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明朝第一國師 作者: 鱸州魚 (已完結)

mk2258 2012-11-7 21:3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 90430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34
第95章 不是一般的壞

    餘姚。

    縣衙花廳內,茶香裊裊,笑聲不絕,正是一派賓主盡歡的景象。

    「哈哈哈哈,無知小兒,死到臨頭還敢放這等狂言,老夫倒要看看,他怎麼來收拾老夫,又如何冒犯謝巡按。」水陸大會上的震駭,一直以來的憋悶和壓抑,使得謝家四老爺此時笑得分外酣暢。

    「那小賊黔驢技窮,卻又不肯服輸,還想困獸猶鬥,他也不想想,在謝大人的一身正氣面前,他那些小小伎倆又豈能討得了好去?」柴德美笑著附和道,他也覺得胸中塊壘盡去。

    他們是從杭州兼程趕回來的,信使則是更早一步就找上了謝蘭,並且在餘姚做了相關的佈置,所以才搶在頭裡,打了劉同壽一個突然襲擊。佈置雖然得法,計策也是萬全之策,可他心裡卻不怎麼踏實,過去的經歷帶給了他太多陰影。

    如果東山傳回來的消息是劉同壽不為所動,那他心裡免不了要打打鼓,現在雖然還不能確保勝局,但至少可以確定,小道士不是真的神仙了。

    現在就看他要如何出招,自己這邊能不能順勢抓住他的破綻了。

    相較於興高采烈的二人,在主位上安坐之人卻是一臉嚴肅,面上不見得意,反而顯得有些愁苦。柴德美注意到了這邊的異常,他連忙輕咳一聲,然後以目示意,提醒謝亙。

    「蘭芳兄?」在外間,謝亙都是稱謝蘭為大人的,既是為了撇清,也是因為文武殊途的關係。若非家世的關係,他這個四品武官就算跟七品知縣比起來,也是有所不如,更不用說堂堂的御史了。

    「唉,馮年兄與本御史有同年之誼,他親自上門關說,這情面上,總是難以推卻啊。」謝蘭的面相本就有些苦,這時哀嘆有聲,更顯愁苦,看在那不知情之人眼中,還以為他有多為難呢。可謝亙卻心知肚明,這位同宗只是不想承擔那個壞名聲罷了。

    同鄉、同年、師生,這些關係在這個時代極受重視。朝官們以此為紐帶結黨營私;商人們圍繞著這些關係抱團互助,著名的晉商、徽商,都是這麼來的;連前朝的大太監劉瑾,對家鄉都是照拂有加,曾經為了陝西的貢生名額,在朝堂上鬧出了不小的亂子。

    馮維世的奔走,多少會給謝蘭造成點麻煩,不過,最多也就是讓人說閒話的程度,實質性的危害是不會有的。謝蘭此時提出來,無非是想將白手套戴到底,一絲一毫的代價都不肯付出罷了。

    謝亙當然知道應該怎麼辦,不就是要自己充當這個惡人麼?

    「蘭芳兄,所謂國家,就是要先國事而後家事,在維護朝綱的大義面前,這些私人小節都是不足為念的。馮知縣也不過是因為父母官的職責所在,不得不表明一下立場罷了,斷然不會以此為要挾,壞了蘭芳兄的聲名節操的。」

    「懷中兄教訓得是,是小弟想得差了,國事面前,卻是容不得這些瓜葛牽連的。」

    謝蘭從諫如流的點點頭,沉聲說道:「那些鄉民雖然做下了大逆之事,但終究不過是因為沒受過教化,所以才為人所蠱惑,終究是大明的子民,只要肯幡然悔悟,痛改前非,聖恩浩蕩,未嘗不能給他們留下改過自新的機會。」

    「謝大人的胸懷實在寬廣,若是那些愚民得以知曉,只怕立時便感動得淚下,羞愧得無地自容了。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儘早、盡快的問出他們的口供來。」拍馬屁這位是餘姚知縣,巡按要體現權威,必須得依靠地方官府的配合,這位王知縣的配合得相當緊密。

    「有勞王知縣了。」謝蘭擺擺手,倒是沒說什麼以德服人之類的場面話,五木之下相詰問,這才是最便利的訊問之法,不過衝著王知縣的馬屁,他還是交代了幾句:「切記:用刑須謹慎,勿要傷殘了爾等的肢體。」

    「下官遵命。」王知縣躬身應命,口中諛詞如潮:「大人盡心報國,仁心仁德,實乃我輩士人的楷模啊!下官斗膽,敢請大人撥冗前往縣學訓示,若是學子們能得大人指點一二,與聖人先賢的微言大義相印證,必能有所精進。待到下次鄉試之期,定然大放異彩。」

    「嗯……」謝蘭點點頭,回應卻並不熱烈。

    王知縣有些奇怪,這位大人不是最喜歡這調調嗎?所到之處,皆以講學定師生之名為樂。當初剛到江南的時候,就曾毛遂自薦的要到中天閣講學,結果被王畿婉拒,落得了老大的不自在,王知縣這次也是有針對性的拍了馬屁,誰想竟然沒拍到癢處,真是怪哉。

    「咳咳……」這回換謝亙咳嗽了,講學什麼的固然不錯,但說起鄉試,就屬於哪壺不開提哪壺了。謝御史再怎麼有學問,比起在鄉試、會試中指點江山,他也比不過劉同壽啊!

    而且,他還不能嗤之以鼻。

    和那些神神鬼鬼的東西不一樣,評人才幹,預測科考結果,屬於士林佳話的範疇,沒有人會將其歸為神鬼手段,只會說是眼光好。誰要是大肆詆毀,八成就會落得個心胸狹隘,不能容人之類的評價,所以,這個雷區是萬萬碰不得的。

    王知縣反應過來了,心下也是懊喪,正想說點什麼把話題岔開,忽聽外面一陣喧嘩聲,他當即大怒,冷喝道:「來人,去看看外面是怎麼回事!何人膽敢置國法於不顧,在縣衙門前喧嘩?」

    謝亙與柴德美對視一眼,心中都是驚喜交集。

    喜的是來人八成是劉同壽,他自投羅網來了;驚,為的也是同樣的理由,因為誰也猜不到,劉同壽到底會採用什麼樣的手段。沒辦法,不能怪他倆沉不住氣,這位小仙師就是這麼個矛盾的結合體。

    「大人,有人敲了鳴冤鼓,說是……要給那幾個亂民申冤。」不多時,回報就來了。

    王知縣怒道:「放肆!既然知道是亂民,還有何冤可申?給本官亂棍將其打出去,如有反抗,私通謀逆,一併拿下問罪!」

    報信的胥吏吭吭哧哧的說道:「……大人,不是小的不肯奉命,實在是……打不得啊。」

    「胡說!縣衙代表著朝廷的顏面,擾亂縣衙,就是對抗朝廷,就算皇親國戚也是一樣,本官如何就打不得他?」王知縣更怒,但卻沒有被怒火沖昏理智,看似羞惱欲狂,實際上話裡卻留了餘地,問的就是對方的身份。

    「來人的身份倒不尊貴,只是……大人,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廳內的四人面面相覷。

    不用說,這花招肯定是劉同壽搞出來的了,而且再一次出乎了他們的預料。謝家已經伏下了人手,只待衝突一起,就四面合圍,來個一網打盡。

    這一次,可沒有兩個官二代互相拖後腿了,謝家動的是真格的!別說劉同壽身邊只是五個刀客,就算是五個鐵打的金剛,也一樣要被斬成肉醬!

    可現在的情況,他們就不得要領了,看那胥吏的哭喪著臉的樣子,不似作偽,到底是什麼事讓他難為成了這個樣子呢?

    在一群胥吏的簇擁下,幾人匆匆到了衙門口,轉過照壁向外一張望,果然,還真是一看就明白了。

    沒人鬧事。

    正主兒老老實實的在地上坐了一排,橫四豎八,一共三十二個人,排了個整整齊齊的小方隊。這些人安安靜靜的,一點噪音都沒發出來,喧嘩聲都來自於旁邊的圍觀眾。

    不過,他們的克制並不是不能打的理由,這裡可是衙門口,別說是坐著了,就算是跪著,知縣大人說打,一樣打了,誰還能去京城敲登聞鼓不成?

