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偽君子 作者:賊眉鼠眼(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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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c2008 2012-11-3 09:33: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53 2635390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5-26 02:33
第六百八十一章 糊塗亂仗


    一個能要秦堪老命的罪名,被朱厚照大包大攬背在自己身上,這下大臣們傻眼了,就像一群狗看見了一隻抱成團的刺蝟,想咬卻沒法下嘴。

    大明的國公不少,在京的都有十幾個,扳倒一兩個,弄死一兩個,對文官們來說毫無心理壓力,更何況這個寧國公不僅是公認人人得而誅之的奸佞,而且還很不講究地無視遊戲規則。

    國公可以弄死,但皇帝卻隻有一個,犯了再大的錯你也不能把皇帝關進牢房。大明的政治格局雖說是君弱臣強,但也沒有無法無天到大臣可以隨便更換皇帝的程度,皇帝昏庸時,不作為時,大臣可以上上奏疏斥責幾句,痛罵幾句,甚至指著皇帝的鼻子罵昏君,這些都是可以的,因為他們有聖人之言做為武器和道德標杆,但聖人可從沒教過他們換皇帝,哪朝哪代都是大逆不道的。

    嘴仗打到這一步,可以說是朱厚照和秦堪這一對君臣在耍無賴了,但他們合夥耍的這個無賴無疑卻是非常簡單有效的,士子們從小讀的《詩經》裏有一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早在春秋時期,文人前輩們便將皇帝的產權做好了登記,曆代皇帝連過戶費都不用交,整個天下便自動是屬於他的,這位理論上擁有整座江山的合法產權人想在自己家裏造幾艘船出海賣幾件特產,充實一下幹癟癟的內庫,誰能拿他怎樣?

    有心拿“違反祖製”來拿捏他,可他剛才也說了,此舉確實違反祖製,認罪態度非常爽快。甚至主動要求太廟請罪,話說到這份上,大臣們還能怎樣?

    殿內大臣們像活吞了隻蒼蠅般惡心,隻覺得這隻蒼蠅已順著喉道落入肚中,在五髒六腑之間遊走撲騰。還唱著愉悅的歌兒……

    朱厚照笑得很暢快,他並不介意背這個黑鍋,對他來說,是非黑白已是次要,隻要能給這些滿口仁義道德實則男盜女娼的大臣們添點堵,任何黑鍋他都願意背。

    “嗯。今日朝會便散了吧,朕做了違反祖製的錯事,這會兒得趕著進太廟告罪……”朱厚照眼睛眯起,像隻狡猾的小狐狸,臉色卻分外沉痛:“君臣一體,共治江山。朕進太廟請罪,諸位愛卿是不是也……”

    大臣們眼皮猛地跳了幾下。

    楊廷和及時截斷了朱厚照的話,沉聲道:“造船出海既是陛下所為,臣等無話可說,至於太廟請罪,依臣之見,免了也罷……”

    群臣鬆了一口氣。不論朝中文武涇渭,何等派係,此刻卻異口同聲,紛紛表示就此揭過。

    這又是啞巴吞下的黃連,有苦說不出口。

    今日朝爭形勢大家看在眼裏,秦堪已占據了絕對的上風,就算朱厚照今日太廟罪己反省,對文官們來說也沒有絲毫好處,再說文官們沒患失憶,太廟罪己這種事朱厚照不是沒幹過。而且幹得很缺德,滿朝大臣被他和秦堪合起夥兒整治得差點脫了一層皮,好些個人都是豎著進去橫著出來,臨了還被劉瑾那老混帳扔了個毒氣彈加餐……

    想想那生不如死的感覺,大臣們情不自禁打了個冷戰。於是這一刻成百上千號大臣全部像菩提樹下的佛陀般頓悟了,豁然了。

    造船出海一事就算是陛下為秦堪背了黑鍋,可是這裏麵的內幕顯然不是表麵上看去那麼簡單,陛下肯心甘情願背這個黑鍋,除了他與秦堪的情分外,十有八九海運這事裏麵還真有陛下的份,有皇帝給秦堪那孽畜撐腰,而且撐得這麼明目張膽,秦堪加入海運一事已然無可改變,若真逼急了他,隻消對錦衣衛一聲令下,嚴守海防,痛剿私船,誅殺不法海商,大家的財路可就真正從此斷絕了。

    殿內反對太廟罪己的聲音此起彼伏,從骨子裏透著誠懇,朱厚照卻頗有些遺憾地咂摸著嘴,很不甘心地問道:“真不要朕去太廟罪己?朕這次犯的錯不小啊……”

    “陛下不用了,去歲休沐至今,朝中積壓國事甚多,陛下若真有心的話,多批閱一些奏疏比太廟罪己更有意義。”楊廷和斬釘截鐵地為朝臣爭福利,消禍患,滿殿大臣頓時對楊廷和投去感激的目光。

    大勢如此,徒勞無益,看著秦堪雲淡風輕的模樣,梁儲頹然歎了口氣,默不出聲回到朝班,他知道今日已參不倒秦堪了,這家夥顯然不是短命福薄之相。

    ******************************************************************

    君臣互相謙讓了一陣,朱厚照意猶未盡地環視一圈,值日太監很有眼力,揚了揚手中拂塵,正待宣布百官退朝之時,殿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

    “天津府八百裏急報——”

    朱厚照和殿內大臣們楞了一下,原本老神在在的秦堪臉色也不大對了,神情忐忑起來。

    “宣。”

    報信的軍士自然是沒資格進金鑾殿的,一名大漢將軍捧著軍報跪在殿門外,沉聲念道:“遼東都司參將,天津水師提督楊德全遙叩吾皇萬歲,正德四年正月初八,天津水師出海,臣楊德全率八艘新艦首航試水,離港兩日後,海麵生濃霧,觸目不可見五指,濃霧整整三日不散,水師迷失航向且給養漸殆,三日後濃霧散盡,水師艦隊卻無意中漂流至日本長崎海域,臣原意靠港補充給養後回航,未料日本長崎竟遣大小艦數百艘,並悍然向我水師率先開炮進攻,因日本乃我大明不征之國,臣遂令水師節節退讓求全,奈何日本艦隻步步逼近,欲置我水師於死地,臣萬般無奈,遂下令還擊。斯役也,日本數百艦隻全軍覆沒,我大明水師大部無損,水師將士傷者三百餘……”

    大漢將軍還沒念完,殿內君臣一齊倒吸口涼氣。臉色各異,分外精彩。

    沉寂許久之後,殿內傳出一道怒吼聲。

    “楊……楊德全好大膽!罪當抄滅九族!”梁儲再次出班,厲聲吼道。

    “梁公所言正是,亂我大明祖宗法度,私自與不征之國開啟戰端。罪不容赦!”

    “請陛下速速下旨懲處楊德全,以儆天下武將效尤!”

    附和聲在大殿內回蕩不休,秦堪和朱厚照的臉色卻分外難看,好不容易風平浪靜,沒想到這楊德全一道軍報再次將他卷入風暴之中。

    朝班裏,楊廷和見秦堪臉色難看。心中一動,滿殿喧嘩之時,楊廷和站了出來,對殿外大漢將軍沉聲道:“這份軍報有頭沒尾,你是不是沒念完?”

    大漢將軍見殿內群情激憤,正是緊張之時,聞言急忙道:“回楊大學士的話。軍報確未……確未念完。”

    楊廷和沉聲道:“繼續念!”

    殿內瞬間安靜,大漢將軍接著念道:“……日本艦隻全軍覆沒之後,長崎港方向駛來扁舟一隻,因我水師剿滅日本數百艦隻之舉震懾日本,長崎港大名派使者向我水師投降,並交出長崎軍政之權,恭請我大明王師入駐長崎,臣百般推脫不肯,僵持兩日後,日本國主後柏原天皇。大名細川氏,大名大內氏均遣使者至長崎,願向大明朝貢,三方使者今已乘我水師戰船至天津,載日本貢禮若幹向京師而去。臣位卑言微,不敢擅專,請陛下及朝中諸大人定奪。”

    大漢將軍念完,見殿內鴉雀無聲,群臣仿佛被使了定身法似的呆立不動,不由小心翼翼道:“天津軍報念……念完了。”

    仍是一片寂靜,連秦堪都呆呆站在殿內久久無語,其餘的大臣們更是腦袋被寺廟裏的銅鍾撞過似的嗡嗡作響,許久回不了神。

    軍報寫得很亂,文白摻雜句不成句,但是大概的意思大家都聽懂了,簡而言之,楊德全這家夥領著大明艦隊誤打誤撞跑到日本長崎,被日本戰船挑釁,忍無可忍之下把日本幾百條大小戰船給打沉了,於是日本這隻軟柿子嚇壞了,以為大明天朝軍方要對日本動手,再加上見識過大明船堅炮利,勢不可擋,索性心一橫,腿一軟,長崎港向大明水師投降。

    也就是說,楊德全領著八艘巨艦,稀裏糊塗征服了日本一座城池,而且日本的天皇和勢力最大的兩位大名也嚇到了,於是派遣使者來大明朝貢,自土木之變後,日本斷絕了近百年的朝貢,這次被楊德全一陣大炮轟去,竟又重新恢複了,而且是他們自己恬著臉主動要求恢複的……

    朱厚照呆住了,滿殿大臣呆住了,這份軍報如果換個說法,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捷報,而且是大明永樂之後罕見的大獲全勝捷報,雖說打的是不征之國,但人家被打趴下後半點脾氣沒有,反而沒皮沒臉搜羅貢禮進京朝覲天顏,徹底臣服在大明天子腳下……

    萬萬沒想到啊,日本這個民族欺軟怕硬到這般地步,這下令滿朝文官想借此事興風作浪都沒了借口,人家都已經奴顏卑色進京朝拜了,你拿什麼理由懲罰楊德全?

    無聲沉默許久之後,朱厚照率先回過神來,臉上肌肉跟中了風似的不停抽搐,神情複雜古怪,不知是想哭還是想笑,有意無意瞟了秦堪一眼後,朱厚照清了清嗓子,聲音夾雜著幾絲興奮的抖顫,道:“這個……這個楊德全太胡鬧了……”

    說著朱厚照小心翼翼看了看殿下眾臣的反應,而眾臣很給麵子的繼續處於呆滯狀態,朱厚照大喜,急忙加重了語氣道:“嗯,他太胡鬧了!必須下旨申飭,令他閉門思過!”

