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明朝第一國師 作者: 鱸州魚 (已完結)

mk2258 2012-11-7 21:3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 90424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15 22:24
第185章 李代桃僵
               
    面對都察院兩大重量級人物的攻訐,汪鈜也是不甘示弱,何況,他也不是孤身一人,幫他搖旗吶喊的大有人在。

    汪鈜看都不看王廷相手中的試卷,而是從已經評定好的一疊卷子中,拿起了最上面的那篇文章,「此卷被取為會元,經過了各位大人的一致同意,各位還記得理由嗎?」

    這個問題與當前的話題似乎有些不相干,不過仔細想想,汪鈜的意圖卻也不難猜。張景華暗叫一聲不妙,就待措詞反駁,想著至少要帶過此節,只可惜,反駁比附和複雜一些,饒是他念頭轉得極快,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精選出來,準備呈於御前的十二篇文章,都是字字珠璣的上佳之作,無論從文筆功底,還是立意思想上,都無可挑剔。俗言道:文無第一,若非科舉中必須得分個上下先後,又怎能強分?然則規矩就是規矩,吾等考官為國取材,也只能強自為之了。」

    說話之人是兵部侍郎錢如京,科舉跟兵部沒什麼瓜葛,不過此人還兼了個左副都御使的頭銜,又是汪鈜的死黨,所以也被列在了考官名單之中。

    「會元卷何以脫穎而出?『夫周道善而備』,開篇明義,與題意恰合,故而取之;次卷說仁及禮,也屬上乘,但扣題不如會元卷,故而次之;再而三,三而四,皆是以此標準評判,汪部堂以此標準拾遺,又有何不妥?以本官看來。張御史你一力反對,才是真有情弊吧?」

    會試的卷子,皇帝也是會看的,不過他不會把三百篇文章都看一遍,只會看考官們精選出來的十篇左右。普通被取中的文章,可能只經過三個考官的評審,但上呈天子的這十二篇。無一不是經過所有人討論的,文章的質量當然都是很過硬的。

    文章難分軒輊,評判標準就很重要了。一般來講。八股文最重要的就是切題,眾考官的心思又沒怎麼放在這上面,於是就用了這個比較通俗的標準。

    誰想到此時卻被錢如京拿出來說事兒。一時間,張景華也是無從辯駁。沒辦法,那標準可是組織決定,個人哪能輕易推翻,一個不好,沒準兒就惹到人了。他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王廷相,後者也是徬徨無計,乾脆拿眼去看夏言,想從對方那裡得到點啟發。

    夏言不肯接招,直接轉向黃錦問道:「黃公公。你從宮中來,是不是皇上有旨意?」

    今天這事兒,以清流自詡的御史言官可以鬧,只要不觸及雷區,鬧大點也沒事。反正清流本就是要跟皇帝對著干的,嘉靖當了十多年皇帝,這點小事還是可以容忍的。但他夏某人卻不能跟著鬧,他只能做幕後推手。

    不然的話,得罪了劉同壽事小,得罪了皇帝。甚至被劃歸為清流一黨,那才是真正糟糕呢。老夏雖然很重視名聲,積極拉攏朝中的清流,可他本身卻不是清流。

    所謂清流,就是養望揚名的跳板,到了夏言這樣的地位,中庸才是王道,不能表現得那麼偏激,否則就是無法團結大多數同僚,失了為相的氣度,本來觸手可及的閣臣位置,也許就要打水漂了,他怎肯因小失大?

    黃錦有些摸不透夏言的意圖,只能將嘉靖的原話複述了一遍:「皇上有口諭:請諸位大人擱置爭議……」

    「既然如此,不如這樣好了,乾脆將這篇文章也稍上,請皇上聖裁吧,未知諸位意下如何?」夏言來了招順水推舟,看起來像是放棄了的意思。

    張景華一聽就急了,正待出言反對時,卻被人給拉住了,他回頭一看,正見王廷相衝他使眼色呢。順著後者的視線看過去,張景華驚訝的發現,汪鈜,錢如京,乃至張孚敬竟是齊齊的皺起了眉頭,倒像是這個提議對他們很不利似的。

    仔細想想,他方才恍然。

    很顯然,皇帝若是鐵了心要取劉同壽做進士,那是誰也攔不住的,不過,嘉靖打算藉著這事兒撈點名聲,於是就有了弱點。圍繞著這篇文章,考官們已經爭論了一整天,嘉靖若是力排眾議,直接取中,清流們便可以順勢將爭論宣揚出去,皇帝就只能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現在,壓力轉到了張孚敬身上。

    若是按照夏言的提議行事,壓力就會轉嫁到嘉靖那邊,風險變高了不說,還容易惹得皇帝不高興,做臣子的,怎麼能把壓力推諉給天子呢?若是反對的話,又顯得心虛,還有抗旨忤上的嫌疑,清流這邊只需寸步不讓,就可以堅持到對方自行瓦解了。

    不愧是入閣呼聲最高的夏部堂,於紛亂的局勢中把握到了關鍵,然後輕描淡寫的反擊,便將對手逼得進退維谷,實在是高明啊!

    張孚敬冷著說道:「夏尚書既然如此說法,老夫也不能獨斷專行,不如讓在場的各位表決吧,支持將考捲上呈天子的,請站到夏尚書下首。」

    老張在政爭中敗給夏言,實乃非戰之罪,他坐在首輔那個位置上,就注定了他要顧全大局,因此只能防禦,無法反擊。就算他鬥倒了夏言,同樣無法挽救他的政治生命,所以,張、夏之爭中,他才落在下風,並不是他能力有問題。

    夏言的攻擊很有力道,張孚敬的反擊同樣犀利。你夏言不是不想在皇上心中留下結黨的印象,尤其是不跟清流結黨麼?我偏偏就要造成你結黨的事實。

    考官的構成,跟朝局差不多,張黨和夏黨,各佔半壁江山,其餘大多是中間派,而在中間派當中,清流又佔了大多數。翰林院和都察院本來就是盛產清流的地方,權責又重。尤其是在科舉當中。

    夏黨加上清流,輕而易舉的佔到了多數席位,但夏言的臉色卻比剛才差多了。站過來的都是清流,而他最想拉攏的那些中間派,卻都原地不動,張璧和蔡昂都是如此,沒有比這更讓他鬱悶的了。

    清流只能利用。而不能收為黨羽,一則皇帝不喜歡,二來收這些人做黨羽的成本也很高。清流的官職普遍較低。提拔他們要花費很大的代價,相反,驅使他們對付敵人就簡單得多了。

    張璧、蔡昂這些人才是最值得拉攏的。若不是已經有了足夠的聲望,並且簡在帝心,又怎麼會被提拔為會試考官?沒有劉同壽的話,這二人就是主考官,怎同尋常?

    現在完了。

    從考題中就可以看出來,張璧有放水的意思,不過,他礙於名聲,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張膽,當清流和張黨起衝突時。他們頂多就是不偏不倚。而現在,張孚敬連消帶打,在夏黨和張黨之間劃出了一條界限,直接就把張、蔡這樣的騎牆派給拉過去了。

    看起來,夏黨依然保持著強勢。可夏言卻是有苦說不出,懊喪不已。

    比夏言更鬱悶的,是黃錦。

    胖子察言觀色很在行,但對朝中的這些勾當就很生疏了,嘉靖對宦官管得太嚴,就算是黃錦這樣的紅人。一樣沒機會參與,自然也沒啥經驗。他只知道,皇上眼下有點焦躁,這考卷若是呈上去,不一定會惹出什麼亂子呢。

    「這不太好吧?皇上的意思是,讓各位盡快商量出個結果來,而不是要親自判斷,事事都要麻煩皇上的話,又要咱們這些做臣子的何用?」黃錦這話說的已經很重了,要不是真急了,他是不敢這樣冒犯大臣的。

    張孚敬倒是從諫如流,他認真聽黃錦說完,點點頭,向夏言問道:「黃公公這樣說了,夏尚書,你意下如何?」

    「既然有了公論,就不必再出爾反爾了,就依照前議罷。」裂痕已經產生,夏言當然不會就此作罷。在他看來,張孚敬和黃錦分明就是在唱雙簧,否則張孚敬反擊的時候,胖子幹嘛不在第一時間提出反對意見,而是等投票結果出來了,才跳出來?

    「也罷,便依夏尚書。」張孚敬果然沒有激烈的反對,看起來像是見好就收了。

    表決也表了,兩大巨頭也發表了意見,另外一個重量級人物李大學士看起來又沒什麼立場,眾考官自然別無話說,當下一齊出門,奔紫禁城去了。

    「張閣老,您這是干什麼啊?把卷子給皇上御覽,您這不是給皇上添堵麼?」上了路,黃錦也顧不得避嫌了,上了張孚敬的車,連聲埋怨不已。

    張孚敬輕笑道:「黃公公無須擔心,你只消轉告皇上『秉公辦理』四字即可。」

    「秉公辦理?」黃錦將這四字在嘴裡反覆念了數遍,突然心中一動,瞪大了眼睛問道:「難不成……可是……」

    「老夫那弟子,還是有些手段的。」張孚敬撚鬚微笑,笑容中滿是欣慰和得意之情。

    群臣的到來,果然給皇帝添了不少堵。

    大殿中靜悄悄的,只有紙張翻動的『嘩嘩』聲在迴響著。嘉靖面如寒冰,銳利的目光不時在考卷和眾臣的臉上掃視著,似乎在猶豫著,到底拿誰開刀更好。每個被他看到的人,都是頭皮發緊,心底生寒。

    乾清宮的氣氛越發的凝重了。

    「這篇文章……」嘉靖抬了抬手,然後又放下。

    這篇文章除了破題和內容,其他都是狗屁不通,行文風格倒是很符合劉同壽的作風,八成就是他的答捲了。

    嘉靖有心直接取了,可想到到手的好名聲飛了,他又覺得很是不甘;但不取也不行,原本無所謂的事,現在已經上升到盛世祥瑞的層次了,他又怎麼捨得?

    思來想去,他咬咬牙,打算先取了再說。不管怎麼說,這次的祥瑞也比之前的那些白鹿、白兔的強,名聲差點,總比沒有強。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衣襟被人輕輕拽了一下。他大吃一驚!這種感覺,他已經很多年沒有經歷過了,他是皇帝,誰敢拽他的衣襟?何況,他背後的位置,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站的。

    眼下站在他背後的,除了黃錦還有誰?能讓循規蹈矩的黃胖子來這麼一手,很顯然,此事別有玄虛!

    嘉靖的城府非常深,驚訝過後,心念急轉,表面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在丹墀下眾臣看來,皇帝只是抬了抬手,然後又放下了,跟之前猶豫時的舉動並無二致,哪裡知道私下裡還有這等小動作?

    正因如此,當皇帝終於開口時,說出來的話,使得大多數考官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諸位愛卿言之成理,此文切題雖貼切,但文理卻不甚通,可見,此人只是個幸進之徒,國家用之,有害無益,便黜落了罷。」

    眾臣皆大吃一驚,都是不能置信的抬起頭來,可即便他們不顧禮儀,直視天子,以嘉靖的城府,又有誰能看出什麼玄虛來?

    「張愛卿,除此之外,還有何爭議否?」嘉靖不給眾臣思考的餘裕,緊接著問道。

    「還有一事,也與此有關,因為此議遲遲未定,所以取士的名額……」

    「此番朕開了恩旨,對其他人來說,有些不夠公平,是以名額也應多出一個,殿試時,再由朕親自定奪。」

    「皇上聖明,老臣遵旨。」

    嘉靖和張孚敬的雙簧唱的極其流利,夏言在第一時間就品出味道了,很顯然,此事另有玄虛,那張卷子不是劉同壽的!

    他中了張孚敬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計了!

