。

  如果說這兩天的縣衙像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那麼此時此刻,這個火藥桶終於爆炸了。

  巡按御史石祿的吹毛求疵,石祿的指桑罵槐,石祿的綿裡藏針,杜宏都能忍下來,多年來的聖人書沒有白念,在小人面前這點涵養氣度還是有的。

  可是當石祿指著去年的秋賦帳簿,說帳目混亂不清,有中飽肥己之嫌時,杜宏終於爆發了。

  杜宏一生做人做官清清白白,是個非常愛惜羽毛的人,他不能容許小人如此敗壞他的清名,官可以不做,但名聲是伴隨著自己一輩子的,不容絲毫玷污。

  「石祿,你太過分了!秋賦帳簿上面明明記得清清楚楚,帳目哪裡混亂了?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要罷免本官直接給南京都察院上奏本,不必在這裡敗壞本官的清名!」

  石祿冷笑:「杜大人,本官是巡按御史,有糾察彈劾地方的職責,各地官府衙門一應事物,皆在本官糾察職權之內,本官不過翻了幾頁帳簿而已,杜大人竟如此氣急敗壞,你是膽怯了,還是心虛了?」

  「石祿!你欺人太甚!你說本官中飽肥己,可有證據?今日你若拿不出證據,本官必上京告御狀,咱們在陛下面前把道理辯個明白!」

  石祿無所畏懼地大笑:「杜大人怕是氣糊塗了吧?你一個七品知縣,有何資格進京面君?況且你上任山陰縣三年,治下混亂不堪,吏制人丁稅賦一塌糊塗,你這個知縣難辭其疚,就不必癡人說夢告御狀了,我已將一切記下,明日發往南京都察院,杜大人,你現在要做的,是收拾細軟,準備回籍歸鄉吧。」

  杜宏氣得眼前發黑,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

  …………

  二人爭執時,杜嫣帶著秦堪出現在縣衙二堂的廂房門外,他們的身後還跟著一名粗布釵裙,面色臘黃的女人,和一個大約兩三歲,面黃肌瘦的孩子。

  見廂房內石祿指鹿為馬,肆意污蔑杜宏,杜嫣早已氣得俏面發紫,腳一跺便待衝進去,卻被秦堪死死抓住。

  秦堪壓低了聲音冷冷道:「你做什麼?」

  杜嫣怒道:「這混帳小人比你還欠揍!」

  秦堪深呼吸,算了,不跟女人一般見識……

  「杜姑娘,你若衝進去,你爹的官兒肯定保不住了,神仙都沒辦法。」

  「那你到底想怎樣?」杜嫣扭頭見到身後的貧苦中年女子和孩子,又道:「你雇這女人和孩子來縣衙做什麼?」

  「我自有用意,以前我不是說過嗎?要拿這位御史大人的把柄……」

  「如何拿?」

  秦堪笑道:「要對付敵人,或讓敵人屈服,最有效的辦法就是從精神上打擊他,消滅他……」

  杜嫣快瘋了:「說人話!不然我從身體上打擊你!接下來到底怎麼做?」

  秦堪不假思索道:「你可以現在衝進去,然後抱住石祿的大腿,聲淚俱下控訴他對你始亂終棄,狼心狗肺,玩弄你以後連過夜費都不給就跑了……」

  周圍氣場有變化,變得涼颼颼的,陰寒入骨。

  秦堪很理智的改了口:「我估計你可能不大願意幹這事,所以我請了別人來幹……」

  杜嫣收起了對他的殺氣,指著後面的女人,道:「就是她?這法子有用嗎?」

  秦堪笑了,笑得很甜,兩排潔白的牙齒閃耀出森森寒光。

  「你爹不是在裡面嗎?如果他蠢到連這麼好的反擊機會都沒把握住的話,這官兒不當也罷,不然遲早會被人害死……」

  說完扭頭看了女子一眼,落魄淒涼的女子眼中快速閃過一抹精光,不易察覺得朝秦堪點點頭,然後抱緊了手裡的孩子,站在門外深呼吸一口氣,人影一晃,便衝進了廂房。

  接著,廂房內傳來撕心裂肺般的嚎叫聲。

  「孩子他爹!奴家終於找到你了!你好沒良心,為何對我母子始亂終棄?孩子,快,快叫爹……」

  屋內傳來杜宏和石祿驚愕的吸氣聲。

  「爹——」孩子朝石祿甜甜地開口,聲音稚嫩清脆,惹人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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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2 11:29 編輯