    一句“胡鬧”,算是給這件事定下了基調,輕飄飄跟撓癢似的。

    待到大臣們反應過來想駁斥時,朱厚照卻將話鋒一轉:“今日天色不早,先退朝吧,內閣兩位大學士和司禮監張永,嗯……還有寧國公秦堪,你們馬上來禦書房商議一下日本朝貢之事,拿個章程出來。”

    說完朱厚照趕著投胎似的站起身,身形從龍椅後方一晃,便閃身進了後殿不見蹤影,值日太監急忙揚了揚浮塵,扯著尖嗓子說了句“百官退朝”,然後屁顛顛跟著跑進後麵的謹身殿侍侯皇上更衣去了,殿內大臣還在楞神之際,殿後忽然傳來一聲狼嚎似的大笑聲:“哇哈哈哈哈哈哈……”
alterlan 發表於 2014-5-26 08:40
第六百八十二章 意外戰果


 正德四年的第一次大朝會就在這種亂七八糟的氣氛裡悻悻散了。

 一次原本計劃圍攻秦堪的朝會,最後秦堪安然無恙去御書房與朱厚照和內閣大學士商議日本朝貢事宜,而圍攻他的政敵們卻一個個被當殿拿下,一份裡通藩逆的名冊,再加上海商和刺客的供狀,追究下來起碼有幾十名文官要被罷官拿問,秦堪這次反擊不亞於一次小型的朝堂清洗。

 走出奉天殿的大臣們臉色灰敗,如喪考妣,大家很清楚,這次針對秦堪的圍攻徹底失敗了,而失敗的後果不僅僅是幾十位文官下獄,更嚴重的是,從此以後更無法奈何他了,造船出海一事已成定局,他秦堪一手籠絡了京師的幾十位勛貴,一手更將當今皇上錢袋子掌握住,從今以後試問誰還制得住他?往後若再有人針對,無須他本人動手,光是皇上和勛貴們合在一起的力量也夠文官們喝一壺的。

 猛虎歸山啊。

 文官們腦海裡忽然蹦出這個詞兒,回首再看看那一片片巍峨莊嚴的殿宇,卻覺得分外壓抑。

 御書房的商議其實只是走個過場,日本三大勢力派出使者朝貢,對大明來說絕非壞事,究其起因,這件事錯並不在大明,——至少從楊德全的奏疏軍報和日本的正式國書上來看,其錯並不在大明,上面寫得很清楚,楊德全“再三忍讓求全”。

 這就對了,開啟戰端的責任並不在楊德全,發炮還擊則是忍無可忍,畢竟大明是天朝上國,天朝上國是要面子的,楊德全的做法陰差陽錯竟全符合了時下文人士子們的心性,首先不主動惹禍,其次,有人主動招惹你了,狠狠揍回去,並且大勝而歸,典型的打臉踩人橋段……當然,這只是表面上而言,實際上這根本就是一次國家級別的耍流氓。

 朱厚照高興壞了,退朝之後獨自在謹身殿內手舞足蹈,興奮得不能自已,這輩子除了看黃書色圖之外,他還沒這麼興奮過。

 世人皆知今上尚武,朱厚照從登基那天起便立志做個武皇帝,只可惜這位武皇帝沒什麼建功立業的機會,唯一顯露身手的還只是平定寧王叛亂,武皇帝的野心是最大的,他最希望看到的是開疆闢土,擴大版圖,對土地的執著和熱愛比後世房地產老板絲毫不遑多讓。

 那位名不見經傳的水師提督楊德全稀哩糊塗跟日本艦隊打了一場海戰,又稀哩糊塗把日本的長崎港嚇得投降了,對朱厚照來說便是開疆闢土的功績,於是龍顏大悅之下,當場便下了好幾道旨意打算封賞楊德全,當然,大明最珍貴最榮耀,但在這位少年天子眼里最便宜最惠而不費的爵位是必不可少的,龍顏癲狂之下,順嘴便封了楊德全一個“靖海伯”的爵位,世襲罔替,誰知旨意還沒出殿門便被內閣兩位大學士給攔下了。

 看著兩位大學士做著一頭撞死在他面前的熱身動作,朱厚照只好悻悻放棄了封賞,於是楊德全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不僅爵位沒了,連官也升不了了,賜下的金銀絲帛也收回了,一紙封賞換成了一紙申飭,閉門思過……

 梁儲和楊廷和的想法代表了朝中大多數文官的想法,此事雖說是陰差陽錯,但絕不可提倡,畢竟早在洪武年時日本便是大明的十五個不征國之一,盡管前番是日本主動尋釁,可大明發炮還擊畢竟違了祖制,沒追究楊德全的罪責算是法外開恩,若再行封賞就更說不過去了,否則別的水師提督見有利可圖,今天泉州水師去日本轟兩炮,明天寧波水師再去日本轟兩炮,教人家沒招誰沒惹誰的日本天皇怎麼活?

 日本朝貢是大事,斷絕了百年的朝貢如今重新恢復,其政治影響無疑是非常巨大的,作為東土最大的宗主國,朱厚照和內閣兩位大學士自然要嚴肅對待。

 作為此事的源頭之一,秦堪反倒沒話可說了,沉默地看著兩位大學士將各種禮儀如數家珍娓娓道來,朱厚照和秦堪聽得昏昏欲睡,不易察覺地打起了呵欠,商議半天也沒拿出個具體的章程,於是無功而散。

 錦衣衛北鎮撫司後堂。

 秦堪坐在堂內品啜著香茗,丁順畢恭畢敬站在他面前稟報著炮擊日本的真實情況。

 聽了半晌,秦堪的臉色越來越古怪,遲疑道:“你的意思是說,楊德全這傢伙果真是迷失了航向,誤打誤撞跑到了日本長崎,然後順手把日本艦隊給滅了,嚇得長崎立馬投降?”

 丁順的神情也有些古怪,哭笑不得地道:“公爺,對外確實是這說法兒,但是……實際上,楊德全靠近長崎港後,本來是打算主動炮擊港口的,因為這傢伙是個粗人,他也分不清日本百姓和倭寇的區別,結果沒等他下令發炮,日本那邊竟主動向咱們開炮了,於是正中楊德全的下懷,三下五除二就把日本人給收拾了……”

 秦堪呆了片刻,喃喃道:“我給他的命令是去與那國島剿倭寇,楊德全這殺才完全跑偏題了呀……”

 丁順笑著嘆氣:“誰說不是呢,依屬下看,日本人也確實被嚇到了,公爺您想想,長崎港數百艘日本戰船,雖說大部分都是打漁的小船,但幾百艘加在一起也夠浩蕩的了,誰知咱們大明僅僅八艘巨艦就將他們打得全軍覆沒,長崎港的大名能不嚇破膽兒嗎?他們還以為哪裡得罪了咱們大明,存了心要給他們來個亡國滅種呢,那種情況下若不投降,待楊德全殺紅了眼,誰知會不會派兵登陸殺他大名全家呢……”

 秦堪苦笑道:“這可真是柳暗花明呀,現在可好了,不僅長崎被嚇得投降,連日本天皇和最大兩個大名都嚇到了,爭先恐後來給咱們大明朝貢,我本來準備派人去日本與這三位洽談通商之事,如今似乎沒這個必要了。”

 丁順遲疑道:“屬下正覺得奇怪,長崎一戰雖是我大明大獲全勝,也不至於把天皇和那兩位勢力最大的大名嚇得朝貢呀,這其中會不會有詐?”

 秦堪笑道:“不會有詐,你不懂日本的國情,日本這個民族可以說是最卑劣最沒節操的,典型的欺軟怕硬,你若跟他們點頭哈腰,他們不但瞧不起你,而且想著法兒的欺負你,你若結結實實揍他們一頓,他們反倒服你了,以後跟日本人打交道只管用拳頭說話,他們就服這個,若跟他們太客氣,不但對不起自己,更對不起他們對咱們天朝上國虔誠的跪舔之心,很傷兩國友誼的……”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5-29 00:05
第六百八十三章 百年大敵


    百餘年的閉關鎖國,明朝人對日本的了解確實不深,他們眼裏的日本人形象很大部分來源於倭寇,他們梳著髡頭,穿著和服,一臉凶神惡煞揚著倭刀,用最殘忍的法子殺害大明的百姓,掠奪百姓的財物,最後狂笑著揚長而去……

    對日本人的這種認知太過片面,日本是個很極端的民族,對弱者他們毫不同情,如同對待大明的百姓一樣,在他們眼裏,弱者的生命與豬狗無異,可以盡情屠戮,而對強者,他們則深深臣服膜拜,哪怕強者拿刀一片片活剮了他們,他們也認為這是一種光榮,被強者活剮的光榮。

    日本人的這種思維其實跟蒙古人頗有相同之處,兩者都是自然界殘酷法則的奉行者,都信奉強者為尊的處世理念,簡單的說,若全家只有一份食物,這份食物必然毫無爭議地給家中最年輕力壯的人吃,老人婦女孩子只能餓著,只有家中的壯年吃飽了才有能力從外面弄來更多的食物,這種處世理念與大明的儒家學說大相徑庭,然而日本與蒙古也有不同之處,同樣赤裸裸的事情,蒙古人做得很磊落很直爽,日本人卻在這種殘酷的本質表麵披上一層虛偽至極的禮儀外衣,粗略一看頗覺賞心悅目,看久了卻令人對這個民族產生不寒而慄之感。

    秦堪很清楚五百年後這個看似彬彬有禮的民族給中國帶來多麼慘痛的戰爭,在他心裏。對日本人的憎恨尤勝蒙古人,當然,最警惕的也是日本人。

    楊德全稀裏糊塗跟日本打了一仗,對秦堪來說深感意外,不過內心裏卻是非常暢快的,他甚至暗暗下了決定,朱厚照不方便封賞,他秦堪卻可以封賞,大明大亮敲鑼打鼓送他千兩黃金,不僅能籠絡天津水師的人心。更讓別的水師眼紅嫉妒。有了楊德全這盞苦海明燈,還怕別人不爭而效仿?於是今日泉州水師遊到日本轟兩炮,明日寧波水師遊到日本轟兩炮,無辜的日本天皇哭暈在茅房……

    想想都覺得很暢快呀。

    “公爺……公爺!”

    丁順加重語氣將秦堪喚回了魂:“公爺何故笑得如此縹緲?”

    “想起了一樁很高興的事兒……”秦堪回過神斂住笑。清咳兩聲道:“日本國主和兩位大名的使者正在赴京朝拜的路上。估摸著明日也該到京師了。你安排下去,命京師錦衣衛暗中保護,莫讓三位使者出了什麼差錯。壞了大事。”

    丁順笑道:“既然日本天皇的使者來了,公爺是不是打算直接跟他談通商之事?”

    秦堪橫了他一眼,道:“通商之事確實要談,但不是跟日本天皇的使者談,而是跟那兩位大名的使者談……”

    丁順吃驚道:“屬下愚鈍,天皇……應該比那兩位所謂的大名大吧?”

