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明朝第一國師 作者: 鱸州魚 (已完結)

mk2258 2012-11-7 21:3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 90425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10
第145章 無妄之災與枕頭風

    「入乾清宮勘查本就千難萬難,而愚兄做事不密,又讓人窺破了端詳,針對性的做了佈置,現在再想進去,實是難比登天了。」馮保很是愧疚的說道。

    「馮兄說的哪裡話來?為了小弟的事,馮兄多方奔走,更是赤膊上陣,受了不少辛苦,小弟感激還來不及,又怎會嗔怪?馮兄所說,具體……」

    「昨天,秦公公奏請萬歲爺,以宮闈不肅為由,嚴密宮禁,萬歲爺問起緣故,他說:宮外之人出入頻繁,與宮人多有牽扯,致使鬼祟之說喧囂塵上,多有人未見鬼怪而自亂,是以,嚴查外來者的同時,也當請邵真人配合,肅清宮闈,以求驅除妖邪,使紫禁城重歸於靜。」

    劉同壽眉頭緊皺,結合馮保先前的說法,這分明就是有人通過馮保的行動,查明了自家的目的,然後針對性的做出了佈置。

    「這位秦公公又是何人?難道比黃公公還得皇上信重嗎?」

    「秦公公單名一個福字,早在正統年間就已經在宮中了,資格極老……」

    前面說過,嘉靖朝有名的太監極少,即便仗了穿越者的優勢,劉同壽也知道個黃錦而已,馮保當然也很有名,不過他成名不是在嘉靖朝,而是其後的隆慶、萬曆兩朝。

    但實際上,有皇帝的地方就有太監,這是無法迴避的,這個秦福就是劉同壽知覺之外的一個大太監。說起來。此人和弘治朝曾煊赫一時的王岳很相似。自己起了個字叫天錫,還有個升庵的號,儼然以讀書人自居了。

    所以,此人資格雖老,但在正德朝卻是默默無聞,因為正德不喜歡這種假書生。

    不過,資格老終究是有好處的,嘉靖入宮後,秦福押對了寶。他積極向皇帝靠攏,並且很快得到了信重。在嘉靖元年出任御馬監左監丞,在清除前朝餘孽,完成宮內權力交接的大事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嘉靖也是賞罰分明。對這個大功臣屢屢加以提拔,嘉靖三年正式升為太監,准在宮中乘馬,提督御馬監勇士四衛營;八年,在罷黜了楊一清之後,取代了張永,提督十二團營,並掌乾清宮事;到了嘉靖十三年,他已經是權傾一時的大太監了。

    據說這兩年以來,總督東廠的汪公公年紀漸老。不得聖心,嘉靖有意以秦福代之。這樣一來,此人就愈發的炙手可熱了。

    從他的陞遷軌跡中可以看出,這人是嘉靖的心腹,和張孚敬在外朝的地位差不多,在幾場大規模的政爭當中,此人都充當了嘉靖的急先鋒。因為其太監的身份,使用起來也沒有張孚敬那麼多顧忌,因此得以長盛不衰。

    黃錦在聖寵方面或許能更盛秦福一籌,但比起在宮中的影響力。他就望塵莫及了,這也是為什麼秦福敢監視馮保,並且毫不掩飾的出手針對。

    莫名其妙的惹上了這麼一個棘手人物,劉同壽大有遭了無妄之災的感覺。

    「馮兄,東壁兄是自己人。你不必有什麼顧忌,只管明言便是。敢問這位秦公公。是和外朝的哪位大人……」

    「沒有,肯定沒有。」馮保把頭搖得跟撥楞鼓似的。

    秦福掌的是宮內的兵權,這種實權人物一旦勾結了外朝,對皇位都足以造成威脅,嘉靖斷然不會坐視不理,還琢磨著把對方調去總督東廠這種要害地方的。

    秦福之所以能得到信用,就是因為他資格閱歷足夠老,對宮中的各種門道都是了然於胸。同時,因為他入宮足夠早,從前又沒顯山露水過,跟外間人全無瓜葛,嘉靖這才得以放心任用,一旦他有了不安分的跡象,肯定是要被拿下的。

    這個道理秦福懂,黃錦也懂,宮中有點身份閱歷的太監都懂,被這麼多人盯著,秦福又豈敢踰越?

    「那……」劉同壽想不通了,難道自己真的自帶嘲諷光環,天生吸引仇恨不成?

    馮保略一遲疑,終於還是解釋道:「爹他老人家的意思是,秦公公跟外間沒有瓜葛,但可能會有小人在他面前挑撥,所以……」

    「挑撥?」劉同壽一愣,自己跟秦福應該沒有利益衝突吧?

    「是,因為秦公公執掌乾清宮事,而兄弟你則懷疑……」馮保慢吞吞的說道:「這麼說雖然有些牽強,但道理上也是說得通的,那就是兄弟你質疑秦公公的能力,愚兄我則越了界……」

    「……好像還真是這麼回事,」官僚主義害死人,劉同壽事先還真就沒想到這麼多,原本只以為嘉靖朝的太監都很老實,誰知道宮裡還有這麼多山頭啊?

    「那馮兄你……」

    見小道士這種時候還掛著自己,馮保也很感動,他擺擺手,道:「愚兄這邊不要緊,只要不繼續動作,秦公公那邊也不會過分緊逼,畢竟爹他才是最受萬歲爺寵信的……」

    哪怕是司禮監的張佐,嘉靖也都是直接叫名字的,而對黃錦則是稱為黃伴,不是逼不得已,宮中沒有哪個人願意跟黃錦正面為敵。

    「只是,爹也不願意惹上秦公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萬歲爺喜歡清靜,若是強行生事,很容易惹得龍顏大怒啊。」同時馮保也表明了態度,黃錦不會為了劉同壽的事,捲進跟秦福的爭端之中。

    「這次我出來,都是以催貢品的名義來的,下次再想來,恐怕就沒這麼容易了。」

    馮保搓了搓手,一臉的過意不去,他望瞭望天色,敦促道:「天色不早了,我耽擱的時間不能太長,兄弟你盡快拿出個主意來,只要不是明著和秦公公打對台,能幫的忙,愚兄肯定會盡力。」

    劉同壽問道:「皇上眼下還不知道乾清宮的事嗎?」

    「應該不知道,不過,也很難說,秦公公既然知道愚兄的行蹤,萬歲爺在宮中的眼線也不少……」馮保語氣凝重的提醒道:「兄弟你可要仔細了,這事兒最好別提,就算一定要提,也不能擺明車馬的照直說,否則,很難說萬歲爺會是什麼反應。」

    「小弟省得了。」劉同壽緩緩點頭。

    乾清宮是嘉靖拜神齋醮的主要場所之一,折騰了這麼多年,神仙沒請到,倒把鬼給招來了,這不是紅果果的打臉嗎?一向最好面子的嘉靖,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這種說法的。

    劉同壽已非吳下阿蒙,自不會主動去犯這個忌諱,他先前也沒有大張其事,而是委託馮保秘密調查,準備等有了確切結果後,才設法取事。

    卻不想好事多磨,秦福橫插了一槓子。其實,也不能怪秦福的反應那麼大,老太監也是怕被牽扯進去,所以才趕忙撇清呢。

    說到底,都是嘉靖的惡劣性格惹的禍呀!

    抱怨是沒用的,關鍵還是要想出辦法來,劉同壽緊張的思考著。

    黃錦縮了,老師張孚敬或許可以指望一下,不過後果難測是其一,老是因人成事,會不會被看低了呢?老張一直說,他在朝的日子不會太長,就算依靠對方的力量過了這一關,那以後又要怎麼辦?

    求人不如求己,可自己又有什麼資源呢?想到這裡,他心中突然一動:「馮兄,皇上服丹藥後,具體表現如何,你或者黃公公可知曉?」

    「啊?」馮保被搞得有點迷糊,不過他還是老實答道:「爹應該知道一些,但不會很全面,兄弟你也知道,那藥的具體效力……咳咳,是要在那啥的時候才能體現的,爹他不可能看得到啊。」

    得到了一個否定的答覆,劉同壽毫不氣餒,緊接著又問道:「眼下比較得寵的,是端妃娘娘和寧嬪娘娘吧?」

    「嗯,萬歲爺最寵的是端妃娘娘,不過時常也會召其他娘娘一起侍奉,寧嬪娘娘是奉召最多的……」馮保若有所覺,「莫非,兄弟你打算……」

    「嗯。」劉同壽點點頭,最隱秘,最容易奏效的傳話方式,無過於枕頭風了。而他在宮中的資源,除了馮保之外,就是那兩個小宮女了。

    通過那兩個小宮女,可以把消息傳遞到那兩位嬪妃處,如果冒的風險不是太大的話,說不定對方也會願意幫忙。畢竟那倆女人也是深受邵元節的春藥之苦,應該很樂意嘉靖換一種稍微緩和點的藥才對。

    根據馮保的說法,嘉靖不是一開始就熱衷於雙飛的,而是在近幾年,他經常發現,一個女人無法讓他滿足,總是要中途喊個替補。

    久而久之,他乾脆省去了麻煩,一開始就叫倆一起,直接玩起了雙飛。其實,兩個也只是將將夠用。有好幾次,嘉靖磕藥磕得太爽,以至於雙飛尤嫌不足,直接搞起了三飛乃至四飛。

    嘉靖自幼身體就虛弱,當然不會是天生異稟,那種藥才是關鍵。

    得寵雖然很好,不過,總是被搞得下不了床,就不是啥值得高興的事兒了。嘉靖本就不是啥憐香惜玉的人,而是以萬物為芻狗的那種性子,磕了藥之後,表現出來的只能用暴虐來形容,所以……

    「小弟有個計劃,只需如此這般……這樣一來,誰都不會冒太大的風險,還能賣個人情給秦公公,馮兄你覺得如何?」

    「好,兄弟果然神機妙算!」馮保擊節讚歎:「就依兄弟所言,愚兄回宮稟明乾爹之後,就依此計行事……」

    「還要定個聯絡的方法,馮兄,你就這樣對黃公公說……」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18
第146章 黃錦的處事之道

    計議良久,又敲定了不少細節,等馮保從客棧告辭出來,夜幕已經悄然降臨。

    天色黑沉沉的,星月無光,像是要下雪的樣子,但馮保的心情絲毫不受影響,他興奮地盤算著。小道士的計劃如果成功了,他和他乾爹在宮中的地位,都將會得到大大的提升。

    黃錦差的本來就不是聖寵,有了成績和威望,閱歷上的缺失很容易就可以彌補;至於他自己,有乾爹和劉兄弟的帶挈,他想不發達也難啊!

    他的好心情保持了一路,直到看到緊閉的皇城大門時,他才從美夢中驚醒,當即就是一個激靈。

    「怎麼回事,剛到酉時,怎麼就關門了?」沒人回答他的問題,給他駕車的不過是個雜役,只有比他更迷茫的份兒,而大門關閉後,宮牆外都是冷冷清清的,只有一股詭異而肅殺的氣氛,讓人不寒而慄。

    古人的工作時間,比後世要更長些,衙門都是早晨卯時開工,到酉時為止,連皇城也不例外。馮保是知道規矩的,他回來的雖晚,卻也在規定關門的時刻之前,看現在這架勢,他只能想出一個解釋,那就是宮中出事了,以至於皇城提前關了門!

