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退路
與此同時,縣衙後門的一個陰暗的角落裡。
「沈大哥,幹得不錯,不愧是武當第二高手啊。」劉同壽很滿意的拍著沈方卓的肩膀,另一邊則是在安慰著被抓的那幾個鎮民,「都是因為我,讓各位受委屈了。」
趙屠拍了拍胸脯,示意自己沒什麼大礙,呵呵的憨笑道:「小仙師您說的哪裡話,要不是有你,俺老趙現在還打著光棍呢,就挨幾下打算什麼?又不疼的。」
「是啊,小仙師,您跟謝家結怨,也是因為您為鎮上的鄉親們出頭,這次又甘冒奇險的來救咱們幾個,我這心裡真是過意不去啊。」其他人也都頗為動情。
倒是崔木匠顯得最為豁達:「行了,在牢裡不哭,這個時候哭哭啼啼的做什麼?小仙師已經來了,大夥兒都沒事了,馬上就能回家了,還有什麼可哭的?難道是捨不得牢裡的好酒好肉不成?」
「崔永明,你這張嘴就該撕了才對……」
「只可惜,咱們沒眼福,沒看到小仙師的仙法……」
「以後害怕沒機會?小仙師可是咱們東山人,哈哈。」
被崔木匠這麼一攪合,氣氛變得輕鬆了不少,眾人或是遺憾,或是慶幸,但目光中流露出的崇敬之意,卻都一般無二。
最失望的,只有沈方卓了。
他事先被劉同壽一通忽悠加煽動,早就獸血沸騰了,恨不得在餘姚城殺個七進七出才過癮。結果當了兩天搬運工加看客之後,劉同壽突然說時機已至,然後就讓他去縣衙救人了。
這一行是無驚也無險,他的隱遁功夫本來就好,全力施為起來,就算縣衙內的差人打足了精神,也構不成多大障礙。此刻差不多所有人都被劉同壽震懾了心神,別說是他這個高手,就算有一頭大象溜躂進縣衙,也未必能有人發現。
沈方卓順順當當的就進到大牢,把人救出來了。
風險其實都在救人之後,有了拖累,沈方卓本事再大,也沒辦法無聲無息的摸出去,原本這也是這場行動最大的難題。
不過,道理同上,多了幾個人,目標確實大了不少,但總歸沒有大象顯眼,根本就沒人理會身遭的動靜。
偶有幾個機敏的發現有身影晃動,也都被同伴給拉住了,誰都知道小仙師要救人,而且很可能是驅使五鬼搬運來著,傻乎乎的去阻擋,那不是螳臂當車嗎?
唯一比較像樣的障礙是個老頭,這老頭穿得頗為體面,氣派也很大,從裡到外的透著股頤指氣使的樣子,看起來倒有點高手的樣子。而且,老頭的情緒也很激動,象發了瘋似的,通常來說,這種人能有超常的發揮,沈方卓一見之下,也是打起了精神對敵。
誰想這老傢伙就是個樣子貨,啥本事沒有,被他隨手一下就給敲昏了。然後就是一路暢通,幾個人大搖大擺的出了縣衙,跟劉同壽匯合了。
對沈大俠來說,這趟劫獄行動簡直弱爆了,連熱身都算不上,所以,一見到劉同壽,他就喋喋不休的抱怨上了。
「同壽,裡面什麼樣,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早知道這樣,就不應該讓俺動手,這不是殺雞用牛刀嗎?偌大的一個縣衙,只有一個老頭出來攔我,而且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要說這縣衙也是闊氣,一個看門的都穿得那麼體面……」
「穿的綢袍?」劉同壽心中一動,「不會是謝家那個四老爺吧?」
「他自己報了名字,不過我沒記住,但好像是姓謝來著吧……你認識他?」
「這老傢伙就是幕後黑手啊!」劉同壽嘆了口氣:「沈大哥,不是我說你,你這眼力是真不咋地,你順手把他掐死多好?」
「這樣啊……」沈方卓一臉懊喪,「可是,你不是說,謝家那個四老爺是朝廷大官,還是武官嗎?他怎麼能一點拳腳都不懂呢。」
「沒見識,真沒見識,沒聽過什麼叫庇蔭嗎?不懂?那拼爹呢……」劉同壽撇撇嘴,不屑道:「武官會拳腳,那要上溯到秦漢三國了,現在麼,武官就是那麼回事,是當不了文官的無奈選擇。」
「那俺回去弄死他好了。」沈方卓抬腿就要走。
劉同壽伸手拉住他,搖搖頭道:「算了,燈光已經滅了,差人們很快就會回過神,謝家那些爪牙想必也要回援了,不要多生枝節,按原計劃撤退。那老東西多行不義,遲早有跟他算總賬的一天。」
沈方卓提醒道:「那,你的那些法器呢?也不要了?」
劉同壽滿不在意的笑笑,道:「總樞那裡的,郝大哥已經去回收了,其他都是用來轉接的,只有一面鏡子而已,不要緊的。」
沈方卓依依不捨的轉頭看看,很認真的說道:「那鏡子能值不少錢呢,就那麼不要了,很可惜誒。」
「瞧你這點出息。」劉同壽翻個白眼,沒看出來,這貨還是捨命不捨財的。
「同壽,萬一……他們從鏡子裡領悟出你的法術了怎麼辦?你不是說,對方那邊有聰明人,看出了門道嗎?」沈方卓又問。
「看出門道容易,想要領悟就麻煩了。他們只看到了幾面用來反射的鏡子,用來聚光的凹鏡他們沒看到,用來折射的三棱鏡他們也沒看到,就算看到了,他們能懂得折射生實像,反射生虛像,多重折射則能生出海市蜃樓的道理嗎?」