    不能打的理由是:這三十二個人全上了年紀!看那顫巍巍的模樣,最年輕的一個怕是也有古稀之年了,誰敢打這種人?三十二個老公公,只要一動手,立馬就變成三十二條屍體!

    誰不信邪,大可以自行上前試試,反正王知縣是信了。

    在這群老頭後面,還跟了幾個老太太,因為男女有別,所以沒坐在一起,但她們手中的東西卻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身份。

    站在中間的幾個老人手中拿著大塊的紙板,左邊那塊寫著:老弱無罪;右邊那塊則是:救之有理。兩邊的老人各舉著一根竹竿,中間是一條橫幅,上書個大字:昏官無道,草菅人命,明君在朝,沉冤必雪!

    謝蘭大怒:「這,這成何體統?王大人,你還不快點想辦法,再這樣下去,朝廷的體面和聲譽還要不要了?」

    「下官,下官……」已經入了冬,天氣已經很涼了,但王知縣的頭上卻是大汗淋漓,他能想什麼辦法啊?這幫老人是有組織,有預謀的,而且很可能報了必死的信念,打不得,又勸不動,他解決才見鬼了呢!

    他當然沒辦法了,這屬於自殺式攻擊,非暴力不合作,後世都搞不定這種難題,應對的辦法只能是提前佈置,多方防範,他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又哪裡有什麼應對之法了?

    看著王知縣這副德性,謝御史也沒咒念了,他心裡突然有了種不祥的預感,自己似乎低估了這次的對手,這小道士不是一般的壞啊!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36
第96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真是可憐啊!」餘姚衙門口,這句話被重複的頻率是最高的。

    「收留幾個孤寡老人,怎麼就犯到朝廷的忌諱了?那位齊大爺我認識,是咱們餘姚人,他家就住在燭溪湖邊上,大水一起,他全家都被沖走了,兒子、媳婦、還有女兒,就剩了他和他那個剛足月的孫子,躲在水缸裡才躲過一劫!」

    「命是保住了,可日子卻沒法過了,這段時間,他們過的這叫一個苦!見者流淚,聽者傷心啊!別人也可憐他們,但大夥兒都是遭了災的,明年還不知道怎麼過活呢,誰又能顧得了旁人?要不是東山那些人幫忙,這爺孫倆怕是早就被餓死了。」

    這人說得動情,旁邊的聽眾也是深有感觸,天災無情人有情,無論是災前預警,還是災後重建,都是上虞那位小仙師和他身邊那些人在奔走。

    想到官府的不作為,有那膽子大的,更是冷笑連連:「憑這些人造反謀逆?也不知王大人是怎麼想的,將這些人組成軍隊,一陣大風吹過來,恐怕就得倒下一半……嘿嘿,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

    「看那橫幅還不明白嗎?不是犯了朝廷的忌諱,而是折了某些人的面子!大家都忘了嗎?當初水災降臨,上虞小仙師一直奔走示警,是誰一直在唱反調?災後又是上虞小仙師為名請命,找鄉紳聯名上疏,又是哪個一毛不拔,只顧惦記著去吞別人的田產土地?」

    「這次挑事的也不是縣尊,而是巡按御史,知道麼,這位大人也姓謝!哼哼,我就不多說了,你們懂的。」

    「都姓謝也不能代表什麼吧?姓謝的人多了,還能都是泗門謝家的人不成?」

    「姓什麼不是關鍵,關鍵是他們有沒有勾結。你們可能不知道,去年有海寇在溫、台、寧波諸府登陸滋擾,指揮僉事喬大人擊退海寇後,力主出海追擊,結果被彈劾罷官,上奏章的,正是這位謝御史!」

    「這兩件事有關係嗎?」

    「關係大了!你們以為謝家幹嘛養著柴家那條惡狗啊?還不是為了海上那點事?柴家早年就是做海匪的,後來禁了海,才洗手上岸,可狗改不了吃屎,據說他們私下裡,還是有船隻往來,跟海上那些亡命徒,也一直都有往來……剩下的,就不用我說了吧?」

    「原來是這樣!」

    「就為了那點田地,竟然連孤寡老弱都利用上了,真是喪心病狂啊!」

    「什麼喪心病狂,依我看,他家根本就是滅絕人性!」

    議論聲越來越高,在縣衙內也是清晰可聞。柴德美還算淡定,反正他的名聲本來就不咋地,被劉同壽折騰了幾次後,更是徹底崩盤了。所謂蝨子多了不怕咬,他就是這種情況了。

    但兩位謝大人卻是不堪忍受了。

    謝蘭的臉色固然一片鐵青,謝亙嘴裡也滿是苦澀,今天之後,謝家的名聲算是全完了,沒個十年八載,就別想恢復過來,這還是解決了劉同壽的情況下,若是解決不了,那真是要遺臭萬年了。

    謝蘭就更不用說了。

    御史是個清水官職,挑別人毛病的人,立身必須得正,至少表面上得做到,他圖的就是個好名聲。

    而且他是晉黨,跟江南派根本就沒什麼瓜葛,對付喬基,也不過是有人提供了那個倒霉蛋的黑材料,他順水推舟罷了,在那之前,他甚至連宦備倭署的指揮僉事是誰都不知道,又何談什麼勾結?

    外面那些老人喊冤,其實他也很冤,而且還不能喊出來,憋屈著呢!

    「王大人,不能這樣下去了,快點想些辦法!」憋著還是有好處的,謝蘭就憋出了個好主意來:「不能打,就讓人把他們架走,動作輕一點,別傷了他們就行。」

    打當然不行,輿情已經很不利了,再弄出人命來,傳到京城後,用膝蓋想也知道他謝某人的官聲將會變成什麼樣,都察院乃至內閣,皇上的反應將會如何了。

    一向討厭御史的皇上,肯定樂不得的把罪名坐實,免得只有他一個人名聲不好;而內閣和都察院則會將他視為大包袱,把所有的黑鍋都踹過來,讓他背到底。

    但就此退縮也是不行的,虎頭蛇尾的話,只會給人留下把柄,成為個大笑話。

    「可是……」王知縣往外面瞅瞅,數了一下人頭,眉頭皺得更緊了,「謝大人,下官這裡,人手不足啊。」

    「怎麼可能,你可是堂堂知縣,朝廷不是一直強調地方上的冗員問題嗎?怎麼會人手不足!」謝蘭真急了,把不能放在檯面上說的事兒都拿出來了。

    「……」王知縣翻了個白眼。

    冗員說的是京官勳貴好不好?衙門裡的胥吏一大半都是沒薪俸,得他這個知縣自己掏腰包買單的,怎麼可能冗了?十來個衙役,二十多個文吏,滿打滿算也就跟外面的人差不多,想要順順當當的把人弄走,至少也得兩個伺候一個,就算把自己都算上,人也不夠用啊!

    「老夫還有些家人……」總算是謝亙眉眼通透,出面解決了這個難題。他在外面埋伏了百多人,有家丁,也有外面請來的綠林人物,分出三五十人還是沒啥問題的。

    只不過,這樣一來,會暴露伏兵的存在罷了,可情況緊急,又哪顧得了許多?再說,劉同壽搞了這麼一出,想必也是算到這裡會有埋伏了,在藏著掖著也沒啥意義。

    在滿天的嘲諷和冷眼中,胥吏家丁們一擁而上,兩個對付一個,把那些老頭老太太都給架走了。家丁們還好,胥吏們的心情卻都很糟糕。

    他們都是本地人,平時很少禍害鄉鄰,賺油水也都是對外地人下手,被這麼多人戳脊樑骨,這還是頭一遭,心中都是大罵,神仙打架,小鬼遭殃,這還真是無妄之災啊!