    會跟自己有關嗎?眼下宮中朝中正是多事之秋,而且很多事情都跟劉同壽有著若有若無的聯繫,而自己又好死不死的跟小道士湊在了一起,會不會……

    馮保滿心忐忑,只能硬著頭皮上前叫門。

    總算是輪值的守門軍官認得他,而且還挺好說話,只是辨認了一下,便打開偏門,放他進去了。

    在外面已經有些感覺,進宮之後,一股風雨欲來的味道更是撲面而來。馮保無暇旁顧,一路疾走,直奔乾清宮而去。能導致提前關宮門的大事,八成跟皇帝有關。就算跟皇帝沒關係,黃錦這時候也應該在乾清宮伺候著了。

    懂規矩的人都知道。禍從口出,宮裡面最容易出事的人,就是那些口無遮攔,抑制不住好奇心的。馮保前幾天只是整理資料。都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如果他拉著那些不相干的人探問,說不定會惹出什麼亂子呢。

    「你這小崽子怎麼才回來?都什麼時候了,怎地還如此不知道輕重緩急?要不是咱家提前吩咐了一聲,你今晚就進不來了!」一見到馮保。黃錦劈頭蓋臉就是一通罵,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兒子知道錯了……爹,宮裡出事了?」

    「出事?出大事了!」黃錦兩眼通紅,聲音也是暗啞,像是哭過了的樣子,他定了定神,然後語出驚人:「萬歲爺暈倒了!」

    「什麼!好好地,怎麼會……」馮保一顆心差點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由不得他不緊張。一朝天子一朝臣。宮裡面的更新換代,比外朝更邪乎。弘治朝的王岳,正德朝的八虎,都很好的驗證了這個道理。

    若是嘉靖出了事,黃錦肯定就此完蛋,連帶著馮保也跑不了。雖然他年紀小。可以慢慢熬,等著東山再起的機會。可希望就渺茫多了。

    「萬歲爺沒事吧?」

    「太醫看過了,說是沒有大礙。就是受驚過度,又是在那個當口……唉!」黃錦唉聲嘆氣的說道。

    「爹,您說萬歲爺受了驚嚇?難道是……」聽了這話,馮保略略放寬了心思,有餘暇打探起具體情況來。

    「今天,萬歲爺興致頗高,做完齋醮之後,連午膳都沒用,就召了端妃等幾位娘娘過來……」像是在解釋,更像是在自言自語的發洩,黃錦嘟嘟囔囔的把日間的驚變說了一遍。

    事情很簡單。

    元旦那天,嘉靖找個了個藉口罷朝六日,不用為朝政煩惱,陶仲文那邊又有新丹藥奉上,他的心情自是大好。一早起來,拜了會兒神,磕了點藥,然後興致就來了,也不顧天還沒黑,就召集了眾嬪妃一起大被同眠,也是樂趣多多。

    這一搞就是一個多時辰,也不知到底梅開幾度,總之一個時辰後,藥勁總算是過去了。從粉臀玉股中抬起頭,朱厚熜同學也是志得意滿,顧盼自豪,結果,他正要下床時,冷丁一抬頭,正見一個披頭散髮,滿身鮮血的女鬼站在他的面前!

    這個身影他熟悉啊,不是那位慘死的陳皇后還有誰?

    剛做完劇烈運動,本來消耗就不小,突然受了這種驚嚇,嘉靖慘叫一聲,翻了個白眼就暈過去了。

    皇上昏厥了,宮中自是大亂。救人是其一,封鎖消息也很重要。

    被鬼嚇暈了不丟臉,可是,在那種情形下被鬼嚇暈,那就很不體面了。

    提前關宮門就是為了防止消息外洩。雖然人多口雜,親眼見到那一幕的人為數眾多,不可能一直保守住秘密,但管事的人都保持了足夠的謹慎,琢磨著,至少要保守秘密,等到皇帝醒轉,能理事了再說。

    馮保的眼珠轉了轉,突然問道:「那,邵真人那邊……」

    黃錦隨口答道:「正做法事呢,不過啊,咱家覺著不怎麼靠譜,他那套路跟從前根本沒啥兩樣,從前沒奏過效,現在那鬼祟鬧得愈發厲害了,還能有奇蹟出現不成?倒是那位陶道長不動聲色,似乎有些主意……你問這個幹嗎?」

    「爹,您不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嗎?」

    「機會?你是說……」

    「劉觀主啊!」馮保興奮起來,危機中也蘊藏著機會,劉同壽的機會本來還有很多不確定因素,這場驚變之後,一切障礙都不存在了。沒人敢繼續阻擋劉同壽入宮,邵元節等人拿不出解決方案,秦福也不可能為了臉面,置皇帝的安危於不顧。

    「劉觀主今天對兒子說了個計劃,就算沒出這檔子事兒,成功的機會也很大,現在有了這事兒,那……」

    剛剛是黃錦在唉聲嘆氣,馮保顯得很平靜,此刻,兩人的情緒卻是掉了個,黃錦不動聲色的問道:「計劃?且說來聽聽。」

    「爹。是這樣的……」

    開頭的時候,馮保還在窺看著黃錦的臉色,等他見到對方頻頻頷首。意存嘉許的時候,他也是放開了膽子,滔滔不絕的詳述起來。

    「……爹,這樣一來。您就能讓萬歲爺更舒心,也更重視您了,以孩兒觀之,那劉觀主也是個重情義的,將來……」

    黃錦一直靜靜的聽著。直到馮保說完計劃的內容,開始展望未來的時候,他才悠然開口道:「計劃是不錯,劉道長果然名不虛傳;小保,你這孩子也很有孝心,也用心了,不過啊,你真的覺得這次是個好機會?或者說。你是貪圖那些東西。想害死他,然後獨吞?」

    「害他?爹,您說什麼?」馮保被黃錦的指責搞懵了。

    黃錦嘿然一笑,道:「嘿,小保啊,咱家問你。你說是好機會,是因為邵真人束手無策。事情也鬧大了,正好從中取事。對不對?」

    「是啊……」

    「可你有沒有想過,邵真人這麼多年都解決不了的難題,那劉同壽就能手到擒來嗎?看似個大好的機會,可其中的風險有多大,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劉同壽失敗了,你又要如何自處,你又想過沒有?」

    「可是……」

    「你是想說,劉同壽只進了一次宮,就找準了乾清宮這個方向,所以,你覺得他成竹在胸,對不對?」黃錦絲毫不給馮保說話的機會,臉上儘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你對他瞭解多少?怎麼就能肯定他不是故作鎮定?據江南的消息,這位劉觀主可是最擅長做戲的!甭管有沒有把握,他總是信心滿滿的樣子,你覺得你能辯得清楚?」

    馮保的臉色黯淡下去,被黃錦這麼一說,他確實發現,自己的做法有些輕率了。

    「就算他不是裝的,可你想想,他提出計劃的時候,是已經確定了乾清宮具體有些什麼問題,還是說,他只是懷疑那裡有問題,具體怎麼做,還要根據勘查結果而定?」黃錦又問。

    「應該……」馮保仔細回想了一下,臉色又灰敗了幾分,「只是懷疑。」

    如果劉同壽有十足的把握,何苦還要迂迴?只要找個說得過去的藉口,給嘉靖留個台階,就可以直接提出要求了。

    「乾清宮有問題,你當是多大的秘密嗎?其實邵真人老早就在懷疑了,只是三番五次的去看過,只是找不到緣由,怕惹得萬歲爺不高興,這才放棄……咱家也希望萬歲爺身康體健,宮內宮外都太太平平的,可是,這種要命的時候,最好的辦法還是鎮之以靜啊!」

    黃錦長嘆了一聲。

    若是劉同壽沒跟他扯上關係,或者沒提出那個很讓他心動的計劃,他會毫不猶豫的支持馮保的意見。小道士能解決問題最好,解決不了也沒什麼干礙,頂多就是皇上多了個出氣筒唄。

    現在卻是不行了,因為小道士的計劃讓他非常動心,所以,他不吝於通過馮保,指點劉同壽一番。

    「只要劉同壽不介入,壓力就在邵真人那邊,他們能解決問題,也不過是彌補錯誤;解決不了,萬歲爺會怎麼想?怎麼做?如果現在冒冒失失的跳出來,那就糟糕了,一旦失手,那你以為邵真人這麼一把年紀,都是白活的嗎?」

    分析了一大通,黃錦總結道:「這就跟外朝的大臣們做事是一個道理,不是能力越高,越會辦事,前途就越遠大的。很多時候,不做事的,比做事的更強。道理很簡單:無非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就沒錯,明白了嗎?」

    「明白了,多謝爹的指點。」馮保心悅誠服的點頭應道:「那爹,劉道長那邊……」

    「明天再說吧,你今天先把他求你的那件事做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20
第147章 有進無退的賭博

    宮中驚變的消息,劉同壽當晚就知道了,帶給他消息的是張孚敬。

    雖說宮裡做了保密工作,但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畢竟瞞不過人,以張孚敬的地位,在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當然,是經過刪節的版本。

    張孚敬的閱歷何等老辣,這些信息足夠他判明形勢,並且向劉同壽剖析一番利弊了。他說的大致意思,跟黃錦對馮保說辭差不多,由此可見,至少在政治智慧上,太監和大學士是沒有本質性的差別的。

    「老師的意思是,讓我靜觀待變?」劉同壽緊緊皺著眉頭,這個提議讓他很是躊躇。

    這個意外的時機太糟了,剛好趕在他勘查現場之前。若是已經勘查過了,那他心裡就會有個底,以此來決定進退。

    他更喜歡謀定後動,可現在面對的,卻是一場賭博。

    「不然。」張孚敬輕輕搖頭。

    「老夫告訴你的,是常識,不管最後如何選擇,你都必須對此有所瞭解,並根據這個,推測你的對手,盟友,乃至旁觀者的思路和動態。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若是世事都和常理一樣,又怎麼會有朝堂上的起起落落?袞袞諸公哪個又是易與的?」

    若是用回答做比較,張孚敬和黃錦的差別就體現出來了。

    黃錦只是告訴馮保要如何去做,因為他沒把小宦官當做成年人,所以,他關心的方式是手把手式的。

    而張孚敬則是將劉同壽看做了平等的存在,他認為小道士的手段和心思更在他之上,只是某些方面有短板,他要做的。只是幫對方彌補這些短處。名分雖是師生,但兩人的關係其實更接近後世的那種師生關係。而非天地君親師的綱常下的師生關係。

    「什麼都不做,等著坐收漁利,看似沒有風險,可老師有沒有想過,萬一陶仲文解決了問題怎麼辦?彌補錯誤,可錯誤又不是他造成的,只要邵元節向皇上坦言,自承其短,陶仲文不就立了大功嗎?而邵元節那邊也不會有什麼損失,反正。他本來就是要告老的。」

    張孚敬擺出了一副互相探討的架勢。劉同壽也是暢所欲言。

    「道理不錯,靜觀待變可以規避風險,同時,也失去了機會。不過,同壽。聽你的意思,你似乎對仲文很瞭解,對他的能力也很認可啊?」張孚敬頷首微笑,目光中流露出的,儘是鼓勵的意味。

    「瞭解倒說不上……」劉同壽這話半真半假。

    史書上對於陶仲文的記載不多,劉同壽也沒怎麼留意過,對其人其事,都是一知半解,比如那先天鉛丹的事情。他就一無所知。

    不過,不知道過程,並不代表不知道結果。

    老陶入京之後,很快就混得風生水起,風光的時間,比他的前任邵元節還長。足足有二十多年!

