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明朝第一國師 作者: 鱸州魚 (已完結)

mk2258 2012-11-7 21:3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 90415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39
第155章 故技重施,嘉靖很急

    嘉靖的本意,是想狠狠的給劉同壽一個下馬威的。

    這很重要,正如臣子們要揣摩皇帝的心思,皇帝要修行,也要揣摩天意。不知道天意的話,只會事倍功半。更倒霉點的話,沒準然還會適得其反。

    對於那些用力用錯了地方之人的下場,嘉靖再清楚不過了,他認為自己是天子,那上天的心境和他應該也多有相似之處。

    劉同壽的說法聽起來很扯淡。但對嘉靖來說,卻如同黑暗中亮起的明燈,解答了他長久以來的疑惑,有茅塞頓開的感覺。

    何況,聽起來不靠譜,並不是真的不靠譜。修仙本來就是很玄幻,過程不玄幻點能行嗎?腳踏實地的就能飛昇成仙,那天子和庶民的區別何在?

    這才是最大的不合理!

    最關鍵的是,劉同壽還有證據!

    沒錯,就是王老道,這才是嘉靖屢屢被劉同壽冒犯,卻不肯下手收拾他的最根本的原因!除非有人能證明,王老道沒有成仙,而是真的死了,否則就沒人能反駁劉同壽的成仙理論!

    誰能反駁?反駁是要拿出證據的。

    人證?上虞,不,應該說是紹興府的幾十萬百姓都見證了王老道的飛昇!物證?小道士的預言和神通,就是活生生的證據!傳聞證據不可信?東山鎮那裡有著近千的目擊證人!

    有了王老道的先例在,誰還敢說皇帝修仙不靠譜?天下人還會拿這個說事兒,廣為詬病嗎?當然不會,只要皇帝用的是劉同壽的法門,那麼,大半個江南都是皇帝證人,在輿論上,是站在皇帝這邊的。

    為此,嘉靖也做了大量的功課,他派去江南的錦衣衛,就是去做調研的。

    他現在才三十歲,不是晚年那個已經昏庸糊塗,想成仙想瘋了的糟老頭。不嗑藥的時候,他的神智還是很清醒的,他不會冒著被騙、被戳穿的風險任用劉同壽,此外,他還要對劉同壽加以提防。

    不論真假,神仙弟子都很喜歡鬧事,很容易滋生野心。漢末的張角就是代表人物,近年以來,突然死灰復燃的白蓮教也是個好例子,這些人都是假的,尚且鬧騰得這麼歡,劉同壽這個真的要是鬧騰起來,動靜肯定不會小了。

    所以,他得仔細調查,長期觀察,先前冷藏劉同壽,也是存了這個意圖。

    放任邵元節等人尋劉同壽的晦氣,也是調查的一種方式,真金不怕火煉麼。要是連那點小難關都過不去,還是什麼神仙弟子?

    現在,調查已經完成了一大半,嘉靖覺得還算滿意,小道士身上小毛病不少,大是大非上卻從來不犯糊塗。

    此刻,又一下子撓到了他的癢處,嘉靖頓時就物我兩忘了。

    「這麼說,神仙也有私心?也有執念?」

    「當然了,」劉同壽一副理所應當的語氣。

    「陛下,您要知道,雖然冥冥中自有天意,但這世上本是沒有神仙的,但自洪荒開闢以來,人們眼見週遭奇異之事,天地之威,便有大毅力,大智慧者揣摩天道,逆天而行,最終跳出三界之外,逍遙長生,落得了大自在,此後,才有了諸多傳說,漫天諸神……」

    他微微一笑,昂然道:「人有七情六慾,既然神仙是人修煉而成,又怎能免俗?」

    「可是……」嘉靖有些不解。

    「陛下可是想說,道藏中,多有經典,教人修心養性,克制,如此方能得道?」

    「正是。」劉同壽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嘉靖的話頭,但後者卻全無惱色。而是連連點頭。

    連黃錦在內,一邊的近侍都已經看傻了眼,邵元節更是幾乎咬碎了滿口的牙。嘉靖跟老邵也論過道,但那更像是一種同道之間的切磋交流,頂多只能算是知己,現在劉同壽已經完全佔據了主動,跟老師教徒弟都差不多了。

    嘉靖不光是不在意劉同壽的語氣。連內侍們驚訝的目光,他都完全忽略了,若是在平常。有人敢這麼抬眼看他,早就被拖出去打死了。

    「陛下差矣……」劉同壽的語氣越來越放肆,但嘉靖的注意力卻越來越集中。目光中甚至流露出了一絲敬畏之色。

    「不過也不能怪您,修仙本就是虛無渺茫之事,真正有心得者,億萬中也無一人,以訛傳訛,魚目混珠,也是常有的事兒……」說著,劉同壽不懷好意的瞄了邵元節一眼,後者心裡咯噔一下就提起來了,同時。老邵心裡未嘗沒有點期待。

    現在這個話題,他不能插嘴,也沒有他插嘴的餘地,但如果劉同壽主動把戰火燒到他身上,他就可以避重就輕的把局面攪渾了。

    黃錦也看出來了。這次他算是有餘裕打眼色了,怎奈小道士看都不看他,只是盯著嘉靖一人,口若懸河的說個不停。

    「莫非……道藏上所載,儘是謬誤嗎?」

    聽到嘉靖的下一個問題,邵元節的期待感更濃了。劉同壽只要回答:是,那他先前贏過去的,就都要吐出來了。那些道藏的編撰者當中,上古大賢比比皆是,傳說中的仙人也為數不少,劉同壽若是以為詆毀道藏,就是打壓自己,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非也,非也,貧道的意思是……」劉同壽滿臉肅穆,一字一句道:「大道三千,各有其法,旦得其一,適者可成!」

    他說話的聲音不高,但效果卻很驚人,嘉靖一拍扶手,豁然從龍椅上站起身來,其他人只覺心頭如有雷霆萬鈞,轟然而過,直接把腦子轟成了一片空白。

    大道三千,又是大道三千,怎麼就忘了這茬呢!

    邵元節滿嘴都是苦澀。

    劉同壽在杭州建立道家協會的時候,就用過這招,效果非常不錯。如今,他再次祭出了這個法寶,這效果只能說是驚天動地!

    小道士後面要說什麼,邵元節不用聽也能猜得出,他還能預料到結果……兩人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那個『又』字,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陛下無須失望,此事也不是無法可想,請陛下再給小道三天時間,容小道重修交泰殿,三天後,必然給陛下一個滿意的答覆!」劉同壽也亮王牌了,光動嘴皮子,只能得逞一時,這道理他當然不會不懂。

    想真正打妖道們的臉,就得王牌對王牌!

    「當真?」嘉靖眼睛一亮。

    「君前無戲言!」劉同壽斬釘截鐵。

    「好,朕准了。」嘉靖再次重重拍了下龍椅的扶手,「黃伴……」

    「奴婢在。」黃錦連忙一躬身,他知道,有好事要發生了。

    嘉靖肅聲說道:「你放下其他事,好好的配合同壽,無論他要什麼,你都要如數提供,不許任何人去打擾,明白嗎?」

    「奴婢遵旨。」

    「另外,許同壽行走宮禁,准在宮中乘馬,其他的……等押後再說,今天就到這裡,莫要耽誤了時辰。」嘉靖揮了揮手,結束了這場覲見。

    沒辦法,他急啊。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41
第156章 神仙弟子,逆天有道

    「同壽兄弟,你剛剛簡直太……有如神助啊!」馮保又是歡喜,又是懊喪。

    「黃公公當面,本來同壽是不該賣弄的,免得圖笑大方,不過,既然馮兄問起,要是藏著掖著的,不免又寒了馮兄的心……」

    「不……」馮保正待解釋,只覺衣袖一緊,卻是被黃錦給阻止了,他後面的話就沒說出來,黃錦笑眯眯的讚道:「學問世故皆無先後之分,劉道長對人心的揣摩,和在道法上的認知,咱家都是望塵莫及,正想聽聽道長的高見呢。」

    馮保聽得一愣,乾爹和自己私下談起同壽兄弟的時候,明明沒這麼疏遠啊?難道爹認為同壽兄弟只顧著自己,怠慢了他老人家,所以……

    他一陣惶恐,急忙抬眼去觀察黃錦的神色,想稍作彌補,可那張胖臉上笑得全是褶,又哪裡分辨得出有沒有其他含義來?

    「那貧道就獻醜了。」劉同壽卻是不以為意,他轉身向養心殿的方向拱拱手,朗聲道:「當今天子乃是聖明之主,對臣下的期許也高,單單說些漂亮話只能讓皇上一時愉悅,沒有實際的事情做出來,只會辜負了皇上的殷殷之意,貧道錯蒙皇上厚愛,又怎敢稍加懈怠?」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很像是在金鑾殿上奏事的大臣們常用的口吻,馮保聽得一陣迷糊,又是一陣心急。他生怕劉同壽這種見外的態度激怒了黃錦,雙方若是產生裂痕,他這個中間人可就不好做了。

    「同壽兄弟,你……」這次他的話依然只說了一半,黃錦的手上又加了點力,好懸沒把小宦官給扯個跟頭。

    「除了貧道的報效之心外,聖駕的安危也是個問題啊……」劉同壽壓低了嗓門,「不瞞公公說,那厲鬼留下的痕跡,確實是大害,就算埋到地裡,也難以消除,非付之一炬不可!」

    黃錦大驚失色,跺腳道:「這卻如何是好?不燒的話,流毒四方;可若是就此焚燒,不免又有銷毀證據,造成死無對證之局的嫌疑……」

    劉同壽微微一笑:「其實也簡單,留下一部分,然後送到詔獄去,找幾個證據確鑿的貪官污吏,把這些東西放在他們的房間裡,不需要太多,五六幅就夠了,也不用太長時間,一兩月必見分曉。」

    黃錦眼睛一亮,口風卻依然沒松:「可是,劉道長你不是說,那痕跡會招惹厲鬼,以至於不可收拾嗎?」

    「放在宮裡,當然不可收拾,不過,放在詔獄就不要緊了。不論多兇殘的厲鬼,頂多害一個人,就必須得回歸地府了。宮裡有皇上、娘娘們,個個都是萬金之軀,各位公公也要伺候皇上,安危也很重要,自然不能有失,那些貪官污吏麼,呵呵,不正是……」

    「罪有應得!」黃錦哈哈大笑,沒想到。這東西還能這麼用,他興奮的說道:「若是以後再有哪個不開眼的,非得質疑皇上修仙的真實性……」

    劉同壽笑著接茬道:「那就把他關進去,關倆月就是了,反正厲鬼害人都是慢慢來的,一年半載也不見得就索了命去。[]」

    「大善!劉道長不但學究天人,機變的本領也是天下無雙。能得道長輔佐,吾皇無憂矣。」黃錦撫掌而笑,未幾。他又轉頭瞪了馮保一眼,喝道:「還愣著幹什麼,沒聽到劉道長的話嗎?馬上把那些壁畫收拾收拾。送到詔獄去……」

    「黃公公且慢,」劉同壽抬手阻止道。

    「道長請講。」黃錦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劉同壽低聲叮囑道:「送去之前,那畫還得稍加處理,只須如此這般……」

    「原來如此,竟然如此……」黃錦看過來的眼神越來越複雜,包含了驚嘆、激賞、恍然,乃至感激等諸多情緒,最後,胖子一拱手,長揖到地:「多承道長提點。黃某收益良多,感激不盡。」

    劉同壽不敢怠慢,連忙躬身回禮:「黃公公太客氣了,都是為皇上效力的,分那麼清楚幹嗎呢?你說是不是?」

    「不錯。不錯,都是為了萬歲爺啊。」黃錦連連附和有聲。

    賓主盡歡,緊接著,兩人又探討起接下來的配合來,只有馮保聽得一頭霧水,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忙碌了大半天。終於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馮保尋了個空,湊到黃錦房裡,小心翼翼的問候道:「爹,您還沒歇著呢?」

    黃錦本來正在沉思,抬眼一看是他,不由笑罵道:「小崽子賣的是什麼乖?當咱家不知道嗎?有話就問,別拐彎抹角的學那些讀書人。」

    「爹,瞧您說的,就算要問,不也得先給您請個安麼。」馮保訕訕道:「爹,今天您和同壽兄弟到底……」

    「一點都沒聽懂?」

    馮保遲疑答道:「鬼痕的用法倒是……」

    黃錦沒好氣的打斷了他:「什麼鬼痕,同壽說的很清楚了,那就是一種毒,會擴散的慢性毒!」

    「啊?毒,可是……」

    「管他是什麼,你都不要出去亂說,咱家只會說給萬歲爺一個人聽,同壽也不會胡亂走漏風聲,要是有消息……」

    「兒子不敢,不敢。」馮保臉色一白。

    「那毒發作的慢,但根除起來也很麻煩,所以同壽必須得在交泰殿大動土木,其中原因卻又不能當眾解釋,哪怕單獨對萬歲爺說也不行,他只能用現在的這個法子,這回懂了吧?」黃錦詳細的解釋道。

    「原來如此。」馮保點點頭,轉念一想不對勁,又問:「可是,他既然告訴爹您了,那……」黃錦是皇帝的心腹,不可能對嘉靖隱瞞什麼,這樣一來,跟直接說有啥兩樣?