    “理論上來說,天皇確實大,但今日不同往昔,如今的日本正是戰國幕府時代,小小彈丸之地竟有幾十個大名勢力打來打去,而名義上最大的天皇嘛,自然是落翅的鳳凰不如雞,人人見了他都得磕頭,可誰都沒把他放在眼裏,日子過得跟要飯的似的……”秦堪說著臉上帶了幾分幸災樂禍的笑意。

    “……聽說日本上一代後土禦門天皇逝世要舉行葬禮,但他們皇宮庫房空得能跑耗子,七拚八湊也只湊了百貫錢,草草給後土天皇裹在一張席子裏埋了,而新一代天皇後柏原更慘,連登基儀式都沒辦,就這麼靜悄悄跟做賊似的上位了,後來新天皇被人戳脊梁骨戳得實在難受,鼓起勇氣向勢力最大的大名細川氏要點銀錢辦登基大典,誰知被細川氏一句話頂了回去:‘即位大禮儀式毫無益處,徒費錢孥’,於是堂堂天皇當了快九年仍舊名不正言不順,至今未辦大禮……”

    丁順聽得瞠目結舌,半晌方才咋舌道:“今日方知日本天皇處境如此淒涼,公爺曾說天皇連屁簾子都不一定掛得起,這話原來不是戲言,而是大實話呀。”

    秦堪歎道:“換了我是日本天皇,日子過成這樣了,老爹葬不起,自己登基大禮也辦不起,這麼窩囊活著還不如一頭撞死,可他們天皇如今仍活得好好的,由此可見日本人臉皮有多厚,多麼不知廉恥。”

    丁順眼睛眨了眨,遲疑試探道:“聽公爺話裏的意思,您似乎對日本有很大的……敵意?”

    秦堪似笑非笑:“不然呢?我難不成要把這群不知廉恥的東西當祖宗供著?”

    臉色漸漸變得肅然,秦堪加重了語氣道:“丁順,你要好好正視日本這個國家,不要被他們暫時的奴顏婢膝所迷惑,一旦他們的實力膨脹,他們便會撕掉謙卑的偽裝,露出猙獰的獠牙,他們,比蒙古人更可怕,蒙古只是我大明的十年之患,而日本,是我大明的百年之患!”

    丁順似懂非懂,睜著茫然的眼睛楞神許久,最後重重點頭,雖然還是沒怎麼明白公爺的話,不過公爺既然如此敵視日本,丁順以後自然不會對他們太客氣。

    “公爺,日本使者眼看明後日便要到京師了,那時您看……”丁順試探著問道。

    秦堪笑了:“好吃好喝招待他們,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沒必要對幾個使者撒氣,我要的是日本數十年甚至百年內的頹靡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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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論文鬥還是武鬥,勝利者有勝利者的收獲。

    朝會散後,大臣們還沒走出宮門,早早守侯在宮門外的廠衛如虎如狼,開始按圖索驥拿人,包括兵部左侍郎曹元和給事中馮淵在內,當場拿下涉案文官共計五十餘人,徒然之間,朝堂經歷了一場血腥清洗。

    日落之時,一輛馬車靜靜等候在刑部大堂外,馬車簾子掀開,秦堪那張白淨俊秀的臉龐出現在刑部官員面前,滿臉驚慌惶恐的刑部官員陪著笑,畢恭畢敬將下獄半月的天津知府嚴嵩送了出來。

    看著嚴嵩渾身傷痕累累,一襲白色囚衣布滿了一道又一道乾枯暗紅的血痕,顯然在獄中受了不輕的刑罰,秦堪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刑部官員見到秦堪不善的神色,頓覺渾身發軟,膝蓋不受控制,撲通一下跪在馬車車轅前不住磕頭求饒。

    反倒是嚴嵩一派釋然,灑脫地笑了笑,道:“罷了,此生還能與公爺再見,便是上天垂憐開恩,公爺何必與這些小人物見識?”

    秦堪臉上的殺機漸漸消散,沉默許久,長歎道:“惟中這次被我連累,你受苦了,我對不住你。”

    嚴嵩忍著疼痛,朝秦堪長長一揖:“士為知己者死,嚴惟中雖死猶榮。”

    秦堪感動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回去好好養傷,傷好以後你還得繼續為我賣命呢。”

    嚴嵩也笑:“鞠躬盡瘁而已矣。”

    受盡酷刑的嚴嵩精神很不好,四肢稍稍動一下便滲血,嚴嵩這人倒也硬氣,疼得額頭冷汗潸潸卻仿若無覺,仍與秦堪談笑風生。

    秦堪親自伸手攙扶著嚴嵩上了馬車,命人將其送回家靜養,並從太醫院請了幾位專治外傷的太醫赴嚴府瞧傷,嚴嵩做官頗為清苦,或許是年輕的緣故,收受賄賂時臉皮太薄,不像秦堪這種老油條放得開,於是秦堪又命人從自家庫房弄了一些山參鹿茸之類的名貴藥材送去嚴府,同時還送了一萬兩銀子。

    夜裏,秦堪仍留在北鎮撫司沒回家,近日朝堂清洗了一大批文官,對這些人的具體定罪,如何讓他們落下口供罪狀,如何搜羅人證物證,以及怎樣趁此機會將自己的黨羽填補這些空餘出來的位置等等,這些事情都需要秦堪的親自操刀。

    燈火通明的燭光下,秦堪握著一支羊毫大鬥筆,正在一張偌大的宣紙上提著字。

    秦堪很少寫字,這幅字是特意送給嚴嵩的,內容很積極很勵誌。

    “沉舟側畔,自有千帆竟發;病樹前頭,卻是萬木逢春。”

    妙筆揮毫完畢,秦堪退了兩步,看著自己剛剛書就的墨寶,越看眉頭越緊蹙,很顯然,秦公爺的墨寶跟外表不成正比,越看越不順眼,來到這個時代好些年了,可秦堪的一筆臭字委實有點拿不出手。

    當然,大概只有丁順這種文盲才會沒皮沒臉地盲目吹噓。

    “好字!公爺這手字龍飛鳳舞,妙筆生花……”

    秦堪煩躁地將字揉成一團,扔得遠遠的,靜下心又重新寫了一幅,還是不滿意。

    秦公爺有時候耐心委實不怎麼好,書法屢屢受挫之後,這次索性連筆都扔了出去,臉色也漸漸有些鐵青了。

    “丁順!”

    “屬下在。”

    “派人去國子監挑一個書法出眾的人,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寫一幅我剛才寫的字,然後給我送來,我寫好落款蓋好私印後送去嚴嵩府上。”

    “是!”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4-5-29 01:15 編輯

alterlan 發表於 2014-5-29 08:54
第六百八十四章 使團進京


 送禮這種事關鍵要看心意,心意到了,情分也就到了,至於這心意是搶來的還是坑來的……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一幅飽含國子監貢生血淚的書法完美書就,秦堪興致勃勃落了款,輕鬆蓋上了自己的私印,這幅筆走龍蛇,頗具大家氣象的大字便歸在秦堪名下,左瞧右瞧,秦堪越看越覺得這幅字寫得好,而且本來就應該是自己這種大人物才寫得出的字。

 依依不捨地命人將這幅字送到嚴嵩府上,再派人將嚇得差點失禁的倒霉貢生送回去,秦堪心中滿滿的滿足。

 京師真正風平浪靜了,隨著五十餘名文官鋃鐺入獄,這一次的朝爭也算劃上一個句號,天津東港重新繁忙起來,一艘艘巨艦的龍骨在東港一字排開,謂為壯觀,而京師的文官們卻集體失聲,作為朝爭的失敗者,文官們已默認了秦堪為首的勛貴團體參與海運的事實,朝會結束後的幾天裡,朝中竟出奇地安靜,再無一人參劾天津造船一事,顯然文官內部已不聲不響達成了這個無奈的共識,他們無法攔阻秦堪的意志,於是選擇了妥協。

 歷經千辛萬苦做到了這個結果,秦堪自然不會跟文官們客氣,一道命令飛馬傳到天津,命天津東港加快造船速度,天津水師則勤加操練將士,演練火炮,行事縱稍顯張揚亦無不可。這本來便是秦堪拿身家性命搏來的勝利果實,如今該是品嘗它的時候。

 兩天後的清晨,一行衣著怪異的人踏著黎明的曙光來到京師朝陽門前,他們人數不多,大約近百每個人卻穿著一套頗為古怪的白色和服,時下雖是微寒早春,腳下卻踩著一雙木屐,百來人行走間踏踏作響,人人環臂抱著一柄長長的倭刀,騎馬行至京師城門口未聽任何人招呼,每個人自動自覺地下了馬,定定站在城門前仰首望著巍峨高聳的京師城樓,彷彿被這座古城的磅礴恢弘氣勢所震懾,久久不言不動,狀若癡呆。

 許久之後,為首一名三十多歲的日本男子忽然將倭刀擱在地上,然後跪在塵土裡,行了一個五體投地式的大禮,身后的所有日本人也跟著跪下,守門的軍士驚呆了,沒等他們開口詢問,為首那名日本男子卻吐氣開聲,一張嘴竟是一口熟練的漢語。

 “日本國後柏原天皇陛下使者知仁親王,日本國室町幕府管領細川氏使者細川澄元,日本國周防管領帶大名大內氏使者大內隆弘,參拜大明國天可汗皇帝陛下,蠻國藩屬家臣祝天可汗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席話說完眾日本人實實在在面朝城門磕了三個響頭,磕得砰砰作響,城門前塵土飛揚。

 “公爺,日本使團已至京師,今早禮部尚書張升親至朝陽門外迎接,並由鴻臚寺正卿將其接引至鴻臚寺館暫住,太常寺四夷館派了三名通譯隨伴,等待禮部官員安排時日覲見陛下……”

 丁順詳細地向秦堪稟報著日本使團的行止,自從上次秦堪一臉嚴肅地告訴丁順要正視日本這個彈丸小國後,丁順果真對其使團留意起來他們的一舉一動皆在丁順眼裡。

 秦堪不自禁地皺了皺眉,盡管在這個時代日本對大明宗主國畢恭畢敬,挑不出絲毫錯處,可秦堪受到前世一些慘痛歷史的影響,聽到“日本”二字便忍不住心生惡感,這種惡感幾乎形成了條件反射,怎麼也扳正不了心態。

 “三方使者都是什麼人?”秦堪淡淡問道。

 丁順早就將日本使團的底細查清楚了,聞言如數家珍道:“為首的是日本天皇的第二子,知仁親王,他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代表細川氏大名的使者名叫細川澄元,是掌權大名細川政元的養子,代表大內氏大名的使者名叫大內隆弘,是掌權大名大內義興的胞兄,餘者皆是三方家族武士,日本使團便由這三方人馬構成。”

 秦堪眉頭皺得更深了,喃喃道:“日本國主的親兒子,細川氏大名的養子,大內氏大名的親哥哥,這幫日本人倒是誠意十足呀……”

 丁順笑道:“果如公爺所言,這幫日本人對強國的態度足夠恭敬,從進京師到現在,不管誰跟他們說話都是先使勁鞠一躬,遇到官位高一點的更是如同給親爹上墳似的,今早禮部尚書張大人出城相迎,那三個使者聽說是我大明的禮部堂官,立馬不管不顧給張升跪下,連磕了九個響頭,嚇得張升老臉發綠,二話不說也跟他們一起跪下磕頭,這幫化外蠻夷不懂禮數,三跪九拜那是朝拜皇帝的禮儀,張升那老頭兒受得起嗎?”