    但於情於理,他現在都無法提出反對意見了,理由不夠充分還胡攪蠻纏,那是言官們的專利,他可沒這個特權。此時,他唯一的念頭就是把那張墨卷的名字翻出來看看,至少輸,也知道輸在什麼地方了。

    離開了紫禁城,他的願望終於得以實現。

    然而,看著墨捲上的『上虞梁蕭』四個字,夏言的心情實是無以言表,李代桃僵,不算是多高明的計策,可是,即便以他的老辣,也足足花了半個時辰,才徹底想清楚了其中關竅。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17 01:02
第186章 障眼法
               
    皇帝金口已開,十二個新貴出爐。

    嘉靖不等旁人動手,親自持刀拆開了封名,急急瀏覽過去,看到第一個人名,他便已是長舒了一口氣,再看過後面兩個,他臉上更是笑意盎然,口中喃喃念道:「果真如此……神機妙算,名不虛傳啊。」

    聽到嘉靖的低語,黃錦已經有所猜測了,偷眼往桌案上一瞄,正見到了那三個耳熟能詳的的名字,會元韓應龍,其次孫升,再次吳山,和預言中一般無二

    會試的名次不是最終排名,一錘定音的是殿試。不過,殿試上考官的作用會有所下降,皇帝才是起主導作用的,有沒有機緣,得看皇帝的心情。

    現在,嘉靖帝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顯然這個排名很符合他的心意,他的心情又怎麼會差?

    黃錦一張之下,面露恍然之色,殿下群臣見狀,也都猜到了結果。

    一時間,盡皆駭然。

    儘管因為劉同壽的攪局,使得評審過程中蒙上了一層不尋常的色彩,但參與的大臣們都是名動士林的大儒,受的影響並不是很大,評卷還是相當公正觀的。

    如今,預言應驗了,跟劉同壽作對之人都覺得頸後涼颼颼的,雙股也是微微顫慄。聖人教誨大家,要敬鬼神而遠之,可現如今,鬼神自己撞上門來了,這種情況該如何應對,聖人就沒說了。

    是聖人的先見之明不足呢?還是某人太過妖孽,已經超出了聖人所能預估的範疇?誰也不知道答案。也沒人認真思考,對考官中的大部分人來說,今後何去何從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嘉靖心中也有不少疑團未解,名次既定,他也不多說,抬手示意禮部張榜公佈名單,然後便揮退了群臣。只留下了張孚敬這個知情人。

    皇帝和首輔的談話保密性相當高,在場與聞者也只有一個黃錦,所以內容也不得而知。但大致的方向還是很容易猜的,無非是分享快樂和經驗唄,說不定還要勞煩張首輔給皇上詳細解釋一番。

    大部分人都已經察覺到。事情別有蹊蹺,可到底蹊蹺在什麼地方,就沒人說得清楚了,哪怕是已經看到梁蕭之名的夏言,也有幾個關鍵點沒想清楚,遑論其他人?

    出了承天門,眾臣直奔貢院而去,張榜,釋疑本是一體,都是當務之急。

    「找到了。上虞劉同壽,就是這張試卷」

    本科共取士三百二十五名,此外,嘉靖又特別加了一個名額。本來還有人懷疑,嘉靖此舉是不是為劉同壽鋪路。打算對最後一個名額詳加審查,可隨著某位翰林的一聲驚呼,所有疑慮都煙消云散了。

    皇帝特意加的這個名額,不過是為了邀名罷了。他恩旨提拔了一個,同時也擴充了取士的範疇,算是個不偏不倚的意思。

    「拿來我看。」夏言放下樑蕭的卷子。急匆匆走到那翰林面前,用近乎搶奪的動作把劉同壽的卷子拿在手中,快速瀏覽。其他人也都心癢難撓,顧不得體統,一齊湊到夏言身後,爭著搶著看那卷子。

    「這份墨卷……」卜一打眼,張景華就覺得有些眼熟,仔細想想,心中忽地一動,臉色霎時變得蒼白無比。

    「時美,莫非這份墨卷是你取中的?」王廷相注意到了同僚的異樣,到底是言官出身的人,他念頭轉得快,嘴更快,一下就說中了事實真相。

    不過,話一出口,他就知道壞事了。眾人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在張景華身上,把這位鐵面御史看得幾乎無地自容。對付劉同壽的時候,張御史衝在最前面,結果最後又是他把劉同壽給取中了,這算是怎麼回事?

    苦肉計?連環計?無間道?

    張景華臉色忽青忽白,似欲辯解,卻又無從措詞,最後千言萬語,盡數付諸了一聲哀嘆:「下官有眼無珠,羞慚至極,實無面目再見諸位同僚,這便回返家中,上疏求乞骸骨……」

    「荒謬」夏言突然暴喝一聲。

    「夏部堂,下官……」張景華滿嘴都是苦澀,會試搞成這樣子,總要有個承擔責任的才行,自己身兼搜檢官和同考官二職,兩次都出了岔子。看樣子,夏言是打算拿自己開刀了。

    「諸位,事有不諧,卻非戰之罪,張大人無須自責。要說追究責任的話,其實是老夫疏忽了啊。」出乎他預料的是,夏言話鋒一轉,卻是把責任攬在了自己身上。

    迎著一片驚疑的目光,夏言面色如常,指著墨卷解釋道:「這篇文章雖稍遜了幾分文采,但切題準確,行文流暢,總體而言,算是中規中矩,閏不取,本就在兩可之間。老夫和李閣老也都審過,都是認可,須怪不得張大人。」

    「怪哉,那劉同壽分明讀書不過半月,怎能有如此造詣?此文雖稱不得上品,但字裡行間中,也能看出功底來,非十年以上的苦功不可啊難道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眾官將卷子傳閱,看過的人都是嘖嘖稱奇。

    「哪有什麼生而知之,李代桃僵罷了。」夏言嘿然笑道。

    「夏部堂的意思是……」

    「他與那梁蕭互相寫對方的名字,再模擬對方的筆跡,這劉同壽的卷子,其實是梁蕭寫的」夏言恨恨不已的說道:「收卷時的慎重,反倒成就他們了,就是這麼簡單。」

    「那少年竟有如此威望」眾人都是倒抽了一口冷氣,這作弊的法子太罕見了,比找人代考厲害多了。畢竟兩人同在一個考場,只要通過收卷環節,就可以瞞天過海,技術上一點難度都沒有。

    如果一定說有,就是槍手的人選不好找。這可是會試,三年一次,關係重大,等閒誰肯放棄自己的機會,幫別人代考啊?這種人,已經不能用槍手來形容了,應該稱之為『死士』。前程和性命,重要程度本就差不多。

    「可是,即便他旬月來,一直在練字,能模仿筆跡到一分不差,可他又如何成功破題呢?另外,梁蕭此人,下官也略有耳聞,其人……以這人的經歷,他肯為劉同壽出死力倒也不奇怪,不過,此人的才學……」謝丕也在考官之列,他對劉同壽要熟悉得多。

    「才學麼。」看到謝丕跳出來放馬後砲,夏言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冷哼道:「依你所說,這梁蕭也是自幼開蒙,讀了近三十年書的,功底之深厚毋庸置疑。至於這破題的關竅麼,恐怕就著落在那隻鳥身上。」

    「鳥?那鴿子不是只飛出去一趟麼?」

    「你們糊塗啊」夏言搖頭嘆氣道:「隨他同來的士子,都是應考的,都在考場之中,外面不過幾個僕從而已,與他們通信何益?他既然能預言出狀元榜眼,那韓、孫二人又與他相交莫逆,為他馬首是瞻,他又何必訴諸於外?一葉障目,我等皆是朝廷柱石,卻不想讓一個少年在眼皮底下耍個障眼法,真是,真是……唉」

    劉同壽的戲法,一點都不複雜,夏言點破了關竅,眾人盡皆恍然。

    搜檢時的花樣百出,通靈的鴿子,其實都是轉移注意力的障眼法,關鍵就是要把考官們的視線集中在劉同壽身上。只要他們足夠重視了,包括收卷在內的各個環節自然就會嚴格起來,再有張孚敬等人暗中的引導,舞弊的基本條件就具備了。

    只要兩人成功調換了試卷,即便張景華不取,張孚敬也可以通過搜落卷的方式把梁蕭所寫,具劉同壽之名的那張卷子給找出來。而其他人的注意力,八成會被那張文理不通的卷子吸引過去。

    後來八成是見事情進行的很順利,劉同壽便用那隻鴿子來了個錦上添花,從韓應龍或者孫升那裡得到了破題的訊息,然後轉送給梁蕭,結果把張景華給坑了。

    起火後,鴿子看起來受了驚嚇,在貢院裡亂飛,其實就是在做這件事。那鳥無論飛到何處,都有一大群宦官跟著,皇上的鳥,不跟著怎麼成?這些人無心當中,幫忙打了掩護,而且半點破綻都看不出來。

    總而言之,正如夏言所說,幾乎所有的考官都被劉同壽給耍了,被玩弄在鼓掌之上。

    面面相覷了一陣子,王廷相苦笑著問道:「夏部堂,那殿試……」

    「由他去罷。」夏言頹然擺了擺手。

    他已經發現自己失誤在什麼地方了,就如同這次會試一樣,他的注意力被某人的障眼法給轉移了,以至於捨本逐末,一步錯,步步錯。

    現在,應該是把事情導回正軌的時候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17 22:04
第187章 物盡其用,人盡其職
               
    放榜日,整個京城都在沸騰,連蔡學士府都不例外。

    當然,蔡府人歡騰的理由和外間不太一樣,他們只是單純的因為老爺回家而欣喜。對蔡夫人來說,半個多月的封閉閱卷時間,實在太漫長了,獨守空閨的滋味真心不怎麼好受。

    「老爺,您辛苦了,妾身已經備下了……」

    「等下再說。」

    讓蔡夫人失望的是,自家老爺對她熱情洋溢的歡迎詞不屑一顧,濃妝豔抹的妝容也沒發揮任何作用,老爺的視線完全就沒在她身上稍作停留。唯一讓她略感欣慰的,就是老爺好歹沒有急著往後宅去,而是扯住了老管家問話。

    「福叔,上次過府投貼的那位淮安府同窗,如今何在?」

    老管家比夫人反應更快些,他念頭一轉,很快就想到蔡昂的用意。自家老爺前景被廣泛看好,上門拜會的同鄉、同窗、同年絡繹不絕,幾乎就沒個消停時候。這麼多人,老爺自然不可能都很在意,大多只是面上應付一下,花點銀子打發掉了。

    此時老爺突然提起這茬,想必是那位同窗在會試中有所斬獲,所以水漲船高了吧?