    黃錦恨鐵不成鋼的罵道:「蠢材,你以為咱家是你啊!跑去萬歲爺跟前賣弄聰明勁兒?咱家要是那種人,還能太太平平的活到今天,坐在這個位置上?咱家只需把同壽的說話轉述一遍就是了,萬歲爺怎麼想,那是萬歲爺自己的聖明,跟咱家有什麼關係?」

    馮保的臉色更差了,「這麼說,您還是跟同壽……」

    「年紀差不多,這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黃錦搖頭嘆氣:「你想想,咱家是什麼身份,同壽馬上會是什麼身份,咱家跟他走得太近,有誰會樂見其成?萬歲爺第一個就不答應啊!不然你以為我幹嘛讓你去跟他攀交情?」

    「可我……」

    「你什麼?你是咱家的乾兒子?咱家的乾兒子足有二十個,每個見到咱家都很親熱,你當你有什麼特殊嗎?就算有,那也是咱爺倆之間的默契,別人能看得出來?就算看出來了,你以為萬歲爺會揪著這點小事不放?」

    其實這就跟後世的官員,喜歡用秘書做一些事兒一個道理。有事秘書干,出了事兒就干秘書。

    黃錦派出馮保,要結交劉同壽的心思一覽無遺,可面對這麼個潛力股,他完全無動於衷根本就不合理,至少要表明沒有敵意才好。劉同壽要是垮了,也沒人懷疑。黃錦會毫不留情的撇清跟馮保的關係。

    從表面上看,這就是很小的一筆投資,風險小,收益也小,別說嘉靖,就算張佐、秦福那些人也不會太過在意的。

    但私下裡怎麼樣,就是另一回事了。只要不破壞明面上的規矩,就可以八仙過海,各顯神通。

    「所以咱家才說。同壽難得啊,他將萬歲爺的心思,和咱家的意圖都分析得明明白白的。」

    黃錦深有感觸的嘆息道:「萬歲爺的那些忌諱是擺在明面上的。但他自己想通了,萬歲爺不喜歡太完美的臣子,咱家結交同壽,萬歲爺是看在眼裡的,他不動聲色,因為他不想看到身邊有個完全沒有私心的人在,那太假,這回你總該懂了吧?」

    馮保聽的都傻了,他哪裡想得到,今天的幾場對話中。竟然蘊含了這麼多的玄機在背後,他喃喃自語道:「難怪同壽兄弟說,抓大放小,原來是這麼個道理啊……」

    「抓大放小,嘿。而且還是順其自然呢。」黃錦嘿嘿一笑,幽幽道:「這一點,連咱家都忽略了。萬歲爺不是第一天認識同壽,他對同壽早就有了個既定的印象,要是同壽突然變得規規矩矩,萬歲爺肯定會懷疑。同壽是不是得了什麼人的指點,裝模作樣的別有所圖……」

    「可現在呢?順理成章!萬歲爺雖然多少有些惱火,可比起同壽帶來的愉悅,那又算得了什麼?而同壽這個性子,一看就不是做大事的料,萬歲爺的心思也放回去了,你別看他今天沒重賞同壽,那是因為他要等,只要三天後,同壽能讓他滿意,嘿……」

    說到這裡,黃錦也是笑而不語,馮保也不再追問此節,他這次是真的明白了。

    「那邵真人那邊……」

    黃錦緩緩說道:「這個啊,同壽也有算計在其中,他說要做實績,就是為了抗衡邵真人。」

    馮保一臉茫然,那個不是套話嗎?

    「你搞不清楚,也沒什麼,連咱家也是剛剛才想明白的。邵真人是扳不倒的,至少三五年內是扳不倒的,萬歲爺一直唸著他的好呢,究其根本,就是因為他做出了實績,萬歲爺時時看到,便想起了,然後就念及了邵真人。」

    「時時看到的實績?」馮保遲疑著問道:「爹,您說的莫非是那些丹藥?」

    「那只是其一,」黃錦緩緩搖頭:「萬歲爺一直認為,當年他得以榮升大寶,是睿宗皇帝和邵真人祈福得來的,所以,只要他當一天皇帝,他就念邵真人一天好……」

    「噝!」馮保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個成績太恐怖了,難怪黃錦從來都不提邵元節倒台的可能呢。

    黃錦繼續說道:「想要跟邵真人抗衡,也得有實績,而且是萬歲爺時時看到的那種,丹藥要有,但還不夠,所以,同壽必須要趁熱打鐵,盡快把東西搞出來。你明白為什麼你蠢了吧?這能叫節外生枝嗎?」

    「兒子確實蠢……」馮保徹底下定了決心,以後跟劉同壽辦事的時候,再也不多嘴了,老老實實的當個跟班。

    一步十計?一步百計還差不多!什麼叫逆天者為仙,看同壽兄弟就知道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44
第157章 第二戰場,孚敬絕殺

    三日後。

    元福宮。

    作為龍虎山在京城的分院,這裡堪稱道家聖地,除了早晚的誦禱聲和偶爾響起的絲竹之音,一向保持著清靜自然的狀態。

    不過,就在大年初七這一天,新春佳節的氣氛尚未散盡,元福宮的平靜卻被打破了,一陣低沉的咆哮聲,從三清主殿傳出,悶雷般滾滾而過。

    龍虎山弟子無不心神不寧,臉色蒼白。

    自從上虞來的小道士入宮以來,掌教幾乎每天都要大發雷霆,眾弟子心中都有著相同的疑慮,龍虎山……真的要風光不再了嗎?

    隨著時間的推移,掌教的怒火本是呈逐日減弱的態勢,可今天去了一趟皇城回來,突然又爆發了,從音量的響亮程度來分析,掌教真人的怒氣比上次在宮中吃癟還要大,難道他吃了個更大的虧?

    「孽障,妖孽啊!真是氣死我也!」老邵鬍鬚亂抖,手裡拂塵亂甩,腳步凌亂的在殿內走了一圈又一圈,像是瘋了似的,哪還有半分道家高人的形象。得虧這會兒還是冬天,否則殿內有多少隻蒼蠅,也都被他弄死了。

    陶仲文還算沉穩,他連聲勸道:「師兄,邵師兄,弟子們都在外面聽著呢,請你稍安勿躁啊。」

    「安?你叫我怎麼安!」邵元節腳下停了,但嗓門卻比剛才更大了,「那小賊實在太狡猾了。簡直就是滑不溜手,也不知他是誤打誤撞,還是把皇上的心思研究得太過透徹,所作所為,就像是事先演練好了似的,他就是毒藥!會上癮的那種,皇上已經中毒了!」

    「沒這麼嚴重吧。他今天明明……」陶仲文被邵元節說迷糊了。

    「不嚴重?還能再怎麼嚴重?」邵元節咬牙切齒的說道:「他推辭了竣工時間,你以為皇上變色是生氣了?錯!大錯特錯!皇上那是在焦慮,在著急。他的興致更濃了!那小賊不光會花言巧語,他算計人心的本事才是最致命的!」

    「師兄的意思是那小賊是故意設計的?那我等應該提醒皇上,讓皇上……」陶仲文眼睛一亮。如果交泰殿真的臨近竣工,劉同壽卻為了吊胃口隱瞞不報,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陶師弟,你又錯了。」

    高嚷了半天,邵老頭的火氣發洩出了不少,而且也累了,他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頹然坐倒:「交泰殿有多大,你也是知道,雖然無法入內一觀。但從動用工匠的規模看來,他動工的幅度也小不了,三天,本來就是完不成的,他事先就算計好了……」

    「怎麼可能?他不怕皇上治罪?」陶仲文眼睛一下瞪得溜圓。隨便報個日期糊弄當今天子。以喜怒無常著稱的嘉靖皇帝?嫌命長了,還是豪賭?

    「他說半個月的話,時間倒是寬裕了,可先前的氣勢不就沒了?皇上之前給他設置了個三天的期限,他自己也這麼給自己限定,以皇上看來。他很可能只是說順口了,或者根本不瞭解施工的知識,說明他不是無所不知,有缺點,而這缺點偏偏又無傷大雅……」

    邵元節慘然一笑:「如果都是他算計好的,老道真是無話可說,只能說此人是天生妖孽了。」

    一時間,陶仲文心中千念百轉,竟是無言以對。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師兄也無需過慮,如果小弟的推測不差,那張孚敬已經跟其攪在一處,以孚敬對皇上的瞭解,提前設計有所設計,也不足為奇。那劉同壽人品雖不堪,但人卻聰敏異常,將孚敬所授融會貫通,也不是什麼難事。」

    邵元節點點頭,「師弟言之成理。」

    不管是不是,他更願意相信是這樣,他實在沒辦法接受,一個剛恢復神智半年的少年,比他這個看著皇帝長大的人,更瞭解皇帝的心思。

    「小弟憂慮的是……即便拖延工期無傷大雅,反而更增皇上的興致,不過,這也是一把雙刃劍吶!一旦他的佈置沒法令皇上滿意,那他先前下的這許多功夫不但白費了,還會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就這麼有信心?」

    「為兄又何嘗不憂?只是那黃錦本就有意與小賊親善,得了皇上嚴令之後更是變本加厲,將一個交泰殿守得水洩不通,連他那個乾兒子都是許進不許出,他自己更是沒有踏入殿中一步,皇上明明急得不得了,也不肯壞了規矩……你說,這叫人如何下手?」

    覲見的那天,邵元節就已經看出勢頭不對了,他又怎會甘心讓對頭順順利利的搞建設?可一動手,他才發現一個讓他絕望的事實,這一次,皇帝相當之認真,動了真格的了,他要不知死活的撞上去,後果真是難以預料。

    於是,他縮了。

    也正因如此,他才如此暴躁,憤怒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對未來的恐懼。

    見他這幅模樣,陶仲文也不好再說什麼,連在宮中根深蒂固的邵元節都無法可想,他初來乍到,又能有什麼辦法?最終也只能聽天由命,祈禱劉同壽算得沒那麼準了。

    正對坐無言之際,門外有人弱弱的通報導:「掌教真人,陶師祖,劉大人和謝大人求見……」

    「劉大人?他算是個什麼東西,誰讓你管他叫大人的?混蛋!蠢材!」邵元節正敏感著呢,那弟子正撞在了槍口上,被老頭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

    「掌教真人,來的是工部侍郎劉天和劉大人,不是那個上虞的……」

    那弟子真心很委屈,他知道邵元節前次找謝丕幫忙,被後者婉拒。令邵元節很不爽,所以儘管謝丕的職位更高,他通名時,卻把劉天和放在了前面。想討個巧,誰想到居然弄巧成拙……

    除了哀嘆時運不濟之外,他也是再次對那個聞名已久的小仙師驚嘆了一番,把掌教真人差點逼瘋。這少年當真是手眼通天哇!

    「謝丕和劉天和?這兩個人來幹什麼?」邵元節一愣神。

    邵師兄真是被氣轉向了,陶仲文一邊在心底哀嘆著,一邊出聲提醒道:「咳咳。師兄,莫要忘了,喪期已滿。今天是皇上臨朝的日子……」

    「莫非朝中又起變故了?不對,最近所有人都圍著京察大計在忙碌,不可能有別的事,肯定是京察之事有了結果了,而且這個結果還不怎麼理想,所以這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傢伙又求上門了,哼哼!」邵元節幾句話就把線索整理清楚,不由冷笑有聲。

    「掌教真人,弟子去回絕了他們可好?」

    邵元節整了整衣冠,冷聲道:「不必。請二位大人進來。」

    在自己人面前發洩一下不要緊,在外人面前失態就不美妙了。如果外朝那些人在京察之事上受了挫,就會回心轉意的跟著自己的指揮棒轉了,不管怎麼樣,多點助力總是好的。

    這幾天對邵元節來說。就像是一年那麼長,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也過了一年,春節麼。劉同壽在他心中的地位一日更勝一日,到如今。已經從一塊小石子,變成了壓頂的泰山,使得他的胸口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不能再輕視對手了,要重視再重視才行。

    「邵真人,陶仙師,悔不聽二位忠言,一子行將錯,滿盤皆落索,謝丕實是汗顏。」一進門,謝丕就是一個長揖,滿臉都是愧色,把兩個老道都給嚇了一跳。

    「謝大人,何必如此?此話又從何說來?」

    「正如陶仙師所說,張秉用志在推舉小道士上位,甚至不惜代價,拿京察大計來做掩護,他虛晃一槍,將整個朝廷都給耍了!」謝丕痛心疾首的說道。

    因為大多數人都認可了夏言的判斷,所以被波及的幾個派系都暫時放開了成見,聯起手,一致對外,準備在張孚敬圖窮匕見的一瞬間,全力加以攻訐,說他公器私用,務要建功。

    可是,等張孚敬在朝議上亮出名單的時候,所有人都傻了眼。

    那名單涉及面極廣,攻擊的不是某個,或某幾個派系,而是遍及整個朝野!無論京城還是地方,也不分派系,降黜者總計為:有司一千九百八十二員,雜職一千四百九十二員!