 秦堪被逗樂了,忍不住噗嗤一笑。

 丁順嘆道:“好好的大清早,張大人沒招誰沒惹誰,無緣無故陪著日本人連磕了九個響頭,為了彰顯我宗主國寬宏氣度偏偏發作不得,說了幾句客套話,命鴻臚寺官員安排使團行止後拂袖而去,那幫日本人一連串的點頭哈腰道謝,他們還覺得大明的禮部堂官特仗義特謙遜,他們磕頭張大人也跟著磕頭,一點也沒比他們磕得少,兩伙人跟拜把子似的對著磕,難為張大人七十來歲的年紀,一大早磕頭磕得七葷八素,回了家腰都直不起來了,躺在床上直嚷嚷,說這幫日本人八成是故意謀害天朝重臣……”

 秦堪哈哈大笑起來,隨即面色一整,沉吟道:“日本使團斷絕朝貢已有百年,這次楊德全在日本長崎轟了幾炮,揚我大明國威,威風倒是威風了,不過若說長崎一戰將日本天皇和兩位勢力最大的大名嚇成了軟腳蝦未免不大現實,這三方人物派出使者朝貢只是順勢而為,他們多半是為了兩國通商一事,畢竟日本國土地貧瘠,物產甚寡,他們恰好需要大明的各色貨物來滿足國內需要,使團進京十有八九便打著這個主意……”

 丁順笑道:“公爺近年日夜盼著開海禁,日本使團來京也是這個目的,如此豈不是恰好不謀而合?”

 “那倒未必,如今正是日本戰國時代,幾十個大名在小小島上打得一塌糊塗,前些日子他們見識到我大明火器在海上是怎樣的犀利,這次他們來京所求固然是通商,恐怕最想要買的,還是我大明的火器。”
alterlan 發表於 2014-6-1 10:40
第六百八十五章 小國大患


 秦堪這話倒真說到了點子上。

 世上沒有莫名其妙的殷勤,楊德全長崎港外滅了日本的艦隊,固然有一定的恐嚇作用,但也不至於嚇到令日本天皇和勢力最大的兩位大名同時派使者來京跪舔,甚至不惜恢復斷絕百年的朝貢。

 不能怪秦堪以小人之心度日本人之腹,實在是不得不對日本人有所提防。唐宋時期的日本人是恭順的,謙卑的,唐朝時一批又一批派遣唐使來中國,他們學會了唐朝的各種學派文化,拿回國後用他們自己半吊子水平胡亂修改了一下,於是變成了日本自己的文化,這樣過了幾百年,他們卻赫然發覺自己學來的文化只能生搬硬套,不能發揚光大,因為中國的老祖宗已將這些文化研究到了極致,日本這個剛脫離茹毛飲血階段的種族連繼承它都頗感吃力,更別提發揚了。

 於是日本人後來得出一個很奇葩的基因理論,他們認為中國人的種族基因好,所以才會研究出這麼多令他們驚為天人的文化和物質,慣來喜歡走捷徑的日本人於是換了個思路,他們不再鑽文化的牛角尖,而是大肆鼓吹中國優良人種理論,到了宋朝,便有無數日本婦女千辛萬苦乘坐小漁舟偷渡來中國求約炮,在宋代男子中選其貌端膚美者交合,不求名分不求錢財,百里空腹而來,滿載宋代男人的精華滿意而歸,你爽我也爽,飯都不用管……

 因為有一個那麼賤格的鄰居,宋朝男人大概是當時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作者注:確有其事,史書裡有明確記載,非我杜撰。)

 一個為求強國強種而不擇手段的民族,它的可怕不僅僅在數百年後的侵華,有心人冷靜下來看一看,早在唐朝時便已可見它的野心。

 楊德全炮轟長崎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是因為他揚了大明國威,令那些日本大名們終於大開了眼界,知道了何謂天高地厚,相比之下,他們這種騎著矮騾子領著幾百號農夫打群架的行為簡直跟小孩子撒尿搓泥丸一般幼稚可笑,這一戰終於令日本重拾了對東土中原的崇拜之心。

 而壞卻壞在,大明的好物件亦無可避免地落入了日本人的眼中,它就是火器。

 長崎港外,萬眾矚目之下,八艘大明巨艦一齊發炮,兩個時辰內滅掉了數百艘日本船艦,這樣的戰果除了令人恐懼,更令人眼紅,大明改良後的佛朗機炮成為日本權貴們勢在必得之物。

 換了以往時候,日本若貿然派使者來大明索求火器,必然會引起大明朝堂的警覺,畢竟你一個小小藩國,斷絕朝貢都一百多年了,無緣無故又派人來,朝堂那些老狐貍們能相信你沒有目的嗎?但是長崎海戰過後,日本人終於找到了藉口,這簡直是天賜的朝貢良機,若不將它把握住就太傻了。

 擺出朝貢的低姿態,處處迎合討好,甚至不惜諂媚跪拜磕頭,這便是日本人的策略,聽起來很簡單,但卻非常有效,唐朝時日本的遣唐使之所以能順利被當時的君臣所接受,任其學習中土各家文化,低姿態的跪舔絕對是主因之一。

 或許誰都沒看出日本人此行的野心和目的,除了秦堪。

 不得不說,大明朝堂太缺少像秦堪這樣的人了,一個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所謂友好鄰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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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蠻夷小邦而已,他們要火器便給他們火器,一兩千桿鳥銃,幾十門大炮,朕就不信他們靠這些東西,敢翻臉對咱們大明齜牙。”

 豹房主殿內,朱厚照嘴裡嚼著零嘴兒,一臉滿不在乎,含糊不清地給這件事下了結論。

 秦堪長嘆,本來進豹房是想提醒朱厚照小心提防日本人的狼子野心,誰知朱厚照竟是如此反應,大國心態講究寬宏大方,更何況從大明立國之初到現在,日本雖斷絕了朝貢,卻也沒有對大明無禮過,當然,倭寇是另外一回事,舉國皆知倭寇是小部分流浪武士的個人行為,實際上真倭只是極小的一部分,更多的是假倭,是大明的百姓自己不爭氣,扮了日本倭寇禍害自己的國人同胞。

 “陛下此言差矣,日本人所圖甚大,臣以為萬不可掉以輕心,若真對日本有求必應,朝中君臣一旦形成了這種思路,往後可就漸成大患了。”秦堪不死心地繼續苦口婆心勸道。

 朱厚照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道:“日本人得罪你了?”

 “那倒沒有,臣的目的很單純,純粹看他們不順眼而已。”

 秦堪只能這麼說,他確實拿不出理由,也沒法跟朱厚照說是為了大明的千秋萬代。

 朱厚照呆了一下,道:“你的理由實在讓朕……你若是朕,有臉拿這個理由跟大臣們解釋嗎?”

 “沒有,臣的臉皮太薄了……”秦堪黯然嘆道。

 朱厚照臉頰抽搐了一下,認真地道:“日本恢復朝貢,對我大明來說是件大事,朝中大臣們無不歡欣,大明自立國以來便一直以宗主國而自居,視周邊藩屬為兒女,如今兒女歸心,大明必然要拿出態度,否則便是失禮,滿朝文武為何沒有追究楊德全炮轟日本長崎之事?只因楊德全這傢伙無意中將一樁禍事變成了喜事,大臣們正好藉此機會宣揚我大明恩德國威……”

 “日本使者朝貢,送來的禮單鴻臚寺官員已送來了,禮單很寒酸,五十柄倭刀,百件玳瑁,還有一些櫻花味的糕點什麼的,禮部尚書張升領著禮部官員們聊了一宿,定下了給日本的回禮,其中包括官窯精瓷,明前龍井,上好蘇絲,以及白銀逾萬,相比其價值,我大明的回禮足足高了日本近萬倍,足可見大臣們對日本朝貢是何其重視,這個當口若日本使者索求火器,滿朝文武誰會拒絕?秦堪啊,前幾日咱們與文官們斗個你死我活,好不容易消停了,咱們就別再湊這熱鬧了,一兩千桿鳥銃,幾十門大炮真不算什麼,日本人只要不傻,沒膽子敢拿這些東西對咱們大明不利的……”

 秦堪黯然道:“陛下,日本人極善模仿和發明,火器給得再少,只要落到日本人手裡,將其拆卸專研,製模打樣,若有朝一日他們能夠自製火器,製出來的火器甚至比大明更好,到了那一日,陛下焉知日本人會不會對我大明進犯?”

 朱厚照呆了許久,接著輕鬆笑道:“你太杞人憂天了,我大明乃泱泱天朝上國,小小日本彈丸雞肋之國,哪有膽子敢犯我大明?哈哈……”

 秦堪仰首苦笑。

 朱厚照絲毫不擔心的事,幾百年後偏偏卻發生了,那麼的慘痛,那麼的無奈,數億國人用牙咬,用命拼,仍擋不住日本的鐵蹄,多少婦女兒童慘遭蹂躪,多少人家家破人亡,山河破碎,滿目瘡痍,付出了多少血和命的代價才將這群畜生趕走。

 可是眼下,日本並未對大明做出任何無禮的舉動,反倒是恭順謙卑如同家奴,難怪朱厚照根本不信秦堪的話,相信任何人都不會信。

 很無奈的事實。

 朱厚照很快將話題轉移了,這種小事他根本沒興趣聽。

 “別糾結日本了,朕答應你,他們日後若敢齜牙,朕率大軍親自滅了他們……來,快幫朕琢磨琢磨,朕最近又想到一個令劉良女芳心暗許的好法子……”

 秦堪嘆了口氣,打起精神笑道:“什麼法子?”

 “用眼神打動她!”朱厚照信心滿滿道。

 “陛下打算用什麼眼神?”

 “深情款款的眼神……”朱厚照得意的笑:“朕練了很久呢,你坐著別動,朕給你演示一下。”

 說完朱厚照閉上眼,醞釀許久之後,慢慢睜開眼睛,黑亮清澈的眼珠動也不動地直盯著秦堪,眼中的那股柔情令秦堪心裡發毛。

 “怎麼樣?怎麼樣?見到朕的深情眼神,是個傻子都會被朕感動了吧?”朱厚照急切問道。

 “陛下……”秦堪無奈嘆息:“含情脈脈被你弄出虎視眈眈的味道,恕臣放肆,你大概只能孤獨一生了……”

 心情沉重的秦堪離開豹房,慢慢往家中走去,一干侍衛跟著他,見秦公爺興致不高,他們也不敢隨意說話,一路噤若寒蟬地跟在後面。

 回到國公府前,秦堪興致缺缺地抬頭一掃,忽然楞住。

 只見家門前的空地上,二十幾個穿著日本和服的男子一字排開,面朝國公府跪著,一臉恭敬卻強抑著忿忿之色,其中一人甚至將和服的前襟解開,露出肌肉橫生的胸膛,一柄出了鞘的倭刀朝自己的肚皮不停比劃著,作勢便要刺下去的樣子。

 秦堪沒弄清楚這群日本人聚在他家門前到底想做什麼,但只瞧見日本和服他心裡便不可抑止地湧上一陣反感,見狀不由威嚴暴喝出聲:“爾等聚於當朝國公府門前揮舞兵器,是想造反嗎?”