    可是,他仔細回想了一下,發覺有些不對勁,他遲疑著提醒道:「老爺,上門拜會的應考者中,並無淮安府的……」

    「誰告訴你是應考的了?我只問你,那人如今何在?」對老管家的眉眼通透,蔡昂平日裡也是讚賞有加的,不過,此刻他心急如焚,只覺一陣陣的不耐煩。

    這一刻,他體會到了嘉靖的心情。

    皇帝不是不喜歡臣子猜他的心思,不過,大多數人都做不到因時而動,對症下藥,這種烏龍搞得多了。皇帝心情自然不好,就顯得他不喜歡別人揣測他的意圖了。

    所以說,揣摩上意的技術含量是很高地。非常人所能為之。

    碰了個釘子,老管家倒也沒什麼情緒,當了這麼多年管家,他的職業精神是很不錯的。他小心翼翼的問道:「老爺說的是淮安府那個姓吳的秀才?」

    「是姓吳的麼?嗯。就是他,快點去找人,找到之後,讓他……請他來見我,記得。要客氣一點!」

    「是,老爺。」老管家領命而去,心中越發的疑惑了。

    聽老爺這話,分明連對方的名諱都沒記住,偏偏又催得這麼急,這不是怪事麼?何況,這位吳秀才跟老爺的關係也很扯,說是同窗。實際上兩人連面都沒見過。年紀也差了二十歲,唯一的聯繫,不過是兩人在縣學的老師,是同一人罷了。

    用後世的說法形容一下,就是沒見過面的,小學老師的學生。根本稱不上是同學,除非兩個人都有心拉近關係。

    不過。既然能入蔡老爺的清聽,此人也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他來京城,是帶了推薦信的。沒錯,就是那位啟蒙老師,淮安知府葛木葛大人的薦書,薦書中對吳秀才著力介紹了一番,這才給蔡昂留下了一定的印象。

    一個令蔡夫人感到心酸的可能性浮上了心頭,她哀怨道:「老爺,那個吳秀才不會是您的……唉,年紀似乎也差不多呢。」

    「嗨,夫人,你想到哪兒去了。」蔡昂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苦笑不得的感慨道:「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此刻老夫才知道,夫人當日之言乃是金玉良言啊。」

    瞬移這種技能不是人人都會,同時也不是每個人都能適應的,蔡夫人一頭霧水。看起來,蔡昂似乎在轉移話題,可在她的印象裡,自家老爺轉移話題的手段早已爐火純青,不可能這麼生硬啊。

    「夫人你有所不知,其實……」

    蔡昂也不隱瞞,把會試中發生的事情簡要說明了一下,然後很有感觸嘆道:「如今那位小仙師入朝已成定局,連一直不待見他,在朝中如日中天的夏部堂也打了退堂鼓。言官倒還有幾個鼓噪不休的,但以老夫觀之,也都是色厲內荏,掀不起什麼風浪了。只恨沒有早些下手,結交於他啊。」

    「亡羊補牢,為時未晚啊。」蔡夫人激動了,老爺這話既是感慨,也是變相的道歉啊。

    「現在還哪裡來得及,消息傳出後,他的門檻恐怕都要被踩斷了,老夫這身份,又有什麼特別的好處能拿得出手?」蔡昂攤攤手,悵然一嘆:「現在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蔡夫人不以為然道:「怎麼拿不出手?會試結束了,後面不是還有庶吉士的考試麼?會試被張閣老和夏尚書搶了風頭,翰林院內部的事,他們總不成還要插上一腳吧?」

    「庶吉士?他會進翰林院?他進翰林院做什麼?」蔡昂完全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他也不認為有這個必要,小道士當了進士就已經很誇張了,還跑去翰林院做什麼?要知道,那裡可是大明的最高學府!

    蔡夫人反問道:「他不進翰林院,還能去哪兒?難道外放出去,任一縣父母官麼?又或在六部衙門裡當個主事?」

    「……說的也是。」蔡昂想想也是,劉同壽雖然中了進士,但名次並不高,按照慣例,他也就是外放個知縣的命。不過,常理在小道士身上顯然不適用,皇上根本不可能同意讓他外放出去。

    不外放,就是在六部裡找個位置了。進士說起來榮耀,可京官又有哪個不是有功名在身的?到了衙門裡,新進的進士也只有跑腿打雜的命。同理,劉同壽這個身份擺在這兒,誰敢隨意使喚他?那可是皇上的專利,侵權?嫌命長麼?

    說起來,蔡昂到現在也沒想明白,劉同壽為啥一定要考個進士。張閣老的為人在士林中屢遭詬病,但他的見識魄力卻沒人質疑,他提出此議,不可能只是為了給皇上找點樂子吧?除非,他是真的想找個接班人!

    這也太玄乎了,不過,不管事情有多不可思議,只要跟劉同壽扯上關係,就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了。

    蔡昂搖搖頭。將這些雜念拋開,張孚敬怎麼籌劃,跟他關係不大。但在情在理,翰林院,似乎就是劉同壽最佳的去處。

    翰林最重要的職責之一,就是入宮陪皇上聊天。哦,不,是講授學問,日講、經筵,都是為此而設。皇上和張閣老都不會想不到此節。

    翰林的前程也很遠大,六部上卿,閣臣宰輔,無不出自於此,張孚敬若真有什麼遠大的構想,這裡也是必經之路。

    看著自家娘子,蔡昂臉上露出了微笑,他的眼神和當日洞房花燭。初見新婦如玉一般無二。看得蔡夫人既喜且羞,彷彿時光倒轉了一般。唯一值得遺憾的,就是蔡學士的讚譽不怎麼中聽:「家有老妻,如有一寶,古人誠不我欺啊。」

    「呸!」蔡夫人唾了蔡昂一口,怨氣不減道:「朝堂上的事。妾身搞不懂,不過。小仙師跟那吳秀才又有什麼干聯了?值得你一進家門,就忙著尋他?」

    「夫人有所不知。」蔡昂搖搖頭。在書桌中翻了翻,拿出一封書信來,「此人與我同在龍溪書院讀過書,這是葛大人的推薦信,葛大人之所以薦他來我這裡,不單是因為其人文采斐然,更重要的是,此人與眾不同。」

    「夫人你看,」蔡昂指著信中推薦部分,解釋道:「此人『嘗愛唐人如牛奇章、段柯古輩所著傳記,善模寫物情,每欲作一書對之』,葛大人說得很清楚,此人喜讀神怪誌異,更擅長撰寫此類文體。想來葛大人聽到了些傳聞,認為我能用得上此人,是以……」

    葛木的思路,無非就是投其所好,他認為這位吳秀才在制藝上沒什麼前途,不如乾脆來寫《白鹿賦》的蔡昂這裡碰碰運氣,說不定能得到舉薦,面個聖什麼的。

    天下皆知,皇上就好這口,而蔡昂顯然也不是那種迂腐頑固的主兒。

    然而,即便都是做官,但在朝在外的區別也是相當之大,葛知府的見識比蔡昂可差多了。蔡昂深知,皇上沒想像中那麼容易伺候,想憑幾本志怪小說就打動皇上?

    想都不要想!

    偷雞不成蝕把米,邀不到聖寵,反賠了士林的名聲才是真的。

    這麼一個雞肋人物,他當然不會放在心上,隨後,他就被嘉靖委任為考官,更是沒空理會閒雜人等。若不是劉同壽的戲法給了他的啟發,他一時間還想不到此人呢。

    「此人算是個怪才,我是用不上,也不敢用的,不過,若是將他引薦給那位小仙師,應該就物盡其用,人盡其職了。」歪才有歪才的用法,劉同壽不就將梁蕭的作用發揮到了極致麼?蔡昂也是根據這個思路行事的。

    蔡昂捻著鬍鬚,頗為自得的說道:「等到他在小仙師身邊站穩了腳,老夫這引薦之功,他也不能忘了,如此一來,老夫與小仙師之間就有了紐帶,非但隱秘,還很牢靠,豈不是兩全其美?」

    蔡夫人質疑道:「小仙師門下連狀元、榜眼都有,進士,舉子更是不計其數,這人有用?」

    「當然有用,夫人無須焦慮,只等著為夫幫你實現心願吧。」蔡昂呵呵一笑,一派智珠在握的神情。

    劉同壽壓倒邵元節的那番對話已是流傳頗廣,儘管還沒領悟到什麼叫系統化,但如蔡昂這樣的聰明人反覆琢磨之下,也都有了些心得。

    其實就是一層窗戶紙,邵元節以及其他神棍的套路,都是把神仙往神秘了說。到了劉同壽這裡,雖然他也極力描述著神仙的神通廣大,但他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把神仙跟凡人有機的聯繫起來了。

    蔡昂是嘉定人,此時的江南,小說這種新興文體,正方興未艾,他發現這種手法,在傳奇志怪小說中很常見。所以,對劉同壽來說,這麼一個擅長些神怪誌異小說的寫手,正是天造地設之合。

    至於說為什麼不讓韓應龍等人代筆。

    那就更簡單了,術業有專攻,閣老尚書寫青詞、時文都是好手,讓他們編這種荒誕不經的故事,大材小用不說,他們又怎麼可能編的出來?要知道,只有那些功名不成的人,才喜歡胡思亂想,成功人士怎麼可能喜歡這道道?

    正想到得意處,外面傳來了管家的聲音,「老爺,您的同窗,吳承恩吳先生來了。」

    蔡昂大喜:「快快有請。」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18 19:30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3-1-18 19:45 編輯

第188章 喜訊不絕

    離開蔡府,舉目四顧,吳承恩心下一片茫然。

    他來京城,是來求前程的,他自己對科舉沒什麼熱情,但世風如此,吳家自然不能免俗。家徒四壁的現狀,老母的殷殷期盼,化作了一副沉甸甸的擔子,壓在了他的肩頭心上,這才讓他放棄了正在創作中的著作,趕赴京城,想尋個出路。

    然而,小說之外的世界是很殘酷的。

    求人辦事本就很難,以一個秀才的身份,求官職就更難了。兩個月來,吳承恩碰了無數次壁,同鄉的關係不足為憑,就連他寄予厚望的恩師推薦,也同樣石沉大海,沒了回音。

    心灰意冷之下,吳承恩不止一次的想過,就這麼回鄉算了,只有沉浸於創作之中,他才能尋找到真正的快樂。

    幸或不幸,在他做決斷之前,蔡學士的召喚終於姍姍而至。見到蔡府管家的那一刻,吳承恩激動莫名,大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要不怎麼上位者都喜歡晾著下屬呢,不這麼搞,對方就不知道上進的艱難,感激、報恩的情緒自然不夠濃烈。

    只是,吳承恩雖然醉心於神怪誌異的小說,不是那種自視清高的讀書人,但蔡昂的轉介紹仍然讓疑竇滿腹。他搞不清楚蔡學士到底是敷衍,還是真心推薦自己。

    他隨著同鄉一同赴京而來,其他人都是趕考的,他這個不務正業的秀才顯得頗為突兀,同鄉們看他的眼光都怪怪的。自然沒人上趕子與他結交。

    而這段時間,他一直忙著奔走求告,其他人則是忙著備考,雙方交集甚少。除了同鄉,吳承恩在京城可說是舉目無親,消息自然不大靈通。儘管劉同壽的名聲已經響徹了京城,但吳才子卻只是零星的有些耳聞。

    「小哥。現在要去見的這位小道長到底何許人也?」走到半路,吳承恩終於忍不住了,向蔡府引路的家丁問道。
   
    「吳先生你竟然不知道嗎?」那家丁是個少年。並不擅長隱藏情緒,說話的語氣非常誇張「這位就是名滿京城的上虞小仙師啊!吳先生。你真是好機緣啊!須知,這些天,福臨客棧的門口都排成了長龍,從宣武大街能一直排到西直門去!都是要拜見小仙師而不得的。」

    「這麼厲害?」吳承恩先是被嚇了一跳,繼而忐忑道:「那咱們要排到幾時才得以拜見啊。」

    「吳先生放心,咱們和那些人不同的。」少年家丁將手中名刺晃了晃,自信的笑道:「那些不過是城裡的富戶,頂天了,有那麼幾個勳貴,除了武定侯之外。壓根就沒什麼大人物在。見了我家老爺的名刺,豈有不讓路之理?要說啊,還是我家老爺見機快,搶了個頭籌。」
   
    他只顧自誇,沒多做說明。於是這話聽在吳承恩耳中,就有些顛三倒四了。好在這少年雖然沒什麼城府,但卻足夠機靈,見吳承恩一臉疑惑,只當對方剛才外地來,便從頭到尾的解釋了一遍:「這位小仙師的事跡。還要從去年夏天說起……」

    不聽不知道,一聽嚇一跳,小家丁將劉同壽的事跡一一道來,吳承恩聽得如癡如醉,一時間只覺恍若夢中。這些經歷的神奇之處,比之神怪誌異中的故事也不差多少了,若是他早點聽到,說不定已經可以寫出幾個精彩紛呈的短篇了。

    「今天是放榜日,我爺爺……就是府上的管家,他告訴我,小仙師已經中了進士了!其實這事兒也不稀奇,外面早就流傳開了,小仙師在貢院施展仙法,使得精彩處,引得天花亂墜,百鳥齊鳴,種種異象,說都說不過來,您想想,這麼大的本事,考個試又有啥為難的?」