    這是大裁員!他是針對著冗員問題去的,儘管他得罪了遍天下的士大夫,可是,那公器私用無論如何也用不到他身上!

    也就是說,夏言等人的準備工作全白費了。

    張孚敬死定了,他這個首輔頂多做到夏天,但是,在他自己請辭之前,誰也不能以此事攻訐他,因為他佔著大義的名分!要對付他,也只能從其他方面下手,哪怕是再怎麼雞毛蒜皮的事都可以,就是不能拿京察說事兒。

    誰要是敢冒這個大不諱,必然會被後人在史書重重的記上一筆。

    朋黨!官僚!陳腐!頑固!公器私用!這些帽子會毫不留情的扣上去。

    冗員問題是朝廷大害,這是公認的,誰也不敢冠冕堂皇的唱反調,只能陽奉陰違的做小動作。當然,說的人也頂多落下個好名聲,仕途毀定了。

    簡而言之,這玩意屬於非常規武器,張孚敬透支未來,換取了暫時性的強勢,趁著這個機會,他要埋一顆釘子下來,那就是劉同壽!

    沒人知道破釜沉舟的張孚敬還有什麼後手,可老夏言真的怕了,他怕張孚敬拉著他同歸於盡。尤其是當他聽說,小道士在宮中的驚豔亮相之後,老夏當即就汗流浹背了。

    一內一外,又有大義的名分,張孚敬的迴光返照可怕到了極點,如果他願意的話,他甚至可以把江西一脈打個全軍覆沒,沒有二十年恢復不了元氣的那種!

    當然,江南士人跟張孚敬也有宿怨,也屬於打擊範疇。

    所以,夏言再次想起了邵元節,要和對方聯手,遏制張、劉聯盟的鋒芒,這才有了謝丕和劉天和的登門造訪。

    謝丕將前因後果這麼一解釋,倆老道也是頭暈目眩,他們猜到了張孚敬的意向,可他們沒想到的是,老張居然下了這麼大本錢。

    邵元節苦笑一聲:「二位大人來的晚了,如今,那劉同壽已經成了氣候,除非有人敢冒著犯龍顏的危險,冒死進諫,而且還要形成相當大的規模,否則,肯定是阻止不了他的了。」

    謝丕急道:「難道沒有其他方法麼?二位道長可以針對性的另起爐灶,我等定全力支持,銀錢、材料都……」

    「不成的,」邵元節臉上的苦澀之意不減,「原來的交泰殿,已經是貧道的得意之作,一時間又哪裡想得到更好的?實際上,待新交泰殿落成之日,就是貧道與劉同壽分勝負之時,另闢戰場,多此一舉,不可取,不可取啊。」

    「難道只能坐等?」謝丕大失所望,老邵口中說要分勝負,可看他這模樣,又哪裡有什麼自信?倒是張、劉二人氣勢如虹,信心滿滿,他沒法不擔憂結果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劉天和突然開口道:「似乎是這樣了,不過,若是二位真人認可,下官這裡倒是有個主意。」

    「養和兄既有辦法,但請明言,只要能稍微扭轉局勢,功莫大焉。」絕處逢生,謝、邵二人都激動了。

    劉天和稍顯尷尬,連忙道:「下官這法子,扭轉不了現下的局勢,只能對今後稍有裨益……」

    謝丕長嘆一聲,頹然坐了回去,邵元節卻是若有所悟,他點點頭,道:「貧道猜得不錯的話,劉侍郎想必是從在本職著手,待貧道敗陣之時,加以彌補吧?」

    「得罪處,還請莫怪。」劉天和微一欠身,表示歉意。

    「無妨,未謀勝先慮敗,也是老成持重的法子,貧道本也沒有十足的把握,留條後路總是好的,就請劉大人早做準備,若是事有不諧,就請……」

    「敢不效力。」

    「現在,就等著交泰殿落成,看看那劉同壽到底弄了些什麼玄虛罷!」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46
第158章 厚積薄發,風潮大起

    對於京城人來說,嘉靖十四年的新年,是頗不尋常的一個新年,種種變故,以及熱鬧,給人們帶來了相當多的驚異和談資。*

    與士林中的波濤暗湧不一樣,民間的輿論,幾乎一面倒的偏向了張孚敬。官越多,朝廷的積弊就越多,百姓受到的壓榨也越多,這是個很簡明的道理,人盡皆知。

    沒人敢站出來正面反駁,在眾口一詞的大潮中,旁敲側擊,試圖為腐朽的官僚制度塗脂抹粉的聲音是微末的,如同一葉扁舟,幾個潮起潮落之間,便已湮滅無蹤。

    士林中人也頗有智者,他們很快轉變了方向,改以攻擊張孚敬的私德,主流的一種說法就是,張首輔公器私用,將京察大計當成了他實現個人野心的工具。

    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他藉著這個機會,推舉了一個小道士入宮!

    反對者們有聲有色的列舉出了證據:除夕之夜,張孚敬私會劉同壽;隔日,張首輔進宮獻青詞,博得見駕的機會後,極力的推舉劉同壽,甚至還秘授機宜,教對方如何邀寵;最後,他用京察大計邀名,同時矇蔽了朝中清流的視聽,為小道士的入宮行動打掩護。

    除了少數細節之外,這些證據的真實程度相當之高。

    儘管整件事的立論根本就站不住腳,但凡對官場有一定瞭解的人都知道,張首輔的仕途已經正式終結,殘留的。僅有最後迴光返照般的兩三個月而已。

    可是,正是那些改換了的細節,使得整個事情變了味道。

    一個老奸巨猾的權臣形象,以及一個白鼻子小丑般的弄臣形象,躍然在目,一面倒的輿論很快就有了雜音,而且越來越大。直至正反雙方形成了相持之勢。

    劉同壽是事後才知道的,他的看法是:五毛的存在和強大,實是古今如一。有這些攪屎棍在,哪怕官僚們做了再無恥的事,局面都會被他們攪得一團糟。

    通常來說。這種相持是不會有結果的,隨著時間的推移,爭論雙方的熱情會慢慢消退,至至於無。

    百姓們不是法官,只是或本著良心,或者純粹出於湊熱鬧的心理,宣洩一下激動的情緒,發表一下看法罷了。他們不是在審判,沒有要求一定要有個最後的結果,試圖控制輿論的那些人。不過是做賊心虛而已。

    但這一次卻有了些不同,這個插曲中,有個重要人物,那就是名震江南的上虞小仙師!

    其實,劉同壽的名聲早就在京城有流傳了。只是居住在天子腳下,京城人有著獨特的驕傲。

    他們對外地傳言的東西不會盡信,頂多當做逸聞趣事來談論,不會有多少震動,即便是近幾年鬧得歡實的吉囊、俺答,小王子。他們都沒怎麼上心,何況是千里之外的一個小道士?他再厲害,還能厲害得過宮中的致一真人麼?

    現在結果出來了,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

    因為邵元節的信心有限,所以外朝已經做好了充分的失敗準備,他們沒有多做隱瞞,反正要瞞也瞞不了幾天。

    於是,他們將近來幾日,宮中鬥法的形勢,全部宣揚了出來。

    小道士驅鬼有道,皇帝恩寵有加,正在重建中,令皇上萬分期待的交泰殿……這些東西顯然比政治鬥爭更容易吸引眼球,在短短的相持之後,無論正反雙方,京城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過去了。

    宮中鬧鬼,鬧得動靜不小,民間早就隱隱有小道消息流傳,真正知道細節的人不多,但基本的情形還是人盡皆知的。

    邵真人束手無策,徒呼奈何,小道士慧眼如炬,一出手,就蕩妖除魔!

    高下立判!

    主持引導輿論的是夏言,他這麼做的主要目的,是打擊張、劉聯盟,宣揚小道士的危害,避免老張孤注一擲拉他陪葬,而不是為小道士造勢揚名。

    所以,他放出去的消息不包括細節,只是個結果。可老夏百密一疏,他忽略了群眾對八卦的熱情,以及自動腦補的能力,他們本來就不需要細節。

    以那幾個結果為軸心,各種說法喧囂塵上。

    有人說,小道士是上古大賢塵緣未了,轉世投胎,瞭解因果之後,就要再次飛昇,故而道行高深,法力無邊。至於到底是哪位賢人,這就眾說紛紜了,不少人都認為,是陽明先生執念未消,故而回返人世,繼續拯救蒼生。

    也有人說,小道士是天上謫仙,犯了戒條,故而來人間歷練,刑期滿後,便要再行回歸天庭。這些人說得有鼻子有眼的,連身份都給劉同壽找好了,玉皇大帝的私生子!所以,他才會遭了王母娘娘之妒,尋個由頭就給打落了凡塵。

    不得不說,大眾的想像力是多姿多彩的,而且還包含了智慧的火花。這個猜想,居然與事實有著某種程度的契合!

    更多的人則把劉同壽的真實經歷翻了出來,大肆宣揚。

    當然,這個版本其實也很玄幻,有個霞舉飛昇的老師,神仙弟子,預言災難,施法抗災,畫符請神,五鬼搬運,還有那牽動萬千士子之心的年旦評!

    厚積薄發,劉同壽的名聲如同井噴一般,瞬間就煊赫了四九城!他的事蹟使得無數人津津樂道,他的行動牽動著萬千人心,連他的真容也變得萬眾矚目,多少人都急切的盼著能親見他一眼,哪怕為此擲出千金!

    只不過,眼下沒人能見到他,就算皇上都不行,因為他在交泰殿!只有等到交泰殿正式竣工,他才會重新出現在世人面前,以全新的姿態。

    順理成章的,人們關注的方向再次轉向。這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交泰殿。沒人不想知道,那裡到底變成了什麼樣子,也沒人能說得清,皇上到底會不會滿意,滿意的話,程度又如何。眾人心中都是火燒火燎的。

    如果付出減壽三年的代價,就可以進去看一眼,提前知道答案的話。那報名的人將會擠破承天門;就算代價提升到減壽十年,願意付出的人也能擠爆交泰殿。

    因為這種等待本身就會減壽,這樣的日子。實在太難熬了!

    於是,當萬眾矚目的小道士終於走出了交泰殿,面帶微笑的宣佈竣工,並奏請皇上,言道:第二天就是黃道吉日,請陛下親臨,進行開光儀式,嘉靖當即准奏的消息傳出之時,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相關諸人的心情尚不得而知,但看熱鬧的人都是欣喜若狂。大街小巷中。充斥著興致高昂的話語,那一張張興奮的面龐也讓剛至京城的不知情者滿腹疑竇:京城人過年難道要一直到十五,甚至整個正月,不然他們傻樂呵個什麼勁呢?

    不過,等到他們從知情者的口中打探到消息。那點疑問瞬間就被拋到九霄云外去了,這是天大的熱鬧,如果不湊上一湊,日後會遭天譴的!

    在萬眾期待中,嘉靖十四年正月的丁丑日,終於到了。

    紫禁城外人山人海。連幾位重臣的車轎都無法通行,最終不得不離得老遠就下了車,步行穿過人群,抵達了承天門。

    並非京城百姓興奮過度,沒了敬畏之心,只不過,皇城附近實在太擠了,想避讓也沒辦法,能留出供一人通行的通道,已經是看在那幾位重臣身上紫袍的份兒上了。

    京城人都知道,穿紫袍的至少是三品的大員,而能在今天得到入宮觀禮許可的,更是只有寥寥數人——小仙師說了,開光之日,是溝通天地的契機,如果福緣夠好的話,會有天仙關注,是以,觀禮的人數不宜太多,以免分薄了靈氣云云。

    嘉靖一聽這個,當即就炸毛了。分他的靈氣,那還了得?哪個膽邊生毛,敢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若非劉同壽又說:天仙帶來的靈氣太過龐大,凡人根本無法盡數消受,左右也是要散失,不如分潤諸人,避免浪費,也算是對天地的敬畏。嘉靖差點就下旨把宮門給封了。

    饒是如此,他也將這次觀禮看做了恩寵,分潤靈氣誒,比封官加爵還難得的恩寵,非勞苦功高,甚得聖心者,又豈有資格享受?