 這一聲暴喝積蓄了一下午的悶氣,吐氣出聲如舌綻春雷,再加上秦堪長久以來養成的上位者威勢,頓時把那群背對著他的日本人嚇了一跳,緊接著便聽到“撲哧”一聲,傳來了日本人的慘叫,原來是那位拿刀朝自己肚皮比劃的日本人嚇得手一抖,那柄鋒利的倭刀竟真的刺進了自己的肚子……

 秦堪呆住了,身後的侍衛們一個勁兒地贊不絕口:“沒出手便幹掉一個倭奴,公爺威武,公爺萬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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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terlan 發表於 2014-6-1 10:49
第六百八十六章 忍辱負重


 秦堪的臉色很難看,當然,日本人的臉色更難看。

 誰也沒想到秦公爺一聲暴喝後居然鬧出這麼個結果,大家都呆住了,那個不幸中刀的倒霉傢伙則躺在地上不停慘嚎打滾,鮮血流了一地,很嚴重的樣子。

 國公府門前原本有兩排侍衛拔刀指著這群日本人嚴陣以待,公爺不在府里,兩位夫人不敢亂命,府裡久久不見指令,侍衛們也只好跟日本人這麼耗著,誰知秦公爺如此威武,剛回到家便幹掉一個……

 身後的侍衛們一起哄,門口的侍衛也跟著起哄,無數“威武”聲裡,日本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為首一名十五六歲模樣的年輕男子站了起來,他梳著髡頭,腦門頂不知抹了什麼發光發亮的東西,腰間挎著一柄紋著菊花圖樣的倭刀,淡淡瞥一眼捂著流血的肚皮在地上打滾慘嚎的屬下,然後腳一抬,神情淡漠地從他身上跨過去,離秦堪坐騎十步遠時站定,正了正衣冠,態度非常恭敬地雙膝跪地,朝秦堪行了個膜頂大禮,用一口尚算流利的漢語道:“日本皇室正親,天皇陛下第二子知仁親王,拜見大明國欽封寧國公閣下,恭祝寧國公福壽萬全,子嗣萬代,請寧國公閣下接受我日本的……”

 秦堪的神情更淡漠,沒等這位知仁親王說完,秦堪騎在馬上,腳跟輕輕在馬腹一踢,馬兒搖頭晃腦越過知仁親王,徑自朝府門走去。

 身後的侍衛們也緊緊跟著秦堪,大抵知道秦公爺對日本人頗有敵意,侍衛們經過知仁親王身邊時很不講究地嗤笑出聲,並投以輕蔑嘲諷的眼神,門前值衛的侍衛趕緊長喝一聲“公爺回府”,緊閉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管家和一眾仆役在門內相迎待大家都進門後,紅漆大門咣地一聲再次閉緊,扔下一群日本人在門外傻傻發呆。

 知仁親王才十五六歲喜怒無法掩藏的年紀,見秦堪冷漠的樣子不由大恨,稚嫩的臉上頓時露出陰沉之色。

 “這位大明國的權貴好生無禮,日本雖是藩屬小國,但我卻也是堂堂正正的一國王子,他竟敢如此藐視慢待,我,我……我要向大明國的禮部官員問個清楚,這便是大國的待客之道嗎?”知仁親王氣得滿臉通紅。

 旁邊一名三十多歲的日本隨從躬身道:“請親王殿下三思!明國是宗主大國,這位寧國公更是明國皇帝最為寵信的臣子。卑下踏上明國後曾向沿路官員打聽過,這位寧國公貌似溫潤,實則非常心狠手辣,曾經做過一夜殺三千人的兇悍事跡,而且他手握重權,朝中風評頗差,但無人可奈何他,此人不可招惹!親王殿下當以大局為重,莫要得罪明國權貴,大日本皇室的振興,全靠親王殿下忍辱負重,請殿下務必隱忍為上!”

 說完隨從跪在地上,狠狠朝知仁親王磕了一個響頭。

 知仁親王臉色時青時白,許久之後,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在他府門前長跪不起,求寧國公閣下務必給我一次面談的機會。”

 秦堪回府後換下蟒袍,換了一身玄色團花綢衫,翹著腿坐在前堂,兩手端著丫鬟剛送上來的香茗慢慢品啜著。

 管家老邁的身軀像隻靈貓似的竄進前堂朝著秦堪不住地笑,笑得滿臉老褶子那種笑容簡直恨不得給他狂點三十二個讚。

 秦堪哼了哼,放下手中茶盞,悠然道:“說吧,門外那幫傢伙怎麼回事?”

 管家笑道:“公爺今早進豹房覲見陛下之後,這幫傢伙就來了,隨從挑了好幾擔禮物堆在府門口,老漢還以為是朝中哪位大人求見公爺,剛準備迎他們進府中前堂等候,結果聽那些人一張嘴,說出來的人話特別怪異,總覺得怪腔怪調的,說是外地人吧,也不至於說什麼話都卷著舌頭,老漢一聽就覺得不對勁,急忙攔住他們盤問了幾句,後來他們一說自己是日本人,老漢當時就火了,公爺當年還是錦衣衛百戶時,在崇明島跟倭寇幹過仗,此事天下皆知,那一仗打得天昏地暗,公爺拼了命浴血廝殺方才將倭寇斬殺,老漢自然清楚公爺對倭寇多麼的痛恨,今日聽說他們是倭寇,而且還是倭寇裡的皇室,老漢心裡就不樂意了,馬上命人將他們趕了出去,禮物也扔了出去……”

 秦堪聞言笑了,笑得眼睛微微瞇起:“不錯,管家你這事幹得很好,回頭去帳房領一百兩銀子,算我賞你了,不過我還是要糾正一下你,他們是日本人,是日本國的王子,不是倭寇……”

 管家很執拗地道:“日本人就是倭寇,沒區別,反正都不是好貨。”

 秦堪很喜歡管家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態度,笑著又誇了他幾句,誇得管家一臉褶子愈發明艷動人。

 管家接著笑道:“這幫倭寇倒也誠心,從早上一直等到下午,而且一直跪在府門前沒動彈,後來有個家伙約摸沒什麼耐性了,抽出腰刀朝自己的肚皮比劃,說什麼公爺若再不見他們親王,他就在府門前切腹給咱們看,老漢心裡正著急呢,誰知公爺恰好這時候回來吼了一嗓子,結果‘撲哧’一聲……哈哈。”

 “他們有沒有說求見我所為何事?”

 管家撓了撓頭皮道:“這可真沒說,當時老漢氣壞了,將他們趕出去以後,連他們帶的禮物也扔出去了,對了,這裡有一張他們呈上來的禮單……”

 說著管家從懷裡掏出一份長長的禮單。

 秦堪接過匆匆掃了一眼,不由苦笑。

 一柄百年前的日本天皇用過的二手象牙折扇,一尊日本皇宮供奉的二手白玉菩薩,一套不知哪一任天皇用過的二手屏風,以及一盒內宮嬪妃用過的二手首飾……禮物琳瑯滿目,共同點就是,它們都是二手的。

 終於見識到日本皇室窮到什么地步了,這份禮大抵將他們皇宮僅存的值錢物事搜刮一空了吧……

 秦堪不忍心地合上禮單,看著管家語重心長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管家瞠目結舌:“我,我……”

 “人趕出去了沒關系,禮物怎能不收呢?這些禮物漂洋過海來到我大明,它們多辛苦你懂嗎?它們想讓自己安家在大明,為了這個目標,它們有多努力你懂嗎?”
alterlan 發表於 2014-6-2 11:33
第六百八十七章 巧取豪奪


 禮物有多努力想留在大明管家並不知道,他只知道老爺有多努力想把禮物留在自己家裡。

 日子相處久了,道德底線難免被環境所影響,老爺是主,管家是僕,自己的道德底線再怎樣也不能比老爺高。

 管家很快明白了秦堪的意思。

 “既然那些禮物那麼辛苦想留在咱們大明,老漢覺得必須成全它們才是……”管家一臉諂色,活像勸皇軍進村糟蹋花姑娘的漢奸翻譯。

 秦堪鼻孔裡不易察覺地“嗯”了一聲,端起茶盞繼續品茶,卻再也沒有看他一眼。

 管家會意退下。

 國公府的大門在日本人默默的祈禱聲裡吱呀打開,門外跪著的日本人站了起來,滿臉激動地仰頭望天,感謝天照大神的保佑,感謝天皇陛下遙遠的念力加持,感謝……

 “把門外的箱子全都搬進去……”管家朝府中僕役揮了揮手,堆積在外面的箱子須臾間被僕役們搬運一空。

 門外的知仁親王愈發激動,因為前面倍受冷遇的心理落差,此刻見到國公府竟然願意收下他的禮物,知仁親王禁不住有種想流淚的沖動,領著所有的隨從五體投地式朝國公府大門以頭伏地而拜。

 “啊里啊多!謝謝國公閣下願意接受來自日本藩屬的微薄禮物,遙遠的天皇陛下亦由衷感激大明國的善意和仁義,請允許我代天皇陛下向寧國公閣下表示衷心的……”

 搬完箱子後的國公府僕役們毫不留情地將大門再次關閉,扔下一臉錯愕的日本人傻呆呆跪在門外,而門口堆積的箱子則蹤影俱無,早春的微風輕拂而過,眾人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一股比春風更冷的寒意油然而生。

 “親……親王殿下,這這人……”隨從不敢置信地張大了嘴,怔怔看著國公府那兩扇冰冷的紅漆大門。

 知仁親王才十五六歲年紀,這是第一次奉了父皇的命令赴明國為使,再怎麼成熟穩重,畢竟也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心機城府哪裡比得上真正的大人,見狀眼睛眨了幾下,眼眶裡漸漸續滿了淚水。

 使勁將眼淚一抹,知仁親王臉上充滿了哀怨,喃喃道:“不,不會的,父皇告訴我,他說大明國是一個知書達禮溫文爾雅的國度,父皇不會騙我的,大明國內不可能有這麼無恥的人……再等等,說不定有轉機……”

 “哈依!”眾隨從伏地齊應。

 靜靜的一個時辰過去了,箱子搬進國公府後,府門再也沒見打開過,一直緊緊閉著,門上兩個黃銅獸環冷冷地注視著他們,彷彿充滿了嘲諷。

 知仁親王終於絕望了,心中滿腹委屈和悲意再也無法抑制,嘴角一癟,哇地大哭起來,手指著國公府的大門嘰哩呱啦飆著日語,不知在說著什麼,大抵是在罵臟話……

 “走,去找禮部官員告狀!大明國不能這麼欺負我們!八噶!”