    「當是如此。」換成其他讀書人,就算心裡已經震撼的不得了,嘴上也不能放鬆,子不語怪力亂神麼。但吳承恩最好此道,只聽得悠然神往,點頭不迭。

    「可不!」吳承恩的反應令小家丁非常滿意,他覺得這位吳先生是個實誠人,不像那些壞書生,一個個都是皮裡陽秋,口是心非的。

    他說得興起,聽眾也進入了角色,他就打算將自己最喜歡的幾個段子,跟吳承恩仔細探討一番。結果剛起了個頭,就被一陣鑼鼓聲給打斷了。

    小家丁皺著眉看過去,怒容馬上就變成了驚喜。他一把扯起吳承恩的手,高聲叫道:「吳先生,快,快走!」

    「何事?」吳承恩一愣神。

    「有大熱鬧看了,前面就是福臨客棧,這些人定是禮部衙門的報子!」小家丁頭也不回的答道。

    禮部的報子麼……吳承恩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雖然對制藝感興趣,但對進士還是很嚮往的,世風如此,再怎麼不羈的人,也不可能一點影響都不受。

    「捷報浙江紹興余姚縣老爺王喬齡,高中乙未會試第二百八十五名貢士,金鑾殿上面聖!」走沒多遠,報子極富特色的報喜聲已經遠遠傳來了,夾雜在一片爆竹聲中,喜慶的氣氛撲面而來。

    「老天,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看著吧,好戲還在後面呢!」

    「我說老張,你今年正是福星高照,回頭須得擺酒宴請街坊們,讓大夥兒都分潤分潤喜氣才是。」

    「擺,當然擺!」客棧張老闆樂得嘴都合不攏了。一個客棧出了四個,不,這還只是個開頭,說不定十個也是有的,至少還有那位小仙師呢不是?這是天大的吉兆啊!「正好藉著這股喜氣,給客棧換個名字,嗯,就叫學士樓好不好?」

    「光光光……」從第一個報子出現,爆竹被點燃開始。鑼鼓聲幾乎就沒斷過,由遠而近,又是一個報子跑了過來。

    「捷報浙江紹興余姚縣老爺胡崇德,高中乙未會試第二百四十五名貢士,金鑾殿上面聖!」
   
    一個中年文士神情激動的站了出來,手臂高舉,聲音微微發顫:「我!我就是胡崇德!」

    「恭喜胡兄!」

    「胡賢弟高中。我等皆有榮與焉!」

    一片恭維聲中,胡崇德滿眼熱淚,仰天悲呼:「爹、娘。二老的在天之靈可以安息了,兒子中了!」十年寒窗苦,無數的期待。在這一刻,終於得到了回報,胡崇德的情緒感染了許多人,連看熱鬧的百姓都有人跟著抹起了眼淚。

    激動的情緒稍做宣洩,胡崇德斂容整衣,恭恭敬敬的禮敬天地,然後再向紫禁城方向遙拜,最後卻又轉過身來,向著客棧長揖到地。

    「胡老爺這是幹什麼呢?謝天地聖人也就罷了,這回身一禮又是怎麼個說法?他的雙親不是已經……」

    「你笨啊!當然是謝小仙師了。你不知道吧?就在年前,這裡的士子還要更多些,幾乎整個紹興府的士子都在這裡了。那會兒皇上正忙著,一時沒來得及召見小仙師,於是就有了那麼幾個心懷叵測的。散佈謠言,結果好多人都棄此而去,後來才陸續回來的。這位胡老爺,當日也曾糊塗過,所以啊……」

    「原來是這樣。」先前發問那人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那他怎麼就能肯定。他不是原本就……」

    「切,這都不懂?當然是做過比較,才有結論啊!那些鬼迷心竅的人,還有一部分沒回來的,都聚在紹興會館,結果怎麼樣?還沒開考,就已經折了好幾個!一個王之臣病重,還有幾個沒了士氣,直接溜回去的……」

    「不說前事也一樣,現在去紹興會館看看就知道了,這邊報子流水似的沒斷過茬,那邊卻是冷冷清清的,連個人毛都沒有。孰高孰低,不是一目瞭然麼!看看,這不又來了?」

    「捷報浙江紹興上虞縣老爺……」

    聽著周圍的議論,客棧門前這百年難遇的盛景看得吳承恩目眩神馳。不過半個紹興府的士子,居然有了壟斷金榜的架勢,是人傑之故,還是地靈之因?若說本當如此,可紹興會館那邊又是怎麼一回事?兩邊的區別,無非就是有沒有這位小仙師吧?

    直到三榜已畢,紹興會館那邊才有了點動靜,黃齊賢高中了。

    本來是很值得高興的事,但黃齊賢卻怎麼也樂不起來,整個會館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不是他們心太貪,實在是對比太過鮮明瞭,三甲二百二十七名進士當中,足足有二十三個紹興府的士子!而會館這邊只有一個!

    一比二十二!

    對比結果堪稱慘烈。就算再死硬的人,此刻心裡也是翻江倒海,懊悔不迭,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賣,再怎麼後悔也晚了。

    等到二甲的結果也都出來後,連還有些僥倖心的黃齊賢也蔫了,鄒絢、諸燮等一度動搖過,卻又幡然回轉的余姚同鄉赫然在榜,還有那個一開始就沒動搖過的彭大有,更是排在了相當靠前的位置!而黃齊賢這邊,則是全軍盡墨!

    十比零……

    報喜還沒結束,下面還有,但黃齊賢已經不報任何希望了。那三個位置到底屬於誰,早就有了定論,他先前還不肯相信,現在卻連最蒼白的辯駁之詞也說不出了,沒辦法,人的確不能與天斗啊。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劉同壽的名字也一直沒有出現。

    反正只剩下三個名額了,即便皇上犯了糊塗,把劉同壽提拔進前三也沒啥,他進去了,自然要把年旦評的那三位擠下來一個,自己砸自己的招牌,這也算是惡有惡報吧。

    黃齊賢很期待,他甚至動了心思,想去福臨客棧瞄一眼,看了劉同壽的臉色有多難看。

    「捷報浙江紹興余姚縣老爺孫諱應,高中乙未會試第二名貢士,金鑾殿上面聖!」

    「捷報浙江紹興余姚縣老爺韓應龍,高中乙未會試第一名會元,金鑾殿上面聖!」

    最後的報子如約而至,帶來了眾人預期之中,卻又期待已久的消息。

    歡聲雷動。

    會元不是狀元,但兩者間的距離卻並不遙遠,小仙師的點評從不落空,未來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人們爭先恐後的湧向了客棧大門,想著從韓、孫等新科進士身上沾點貴氣,更想趁機進到客棧裡面,親眼看看那位神通廣大的小仙師。

    當然,有人追捧,就有人鄙棄,如黃齊賢一般想法的人,也頗有不少。他們幸災樂禍的想著,終究,這位小仙師自己還是名落孫山了,恩旨什麼的,不過是一場鬧劇罷了。

    算人卻不能算己,這神通廣大,只怕是要打個折扣了。

    「不對。」吳承恩突然搖了搖頭,沒頭沒腦的冒出了一句。

    「哪裡不對?」小家丁本來打著插隊的主意,可看到客棧門前這場面,他早就把那個念頭丟到九霄雲外去了。趕在這當口插隊,別說是蔡學士的面子,就算是張首輔的面子也不夠啊。

    「會元應當是領班面聖才對,可那報子分明就沒提這兩個字。」寫小說的就喜歡留意細節,很多人都沒注意到的這個細節,被吳承恩給捕捉到了。

    「興許是說漏了……」話說一半,小家丁自己就閉了嘴,禮部的報子都是衙門裡的積年老吏,專業著呢,報進士的名諱怎麼可能報錯?即便真有報錯的,也不可能剛好趕到會元老爺身上吶。

    「那是怎麼回事啊?」他撓撓頭。

    「我也……咦?」吳承恩有點想法,但卻不肯輕易吐口,就在這時,遠處又是一陣鑼鼓聲響,他釋然道:「果然是這樣。」

    「怎麼還有?」圍觀眾都傻眼了,會元後面還有報喜的,這事兒顯然不科學啊。

    「捷報浙江紹興上虞縣老爺,天子門生劉同壽,高中乙未會試恩旨第一名,金鑾殿上領班面聖!」

    轟!

    眾皆嘩然。驚呼聲,吸氣聲,響成了一片,形成了一陣轟然大響。

    小仙師果然是小仙師,壓軸出場不說,還連創了多個記錄。

    名諱前面的那個天子門生的稱號,已經很是耐人尋味了,後面還有個恩旨第一名……好吧,恩旨就他一個人,就算名落孫山,他也是第一名。最後,又來了個領班面聖!這不是會元的特權嗎?

    真是讓人既驚且羨,既茫然且有所領悟,既莫名其妙,且理所應當啊。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19 19:07
第189章 人生如戲
               
    在嘉靖的刻意安排下,小道士享受了一把小會元的待遇,即便劉同壽兩世為人,心性城府的修煉都很到家,還是止不住的微微醺然。

    人生四大喜,最受推崇的就是這金榜題名的一刻,而會元更是金榜中的金榜,受到的追捧之勁爆,自然更加了不得。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遠近之間,儘是一片恭賀之聲,人太多,聲音太過響亮,以至於劉同壽連自己說的話都聽不到了。

    沒想到,自己這個魔術師,也能享受到金榜題名之樂,這趟穿越算是值回票價了。只是有些對不起韓兄,這風光本來是屬於對方的,不過……劉同壽向身遭看看,包括韓應龍在內,眾士子都臉上都洋溢著最誠摯的笑容,就算沒被取中的那些也一樣。

    「請小仙師和諸位老爺上馬披紅,御街誇官!」當氣氛達到最高點的時候,人群中有人嚷了一嗓子。

    「對,御街誇官,讓京城人都領略一下上虞小仙師的風采!」這個提議得到了最為熱烈的回應。

    「請小仙師上馬!」

    「快,把鑼鼓都搬出來!」

    正常來講,御街誇官是殿試後才能進行的。這待遇,一般都是前三甲才能享受到,由禮部官員組織儀仗,大張旗鼓,鳴鑼開道,風光無限。其目的是激勵學子們的上進心,鼓勵他們積極地學習,參加科舉考試。

    而對京城百姓來說,這就是個難得的大熱鬧。

    對朝堂事有瞭解的人都知道。皇帝這道恩旨不合正常程序,有鑽空子的嫌疑。而皇上對禮制還是相當重視的,殿試結果如果真如小仙師所預言的那樣,在三甲之外的劉同壽,是享受不到這個待遇的。

    狀元再顯赫,再勵志,卻也比不上小仙師的傳奇性。再說,小仙師生得又這般俊俏,不好好的讓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婦開開眼。豈不是暴殄天物?將來是要被家裡的婆娘戳脊樑骨的。

    所以,不待劉同壽回應,圍觀眾就自發的行動起來。不明真相的人也樂於湊這個熱鬧,光是在這裡嚷嚷,哪有簇擁著這位傳奇人物招搖過市來的爽快?