    於是,觀禮者篩選變得史無前例的嚴格。

    內閣只有兩個人,倒是全來了;勳貴宗室只是各出了一個代表,其他的都被拒之門外了;九卿被刷掉了一半,只有吏部汪鋐,禮部夏言,戶部梁材,左都御使王廷相中了彩,另外五個全被拒了。

    勳貴和九卿都如此,其他人則更不用提了,除了上述眾人之外,只有最受皇帝待見,以青詞寫的好而著稱的禮部侍郎顧鼎臣是例外,其他人連報名的資格都沒有。

    這一天的朝會雖也取消了,不過,幾位重臣還是在太和殿外集結了一下,畢竟要去的是後宮,一個個的往裡面亂竄成什麼體統?

    「張閣老真是好算計,連奇貨可居這種商人的招數都使出來了,看來,你對那位劉小仙師真的是很有信心啊。」已經徹底撕破了臉,夏言也不想再做表面功夫了。一見到張孚敬,他就夾槍帶棒的譏諷道。

    「與老夫何干?」張孚敬不以為忤,悠然反駁道:「莫非夏部堂以為,老夫能提前十餘日,就算計到今日的局面?又或老夫有手段,能往戒備森嚴,水潑不進的交泰殿傳遞消息?」

    「哼,使帆莫太滿,算計莫太過!若是弄巧成拙,你可莫要怪老夫不講同僚情面!」夏言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算計麼?嘿,算計太過的,只怕是你夏公謹吧!」張孚敬眼中冷厲之色一閃而逝,夏言此舉,看似出於憤怒而失態,實際上,卻是來表明立場和態度的。他把兩人的矛盾公示於眾,為的是在張孚敬有可能進行的同歸於盡行動中,爭取到一絲先機。

    只是,饒是夏言如何算計,他也猜不到自己的真實意圖,所以,他做的所有事,到最後都是白費力氣。

    抬頭向北方眺望,張首輔心中慨嘆:「同壽啊,你機變百出,老夫都是自嘆不如,不過,要想奠定勝局,還得看你今天這最為關鍵的一著,莫要讓老夫失望啊。」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47
第159章 刀尖跳舞,遊刃有餘

    交泰殿外,密密麻麻的一群人侯在那裡,站在最前端的,正是大名鼎鼎的上虞小仙師。

    劉同壽又穿起了他那套很喜慶,也很奢華的行頭,在朝陽的沐浴下,襯得他那張俊臉,有如稀世寶玉般閃閃發亮。晨風輕起,衣袂飄飄,望之恍若神仙中人。

    四周的宮人們不時會微微抬頭,悄悄看上一眼,然後在心裡嘖嘖稱讚一番,要不是礙於這場典禮是皇帝親自主持的,不能亂了禮儀,他們恨不得交口稱頌一番,才能將心中的激盪,稍加宣洩一二。

    這固然是因為小道士本身的賣相就不錯,更重要的,是他的所作所為,以及帶來的效果。

    說實話,交泰殿這邊剛開始施工的時候,眾宮人都是提心吊膽的,等劉同壽推辭工期,更是又不少人開始暗地裡詛咒他了。因為他把皇帝逼的心緒不寧,焦躁不安,皇帝罵人的次數比去年一整年還多!

    宮人們都害怕啊!他們不怕挨罵,皇上心情不好,是會要人命的!

    嘉靖的可怕之處在於,他發怒時,根本不罵人,而是冷著臉揮揮手,直接拉出去打,能挺到他心情舒暢點了,就能撿回條命;要是一直不見好,那就只好祈禱下輩子沒這麼命苦,不要進宮來受罪了。

    相對而言,挨幾句罵算什麼?在宮裡做事的,有幾個不挨罵的?娘娘們會罵,公公們會罵,資格老的前輩一樣會罵。大夥兒早就習慣了。

    因此,當宮人們發現,皇上這次只是罵人,卻沒動手的心思時,他們心中的激動也是可想而知。皇上不打人了,太陽還照常從東邊升起,這是做夢時才能擁有的幸福啊!

    根源何在?眾所周知。這都是那位長得可愛,為人更可愛的小仙師的功勞!

    都是道士,都得皇上的信重。可這差距咋就這麼大呢?皇上跟邵真人論過道,吃過丹藥之後,就會變得暴躁殘忍;跟小仙師論道之後。雖然顯得很焦慮,但暴力傾向卻沒了。

    對宮內這群可憐人來說,這就是天大的福音啊!

    除了陳洪等利益相關者之外,宮中上下,無一不企盼著,劉同壽大展神威,取而代之,將邵元節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裡去。

    有了好感,自然也是越看越愛。

    宦官們恨不得枯木逢春,趕緊生個女兒給小仙師送過去暖床;宮娥們則恨不得恢復自由身。再年輕上幾歲,以身相許,不這樣,實在是無法表達感激之情。

    當重臣們到達交泰殿前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番情景。

    夏言怒哼了一聲。站到了一旁,大有劃清界限的意思。王廷相躊躇了片刻,也跟了過去,隨後是顧鼎臣。顧侍郎的動作慢了半拍,不過,不是因為他在猶豫。而是他似乎被小道士的賣相驚到了,所以他盯著劉同壽看了片刻,這才舉步。

    他的舉動讓劉同壽有些詫異,因為他感受到了注視,回頭去看時,分明看到那個儒雅的老者衝自己微微一笑,然後才站到了疑似夏言的老者身後。這舉動讓他有些莫名其妙,按說夏言那邊的人,應該沒道理向自己示好啊?

    他搓了搓手指,政治,果然是很複雜的東西。

    夏言開了個頭,其他人的站位就有條理可循了。

    張孚敬原地不動,一個皮膚黝黑,像是武將多過文官的老者站在他身後,以劉同壽所知,此人定是那位指揮過屯門海戰,打贏了中葡第一戰的吏部尚書汪鋐了。

    一直跟張孚敬保持著距離,正好站在張、夏二人中間,像是沒睡醒似的那個老者,八成就是大學士李時。這人沒什麼作為,也沒什麼擔當,一直充當著中間派和緩衝區的作用。

    那兩個穿著蟒袍的,應該就是武定侯郭勳以及宗人府的來人,這二人站到了李時的左手邊,似乎偏向張孚敬,但卻又不像汪鋐跟的那麼緊;和這倆人對應的,只能是戶部尚書梁材了。

    根據張孚敬的說法,梁材跟夏言走的不算近,但他跟宗室勳貴是死對頭。因為戶部資金緊張,他屢次上疏,請求裁剪宗藩經費,宗室勳貴會瞅他順眼才怪呢。

    而郭勳跟張孚敬的交情不錯,不算是死黨,卻有盟友之實,所以梁材靠向夏言,也是順理成章。

    打心裡講,劉同壽更贊成梁材的政治主張。宗室政策,是拖垮大明經濟的罪魁禍首之一,如果能解決,大明將卸下一個大包袱。

    張孚敬的回應是:不考慮具體施行問題,單說對形勢的影響,他就沒辦法支持梁材。動宗室勳貴的蛋糕,就會把這股巨大的勢力逼到對立面去,就算是嘉靖,也承受不了這樣後果,所以,就算有再多理由,他都無法更改立場。

    沒辦法,他要顧全大局。

    最後,他不負責的說道:如果你有想法解決這個難題,那就等你自己上位了再說,老夫已經行將就木,卻是禁不起這種折騰了。

    一句話,直接把劉同壽給說無語了。

    眼下,劉同壽也只能看著這具體而微的大明朝堂眾生相愣神了,張孚敬改變不了,他就能嗎?小道士沒啥信心,比起忽悠皇帝,這活兒的技術含量可高多了。

    諸人就位,準備就緒,景陽鐘悠然響起,養心殿方向傳來了一陣密集的腳步聲,黃羅傘蓋也是依稀可見,嘉靖來了。

    劉同壽不敢怠慢,與張孚敬對了個眼色,連忙轉過身來,最後梳理了一遍思路,然後在轟然一片的山呼萬歲聲中,他躬身施禮。

    「眾卿免禮。」嘉靖表現得還算鎮定,但他的下一個動作卻暴露了他急切的心情。只見他一個箭步就到了劉同壽麵前。「同壽,朕齋戒沐浴已畢,時辰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劉同壽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稟陛下,正如陛下所說,已經可以開始了,不過……」

    「不過什麼?」嘉靖的怒氣值又開始上升。饒是近侍們明知劉同壽前些天做過什麼,也深信他能從容化解,可還是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逗皇上玩?這是刀尖上跳舞啊!稍一疏忽。就會被萬刃穿身!

    劉同壽抬眼看看,然後搖了搖頭:「皇上,您這著裝。有些不大對頭。」

    連張孚敬和汪鋐的冷汗都下來了。

    汪鋐當年也是親自上過戰船,冒著弗朗機人的炮火,指揮海戰的,相當豪氣的一個人。可即便是那樣的危險,也未能讓他動容,這會兒他卻感到雙股在顫慄!

    皇上明明都說了,他已經齋戒沐浴了,衣服也是那種不合宮廷規矩,更像是道袍的玩意……而且,他已經很急了。在這種時候火上澆油……犯得上嗎?

    「不對頭?」嘉靖果然怒了,他指著劉同壽的鼻子,高聲怒吼道:「怎麼不對頭!劉同壽,你要是不給朕說出個道理來,別以為……」

    劉同壽賠笑道:「陛下息怒。小道已經想到了此節,所以特意為皇上準備下了法袍,若是皇上不嫌棄……」

    「法袍?像你這樣的?」嘉靖斜楞了劉同壽一眼,餘怒未消的樣子。

    「哪能呢?」

    劉同壽玉如意一擺,煞有其事的說道:「小道穿的這個,不過是圖個鮮亮好看。騙騙大姑娘小媳婦什麼的,皇上哪能穿這個啊?小道給皇上備下的法袍,乃是……誒,小道口舌笨拙,說不清楚,還是皇上自己去看看吧。不但美觀大方,還有利於溝通天地,窺視本心。若是不滿意,認打認罰,小道絕無二話。」

    但凡對劉同壽有瞭解的人,聽了他這番話,都在翻白眼,你若口舌笨拙,這天下間還有油腔滑調的人麼。

    「你有異議也沒用,若是不好,看朕怎麼收拾你。」嘉靖氣哼哼的瞪了他一眼,口氣惡狠狠的。但腳下的動作卻出賣了他,只見他隨著劉同壽的指引,毫不遲疑的往乾清宮去了,顯然,他對那套法袍很有興趣。

    皇帝換衣服去了,現場一片寂靜。

    陪著皇帝來的邵、陶倆老道,以及黃錦等人還好,他們已經見識過幾次了,對劉同壽擺佈皇帝,後者還乖乖聽話,多少適應了些,見怪不怪了。其他人卻頂多是耳聞,第一次親眼見到,心中的震撼可想而知。

    要知道,他們這些人都只有被皇帝擺佈的份兒,努力迎合還迎合不來的,反過來擺佈皇帝?這種事他們連想都不敢想,結果劉同壽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做到的!

    夏言的臉本來就挺黑,這會兒更是黑得跟鍋底似的,若是額頭上貼個月亮型的貼紙,活脫脫就是一包龍圖。

    張孚敬則是反之,老頭笑得這叫一個欣慰,甚至還不顧旁人的眼光,跟汪鋐低語了幾句。

    「如何?宣之,老夫這學生還成吧?」

    汪鋐對老上司很瞭解,知道對方不是那種心裡放不下事兒的人,他會這樣表現,只能說明他高興得狠了。當然,他確實有高興的理由,劉同壽有這樣的手段,如果張孚敬的計劃得以實現,那前途自然一片光明,倒也不辜負張孚敬這片苦心。

    「閣老明見萬里,小弟佩服之至。」他由衷的附和道,隨即又是話鋒一轉:「不過,到底能否成事,還得看……」

    「放心,放心,老夫這弟子,是個有章法的,沒什麼可擔心。」張孚敬笑著擺了擺手,汪鋐還待再說,乾清宮那裡卻已經有了動靜,他只能壓下疑慮,肅立如初。

    不過,當他看到打頭從乾清宮出來的嘉靖時,好懸沒一跟頭栽倒在地,這,這還不如劉同壽身上那套呢!這簡直就是……

    他驚訝,那邊邵元節則是臉色大變,一下子由紅轉白,又白轉綠,像是一隻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雞,讓人懷疑,他會不會下一刻就蹬瞪腿,掛了。

    不單是他,陶仲文的表情也像見了鬼似的,或者說是看到末日降臨的一般。

    見微知著,他們確定無疑了,小道士的王牌是針對而來,而且完全壓倒了他們手裡的那張,因為皇上身上穿著的,是八卦道袍。

    說得清楚一點,就是道藏中,太清道德天尊,也就是俗稱的:太上老君常穿的那件道袍!