    除此外,主要目標倒是很容易對付,老人們沒有反抗,就那麼安安靜靜的被架走了。可他們堅定的眼神卻告訴了所有人,事情不算完,他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

    「人是弄走了,可是,他們要是再回來怎麼辦?」王知縣最先想到了這個問題,反正這事兒總是要著落在他身上,現在就找到問題,也好提前做個預計。

    「把他們給關……」謝亙脫口而出,卻只說到一半,又給嚥回去了。

    首先,大牢未必關得下這麼多人,再說,這些人什麼都沒做,只是抗議,就此定罪似乎也不怎麼說得過去,最重要的,就大牢那環境,這大冬天的,關進去三十二個,能不能活下來十二個都是問題。

    死在衙門口是麻煩,死在大牢裡同樣是麻煩,要不怎麼說自殺式攻擊難對付,小道士壞得冒泡呢?還說什麼仁義道德,讓一堆老頭老太太來衙門口靜坐,算是哪門子仁義?

    「懷中兄,小弟日前在貴府做客,觀貴府的宅院還算寬敞,下人也還算多,不如……」死道友莫死貧道,謝蘭打算讓盟友背這個雷了,反正跟小道士有仇的不是他自己,他為的是大義,而且家裡也窮……總之,解鈴還須繫鈴人啊!

    「我……」謝亙的胸又開始發悶了,謝家的宅院是不小,可家裡人也多啊!弄回去幾十個家僕安置倒是不難,可這幫人誰能當家僕看?供著還來不及呢,要是死了一個半個的,外面的謠言說不定還怎麼傳呢!

    「也罷,就這麼安排吧,反正也就是一兩個月的事兒。」謝老四有氣無力的揮揮手,對劉同壽的恨更是到了極點。

    柴德美見狀,開始盤算起家裡的地方來,準備替主家分憂,這也是一個優秀的走狗必備的素質。不過,還沒等他盤算明白,卻見外面人群中擠過來一人,正是負責刺探劉同壽動向的家丁,他急忙迎了上去。

    「那小賊現在何處?」他已經開始考慮,要不要不管不顧的先把人拿下再說了,小道士肚裡的壞水實在太多了,實在傷不起啊。

    「老爺,那小賊還在東山……」

    「那你回來做什麼?」柴德美怒了。

    「小的是回來報信的,那小賊跟那些被收留的老弱說了,說官府不讓人收留他們,讓他們自尋活路什麼的,然後那些老弱就急了,最後……」

    「你這廢物,現在才來說又有何用?人都已經來過了。」柴德美沒好氣的罵道。

    「不,老爺,您不明白……」那家丁急了,他也看到剛才的情景了,知道劉同壽的攻勢已經被化解了,不過,他清楚的知道,這只是第一波,還遠遠沒到要結束的時候呢。

    「他們來的不止這些人,還有幾個人跟外面的災民混在了一起,他們正在散佈消息,說是只要上了年紀,就可以來縣衙申冤請願,然後就會得到妥善的安置……」

    「什麼?」王知縣剛好湊了過來,聽到這消息,他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都來?天知道聚集在縣城內外的災民到底有多少,老弱又有多少,但他很清楚,不用多,只要來上一半,照剛才的處理方法,就足可以把餘姚所有大戶家裡都填滿了。

    「快,快來人,吩咐他們把城門都給本官關了,一個老頭也不許放進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37
第97章 點石成金

    沈方卓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又坐下,想想了,最終還是沒忍住,「我說劉觀主,小仙師,你行行好,跟俺說說,你打的到底是什麼主意?俺怎麼半點都看不懂呢?」

    「瞅瞅你這智商,明擺著的事兒都搞不明白,嘖嘖,讓我說你點啥好?」劉同壽不屑道:「就是靜坐示威,順便把事情鬧大,這就叫造勢,懂不懂?」

    還是明朝好啊,沒有專職攔上訪告狀的,也沒有葷腥不忌的城管大隊,所以這招非暴力不合作大有施展的餘地。

    「這個俺懂,可你自己也說了,光靠這招救不了人,最後還得著落在俺身上,可是,現在好像沒俺什麼事兒啊,你找了這麼多工匠過來瞎搗鼓,然後就讓俺在這兒干瞅著?」沈方卓不依不饒的追問著。

    劉同壽決定要救人之後,就在道觀裡躲了半日,說是閉關苦思良策。等他出關的時候,眉宇間的愁容盡掃,卻是恢復了平時的樣子,顯然是有了辦法了。

    然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扯住了沈方卓,然後就是一連串亂七八糟的問題,比如沈大俠會不會飛簷走壁,一下最高能蹦幾丈,會不會梯云縱,諸如此類。

    沈方卓當然是一頭霧水,梯云縱?飛簷走壁?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要是真有的話,他也想見見呢。嘀咕了一陣子後,他才算是搞清楚了小道士的意圖,劉同壽要策劃一場越獄行動!

    聽到這個,沈大俠的俠義魂燃燒起來,直至沸騰!

    仗劍江湖,行俠仗義,這就是沈某人的最高夢想。而民間流傳最廣的俠義橋段,無非就是貪官惡霸欺壓良民,俠士挺身而出,懲惡揚善的故事。

    現在,除了主事的不是他之外,一切都跟故事中一樣,不過想到劉同壽正跟他學武,算是有一層師徒關係,所謂師有事,弟子服其勞,他的心氣也就平了。

    他拍著胸脯就應承下來了,怕劉同壽不信,他還主動的秀了一下他的輕功。

    飛簷走壁的本事他的確沒有,不過,借助鉤索等工具,三丈以下的圍牆對他完全構不成障礙,縣衙的圍牆不過丈餘,他連工具都不需要。

    踏地無聲,隱身遁形……劉同壽看過之後,很是感慨,這貨如果改行做殺手的話,一樣會很有前途。以縣衙保衛程度,他摸進去殺個知縣、主簿什麼的,全然就不在話下。

    難怪後世滿清韃子連武術也禁呢,要是多幾個沈方卓這樣俠客在,那些蠻夷怕是睡覺都睡不安穩了。

    劉同壽很滿意。然後……他就將沈方卓撇在一邊,讓他養精蓄銳,自己則是跑去找那些孤寡老人談心。激起對方的敵愾之心後,他又安排人手將人送到餘姚,落實了具體分工,一轉身又秘密的召集了一大批陶瓷工匠。

    總之小道士是忙了個不亦樂乎,被寄予厚望的沈大俠則是冷冷清清的被丟在了一邊。

    以沈方卓的耐心,當然忍不了多久,尤其是當他聽到餘姚那邊接連傳來的消息時,就更是坐不住了。不能參與行動也就罷了,能去看看熱鬧也好啊,被擺了這麼一道,那些貪官惡霸的表情肯定很精彩,不好好欣賞一下怎麼行?

    沈方卓碎碎念道:「反正,你得給俺個說法,別總是拿什麼王牌要最後才亮出來的說法來糊弄人,大師兄說過:先發後發不重要,關鍵是要出其不意,動手時也不能拖泥帶水,嗯,動若雷霆,一擊中的……總之,現在是俺出手的時候了,你莫非信不過俺怎地?」

    「信不過你又怎麼會把你當做王牌?」劉同壽鄙夷道:「你自己也說了要出其不意,我問你,你知道謝家召集了多少人手,埋伏在縣衙周圍嗎?他們就等著你送上門呢!」

    「怕什麼?大師兄說過:行走江湖,就是要有一往無前的豪氣,那句話怎麼說的來著?雖千萬人吾往矣,邪不勝正,就憑謝家找來那些土雞瓦狗,我殺他個七進七出也沒問題……」

    他一臉的悠然神往:「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這才是俠者風範啊!」

    我倒,這貨居然還會念詩!劉同壽看看沈方卓,這傢伙要是不說話,其實倒也很有幾分小說裡的俠士風範,一說話,就露餡了。

    「你頂多也就是拿錘子的朱亥,知道麼?侯贏可是要運籌帷幄的。」劉同壽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說道:「回頭得空,我給你好好講講到底要怎麼做,才能成為一代大俠,現在我很忙,你不要在這裡轉來轉去的,晃得我頭暈。」

    「很忙?俺怎麼沒看出來?就看你把一群匠人指使得團團轉,自己優哉游哉的坐在這裡,這就是運籌帷幄的話,那還真容易。」沈方卓不服氣的嘟囔了幾句,卻是不再糾纏了。

    他知道小道士肚子裡是有貨的,甚至比大師兄還要多那麼一點點,他很好奇,關於如何做個大俠,劉同壽能講出來些什麼道理。同時,他對那些工匠也產生了興趣,很想知道,這些人到底在搞些什麼。