    「賢弟,這……會不會有僭越之嫌,惹得皇上不快?」狂喜之下,孫升依然保持著冷靜,趁著圍觀眾忙於準備遊街,他低聲提醒道。

    「不要緊,此間不是說話處,小弟回頭再與孫兄詳說。」劉同壽不以為意擺擺手。並不多解釋,而是扯過梁蕭叮囑了幾句,後者點點頭,領命去了。

    看到小道士成竹在胸的樣子,孫升的憂慮很快消散。劉同壽金榜題名。對京城百姓來說是個熱鬧,但對他以及在場的士子們來說,意義完全不同,這代表著一個尚顯稚嫩,但潛力十足的新興派系的成型。

    如果劉同壽還是原來的身份,那麼。這個派系在成立之初,可能會保持著精誠團結,但隨著勢力的擴大,內部不穩定的因素就會擴大。原因很簡單,這個派系建立伊始,就存在兩個山頭,一個中心在宮中,另一個則是在朝中。

    原來的計劃,是由他和韓應龍在朝中主導。他二人的忠誠度和功名倒是沒問題,但科舉成績對仕途雖然很重要,但卻不是決定性的因素。

    以張孚敬為例,可以很清楚的說明這個問題。

    張首輔是正德十六年的進士,名次僅排在二甲中後。那年的狀元是誰?如今官居何職?大概很多人都不知道,但孫升很清楚,當年的狀元公,楊維聰,如今在河南做學正,這個官倒是不算太小,但和當朝首輔比起來,就是天差地別了。

    甭管過程如何,現在劉同壽已經是正經八百的進士身份了,將來也是要入朝為官的,不出意外的話,他的威信就無人能夠動搖,宮中朝中一把抓,自然消除了所有隱患。

    這一切,跟劉同壽出神入化的揣摩聖意本領是密不可分的,孫升不認為自己在這一點上,能和小道士媲美。實際上,即便曆數大明朝堂,能在這方面跟小道士相提並論之人,也不過寥寥數人,屈指可數,自然用不著擔心。

    孫升之後,再無人有異議,圍觀眾熱情高漲,客棧老闆更是著力配合。發榜之後,金榜題名的進士披紅戴花,本來就是保留節目之一,只是要不要招搖過市的問題而已。對劉同壽有幾分認識的張老闆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行頭儀仗很快準備就緒,近千人的大隊浩浩蕩蕩的上了路。

    鬧了大半天,此刻日已偏西,將近傍晚了,看了一天熱鬧的京城百姓盡興之後,多半都在回家的路上。熱鬧再好看,也不能當飯吃,何況,報喜已經結束了,也沒什麼新的熱鬧看了。唯一遺憾的就是,沒找正地方或路程太遠,沒看到會元老爺和那位傳說中的小仙師。

    就在這當口,一陣喧天的鑼鼓聲,以及喧鬧聲,如同春雷乍響,黃河開凍,滾滾洪流沿著長安大街轟然而來。

    剛走入家門的人驚訝的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一直在家安坐的人也愕然起身,推開門窗,向外眺望;頑皮的孩子們更是經不起好奇心的唆使,不顧長輩的呼喚,蹦跳著跑到了門外,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還沒殿試,怎麼就有人誇官了?」

    「哪個生了雄心豹子膽,不得聖旨,不循禮制,就私自亂來,不怕剛到手的功名被黜了嗎?」人們議論紛紛,疑竇滿腹,腳下都像是釘了釘子似的,動都不動,只是透過門縫、窗戶向外探看。

    不按規矩做事,誰知道會不會惹出什麼亂子來?那士子樂極生悲,是自作自受。卻不要連累了自家才好。

    不過,這樣的狀況保持的時間並不長,鑼鼓聲稍歇,一陣高喊聲傳來,人們很快便恍然大悟,然後興高采烈的衝出了家門,動作之敏捷。全然不在孩子們之下。

    「遊街的是小仙師!天子門生——上虞劉小仙師金榜題名,到承天門謝恩來了。」

    「金榜題名要謝恩,朝廷有這規矩?」

    「小仙師當然不同。他是奉了恩旨參加考試的,中了式,當然要來謝恩呀。」

    「原來是這樣。那,那個天子門生又是怎麼回事?不是說只有參加過殿試,上了金鑾殿面聖之後,才能算是天子門生嗎?」

    「我說這位大哥,你的消息也太落後了吧?小仙師這個天子門生,不是隨大流的那種,而是實打實的!告訴你吧,早在小仙師剛入宮面聖那會兒,皇上就看出小仙師的宿慧了,特意收為弟子。教授以經史之學,這才有了小仙師的金榜題名。」

    「原來如此,在下愧為京城人,長在天子腳下,竟然連這樣的消息都沒有耳聞。慚愧啊,慚愧。不過話說回來,這位兄弟看起來似乎有些面生,不知家住何處,常在那個坊市公幹,怎地耳目如此靈通?」

    「嗨。我也是剛從外面進京的,只是剛好住在學士樓,嗯,就是小仙師駐驊的那間客棧,剛改的名字,聽到別人說了,這才有所瞭解。咱們大明出了這樣的人物,真是大大的祥瑞啊!大明中興,指日可待了。」

    「是啊,小仙師的道法高,心地也好,有這樣的人物伴在聖駕左右,確實是好事。」聽者紛紛點頭,但也有人不以為然,「就算如此,說是祥瑞也太誇張了吧?以恩旨參試,然後金榜題名,誰知道里面有沒有什麼弊端?」

    「呸!屁的弊端!敢說這種話,也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今科會試戒備何等森嚴,監考是什麼樣的陣仗,你自己孤陋寡聞,卻也可以找個經歷過的人問問去,旁的不說,單說都察院的御史就去了四五十,舞弊?你當整個朝堂就沒有正人君子了嗎?」

    這種酸溜溜的言詞只能在落第的讀書人當中引起共鳴,對普通人說起,就只有挨罵的份兒了。

    那個自稱是外地人,消息卻異常靈通的人神秘一笑,又道:「嘿,大家可能還不知道吧,祥瑞可不僅僅只有這一樁……」

    「還有?」眾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了過來。

    「當然了。小仙師從前在上虞東山修煉,但這次跟他一同來赴考的,卻是半個紹興府的士子,其中以餘姚人居多,這一次,餘姚人可是出了大彩了,單是一縣的士子,就足足有十八個人中了式!是為十八學士,正合貞觀故例,這不是盛世的祥瑞,又能是什麼?」

    「老天!」

    「這麼厲害?」眾人都驚呼失聲。

    「哼,當然厲害了。餘姚一縣,不過萬多戶人家,人丁不過十萬,卻有這等成就,不是上天賜福其鄉,又能是什麼?上虞與餘姚近鄰,雖然因為出了個小仙師,耗去了太多靈氣,以至於比餘姚稍遜,但也有足足十人中式,單是這兩縣加起來,就已經是近三十人了!想想看,本科一共才去了三百二十餘人吶!」

    「真的是祥瑞,我大明果然要中興了!」

    「皇上洪福齊天,壽與天齊!」在有心人的引導下,劉同壽的隊伍未止,長街上便已歡呼聲四起,等到眾人看見小道士神仙中人般的身影時,歡呼聲越發的熱烈了。

    「看吶,看吶,那就是咱們大明的小仙師!」

    「上天假小仙師之手賜福大明,大明幸甚,百姓幸甚!」

    劉同壽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場面,但這一次,他笑得最為燦爛。

    紹興府百姓對自己的擁戴,跟在京城人之上,但帶來的卻以麻煩為主。這一次不同了,這歡呼聲帶來的,將是絢爛的前程!

    人生如戲,對劉同壽來說,這場大戲的觀眾只有一個!

    「萬歲爺!」

    黃錦一路小跑,滿頭大汗的衝進了乾清宮,人還在門外,聲音就已經傳了進來:「老奴打探清楚了,外面的喧鬧,是劉大人到承天門謝恩引發的,百姓們都說……」

    「……」沒有回音,但黃錦明顯感受到了一股熱力,從龍袍之下發散而來,使得他渾身都暖洋洋的。

    他偷眼看了看嘉靖的神情,果然,紅光滿面,紅光下面,是一股壓抑不住的喜氣!

    「胡鬧!這小傢伙,真是會亂來。黃伴,你走一趟,讓他消停一點,些許小事,鬧得這般動靜,告訴他,他這是在擾民,知道麼?」好半響,嘉靖才控制住情緒,勉強冷著臉,申斥了幾句。

    「老奴遵旨。」黃錦如何聽不出,皇帝這話與其說是申斥,還不如說是誇獎呢,當然,表面上還是要圖個好名聲的。

    果不其然,他剛退到門前,嘉靖就已經忍不住了,言簡意賅的吩咐了一聲:「擺駕交泰殿,叫端妃她們速來!」然後起身就走。

    黃錦在殿外又停留了片刻,然後如願以償的聽到了又一陣酣暢淋漓的笑聲,隔著交泰殿厚厚的牆壁,以及整個乾清宮,依然清晰可聞。

    胖子笑著點點頭,轉身往承天門去了,他得去罵人……

    Ps.天策府十八學士,是以房、杜為首的一群學士,在貞觀初年很有名。另外,嘉靖十四年,餘姚確實一科出了十八個進士,並非小魚杜撰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0 20:34
第190章 嘉靖朝特色
               
    黃錦的文化水平不算高,但表演技巧和記性還是很過硬的。他準確的把握住了尺度標準,將嘉靖的口頭訓斥,轉述成了長篇大論,抑揚頓挫的把小道士好一通罵。

    聖訓內容相當空洞,翻來覆去,無非小題大作,不夠矜持之類的評語,以及重點強調的『擾民』二字罷了。

    不過,這樣已經足夠了。

    圍觀眾迅速領會了皇帝的聖意,並感動得一塌糊塗。

    皇上往日的行為雖有些荒唐,但此刻表現出來的,堪稱是聖君之姿啊!就為了擾民這麼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把時下的御前第一紅人罵得灰頭土臉,這是何等的愛民仁慈之心吶!

    被罵者的認錯態度也很好,不但沒半句話辯解反駁,挨完了罵,劉同壽還痛心疾首的懺悔了幾句,大有被人抽完左臉,再把右臉送上去的架勢。

    於是,一副君仁臣賢的場景,活生生的展現在了京城人面前。百姓們忘情的歡呼讚歎著,有些老人甚至抹著眼淚,向後輩們說起了往事,孝宗皇帝當年如何如何,又或自己的爺爺曾說過,更久遠的仁宗、宣宗皇帝當朝時,又是怎樣的一番清明景象。

    君上勤政愛民,官員謙遜自守,傳說中的那些盛世,無一不是這個套路。祥瑞,果然是祥瑞連連!絕大多數人都篤信著,大明中興,就在眼前了。

    挨完罵,或者說演完了戲。編劇兼導演,再兼男主角的小道士一臉莊肅的離開了紫禁城,只留下了一個正直的背影,以及讓人津津樂道的君臣奏對,讓人稱頌不已,給今天這場大戲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這件事直接引發的後續效應,除了京城又多了一個話題。以及幾分喧鬧之外,紫禁城中也多了幾分喜氣。

    就在宮門落閘前,錦衣衛指揮使陸炳急匆匆的進宮面聖。一談就是將近一個時辰。談了些什麼,外人無從得知,但是。從後來嘉靖的行為舉止中,大致也可以推斷個**不離十。

    若非高興的狠了,交泰殿怎麼會一直到丑時還燈火通明?光是亮燈倒也罷了,可周圍迴蕩著的,那如泣如訴的低吟聲又算是怎麼回事?