    其他人沒這二位那麼熟悉道家典故,但只要看看嘉靖眉眼間的喜色,就足以讓他們判斷形勢了。毫無疑問,皇帝很高興,這件法袍不是普通的道袍,而是有著非同尋常的意義的那種!

    劉同壽像是完全沒看到嘉靖的表情和衣服,也忘記了剛剛的話題似的,他一臉肅穆的走到交泰殿前,左手化掌豎在胸前,右手持著玉如意虛引,肅聲道:「陛下,吉時已到,就請入內,指問本心,溝通天地罷。」

    「嗯。」嘉靖掃了劉同壽一眼,流露出了極為滿意的眼神。他整了整衣冠,然後點頭舉步,臉上略帶緊張,和那些步入會試考場士子倒有幾分相似。

    嘉靖從劉同壽身邊擦身而過,陶、邵二人緊隨其後,可他倆卻沒能跟上,因為小道士玉如意一擺,把他倆給攔住了。

    「劉道長,你為何阻攔我等?」邵元節怒目相向。

    劉同壽冷眼相對:「貧道已經重複過很多次了,自問本心,才能溝通天地,在這期間,需要絕對的肅靜才好,豈能有外人在側?干擾了陛下冥思,產生了謬誤,你能吃罪得起嗎?」

    「聖駕單獨進去,誰知道會不會有什麼危險?」

    「哈,邵真人,你認為貧道會在裡面設下機關陷阱,對皇上不利嗎?笑話!且不提貧道的忠貞之心,你且說說看,那樣做,對貧道有什麼好處?貧道雖然仗著先師的余萌,懂點道法,但終究不過是凡人,謀逆這種大罪,你以為貧道能吃罪得起嗎?」

    敗局已定,若能跟在身邊做些干擾,也許還有轉機,邵元節當然不肯放棄,他憤然爭辯道:「誰知道你是不是……」

    「好啦!」雙方爭執一起,嘉靖就停下了腳步,他陰沉著臉聽了幾句,很快就有了判斷:「這裡是朕的紫禁城,同壽也是赤誠之子,能有什麼干礙?邵、陶二位道長且在外間等候,待朕冥想之後,再做商議。」

    「貧道遵旨。」皇帝的語聲不高,語氣卻斬釘截鐵,邵元節不敢再爭,只能狠狠瞪了劉同壽一眼,訕訕退下。

    嘉靖深深看了劉同壽一眼,然後大踏步的步入殿中,兩扇厚重的大門隨之關閉,發出了『砰』的一聲大響,在萬籟俱靜的殿前廣場上空,迴蕩不休,在場眾人的心神都是為之一震。

    隨後,廣場再次恢復了平靜。

    因為心情不同,每個人對時間的感覺也不一樣,也不知過了多久,廣場的平靜再次被打破了。

    一陣放縱至極的大笑聲,帶著一股瘋狂似的意味,穿透了厚厚的磚牆,穿透了厚重的殿門,就那麼突兀無比的傳了出來。

    聲音熟悉而陌生。

    說是熟悉,因為那是皇帝的聲音沒錯;說是陌生,是在場眾人,沒有任何一人聽過皇帝這樣笑過!

    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震得眾人七暈八素,震得眾人思考不能!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殿門前的劉同壽身上,後者臉上云淡風輕,全無所動,對他來說,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應當。可對眾人來說,這一切都是那樣的匪夷所思!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49
第160章 嘉靖悟道,大功告成

    笑聲依然持續著,偶有間歇,也不是因為嘉靖累了,所以停下,而是他在吶喊著些什麼。不過,從兩頰開始,他臉上卻滿是紅暈,尤其是那雙通紅的眼睛,讓人觸目驚心。

    「同壽,你做得好,很好,非常好!修道,修的果然就是本心,念頭通達了,才能超凡脫俗,否則,就算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南轅北轍。」嘉靖卻沒什麼自覺,他第一眼就找上了劉同壽,對小道士讚不絕口。

    囧,念頭通達?皇上你果然悟了,無師自通哇!劉同壽心中驚異,面上卻不動聲色,他毫不居功的謙遜道:「能不能悟道,全靠各人的宿慧,皇上您能有所領悟,那都是您的緣法,小道只不過稍稍起了個提示的作用罷了。」

    見劉同壽不居功自傲,嘉靖更滿意了,他就喜歡這樣的。

    先前他還沒這領悟,現在他卻很篤定,自己和上天之間的溝通,不需要要中間人,可以直接進行,這才是真正的仙緣!

    「契機也是很重要的,上天假手於你,賜福與朕,那是因為你也有宿慧,和朕一樣!」嘉靖又把讚譽的等級抬高了一級,嗯,應該說越級提升,他都把劉同壽跟他並列了。

    「不敢當皇上的稱讚。」劉同壽當然不會大咧咧的應下來,這話裡有個大坑,傻子才會往裡面跳:「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小道靠的是先師的福澤。而皇上卻是自行領悟,效果似乎差不多,但尋根溯本,卻有如天差地別。」

    「哦,此話怎講?」嘉靖興致極高,旁若無人的和劉同壽探討起來。

    「先師點化,雖然也是難得的機緣。可終歸是靠外力所致,自身的潛力沒有激發出來,將來縱使當真有幸追隨先師。成就也是有限,因為潛力不足。但陛下卻是不同,契機不是外力。只是提供了一個引子,陛下全憑自身領悟,潛力盡數激發,將來的成就自然不可限量。」

    見嘉靖神色中的喜意越來越濃,幾至難以掩飾,劉同壽又加了點碼。

    「簡而言之,小道就如同官宦世家子弟,錦衣玉食,條件優渥,比起尋常寒家子來說。成功的比率更高,但成就的高度卻有限;而陛下則是寒家子弟,憑自己的努力,十年寒窗,厚積薄發。最終一朝成名,成就當然遠在小道之上!」

    劉同壽這個比喻其實不算很恰當,寒家子的成就未必就比世家子高,只不過久貧乍貴,跟讓人喜聞樂見罷了。

    不過,合理性神馬的本來就不是嘉靖關注的重點。只要這番話邏輯上說得通,比喻夠形象,說到了他心坎上,這就足夠了。

    寒家子取得成績,本就比世家子為難,劉同壽這是在自承自己不如嘉靖,但他的說法很巧妙,既沒有恭維造作的痕跡,也和事實絲絲入扣。那厚積薄發四字,更是如綸音仙樂一般,使得嘉靖有了飄飄欲仙的感覺。

    想到自己修道多年,一朝開悟,成就還在劉同壽這個神仙弟子之上,嘉靖心裡這份舒暢已是無以言表,用龍顏大悅根本沒法形容他此時的激動。

    「好,好,好……」像是失去語言能力了似的說了一連串的好,嘉靖突然一抬頭,他要和其他人分享喜悅了,「眾位卿家以為如何?」

    如何?尼瑪,你倆說的到底是啥,有誰聽懂了嗎?眾人罵娘的心都有了。也不解釋一下,也不讓咱們進去瞅瞅,你倆說的倒是挺歡樂,可是這沒頭沒腦的,算是怎麼個事兒啊?

    雖然如此,但皇上既然開口問詢,這問題還是要回答的。好在,在場的多半都是智慧高絕之人,搞不清楚事情的根由,但梳理一下脈絡還是沒問題的。

    皇上在裡面悟了道,很高興,小道士的馬屁又拍得很是地方,所以,擺在大夥兒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順著劉同壽的掌印拍過去,不用遲疑,那裡就是最正點的地方。

    「老臣恭喜陛下,有道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靠家世得來的,怎麼比得上自己苦學領悟的?老臣不懂道法,不過,老臣認為,世間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古之先賢中,多有一朝頓悟,立地成聖的例子,是以,老臣再次恭喜陛下。」

    劉同壽的馬屁功夫在於創意新穎獨特,張孚敬則在於功底深厚,圓滑老到;前者就如口渴時喝了一壺涼茶,清爽無比,後者則又奉上了一碗溫水,潤喉生津。

    嘉靖的情緒已經飆到頂點,眼見著就要觸頂回落,張孚敬這一番話,又給他托住了。所以,嘉靖的反應雖然沒有適才激烈,卻雙眼微閉,流露出了極是享受的神情。

    「臣等為陛下賀……」

    近幾年,夏言崛起,張孚敬已經很少能搶到先手了,可今天夏言卻完全落在了後面,隨大流都是勉強。老夏雖然也很敏銳,拍馬功夫也是了得,但他跟劉同壽不是一路人,這個時候錦上添花有個鳥用,皇帝又不會記他的好。

    張孚敬熟悉的恭維套路,勾起了嘉靖的回憶,想當年,老張也曾為他立下了汗馬功勞啊!既然老張的仕途已經無可挽回了,他舉薦的劉同壽又這般出色,朕就好好的重賞一番吧。

    這般想著,嘉靖有了成算,他揚聲道:「來人吶。」

    「奴婢在。」黃錦應聲而出。

    「黃伴?」嘉靖看了一眼黃錦,搖搖頭:「你不行,張佐在哪裡?」

    「老奴在。」張佐連忙出列。

    「擬旨,上虞劉同壽家學淵源,聰慧機敏,道法無雙,有大功於社稷,故賜紫衣玉帶及金、玉、銀、象牙印章各一枚,賜大紅坐龍衣,賜祿米……」

    聽著嘉靖那一連串的賜,邵元節的一顆心彷彿刀割一般,當年他最得寵的時候,嘉靖也是這麼賜的,等這些衣服啊,印的賜完了,就該是加號了!也就是說,在地位上,小道士馬上就要跟他平起平坐了!

    這叫他情何以堪啊!

    可這會兒誰又敢出面阻止?誰那麼不怕死?

    他的視線緩緩從夏言等人身上掃過,後者幾人都迴避了他的目光。誰也不傻,頂風作案的風險,那可不是一般的大。

    老邵絕望了,這時,嘉靖那一連串敕封已經差不多結束了,只聽他的音量突然調高了八度,「……故,加號為……」

    「陛下容稟!」不怕死的出現了。

    邵元節又驚又喜,抬眼急看時,卻愕然發現,發話的竟然是張孚敬!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53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3-1-6 07:56 編輯

第161章 何謂得道?皇帝本心

    嘉靖的臉一下就拉下來了,微微皺起的眉頭告訴所有人:皇帝的心情變得不那麼美麗了,說不定還要發個火什麼的。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嘉靖性子執拗,對這方面尤其看重,張孚敬此舉大大的不明智。這可不像他求致仕,求告老,那種就是走個形式,嘉靖也深諳其中三味,自不會因此而怒。

    連夏言都愕然看向了老對手,他實在搞不懂,張孚敬到底有什麼理由,阻擋小道士的陞遷,後者就算不是他的手下,也應該有些盟約之類的東西。他這樣橫插一槓子,難道不怕劉同壽惱羞成怒,反過來跟他做對嗎?

    「張大學士何事啟奏?」也不知出於疑惑,還是心情太好,嘉靖並沒有立即發怒,但他語氣卻變得冰冷起來,全然沒了剛剛熱情洋溢的味道。

    「劉道長與陛下切磋道法,令得陛下一朝開悟,大功自不待言。不過,其功到底如何,陛下因何而喜,臣等尚不得知究裡,即便有心為陛下賀,議功於道長,也是無法可施。是以,既然開光儀式已畢,老臣敢請陛下,允許臣等入內一觀,也好稍分陛下之喜,以作恭賀之言。」

    張孚敬還沒老糊塗,又哪裡會明知故犯的衝撞嘉靖,他巧妙的將打斷皇帝話頭的事情一筆帶過,著重強調了目的。

    這話效果自然大好。

    人高興了,都是要找人分享的,哪怕是嘉靖也不例外。若非如此。他又何必在乎父母的名分,天下的悠悠之口?張孚敬的馬屁再次拍中了癢處,嘉靖的臉色立刻陰轉晴。

    「正當如此,不是張愛卿提醒,朕幾乎忘記了。」皇帝破天荒的做了個拍額頭的動作,看得在場的一眾大人物都是眼直。

    「便如同壽所言,朕引得天地關注。降下靈氣潤澤,朕吸納已畢,諸公都是朝中弘股之臣。也進來分潤一二好了,就算不能霞舉飛昇,強身健體。延年益壽的功效想必也是有的。」

    「……謝主隆恩。」眾人對視一眼,都覺頭暈目眩,下意識謝恩的同時,也是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劉同壽。這小道士太厲害了,也不知他給皇上灌了什麼迷湯,把皇上搞成了這麼一幅神叨叨的模樣……不,他的迷湯不是用灌的,而是拿來給皇上洗了個澡!