 寧國公府內院。

 杜嫣,金柳和憐月憐星四女圍著院子中間的一堆箱子轉圈,嘴裡發出嘖嘖聲。

 “這就是日本國送給咱家的禮呀?”杜嫣撇著嘴,俏臉布滿傲然之色,昭顯著多年的見多識廣,輕抬金蓮踢了踢箱子不屑道:“倭奴國好沒禮數,裝禮的箱子都舊成這樣了,而且都是些很尋常的樟木箱子,還是一國之主送的呢,一點都不大氣,哪像京裡那些同僚們,每逢年節送禮上門,光看箱子便是清一水的紫檀木……”

 金柳懷抱著小秦樂,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倒是沒插嘴,愛憐地親著秦樂粉撲撲的小臉蛋。

 秦堪笑道:“日本國小力微,這一百多年來正逢戰國,幾十個大名在小島上爭搶地盤,架空了皇權,皇室無兵無權無錢,日子過得比要飯的好不了多少,能湊出這些禮來,已然非常誠心了。”

 禮物雖然是巧取豪奪而來,但秦堪還是說了良心話,總的來說,秦公爺還算一個比較正直的人,只是偶爾間歇性缺德而已……

 杜嫣仍不滿地哼了哼,她的態度和老管家一樣,秦堪當初在崇明島上親自與倭寇浴血廝殺差點沒命,府裡上下對日本人都沒什麼好感。

 打開箱子,四女當即杏眼圓睜,呆了片刻,四女噗嗤一笑,小秦樂被母親抱在懷裡,見大娘,母親和兩位小姨娘不知為何笑成一團,秦樂也咧開嘴,懵懵懂懂地笑開了花兒。

 “相……相公,你,你叫下人搶這些破爛東西回來,真不夠丟人的……”杜嫣笑得前仰後合。秦堪也呆住了,滿心以為日本皇室的二手貨怎麼說也該是值錢的古董,誰知打開箱子一看,裡面的象牙折扇斷了骨,二手菩薩磕了邊兒,二手屏風不僅發了黃,而且中間破了個洞,一件件禮物慘不忍睹,活脫剛剛抄了破落大戶的家。

 “虧了,虧了……”秦堪滿臉懊悔,仰天長嘆:“為了這點破爛玩意,把自己的名聲賠進去,實在虧大了,來人,把這幾箱破爛給我扔出府外去,告訴那個日本親王,本國公剛正不阿,鐵面無私,從不接受外人禮物,叫他以後別再……”

 “老爺,聽管家說,那群日本人已離開了……”一名丫鬟忍著笑襝衽道。

 杜嫣輕輕皺了皺鼻子,哼道:“算了,搶都搶來了,還回去更折名聲,我看這些禮物裡面,唯獨這幾匣子糕點尚算入眼,是櫻花味兒的么?回頭我和金柳,憐月憐星都嘗嘗……”

 玉手輕拈起一塊粉紅色的糕點,杜嫣剛將它湊近嘴邊,忽然臉色一變,扔掉糕點飛快轉過身彎腰大吐起來,吐得臉色發青,苦不堪言,金柳和憐月憐星嚇得花容變色。

 秦堪也嚇了一跳,一邊輕撫著她的背,一邊拈起一塊糕點聞了聞,皺眉道:“沒那麼誇張吧?真的很難聞嗎?所以說,日本國裡的東西沒一樣好玩意兒,來人,把這些糕點全部扔了……”

 杜嫣捂著嘴,鐵青著小臉憤然道:“不,全埋了,害人!都怪你!”

 一雙粉拳很不客氣地捶上秦堪的胸膛。

 金柳抱著小秦樂,看著哇哇吐得辛苦的杜嫣,怔忪半晌,忽然不知想到了什麼,嘴角悄然一勾,彎起一道美麗的弧線……

 事實證明世上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也沒有白收的禮品,收禮是要付出代價的,哪怕你收的只是一堆破爛,前些日子朝中倒了一大批大臣,就是因為收了寧王朱宸濠的禮,秦堪巧取豪奪日本人的禮自然不可能雲淡風輕,日本天皇砸鍋賣鐵差點連家裡煮飯的鐵鍋都裝進禮盒了,帶到大明的可以說是他的全部家當,能讓秦堪白搶嗎?

 第二日上午,討公道的來了。

 禮部左侍郎周經陪同日本知仁親王上門,這次秦堪終於沒再好意思將他們攔在門外,只好命管家將其請入前堂。

 周經自進門後神情很平靜,平靜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恭敬,甚至是敬畏。

 周經是天順四年二甲進士,庶吉士出身,父親是四朝名臣,贈太子少保周瑄,可謂官宦詩書世家,而周經今年也有七十歲了。

 正所謂有志不在年高,添堵不分遲早,七十歲的老頭兒對二十出頭的秦堪如此敬畏自然是有原因的。

 秦堪可謂大明官場的災星,年紀輕輕位封國公,一肚子的壞主意坑得大臣們苦不堪言,從錦衣衛千戶開始算起,被他坑過的文官和太監不計其數,舉國皆知的大奸宦劉瑾便是死在他的算計下,死得屍骨無存,前些日子三道奏疏,將五十多位大臣拉下馬,流放的流放,砍頭的砍頭,菜市口的血跡至今未乾。

 周經雖然年已古稀,但顯然老頭兒還沒活夠,他需要安度一個美麗而且並不短暫的黃昏晚年,老到他這份上,便不在乎什麼臉面不臉面了,是以對秦堪恭敬敬畏毫無壓力。

 相比之下,知仁親王的臉色就不怎麼好看了,一臉苦大仇深的瞪著秦堪,活脫一批鬥地主的勞苦貧農。

 秦堪穿著一身金黃蟒袍,大咧咧地翹著腿,慢條斯理地品啜著茶水。

 喝了幾口忽覺不對勁,抬頭一看,卻見一雙充滿了哀怨和仇恨的目光死死盯著自己,盯得秦堪渾身發毛。

 皺了皺眉,秦堪側頭朝周經拱了拱手:“周老大人……”

 周經急忙起身回禮:“不敢,癡長幾歲,在秦公爺面前托大了。”

 指了指知仁親王,秦堪疑惑道:“這位親王殿下難道偷看我大明良家婦女小便長針眼了?眼睛老瞪著我幹嘛?活像我欠了他多少錢……”

 說沒說完,秦堪忽然頓住,接著老臉一熱。

 秦公爺貴人事多,對自己幹過的缺德事忘得更快,他想起來了,昨天貌似叫人搶了這位親王殿下的東西,可不就是欠了他錢嗎?

alterlan 發表於 2014-6-2 11:42
第六百八十八章 親王相求


 對這位年輕的日本親王,秦堪心裡還是頗覺歉疚的。

 連秦堪自己都不得不承認,其實日本人沒招他沒惹他,不僅如此,反而對他恭順有禮,無論態度還是禮儀都無可挑剔,典型的弱國藩屬禮敬天朝泱泱上國的做派,而秦堪的做法確實有些過分了,他將上世的仇恨轉嫁到了這一世,而那些仇恨在這一世根本未曾發生過。

 既然覺得錯了就改正,秦堪有蠻不講理的時候,但不會一直蠻不講理,既然日本親王沒做錯事,秦堪當然不會再無緣無故針對他。

 道理是這麼說,心裡還是微微有些彆扭,敷衍似的拱拱手,朝年輕的知仁親王擠了個笑容,算是對昨日的事情道歉過了,至於親王殿下有沒有從他的笑容裡看出歉意,秦堪就管不著了,既然是天朝上國,總得要有天朝上國的姿態。

 周經今天陪同知仁親王上門來,就是一個潤滑劑的作用,見前堂內大家都不說話,周經清咳兩聲開始打起了圓場。

 “秦公爺,昨日日本國知仁親王來禮部衙門,他說,說……”周經貌似昏花的老眼眨了眨,很快決定了自己的立場,繼續道:“說他昨日代表日本天皇拜訪公爺,卻因藩蠻化外之國不通我天朝禮儀所以得罪了公爺,所以親王殿下誠惶誠恐找到了禮部衙門,請下官前來為他分說一二,還請公爺瞧在禮部張尚書的面上,與親王殿下化干戈為玉帛……”

 話音剛落,能聽懂漢話的知仁親王一怔,接著白凈的面孔迅速漲紅,憤憤地盯著周經,兩隻鼻孔不停地張縮跟爾康似的。

 連秦堪都對周經這番話感到意外,老臉一紅開始哼哼啊啊。

 果然是官字兩張口,怎麼說都由他,明明是一件巧取豪奪的事,在周經嘴裡打個轉兒說出來,卻變成了日本人不通禮數得罪了秦堪。

 深知官場黑暗的秦公爺,此刻都忍不住為日堊本親王憋屈得慌,這大明的官兒未免太黑了……

 頭一次見識到天朝上國黑暗的知仁親王顯然很不適應,到底年紀太輕,喜怒皆形於色,根本無法掩飾,漲紅了臉坐在椅子上運了半天氣,想發怒又不敢,想隱忍又覺憋屈。

 秦堪饒有興味地瞧著親王殿下玩變臉,目光微轉,恰與周經的目光相遇,周經嘴角一勾,端起茶盞兒沉默著品了起來,老頭兒的養氣功夫顯然比知仁親王高了不知多少等級,一番顛倒黑白的話說完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半瞇著眼睛咂咂有聲,彷彿在品位茶水中的無上韻味,一副馬上得道升仙的縹緲表情。

 周經能平平安安活到七十歲自然不是傻子,日本使團進京朝貢雖說是國朝盛事,但日本畢竟只是蠻夷藩國,他不可能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日本王子去得罪當朝炙手可熱的國公,是個正常人都知道該站哪邊了。

 不知心裡掙扎了多久,知仁親王終於決定忍下這口氣,他沒忘記此次大明國之行是帶著日本皇室使命的,為了這個使命,皇室可以隱忍一切,甚至犧牲一切。

 “寧國公閣下,昨日是我太孟浪,化外藩國不知禮數,冒犯了閣下您,請您接受我最誠懇的道歉!”

 說完知仁親王忽然站起身,面朝秦堪重重跪下,狠狠磕了三個響頭。

 秦堪原本想打個哈哈,把這樁缺德事揭過去,跟後世的日本教科書似的既不承認也不道歉,不過既然知仁親王忍辱負重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秦堪當然也不反對。

 “親王殿下客氣了,好吧!你的禮物我已收下嗯,你的道歉我也收下了,咱們兩清便是,以後再也不要拿那些破爛……不,那些厚禮來腐蝕本國公了,切記切記。”秦堪皮笑肉不笑地應付兩句後,忽然端起茶盞象徵式地喝了一口,然後站起身拂了拂蟒袍下擺,竟是一副送客的架勢。

 知仁親王見狀急了,他千辛萬苦忍氣吞聲,又是跪拜又是送禮,搞出那麼多名堂無非就是為了與這位大明國權勢最盛的權臣好好談一談,可眼前這節奏完全超出了他的意料呀。

 “藩臣失禮了,請國公閣下稍待片刻,下臣有事相求國公閣下。”知仁親王急切懇求道。

 秦堪皺了皺眉,目光不自覺地瞥向周經。

 周經到底是久經風浪的老油條,見狀急忙笑道:“下官乃禮部侍郎,只問中外禮儀諸事,餘者不便插言,下官見秦公爺前院亭臺水榭頗具雅致,不知可否讓下官觀賞一番?”