mk2258 發表於 2012-11-15 22:12
正文 第十八章 攻守易位

  廂房內一片靜謐,只有女子哀痛的嚶嚶哭泣聲。

  剛才還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石祿此刻如遭雷殛,睜大兩眼呆愣著,眼中一片空洞虛無……

  杜宏顯然也沒料到竟發生如此意外,一臉震驚的瞧了瞧石祿,又瞧了瞧那對母子,目光在他們身上來回巡梭,神情驚疑不定。

  女子跪在地上,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死死扼住石祿的大腿,生怕他跑了似的,正聲淚俱下控訴石祿的斑斑劣跡。

  「孩子他爹,三年前你還只是南京刑部給事中,無權無錢,卻來招惹奴家這良善人家的女兒,當時你對奴家海誓山盟,口口聲聲說定與你原配一紙休書,然後娶奴家為正室,哄騙得了奴家的清白身子,還為你生下兒子,你卻翻臉無情,說走就走,奴家何辜,孩子何辜!石祿,你今日定要給奴家一個說法,不然奴家一頭撞死在你面前……」

  石祿身軀打擺子似的劇烈顫抖幾下,臉色已變成了慘白。

  「你……你放手!你到底是誰?本官不認識你,你這婦人胡亂攀咬朝廷命官,不怕王法森嚴嗎?」石祿憤怒大叫,毫無官員形象。

  女子鐵了心抱著石祿的大腿,哭喊道:「不放,放了你又跑了,奴家和這苦命的孩子上哪裡喊冤去?」

  「賤婦你看仔細,本官與你從未謀面,你必然認錯人了……」

  「絕沒認錯,石祿,你的模樣化成灰奴家也能拼出來!」

  糾纏拉扯之時,石祿不經意看到,站在一旁默然無聲的杜宏神情起了變化,由驚疑變成了沉思,沉思又漸漸變成了興奮……

  石祿渾身一顫,一顆心頓時沉入了谷底。

  圈套!

  這是個圈套!

  本官中計矣!

  **********************************************************

  廂房門外,杜嫣扒著門框,目瞪口呆看著屋裡的這齣好戲,美麗的杏眼睜得大大的,小嘴驚愕的張大,合都合不攏。

  直到現在,她才看懂了這齣戲的精髓。

  陰險啊,狠毒啊,令人髮指啊……

  在以仁孝治天下,標榜道德的大明朝,官員拋妻棄子已是極大的醜聞,更何況是清廉如水,作風正派,堪稱君子標桿的言官御史?今日這事若傳出去,恐怕整個大明朝堂都會震動,那時石祿可算是臭滿大街,人人喊打,別說當官了,有沒有勇氣活下去都成問題,哪怕擺明是誣陷他,栽贓他,石祿也無從解釋,傳言既然傳出去,就必然不受任何人控制,石祿已辯無可辯。

  用句不雅的俗語:黃泥巴掉褲襠裡,不是屎都是屎了。

  此計最妙的地方在於,屋子裡只有杜宏和石祿兩人,事雖發生但尚有轉圜餘地,是公之於眾還是秘而不宣,全在杜宏的一念之間,沒把石祿逼上絕路。

  悄然無息間,石祿與杜宏的攻守之勢已徹底轉換。

  只要杜宏不是傻子,他必然懂得如何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同樣,只要石祿不是傻子,頤指氣使還是低眉順目,他也必然懂得選擇態度。

  杜嫣想明白了這些,忽然感覺一顆心跳得很快,好似籠中小鳥一般,要飛出去了。多日來的憂慮愁緒瞬間清空,一股極大的暢快釋然之感油然而生。

  忍不住扭頭看了一眼秦堪,美眸裡有幾分複雜難明的味道。

  這傢伙……簡直是個妖孽,是個禍害,是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奸賊。

  好想咬他一口……

  如此絕妙陰損的主意,他是怎麼想出來的?