    不過,張孚敬此言一出,眾人的疑惑卻都解開了。很顯然,老張並不滿足於一個普通真人的名號,他要乘勝追擊,將戰果擴大到最大!

    如夏言這樣的反對派,固然開始盤算。要如何破壞對手的如意算盤,其他如李時這樣的中間派,都是暗自奎怒。

    張孚敬太不知足了,也太不識進退了,在這種情勢下,他還想逆天嗎?須知。他剛剛降黜了三千多大小官吏,把整個士林都給得罪了!

    皇上即便再怎麼高興,甚至在今天答應些什麼,日後他也會反悔的。登基十數年,向來只有別人替他抗雷的份兒,何嘗會有反過來的情況?

    算計再多,最終也只能是一場空!

    李時冷冷的看著張孚敬的背景,然後視線又在劉同壽的身上一掃而過。劉同壽的本事太高,令他這個僅次於張孚敬的大學士也動了心,他琢磨著,如果張孚敬自食惡果,他是不是有機會拉攏一下對方,使其成為自家的助力?

    這個想法讓他怦然心動,能官居輔臣,李時當然不會是無慾無求之人,長久以來,他也想方設法的博取過聖眷。無奈的是,他的對手們實在太強大了,以至於他始終差了那麼一點,一直處於一個不尷不尬的位置。

    想當首輔,就只能靠著熬時間了。眼下希望突現,他又豈能不動心?只要有了劉同壽的襄助,想再進一步會很難麼?

    不單是他,其他人也是眾念紛紛,除了跟劉同壽難以共存的邵、陶二人,連夏言都打起了拉攏他的主意。反正兩人也沒什麼大衝突,等張孚敬致仕,劉同壽總要在外朝找些助力,哪有人比他夏某人更有潛力,更值得投資呢?

    劉同壽沒心思去理會這些人的心思,他心裡正納悶的,不知道老張這又算是唱的哪一出?難道想藉著這個機會,實現先前的那個計劃嗎?可是,你至少得等皇帝把話說完,再決定吧?封官什麼的,不都是應該在賜封號後面嗎?

    對他帶著疑惑的眼神,張孚敬報以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然後,老張便一提袍襟,跟在嘉靖身後,進交泰殿了。其他人按照身份,也是魚貫而入,倆老道最著急,他們搶著搶著,跟在了李時身後,全然不顧汪鋐等人怒目而視。

    到底是太監們最守本分,張佐、秦福湊到黃錦身邊嘀咕了幾句,然後胖子抬頭跟劉同壽對了個眼色,這才點了點頭。三人略作商議,最後張佐跟著黃錦進去了,秦福則留下震場子。

    見眾人都進去了,劉同壽也準備跟進了,他要鞏固勝利果實,防止有人搞破壞。這邊剛一轉身,卻見老秦福湊了上來,滿臉堆笑的就是躬身到地。

    「秦公公,您這是……」劉同壽故作愕然道。

    「當不起,當不起,哪裡當得起仙師如此稱呼?」秦福心裡咯噔一下。

    他當日受了唆使,想在維護面子的同時,賣邵元節一個人情,大大的得罪了劉同壽。時至今日,他已經明白了,自己轉錯了念頭,撞上了大鐵板!

    傳聞中,小道士是個有仙家手段,卻沒仙家氣度的,要是不依不撓的要對付自己,那他就慘了,別說位置,就算老命也未必保得住啊。

    「老奴當日也是被豬油蒙了心,鑄下了大錯。請仙師千萬大人大量,莫要……」說到最後,老太監已經帶了哭腔,連周圍宮人們詫異的目光都顧不得了。

    劉同壽微微一笑,聞言安慰道:「誒,秦公公說的哪裡話?你也是為了聖駕的安危和皇家的名聲著想,何罪之有?咱們都是為皇上效力的。只要目標一致,縱有些許分歧,也不足為怪。你說是不是呢?」

    「是,正是如此,咱們的目標一致!」聽話聽音。在宮裡混了這麼多年,老秦福已經快成精了,哪裡聽不出劉同壽的意思?他很想說,以後唯小道士馬首是瞻,不過,劉同壽這個目標一致的說法,更加意味深長,同時也不著痕跡。

    見他識相,劉同壽點點頭,正想著再寬慰幾句。卻被殿內傳來的一陣驚呼聲給打斷了。他來不及多說,向秦福拱拱手:「秦公公,皇上那邊……」

    秦福連忙道:「當然要以萬歲爺為重,小仙師自去,自去。」

    一直到劉同壽的背影徹底消失。秦福這才直起身子,他背著手轉過身,臉上已經全然沒了適才的諂媚,代之的,是平時那副黑臉。他視線所過之處,儘是一片噤若寒蟬。連敢於抬頭對視的人都沒有。

    在小仙師駕前卑躬屈膝,不丟臉,秦公公要是不這麼做,大夥兒才真的要鄙視他呢。現在麼,外甥打燈籠,照舊唄。

    另一邊。

    哪怕是與秦福直接相關的兩個太監,也完全沒有餘裕理會劉同壽和秦福的說話,通過略有些昏暗的甬道後,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幅堪稱奇瑰的場面。

    大殿四周,皆有銀光閃亮,其後更有人影重重!定睛看時,卻發現那些人影不是別人,正是在場眾人的映像!

    是鏡子!非同一般的鏡子,這鏡子比打亮拋光得最亮的銅鏡還要更亮,映像也清晰許多。當殿門在身後關上的時候,眾人發現,那門的背面竟也鑲上了這種銀鏡!

    大殿四周沒留窗戶,但卻半點不顯陰暗,因為在大殿頂端,有幾個天窗。窗框之間似乎空無一物,但所有人都知道,那裡有某種透明的介質在,因為那天窗只能透光,風卻是吹不進來的。

    那天窗還有一樁怪異處。天窗的朝向各有異同,但透進來的光柱,最終卻匯聚在了一處,就在大殿中央的一個蒲團上!

    亮光集中在一處,又被四面的鏡子所反射,使得大殿內明暗有致,層次分明,最尊貴,也最顯然的地方,無疑就是那個蒲團了。

    不用說,那裡肯定就是皇上的修煉之所,也是皇上所說的得道之地!

    「是琉璃?」在場之人都是見多識廣的,一陣驚訝後,馬上就有人發現了其中奧妙。

    「那銀鏡上覆蓋的好像也是……」

    「銀鏡後面是貢!」鉛汞之物,是陶仲文的看家本領,即便改變了形態,他一樣能認得出。

    「竟然是這麼個用法麼……」黃錦幫劉同壽張羅的材料,對交泰殿的佈置,他也隱隱約約有些概念,只是他沒想到,小道士居然搞出了這麼大陣仗就是了。

    「可是……」殿內的佈置一目瞭然,從嘉靖望著那蒲團的眼神中,眾人也能讀出一股狂熱之意。可沒人明白,就算那個位置很顯眼,很尊貴,卻也比不得金鑾殿上,龍椅之中吧?劉同壽這迷湯,到底是……

    「呃,呃……」唯一的知情者只有邵元節!

    老道進來之初,也和其他人一般的茫然,銀鏡是寶物沒錯,可嘉靖對寶物的熱情一般,應該不是主要因素。不過,當他看到銀鏡的映像,以及嘉靖那身八卦道袍,乃至角落裡的那個蒲扇時,他終於有了明悟!

    小道士果然窺破了他的手法,而且在那個基礎上,又更上了一層樓!

    其實,這已經是他往臉上貼金了。他當日只是誤打誤撞,偶然蒙中了的,而劉同壽是有的放矢,他窺破了皇帝的本心,因此定計,是以方才事半功倍!

    看到悠然步入殿中的小道士,邵元節像是看到了鬼似的,他口中荷荷有聲,連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真的想不通,小道士這麼一點年紀,怎麼就能如此擅長把握人心呢?

    須知,這位皇帝,堪稱有史以來,最難伺候的一位天子啊!

    對頭的狼狽像,半點都沒被劉同壽放在眼中,他依然淡淡的笑著,心中卻是冷冽。

    自私者必自戀,象嘉靖這樣自私的人,自戀的水準必然震古爍今!他所有的說法和佈置,都是以此為理論基礎進行的!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57
第162章 洞天福地,如願以償

    交泰殿的佈置,其實就是照搬後世的練舞房。*

    舞者展示的是人體之美,所以需要從鏡子中,從各個角度觀察自己的動作,練舞房那一圈鏡子起的主要就是這個作用。

    除此之外,舞蹈還是一種藝術。與其他藝術一樣,舞者必須先感動自己,才能感動觀眾,讓藝術達到昇華。在這個過程中,鏡子同樣發揮了重要作用。

    半年以來,劉同壽無時不刻的都在研究著嘉靖的性格,入京之後,他的研究進度更是突飛猛進。張孚敬的傾囊相授在先,黃、馮二人的旁敲側擊在後,最後,卻是邵元節的提示,起了一錘定音的作用。

    奧妙就在於那一圈壁畫。

    壁畫上都是傳說中的神仙,形態各異,但若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畫中人的面目極為相似。原本這也算不得什麼,國畫注重的是神韻,而非寫實,都是神仙中人,面目相似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皇上喜歡就行唄,從來就沒人關注過這一點。

    但劉同壽注意到了,天才魔術師的觀察力相當之敏銳。壁畫的異樣,馮保緊張的反應,再結合他所瞭解到的資料,他在腦海中,構建出了一個鮮活,而且完整的嘉靖形象。

    這位皇帝就是個自戀到極點,甚至已經神經質了的病人!

    確定了面對的是什麼對象,那事情就簡單了。

    偏執狂要怎麼對付?順著他的心意說事兒,就能讓對方感到愉悅;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再加點技巧,比如那個修仙的理論基礎,那就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再進一步,營造出一個讓其得以釋放和情緒的環境,那麼,就是現在看到的這一幕了。

    龍顏大悅!

    想想吧,當一個自戀狂站在大殿中央。被匯聚一處的光柱所照耀,四面八方映出的都是他飄飄欲仙的影像時,此人將會得到何等的滿足?比起只是面目相似。還需要腦補幻想的壁畫來說,鏡子映出來的影像,更加真實。更加,效果也更好!

    嘉靖忘情的大笑,正是因為這如夢似幻的場景,觸動了他心底最驕傲,也是最隱秘,不可明言於人的。

    沒錯,他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天下眾望所歸,身份尊貴無比,但他從來都不滿足。因為這尊崇是因為他的身份而來。如果他還是當年那個默默無聞的興王世子,又有誰會拿正眼看他?

    所以,他想長生不老,永遠坐在皇帝的寶座上,將這份榮光千秋萬世的保持下去。

    但這是個相當長遠的計劃。至少是幾十年後,才需要認真考慮,眼下最緊迫的,是得到認同。所以,嘉靖一直在折騰禮儀之事,要給老爹老娘弄個名分。實際上,就是他心底的恐懼和隱憂在作祟。

    現在,劉同壽讓他知道,他是與眾不同,上天眷顧的幸運兒!他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上蒼的預期;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上蒼的獎勵;只要他持之以恆,後面還會有更輝煌的一刻等著他,他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忽悠的關鍵,在於有沒有說到正地方,而不在於合理性和邏輯性,只要說中了聽者的心思,令其願意相信,那就萬事大吉。

    劉同壽雖然不是算命的,但魔術師一樣是騙子,而且是從視覺到聽覺,全方面進行欺騙,魔術師對心理的把握,並不在算命先生之下。

    「眾位愛卿以為如何?」嘉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他走到了大殿中央,沐浴在明亮的陽光之下,隨之,一道道亮麗的身影在鏡子中浮現出來,恍若幻境。

    在場的沒一個蠢人,先前驚疑不定,主要是因為他們沒往這個方面想,現在看到這一幕,哪還有人會不明白?