    「這個嘛……」劉同壽正要解釋,燒窯那邊忽然響起了一陣歡呼聲。

    「出來了,真的是琉璃!真的燒出來了!」

    「原來就這麼簡單啊,還真是如小仙師所說,就是一層窗戶紙沒捅破!」

    「說的容易,沒小仙師指點,你倒是捅給我看看?」

    「別說廢話了,快請小仙師來過目吧!」

    一群工匠七嘴八舌的說著,然後簇擁著往劉同壽這裡湧了過來,最中間的一個老匠人捧著一塊晶瑩透亮的東西,雙手都在顫抖,激動萬分。

    「嗯……」劉同壽絲毫也沒受到工匠們情緒的感染,他仔細端詳了一下那塊玻璃,皺著眉頭開始提意見了:「還有氣泡,透明度也不算太好,應該還有改進的餘地……」

    「……小仙師,這玻璃,已經和西番帶過來那些差不多了,還能做得更好?」工匠們對視一眼,都是咂舌。

    西番帶來的那些琉璃製品,哪怕是在江南,都能賣出天價來,若是運到京城,更是價比黃金。在他們看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取得這樣的成績,已經是點石成金的手段了,沒想到小仙師還不滿意!

    這也難怪,終究是神仙弟子,他在天庭肯定見過更好的東西。

    「西番?西番算什麼?他們的工藝還是從咱們華夏傳過去的呢!」劉同壽撇撇嘴,表示不屑,「氣泡產生的原因,我想想……嗯,應該是熔化溫度低,熔化不良,配合料中芒硝顆粒過大……再多加些煤粉,然後提高燒窯的溫度,質量應該還能提高……有勞各位了。」

    「小仙師說的哪裡話?您傳授這等神技給咱們,大家感激還感激不過來呢,誰要是再抱怨,那不是良心被狗吃了嗎!」

    「就是,就是,小仙師您放心,咱們連夜開爐,一定盡快完成!」

    「行了,都別說了,趕緊去幹活兒才是正經!」那個為首的工匠大聲說道:「還有啊,燒琉璃的手藝,誰也不許外傳,一定要保密,這是小仙師的仙家手段,隨便傳出去,是要遭報應的!」

    「楊師傅,您就放心吧,咱們的嘴都嚴著呢,就算有那利慾熏心的,難道不怕天打五雷轟不成?」

    一邊嚷嚷著,眾工匠向劉同壽行了一禮,然後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做事去了。

    「劉……兄弟,你真的會點石成金啊?」沈方卓突然變結巴了。

    工匠們匯報成果的時候,他一直張大了嘴巴,呆呆的看著,他對人情世故不太在行,但基本的道理卻是明白的。能讓工匠們激動成這樣,那琉璃或者說是玻璃的價值也是可想而知,隨便一閉關,就拿出了這種手段,真是太神奇了。

    「那你看看。」劉同壽得意的笑笑,並不多作解釋。

    他燒玻璃的目的比較單純,他就是想要做工具罷了,魔術師做的最多的,就是欺騙人的眼睛,玻璃和鏡子可是魔術師的親密夥伴,沒有這個,他很多本事都使不出來,所以,當他策劃要劫獄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這個。

    當然,燒玻璃的具體工藝他不是很清楚,只記得個概況,不過他現在身處紹興,是這個時代工業最發達的地方,別的不好找,信得過的陶瓷工匠有的是,單是東山鎮就有三家陶窯。

    正如工匠們所說,陶瓷和玻璃,其實就隔了一層窗戶紙,西方人的玻璃工藝,本來就是學陶藝沒學成的失敗作品。在劉同壽的引導下,工匠們很快就完成了工藝的探索,並且製作出了成品,接下來只要稍加改良,就可以應用了。

    那老工匠說要保密的時候,劉同壽本待阻止,可轉念一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玻璃這東西除了可以做道具之外,還可以用來賺錢,對他的京城之行還是很有幫助的。

    「不過,這東西跟救人有什麼關係?莫非你要用錢贖人?」

    「切!那不是便宜死他們了?」劉同壽冷哼道:「現在跟你說也說不明白,等時機到了,你自己去看吧。」

    「時機?什麼時機?」

    「就是……」

    「師兄,餘姚來消息了……」楚楚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一邊還嚷嚷著:「縣衙先是下令封城,惹得怨聲載道,很快就不得不重新打開了城門,並且在城外設粥棚以安撫災民,嘻嘻,全都被你料中了耶。」

    「很好,時機來了,沈大哥,等楊老爹他們有了結果,咱們就可以動身去餘姚了,好戲馬上就開場了。」

    「可你不是說,鎮上有奸細嗎?走之前,要不要……」沈方卓做了個下劈的手勢。

    「當然不,」劉同壽笑著搖頭,「沒那個必要,正要留著他,免得打草驚蛇呢。至於行蹤如何保密,呵呵,那就要靠楚楚了。」

    「我?」楚楚指指自己,一臉的疑惑。

    「嗯,就是你了。」劉同壽神秘一笑。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39
第98章 諜戰與怨憤

    鎮上的奸細,也只有那個韋郎中了。

    說來倒也有趣,韋郎中跟劉同壽結怨,是因為他做了黃班頭的眼線,算是給縣衙做事的。但現在馮知縣和劉同壽的關係好得如同蜜裡調油,黃班頭見到小道士,更是只有點頭哈腰的份兒,先前那點嫌隙,早就沒人記得了,只有韋郎中的怨恨與日俱增。

    按說,要不是劉同壽發話,他早就被憤怒的鎮民們打死了,於他有救命之恩。而且,他多次冒犯質疑,小道士事後也沒找他算賬,他並沒有理由怨恨對方。

    可是,人心就是這麼奇怪,狹隘的人,從來都不會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更願意把所有不幸歸咎於人。比起自省,這樣做的難度要低得多,何況,他的不幸確實跟劉同壽也大有干係。

    自那天以後,他就成了鎮子上最不受歡迎的人物,無論走到哪裡,人們都是冷眼相對,連剛會說話的小孩子都會指著他的鼻子說:壞人……他沒有面對橫眉冷對千夫指的養氣功夫,更加沒有那個底氣,最終只能變成一隻灰溜溜的過街老鼠,惶惶不可終日。

    這比被人打死,似乎也強不了多少。

    本來他還可以拜託黃班頭,看看能不能換個戶籍,搬出東山鎮,只可惜沒過多長時間,縣衙也被劉同壽給收服了,連知縣大人見到小道士,都是一臉春風,誰又理會他這個小人物?

    想來想去,也只剩下了兩條路,要麼去紫陽觀負荊請罪,痛改前非,請求原諒;要不然只能放棄安逸的坐堂生涯,去做個走街串巷的鈴醫,遠遠離開東山鎮。

    後面那條路很艱辛,鈴醫的日子是很不好過的,李時珍的爺爺做的就是這個,李言聞一心要兒子棄醫從文,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這件事的影響。

    沒奈何,韋郎中只能去告罪了。劉同壽接待了他,態度也還不錯,但對於他的處境卻表示愛莫能助。用小道士的原話來說,那就是:貧道總不能挨家挨戶的去勸人跟你說話吧?