 秦堪朝他投去一抹欣賞的目光,老頭兒還真是識趣,若不是看他年紀太大,眼看要致仕告老,秦堪真動了招攬的心思。

 當即命府中管家領周經到前院假模假樣欣賞風景,偌大的前堂內只剩秦堪和知仁親王二人。

 秦堪慢條斯理啜了口茶,笑道:“不知親王殿下何事相求?”

 知仁親王好不容易得到能與大明國的權貴面對面交談的機會,自然不會說廢話,直奔主題道:“相信國公閣下知道,我日本百年來戰亂不休,各大名擁兵自重,互相征伐伐傾軋,連年戰亂令國內民不聊生,皇室影響日漸衰弱,這次小臣來大明國朝貢,一則為覲天可汗龍顏,感受聖光照沐,二則代表日本皇室向中土宗主國求助,請求大明國看在百年藩國的份上,幫扶日本後柏原皇室一次。拜託閣下了!”

 秦堪心中暗嘆,果然來了。

 “日本確為我大明之藩屬國,早在洪武年間便被定為十五個不征國之一,不過親王殿下,恕我直言,你們日本自永樂以後便鮮少朝貢,與我大明斷絕來往已百年,這次派使者來京一見面便求助,不覺得太勢利了嗎?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我大明憑什麼幫你?”

 前堂沒別人,秦堪說話便很不客氣了,有種咄咄逼人的鋒芒。

 知仁親王面現愧色,道:“請原諒日本皇室的不敬,失禮了!”

 秦堪揮揮手,道:“這話你應該跟我們的皇帝陛下去說,我只是大明的臣子,沒資格接受你的道歉,話說回來,你所謂的‘求助’,是想求助什麼?”

 知仁親王渾身一震,頓時露出喜色,急忙道:“下臣想求國公閣下勸說天可汗陛下,向我日本皇室賣……不,贈賜大明國火器火藥若干,刀劍盾械若干,以及借款一百萬貫錢……”

 秦堪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火器,軍械,借款,日本皇室的野心倒是不小,連自家日子都快過不下去了,跟大明居然還敢獅子大開口,也不怕閃了舌頭,大抵是這一百多年來被國內的大名們欺負慘了,這些東西若給了日本皇室,皇室倒是振興有望,可是誰知道大明會不會養出一隻白眼狼?

 秦堪搖頭道:“親王殿下,你的要求可真不簡單呀,你覺得我大明會答應嗎?”

 知仁親王不知哪來的勇氣,忽然抬起頭直視秦堪,振振有辭道:“國公閣下,下臣記得大明國早在洪武年定天下禮制時便已有成規,凡海外藩國者,每三年遣使赴京師朝貢皇帝,藩國朝鮮和安南卻一年三次甚至四次朝貢皇帝,何也?蓋因大明國回禮頗豐,每每藩國一車稻米能換回一車金銀,故而諸藩國見有利可圖,是以一年數次朝貢,而我日本百年來因皇室勢微,度日艱難,故而斷絕朝貢,如今好不容易恢復邦交,只向宗主國提出些許要求,國公閣下卻斷然相拒?待朝鮮安南如子侄己出,待我日本卻如棄敝履,下臣敢問國公閣下,此何以故?”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6-4 03:23
第六百八十九章 布局日本


    面對知仁親王的責問,秦堪不由語滯。

    知仁親王說的這番話並沒說錯,大明確有明律,所有周邊藩屬國每三年朝貢一次,至於朝貢的貢品價值幾何,大明倒從未有過規定,畢竟周圍這些小國都不富裕,大明身處中間,就像一群被貧農佃戶圍著的大地主似的,世受儒家寬仁思想熏陶的大明曆代皇帝和大臣們自然不好意思像個勢利商人似的要求貢品價值。

    正因為這個死要面子的疏漏,而被周邊藩國瞅準了機會鑽了空子,導致大明一百多年來吃足了大虧。朝鮮就是個很明顯的例子。

    每三年朝貢一次的規矩,到了朝鮮卻改成了一年朝貢三次甚至四五次,朝貢如此頻繁,絕不是朝鮮李氏國主對宗主國多麼忠誠崇敬,實在是有利可圖,每每朝鮮使者進京朝貢,送給大明皇帝的往往隻是一些黃紵布,白紵布,麻布,和深山溝裏挖的一些廉價藥材,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年滿十三以上的處女,藩臣屬國這麼客氣送來東西,身為華夏禮儀之邦的大明朝廷除了滿朝大悅之外,自然不能弱了宗主國的面子,於是回贈的禮物不是黃金就是白銀,其價值往往比貢品高了十倍甚至數十倍。

    第一次嚐到甜頭後的朝鮮國驚呆了,李氏國主終於發現自己國家的旁邊居然存在著這麼一個慷慨大方的隱型冤大頭,只消派出一隊使團,一來一往間足可賺上堪比朝鮮國庫一年的總收入,這麼划算的買賣,不幹是傻子。

    於是從洪武年開始,朝鮮國的朝貢便開始一年三次。四次甚至五次,一旦國內天災了,人禍了,國主沒把持得住花錢花多了……隻要一缺錢,朝貢的使團便浩浩蕩蕩開往大明。吃了喝了再打包,如此頻繁反複幾次後,大明朝廷也有苦難言,有心想給朝鮮國修一封國書,請這些窮鄰居們手下留情,畢竟地主家餘糧不多。可礙於宗主國的面子,這封國書怎麼也沒臉遞出去。

    由此可見,棒子國不要臉的傳統由來已久,絕非一朝一夕而成,後世能把宇宙都能吹成是自己創造的,引無數國民憤怒斥罵。其實五百年前他們已經是這副德行了。

    知仁親王很不客氣地將朝鮮拎出來當反麵教材,卻引得秦堪心中頗為羞惱。

    手中穩穩端著茶水,目光卻很不善地瞥了知仁親王一眼。

    一個連天皇死了都拿不出喪葬錢的國度,不好好埋頭賺銀子改善生活,眼睛卻盯著朝鮮,朝鮮再怎麼不堪,好歹也給國朝跪舔了百多年。無論跪舔資曆還是姿勢,都是非常令人愉悅的,這一點你小日本能比嗎?

    “朝鮮是朝鮮,日本是日本,如何對待宗主國自有主張,你日本使團若不服氣,大可現在離開京師東渡回國,我大明朝廷不強求!”

    羞惱中的秦堪態度漸漸硬了,語氣更不客氣。

    知仁親王聞言拳頭再次攥緊,猛然抬頭。卻見秦堪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眼中寒意森然。

    知仁親王臉上的怒氣如潮水般迅速退去,他終於回到了現實,現實就是,這裏是大明國。遊戲規則由大明國的權貴說了算,自己想參與這個遊戲,就必須硬著頭皮遵守它,規則再不公平也隻能認命。

    如今的日本太落後,特別是日本皇室,根本沒有與大明國叫板的資格。

    “請國公閣下原諒,小臣剛才失禮了!”知仁親王認錯很幹脆,態度也很謙卑。

    秦堪卻很清楚這種謙卑的外皮下隱藏著怎樣的野心。

    “火器,刀劍軍械,借款……這些都不可能給你們!”秦堪重重一揮手,將知仁親王推入了深淵。

    停頓片刻,秦堪一句話又將他從深淵裏拉了上來:“不過……此事若能權宜改動一番,亦未嚐不可行……”

    知仁親王兩眼頓時露出驚喜的光芒,這幾日秦堪對他們日本使團的冷淡態度,令知仁親王漸漸對秦堪絕望,這位大明皇帝最寵信的臣子若對日本有了敵意,這次大明朝貢之行顯然隻能以失敗告終,誰知事情的發展竟是一波三折,秦堪說話一停頓一喘氣兒,知仁親王便在希望和絕望之間來回徘徊,欲仙欲死……

    “國公閣下有何建議還請不吝明言,下臣感激不盡!”知仁親王朝秦堪五體投地式跪拜。

    秦堪眨眨眼,驟然間,一個想法漸漸在腦海中成形,當然,按照慣例,這個想法必然是不怎麼善良的。

    “長崎一戰,大明八艘巨艦生生毀了日本大小數百艘船,你恨我們不?”秦堪冷不丁問道。

    “啊?這個……是日本長崎大名無禮在先,這些大名不遵王命,不敬皇室,大明國宗主代日本皇室教訓他們,正是大快人心。”知仁親王毫不猶豫地道。

    “大明的火器厲害嗎?”

    知仁親王楞了一下,接著兩眼放光,誇張地張大了嘴型:“斯闊依!”

    要不是前世見過太多"nv you"說過,知仁親王這聲回答秦堪還真聽不懂。

    “如此厲害的火器,我大明怎放心交給別人?換了是你,你樂意嗎?”

    知仁親王語滯,有句話實在很失禮,換了是他有如此厲害的火器,不僅早把日本那些騎著矮騾子上竄下跳的大名們轟成渣了,而且對大明這個宗主國,說不得也要稱稱它的分量,如此犀利的火器,他怎會舍得拿出來與別國分享?

    “請國公閣下務必想想辦法,日本很需要大明國的火器來振興皇室,拜托了!”

    秦堪搖頭,若有深意道:“國之利器,怎可旁落?火器不能交到日本人手上,這是原則……”

    知仁親王雖然年輕,但畢竟不傻,怔忪半晌之後終於福至心靈,他終於聽懂了秦堪的言外之意,神情間不禁猶豫了一下,但一想到上一任天皇死了都沒錢埋,這一任天皇,也就是他老爹,當了九年天皇了至今連登基大典都沒錢操辦,給宗主國送一回禮幾乎將皇室值錢的物事搜羅一空,想到這些慘狀,知仁親王不由悲從中來,心中一發狠,重重一咬牙,繼續五體投地式跪拜。

    “小臣代日本皇室後柏原天皇陛下,正式恭請大明宗主國派兵保護皇室,振興後氏皇族正統,寧國公閣下,請調教日本吧!”