    「陛下人中龍鳳,悟道得法,乃是天下幸事,臣等為陛下賀……」儘管還有很多細節問題沒搞懂,但並不妨礙眾人做出正確的應對。

    「哈哈哈哈……」富貴不示人,便如錦衣夜行,嘉靖夙願得償,如痛飲佳釀,正是暢快之時,諸人的恭賀如同一杯溫水,恰到好處的鞏固了一下,於是,久違的皇帝的笑聲,再次響徹了交泰殿,迴蕩在紫禁城。

    嘉靖已經喜翻了心,但劉同壽猶閒不足,趁著嘉靖大笑的空隙,他乘勝追擊的進言道:「皇上,新交泰殿落成,其實還可以請娘娘們過來,一同慶賀。」

    「她們……」嘉靖皺了皺眉,他不是因為劉同壽進言的行為而惱火,而是因為進言的內容。

    嘉靖的齋醮活動中,很少有嬪妃們參與的記錄,其實倒不是他不喜歡有女人在場,或者又相關的規矩,純粹就是因為嬪妃們對齋醮的熱情太低,參與進來,只會影響他的情緒。

    他是皇帝,是宮廷的主宰,無論是何身份,後宮的女人們也不敢違逆於他。不過,女人們天生對於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就很畏懼,再加上繁瑣枯燥,沒有絲毫美感,純粹是折騰人的儀式,哪怕是迫於皇帝的命令,強顏歡笑,她們心底裡也是抗拒的。

    也不是所有女人都看不出其中的好處,可是,在嘉靖看來,能陪著他參加齋醮,是一種恩賜,不是很得寵的女人,根本就沒有資格。然而,以他的審美觀,最得寵的嬪妃,通常年紀都比較小。

    年紀小,城府就不會太深。

    因此,讓女人參加齋醮,留給嘉靖的,都是些不愉快的回憶。嘉靖十三年被廢的張皇后,很大程度上就是在這方面的表現不好,惹惱了皇帝,這才被打入冷宮的。

    所以,劉同壽這個提議很糟糕,若非提議的是他。嘉靖心情也好,說不定當場就發火了。

    「皇上,今時不同往日。」劉同壽既然敢提,自是早有成算,「從前皇上雖有向道之心,但卻不得其法而入,始終在門外徘徊。窺不得本心,又何談傳道於他人,使之歡欣鼓舞?而今。皇上已然……」

    劉同壽話沒說盡,但表達出來的意思,已經令得嘉靖精神大振了。沒錯,這就是驗證成果的最好機會!

    天賦不等於實力!

    儘管在逢場作戲方面,女人們先天有利,但是,和面前這些老傢伙相比,他那些女人的素質就差多了。朝堂是一等一鍛鍊人的地方,這些老傢伙歷練的時間又長,別看他們一個個喜於顏表,實際上,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就算自己這個皇帝也是拿捏不定。

    跟這些人分享喜悅,果然不夠痛快,還是同壽這個仙家子弟看得準啊。

    「黃伴,張佐,傳朕的旨意。讓皇后、端妃、寧嬪……過來,記得,不要露了口風,還有……」嘉靖隨口點了一大串名字,然後微一遲疑,目視劉同壽。意存徵詢。

    劉同壽會意,趕忙啟奏道:「敢教皇上知曉,貧道在殿後已經設下了更衣處所,衣裝都已備下,只管讓娘娘們來便是。」

    「好,很好,你做得非常好!」嘉靖大喜。

    他不喜歡被人猜中心思,也不喜歡按照別人的套路走,但是,如果對方本著的是服務於己的心態,準備得越周全,越符合他的心意,他同樣也會很高興的。

    黃錦、張佐領命去叫人了,皇上這麼高興,事情可千萬耽誤不得。幾位重臣則是面面相覷,不過,既然娘娘們要來,他們自然也不好在這裡礙眼,閃人,是唯一的出路。

    「陛下,容臣等告退。」

    嘉靖點點頭,「嗯,各位愛卿且去,來日有暇,朕再與各位談道說法。兩位道長也辛苦了,有了這個好所在,來日在此論道,想必也更有意境,是不是?」

    自從進殿以來,邵、陶二人就如同烏云遮頂一般,心情惡劣到了極點,聽到嘉靖這話,就彷彿從深水浮上了水面,長長的透出口氣來。

    不管怎麼說,皇帝還沒有徹底拋棄他們,小道士躥得再高,哪怕已經到了他們的頭頂上,他們依然保留了翻盤的機會!

    邵元節躬身道:「正如陛下所言,此間雖是以人力佈置的所在,但經陛下悟道,引天地靈氣灌注之後,此間已與洞天福地無異,龍虎山雖是天生福地,猶多有不及,貧道衷心為陛下賀。」

    論起忽悠的本事,邵元節其實不比劉同壽差多少,兩人最大的區別,是信息量的差距。嘉靖的自戀傾向,在他年輕時,表現得並不很明顯,偏執也主要是體現在朝政處理上,真正達到大成,是在他的晚年。

    相關的典故,劉同壽記得很清楚。

    某個夏夜,朱厚熜同學閒坐庭中納涼,回頭忽見桌上多了一個桃子,詢問左右,眾人齊稱上天所降,他高興了,下旨修迎恩典五日。明日再降一桃,他更高興了,居然諭禮部告祝太廟!於是,等過了立秋,上天又在褥子上降下了藥丸……

    邵元節已經放棄了,他不打算繼續和劉同壽正面對抗。

    小道士蓄勢而來,奇招迭出,他根本就招架不住,勉強反擊的話,局面只會越來越糟而已。聖旨已出,嬪妃們轉眼即至,他連說話的餘裕都沒有,又哪裡有反駁之力?順著嘉靖的話頭恭維幾句,就成了他最好,也是唯一的選擇。

    至於其他……打碎了門牙往肚子裡咽,也只能留待將來再說了。

    「洞天福地麼?正該如此。」嘉靖頻頻點頭,這也是他深以為憾的一件事。

    道藏中的洞天福地都在名山大川之間,京城,乃至京城周邊,竟是一個都沒有,對於熱衷於修道的嘉靖來說,這是一件大憾事。即便他是皇帝,也是無能為力,如今,情況終於得到了改善,這交泰殿,就是他朱厚熜專用的洞天福地了!

    眼見倆老道也跟著離開了,嘉靖突然揚聲道:「張愛卿且留步,你在宮中稍候,等下朕有話要與你說。」

    「老臣遵旨。」張孚敬毫不意外的躬身應道。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3-2-10 18:55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59
第163章 道門三清閣

    其他人都出去了,劉同壽也不例外,以他的年紀,本就是最應該避諱的。

    反正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劉同壽算是插不上手了,能不能讓嘉靖更高興一點,就得看嘉靖和嬪妃們的互動了。不過,不管怎樣,結果只會更好,不會變差,這就足夠了。

    「同壽,你留下。」

    剛走到門口,正在陽光下陶醉著的嘉靖卻突然睜開了眼睛。

    「皇上……」劉同壽愕然轉身。

    嘉靖的心理有問題,但智商卻沒問題,自己的安排是什麼意思,他不會一點都沒察覺到,這就是他的慶功大會啊!賓主盡歡,盡興,才是大會的主題,跟自己應該沒啥關係才對,現在皇帝突然叫住自己,莫非他是要……

    「你做得很好!」陽光下,嘉靖的雙眼閃亮,炯炯生輝,看得劉同壽心裡直發毛。

    嘉靖自私殘忍,好色寡義,這些特徵已經一一應驗了,可是,他應該沒有龍陽之好吧?難道是史書記漏了?還是說自己造成了蝴蝶效應?

    「貧道只是……」心存顧忌,劉同壽的機靈勁立刻下降了一個檔次。

    「你實現了朕的夙願,說說看,你想要什麼?」嘉靖並沒有等劉同壽把話說完,這種自謙的話他聽得太多了,絕大部分都是言不由衷之詞,沒什麼可聽的,他直截了當的問道。

    「回稟皇上,貧道……」劉同壽微微一滯。說實話,這事兒他還真沒想好。

    把握了嘉靖的喜好,並不代表他可以控制對方,只能說,他在取悅嘉靖這方面佔了先機,爭寵爭贏了,如此而已。之後的變化就難說了。劉同壽的對應之策是以退為進,不爭功,不貪功。一切都交由嘉靖自行決斷。

    這事兒本來也很順利,嘉靖初進交泰殿的時候,由於心情激盪。*張口就要冊封劉同壽,可誰想到張孚敬突然橫插了一槓子,把事情給耽誤了。

    現在,嘉靖舊事重提,問題就有點棘手了。

    劉同壽不會忘記,嘉靖把張孚敬也給留下了,顯然有分別問口供,然後彙總核實的意思。別看嘉靖這會兒這麼高興,但弟子進了門,師傅丟過牆這種事也是有的。對面擺造型這位可不是模特,而是刻薄寡恩的皇帝!

    說不定他認為自己已經沒用了,為了減少一個升天的競爭者,要直接找個機會幹掉自己也未可知呢,精神病人和偏執狂都是不可理喻的。這話其實很有道理。

    「但管直說,不礙事的。」嘉靖的聲音相當柔和,可劉同壽又哪裡敢掉以輕心?

    談笑殺人,對嘉靖來說,一點難度都沒有。若是他事後核實,發現張孚敬和自己異口同辭。會產生什麼結果,真的很難說。

    要知道,先前自己可以用了不少手段,吊這位皇帝的胃口,先前有期待感在,嘉靖雖然焦躁,情緒卻還算穩定。可現在自己的招數用得差不多了,嘉靖貌似也恢復了平時的狀態,這就有點麻煩了……

    心念電轉,只在一瞬間,劉同壽的反應也是相當之快,他抬手一禮,沉聲道:「貧道斗膽,想請皇上答應貧道一個請求。」

    「哦?說說看。」身處殿內最亮堂的地方,嘉靖臉上的表情也是分毫畢現,他的眉頭微微挑動了一下,顯然有些意外。

    一邊留意著嘉靖的神情,劉同壽緩緩說道:「皇上明鑑,貧道在杭州的時候,做事胡鬧荒唐,曾假借為皇上效力的名義,組建過一個道家協會……」

    「朕知道。」嘉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中卻多了些自得之色。神仙弟子又怎樣?在皇權的威嚴下,世間萬事都無所遁形。

    「小道做事荒唐,不過皇上洪福齊天,陰差陽錯的,這協會倒是為皇上悟道出了不小的力。」

    「哦?此話怎講?」這個答案出乎了嘉靖的預料。

    他發現,自從跟劉同壽見面以後,意外這種情緒就接連不斷,偏偏這種感覺還不會跟平時一樣,令他討厭甚至惱怒,反而總是能勾出他的興致來。

    「我道家傳承可以上溯到先秦百家,乃至東西周,乃是世間一等一教派,其源遠流長,博大精深之處,遠非其他宗派可比……」此言一出,嘉靖聽得微微頷首,意表贊同。

    劉同壽見狀,心下大定,當下抖擻精神,更加賣力的忽悠道:「三千大道,多已失傳,但小道技法,卻衍生了無數。比如貧道改造這交泰殿,用的材料,就是來源於此。」

    「你是說,這些銀鏡?」嘉靖環顧左右,緩緩問道。

    劉同壽從容答道:「皇上英明,這些銀鏡的製法,乃是先製出平板狀的琉璃,然後在背面附上一層汞……琉璃乃是透明之物,而汞則是閃亮之物,故而能以鏡面映影,直指本心。」

    「這許多的琉璃?那耗費……」嘉靖倒抽了口冷氣,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帝,也就是登基之初,他懵懂了一陣子,被士大夫們給坑了,現在他已經很清楚銀子的重要性了。琉璃那東西工藝複雜,價值幾乎和寶石相當,這麼大的數量,那耗費的是何等驚人?

    驚訝只是一時,他很快就發現了問題:「咦,不對,黃伴動用的銀錢分明沒這麼多,而且那些材料……」

    「皇上明鑑,」劉同壽油然一笑:「那些材料其實和燒製陶瓷的大同小異,實際上,連燒窯和工序都沒有多大區別,只要捅破了這中間的那層紙,普通的東西,就可以變成寶!達成這個效果的,就是道家的秘術!」

    「喔!」嘉靖來精神了。

    他很看重銀錢,但他到底是皇帝。受世風的影響也不小,對工匠技藝什麼的完全不感興趣。不過,現在劉同壽把玻璃、鏡子什麼的,跟道家秘法扯上了關係,他就興致盎然了。

    劉同壽肅容道:「三千大道,乃是根本,猶如帝王;八萬四千法門。則是輔助,如同臣佐,將種種法門結合起來。可以產生驚人的效果,一如皇上今日悟道一般。」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嘉靖點頭不迭。連連讚歎有聲。

    「皇上生有宿慧,只管安心修煉,體悟天道便可,不過,這些旁枝末節的小道,也須得有人研究,以作輔佐。是以,貧道敢請陛下,請陛下下旨,給道家協會正名。並且以此為依託,廣招天下道門的能人異士入京,互通有無,完善道法!」

    「準!」嘉靖的回答乾淨利落,擲地有聲。

    劉同壽又道:「如此大的機構。非皇上不能主持,所以……」

    「可是,同壽,你也說了,朕應該專心修煉,這些瑣事……」嘉靖皺皺眉。很是為難。他連朝政都是強打精神在打理,又哪有空理會這些工匠……哦,不,是道門小術呢?