    這說明,即便沒有自己這只蝴蝶,宮中鬧鬼的事情也會慢慢平息,而且,很可能就是出自陶仲文的手筆。

    得知邵元節早就懷疑過乾清宮之後,劉同壽警惕心更高了。古人小覷不得,儘管沒有後世那些系統化的自然科學知識,但長期浸淫此道,對各種靈異事件的瞭解和探知,邵、陶兩人都不會少了。

    對方已經佔據了先手,靜觀待變,很可能意味著坐失良機。

    陶仲文現在可能出於某些顧慮,還在瞻前顧後,等到被逼得沒有退路,只能殊死一搏的時候,沒準兒就會讓他打開一片生天。等到一切都成定局,自己就悔之晚矣了。

    「老師明鑑,學生一向認為,對敵時,要在戰略上重視敵人,戰術上藐視敵人。陶仲文先前雖默默無聞,不為世人所知,但邵元節卻是成名已久,他不顧親疏之別,一力舉薦仲文為後繼,又豈能無因?」

    劉同壽換了個說法,簡單的解釋了一下,他為什麼如此重視陶仲文,然後做出了結論:「所以,本著料敵從寬的原則,學生以為,坐視乃是下策,主動進取才能贏得機會。」

    「好一個料敵從寬,好一個積極進取。」張孚敬撫掌而笑,絲毫不以劉同壽的質疑態度為忤。

    笑罷,他的神色又凝重起來,只聽他沉聲說道:「不過,同壽你應該清楚,一旦入了局,就只能是有進無退,你,可要想清楚了。」

    「盡力而為。」劉同壽鄭重點頭。他知道張孚敬在提醒他,他年紀還輕,有的是時間等。但他做不到,因為有著太多不能退卻的理由。

    「嗯。」張孚敬點點頭,果真保持了無條件的支持,「元節正焦頭爛額,巴不得你入局,其他人為了推卸責任,肯定也是樂見其成,你入宮應該不會有什麼阻力。外朝這邊,卻是可慮,不過,也無妨,左右趕在了這個節骨眼上,老夫與你配合一下好了。」

    「勞煩老師了。」劉同壽拱手稱謝。

    嘉靖申斥孫翥,固然重新鞏固了他的威望,同時,也得罪了不少人。本來他的身份就容易遭人詬病,同仇敵愾之下,絕大多數的言官都成了他的對頭。

    別的掣肘方式且不提,單是這些言官最拿手的輿潮,就非常可怕了,如果他真的功敗垂成,這玩意很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談不上勞煩,因緣際會罷了。」張孚敬擺擺手,呵呵笑道:「若是事有不諧,老夫不過幫你略略挽回一二;如果你成功了,那就是你幫老夫消除後患了。」

    隨著他二人這場談話的結束,一場席捲京城的風暴,正式醞釀成型了。

    最先被震到的,是馮保。

    「什麼?你要入宮!這種時候?你以為爹他老人家會騙你嗎?就算你自己不怕死,也不要連累我啊!」

    馮保起了個大早,一待宮城開了門,他就急忙忙的奔劉同壽來了,本以為將那番頗為高深莫測的理論一說,至少也能震得劉同壽抖上兩抖,順便著對他這個便宜兄長多幾分敬仰。

    可誰想到,他剛說了個開頭,小道士就把剩下的內容都給分析出來了,說的比黃錦還要清楚幾分,馮保這個轉述者就只能瞠乎其後了。

    單是這樣倒沒啥,反正小道士身上的特異之處甚多,馮保已經逐漸開始習慣了。

    可問題是,劉同壽把道理分析的很透徹,但做出的決定卻是南轅北轍,這就由不得馮保不跳腳了。

    「馮兄,你別激動,這可是個好機會!你想想,皇上剛剛出了事,這個時候挺身而出的人,會給他留下多麼深刻的印象啊!還有咱們那個計劃,在這麼緊急的時候,咱們還能既解決麻煩,還給皇上留台階下,他又豈能不重視咱們?」

    劉同壽的安慰充滿了誘惑力,馮保的情緒平復了些,可他並沒有被美好的願景矇住眼。

    他憂心忡忡的說道:「兄弟你說的倒是不錯,但問題是,這得是你成功了之後才有的好處,可要是失敗了呢?我知道兄弟你手段高超,可邵真人忙活了這麼多年,都沒成事,你這一時三刻的……你自己也說了,事態緊急!」

    「馮兄,請你相信我!」劉同壽也不多解釋,他鄭重其事的一拱手,把馮保後面的擔憂都給堵了回去,「馮兄你只幫忙傳話,縱然事有不諧,小弟也不會連累於你,如何?對了,皇上已經醒了嗎?」

    「……」

    馮保被震住了,順著劉同壽的意思,喃喃回答道:「萬歲爺昨晚就醒了,不過一直折騰著沒睡,脾氣大得很,從昨晚到現在,已經杖斃了五六個做錯事的宮人了,同壽,不是我說,現在即便是傳話,也很危險吶!」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已經在發顫了。

    「他對邵真人他們的態度如何?」劉同壽又問。

    「開始是不太好的,不過,陶仙師確是個有辦法的。」馮保答道:「他堪輿了宮內的風水,說是前朝天子長居西苑,導致龍氣偏移,乾清宮失了龍氣護持,因此……他建議萬歲爺暫且搬去西苑,然後由他在乾清宮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試著將龍氣轉移回來。」

    「這也行?皇上怎麼說?他答應了嗎?」劉同壽又喜又憂。

    連戰略轉移的法寶都祭出來了,老陶想必也是被逼急了,無奈之下,才想了這麼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不過,這招雖然很簡單,卻很有效,乾清宮既然有問題,就離那兒遠點,至少先把風頭避過去再說。

    同時,老陶也給嘉靖留了台階下。他將乾清宮鬧鬼的事實避而不談,直接說起了往事,將所有責任都推給了正德,這樣一來,嘉靖就很容易接受了。

    「萬歲爺還沒答應,西苑那邊,你也知道,先帝早先是在那裡養鷹犬,練兵什麼的,說起來名頭很響亮,實際上卻簡陋得很……」

    劉同壽打斷了馮保:「但他已經意動了是吧?」

    「應該是……」馮保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了。

    人通常都是有習慣性的,嘉靖如果真的搬去西苑,那一時半會兒就不會想著回來,想回來也沒辦法,陶仲文在做法事呢。等到法事做完了,他也住習慣了,既然不回來,那鬧鬼的事,就算是被陶仲文擺平了。

    這裡面的利害關係很簡單,馮保沉下心一想,就想明白了。

    他沉吟不已,臉色也是陰晴不定,良久,他突然一咬牙,下定了決心:「拼了!劉兄弟,馮某的身家性命,算是交到你手上了!」

    劉同壽展顏一笑,一抱拳道:「定不相負!」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23
第148章 他來了

    一石驚起千層浪。

    隨著馮保再次回宮,將劉同壽提出的要求轉達給黃錦,並通過後者上達天聽,本來還算平靜的京城局勢,一下就被攪動得喧沸起來。

    或喜或憂,每個聽到消息的人,第一時間閃過的念頭都差不多。

    「終於來了!」

    統領天下道門的致一真人邵元節,是所有人當中,最為興奮的一個了。

    老頭如今雖已年近八十,但身體保養的卻很好,鬚髮雖已白,但卻不是純白,而是夾雜了不少黑色。這一點,不但被視為龍虎山秘法的功效的證明,同時,也是老邵一直以來的驕傲。

    不過,這段時間的窘境,卻讓他的驕傲急遽消逝,眼見著頭髮就一根根的變白了。尤其是經歷了昨夜的驚心動魄之後,邵真人更是老態盡顯,曾經的驕傲一夜無蹤。

    驚聞噩耗時的震駭,看到皇帝昏迷不醒時的絕望,想起龍虎山的未來時的迷茫……這一切太過沉重了,壓得老邵幾乎透不過氣來。

    其實,邵真人不是個容易動搖的人,眼下的難關雖然棘手,倒也不至於讓他惶惶不可終日。真正擊破他心防的,是嘉靖初醒時,那凶厲的眼神!

    那是一種嗜血般,擇人而噬的目光,就那麼毫無遮掩的宣洩了出來,饒是以邵元節修煉了一個多甲子的心境,也全然無法抵擋。

    那一瞬間,他彷彿看到了十幾年來,壓抑在紫禁城那金碧輝煌之下的無邊怨念;聽到了來自九幽黃泉的悲號和詛咒!

    然後,他明白了,宮裡的確有鬼,厲鬼就在皇帝的心中!

    驚怖過後,邵元節也是暗自慶幸,急流勇退的決定,果然明智非常。

    世人都說,龍虎山如今的風光。都是他邵元節的本事,這話對,也不對。他的手段固然了得。但更重要的是,皇帝自己願意相信這些!皇帝對龍虎山的尊崇,其實不過是要表達一種態度,給天下人。*又或給冥冥中的昊天看的!

    所以,皇宮內院被鬧鬼之事搞得烏煙瘴氣,自己這個道門第一人束手無策,一向沒什麼寬容之心的皇帝卻表現得極為大度,不但沒有任何責難。反而連加封賞。

    去年自己從龍虎山返京,皇帝竟然命中官出城十里,在潞河畔恭迎!這樣的尊崇,哪怕是當朝首輔張孚敬起復的時候,也是斷然沒有的。

    這樣的待遇看在旁人眼中,或是豔羨,或是酸溜溜的嫉妒,更有那擅於逢迎的朝臣。如禮部尚書夏言。將這種行為渲染成了皇帝重道義,念舊情的明證。

    但老邵自己很清楚,那點情義和功勞都是老黃曆了,相對於皇帝日益累積的不滿而言,是微不足道的。皇帝之所以一直沒有將不滿表露出來,只是因為他不想否定他自己罷了。畢竟龍虎山是他一手打造出來的樣板,否定龍虎山。就是打他自己的臉。

    就是因為這樣,邵元節才在龍虎山如日中天的時候。選擇隱退,並在龍虎山之外尋找接班人。招致了外間的諸多疑惑,內部也是怨言四起,實際上,他不是不想交託給自家子孫,實在是他不敢霸著位置不放手。

    當然,這麼大的基業,也不是說放下就能放得下的。老邵偶爾也會幻想,皇帝跟他的關係會不會是特例,自己有沒有機會將好處留給兒孫,直到昨夜,他看到了嘉靖的凶厲眼神!

    如同一盆冰水迎頭潑來,打破了一切幻夢,邵元節知道,自己先前的明智舉動沒有錯,這個燙手山芋,再沒人接手的話,很可能會變成一顆炸雷,將整個龍虎山炸得粉身碎骨。

    儘管弟子門人事後都說,皇上未必是在發怒,很可能是因為驚嚇,以至於他分不清現實和夢幻,所以才有那種表現。而且,就算他真的是發怒,針對的也未必是龍虎山,不然他收拾那些宦官宮女幹什麼?

    但這一次,邵元節卻絲毫沒有動搖。

    嘉靖之前吃的藥都是他親手配置的,藥效如何,他豈有不知?長期服用那種藥的效果之一,就體現在對現實和夢幻的轉換上,皇帝有可能是天下間最精於此道的人了,又哪裡會將夢中的情緒帶出來?

    至於那些宮人……不過是些被遷怒的可憐人罷了。*

    放棄了所有幻想,邵元節找上了陶仲文,先是將自己在鬧鬼之事上的心得和調查結果合盤托出,然後一力敦促對方,盡快拿出個辦法來。

    陶仲文也是老江湖了,如何不知道邵元節的提議意味著什麼?老邵最後一絲雜念都沒有了,他當然要順水推舟,當即就把構思已久的那個辦法拿出來了。

    這招有效果,不過卻不符合邵元節的期望,主要是見效比較慢,皇帝的反應難以預期。老邵現在想要的,就是盡快把這個責任推卸開再說。

    嘉靖的反應果然也不是很理想,對陶仲文的說法,他表示認可,但卻遲遲不肯做決斷。邵元節看得出,皇帝不怎麼願意離開乾清宮,和那個沒心沒肺的前任不同,嘉靖最重視的,就是名分。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就在這個時候,劉同壽蹦出來了。對邵真人來說,這就是活生生的神蹟啊!

    不是老天垂憐的話,怎麼會讓那小道士發瘋?但凡他還有一絲理智在,就應該知道,靜觀待變才是最穩妥的辦法,就算真的急於爭取機會,至少也得觀望一下,稍加試探吧?

    這麼傻乎乎的一頭撞進來,簡直就是野豬的行為嘛!哪裡又看得到,傳說中的那個一步十計,思謀深遠的上虞小仙師的影子?

    很顯然,那都是某些陰差陽錯的結果,然後被世人以訛傳訛,誇大其詞出來的。

    長長吐了口氣,胸中鬱結著的壓抑一掃而空,邵元節開始盤算起來,要怎麼利用這個契機,給自家博取更多的好處。

    「終於來了……」

    相對於老邵的欣喜若狂,陶仲文就沒那麼激動了。

    他進宮時間不長,有邵元節的照拂。這段時間也是順風順水,成功的給嘉靖留下了良好的印象。鬧鬼的事雖然還沒頭緒,但他避重就輕的法子也未嘗沒有效果。

    劉同壽的出現。對邵元節來說,是利好消息,因為他將皇帝的注意力和仇恨值都吸引過去了;但對陶仲文來講,只意味著一件事。那就是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出現。

    不過,他的凝重影響不了任何人,包括皇后嬪妃在內的絕大部分宮人,對劉同壽的到來都持著歡迎的態度,尤其是在天子身邊服侍的那些人。

    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們真是受夠了。哪怕轉移皇帝注意力的是頭豬,他們也會對其頂禮膜拜,又何況來的是個享譽江南的俊俏小道士呢?