    希望破滅了,韋某人的苦難還在繼續。他認為這是小道士一手造成的,實際上他也沒想錯,比起直接把人弄死,還是豎個活生生的反面典型更給力,在施恩之餘,也讓人看到了另一種悲催的下場。

    等到李家父子出現後,韋郎中的日子更是雪上加霜,原本鎮上只有他一個醫生,鎮民們生了病,還是會上門的,遠近的村莊也是如此。

    可李言聞一到,立刻施展妙手,起沉痾,救急症,無論是什麼疑難雜症,都是藥到病除。

    手底下有真本事,再加上孝子拜求,仙人指路的典故,頃刻間,李神醫之名就傳遍了整個上虞。來東山鎮求醫的人更多了,但沒有哪怕是一個病人會正眼看他一眼,所有人都是衝著神醫和小仙師來的。

    韋郎中連死了的心都有了,不過天無絕人之路,他又發現了另一條出路,那就是配合柴家,毀掉劉同壽,並且給自己換場富貴。

    跟柴家的接洽很順利,可後面就變得坎坷了。劉同壽行蹤飄忽,讓人捉摸不定,即便他在家呆著,道觀內外也總是擠滿了人,韋郎中這個沒啥地位的人根本就沒機會靠近。

    直到近期,他才找到機會,把共濟社中堅的名單賣了出去,讓餘姚那邊一網打盡。只不過這算不上多大功勞,共濟社的名聲在上虞響亮得很,幾個中堅時常在外奔走,想得到名單並不很難。

    不過,他總算是看到了機會,柴家也提高了對他的重視,柴老爺親口吩咐,只要他能掌握小道士的行蹤,以及在鎮上的動向,這次就記他首功,事後必定重重有賞。

    積怨已久,加上重賞,就像是看到肉骨頭的餓犬,韋郎中也是打足了精神。只可惜,出師不利,他雖然發現了劉同壽策動的第一波攻勢,但時間上卻晚了些,情報傳遞的不夠及時,柴老爺的反饋則是一頓痛罵,讓他羞憤欲死。

    知恥而後勇,接下來的幾天,在他的多方奔走之下,總算是得到了一些準確的情報,並且及時的傳達給了柴家的聯絡人。

    「劉小賊正煉製寶物,準備獻給皇上邀寵?你確定這消息準確?你可知他煉製的是什麼寶物?」在上虞坐鎮的是柴府的管家,早年在海上當過船長,去過倭國和南洋,見多識廣,是柴府數一數二的精明人。

    「金丹!」韋郎中煞有其事的說道:「鎮上適合舉火的地方只有那麼幾處,要麼是鐵匠鋪,要麼就是那幾家瓷窯,瓷窯更隱秘些,他這些天一直都躲在那裡,自打他進去後,每日裡燒窯的煙就沒斷過,能自由進出的,只有他身邊那個狐媚子和那幾個江湖人……」

    「那也不能確定他在煉製金丹啊?」

    「我還發現了,運進去的材料中,除了燒瓷那些掩人耳目的材料之外,還有鉛和汞!」

    「當真?」柴管家聳然動容。

    「確實無誤!」韋郎中邀功道:「消息是從趙屠戶的渾家那裡得來的,您也知道,趙屠那個渾家是外鄉人,剛娶過門一個來月,對那小賊沒那麼死心塌地……出事後,她早就慌了手腳,我告訴她,想救她男人,只能和官府配合,才能戴罪立功,她就信了。」

    「好,這次你辦得很好!」柴管家連聲冷笑:「用一群老不死的去餘姚擾亂視聽,想瞞天過海?呸,想瘋了劉小賊的心,獻金丹,這次他算是犯了大忌諱了,都不消……好了,沒你的事了,這次功勞我會幫你幾下,你繼續完成任務去吧。」

    「是,小人遵命。」柴管家失言,韋郎中也有些好奇,不過他卻無暇深究,也沒那個膽子,這裡面的水實在太深,遠不是他這個小人物能摻和得起的。

    ……

    兩地距離不遠,消息很快就傳到了餘姚。

    「居然打算獻金丹?哈哈,這次看他還不死?」被愁云籠罩了數日的縣衙,終於傳出了久違的笑聲。一直喜怒不形於色的謝御史竟是忘情的大笑起來,可見這段時間劉同壽帶給他的心理陰影有多麼的深。

    「柴員外,這消息確實無誤嗎?」

    「已經核實過了。」柴德美躬身回答:「小賊的貨物往來做的頗為隱秘,但鉛汞之物都是稀罕之物,再怎麼隱秘,也沒辦法做得天衣無縫,在下已經查得清楚,東山那邊確實購進了大量此物,尤其是汞的購入量,非常大!」

    謝亙搓著雙手,口中一刻不停:「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這次是他自尋死路了,邵小真人那邊要知會一聲,朝中也要有所布置,這一次,定要讓他萬劫不復!」

    「四老爺,獻金丹給皇上肯定會得罪邵真人,不過,邵小真人本來就站在我們這邊,有沒有獻丹之事,似乎沒什麼差別吧?頂多也就是事先能有所防範……」柴德美有此問,固然是因為他好奇,更重要的則是想湊趣。

    果然,他一問之下,兩位謝大人都是撫掌而笑,對視一眼之後,謝亙摸著鬍鬚笑答道:「德美,這其中的關竅,你就有所不知了,這涉及到了朝中的忌諱!孝宗皇帝當年是如何駕崩的,你應該知道吧?」

    「紅丸案?」柴德美恍然。

    「不錯,正是如此!」謝老四呵呵笑道:「當今雖然也服食金丹,但卻不是來者不拒的,只有邵真人煉製的,他才放心服用,這種來路不明的,呵呵……都不消邵真人進言,只消朝中哪位言官提一提弘治朝的舊事,皇上豈能不驚,焉能不怒?」

    「上得山多終遇虎,劉小賊這次算是自作自受了。」

    「正是如此。」謝亙斂起笑容,正色吩咐道:「不過,小賊奸詐,須得防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城內仍須嚴防死守,萬不可留給他半點可乘之機。他若來,就不能放走了他,到時候二罪俱罰,讓他嘗嘗那千刀萬剮的凌遲之苦!若不如此,又怎能消我心頭之恨?」

    「柴某省得了,四老爺放心。」主子的心情,柴德美也是感同身受。

    舊怨且不提,新仇更添堵。當日發現了劉同壽的企圖,謝亙等人陣腳大亂,當即下令關了城門。但這裡可不是邊塞堡寨,而是江南的通衢之地,大白天關城門這種事,自開國後,就沒再發生過,招致的反彈有多大,自是可想而知。

    只過了一天,王知縣就頂不住壓力了。城內謠言四起,城外災民更是群情激憤,無論士紳平民,都說官府無道,以昏聵之官主事,殘民以逞,眼見著就是一場大亂。

    無奈之下,幾人也只能下令重開城門,然後貼出告示,施粥安民,才算是渡過難關。

    不過,就算這樣,縣衙門口還是時不時的就有老者聚集,抗議示威。這些人有的是災民,還有不少幹脆就是來湊熱鬧的。

    外間傳言,謝家大院富麗堂皇,一草一木都價值千金,有如仙境一般,堪與皇宮大內媲美。這些謠言不足以栽贓罪名給謝家,卻足以讓普通百姓趨之若鶩,千年世家的宅院誒,誰不想進去瞅瞅啊!

    謝亙搞清楚這背後的玄虛後,自然又是一番雷霆大怒,最後卻又不得不捏著鼻子忍了。反正他只扣押那些真正從東山來的,那些人意志堅定,只要放出去,就會不停的給他添亂,至於那些湊熱鬧的,左右不能持久,也只好隨他們去了。

    至於名聲?哼,謝家現在還有那東西嗎?

    這還不算完,最讓他氣憤的,是那些災民。

    明明施粥是縣衙主持的,糧食是他謝家出的,可災民們卻口口聲聲的念劉同壽的好,都說是上虞小仙師巧施計策,從鐵公雞身上拔了毛,仁德蓋世,智計無雙云云,壓根就沒他謝家什麼事!

    賠了夫人又折兵,這叫他情何以堪啊!