    「還是同壽你代朕打理吧,你先前做的不就很好嗎?」

    劉同壽大驚失色,連連擺手:「不可,皇上,萬萬不可啊,小道年幼識淺,又豈能服眾?再說,當日,小道曾當眾說過,不會充任會長,現在出爾反爾,失信於人,這……其實,以天下之大,除了皇上,原也沒人能當得起這會長之職。」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劉同壽的恭維恰到好處,嘉靖一時也是微微醺然,對識情識趣的小道士,更是越看越愛,看著看著,他就聯想到了曾經的最愛——張大學士了。

    先前,他確實在懷疑張孚敬,懷疑他勾結劉同壽,別有用心什麼的。不過現在被劉同壽這麼一打岔,他的疑心去了大半,沒跟張孚敬談過之前,他不可能完全釋疑,這已經是劉同壽能取得的最佳戰果了。

    這個聯想勾起了他的回憶,想起張孚敬當年的種種好處,嘉靖念頭一轉,有了主意:「這樣好了,道家協會,身負天下道門之望,確實不是尋常人擔當得起的。同壽你本是合適的人選,但你說的也有道理,你這年齡終究是個問題。這樣好了,這會長之名,朕就擔下了,不過,朕乃是天子,日理萬機,很忙的。會中的小事,就設立個……三清閣,選出最負名望,最有能力的三個人管理,嗯,同壽你就是三清閣首席真人,就這樣。」

    皇帝果然沒擔當,偷懶都偷得這麼明顯……

    「皇上英明。」劉同壽暗自腹誹了兩句,面上卻是微露喜色。

    他擠兌嘉靖入夥,為的就是規避風險,同時再拉一桿大旗,以求名正言順的把班底拉起來,嘉靖這個提議正中他的下懷。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了,朕先警告你,不許扯著朕的虎皮胡作非為,不然……哼哼!」嘉靖只是懶,卻不笨,劉同壽的喜色雖是一閃而過,卻依然沒逃過他的眼睛。

    「瞧您這話說的,哪兒能呢?小道我就不是那種人。」劉同壽委屈道。

    「不是才怪。」嘉靖哼哼一聲,卻也沒糾纏這個話題。

    有所求,才是正常人,可以揣摩,也可以控制,要是劉同壽無慾無求,那他才真的要擔心呢。很顯然,劉同壽提出這個要求,就是想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一番,那也無妨,小道士幫了他這麼大的忙,些許代價還是值得付出的,反正道家協會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翻不出什麼大浪來。

    再說了,殿後已經傳來了動靜,想必是嬪妃們到了,想到一切順利的話,接下來的種種節目,嘉靖也是渾身火熱,不能自已,哪裡還有餘暇閒扯?

    「皇上,小道告退。」

    「去吧。」嘉靖隨意擺擺手,想了想,又補充道:「連日來,你也辛苦了,直接出宮回家去吧。等過幾日,朕再給你安排住所……」

    「謝主隆恩。」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8:01
第164章 變幻莫測,孚敬進言

    交泰殿外,幾位大臣還沒有散去,除了張孚敬和倆老道不知去向之外,其他人兩兩聚做一處,正在議論著什麼。只要出宮靜候消息便是了。

    「小仙師這邊走,奴婢給您帶路。」那宦官大喜,他身負皇命不假,可劉同壽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已經很難動搖了。如果他一意孤行,最終也未必會受到多嚴重的懲罰。最終倒霉的八成是他這個跑腿辦事的。誰不知道啊,皇上最喜歡遷怒於人了。

    走不多遠。交泰殿內,又響起了一陣驚呼聲,聲音中充滿了驚喜讚歎之意,顯然是娘娘們已經到場了!再過片刻,驚嘆聲漸息,嘉靖的笑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沒了先前瘋狂發洩的感覺,而是充滿了自得和欣慰!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那宦官彷彿看到了,一輪紅日在自己身後冉冉升起!

    交泰殿內的動靜,劉同壽也是聽得真切,不過,他卻不怎麼在意。這是意料之中的,沒有哪個女人不愛美,而想要欣賞自身的美麗,鏡子是最好的媒介,交泰殿內的佈置,豈能不讓她們驚喜?

    何況,自己準備下的服裝也很有講究,那是仿著傳說中仙女的綵衣裁出來的。

    衣服很漂亮,嬪妃們當然不會像從前那麼抗拒;而服裝的寓意更加了得,皇帝不一爽到底才怪呢!

    劉同壽的佈置愉悅了很多人,只是苦了張首輔。

    離開交泰殿,張孚敬就被安排到乾清宮等著去了,本以為等上一個時辰也就頂天了,誰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四個時辰!他從巳時正,直等到了夕陽西下,天都已經擦黑了,才算是等到了嘉靖的到來。

    「恭迎陛下……」

    「有勞張大學士久候了,朕本以為,用不了這麼久的,誰知……」隔了半日不見,嘉靖顯得很疲憊,不光是精神上,身體似乎也很疲憊,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中氣不足,就像是剛跑完了十里地那種感覺。

    「陛下言重了,這是老臣的本分。」張孚敬的判斷力何等了得,哪裡又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他自然不會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未知陛下召見老臣,有何吩咐?」

    嘉靖確實很累了。

    他今天沒嗑藥,就那麼自然而然的來了興致,然後與眾嬪妃連場鏖戰,勇猛處,混不在平時服丹藥之下!

    要讓劉同壽解釋的話,這就是興奮過度的結果。就像是熬了三年,終於搞定了高考,然後還獲得了不錯的成績,任誰都會覺得身體輕飄飄的,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

    可在嘉靖看來,這顯然是領悟大道,吸收了天地靈氣的結果。所以,不經意的推倒了端妃之後,他奮起餘勇追殘寇,把眾嬪妃都給放倒了,這才想起了他的首輔。

    「張愛卿,這些年來,你從來沒瞞過朕,但如今……」嘉靖難得的斟酌了一番用詞:「你有沒有什麼要告訴朕的?」

    「老臣侍奉了陛下十多年,如今也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了。」張孚敬的語氣有些低沉,「老臣能力有限,此次京察,未能徹底解決朝廷的冗員問題,不過,情況已經得到了大大的緩解,戶部的壓力減小了許多,陛下再有什麼用度,也不會如之前那般捉襟見肘了。」

    「張愛卿,你怎麼又故事重提?」嘉靖眉頭一皺,奎怒道:「朕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朕和大明朝廷,都離不開你,朕還要你幫朕中興大明呢!姜尚以九十高齡出仕文王,留下一代賢明,張愛卿你方過古稀之年。又哪裡稱得上老?」

    「陛下厚愛,老臣感激涕零,雖粉身碎骨,亦難報萬一!」張孚敬顫巍巍的離座而起。老淚縱橫道:「老臣非是不肯盡心報效,只是天命不由人,近年來,老臣疾病纏身,精力時有不濟,萬一有所錯失,誤了身家性命是小,若是壞了國家大事。引得滿朝攻訐,朝野不寧,老臣豈不是辜負了陛下,成了罪人啊!」

    嘉靖默然。

    他聽出了張孚敬的言外之意。老頭是在暗示他,裁員引起的連鎖反應很快就會到來。若是他聽任局勢發展,士大夫們的仇恨就會牢牢的鎖定在張孚敬身上,可他若是插手,很可能會引發其他變數。

    這變數造成的威脅不會太大。至少大不過當年的大禮儀。他也心知肚明,張孚敬在京察過程中,並沒有摻雜多少私心,九成以上。都是為了他,和他的大明王朝。不過。為了別人的事把麻煩攬上身,這可不是嘉靖的作風。

    首輔沒了。就換一個好了,後面排隊的人多著呢。

    張孚敬去意甚堅,又點明了利害關係,嘉靖不但挽留的心思淡了,連最初要質問的那件事,都沒心情問了。老張若是致仕,他跟劉同壽到底有什麼關係,還有什麼可重要的?

    而且,想到張孚敬這些年鞍前馬後的周到服務,大禮儀中的衝鋒陷陣,饒是以嘉靖的涼薄,一時也是感慨萬千,頗有些依依不捨。

    「張先生若去,以後又有誰人能代?」

    雖然不是很用心,但此時的嘉靖還是相當精明的,朝堂局勢他也是了然於胸,知道張孚敬身後無人,也沒人可推薦。他這聲嘆息,純粹是感情的發洩,並沒指望張孚敬會給他個答覆,誰曾想,張孚敬真的接話了。

    「蒙陛下不棄,老臣確實有個人選想向陛下推薦。」

    「……是誰?」嘉靖一愣神。

    按照正常的套路,張孚敬應該再三謙謝,然後他拿出幾個人選來問對方意見,最後,再蔭其一子,也算是成就君臣之義了。誰想到,張孚敬突然不走尋常路了。

    「舉賢不避親,老臣要舉薦的,是老臣的不肖弟子。」

    「張愛卿的弟子?」莫名其妙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嘉靖的眉頭擰成了一團,「是林大欽?或是吳山?還是……他們的資歷、學識能接張愛卿你的班?張愛卿,你不是急糊塗了吧?」

    「不敢欺瞞陛下,老臣這個弟子新收不久,論經史文章,差林、吳等人甚遠,但若是比較學識閱歷,就遠超同輩了。」

    「愛卿門下竟有如此人物?朕怎麼會不知道?」嘉靖茫然,若是真有這種人,張孚敬沒道理一直藏著啊,官場講究的是積累,而不是一鳴驚人。

    「陛下知道的,您早間還見過他……」

    「什麼?」嘉靖失聲驚呼,他抬手指著張孚敬,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今天他見過的人相當有限,除了在朝堂上看得膩歪了的那幾張老臉之外,就只有劉同壽勉強符合條件了,至少年紀是。可是,劉同壽分明是個……

    揮揮手,趕走聞聲衝進來探看的幾個宦官,嘉靖冷著臉問道:「張愛卿,你莫非在戲耍朕嗎?」

    張孚敬面色平和,坦然自若:「君前無戲言,老臣怎敢欺君?」

    嘉靖冷笑道:「那你倒是給朕說說,怎麼讓一個小道士接你這個首輔大學士的班?」

    「陛下莫要忘了,老臣那弟子沒有入道籍,他不是道士,只能算是個修士……」

    「就算這樣,他連功名都沒有,又怎麼可能入朝?難道你要讓他入國子監,苦讀十載不成?再說,又何以見得,他能搭理得好朝政?」嘉靖斷然回絕:「不行,那是暴殄天物,朕身邊離不開他,斷然不行!」

    張孚敬語重心長道:「陛下明鑑,老臣本是凡才,蒙陛下不棄,盡心輔佐,這才有了今日這般成就,所長者,無非『用心』二字罷了。而老臣那弟子乃是良才美玉,用心處,尤勝老夫,有這樣的人在朝輔佐,陛下今後可以省下很多心力啊。」

    「……」嘉靖的面色一緩,他有些意動,他已經考慮好了張孚敬致仕後,朝堂的佈局。但他只考慮好了接班的人選,制衡的人選還沒想到,如果劉同壽真能出現站在朝堂上,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張孚敬多瞭解嘉靖啊,他順勢道:「科舉乃是大明立國之本,就算是形式,他總是要走上一番,不過,那十年寒窗的時間,其實是可以省下的……」

    「這樣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不過……」既然不是直接簡拔劉同壽入朝,那張孚敬這個要求就不算很難,對嘉靖來說也只有好處,他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了。

    「若得陛下首肯,老臣願連夜上疏,奏請此事。」張孚敬知道嘉靖在顧慮些什麼,他乾脆好人做到底,把事情全都攬上了身。

    嘉靖目光冷厲,注視著張孚敬,一字一句問道:「張愛卿,你老實回答朕,此事,同壽知情與否?」

    「不知。」張孚敬坦然回答。至少,接班的方式和步驟,劉同壽都是不知道的。

    「那好,朕准了!」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3-2-10 19:2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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