    宮中最近有小道消息在流傳,說小道士驅鬼之後,還會向皇上獻藥。那藥不同於以往的那種,在保留了藥效的同時,藥性會溫和許多,甚至還有平復情緒的特效!

    消息從何而來。是真是假不重要。對宮人們來說,能存有希望,知道救世主降臨的可能性是存在的,這就足夠了。除此之外,他們又能盼望些什麼呢?

    因此,當黃錦矮胖的身影出現在宮殿門前。神情複雜的宣佈了嘉靖的口諭時,紫禁城內。歡聲雷動!

    等到劉同壽穿著大紅法袍,再次踏入皇城時。熱烈的氣氛達到了巔峰。

    沒人敢大聲喧嘩,但激動的情緒卻都表現在了臉上,更有甚者,剛剛看到小道士的身影,有人就已經熱淚盈眶了。

    劉同壽被搞得有些迷糊,什麼時候自己居然有了這等威望和魅力?過年前,明明自己遭受的都是冷遇來著啊?

    「唉!兄弟,你想太多了……」對他的問題,馮保報以一聲嘆息,只見小太監滿臉都是苦笑:「根本就沒幾個人看好你,大多數人只是覺得,你的情操很偉大,所以,都被感動了。」

    「情操?」

    「捨己為人啊。」馮保咧咧嘴,露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至於這麼誇張嗎?」受寵若驚的感覺沒了,望向四周,劉同壽哭笑不得。他早就預料到,此行不會被人看好,不過,他還是沒想到,居然被看衰到了這種程度。

    「怎麼不至於?你要知道,萬歲爺只給了你三天時間,三天吶!」豎起三根手指,馮保這叫一個怨氣衝天,他已經欲哭無淚了。

    難怪他順了劉同壽的意思,回宮向黃錦覆命的時候,胖太監的表情那麼古怪呢,原來他早就料到了。想想也是,皇帝的心情不好,正要找出氣筒呢,上趕子撞上去,不倒霉才怪呢。

    小道士本事再大,短短三天時間又能做些什麼?這下真是死定了。

    「時間確實短了點,不過,事情總是有利有弊的,期限短的同時,不是也有優惠條件麼。」劉同壽不以為意的擺擺手。

    乍聞聖諭的時候,他也吃了一驚,不過他的作風就是做事從來不後悔,哪怕是真的做錯了,頂多也就是總結一下經驗教訓,下次注意,而不會為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怨天尤人。

    何況,聖旨也不是完全沒道理,如果用時太長的話,嘉靖大可以採用陶仲文的辦法。既然劉同壽信心十足的要搶先,他就得表現出來點不一樣的地方才行。

    「優惠?」

    劉同壽扳著手指,一一計數道:「可以帶伴當,出入不禁,還能在乾清宮過夜……怎麼就不是優惠條件了?」

    「可是,你這幾個伴當……」馮保回頭看看,心情更低落了。

    劉同壽不是自己來的,他帶了一票人。

    沈方卓對紫禁城嚮往已久,又是個閒人,當然要跟著,這會兒,他見馮保看過去,便衝著馮保傻樂,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梁蕭也是個閒人,所以,他也跟來了;再有就是李家父子了。

    說起來,這五個人裡面,也就李家父子看起來像是正常人,劉同壽?最沒心沒肺的就是他了!天知道他這會兒怎麼還有心情說什麼優惠條件!

    「術業有專攻,總是會派上用場的。」乾清宮已然在望,劉同壽拍拍手,悠然一笑。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25
第149章 另闢蹊徑

    嘉靖已經以養病為由,搬去了養心殿,服侍他的宮人自然也都跟過去了,乾清宮這邊留的人不多,偌大的宮殿顯得極為空曠。一時間也是哭笑不得,合著咱就是個實驗品啊。

    「兄弟有所不知,皇上齋醮的時候。旁邊是不要人服侍的,只有邵真人他們在。這裡點的,都是上好的檀香,一般人想聞還聞不著呢!而且……聞香聞多了。還能聞出鬼來?這我也是第一次聽說呢。」

    「怎麼不能?」劉同壽撇撇嘴道:「能讓人見鬼的香多著呢……」

    他沒嘗試過,但後世各種有特殊效果的香料多著呢,應用範圍最廣的就是催情的,能讓人產生幻覺的雖然罕見,卻也是存在的。

    見他說的煞有其事的。馮保訕訕的閉了嘴,不過心中還是很納悶。他入宮之前,也曾看過道士做法事,進宮之後,更是有幸瞻仰了幾次道門第一人的風采,劉同壽跟那些人的套路,完全就不一樣啊!

    與其說是抓鬼,還不如說是差人辦案。或者泥瓦匠蓋房子搞裝修呢。

    這不。搖晃完了香爐,他又奔著柱子去了,又敲又打的,好像在懷疑那裡有什麼機關似的……

    馮保很想提醒小道士一聲,雖然進宮時用了這麼個藉口,但劉兄弟你也不要太入戲了吧?不過想了想。他最終還是沒開口,一則他聽過劉同壽的事蹟。多少有些信心,另外……

    他不著痕跡的向四周張望了幾眼。果然,在那幾個陰暗的角落裡,他發現了幾道閃爍迴避的目光。要不是黃錦事先提點過,以馮保的閱歷,還真就留心不到這些。

    罷了,還是任劉兄弟作為吧。馮保暗自嘆了口氣,說不定劉兄弟就是發現了這些盯梢的,所以才故作姿態,等沒人的時候,就會施展真正的手段了。

    不過,不是所有人都像馮保這麼有耐性的。

    隨著情報的傳遞,養心殿很快就傳出了一聲低沉的咆哮聲!

    「他到底在幹什麼?又把朕的乾清宮當做了什麼?」長期窩在宮裡當神棍式宅男,嘉靖的臉色一直就不怎麼好,此時更是一點血色都沒有,蒼白的嚇人,語氣中飽含的怒氣,更是讓人膽顫心驚。

    沒人接話,所有人都佝僂著身體,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在這些資深的宮人眼中,劉同壽的膽量,是屬於無知者無畏那個範疇的,他根本不知道皇帝有多可怕,他根本就不講理的!

    「黃伴,你給朕說說看。」沒人回答,嘉靖的怒氣得不到宣洩,於是他開始點名。目標最大,離得最近的黃錦當仁不讓的中了彩。

    「回萬歲爺……」黃錦緊緊皺著臉,把一張胖臉擠得跟個大號的肉包子似的,他心裡已經開始後悔了,早知道,就應該考量一下小道士的手段,再跟皇上提起,至不濟,也要對個口供啊!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自己果然是賤皮子,消停日子一過久了,就完全沒有警惕心了。

    「劉小道長先前不是啟奏說,要替萬歲爺把寢宮拾掇一下,變得更加舒適嗎?以老奴看來,說不定,他是打算把兩件事一起辦了吧……」黃錦小心翼翼的說道。

    就算不看在劉同壽許下的好處,以及乾兒子馮保的面子上,這件事終究也是經了他的手,關係是怎麼也撇不開的。而他主張讓劉同壽試試,也是出於忠心,就算他旁敲側擊的說兩句好話,後果應該也不會太嚴重。

    何況,他很清楚,以皇上的性格,他清楚無遺的將憤怒表露出來時,往往並不是他怒意最盛的時候。皇上真的要翻臉殺人,才不會拉著自己說這說那呢,直接揮揮手,就讓衛士們去拿人了。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視人命如草芥,修仙的,都是這性情……

    「兩件一起辦了?三天時間?哼,年紀不大,心氣倒不低。」

    隨著嘉靖一聲冷笑,殿內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皇帝不張嘴,張嘴就殺人!

    黃錦的一顆心也是懸了老高,好在這次皇帝的耐性還算不錯,話鋒一轉道:「罷了,先給朕盯著吧,看看他最後能搞出什麼名堂來。」

    「老奴遵旨。」黃錦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濕漉漉的都是冷汗,他知道皇帝不滿的來由了,千不該,萬不該,小道士不該擅動皇帝的齋醮用具!

    說不得,他要親自去提點一下了。

    ……

    「什麼上虞小仙師,真是徒有虛名,望氣觀色一概不用,到處敲敲打打算是個什麼門道?難道他想把乾清宮拆了重建不成?哈哈。」

    劉同壽直愣愣的闖進了宮,要說陶仲文一點都不擔心是不可能的。不過,得了乾清宮的消息後,他一顆心卻是穩穩的落回了肚裡。

    幫他傳遞消息的,是邵元節在宦官中發展的內線,雖然不懂道術,但人卻很機靈,一張巧嘴把劉同壽的行為舉止形容得活靈活現。通過他的描述,陶仲文雖未至現場,但卻可以確認,至少在風水堪輿上,劉同壽是純粹的外行。

    「陶師弟切莫輕視了他,此子出身有異,所學更是駁雜,雖不通易理,不識天數,但每每卻有驚人之舉。不但震驚當場,即便我等行家裡手事後推演,也難窺得其中玄虛。就如他在杭州示之於眾的清心符,還有攪亂餘姚的那件事,說來慚愧,為兄至今仍未摸到半點頭緒。」

    大喜過後,邵元節顯出了道家高人的本色,他捻著長鬚,沉吟不已。

    「他的確有些手段,若不是處在這等情勢下,我等大可坐下來,談道說法,互通有無,也不失為人生快事。不過,邵師兄,你有沒有注意?那小道士的手段雖神奇,但他很少正面解決問題,而是喜歡兜圈子,兜到他擅長的領域後,這才圖窮匕見。」

    陶仲文悠然一笑,不無得意的說道:「就如今次,他也是假託了堪輿風水之名,行驅鬼之事,除了要避諱皇上的心情之外,未嘗不是想另闢蹊徑,呵呵,他轉移注意力的手法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

    「原來如此……」邵元節仔細想想,還真就是這麼回事,心下也是暗嘆,自己果然是老了,居然連這麼簡單的障眼法都沒看明白,枉自修了大半輩子的道。

    他也是從善如流,當即追問道:「那,陶師弟可有對策?」

    陶仲文微微一笑,從容道:「他的手法簡單,應對起來也不難,只須提醒皇上,小道士可能會……」

    邵元節也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當即起身道:「好,貧道這就去面聖。」

    「慢來,慢來,」陶仲文一把扯住老邵,低聲提醒道:「師兄卻是糊塗了,以皇上的性子,你若是出了面,難保不起反效果,說不定皇上還會質疑你我的用心,認為咱們拿聖駕的安危做爭寵的工具呢!」

    「陶師弟提醒的是,那,你的意思是?」

    陶仲文神秘笑笑,往南面指指:「師兄莫要忘了那些人,先前他們既然拜託上面,讓咱們設法阻止小道士面聖,那現在,咱們只需提醒他們一下就行了。」

    「如此甚好。」邵元節點頭稱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28
第150章 主次關係

    消息很快就傳出去了,可第二天卻沒有任何動靜。*

    倒不是謝丕突然不想報仇了,實在是他無暇旁顧,眼下,整個朝堂,甚至是整個天下的官員們,都死死的盯著吏部呢。

    在首輔張孚敬悄然無息的運作之下,隨著一份最新的名單的出爐,關係著無數人前途命運的京察開始了!

    圍繞著那份名單,吏部、都察院都忙得雞飛狗跳,一部分人意圖刺探,另一部分人全力周旋,剩下的則是心懷忐忑,兩邊張望,哪還有人顧及宮裡那點事兒啊。

    何況,禮部夏尚書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判斷,他認為張孚敬用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之策,劉同壽就是那個明裡吸引人注意力的,是犧牲品,張孚敬想用這個障眼法,在京察上打一個突襲!