  秦堪此刻的模樣讓杜嫣有些不解,他蹲在地上,手指無聊的在地上畫著圈圈,表情有些頹喪,一點也不見奸計得逞的喜悅,反而心事重重的樣子。

  輕輕踢了他一下,杜嫣壓低了聲音道:「喂,你怎麼了?」

  「虧了……」秦堪悶悶地道。

  「什麼虧了?」

  「挨你那頓打虧了,我左思右想,你在客棧毆打我的時候,其實我如果抄一根棍子,還是能夠抵擋數十回合的……」

  「你覺得沒面子?」杜嫣語帶笑意。

  「不,我只覺得你醫藥費賠少了……」

  杜嫣不打算理會一個大男人的幽怨,蹲在他身邊指了指裡面,滿臉欽佩之色。

  「喂,你真厲害,怎麼想到這個壞主意的?」

  秦堪抬頭,斜眼睨著她,衝她直哼哼:「我的主意多著呢,以後再敢揍我,當心我把你賣到偏遠山區給白癡當媳婦兒,你還樂得幫我數銀子……怕了吧?」

  杜嫣輕輕一笑,笑靨宛若雪後臘梅般妍麗,嬌嗔著捶了他一下。

  「哈,怕到笑了……」

  **********************************************************

  相比屋外的和風暖陽,廂房內卻是寒冬臘月,雪花飄飄。

  杜宏當然不傻,不但不傻,還很聰明。

  儘管他沒鬧明白怎會突然發生這個變故,但他很清楚眼前這個變故對他意味著什麼,於是他開始反守為攻。

  向前跨上一步,杜宏抱過女子手中的孩子,一臉憐愛道:「好俊的孩子,跟石大人果真有幾分相像,實在是可喜可賀……」

  「杜宏,你……」石祿感覺胸腔一股逆血翻騰:「是你,是你……」

  話沒說完,石祿忽然看到杜宏眼中閃過一抹冰冷的寒光,石祿是聰明人,馬上閉了嘴。

  杜宏抱著孩子,旁若無人的逗弄著,語氣卻十分沉重,有種怒其不爭的痛惜:「石大人,你教本官如何說你才好,你怎能做出拋妻棄子的惡行?傳揚出去我大明朝堂威嚴何在?我大明天子焉有光採?」

  「杜大人莫要誣陷於我,這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滴……滴血,認親!」

  杜宏眉眼不動,正義凜然道:「甚好,此事重大,關乎朝廷和天子顏面,須知君子慎獨,不可欺暗室也,本官這就叫人知會會稽縣,紹興府,還有巡檢司,鹽漕道,以及錦衣衛紹興千戶所,請石大人當著諸位大人的面,正式滴血認親,事若查明此子非你所出,本官必嚴懲此婦人,還石大人清名。」

  說完杜宏剛朝門口邁腿,卻被驚惶失措的石祿攔下了。

  本是一樁冤案,可一旦將其公之於眾,無論石祿是不是被冤枉,事情傳揚出去,流言四起,眾口鑠金,落到別人嘴裡會變成什麼味道,石祿不可能不知道,官場摸爬滾打這幾年,他太清楚傳言有著怎樣的威力了。

  這是陰謀,卻是一個無法化解的陰謀!