「要是這樣都能有所領悟,那我真是高興死了,這人比愛因斯坦還坦,大明人才濟濟啊。」說著,劉同壽揶揄一笑:「話說回來,沈大哥,這些東西我也給你解釋過好幾遍吧,可你領悟出來什麼了?鏡子很值錢麼?哈。」
沈方卓老臉一紅,「俺是老實人,當然搞不過你這專門玩心眼的,也不知你這心是怎麼長得,偏就能想到這許多稀奇古怪的道道。俺師父說的沒錯,你啊,生得就是一顆七竅玲瓏心……」
說著,他又得意起來,「不過,有得必有失,你手上的把式就稀鬆平常了。一套十段錦練了快一個月了,還是只有個架子,運氣用力的法門全都一塌糊塗,要俺說,你還是練那個慢吞吞的太極拳為好,正好拿去糊弄人。」
他二人在這邊胡扯,遠近已經有呼嘯聲傳來,謝家的嘍囉們回援了。
四週一片黑暗,又聽到這樣的動靜,幾個鎮民即便對劉同壽有著充分的信心,可還是難免有些緊張。
「小仙師,咱們現在去哪裡?出城嗎?」
劉同壽隨口答道:「城門關著呢,要出城也得等天亮了再說。」
「那……」鎮民們其實更想聽到另外的答案,比如:奇門遁甲,乾坤挪移之類,嗖一下就能飛回家的那種。
崔木匠憂心忡忡的說道:「小仙師,事情鬧得這麼大,官府可能會嚴加盤查,咱們出得去嗎?不然,您還是先走吧,咱們自己找地方躲一躲,總是有辦法的。」
「用不著,有人會帶我們出去的,保證一路暢通無阻。」劉同壽曬然一笑,招手道:「走吧,跟我來,咱們這就去跟郝大哥他們匯合,然後找人帶咱們出城。」
鎮民們見他說的篤定,下意識的就跟了上去。他們不是餘姚本地人,對縣城不熟,黑夜中更是不辨東西,否則的話,他們就會發現,劉同壽指引的,正是通往驛館的方向。
……
折騰了大半夜,除了謝亙腦袋上多了個大包之外,縣衙中人一無所獲,而且他們連人質都丟了。
「廢物,都是廢物!」謝老四醒轉之後,就一直在大發雷霆,見人就罵,罵完就打,「王直,你不是言之鑿鑿的說,你看出了門道,一定能抓到人嗎?現在你幹了什麼?出動了這麼多人馬,你就撿了幾面銀鏡回來嗎?真是蠢材!」
「……」王直被罵得說不出話來,幾隊人馬的收穫都是這個,區別只是有的打碎了,有的沒碎。
「你確定光是從這上面發出來的?旁邊沒有人,也沒有生火?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邵時雍滿腹的疑惑。
他家學淵源,自小聰慧過人,一直以來,也是自視極高,除了他的曾祖邵老道,從來就沒服氣過誰。這次下江南,他也是存了較量之心,滿心想著當場將劉同壽的把戲戳破,使其無地自容,消除龍虎山的威脅,進而提高他在曾祖心中的評價。
可是,水陸大會的清心符已經給了他相當大的打擊,別說戳穿了,他到現在也沒摸到半點頭緒,當時更是被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他不容許自己有這樣的失敗,他可是龍虎山未來的接班人,很有可能成為護國真人的大人物,怎麼能輸給一個名不經傳,出身山野的小道士呢?
他強迫自己相信,劉同壽在水陸大會上的表現只是一時僥倖,超常發揮,其真實水平還是差自己很多的。所以,在柴德美的煽動下,他又不依不饒的追來了餘姚,打算一雪前恥。
說是這麼說,其實他心裡也明鏡似的,比戲法,他確實比不上劉同壽。他來這裡,就是打算用盤外招,以權勢來消滅對方。
不過,儘管他已經發現了差距,但他不認為差距會很大,還是有反敗為勝的機會的。但事到如今,殘酷的事實告訴他,他跟對方差的不是一點半點,而是天壤之別。都已經看到對方應用的道具了,他還是一點線索都找不到,更別說從中窺破玄虛了。
這兩人一個勢如瘋虎,一個滿腹糾結,都已經失去了冷靜,王知縣無奈,只好站出來提醒道:「兩位勿急,現在不是追究具體細節的時候,接下來要怎麼辦?還要請二位主持大局啊。」
「封城!」兩人異口同聲的答道:「封城大搜!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這個,只怕……」王知縣心虛了,這種事非同小可,責任極大,遠非他一個小小的知縣能承擔得起的。眼見這謝家已經勢頹,他不打算一條道走到黑了,「若是有上官令旨還好,單是本縣的話……」
謝亙陰測測道:「王大人,你怕了?」
「謝大人,不是本縣怕不怕的問題,你若是能安撫住城內的士紳,那本縣拼著民怨加身,官聲掃地,也要助你成事,如何?」
「……」現在不是東晉年間了,王謝風流的時代已經過去,哪怕只是在餘姚一縣,謝家也沒有一手遮天的本事。
近日來,為了謝家的私怨,鬧得滿城風雨,城內世家已經多有不滿了,加上水災的前事,更是雪上加霜,如果再強行封城搜捕,只怕就要激起眾怒了。
「那就……」他重重一跺腳,然後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氣一般,緩緩坐倒,「設卡盤查吧,不給他們出城的機會,然後慢慢搜捕,應該會有結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