    他的觀點一經提出,就得到了廣泛的認同,即便是身負深仇的謝丕也不得不承認,現在追著小道士不放,只會捨本逐末,成為後世的笑柄。

    張孚敬那份名單相當隱秘,要不是機緣巧合,夏言在吏部埋下的釘子也足夠深,恐怕要等到老張在朝議上拿出來,眾人才會恍然而覺了。

    雖然這種小手段還不至於動搖根本,但在京察大計上,多一點主動權,就能多保住幾分實力,此消彼長,影響極是深遠。

    那份名單的全貌尚不得知,但從露出來的冰山一角中可以看出。張首輔蓄謀已久。劍指政敵,意圖藉著京察,徹底打一個翻身仗!

    這樣的形勢下,讓小道士入宮爭寵,不是障眼法又能是什麼?

    其中風險姑且不論,就算成功了,小道士也不可能一下就騎到邵元節頭上去,即便真有奇蹟發生,可邵元節對朝政的影響又有多大?他何嘗又參與過朝爭了?

    潛移默化固然會有些影響,但那是水磨功夫。非天長日久不能見效。對比而言,京察則是迫在眉睫,孰輕孰重?別說老辣狡猾的張孚敬了,就算從翰林院找個庶吉士來。也能拎得清裡面的關係。

    外朝已經有了這樣的定論,邵元節的通報當然得不到回應,還是那句話,比起未來有可能的得到的利益,還是眼前的威脅更實在些。*

    輿潮已經在醞釀,就等著春節六天長假結束後,嘉靖重新臨朝的那天,就要發動了。不過,儘管那天也是劉同壽驅鬼的最後期限,但輿潮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公器私用的首輔張孚敬,小道士已經從眾人的視野中淡出了。

    得不到外朝的呼應,邵、陶二人自然很失望。儘管他們不認為劉同壽這個外行真的能解決問題,但若是有可能的話,他們更願意從根本上杜絕意外的發生。

    現在,他們也只能靜觀待變了。

    好在從乾清宮傳來的消息依然很不錯,劉同壽查了一天一夜,最後卻什麼都沒查出來,正在一籌莫展之中。只要這樣持續下去,再過兩天。不,確切的說就是一天半,那小道士就算是徹底玩完了。

    當然,意外也是存在的,一個聽起來不怎麼起眼的消息引起了邵元節的注意。

    「你說有宮女去見了小道士。還密談了很長時間?皇上呢?皇上難道一點反應都沒有?」

    「那邊的情況,皇上應該是知道的。小的也是一直等著看結果,可是,什麼動靜都沒有,宮裡一直風平浪靜的……也許是跟那宮女的身份有關,她是端妃娘娘的身邊的,就在她去見小道士之前,端妃娘娘去了養心殿。」

    「端妃……」邵元節轉頭和陶仲文對視了一眼,微微沉吟。事情越來越複雜了,曹端妃是目前皇帝最寵愛的嬪妃,她若站在小道士一邊,不大不小也是個麻煩呢。

    想了想,陶仲文轉向那個宦官,鄭重其事的說道:「陳公公,貧道要你幫一個忙。」

    這還是陶仲文第一次對他說話,而且用的還是這麼誇張的稱謂,那宦官大是受寵若驚,他連忙躬身應道:「不敢當,不敢當,陶仙師但有所命,陳洪敢不效死,這公公二字卻是……」

    「沒什麼當不起的。」

    陶仲文一擺手,傲然笑道:「貧道在皇上心中,多少還是有些地位的,推舉大臣入閣拜相,貧道也許做不到,但保你個太監的身份,卻也不難。[]這事也不多難,皇上和端妃那邊,自有貧道去說,你只管找到那宮女,不管用什麼法子,一定要問出來,她到底跟小道士說了什麼!」

    「二位真人只管放心!」陳洪心下一片火熱,毫不遲疑的就答應了下來。

    宮中宦官最多的時候,足有數萬之眾,如今雖已屢經裁汰,依然有近萬人在。其中能被成為太監的,不過百十個人罷了,說是百中挑一,半點都不過分。

    他現在大小也算是個管事,但離太監的位置還有十萬八千里呢,即便他做夢的時候,也頂多想著能在十年後,有機會登上那個位置。

    現如今,大好的機緣就擺在眼前,陳洪頃刻間便化身成了紅著眼的餓狗,別說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宮女,就算是個嬪妃,只要不是最得寵的那幾個,他也敢撲上去咬上一口。

    惡犬興沖沖的走了,兩個道士卻小小的起了番爭執。

    「陶師弟,你是不是有些孟浪了?如果那小道士成不了事,此番不過是多此一舉,若是他真的成了事,我等設法自保還來不及,又哪裡有餘力去參與宮中之事?閹人最是心胸狹隘,你今日許了他,若是他日不兌現,他必然心存怨望,難保會做出什麼事來,你,這又是何苦來哉?」

    盯著老邵的眼睛。陶仲文緩緩說道:「邵師兄。恕小弟無禮,小弟以為,你這話只說中了一半。」

    「怎講?」他的話的確無禮,但邵元節到也不至於動怒,他沉聲反問道。

    「邵師兄顧及皇上的心思,一直不偏不倚,在外朝,在宮禁,都只是若有若無的有些聯繫,平時看起來像是助力。關鍵時刻根本就用不上。就比如這一次,若不是這陳洪本身有些門道,恐怕你我連消息都得不到,只能坐困愁城了。」

    「可是……」邵元節眉頭緊皺。當即就要反駁。

    陶仲文卻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緊接著又道:「謹守本分,才能天長日久,師兄的處事之道也不能就說是錯了,但時過境遷,眼下的形勢已經不一樣了,尤其是這個對手,即便他這次真的失敗了,恐怕也不會就此一蹶不振,你我還是要做好長期鬥爭的準備才是。」

    「怎麼可能?皇上明明……」

    「先是冷眼看待。然後又以三天之期約束,皇上看起來似乎很不待見那小道士?」陶仲文冷笑著反問。

    「難道不是?」

    「邵師兄聰明一世,怎就在這件事上糊塗了?」

    陶仲文一攤手,喟然長嘆道:「皇上的性子如何,應該不需小弟多說,若非另眼相看,他怎會幾次三番的關注小道士,甚至還用了熬鷹養鷹的手段?他明明就是期許甚深,甚至打算以之來牽制你我,作為制衡啊!你想想。他入宮的契機是什麼?當朝首輔啊!」

    「……」邵元節瞠目結舌,一時無言以對,但心下對這番言論卻是認可了的。

    以前的對手都很容易對付,那邊聲勢造出來了,自己這邊隨便一伸手。就能將苗頭給壓下去,外朝那些搖旗吶喊的。跟他壓根就沒聯繫,往好裡講是跟風的,往難聽了說,就是一幫搶骨頭的狗罷了。

    所以,他從來都沒將外朝看在眼裡,他不需要對方的助力,就算需要,也只是招招手的事兒。反是外朝那些人要上趕子求他,而且還求之不得。

    「看起來,張孚敬沒做什麼大動作,很多人都以為他在青詞上動了手腳,但邵師兄你卻是知道的,那青詞中規中矩,而張孚敬面聖的時候,也只是一如尋常的加以問候,和平時全無不同……」

    陶仲文加重了語氣:「但是,這二人的牽扯遠比外間想像的要深!所圖之大,更是難以預估!障眼法?沒錯,孚敬的確在玩聲東擊西,只是這東西的方向,卻是完全相反的,他是在用京察掩護小道士呢!」

    「怎麼可能?」他語出驚人,邵元節騰地站起身來,滿臉都是不能置信的神色:「陶師弟,你不會不知道京察是何等大事吧?」

    「怎麼不可能?」陶仲文冷笑著反問道:「京察當然很重要,可你不是也說,孚敬早有告老之意,所謂無慾則剛,他既然無所求,又有什麼可放不下的?」

    「此一時彼一時,他日前孤立無援,聖眷又衰,故而才有此意,可現在……」

    「他有了張好牌,劉同壽,邵師兄,你是這個意思吧?」陶仲文接口道:「可夏尚書自己也說了,即便小道士爭寵爭贏了,一時三刻也見不到效果,孚敬正在窘境,他指望得上這個嗎?可笑夏言以己度人,卻是打錯了算盤,完全被誤導了。」

    陶仲文語重心長的說道:「師兄,那小道士簡在聖心,又有孚敬不遺餘力的襄助,如今更是不知不覺的和曹端妃扯上了關係……你我若是繼續抱殘守缺,恐怕是要吃大虧的!」

    「……師弟言之有理。」邵元節摸了摸長鬚,思忖半響,又重新坐下了,不過,此時的坐姿已經不再如前般隨意。

    「師弟既然有見於此,何不傳信夏言,以做提醒?」

    「夏言此人,雖然也能曲解逢迎,內裡卻頗為剛正。面上對師兄還算敬重,實則根本未將你我看在眼裡,又怎會相信小弟之言?他只會認為,宮中情勢緊急,你我以虛言誆他罷了。」

    邵元節點點頭,認可了此節,又問道:「那師弟向陳洪許諾,也是別有深意了?」

    「確是如此。若是小道士不成事,此事未嘗不能加以利用,做那落井之石;若是他成了事,多個把柄也是好的,至不濟,也能從中窺得他行事的脈絡,以作他日之用。那陳洪經歷了此事之後,也只能死心塌地的站在我們這邊,小弟淺見,如此而已。」

    「師弟見識勝我良多,龍虎山上下更是無一人可及啊。」對他這番言論,邵元節深表讚歎。自己養尊處優太久了,這鬥爭經驗,確實差了不少,龍虎山抽身而退的決定,果然是相當正確的。

    「師兄過謙了,小弟也不過是佔了個旁觀者清的好處,實當不起師兄的讚譽。」陶仲文輕笑著謙虛幾句,徹底確定了自己的地位。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30
第151章 花開花謝,水落石出

    「只要我答應幫你一個忙,你就什麼都肯說?」

    陳洪一路上已經想了好多種辦法,儘管都不出威逼利誘的範疇,不過在他想來,擺佈個沒啥地位的小宮女應該沒啥難度。[]但他怎麼也沒想到,他這邊還沒出招呢,對方已經乖乖的就範了,嗯,除了那個所謂的要求。

    「嗯。」小宮女乖巧的點點頭,饒是陳洪已經不再是男人,也被那副可愛的模樣搞得心裡發癢。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騙了我,你以後別想有好日子過!」陳洪呲牙咧嘴的作出了一副兇狠模樣,在實現成為太監的偉大目標之前,他不能有絲毫的動搖。

    「你是直殿監的陳公公,姐姐們說,直殿監的公公最是得罪不得,否則天天被安排輪值,累也累死了。」小宮女怯生生的回答道。

    「你知道就好……」陳洪本來還有諸多後手,結果發現根本沒用的必要了,他還沒說啥呢,小姑娘已經是這副模樣了,要是真的凶神惡煞的吼兩嗓子,對方八成坐在地上就開哭了。

    「說說吧,你想讓咱幫什麼忙?」想了想,他又緊接著補充了一句:「太離譜的可不行。」

    「嗯,蓮兒想家了,想我爹,我娘,還有我哥哥了……」

    「你想回家?」陳洪愣了一下,繼而疑慮盡消,他基本上可以確定,這裡面沒有陷阱,就算有。頂多也就是個假消息……其實。他再次打量了面前的小宮女一番,覺得假消息的可能性也非常之低,這麼個小姑娘,怎麼可能騙人?