    知道的,明白這是萬歲爺在民間得了好口采,又擁有了真正的祥瑞,所以興奮難耐;不知道的,還以為皇上微服出宮參加了科舉,一舉中的了呢。

    「同壽啊。今天的事情,你辦得很好,皇上很高興,不過,你不能自滿。以後要再接再厲,精益求精才好。正如聖賢們在書裡寫的: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罵完人,回去覆命。然後黃錦就再次被嘉靖打發出宮。名義上是讓他去民間采風,以免有小人矇蔽聖聽,導致內外溝通不暢,實際上,嘉靖就是讓胖子給劉同壽帶話來了。傳話,本來就是太監們最重要的本職工作。

    「多謝黃公公的指點,同壽定會時刻謹記在心,不辜負此番殷殷期許。」劉同壽連忙起身,恭恭敬敬的躬身一禮。

    他不是在對黃錦恭敬,而是對胖子身後的嘉靖,表示謝意。最後那段話,出自《禮記.大學》,肯定不是黃錦在掉書包,而是嘉靖的原話,這裡面的意思,有好幾層。

    首先,殿試出題的是嘉靖本人,會試的題目出自周禮,殿試承接一個禮記也算是順理成章,嘉靖就是要幫忙作弊,讓他提前準備槍手趕稿了;

    其次,嘉靖對劉同壽刻意幫他營造出來的親民形象很滿意,暗示劉同壽的槍文要往這個方面靠攏;

    最後,滿意之餘,嘉靖又對劉同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止於至善,意思就是讓他不能驕傲自滿,在皇帝羽化飛昇之前,都不能稍有懈怠。科舉已經差不多了,那麼,某些皇帝重點關注的項目也差不多該提上日程了。

    以劉同壽目前的水準,就只能領會出這三層含義了,還有沒有其他,恐怕得問過老師張孚敬才能做定論。但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嘉靖用這麼直白的方式給出了指示,代表的,是罕有的寵愛和信任,投桃報李,劉同壽自然要表現得恭敬些。

    「同壽的忠勤之心,昭示日月,上天自有明鑑。」黃錦眯著眼睛,笑得十分欣慰。他現在看劉同壽,真是越看越愛,只恨對方不是中官,否則他肯定要把其他乾兒子盡數趕走,然後搭塊板,把這位小神請回家去供起來。

    「萬歲爺已經決定了,今年的殿試會提前,這幾天,你要好好準備,另外,萬歲爺交代的事,也得抓緊了辦。」想了想,黃錦又啞著嗓子補充了一句:「須知:萬歲爺已經快兩個月沒服丹藥了,雖說喜事連連,精神尚好,可是……同壽,你懂的。」

    「下官明白。」劉同壽鄭重答道:「小侄自有主張,伯父只管放心。」

    「嗯,好。」黃錦眼睛眯得更細了。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爽快,領悟快,見機也快,自己這邊剛動了點親近的念頭,劉同壽就已經順桿爬上來了。而且還表達得很清楚,伯父什麼的,屬於私底下的關係,不會拿到檯面上來說。

    任務已經完成,黃錦也不敢多留,急急從後門溜走了。私底下怎樣都好,但明面上,他卻不能和劉同壽太親近了,否則很容易引起皇帝的不滿。

    這一內一外的,有聯手矇蔽聖聽的可能性啊。

    黃錦前腳剛走,張首輔後腳就進了門,一見到劉同壽,便呵呵笑道:「同壽吶,你這門可不是一般難進吶,如今京城內人皆道:千金求一晤,階下候三旬。縱為堂上官,不及一道童。說的就是你啊。」

    「哦?」劉同壽微以皺眉。他最近太忙,還真就沒怎麼理會這些風傳,這謁語明顯是衝著他來的,「又是哪個不死心的跑來招搖,真是……老師,這招數,有用?」

    「用處不大。但總是個麻煩。」張孚敬欣然笑道:「不過,你那誇官之舉一出,這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老夫之所以提起此節。主要是想提醒你,今後,你也是朝廷的士大夫了。獲取前途的同時,對文臣適用的那些規則,對你也有約束效應了。」

    「比如這些謠言?」

    「謠言只是前奏,有心人將其放出,然後暗中推波助瀾,待其形成一定聲勢,就會有言官風聞奏事。你的身份本來就容易遭人詬病,有人帶了頭,很容易就有人跟進,三人成虎。輿潮若起,即便是老夫也只能退避三舍。即便沒有形成太大的聲勢,為了官聲,被彈劾者也總是要避嫌的……」

    張孚敬稍一停頓,接著意味深長的說道:「由此可見。你在人們心目當中的地位,普遍提升了。」

    被首輔老師打趣,劉同壽頗有些哭笑不得。不過,仔細想想,還真就是這個道理,以前他的對頭們。更願意直接用權勢碾壓他,儘管屢屢失敗,卻依然孜孜不倦。現在,那些人改弦易張,開始採用更高級的手段了。

    這種手段不但高級,而且也很陌生,劉同壽虛心的求教道:「請問老師,言官彈劾,聲勢固大,也有擾人耳目,動人視聽之效,可若我只是巍然不動,當它是過耳清風,他們又能耐我何?」

    「問得好。」張孚敬撚鬚笑道:「你說這種情況也不是沒有,成化年間的劉祐之便是如此。當時,彈劾他的奏章已經堆成了山,但劉大人卻是充耳不聞,視而不見,硬生生的撐了十八年。朝中清流贈了他一個雅號,劉棉花是也。」

    張孚敬說的,是成化年間的大學士劉吉,其時憲宗怠政,朝爭激烈無比,三天一小爭,十天一大爭,端得是精彩紛呈。劉吉身居高位,官當得又久,自然很容易吸引仇恨,於是成了炮轟的主要目標。

    如果按照文官的通常慣例,一遭彈劾就回家等消息,那成化朝的內閣六部恐怕早就空無一人了,所以,劉吉乾脆帶了個頭,頂著猛烈的輿論攻勢,死撐著不退。其行為到底有沒有正義性,姑且不論,反正後遺症很強烈,那個雅號就是明證。

    「似前朝劉瑾,本朝元節這類人,言官彈劾的效果也沒多大意義。前者為內官,後者雖無內官之實,但行事卻是一般無二,彈劾他們,與彈劾天子無異,很容易形成內外之爭。」

    聽到這裡,劉同壽明白他入京之後這段時間,為什麼明明招致了清流的不滿,但卻沒人彈劾他了。因為彈劾他,很容易把嘉靖牽扯進來,形象點說,就是他的目標太小,言官很難做到精確打擊,就算打准了,也很容易誤傷皇帝,所以,就只能乾瞪眼了。

    「如今你通過科舉正途得了功名,殿試後就會授官,有了官職,就要做事,一做事,目標就出現了……到時候,言官只需就事論事,就可以避開皇上,直接攻擊你。聖眷若穩固,尚不要緊,你反正也不需顧慮名聲,只管硬頂便是,可若聖意稍有遲疑,那就麻煩了。」

    說這話時,張孚敬也是很有感觸,他這些年的幾次起伏,蓋因於此。嘉靖的心情變化得太快,太突然,讓人很難適應。畢竟施政是慢功夫,動輒以年月計算,方能稍見成效,皇帝朝令夕改的脾氣,正是施政,尤其是帶點變革意味的施政之大敵。

    施政這種事,劉同壽從來就沒接觸過,說信心十足,那肯定是假的。難題擺出來,他想的腦仁直疼,乾脆直接求教道:「老師有以教我。」

    「很簡單。」張孚敬賣了個關子,「其實皇上的暗示中也有提到……」

    「果然有第四層意思?」劉同壽驚訝了。

    「你只往出處上想。」張孚敬提示道。

    「禮記……嗯,大學?」劉同壽若有所悟,「難道……」

    「不錯,皇上的意思,就是要你從翰林做起。」

    「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難怪翰林院是養望的清貴之所呢,不做事,當然不會有壞名聲了。」劉同壽徹底明白了。

    「不錯,同壽的領悟力果然非凡。」張孚敬撫掌大笑:「這個道理,即便是老夫,也要到入了官場數年後,才真正想通呢。」

    劉同壽搖頭嘆息,這哪是領悟力高的問題啊,分明就是經驗之談麼。當了進士還不算,現在還要當翰林,自己這神棍當得好像有些不務正業哇。

    沒辦法,這就是嘉靖朝特色。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2 00:26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3-1-22 00:33 編輯

第191章 殿試
               
    殿試又稱廷試,始創於唐代女皇武則天,宋代形成常制,是科舉考試中最後,也最重要的一個環節。

    會試的名次只是暫時的,在殿試上將會重排,名次高低,與未來仕途的順暢與否,是息息相關的。

    不過,對名次的追求,並不是人人都相同。一般來說,只要不出太大的意外,殿試是不會黜落考生的,名次再低,也有個同進士出身的待遇。

    比起考個不上不下的名次,然後在京城苦熬,還不如外放出去當個七品縣令呢。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仕途雖然相對黯淡,但好歹能落下些實惠。

    正因如此,眼下的考前氣氛中,少了幾分緊張不安,充斥的,是興奮和躍躍欲試的情緒。

    考生們比官員到得早,寅時未過,便聚在宮門前候著了。當劉同壽帶著浩浩蕩蕩的一票跟班抵達宮門時,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

    眾士子呼啦啦一下就圍上去了,爭相拜會今科領班。

    同科同年,本來就是最值得珍惜的人際資源,士子們的宦途才剛起步,宦海凶險,多結奧援方是王道。而本科當中,最值得結交的,不是劉同壽還有哪個?

    要知道,名正言順的結交天子近臣,這種機會,一百年都遇不上一次啊!通常來說,天子近臣都是沒有功名的,就算攀附上了,得了眼前的便宜,日後也總有被清算的一天。前朝依附的劉瑾的那些文臣,就是最好的例子。

    正常情況下的政爭失敗者。通常都能保全身家性命,只是丟官去職,而劉瑾倒台後,一眾黨羽都是遭到了全面的清算,身死名裂不說,連家人都無法保全,怎麼一個慘字能夠形容?

    如今則不同。儘管世人皆知,劉同壽是靠神棍的手段上位的,但皇上下了旨。然後朝廷有了公議,准他參加科舉,最後他還中了式!不管過程如何。結果就是,他現在已經洗白上岸,搖身一變,成了新科進士,未來的前途無可限量!

    這樣的潛力股,不上趕子結交,又更待何時?

    「劉年兄,在下是無錫王立道,家父晚年由儒入道,在下也獲益良多。在下與年兄既是同鄉。機遇也有相似處,當真是緣分不淺吶!」

    「劉年兄,在下……」

    新科進士,年齡普遍在三十歲以上,很多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五十歲往上,鬚髮已然斑白者,同樣大有人在。這些人當劉同壽的叔伯都可以了,但此時卻都顯得很恭敬,一個個拱手為禮,口稱年兄。自我介紹時,也是花樣百出,拚命的拉近關係。

    倒也不是士子們不知廉恥,只是官場上,講究達者為先,同年排序的時候,論的是名次,而不是年齡。嘉靖在聖旨中,欽點了劉同壽這個天子門生一個恩旨 ?」

    劉同壽的馬屁功夫一般,但他一直牢記三句話不離皇帝的原則,這一手就比其他人厲害多了。這一次,附和聲就少了很多,士子們畢竟還未入宦途,臉皮還是很薄地。

    不過,也有人表現得更熱絡了。劉同壽暗暗把這些人的名字記在心中,尤其是這個說話的嘉興沈瀚。

    大多數人都圍上來了,但也有少數人沒動彈,這些都是不信邪的,一個個凝神提氣的憋著勁,打算在殿試上來個絕地反擊。

    這些都是相當出名的才子,都被劉同壽的年旦評給禍害得不輕,其中以川中趙貞吉,安陽郭璞最出名。

    趙貞吉是內江人,少有才名,年方弱冠,做的文章就已經隱隱有了大家之風,大儒王敏肅曾高度讚譽,說趙才子的文章可以與漢代賈誼的《治安策》相媲美。

    郭璞的才氣略有不及,但先天條件卻佔了些便宜。安陽郭家乃是官宦世家,離京城的距離也近,不像巴蜀那麼閉塞,此外,河南赴考的士人人數也多,因此他的才名在京城更響亮些。

    此二人都是心存高遠,意圖在本次大考中一鳴驚人,結果還沒開考,劉同壽的年旦評就已經喧囂塵上了,等到會試結束,更是儼然成了事實一般。

    本來與他二人同來的同窗好友,還頗有不忿之意,私下裡沒少痛罵始作俑者的小道士,二位才子生恐鬧出什麼事端來,一直安撫有加,這才平安無事。可會試之後,不用他們勸,那些不平之氣就自動消失了,別說罵,連發牢騷的人都沒有。

    於是,才子們愈發的鬱悶了。

    皓首窮經,讀書有成者,心志毅力都是很不錯的。眼下的局面很是艱難,但趙、郭二人仍然沒有放棄,而且,鬥志比從前還要昂揚。

    在小道士魔咒的籠罩下脫穎而出,高中首甲,那麼,這個功名的含金量恐怕比尋常的狀元還要高幾分。想想就知道了,這是踩著對手上位,小道士的名頭有多響亮,打破年旦評的人就能引起多大的震動。

    懷著這般心思的不單是榜上無名者,還有排名最末的吳山。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吳山和劉同壽算是一夥兒的,依照華夏士人的慣例,窩裡鬥通常比對外鬥爭更加激烈。對外尚有妥協的餘地,內鬥則必須分個上下高低來。

    當然,吳山現在還沒有出仕,張孚敬的傾向性又很明顯,從正常途徑,他連劉同壽的邊都摸不著,殿試,就是他的最佳時機。

    如果單純想打破劉同壽的預言,最好的辦法其實是棄考,只要他自己放棄,探花的位置就空出來了,預言自然破滅。不過,吳山是個才子,不是死士,這種自傷八千,殺敵五百的招數,他是不可能用的。

    科舉三年才一次,棄了這次,誰知道下次是個什麼情形?一個不好,三年就蹉跎掉了,人生苦短,一共才有幾個三年啊?