  「淵之(杜宏字)兄……何必趕盡殺絕?」臉色慘白的石祿拉著杜宏的袍袖,終於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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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2 11:57 編輯

vc2008 發表於 2012-11-17 13:38
第十九章 功成身退

  杜宏是個厚道人,當然不會做出趕盡殺絕的事,這並不符合他的利益。

  像石祿這樣的小人,杜宏雖然恨不得用鞋底狂扇他的臉,但如果真把石祿逼上絕路,結局必然是兩敗俱傷,杜宏犯不著把自己搭上。

  大明像石祿這樣的官兒太多了,杜宏覺得還是留著有用之身,以後不屈不撓跟他們做鬥爭吧,逮著一個跟他同歸於盡,悲壯是悲壯了,方式有點蠢……

  所以杜宏非常大方的放過了石祿,並且一臉大義凜然的叫人把那對苦命的母子保護起來,語重心長的告訴石祿,你是御史,外面養個小老婆有損清譽,況且這個小老婆還被你拋棄過,傳出去影響不好,咱們關係這麼好,髒活累活我幫你幹,小老婆我幫你養,以後你兒子就是我兒子,你老婆就是我老婆云云……

  石祿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那對被他「拋棄」的母子被杜宏派人送走,想翻盤的心思漸漸絕望,他知道,從此這個把柄算是死死抓在杜宏手上了,以後想招惹杜宏,除非自己對生活失去了信心,不想活了。

  巡按御史石祿收拾了包袱,連夜離開了山陰縣,來時風光不可一世,走時淒涼垂頭喪氣。

  隨後幾天,驛卒送來了南京的公文,石祿給杜宏的考績評語打了個「優」,在發送南京都察院的詳表裡,石祿把杜宏治下的山陰縣吹噓得天花亂墜,說闔縣之內,老有所養,幼有所依,民風純樸,路不拾遺,全托知縣杜宏治理教化之功,功莫大焉云云,一篇公文看得連杜宏自己都老臉發紅,石祿也不怕閃了舌頭。

  杜宏自然懂得石祿這樣做的用意,他在向杜宏示好,言下之意,我把你捧得高高的,你可要投桃報李,我那莫名其妙多出來的老婆孩子,你繼續幫我養著吧,只是千萬莫把她帶到我面前嚇我了……

  …………

  …………

  山陰縣衙掀起了驚濤巨浪。

  上到縣丞,下到雜役,誰都沒想到這位鐵定要被罷免的杜大人為何紋絲不動,不僅如此,南京都察院居然還給了他一個「優」級的考績評語,這代表什麼?代表杜大人不但不會被罷免,知縣這個位置反而坐得愈發穩當,年後或許還會升官。

  縣衙內的大小官吏們傻眼了。

  無聲無息的,沒人看出一絲徵兆,杜大人到底怎樣擺平那位跟他結過仇的御史大人?

  不懂啊,當官的學問太深奧了……

  盡管大家一頭霧水,但並不妨礙他們使盡解數修復與縣尊大人的關係。

  於是衙門又熱鬧起來,杜宏辦公的廂房人來人往,請示的,匯報的,請客的,送禮的……走馬觀燈似的官吏們用最煽情最感動的字眼表達了對縣尊大人的效忠態度以後,才各自惴惴不安的回了崗位辦差。

  杜宏仍舊一派從容淡定,嘴角浮出一抹難以察覺得冷笑。

  短短幾日,閱盡冷暖炎涼,人心是個很脆弱的東西,像豆腐,看著潔白光亮,麻繩一提,全碎了。

  杜宏眯起了眼,他忽然很想喝酒,想和那個幫他度過難關的人好好喝幾杯,說一說這幾日炎涼中領悟到的人生道理。

  **********************************************************

  秦堪也喜歡喝酒,不過他討厭醉鬼。

  做人做事都應該有個尺度,過量就不好了。

  所以盡管給杜知縣幫了一個天大的忙,秦堪卻從沒想過以此為進身之階,去跟杜知縣套近乎。

  當官的給你施恩,你可以在他面前感恩戴德,但你給當官的施恩,事後最好有多遠閃多遠,如果這位官爺心眼不大,你這個恩人的名字必然已成了他的忌諱,恨不得將你除之而後快。

  想一想曹操落難的時候吧,刺董失敗倉皇逃到熟人家裡,熟人不但大膽收留了他,還給他殺雞宰羊,結果呢?曹操不但殺了別人全家,還恬著臉說什麼「寧教我負天下人,莫使天下人負我」。

  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猴子!