    這個要求也是再正常不過了,一入宮禁深似海,小女孩子又怎麼會不想家?但凡有機會,宮娥們第一個提出的,八成就是這個要求。

    「這事兒可不容易,宮女是什麼?是皇上的女人,哪能隨隨便便的就出宮呢?別說是你一個小宮女。就算是娘娘們,想要回家省親,也得找個好日子,提前很長時間向宮裡報備的。難,很難……」

    陳洪搖頭晃腦的說著,這事兒當然很難,不過並非沒有變通的法子,只不過要hu點力氣和人情,陳洪一向信奉欺軟怕硬的處事之道,對手既然這麼軟弱,他有心把那個要求也給賴掉。

    「那我就不告訴你,我跟小道長說了什麼。」小宮女的回應卻很堅決。

    「你敢!」陳洪瞬間變臉。

    小宮女兩手死死的揪著衣襟,顯然是怕得厲害。不過她堅定的眼神卻表明了決心,她是一定不會動搖的。

    陳洪沒脾氣了,這種認死理兒的對手是最難對付的那種,他不是沒有別的手段,可相對而言,還是滿足對方要求的成本更低,風險也更小。

    他自認還算聰明,當然不會因小失大。

    「好吧,我答應你了,不過你先別高興。咱可沒本事讓你回家……」陳洪故意停頓了一下,本想看看小宮女患得患失的表情,看看有沒有機會撈點本錢回來。

    結果他只看到了兩個黑漆般的眸子,小宮女瞬也不瞬的盯著他,似乎對他有著一種莫名的信任。當然,在陳洪看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更像是在說:我吃定你了。

    他有氣無力的說道:「尚膳監的陳公公是咱的本家加同鄉,可以找他行個方便,讓你們在那裡見上一面,怎麼樣,現在可以說了嗎?還不行?我告訴你啊,咱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我,我就是想問問,能不能讓姐姐們的家人也來?」

    「……」咱是公公,不是善人!陳洪一手覆額,只覺頭暈目眩,在宮裡呆了這麼些年,各種人等他見過不少,不過象眼前這位這麼奇葩的,還真是第一次見,以前咋就沒發現呢?

    莫非……性格也能傳染?見過那小道士一面……不,是兩面,就被傳染成這個德性了?又或者,乾脆就是那小道士教她的?

    算了,甭管是不是,一時也想不清楚,還是先答應下來,問清楚後,讓邵真人他們頭疼去吧。自己只是個還沒實現理想的宦官,琢磨那麼多干什麼?

    他張開雙手比了比,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十個!」

    「什麼?」小宮女一愣。

    「甭管你家有多少人,宮裡又有幾個姐姐,總之,咱許了你十個名額,怎麼分配,就是你們自己的事兒了。」陳洪咬牙切齒的說道,常年打雁,卻讓一個小家雀給威脅了,說出去還不夠他丟人的呢。

    「太好了,明天就能見到哥哥和娘了!」小女孩拍著手歡呼起來。

    陳洪一聽不是個路數,趕忙叫停:「慢著,慢著,誰告訴你明天就能見到的?」

    「那,是今天麼?」女孩臉上的喜色更濃。

    「什麼今天,明天的,你當這裡是菜市場嗎?得等有機會的!」

    「那好吧。」小宮女委委屈屈的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要走。

    「慢著,誰讓你這就回去了,你答應要告訴我的事呢?」

    小宮女轉過身,眨了眨眼睛,驚訝的反問道:「不是要等有機會的嗎?」

    「我……」陳洪差點被口水嗆死,他惡狠狠道:「有人教你這麼說的對不對?一定是這樣,是不是那個小道士?說!」

    小宮女一臉的無辜,眼眶裡更是光華閃爍,眼見著就要開哭。*同時,也有其他人被驚動了,遠近間都有腳步聲傳來。

    陳洪不吼了,不管是不是有人教唆,他都必須得承認,對方的策略很高明,選擇的人選更妙。為了這點要求,把事情鬧大,那他陳洪的名聲就算是徹底完蛋了。不是太監。而是太傻了。

    「好吧,午後,就在午後!你現在就列名單給我……」

    那消息是有時效性的,現在也只能希望這消息足夠勁爆,能值回票價吧,等著小宮女去問人的時候,陳洪暗自嘆息不已。

    另一邊,小宮女卻正雀躍不已。

    「金英姐姐,淑翠姐姐,壽哥哥的法子真的有效。咱們可以見爹娘了!」

    那二人都比張金蓮年紀大,性子也穩重許多,那淑翠首先質疑道:「真的嗎?陳公公真的答應了?他不會是打算事後反悔吧?」

    張金蓮連連搖頭:「不會的,我照著壽哥哥教的辦法。等到見完人之後才對他說。」

    「姐妹們都說,陳黑臉最難打交道,怎麼這次竟然……」

    張金蓮一挺小胸脯,滿臉自豪的的說道:「都說了,是壽哥哥教的法子好。」

    「好了,好了,都是你的壽哥哥厲害好吧?明明才見了兩次面而已……」笑鬧了幾句,姚淑翠發現了同伴的異常「金英姐,你怎麼了?你那個爹雖然不是東西。但能見見你娘和妹妹也好啊。」

    「沒什麼。」楊金英欲言又止,她不能說她在擔心劉同壽,否則會被姐妹們取笑不說,還會惹得金蓮妹妹不高興,那又何苦呢?雖然只見過兩面,但小女孩對她的道士哥哥卻已經崇拜得不得了,就算稍微質疑一下,她也會嘟上半天的嘴呢。

    不過,以宮中流傳著的消息分析,小道士的處境確實不太妙。可就是在這樣的困境中,對方偏偏還有心顧著她們這些弱女子,這份心思讓人感動之餘,更是加深了她的憂慮。只可惜,她什麼也做不了。除了將對方要的信息傳達過去之外,也只能暗自祈禱了。

    其實她想的沒錯。劉同壽眼下確實有點鬱悶。

    調查時間已經用掉了一半,能想到的調查手法,也差不多都用過了,但卻一點頭緒都沒有。昨夜幾人就住在乾清宮,可別說是鬼,連鬼毛都沒看見一根。

    倒是張金蓮帶來的消息有點用處,嘉靖嗑的藥,效果不僅限於床上那點事,而是帶有一定的迷幻效果!而嘉靖對那種感覺也頗為迷戀,也就是說,他是真的在吸毒!

    消息來源於曹端妃,在情在理,此女都沒必要騙自己,所以,劉同壽基本上可以確認了。

    這對他選材配藥很有幫助,但對解決目前的麻煩卻起不到任何作用。嘉靖吃的那東西的藥引很稀罕,根本不具備普及的可能,但在宮中見過鬼的人卻足有數百,把鬧鬼的原因推到藥上面,顯然是不科學的。

    那麼,原因到底是什麼?望著空蕩蕩的大殿,劉同壽百思不得其解。

    「劉賢侄,你可有餘暇?」就在此時,李家父子突然主動找上了他。

    除了他和沈方卓,其他三個對皇權都有著根深蒂固的畏懼,所以,都表現得循規蹈矩的,好像消失了一樣。

    「有,當然有。」

    李言聞緩緩說道:「我想,以你的聰明,想必也知道我要說什麼,沒錯,我就是想告訴你,這藥我確實有辦法,不過……」

    劉同壽正色道:「請伯父直言。」

    「此藥非是吉物,本不該流傳出來,但既然宮中已經有類似的東西在流傳,那倒也不算是破例。何況,此藥能真正發揮作用,還是多虧了你的提點,一飲一啄,也算是有緣了。只是你得答應我,不使藥方外傳,至少,在找到控制流向的方法之前,須得如此。」

    劉同壽有點暈。

    李言聞鄭重其事說出來的這東西,貌似跟某種後世的禁品差不多,何況,這事兒也能跟自己扯上關係?太扯了吧?自己啥時候提點過這位神醫之父了,就算有那心,也沒那能耐啊!

    「我李家先祖早些曾跟隨成祖皇帝南征北討,有鑑於軍中將士多死於刀劍之創,他立下了宏願,要復現漢末神醫華佗的神技……」李言聞面露驕傲嚮往之色,慨然說道。

    「華佗?」劉同壽一愣神,現在果然流行瞬移,連醫生都喜歡這道道了。

    「不錯。劉賢侄,你可知道,華佗賴以名傳千古的是何神技?」李言聞又問。

    「嗯,刮骨療傷,開顱治頭風,還有……」劉同壽不懂醫術,但瞭解華佗不需要醫學知識,其事蹟,只要看過三國演義的人都耳熟能詳。

    聯想起李言聞的話,他突然驚覺:「莫非,伯父指的是……」

    李言聞緩緩點頭。

    「同壽兄弟,你們不要打啞謎好不好?俺也知道華佗誒,到底他的神技是什麼,俺也想知道呢。」他倆挺有默契,卻急壞了沈方卓,這貨抓耳撓腮的,終於忍不住插嘴道。

    「還能有什麼?外科手術唄……」

    華佗和張仲景都是名傳千古的名醫,可在當時,華佗卻遠比張仲景有名,為什麼?因為他是專攻外科的醫生。

    內科外科本無高下之分,可時勢造英雄,人要脫穎而出,還是得看天時。

    時逢亂世,內科醫生沒有專治刀劍傷的外科醫生吃香,前者講究春風化雨,潤物無聲;而後者的效果卻是立竿見影,自然名聲更大。

    除了給關羽刮骨療傷,試圖為曹操做開顱手術之外,華佗還救治過身披數十創的周泰,以及給周泰引見華佗的虞翻手下將校。

    在沒有青黴素的時代,破傷風是冷兵器造成殺傷的主要方式,華佗在別人都束手無策的領域救死扶傷,這本事可是了不得。

    劉同壽一路聯想,李言聞還沒揭開的謎底也是呼之慾出了。

    麻沸散!漢朝版麻醉劑,這就是華佗能進行外科手術的王牌之一。李言聞說的,李家能拿出來的藥,想必就是這東西。

    麻醉劑的用法很多,不同劑量能達到的效果也不一樣,其實也算是一種毒品,只是副作用沒那麼強。

    而李言聞所說的他的指點,自然就是他對李時珍說的那些後世的醫學常識了。破傷風,無非就是細菌侵入傷口,只要能儘量消除細菌的影響,就能復現華佗的神技。

    當然,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沒那麼容易。但無論如何,方向找對了,做起事來就事半功倍。對李言聞來說,困擾李家許久的難題終於有了個合理的解決方法,這才是劉同壽體現出來的作用。

    有因就有果,現在,李言聞準備出手幫忙了。

    只要有了效果更好的靈藥,那就算劉同壽驅鬼失敗,也能挽回不少分數,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這就是他的想法。

    等了一會兒,見小道士神色變幻,只是不再開口,沈方卓又急了,催促道:「外科手術,那是啥?劉兄弟,你別發愣,倒是接著說啊。李兄弟,你知道外科手術是啥意思嗎?」

    「就是……」李時珍是老實人,被他一問,就想回答。

    「啊!」正在這時,只聽一聲脆響,然後樑蕭發出了一聲慘叫。

    李時珍轉頭急看,正見劉同壽從梁蕭的腿上收手,臉上儘是恍然之色,口中也在喃喃低語:「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癥結在這裡啊……可笑我居然沒想到,還騎驢找驢的轉悠了這麼久!」

    「同壽啊,你到底找到什麼了?說真的,這一下可真不輕呢……」梁蕭揉著腿,躲開了好幾步,這才放膽問道。

    「咱們是來做什麼的?」

    「捉鬼啊……呀,難道你已經……」

    「哼哼,雖然還沒十拿九穩,但這鬼的尾巴,八成已經被我抓在手裡了。」劉同壽嘿然一笑,舉起右手,五指慢慢收攏,攥成了一個拳頭。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32
第152章 厲鬼真容,善後之法

  . 「劉兄弟,你有發現了?」馮保興沖沖的走進了乾清宮。

    我擦,這哪兒是交泰殿啊,分明就是三清宮哇!劉同壽目瞪口呆。

    「萬歲爺龍潛之地在鐘祥,那裡的氣候比較濕潤,到了京城後,他一直不怎麼習慣。而這裡又常年點著香爐,就越發的乾燥了,所以,時常會命人灑水。另外,這裡的地勢比乾清宮略低,當年水災的時候,也以這裡最嚴重……」