    所以,謝亙這次也是發了狠,只要劉同壽敢來餘姚,他一定要讓小道士有來無回,死無全屍!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41
第99章 襲擾

    其實,劉同壽已經來了。

    此刻,他正抓緊時間,收服沈方卓呢。

    「孫子兵法有云:用間有五:有因間,有內間,有反間,有死間,有生間。五間俱起,莫知其道,是謂神紀,人君之寶也。」

    「因間,就是利用敵方鄉里的普通人作間諜;內間,收買敵方官吏作間諜;收買或利用敵方派來的間諜為我所用,這叫反間;故意製造和洩露假情況給敵方間諜,則是死間;派人去敵方偵察,再回來報告情況,是生間……」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偵察敵人的情報很重要,保護自己的情報同樣很關鍵,在保護自己情報的基礎上,還能使敵人的間諜為我所用,這種用間之道則更在五間之上,我稱之為:無間道。」

    「為什麼叫無間呢?這就涉及很高深的理論了,你知道的,貴派祖師以陰陽之道創下了太極拳,我這個則是有無之道,是比陰陽之道更高一層的道理,以此創出的武功叫:獨孤九劍。什麼?你不知道?這都不知道,你還算什麼江湖兒女?」

    「也罷,我給你講講好了,在很久很久以前……」

    進京之前,劉同壽打算徹底收服沈方卓。這人混不講理,性情也是桀驁,雖然跟在劉同壽身邊,但卻一直以武當弟子自居,跟個客卿差不多。

    當然,這倒也沒什麼差錯,殷老道的本意就是安排個保鏢。

    但劉同壽卻不滿意,這麼個強力打手,他當然是要一直留在身邊的,這麼若即若離的算是怎麼回事?何況,他身上的秘密也多,這傢伙又是個大嘴巴,在自己身邊還能控制,以後要是回了武當,豈不是一下就暴露了?

    雖說沈方卓大咧咧的,未必能看出多少,但這傢伙的情商雖低,智商卻未必,要是有人細心的引導一下,就像後世的偵探問口供那樣,說不定會洩漏多少東西出去呢。

    反正,劉同壽不打算理會殷老道的初衷是什麼,這個人他是留定了。

    只要是人,就有慾望,有了慾望,就會形成弱點。在這次突發事件中,劉同壽就發現了沈方卓的弱點。這傢伙和後世漫畫裡的主人公差不多,是個整日做著大俠夢的傢伙,當然,他的武力值比那些主角開始的時候高多了。

    在武當,張松溪的武功比他高,閱歷比他廣,所以就成了他的偶像。劉同壽的武力當然不值一提,但比起見識來,他可以甩張松溪十條街。

    講江湖故事,武林典故,他信手拈來的就已經精彩萬分了,其中的大道理也是層出不窮。諸如什麼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啦;除惡務盡,殺伐果斷啦;以及他剛剛說的,真假各半的兵法,以及有無之道之類玄之又玄的東西,一股腦的說給了沈方卓聽。

    沈方卓毫無招架之力,立刻便著了道。

    除了他的夢想之外,也與劉同壽正在執行的策劃有關。劫獄誒!多刺激啊,這才是大俠應該做的事!在諸多武俠典故的激勵下,沈大俠心馳神往,熱血沸騰,只恨不能立刻便大展拳腳了。

    他自己都沒發覺,潛移默化之中,他對劉同壽的信服程度已經超過他大師兄了,連日常相處的態度都有了變化。

    「獨孤大俠一代天驕,只恨俺不能親睹他的風采啊。」

    「沈大哥,你的武功也很高,心胸同樣寬廣,依我看來,你的潛力還在獨孤大俠之上,只要好好努力,將來後人慨嘆的目標就是你了,他們會說:生平不識沈方卓,便稱英雄也枉然……」

    「那怎麼好意思呢?」沈方卓嘴裡謙虛,實際上眼睛都在冒金光了,「劉兄弟,你說的真好……」

    「有啥不好意思的?偉大的傳奇,都是從平凡的小人物身上開始的,這裡,餘姚,就是你第一個舞台!這場越獄行動,就是你的驚豔首演。」劉同壽繼續忽悠。

    「包在我身上了!」沈方卓徹底被忽悠傻了。現在,就算前面有一支萬人隊,只要劉同壽說聲沖,他就會奮不顧身的衝殺上去。

    「很好。」劉同壽很滿意的拍拍手,一個強力打手徹底收入囊中,而且還是多功能型的。

    既能教武功,還能幫忙打人,而且被洗過了腦,只要他說打,這位就不會猶豫,比保鏢全面多了。另外,這傢伙在武當山紫霄宮的威望還挺高,等有了空,自己還可以去武當山挖牆角。

    雖然他自己也在練武了,可練武這玩意見效是很慢地,沒個三年五載無法見效,想練到真正的高手的程度,就算十年八年也未必能成功。要知道,沈方卓可是打小就開練的,到現在都練了快二十年了。

    劉同壽不覺得自己是練武奇才,能練一年就頂人家十年,所以,至少在可以預見的未來,他還是打算發揚廣積糧,多收小弟的傳統。認真說起來,一揮手就有一群小弟上去圍毆,比什麼事都自己動手威風多了。

    武當派既然自己送上門了,不把他們整個端了,怎麼對得起後世那浩如煙海的武俠小說呢?

    「現在怎麼辦?今晚就動手嗎?」沈方卓躍躍欲試的問道。

    「今晚就動手,不過還不著急出動王牌,今天是前戲,襲擾戰。」回頭看看車上層層包裹著的貨物,劉同壽賊兮兮的笑了起來。

    ……

    是夜。

    三更時分。

    這是個月黑星暗的夜晚,縣城內一片寂靜,人們都早已進入了夢鄉。

    不過,除了更夫之外,今夜無眠的人相當之多,而且大多都集中在縣衙附近。縣衙內的衙役、獄卒,以及縣衙外的家丁、悍匪,就算是採取了輪值的做法,依然有二十人以上是清醒的。

    「三哥,這日子,熬到那天才算是頭啊?要真是江洋大盜或者欽犯也就算了,不過是幾個老實巴交的鄉巴佬而已,至於這麼興師動眾嗎?」監獄的門房裡,兩個獄卒哆哆嗦嗦的湊在昏暗的火把下,又困又乏,又冷又餓。

    「還不是為了那位……說是要引人上鉤呢。二狗,你就忍忍吧,外面不是還有人陪著咱們嗎?」

    「那能一樣嗎?咱們吃的是皇糧,人家吃的是謝家的小灶,有酒有肉的,晚上值班的還有夜宵,咱倆有個啥?西北風麼!」先前說話那獄卒往牆外的黑暗處看了一眼,然後狠狠的吐了口吐沫。「我就奇怪了,咱這吃皇糧的,咋就比不上幾個家丁呢?」

    老成獄卒幽幽一嘆:「唉,誰說不是呢,可又能怎麼辦?忍忍吧,百忍成金,希望那位道長趕緊出現,將這破事瞭解了吧。」

    沉默了一會兒,二狗又問道:「三哥,你說,要是那位道長真的來了,會怎麼樣?」

    「怎麼樣?外面埋伏了足足有三、四百號人,天羅地網,還跑得了他?當然是束手就擒唄。」

    「可那位劉道長卻不是尋常人,他可是有道法的!萬一他要是……」想著有關劉同壽的傳說,看著外面黑沉沉的夜色,二狗打了個寒顫。

    「應該不要緊吧,聽說邵真人的曾孫,邵小真人正在謝府做客,盛名之下無虛士,他應該有辦法應對吧?」像是要給自己壯膽,老成獄卒又道:「聽說道法很多都是假的,是障眼法而已,真有什麼鬼怪出現,不要怕,只管沖上去一陣揮砍,那做法者也就原形畢露了。」

    「是這樣啊,那我就安心了。」二狗拍拍胸口,長吁了口氣,不過他轉眼又想起個很關鍵的問題來,「那,三哥,要是真的有鬼,是你上還是我上啊?」

    「廢話,我倆誰聽誰的?當然是你上!」

    「不是吧……」

    「行了,別自己嚇自己了,那位道長精明著呢,他不會想不到這裡有埋伏,說不定根本就不會來呢,我去打個盹,你盯著先……喂,二狗,我說話你聽見沒有,直勾勾的盯著那牆作甚,牆上有銀子不成?」

    老成獄卒對同伴的膽小很不滿,他氣哼哼的推了二狗一把,發現觸手處頗為濕滑,而且一片冰涼,此外還不停的震顫著。

    「得得,三……哥,我看到……得……牆頭有個黑影閃過去了……」二狗的牙齒在打架。

    「……是你看花眼了,一定是!」老成獄卒一陣心悸,他嘴上雖還硬氣,但卻死活不肯轉頭去看。

    「不是,是真的……啊,又來了!救命啊!」二狗尖叫一聲,然後兩眼一翻,居然暈過去了。

    「你娘,二狗,你這混蛋,快給老子醒過來!」老成獄卒也怕了,他恨不得也像同伴那樣暈過去,只可惜,他心裡越害怕,神智就越清醒,眼神都變犀利了。儘管他沒回頭,可眼角的餘光還是捕捉到了一道黑影。

    那黑影疾如離弦之箭,以迅捷無比的速度從牆頭一躍而過,直奔門房而來,他再壓抑不住心中的驚懼,也發出了一聲慘叫。

    慘叫聲撕破了夜幕,在寂靜的城中傳出老遠,驚夢無數!