    他的打算跟趙、郭二人差不多,他要爭一爭狀元、榜眼的位置。說起來,他也是年旦評榜上有名的,而年旦評的三個名字,早已簡在帝心,論條件,比趙貞吉他們好得多。

    紛擾間,天已經放亮了,官員們陸續到場,景陽鐘響,宮門洞開。

    士子們斂容收聲,散了開去,緊張的氣氛一下子籠罩了過來,決定命運的一刻,即將到來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2 21:52
第192章 時來運轉
               
    先是蟒袍玉帶的大學士;然後是身著紫色官袍,腰繫金銀腰帶的尚書侍郎;跟在最後的青袍官員,則是跟考生們最為接近的主事、員外郎,以及翰林、言官們。

    劉同壽還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官員上朝,這井然有序的景象,令他感觸頗深,各色人等的說法,說不定就出自於此吧?

    朝中不光等級森嚴,程序也非常緊湊,官員們將將走完,便有禮部地禮讚官高聲道:「宣嘉靖乙未科貢生進!」

    劉同壽不是第一次進宮,但這麼正兒八經的走承天門,卻還是第一次。他對宮中禮儀並不熟悉,但有韓應龍等人在旁邊提醒,禮部那個引導官也相當客氣,倒是沒出什麼紕漏,一路上還有閒情逸致東張西望,和其他考生循規蹈矩的摸樣,形成了鮮明對比。

    看了一路的雕欄玉砌,龍鳳圖騰,劉同壽覺得如今的紫禁城,比之後世的故宮大了不少,轉念想想,方才釋然。

    嘉靖年間,紫禁城屢遭祝融之禍,最嚴重的一次,三大殿全被燒燬不說,火勢甚至波及到了午門外,迫使嘉靖皇帝不得不設朝於端門。直到五年後,三大殿修復完畢,方才遷回。

    火災發生在嘉靖三十六年,其時大明的財政危機已經到了相當嚴重的地步,真真應了那句皇帝家也沒有餘糧。因此,修復工作在一開始,就面臨著經費緊張的困難,為了縮減開支。只能儘可能的減小工程規模。

    實際上,嘉靖朝的三大殿,也已經不復永樂朝初建時的華美富麗了,那個傳說中的宮殿,僅僅存在了三個月,永樂十九年正月初一投入使用,四月初八就遭了雷火。由長至六七丈,圍有一丈六七的大木構建的宮殿皆付之一炬。

    眼下,劉同壽看到的三大殿。是正統年間重修的。也許是心裡作用,劉同壽覺得眼前的宮殿,比後世的故宮更顯莊肅。他暗中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設法保住眼前的宮殿。

    奉天殿雖然寬廣,但同時三百多人進行考試,也顯得擁擠了些,所以,考場實際上是設在奉天殿前的廣場,是露天的。好在天公作美,這一日晴空萬里,陽光高照。時逢陽春三月,也沒有保暖方面的煩惱,更沒有後世恐怖的沙塵暴,露天而坐也不算是什麼苦差。

    待所有人站定,奉天殿方向鐘鼓齊鳴。樂聲大作。樂聲震散了最後一絲晨曦,響徹了九重青天,一股莊嚴肅穆的氣氛,瞬間籠罩了整個廣場。

    「皇上駕到!」

    「臣等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也不知是好心情的影響,還是場面足夠大。嘉靖覺得今天的山呼萬歲聲格外的動聽。比之平時,聲音中更多了幾分尊崇意味,少了幾分畏懼,他認為,這一定是天子門生事件的後續效應。

    這麼想著,在講完了禮制規定的那些套話後,嘉靖意猶未盡的補充了點私貨。

    「參加過殿試,就是天子門生,此乃慣例,自有殿試之日起,即是如此,數百年至今,已是流於形式,成了表面文章。有鑑於此,朕決定,要更加嚴格的要求各人,從今科開始,朕將廢止殿試不黜落考生的規矩!不能體會朕教授理念者,即便取中,也不能自稱天子門生。」

    話音未落,滿場嘩然。

    官員還好,他們在朝堂呆了這麼久,已經習慣了嘉靖的作風,這招突然襲擊雖然猛烈,卻也不至於讓他們失態。但考生們就淡定不能了,一是經歷不足,更重要的是,嘉靖改的規矩,跟他們切身相關,容不得他們不激動。

    「聖駕之前,宮禁重地,喧嘩考場,成何體統?」

    正常情況,皇帝出場,只是為了讓進士們瞻仰一下聖容,感受一下聖威,說完套話,把考題交給考官,皇帝就自動退場了。這個過程中,大臣們都是擺設,不能隨意發言,可眼見著出了意外,夏言卻也只能硬著頭皮站出來了。

    「誰有什麼意見嗎?但可直言。」夏言不著痕跡的瞟了最前方的劉同壽一眼,心中極為不爽。這小道士就是麻煩的源頭,當今天子又喜歡無事生非,這倆人湊到一起,對大明社稷來說,絕對是禍非福,今天的事故就是明證呀!

    「……」一片靜寂。

    最初的驚愕過後,考生們迅速把握到了要點,皇上之所以突然冒出了這麼個說法,想必也是和會試時一樣,打算強調一下殿試的公平性,順便暗示大家,答題前,要想一想榜樣劉同壽是怎麼做的,然後才好動筆。

    沒有反對意見,嘉靖很滿意。他裁開試題,將其授予身邊的首輔張孚敬,在眾人再次的山呼萬歲中,退場而去。

    劉同壽提醒了他,天子門生這個金字招牌的潛力很大,值得好好挖掘。反正朝堂上本就不缺很讀書人的官員,也不缺很官僚的官員,缺少的,是劉同壽這樣,擅於明辨是非的。

    他打算從入朝之初,就將士子們的是非掛念培養起來,省得日後這些人拿著他朱家的俸祿,在背後搞小動作,說他這個皇帝壞話。

    張孚敬宣佈考試開始,然後將試卷交給禮部尚書夏言,禮部眾官員則忙著安排座次,散發題紙,好一陣後,終於準備就緒了。

    夏言振袖揚聲,將考題公諸於眾:「禮儀乃是立國之本,古禮崇義,今制尚仁,古今之說有異,吾輩何從?」

    這個題目比會試時的簡單太多,無非是問古今禮制哪個更好。有了會試時的經驗,再結合嘉靖適才的發言,即便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了,皇上崇尚古禮,這就是讓大夥兒想方設法的拍龍屁呢。

    題目簡單,想分高下,就只能靠文采了,尚未認命的進士們都是精神大振。

    韓應龍會試中的範文已經公諸於眾了,眾人看過之後,都覺得其文采未必驚豔,但切題實在很準。殿試的這個題目太簡單,使得他擅於揣測聖意的特長發揮不出來,正是其他人的好機會。

    此外,對半桶水的小道士來說,這同樣是個壞消息。

    考校文采,劉同壽就算作弊也不能做得太過,否則拿去跟會試的文章一對比,其中情弊,豈非一目瞭然?而他的文章如果做得太差,皇上先前的話說得那麼滿,又怎好一意孤行的力排眾議?

    想到這裡,黃齊賢懸了這麼久的一顆心,算是徹底落了地,他冷笑著向劉同壽看去,如願以償的看到,小道士果然皺著眉頭在愣神。

    哼!這下知道聖意難測了吧?說不定皇上覺得有了御街誇官那一出,就已經足夠了,不需要小道士再進一步了。

    黃齊賢越想越得意,轉過頭來,只覺文思泉湧,下筆如神,一篇花團錦簇的文章很快便躍然紙上。他志得意滿的舉目四顧,驚喜的發現,自己竟然是第一個完成的。

    此消彼長,小道士惡貫滿盈,自己卻時來運轉,莫非那狀元之位……

    黃才子浮想聯翩。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3-2-11 16:37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4 00:30
第193章 皇帝挖坑
               
    劉同壽皺著眉頭發呆,看似是被題目給難住了,可實際上,他不過是在感慨罷了。

    這題目的真意,當然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簡單。嘉靖的意圖如果那麼容易揣度的話,張孚敬、夏言又豈能在眾臣中脫穎而出?

    崇古禮只是表象,其實,殿試的題目,只不過是嘉靖瞞天過海的手法而已。

    有會試的例子在,再結合嘉靖的發言,絕大多數考生們都自認揣摩到了聖意,以為拍馬屁拍好了,就能得到皇上的認可。所以,都是打起了精神,對古禮大加讚揚,慷慨陳詞,幾乎將周禮捧到了天上去,大有不復古禮,便國將不國的意思。

    但是,他們都想錯了,嘉靖的標準答案早就擬定好了,並且在第一時間傳達給了劉同壽。

    這道題正確的回答方法,不是贊古禮,而是以中庸之道來破題。古禮有古禮的好,時下實行的禮制,也有獨到之處,仁義兼備,不偏不倚才是王道。進一步展開的話,就是黃錦傳的那句話了,關鍵字就是:親民。

    發榜那天,劉同壽通過誇官,替皇帝揚名,使得嘉靖享受到了久違的擁戴,心花怒放之下,嘉靖也是狂歡了半個晚上。等興奮勁開始消退,他認真的思考了一下這個問題,發現,老百姓比士大夫容易對付多了。

    身為皇帝,想得到士林的由衷讚譽,那是相當之難。通過歷朝來的相關記載,再結合上自己的經歷。嘉靖發現,恐怕只有泥塑的神像,才最符合士大夫的預期。

    否則,無論是英明神武型的皇帝,還是寬仁慈和型的,又或荒唐無度型的,反正只要有自己的個性。就會遠離聖君的標準,無法贏得士林的擁戴。

    可嘉靖又很好面子,很喜歡別人說他的好話。這個問題就顯得相當無解了。

    他和劉同壽聯手,在會試中炮製了一個祥瑞出來,朝臣們明明抓不到任何把柄。也不敢明著提出反對意見,看似已經認命服輸了。但嘉靖深知,事情沒那麼簡單。

    從錦衣衛反饋的消息看來,清流們確實沒有異動,但他們私下裡提起此事時,都充滿了鄙夷和憤懣。沒人把此事當做祥瑞,沒人上賀表,說好的白鴿賦更是蹤影皆無,甚至連個發表意見的都沒有。

    嘉靖很鬱悶,而且沒什麼好的解決辦法。

    像以往那樣直接下旨求賀文吧?他放不下臉面。以前都是有人主動湊趣,他順水推舟,可這次滿朝文臣都認為,事情是他一手炮製的,這叫他怎麼好意思硬來?