    馮保的解說解答了最後的疑問,劉同壽徹底想通了,他不但知道鬼在哪兒,他甚至連如何善後都已經打好了腹稿。

    「就是這裡了!」

    「啊?劉兄弟,你是說,那鬼在這交泰殿?」馮保四下看看,打了個哆嗦,四周的壁畫讓他有些毛骨悚然。

    「馮兄,你想不想看看鬼長什麼樣?」劉同壽神秘兮兮的一笑,然後不由分說的扯著馮保就往牆壁走。

    「咱還是算了吧,鬼有啥好看的?你趕緊做法,把它弄死不就結了……」馮保嚇得話都說不囫圇了。要不說驅鬼這活兒不是人幹的呢?找不到的時候要發愁,找到了一樣難以消受。

    不過,恐懼的時間持續的並不長,下一刻,他的眼睛又瞪圓了,失聲尖叫道:「那個不能揭,那可是萬歲爺的寶貝……」

    「不揭怎麼行?鬼就藏在後面啊。」劉同壽聳聳肩,「其實光是揭壁紙可能還不夠,情況嚴重的話,說不定要把整個牆壁,乃至地板都重新收拾一遍呢。」

    「什麼?」馮保連都綠了。

    雖然小道士說的很認真。完全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也許真的如他所說也未可知。但問題是,這裡是皇上的命根子,貿然動了的話,龍顏大怒是可以預期的,這個真心沒法善後啊!別說他,就算把他乾爹拉上一樣白扯。

    「劉兄弟。沒有別的法子嗎?」

    劉同壽搖了搖頭,「必須得如此,否則的話。除非交泰殿不進人,不然鬼祟就始終會存在,不但會嚇人。時間長了還會要人的命!這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我是不會拿來開玩笑的!」

    「可是,這要怎麼跟萬歲爺交代啊……」馮保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他無助的望著劉同壽,好像即將面對摧殘的幼女一般。

    「這事卻也不難……」劉同壽左右看看,只覺心曠神怡。

    他進宮的那個託辭原本只是試探性的,頂多只有五成把握,可看到這裡的佈局之後,他的成算已經增加到了九成。他笑眯眯的向馮保招招手:「馮兄,你且附耳過來……」

    「……」馮保畏畏縮縮的湊了上去。小道士一陣嘀咕,小宦官越聽眼睛越亮,「成,我看這法子準成,為求保險。我先去問問爹,劉兄弟你覺得……」

    「能讓黃公公把關,那就又多了一層保險,我當然沒有意見,只是怕勞煩了黃公公呢。」劉同壽笑意不減,絲毫不以為意。

    「不麻煩。怎麼會麻煩呢?你我建功,乾爹他臉上也有光彩啊,何況,這事兒又跟……先不說了,兄弟你且施法作為,咱去去就來。」馮保越說越興奮,最後頭也不回的就跑了。

    「誒,馮兄,你不看看鬼再走?」劉同壽扯著脖子叫了一嗓子,小宦官聽得真切,腳下跑得更快了,好好地,誰願意見鬼啊!

    「鬼在哪兒?同壽兄弟,你趕緊把它揪出來讓俺開開眼!」他不願意,卻有人願意,沈方卓已經忍了很久了。

    李時珍也是憋了一肚子疑問呢,他緊接著問道:「是啊,同壽,你說是我爹提醒了你,可是我爹哪裡說過跟鬼有關的事情了?」

    「鬼?」劉同壽曬然一笑,「青天白日的,哪裡有鬼,不過是黑黴菌在作祟罷了。」說著,他揪起壁紙的一角,用力一掀,直接將壁紙扯了下來。

    「黑黴菌?」眾人抬眼急看,連因為害怕,躲到一邊的梁蕭都湊過來了。

    只見牆上和壁紙背面,斑斑點點的都是污漬。

    「對,就是這個。」劉同壽指著那些黑點說道:「這種東西有毒,會散發出一種眼睛看不見的孢子……哦,就是一種毒素,中毒的人,根據體質不同,會產生不同的症狀,幻覺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來過交泰殿的人都中了毒,來的越多,中毒越深?可是邵元節那些龍虎山弟子……」李言聞來興趣了,他認可了劉同壽說的細菌的概念,不過尚無從著手,畢竟這年頭沒有顯微鏡,想找個例子深入研究,是十分困難的。

    「這東西也是因人而異,有的人體質好,甚至產生了抗體,就不怕這玩意了。」

    「可你是怎麼斷定的呢?」

    「此物逐水而生,最喜歡附在高纖維……就是如乾草、樹葉這些有脈絡的東西上生長,紙是草木所制,故而也屬於這個範疇……」

    有毒黑黴菌是很偏門的東西,在後世也是近些年才有比較系統的研究,這玩意不但能讓人產生幻覺,而且還會影響房屋的結構和電力系統,具體體現就是:忽隱忽現的閃燈,咯吱作響的地板,逐漸剝落的牆壁,很多鬼屋後來都被證實,是黑黴菌在作祟。

    因為對醫學沒啥研究,劉同壽一開始根本就沒往這個方面想,不過他多少也聽說過些傳聞,當李家父子提及細菌的時候,他才豁然開朗。那個傳說中的黑眚,沒準兒就是這玩意,逐水而生,各種不可思議,相當之貼切。

    李言聞有些迷茫:「這,莫非也是尊師託夢教給你的?可是,神仙不都應該是……」

    「李伯父,這就是你的偏見了。」劉同壽正色道:「三千大道,皆直指本心,所謂得道,也就是悟出了自然法則的意思。無論醫術,還是道術,甚至是工匠之術,都是修仙之術,飛天遁地,皆可從中覓得妙法!」

    說到這裡,他忽然展顏一笑:「伯父不信的話,且看小侄的善後之法,就知端的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34
第153章 天機莫測,同壽有道

    「兩位真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陳洪連滾帶爬的衝進了元福宮,嘶聲力竭的尖叫聲,讓人聽得心頭髮涼,身上汗毛倒豎。.

    「何事驚慌?」邵元節倒是沉得住氣,他將手中拂塵微微一擺,不動聲色的問道。

    「邵真人,那小道士自稱找到了鬼祟所在……」

    「什麼?」拂塵劇烈的抖動了一下,像是在趕蒼蠅一般。

    「他說鬼在何處?」陶仲文也沉不住氣了,半眯著的眼睛陡然睜開,精光四射。

    「在,在交泰殿!」陳洪不是有意賣關子,實在是喘得太厲害了。

    「交泰殿?怎麼可能!」邵元節騰地站起身,半是驚疑,半是憤怒的發出了一聲低沉的吼叫。

    除了地點的選擇之外,交泰殿的一切都是他一手佈置的,不管劉同壽的說法是出於何種居心,結果都是一樣,那是要打他邵真人的臉啊!

    「真人明鑑,小的怎敢拿這種大事開玩笑?事實上,那小道士已經動手了,他把牆上的壁畫全都給撕了,這會兒,正在鑿牆呢!」陳洪的氣終於喘勻了,見邵元節有見疑之意,他連忙詳細的解釋起來。

    「撕壁畫,鑿牆?」邵元節怒極反笑,又坐回去了,「他不光是在打老夫的臉,他是連皇上的臉一起打啊!宮中哪個不知,皇上最喜歡的就是……」說到這裡,旁邊陶仲文咳嗽了幾聲,以作提醒。

    老邵驚覺。他看了陳洪一眼,又把那句話給嚥了回去,嘿然冷笑道:「嘿,這不是壞事,是好事,他自尋死路,黃泉路上。須怨不得旁人。」

    陳洪好生失望,可陶仲文又哪裡會理會他那點小心思。

    嘉靖喜歡交泰殿的環境,喜歡那些壁畫。宮中很多人都知道,甚至連這些壁畫的來路,也算不得什麼秘密——都是邵元節請畫師畫的。」

    「小弟遵命。」

    ……

    交泰殿。

    「太莽撞了,實在太莽撞了!」黃錦來的已經很快了,可他還是沒想到,劉同壽的動作快成了這樣,讓他只有嘆息的份兒了。

    「怎麼會莽撞呢?」劉同壽一臉無辜,他指指地上對著的那堆壁畫:「那鬼祟中了貧道的法術,已經被打得重入黃泉,永世不得超生,但它留下的痕跡盡在,喏,那些壁畫以及牆上留下的黑點就是了,誰要是不相信,可以把這些東西吃下去,保管他很快就見鬼去。」

    對自己人是大道無形的說法,對黃錦乃至嘉靖這些人,就得忽悠了。劉同壽也不怕有人戳穿,交泰殿的黑黴菌群已經形成相當大的規模了,真有那不怕死的,就讓他嘗一口好了。

    「誰跟你說這個了。」黃錦跌足道:「你找到了鬼蹤,雖然沒等聖駕到來就施法,算是個缺憾,不過,這都是小節,哪怕有人挑刺,也不要緊。只要日後真的絕了鬧鬼之事,這大功一件,怎麼也跑不了你的。可是……」

    他抬手指指劉同壽,苦笑道:「誰讓你這麼著急就把壁畫撕了啊?那可是萬歲爺的心愛之物,而且,你還鑿牆……你有沒有想過萬歲爺的心情啊?」

    「想過。」劉同壽點點頭,遭遇強拆,誰的心情都不會好了,何況還是皇帝,除了亡國之君外,估計還沒哪個皇帝享受過這種待遇呢。

    「那你還……」黃錦氣的都快說不出話了。

    「黃公公,須知除惡務盡。那厲鬼雖亡,但留下的痕跡對其他厲鬼來說,卻猶如黑暗中的明燈一般,若是不趕快消除,只怕會有更多的厲鬼出現。您也知道,貧道我年紀尚幼,道行微薄。法力有限,萬一來了更厲害的厲鬼……」

    他一臉的悲天憫人,「貧道敵不過厲鬼。葬身鬼手是小事,可若是被這厲鬼驚擾了聖駕,那豈不是罪該萬死?」

    「……」黃錦無語。

    這話聽起來確實是那麼個道理。可問題是,萬歲爺未必認這個理兒啊!只是這話他沒法出口,說皇帝不講理,這是歌功頌德,還是貶低呢?

    黃某人胖雖胖,但並不缺心眼。

    「黃公公不用擔心,貧道不是讓馮小公公轉達了那個善後之法嗎?您覺得如何?」

    「那個啊……」黃錦的心情稍稍好了一點,但卻依然愁眉不展,「那法子還算不錯,說不定還真有那麼點意思。可是,有沒有你說的那麼十拿九穩,咱家還真就說不好。要是沒出眼下這事兒,應該有功無過,不過現在麼……」

    胖子又嘆了口氣。「沒辦法,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萬歲爺那邊還等著咱家回話呢,你們且候著吧,說不定等下就有旨意到了,唉!」

    說著。他轉身走了,馮保看了眼胖子的背影,跺了跺腳,最終還是選擇了留下。

    「我說劉兄弟,你不是存了心的要害人吧?咱走之前,明明就提醒過你,先前也給你講過不少萬歲爺的忌諱,你怎麼就不聽勸呢!」待黃錦走遠,馮保哭喪著臉,抱怨起來。

    劉同壽悠然笑笑,問道:「馮兄,你不相信我嗎?」

    「老實說,你的手段人品,咱已經佩服得五體投地了,可你這行事風格……」馮保又湊近了些,啞著嗓子道:「張閣老想必也跟你說過吧,萬歲爺本來很喜歡你的,當初還誇過你的名字,可最終就是因為你屢屢犯了他的忌諱,所以才……」

    「可他終究還是動了心,不是嗎?」

    「那能一樣嗎?觸他霉頭,和順著他的意,這裡面的差別你難道真的看不出?」馮保有些著惱了。

    劉同壽也不辯解,直接反問道:「可皇上也不喜歡人猜中他的心思,這總沒錯吧?」

    「啊……那倒也是,可是……」馮保有點迷糊了。

    不能怪他反應不夠敏捷,嘉靖的脾氣本來就古怪,各種各樣的忌諱極多,很多還是相互衝突的。馮保只是從黃錦那裡囫圇吞棗的聽了來,還沒機會應用,當然把握不好這個度。

    「所以啊,規矩太多,就施展不開手腳做事了。」劉同壽喟然長嘆,馮保的迷茫,他也曾經有過,張孚敬說的那些法則,很多都是自相矛盾的。不過,從張孚敬後來的行動中,他悟出了一絲道理。

    「馮兄,你我相交一場,也算是投緣,小弟我也不藏著掖著,說說我最新悟出的道理,請你一起參詳參詳,如何?現在你可能沒心情聽,但只要不出意外,事後你再回頭來看,也許會有些心得也未可知。」