    隨著一聲梆子聲響,遠近的黑暗中,影影綽綽的冒出了許多黑影,隨即,不知道多少根火把同時燃起,縣衙週遭,光明大作,被照得有如白晝一般!

    「有人劫獄!」

    「不要走了劉小賊!」

    吶喊聲此起彼伏,伏兵四起,將縣衙圍了個水洩不通!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43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3-1-27 20:38 編輯

第100章 餘姚午夜場

    「說!刺客在什麼地方?」

    伏兵的構成比較複雜,有柴謝兩家的家丁、有官府的巡城兵丁及衙役、還有不少江湖人士,並沒有統一的指揮系統,基本上就是誰嗓門大、動作快,誰說話就比較管用。

    由外及裡,一層層的推進到了監獄門前,嚷嚷的最大聲的,是個操著徽州口音的矮壯漢子。

    這人身量不高,比那老成獄卒矮了大半個頭,但手上的力氣卻大,一隻手揪著對方的領子,就將人給提溜起來了,勒的那獄卒幾乎透不過氣來。

    「我……呃……」

    「宗滿,你搞什麼!快把人放下來,你這樣讓他怎麼說話?」

    「老子就是不忿,這半夜三更,天寒地凍的,不讓人睡覺,這叫個人事兒嗎?」那矮壯漢子大聲嚷道:「這小子更是可惡,明明什麼都沒有,他卻在這裡嚎喪,搞得興師動眾的,點子就是來了,怕是也被嚇跑了。」

    後說話那人聲音不高,但卻頗具威望,那矮壯漢子雖然怒氣不減,但手上終歸是鬆了,那獄卒順著牆滑到了地上,捂著脖子一陣猛咳。

    「這不是還沒搜遍麼?聽說點子手下頗有幾個好手,說不定躲進民居了也未可知……」話是這麼說,後說話那人的視線卻一直在兩個獄卒身上打著轉,顯然不覺得有人能避過水銀瀉地似的搜捕。

    獄卒總算把氣喘勻了,他掙紮著辯解道:「我……看見,有個黑影從牆上翻過來,二狗看見了兩次,然後他就被嚇得暈過去了,可能……可能不是人……」

    「不是人?還能有鬼不成?」矮壯漢子不屑的冷哼一聲。

    「沒準兒,還真是……」這時搜捕已經接近尾聲,其他人也都圍攏過來了,說話的巡城兵丁的頭兒。這位千戶臉色蒼白,語聲幽幽,配合上他的語意,顯得鬼氛十足。

    「俗話說一更人,二更鑼。三更鬼,四更賊,五更雞,現在……正是三更天啊,點……那位的手段又高,也許……他使的是五鬼搬運之法也未可知啊。」劉同壽的傳聞在餘姚早有流傳,很有些深入人心的意思,有人開了頭,馬上就有人接茬發揮。

    「噝!」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聚在一起的人雖多,但每個人都覺得身上泛寒,尤其是脖子後面,就好像有一隻冰冷的手在那裡拂動似的。

    火把周圍變得愈發的擁擠,兵丁和家丁們紛紛擠了過去,他們覺得有光亮的地方才更加安全。那些江湖客的膽子大些,聽的傳聞也少,但受到盟軍情緒的感染,一個個也都是驚疑不定起來。

    矮壯漢子高聲怒喝:「胡扯!都是胡扯!他要真能用五鬼搬運,怎麼又不見他把人救走?看見咱們現身,他為何又跑了?」

    他這一嗓子沒起到振作士氣的作用,而是提醒了眾人,那千戶臉色驟變,急急吩咐道:「孟三,你趕緊去牢裡看看,看人還在不在?」

    「千戶大人,我,我……」孟三就是那獄卒,望著黑黝黝的牢門口,他面如土色,身如篩糠,顯然是不敢進去。

    「再去幾個人,多打火把,不用怕,人多了陽氣就壯,鬼魂都是陰邪之物,只要不落單,就不要緊。」那千戶又點了幾個人,又寬慰了幾句。他的鼓舞比較對症,那幾個兵丁雖然臉色不佳,但終究是鼓起了勇氣,幾個人擠成一團,戰戰兢兢的進去了。

    外間一片寂靜,只有火把燃燒發出的噼啪聲,包括脾氣最暴躁的矮壯漢子在內,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他們一直盼著點子早點出現,也好是個了局,但當目標真的出現,而且是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式出現時,他們卻不知如何是好了。

    要是人真的被救走了怎麼辦?每個人心裡都是沉甸甸的,像是壓了塊大石。

    「千戶大人,人還在!還在!」

    只是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可對各路伏兵來說,卻像是一萬年那麼漫長,當歡呼聲響起的時候,那塊大石總算是落了地。不管目標到底有沒有法術,至少,這法術是有限制的。

    「邪不勝正,鬼終究是怕人的。依我看,縣衙內的防守應該加強,多設火把,在轉角、屋簷下,都要安排些人手。依照邵小真人的說法,發現可疑的跡象,只消鼓起勇氣沖上去,揮刀劈斬就行……鄭千戶,您看這樣安排可好?」

    說話的是先前喝止矮漢那人,雖然他的佈置算不得多高明,但在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說出這一番條理分明的話來,而且還能面面俱到,最後仍不忘向地位最高的鄭千戶請示,足見此人處變不驚的本事了。

    更加難得的,這人的年紀也不大,也就是二十歲出頭的樣子。

    「嗯……」鄭千戶點點頭。

    其實,他對這些來路不明的傢伙很是看不上眼,即便沒有一一核對,他也知道,裡面至少有十個以上在衙門裡掛了號,身上有花紅的悍匪。不過,既然是謝家請來的打手,他也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了。

    目標手下很有幾個好手,真的衝突起來,他手下這些膽小鬼可不中用,有人打頭陣,他又何樂而不為呢?他沉吟片刻,遲疑道:「不過,埋伏的人須得獨身躲在陰暗處,這人選……」

    話音未落,只聽呼啦啦一聲響,他身邊已是空了一大片,眾兵丁只恨找不到條地縫讓自己鑽進去。鄭千戶視線所至,眾人更是紛紛躲避,彷彿那目光有致命的殺傷力一般。

    「王先生,你看……」鄭千戶苦笑著攤攤手。

    「無妨,我手下的弟兄都是從鄉下地方來的,人傻膽大,皮肉也糙實,就不勞動各位軍爺了,這差事就由王某和幾位當家攬下了。」王先生操的也是徽州口音,年紀雖輕,但聽這意思,卻是這群徽州人的老大。

    鄭千戶也是暗自稱奇,不過更多的卻是歡喜,他笑著一拱手,道:「那就有勞王先生了。」說罷,他轉頭揮手,喝道:「眾人還不歸位?」

    「遵命!」令行禁止,眾軍凜然奉命,一個個跑得飛快,轉瞬間就從縣衙消失了。來的突然,走的利落,就像是從來都沒出現過一樣。

    那矮漢嘀嘀咕咕的抱怨道:「王老大,你倒是好說話,讓人家軍老爺去享受,讓自家弟兄們在野地裡喝風,就為了柴家那幾兩銀子,犯得上嗎?」

    「宗滿,你真當我貪那點蠅頭小利?」王老大反問道。

    「我知道,你要柴家引見許老大,還想跟柴家買船,以後的貨物往來也要走柴家這條線……可我就不明白了,咱們幹嘛不直接去投奔許老大?咱們可是同鄉,有必要巴結這些外人嗎?」