    秦堪眉眼不動,一副懶洋洋的樣子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我可沒逼你啊……”

    *********************************************************************

    知仁親王的動作很快,第二日,他正式向禮部尚書張升遞交了一份新的國書,國書裏恭請大明國派遣軍艦保護日本領海,並且由於日本國內戰亂不休,諸侯紛起,皇室不振,知仁親王更請求大明國派五百名將士持鳥銃火炮等火器東渡日本,值守日本皇宮。

    這兩個請求顯然是破罐子破摔,知仁親王算是想通了,反正如今國內大名四處稱王稱霸,沒把皇室放在眼裏,日本皇室既沒權又沒錢,除了一個皇室的尊貴名頭能夠窮得瑟一下,什麼好處都沒有,與其如此,莫如引狼入室,將大明國的軍隊請來振興皇室,哪怕日後國內政權被大明國控制,皇室也只需對大明國跪舔,在自己國內還是可以作威作福,遠比現在的情勢強得多……

    當然,知仁親王還是有著自己的小算盤,在請求派兵的數目上,他很謹慎地只選擇了五百名,五百名大明將士踏上日本國土恰好合適,多則生禍,少則無益。

    一念通達的知仁親王此刻吳三桂附體,終於向大明朝廷遞交了一份在後世日本被稱為“萬年國恥”的國書。

    當然,知仁親王的國書遞交之後並不順利,畢竟和他一起來大明朝貢的使者不止他一人,另外兩名使者細川澄元和大內隆弘代表的可是國內最大兩位大名的勢力,他們在國內稱王稱霸無比愉悅的時候,絕不願意看到大明國的勢力伸展到日本境內,截胡神馬的最討厭了……

    於是兩位使者聞訊後無比憤怒,急忙也向大明禮部遞交國書反對,一個國家三個使者,連上三份內容渾然相反的國書,一時引為奇觀異談。

    國書在朝堂掀起了軒然大波,朝中諸臣的態度也正反不一,引得爭吵頻頻,寧國公秦堪聞知之後仰天長笑,連罵三聲“日奸”,當夜國公府舉宴,秦公爺痛飲整整一壇酒,酩酊大醉,闔府上下全然不知老爺碰到了什麼喜事,竟至如此失態。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4-6-4 03:26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4-6-6 00:03
第一卷 往來成古今 第六百九十章 秦府喜事


    寧國公府。

    丁順算是府裏的常客了,此刻坐在側院池塘的水榭涼亭裏翹著腿,饒有興致地盯著池塘裏的一尾尾鯉魚,嘴裏念念有詞,秦堪很清楚,這傢伙絕不是附庸風雅念詩,多半是在琢磨鯉魚的做法,而且他敢肯定,以丁順的口味,紅燒的可能性比較大……

    “腦袋轉過來,看我,別看我的魚!”秦堪及時將他的犯罪苗頭掐死在搖籃裏。

    丁順急忙轉過頭,朝秦堪咧了咧嘴。

    “公爺,您府上的魚長得真是肥美多汁,冷豔動人……”

    “說正事,別往我家魚身上扯……”

    “是,公爺,那位知仁親王向禮部遞了國書,後來另兩位使者也遞了國書,因為內容全不一樣,朝堂裏各位大人吵成一團,有的說機會難得,主張向日本派兵,畢竟是藩屬臣國主動懇求的,派兵正好宣揚我宗主國的氣度,還有的則又拿祖制說事,說什麼不征之國不能見刀兵,否則便是不仁不義,派兵之事絕不可行,為了這事兒,昨日刑部侍郎曾大人還跟兵部陸大人在金殿打了起來,陸大人倒是好身手,一撓撓得曾大人滿臉花,曾大人也不弱,就是下手太陰損了點兒,一腳踢到陸大人的子孫根,痛得他當場倒地,被抬到太醫院去了……”

    丁順說著笑了起來,一臉做作的同情之色,假裝歎氣道:“也不知太醫們的手藝如何,如果沒治好陸大人,以後屬下恐怕要叫他陸公公或者陸姐姐了,可憐陸大人上月才納了一房妾,正是貌美嬌嫩的年紀……”

    秦堪卻真的在歎氣,喃喃道:“一個個都是國之重器,怎麼跟地痞惡霸似的,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打便打吧,還只是打傷,有種真打死幾個,那才真叫社稷之福……”

    “公爺,您給那個知仁親王提出派兵一事,不知怎的傳到另外兩位日本使者那裏去了,那兩位使者慌了神,這幾日到處托門路想來拜訪公爺您,想請您收回成命呢……”

    “不見!”秦堪翻了個白眼,很乾脆地道:“本公爺何等身份,哪有功夫一個接一個見這些化外野蒜?”

    “丁順,回頭你走一趟神機營找孫英,讓他準備一下,過些日子由他親自帶兵進駐日本皇宮,接管皇宮防衛……”

    當初內外廷聯手,秦堪領勇士營血屠東廠,孫英便是當時勇士營的參將,後來一直跟隨秦堪南征北戰,去年時終於得償所願升了總兵,並調任到神機營,頗得秦堪器重。

    丁順不解道:“公爺,這點小事隨便派個人去一趟也就是了,何必勞動孫英親自帶兵去?”

    “不,這一步棋非同小可,必須由我信任的人親自去一趟。”

    “可是到底對日本派不派兵,朝中至今還沒有定論呢……”

    “他們很快會有定論了。”

    國公府最近氣氛很凝重。

    凝重跟國事無關,秦堪從來不將公事和情緒帶到家裏來,最近卻是因為國公夫人的情緒不大好。

    也不知怎麼了,杜嫣最近的脾氣很暴躁,當然,她平時的脾氣也好不到哪裏去,可是最近脾氣卻特別壞,雖不至於打下人,卻也經常發火,內院裏的丫鬟雜役廚娘們常被夫人罵得灰頭土臉。

    誥命正室夫人不爽,府裏的所有人自然都別想爽了,包括秦堪。

    “家裏廚娘的手藝越來越差了,相公也不管管!”杜嫣扒拉著碗裏的飯粒,一臉不高興。

    秦堪卻吃得正歡,聞言看了看桌上色味俱全的飯菜,道:“不會呀,還是以前的味道,家裏廚娘是最早從南京跟來的,做的飯菜一直挺合你胃口,怎麼你最近卻吃不慣了?”

    杜嫣氣道:“不是油了便是鹹了,你難道沒吃出來嗎?不吃了!餓死我算了!”

    金柳挾了菜試了試,表情很平靜,顯然也覺得飯菜沒什麼不對,黑亮的美眸眨了眨,卻笑道:“廚娘在咱家做了多年,想必定是姐姐想換口味了,不過廚娘是家中的老人,無端辭去也不好,姐姐,不如折中一下,咱們多請一位廚子,以後專門做給姐姐吃,如何?”

    秦堪默默白了金柳一眼,似乎對她這種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行為頗為鄙視,金柳垂頭,輕輕一笑。

    杜嫣氣哼哼道:“定是上月我賞了廚娘一支銀簪,廚娘得意忘形,做事也不肯好好做了。”

    秦堪歎氣,指著杜嫣對金柳道:“瞧瞧,瞧瞧嫣兒這張臉,瞧出什麼來了嗎?”

    金柳奇道:“姐姐的臉怎麼了?”

    “多麼不講道理的一張臉啊……金柳,以後你可不能學她。”

    杜嫣噗嗤一笑,不甘地恨恨捶了秦堪幾下,然後放下碗,道:“我得去前院吩咐管家,給府裏多請一個廚子,再這麼下去,我這堂堂一品誥命夫人會活活餓死了……”

    說完杜嫣像陣風一般狂卷出門。

    屋子裏只剩秦堪和金柳,金柳忽然擱下牙筷,低聲道:“相公,有沒有覺得姐姐最近有什麼不對?”

    “太不對了,吃錯了藥似的,金老板有何提示?”秦堪很誇張地朝她拱拱手。

    “相公別鬧!”金柳白了他一眼,道:“相公,請個大夫給姐姐瞧瞧吧……”

    秦堪楞了:“雖然嫣兒最近有點作,也沒嚴重到請大夫的地步吧?”

    金柳俏臉浮出一種神秘的意味,臉上帶著笑,語氣卻無比堅定:“還是請一位大夫吧,相公,信我一次。”

    秦堪怔忪許久,接著若有所悟,眼中透出一股不敢置信的狂喜。

    …………

    下午,秦堪派人請來了太醫院的太醫劉文泰,秦公爺很客氣,親自將劉文泰請進了內院廂房。

    按禮,大戶人家的內院除了家主,別的男人是絕對不能踏進一步的,不過劉文泰年已七十許,又是大夫身份,請他進內院自無不可。

    杜嫣見相公無端端給她請了個大夫瞧病,不由勃然大怒,秦堪溫言哄了很久,這才怒氣衝衝勉強配合,坐在廂房裏伸出皓腕,一雙殺人似的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劉文泰,大有一言不合便將他斬於馬下之勢,可憐老劉七十多歲年紀,又是太醫院的院判,平日裏倍受尊崇,無論到哪裏都是享受國寶級待遇,今日誤入龍潭虎穴,委實流年不利。

    態度再不好,劉文泰也不敢拂袖而去,寧國公的凶名早已天下皆知,他劉文泰有幾個膽子敢對國公夫人擺臉色?

    三根手指戰戰兢兢搭上杜嫣的皓腕,劉文泰深呼吸了許久才平靜下來,這才敢仔細診脈,搭著杜嫣的腕子半闔著眼睛,一手捋著長須一言不發。

    屋子裏靜靜的,靜得仿佛能聽到激動的心跳聲,秦堪緊緊盯著劉文泰的表情,一絲一毫不肯錯過,原本暴怒不已的杜嫣見今日屋子裏出奇的詭異氣氛,神色怔了怔,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頓時激動起來,眼眶漸漸泛了紅。

    劉文泰仍不緊不慢捋著須,一手搭著脈,過了半柱香時分,終於睜開眼,又仔細瞧了瞧杜嫣的氣色。

    秦堪強抑住心頭激動,緊張地問道:“劉大人,可瞧出結果?”

    劉文泰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起身朝秦堪躬身一禮,笑道:“秦夫人這是喜脈,恭喜秦公爺,賀喜秦公爺,貴夫人有喜了!”

    “真……真的?沒瞧錯嗎?”秦堪興奮得直發抖,說話也結巴起來。

    劉文泰不悅道:“老夫行醫一生,宮裏不知多少貴人的喜脈都是老夫親自瞧出來的,怎會有錯?”

    秦堪大喜:“來人,速去帳房給穩婆支一千兩銀子,再請四個劉大人來府上住著,派人飛馬進城,給我岳父岳母報喜……”

    語無倫次顛三倒四的話令劉文泰哭笑不得,忍不住糾正道:“秦公爺大喜過甚了吧?應是給老夫支取一千兩銀子,再請四個穩婆來府上,不過貴夫人受孕尚早,穩婆大可不必來得這麼早……”

    秦堪一楞,重重拍了拍劉文泰的肩:“你倒不客氣,好吧,一千兩就一千兩。”

    劉文泰氣得胡子直翹,又不敢發作,氣乎乎開了一份安胎的單子後拂袖而去。

    屋子裏的憐月憐星以及各房的丫鬟們這時紛紛湊上前朝秦堪和杜嫣襝衽萬福,連連道喜,秦堪喜不自勝,大方地下令每人賞銀十兩,然後走到杜嫣面前,輕輕撫上尚未見隆起的小腹,笑道:“夫人,咱們終於有孩子了……”

    一直呆怔著沒出聲的杜嫣默默地在自己的小腹撫了幾下,嘴角忽然一癟,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秦堪將她摟在自己胸前,任她肆意大哭。

    成親這些年,杜嫣肚裏一直不見動靜,相公日漸官高爵顯,手握重權,儼然已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地位,官運旺了,可惜秦家卻一直子嗣不旺,香火俱無,身為秦家正室夫人,這幾年杜嫣心中不知承受著多大的壓力,直到今日此刻得知有了身孕,杜嫣心中這塊大石才算落地,此時怎能不悲泣痛哭,一泄多年心中抑鬱。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4-6-6 00: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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