    嘉靖太熟悉讀書人了。尤其是做了官的那些。這些人都是嘴上仁義道德,大義凜然,實際上最愛在背後搞小動作。強行壓制他們不難,可壓得越狠,反彈就越強,等他駕鶴仙去後。說不定會有多少相關的手抄本冒出來,把他的名聲徹底顛覆了呢。

    嘉靖的憂慮是很有道理的,上述的手抄本,在後世有個雅稱,叫時人筆記,歷史研究者將之視為研究當代歷史的第一手資料,價值極高。

    劉同壽的辦法讓嘉靖看到了一線光明,老百姓比讀書人容易忽悠多了。只要給他們找點樂子,他們就會喜滋滋的傳頌自己的聖君之明了;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再給他們點小實惠,甚至只是一點希望,他們就會受寵若驚的感恩戴德。

    當然,百姓的影響力沒有讀書人那麼大,而且他們的記性也不是很好,如果沒有新的刺激,很快就會將前事淡忘。但嘉靖又不是要從民間獲得政治、權力上的支持,他要的,不過是有人說他的好話,而且越多越好,能形成一定的聲勢最佳。

    以前嘉靖想不到此節,即便想到了,也沒辦法實施。他是皇帝,掌握著大明朝的最高權力不假,但他的權力,最終還是要通過朝廷的各個衙門來體現。煽動百姓,那分明就是謀逆造反者的路數啊!不會有那個士人會執行這種命令的。

    劉同壽的橫空出世改變了一切,發榜那天,嘉靖之所以那麼高興,就是因為他構思出了這個大計劃。回頭想想,劉同壽提議建立的那個道家協會,也很有用呢,有識情趣的小道士主持,這個組織肯定能幫助自己享譽天下!

    嘉靖的思路,劉同壽也是想了很久才想通。

    此刻,面對這考題,他的猜想得到了證實,又怎能不感慨萬千?一直以來,他都是把嘉靖當做精神病加糊塗蟲的結合體,可現在一看,嘉靖同學半點也不糊塗,精明得很,耍起手段來,那叫一個遊刃有餘。

    想到這裡,劉同壽向四周掃了一眼,然後在心中默默的哀悼了一番。皇帝耍無賴,誰也擋不住,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考生們大多都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那種讀書人,玩心計哪裡玩得過嘉靖啊?別說他們,就算在場的大臣們,聽罷考題後,領會到真相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已。

    這場殿試中的絕大多數人,注定了是要偏題的。只是,由劉同壽這個始作俑者來默哀,實在很有貓哭耗子的嫌疑。

    其實,劉同壽自己也有不小的麻煩。

    這一次,他的準備比會試時充分得多,事先已經請韓應龍幫他做了槍文,花了兩天時間背熟,此時只須照本宣科就可以了。

    但殿試中的規矩比較多,字體的統一要求,就是其中最麻煩的那個。

    劉同壽正月的時候練了大半個月的毛筆字,略有小成,寫出來的字總算是能見人了。不過,他走的是歪門邪道,只是模仿梁蕭的筆跡算是惟妙惟肖,其他的就不行了。

    梁蕭讀書的水平一般,字寫的一般,模仿起來不難,倒是讓劉同壽省了不少事,可這會兒就麻煩了。殿試要求的是館閣體,這種字體可不是突擊練習幾天就能學會的,劉同壽愁眉苦臉,半是出於苦思的緣故,另外,未嘗不是為這字體之事而發愁呢。

    他摸摸下巴,嘆了口氣,沒辦法,只能繼續作弊了。

    恰逢一陣風吹過,考生們紛紛抬臂護住墨卷,劉同壽也不例外。

    不過,如果有那眼神極好的,集中注意力觀察,就會發現,小道士的袖口處,有白影閃過。但若湊到近前,卻什麼也找不到,劉同壽面前那張墨卷,依然一片空白,除非將墨卷緊緊壓在桌面上,否則沒人能發覺,卷子下面那張紙竟是寫滿了字跡。

    魔術師,就是為了作弊而生的啊。

    又是一陣感慨,劉同壽定了定心神,然後,他開始描文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5 08:37
第194章 青詞
               
    眾所周知,明朝對詩詞歌賦的重視,遠在唐宋之下,並非明朝文人不好此道,只是客觀條件制約了這種文學形式的進一步發展。

    唐宋詩詞登峰造極,斷了後人通往巔峰之路尚在其次,關鍵的是,經過兩千多年的發展,儒學在明朝已經發展到了相當的高度。不消說進士,即便隨便從府試考場上抓個童生出來,即時命題一首,他們都能七步成詩。

    對制藝有成的人來說,詩詞實在太簡單了,達到李杜蘇軾那樣的水準不太可能,但中規中矩的詩詞,就是一個信手拈來。

    和鄉試、府試一樣,會試、殿試也考詩詞,但起不到關鍵性的作用,頂多錦上添花,想要逆轉乾坤是不可能的。

    不過,上述所說,乃是通常情況,在嘉靖年間的殿試中,詩詞的重要性,全不在策論之下,因為皇帝喜歡這個。

    當然,他喜歡的詩詞,不是七言絕句,也不是曲牌詞韻,而是一種特殊的詞體,青詞。

    吃過午飯,下半場開考。

    考題發下來的時候,考場上當即響起了一陣壓抑不住的抽冷氣聲,聲音之大,甚至在廣場上形成了回音,陣陣迴蕩。

    能令眾人失態至此,可見這個考題有多不著調。

    連劉同壽,此刻都在心中大罵:青詞?那狗屁玩意自己連看都看不懂,別提寫了。這是紅果果的坑爹哇?黃錦的那個死胖也是夠壞,怎麼也不說事先提示一下?讓人有個準備啊?

    他不爽,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嘉靖那點喜好,考生們都略有耳聞。但嘉靖十一年的那場殿試中,並沒有青詞這個題目,所以,眾人援引前例。都沒做這方面的準備。此時一看題目,都是干瞪眼。

    能考中進士,學問自然不會差。但青詞這東西不屬於正統的文學範疇,術業有專攻,不懂就是不懂。想到這裡,眾人紛紛將視線投向了考場中央的某處,眼神中飽含著說不出的味道。

    很明顯,皇上又在偏袒某人了。青詞這玩意,就是道士以之祭天禱告的東西,皇上以此為題,小道士自然大佔便宜。

    殊不知,他們固然猜對了嘉靖的意圖,但劉同壽的苦楚,就無人得知了。劉同壽這個道士是假的。裝神弄鬼,他比較在行,青詞神馬的,他壓根就不會。

    青詞和南北朝流行過的駢文有些相似,詞用儷語。以四字和六字構句,極度講究對仗格律,對詞藻華麗的要求,幾乎達到了變態的程度。

    前世時,因為好奇,劉同壽曾在網絡上搜索過相關資料。找出了嚴嵩的代表作來看,只可惜,他壓根就看不懂。一篇文章寥寥百多字,他不認識的字沒有八十,也有五十,字都認不全,談何看懂?談何寫出來?

    這就是溝通不暢造成的後果了。

    嘉靖知道劉同壽沒文憑,可他覺得既然是神仙點化的,小道士總不可能對青詞一竅不通,有點道行的道士都懂,神仙弟怎麼可能不懂?他很期待劉同壽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驚喜。

    看到這個題目,考官們也都在苦笑,不過,卻沒什麼人有勸諫皇帝改換題目的想法。

    反正進士們很就要入朝,遲早也要面對這項工作,尤其是那些進翰林院的,這項工作是他們的主要業務之一。提前面對,也算是實習了,有何不可?在場的大臣們,又有誰不是這麼過來的?

    不會寫?不要緊,隨著題目發下去的,還有一篇格律表。有了框架,以進士們的功底,添字句進去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只是文采有高低之分罷了。

    於是,在考官們意味深長的注視下,眾考生冥思苦想,搜腸刮肚,第一次感覺到了八股文的侷限性。誰說學通制藝,就能無往不利的?這都是扯,至少青詞就不在八股文光環的籠罩之內。

    苦思之餘,有人偷眼看了眼劉同壽的動靜,發現小道士正襟危坐,看都不看格律表一眼,顯得極為從容。一時間,眾人也是紛紛慨嘆:這年頭,還是當道士好啊,聖眷在身,連試題都是量身定做的,真是讓人羨煞。

    要是劉同壽能會讀心術,讀出其他人的想法,他肯定是要大罵的,誰苦誰知道,哥這會兒已經欲哭無淚了,格律表對其他人有用,對他卻一點用沒有,除非給篇範文,否則累死他也寫不出來。

    他事先不是沒有準備,為了應付詩詞考試,他從韓應龍等人手中討要了一些,又回憶出了一些明末和後世的詩詞,琢磨著,怎麼也能應付過去了,誰想到嘉靖給他來了這麼一出。

    事到如今,再抱怨也沒用,只能儘量想辦法了。

    劉同壽想到的辦法當然是抄,不是抄其他人,而是從前世的記憶中抄。嚴嵩寫的那篇高級青詞,他看不懂,也記不住,不過,有一篇相對淺顯,文采也還不錯的,他卻有些印象,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把零散的記憶拼湊出來。

    這篇青詞,是嘉靖十七年的會元兼探花袁偉所寫,後世對青詞的註釋中,經常採用其為範文。

    劉同壽是本場殿試中的重量級人物,關注他的人很多。他端坐半響,終於有了動筆的跡象,一下就吸引了一群人的注意力。

    也不知是誰帶的頭,考官們紛紛下場,開始巡視了。

    第一個走到劉同壽身邊的,是夏言。他脾氣急,腿腳也,幾步就走到了劉同壽身邊,低頭一看,結果一口氣卡在嗓裡,差點沒噴出來。

    這幾年,夏言自己寫了很多青詞,看別人寫的也不少,但他從來沒見過這種寫法,只見劉同壽在草稿紙上東寫西畫,零零散散的搞了一堆畫符似的東西,完全就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若是換了其他考生,夏言肯定要怒的。雖然草稿紙不是正卷,皇上出的題目確實也不怎麼著調,但這裡畢竟是殿試考場,不是耍著玩的地方。不將其黜落,這事兒肯定不算完。

    但面對劉同壽,他就沒這個脾氣了。小道士古怪精靈的,誰知道又在搞什麼鬼?要是貿然發難,說不定會跟張景華那些人一樣,把自己給搭進去,夏尚書不會這麼輕率呢。

    不過,雖然自己沒底氣,但他卻也不打算這麼輕易的放過劉同壽。

    夏言在劉同壽身邊駐足良久,雖未出聲,但臉上的表情卻一直變幻不定,時不時的還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又或深惡痛絕的樣。

    他這番做作,很就吸引了其他考官的注意力。

    待夏言離開後,眾考官也是走馬燈似的從劉同壽身邊走過,看過劉同壽的草稿後,一個個也都是神情詭異。不明所以,凝眉苦思者有之;憤怒莫名,苦苦壓抑者有之;搖頭冷笑,意存鄙夷者則是普遍現象。

    然而,讓夏言失望的是,不論如何作想,就是沒人跳出來向劉同壽發難。

    老夏默然搖頭,這麼大的把柄擺在這裡,愣是沒人去抓,人心不古啊!文人沒了風骨,還算什麼文人?

    劉同壽可沒空理會這些走來走去的傢伙,他正在苦苦回憶呢。那篇青詞中,有龜,有鳳,還有數字什麼的,後還有個好口彩,實際內容卻很空洞,所以,他只能一邊做記號,一邊拼湊,用的辦法當然比較奇怪。

    也不知拼了多久,他終於拼出了大部分內容,可開篇的兩個對仗的名詞,卻怎麼想也想不出。就在這時,夏言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他提示考生,時間將盡了。

    饒是演技了得,劉同壽的冷汗也淌下來了,由不得他不著急,整場比賽都完美的渡過了,後的臨門一腳怎麼能掉鏈呢?

    正當劉同壽準備隨便寫兩個詞上去的時候,忽然察覺身邊有人經過,並且在劉同壽身邊微一駐足,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微不可查的提示:「洛水、岐山。」

    劉同壽大喜,這兩個詞正是原版所用,他不假思索的落筆寫就,然後長長的出了口氣,這有空去尋提示之人。

    原著的袁探花還沒來京城,劉同壽琢磨著只能是張孚敬幫忙了,誰想到抬頭一看,那個背影很眼熟,正是同樣以青詞聞名後世的顧鼎臣!

    風向,真的變了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