  秦堪不知道杜宏的心眼大不大,反正躲著他總是沒錯的,只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令人揪心的是,杜嫣那小八婆事前答應的二百兩銀子到現在也沒兌現,——小八婆不會也當這件事沒發生過吧?

  以後不要跟女人做生意,太沒誠信了,上門討債吧,又打不過她……

  …………

  …………

  唐伯虎又喝醉了。

  秦堪進他房間的時候,發現他正抱著便盆大吐特吐,吐得肝腸寸斷,臉已差點埋進了便盆裡。

  秦堪皺眉,腸胃泛酸,再看下去他也想吐了。

  畢竟是江南第一才子,秦堪只好忍著噁心扶他。

  「唐兄,酒色不要過量,對身體不好,就好比你花錢睡青樓的姑娘,難道一定要夜伐七八次才覺得物有所值嗎?」

  唐寅胡亂擦了一把嘴,傲然道:「我睡青樓姑娘從來不花錢的……」

  秦堪:「…………」

  死不要臉的老嫖客,他這是在顯擺嗎?

  真想把他的腦袋摁進便盆裡啊……

  「好吧,姑娘你可以免費睡,不過,酒這東西畢竟傷身,唐兄為何如此作賤自己?」

  這話戳中了唐大才子的痛處,醉醺醺的身子搖晃幾下,接著四十五度仰望房梁,眼淚默默滑過臉龐。

  「江郎才盡,江郎才盡矣!」唐寅悲憤長嘆。

  「啥意思?」

  唐寅流著淚,目注秦堪,淒然道:「賢弟曾說前些日子我大醉之下,文思如泉湧,一氣寫下諸多千古佳句,江南文士對我傾仰萬分,可我如今日日酩酊大醉,搜腸刮肚也寫不出一句拿得出手的詩句,愚兄才郎才盡矣!」

  從書案上摸出幾張皺巴的紙,唐寅神情愈發悲愴絕望。

  「……賢弟且看,愚兄每每大醉,不但沒寫出詩句,卻畫下這許多莫名其妙的春宮,嗚呼!這是何故耶?莫非我不是才子,而是淫棍乎?」

  你本來就是天生的淫棍,我才是才子。

  秦堪接過那幾張春宮,兩眼一亮。

  哎呀,唐寅的春宮在後世可是很有名的,好東西,收了它,拿出去賣錢……

  幾張春宮以神奇的速度消失,納入秦堪懷裡。

  唐寅睜著朦朧的醉眼,打著酒嗝四下尋摸:「咦?我剛才拿出來的春宮呢?」

  秦堪茫然道:「唐兄,你是不是喝多了?哪裡來的春宮?」

  唐寅待了片刻,有些崩潰的捂住了腦袋,他覺得自己得了精神分裂症。

  「我不但不是才子,還是個瘋子……」唐寅痛苦地喃喃自語。

  秦堪笑眯眯的扶住了唐寅搖搖欲墜的身軀。

  「唐瘋子,想發財嗎?愚弟有個想法……」

  唐寅通紅的眼睛瞪著他:「你剛才叫我瘋子?」

  秦堪大驚失色:「唐兄,你耳朵也有毛病了?我剛剛明明喚你唐兄呀……」

  唐寅又待了許久,終於徹底崩潰。

  砰!

  使勁把腦袋朝書案上一撞,唐寅把自己撞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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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晚上還有一更……

  求推薦票……這幾天推薦榜上名次上上下下,搞得很揪心呀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6-5-2 12:0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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