    「願聞其詳。」

    劉同壽神秘兮兮的說道:「秘訣就是:抓大放小。當今乃是聖明之君,在他面前做事,怕犯錯是要不得的,人無完人嘛,完人都成仙了,關鍵是把握好度。只要小錯不斷,大事不犯,然後再不斷立功,皇上對咱們的印象就會越來越好……」

    「有道理,很有道理!」

    馮保也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聽完這席話,他再看劉同壽的時候,眼神大是不同,「劉兄弟此舉果有深意,你撕了皇上的畫,鑿了他的牆,然後你弄了個更好的給他,這樣既讓他沒法動怒,又對你印象深刻……」

    他越說越起勁,最後驚嘆道:「天,你到底是怎麼悟出這道理的?就算爹他服侍了萬歲爺幾十年,也沒……不過,這事要想成功,你的揣測必須要十拿九穩,你真有把握?」

    「嘿嘿,天機不可洩露。」劉同壽指指額頭,意味深長的笑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7:36
第154章 相見不如懷念

    嘉靖的口諭果然很快就到了。

    不過,口諭的措辭雖然很嚴厲,但後果卻不算嚴重,從某種程度上來講,還可以說是好事。嘉靖不打算殺人,而是召劉同壽去當面斥問。

    換個別人,可能會嚇得腿發軟,比如梁蕭就是,這沒用的傢伙已經嚇得站不起來了;李家父子也是相顧駭然,滿臉都是擔憂。

    就連沒心沒肺幾乎不在劉同壽之下的沈大俠,這會兒也笑不出來了。看他咬牙瞪眼,四下尋摸的架勢,沒準兒已經琢磨起了事敗之後,怎麼從紫禁城殺出一條血路的問題。

    反倒是本來最慌張的馮保變得有信心了,特別當他聽到口諭內容的那一剎那,小宦官的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能見面,劉同壽就已經成功了一半。沒見面都能搞出這般局面呢,見了真人當面後,以他的忽悠本領,不把皇上哄得合不攏嘴才怪呢。

    什麼?你們不信?愛信不信,反正咱信了。

    馮保是親眼看著劉同壽從啥也不知道,變得遊刃有餘的,他真心誠意的相信世間有神了,小道士就是活生生的見證!

    梁蕭他們之所以突然沒信心了,主要是因為皇權的威嚴,這威嚴早已根深蒂固,壓得幾人喘不過氣來,根本沒辦法正常的思考。

    而馮保在宮中已經呆了好些年了,距離產生美,也產生了威嚴,他看得多了,聽得多了。對天威有了另一層的理解,劉同壽高深莫測的理論,讓他若獲至寶,哪裡還會如之前那般患得患失?

    將幾個同伴的神情看在眼中,劉同壽不由慨嘆了一番,皇權真是很強大啊,難怪那些造反的都喜歡搞個宗教信仰呢。沒有神仙站在背後。百姓們恐怕連拿起武器的勇氣都鼓不起來。

    從這個角度來說,也證明了明末東林黨的強大,李自成那些人可沒有宗教信仰。之所以能聚眾百萬,只能說是朝廷把百姓逼得太急了。

    一路上,他都神馳天外。但無論是引路的宦官,還是陪同的馮保,都沒人敢打攪他。*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這位小仙師都不是尋常人物,千萬得罪不得。

    「啟稟皇上,劉同壽到了。」

    「宣他進殿。」

    嘉靖這次也是真急了,劉同壽一到養心殿,他立刻把人給叫進去了,一點架子都沒端。

    「小道劉同壽,參見吾皇……」道士在宮中是有特權的。不但行走無礙,還可以免去跪拜之禮。馮保事先提醒過,劉同壽當然也樂得如此,他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了一下殿中諸人,然後似模似樣的打了個稽首。

    「免了吧。」嘉靖的聲音不高。中氣也不是很足,但語氣卻冷冰冰的,充滿了肅殺之氣。

    「依朕看,你本也沒什麼恭順之心,你在上虞不是說過嗎?你未入道籍,不是方外之人。見了朕自當以俗禮之禮拜見,你偏偏又自矜上了,擺起了小仙師的譜,哼!未經朕的許可,就敢在交泰殿大動干戈,朕倒要問問你,你敢這麼做,倚仗了誰的勢,又為了什麼目的?」

    口諭就已經很嚴厲了,此時的質問更是誅心,大殿裡原本就很肅靜,這會兒甚至連喘氣的聲音都聽不到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深深的低下了頭,生怕皇帝的怒氣轉移過來。

    不過,儘管都是低頭,但各人心中所想卻不盡相同。

    邵元節心中大喜,嘉靖的質問非常難回答,裡面全是陷阱。身份和恭順之心的問題是其一,後面的那個問題更是基本無解。

    照實說?說皇上拜神十年,神沒請到,鬼卻搞來了一個?那後果……嘿嘿,還用說嗎?為了維護自己的面子,嘉靖必須得狠狠的收拾劉同壽,殺一儆百,以封天下人悠悠之口。

    不照實說?那小道士又能編個什麼理由?什麼理由也不能強拆皇帝的房子啊!找人幫腔?且不說有沒有敢出這個頭,就算有,皇上那句『仗了誰的勢』正等著呢,誰冒頭誰死,張首輔來了也一樣。

    要換了邵元節自己,恐怕也只能往神仙身上推了,不過,那隻適用於一般情況,而非龍顏大怒的時候。再說了,這裡又不是只有劉同壽一個道士,自己和陶師弟也不是擺設!

    不進宮,不知道規矩多,也許用不到老道的殺手鐧,這小雜毛就要完蛋大吉了。

    邵元節心花怒放,黃錦則是另一番心情,嘉靖的話他也聽懂了,要是讓他來回答,雖然壓力不小,但他也有信心矇混過關,可劉同壽這個愣頭青……

    他一點信心都沒有,有心想給點暗示吧,可這邊他頭還沒抬起來呢,就覺得兩道冰冷的目光掃了過來。一顆大頭頓時變得有千斤之重,又哪裡抬得起來?

    黃錦暗自嘆了口氣,也只能讓小道士自求多福了。

    劉同壽卻是怡然不懼,只聽他毫不猶豫,朗聲答道:「回稟陛下,先師有云: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靜矣,修行修的是心境,而非身份,道士要修行,常人也要修行,只要有一顆向道之心,無論是什麼身份,都有飛昇得道之望!」

    「貧道雖身不在空門,但曾在先師駕前,朝夕請益,修行之心全不在道門羽士之下,故而常以道士自居,卻非又桀驁之意。若是陛下認為貧道須得與俗世之人相同,那貧道……」

    「罷了。」嘉靖面色不變,語氣也平淡了許多。

    劉同壽的回答無疑是在狡辯,而且引經據典也有錯誤,那句話明明是道德經上的,他卻移花接木的安在王老道頭上了。可就是這麼錯漏百出的一番話,卻把嘉靖前面那個問題完美的給解答了。

    道理就在於。嘉靖自己也不是道士。

    邵、陶倆道士只聽了個開頭,心裡就罵上了,可他們也無可奈何,他們不能出面反駁,否則倒霉的就是他倆了。

    「至於交泰殿的事……貧道是為了皇上著想,仗的是皇上的恩寵啊。」

    「你拆了朕的房子,又撕了朕的畫。居然還是為了朕著想?仗著朕的勢頭?哼!真以為你有個好師父,朕就不敢殺你嗎?」

    嘉靖的情緒剛平復了些,一聽這話。又火了。他面色青白,抬手指著劉同壽,一副一言不合。就要翻臉殺人的架勢。

    養心殿內的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邵元節心中狂念:說吧,說吧,說是為了皇上好,所以必須得驅鬼,說出來就痛快了,說出來就什麼都不用再說了。

    「當然是為了皇上著想。」劉同壽就像沒看到嘉靖的臉色一樣,理直氣壯的說道:「讓皇上在那樣的環境下修煉,貧道實在不能忍受,那是一種褻瀆,對皇上是。對上天也是!」

    「……」嘉靖指指劉同壽,愣是沒說出話來,雖然他可以斥責劉同壽,說話的聲音比他這個天子還大,可看小道士一臉的激憤。他又有些懷疑,是不是交泰殿真的有什麼問題。

    「你胡說八道!」嘉靖能忍,邵元節卻忍不得,老道挺身質問道:「交泰殿的佈置,乃是貧道按照道藏秘典《南斗延壽燈儀》和《太上玄靈北斗本命延生真經》所設立,你倒是說說看。貧道哪裡有了錯失,引得你這般血口噴人?」

    他篤定劉同壽不是正途出身,準備在道藏經典上跟對方分個高下。小道士連道德經都沒背熟,勝負一點懸念都沒有,小道士理屈詞窮,八成就得亮出鬧鬼那張王牌。

    在他和劉同壽之間,就是誰先提那檔子破事兒,誰就死。

    老道避重就輕,劉同壽也不上當,那兩本神馬真經,他根本聽都沒聽過,天罡北斗陣他倒是知道,可惜沒用。

    「沒想到啊沒想到,名滿天下的邵真人竟然只有這點見識,唉,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懷念……」他表面上嘆息著搖頭,口中嘖嘖有聲。實則一邊偷眼觀察嘉靖的神色,另一邊也是心念電轉。

    嘉靖對邵元節的插嘴沒有絲毫怪責之意,前傾的身體又是靠了回去,嘴角甚至還流露了一絲笑意,擺出了一副要欣賞好戲的架勢。

    嗯,皇帝果然喜好當裁判,更喜歡吹黑哨,不過沒關係,哥早有準備。

    他信口胡說,拖延時間,那邊老邵的鼻子都快氣歪了,尼瑪,相見不如懷念?這不是咒老道死是什麼?

    「劉同壽,你要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天子駕前,哪有你放肆的餘地?再敢胡說八道……」

    「胡說八道?我看,是邵真人你在胡說八道吧!」劉同壽突然面色一肅,揚聲斷喝:「修道修仙,貧道且問你,天道若何,何者為仙?」

    邵元節當即一愣,關於仙人,道家不少典籍都有記載,但到底怎麼成仙,卻沒有個系統的理論。這也是理所當然,本來就沒人成過仙,光憑臆想,又哪裡會有什麼理論依據。

    「順者為人,逆者為仙!」不待他回答,劉同壽又是一聲斷喝:「羽化登仙,本就是逆天之事,光靠循規蹈矩的遵守道藏禮儀就能成仙?邵真人,你可否舉個例子出來,哪位仙人是這般成仙的?」

    「你舉不出來吧,當然舉不出,因為根本沒有!但凡是神仙,無不是有大智慧,深具執念之人,以先師為例。江南水患,乃是上天降災,先師道行法力,在仙界都只能算是末流,卻又為何以身當之?」

    「無他,概因先師以仁愛之心成聖,成仙之後,依然要受在凡間時的執念所約束,若不能善始善終,遲早也會引發九九天劫,形魂俱滅!所以,先師救江南之民,既是為了求仁,同樣也是為了自身!」

    成仙的系統化理論明朝是沒有的,但後世卻是有的,網絡小說都是這個套路。看得多了,劉同壽隨口就能說出一大堆,他也不指望邵元節回答或者反駁,一心只是觀察著嘉靖的反應。

    還是那句話,道理這東西因人而異,對嘉靖講實話肯定是行不通的,但講歪理卻不要緊,關鍵是能不能抓住對方的思路。

    邵元節瞠目結舌之餘,也在觀察嘉靖的反應。其實以他對嘉靖的熟悉程度,不用看,也知道對方是什麼反應了。

    可老邵也是無可奈何,他沒想到劉同壽的準備居然如此充分,連那個死掉的王老道都拖出來做註腳了。他偏偏還無法反駁,一是他沒有對應的系統理論支持,二來,這套歪理實在太符合皇帝的心情了……

    沒見麼,皇帝已經直起了身體,本來黯淡的眼神也放出了光芒,臉上甚至多了幾片紅暈。很顯然,他又激動了,不過這次不是因為惱怒,而是他來了興致!

    妖孽啊,妖孽!看著侃侃而談的劉同壽,邵元節牙都快咬出血了。

    這個該死的小妖孽到底是從哪兒蹦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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