    「那能一樣嗎?投奔他的話,以後頂多就在他手下做個掌櫃,我王直豈是甘居人下之人?當然是自己拉隊伍才好!通過柴家,咱們的貨源和銷路就有了保障,雖然名義上在許家兄弟的旗下,但實際上只享受便利,卻不須受制於人,將來,咱們是要干一番大事業的。」

    他輕蔑的看了眼鄭千戶的背影,冷笑道:「點子應該是已經來了,不知道用了什麼障眼法,裝神弄鬼呢!憑這些廢物,你還想著抓他的現行?哼!不把咱們這些自己人折騰死就算好的了!」

    「我研究過點子的行事作風,他既然出了手,沒個結果肯定不算完,所以,他一定會再次出手的,而且時間間隔也不會很長……宗滿,叫兄弟們都打起精神來,今晚就見個分曉!」

    「好!」

    縣衙恢復了平靜,但餘姚城卻騷動起來,沒人趕在這種時分出門,但驚疑不定的百姓們卻推開了門縫,支起了窗,向光亮所在的方向眺望著,並猜測著。

    大多數人都猜到了真相,消息很快流傳開來,知道是縣衙設伏,小仙師出手救人,人們的睡意盡消,紛紛披起衣裳,離開了溫暖的被窩,抖擻精神,準備欣賞這場明爭暗鬥。

    這應該是大明的首個午夜場了。

    葉宗滿蹲在了牆根底下,這裡是他的位置。

    他將刀從左手交到右手,然後長長的呼了口氣,氣息很快變成了白霧,初冬的夜晚,還是相當冷的,但他的心中卻是火熱無比。想到傳說中,海上的金山銀山,土皇帝一般的威風,他就壓抑不住的激動。

    千里迢迢的從徽州趕到餘姚,越來越接近那個夢想了,也許就在今夜!想到這裡,他恨不得狂嘯一聲,借此來發洩心中的激動。

    就在這時,他眼前突然亮了一下,下一刻,他才發覺,一道白色的身影從牆頭飄然而下,悄然無息的落在了地面上,離他不過丈許之距!

    他大吃一驚,急忙定睛看時,卻見那身影雖然模糊不定,但卻能分辨得出,其有頭有腳,身上甚至還披了件純白的披風,很明顯是個人影,抑或是人變成的鬼影!

    他揉了揉眼睛,只聽得遠近之間,驚呼聲已是接連響起,顯然這不是他的幻覺,而是很多人都看見了。換個膽小的,如那兩個獄卒一般,只怕這時已經嚇得暈了,或者尿了,但這葉宗滿的膽氣卻是極豪,只是一怔之後,他便拔刀出鞘,虎吼著撲了上去。

    「去死!」這是他用盡全力的一刀,哪怕劈在牆上或者石頭上,都能劈出條裂縫來。在葉宗滿想來,就算對方真的是鬼,多少也要受點傷害才對。

    但是,他這一刀如同石沉大海,或者說比那還糟糕,他根本就是劈空了,刀鋒呼嘯著在白影中穿過,絲毫沒有受到任何阻力。他自己卻用力過猛,無法保持身體的平衡,直接撞了過去,然後……

    白影突然朝兩邊分開,像是被他這一刀劈成了兩半,又像是分成了兩半以躲避他這一刀。

    「噗通!」葉宗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兩個白影則各自紛飛,再次飛上了牆頭,然後一閃而逝,消失在了黑沉沉的夜幕之中。

    許多人都看到了這詭異一幕,然後只覺身體中突然多了一絲涼氣,從天靈蓋到腳底板,飛快的走了一遭,然後在五臟六腑間久久的盤旋不去,使得他們渾身冰冷。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44
第101章 連鎖反應

    「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手段!是幻覺,肯定是幻覺!」

    第二天一大早,縣衙內就傳來了一陣的咆哮聲。對衙門的胥吏們來說,這個聲音非常陌生,不過,他們能猜得到此人的身份,因此一個個都是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可是,邵小真人,昨夜看到那鬼影的人卻很多……」王知縣剛一開口,邵時雍兇狠的目光就注視過來了,那雙眼睛中滿是血絲,讓這少年看起來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王知縣打了個寒顫,然後話鋒一轉,來了個禍水東引:「鄭千戶,你當真的看清楚了?」

    「……」鄭千戶心中大罵,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一邊窺看著小邵的臉色,一邊斟酌著語句回答道:「卑職離的遠,只看見白影閃動,並不知道確切的模樣,守在縣衙裡的,都是謝大人的那些家丁,他們言之鑿鑿,卑職也只好以此回報。」

    他又把皮球給踢出去了,邵時雍的視線隨之轉動,又盯在了謝老四的身上。

    謝亙暗暗叫苦,小邵心高氣傲,目空一切,被柴德美稍一撩撥,就違背了老邵的一貫原則,跟來了餘姚,參與到了這場爭鬥當中。多了個強力殺手鐧,謝亙當然很高興,不過這把利刃卻是雙面開鋒的,對敵人有威脅的同時,對自己人也很有殺傷力。

    一個不好,惹翻了他,或許會弄巧成拙也說不定呢。

    「邵真人莫急,老夫家裡那些,不過是些粗使下人罷了,沒什麼見識,很容易大驚小怪,可能看疏漏了也未可知。另外,劉小賊狡詐,使了金蟬脫殼的詭計,打了這邊一個措手不及,以至於沒有得力的人主持大局,卻是讓他鑽了個空子!」

    說著,他狠狠瞪了鄭千戶一眼,顯然對他禍水東引的行為頗為惱恨,這些粗鄙軍戶就是廢物,不中用不說,還不肯老老實實的承擔責任,當真該死。

    「依老夫之見,降妖除魔,普通的凡夫俗子怕是不成的,最後還得靠仙家手段……昨夜雖然攪得全城雞犬不寧,但劉小賊畢竟還沒得手,以他的惡劣性情,想必不會就此收手,不若……」

    「你想讓本真人出手?」邵時雍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目光中狠厲之色稍斂,疑懼之色卻是大增,很顯然,他叫得雖然響亮,但心裡也是沒什麼底氣的。

    「不敢,不敢。」見小邵似有不滿之意,謝亙連忙辯解,「那妖賊處心積慮,乃是有備而來,小真人準備不足,又豈能倉促應戰?妖賊雖斷然不是龍虎山嫡傳的對手,但其人狡詐陰狠,萬一被他稍佔上風,豈不是折了邵真人的一世英名?」

    「這話倒也不錯。」邵時雍緩緩點頭。

    「老夫的意思,就是想借助小真人的眼光,分辨真偽,若能尋絲問繭,抓到他的馬腳就更好了。如若不然,被他一直這麼攪擾下去,事情憑空又生變數,豈不是麻煩?讓這樣奸狡之人入宮伴駕,於朝堂,於天下,都是禍非福啊!」

    儘管不想承認,但謝亙心知,他這次又被對方給算計了。

    東山的那個郎中,恐怕是對方故意留下的破綻,小道士藉著那人,使了個李代桃僵的法子。想想也是,劉同壽本也不是那種心慈手軟的道學先生,對這麼個心存怨恨的人,怎麼可能不加以防備呢?

    這樣看來,煉金丹什麼的,也有可能是虛晃一槍,讓自己這邊麻痺大意,然後藉機混進城來攪風攪雨。如果能重來一次的話,他寧願激起民怨,也得在四門設卡盤查啊!

    謝老頭心中懊喪,滿嘴苦澀。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全城大索是行不通的,無論是謝蘭還是他,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而且就算這麼做了,也有可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平白給人口實攻訐,讓小道士在一邊竊笑。

    最好的辦法還是抓現行,只要小邵能稍微看出點門道,就有希望。所以,他一面恭維,一面暗示,說什麼也要擠兌著對方參與。

    「也好。」苦思半響,邵時雍終於是點了頭,劉同壽的威脅太大了,提前試試水也是好的,反正他又不必親自出手,失敗了也不會傳出去。

    「本真人且去沐浴齋戒,入夜後,自會到場。不過,指揮大局的差事就免了吧,本真人素喜清靜,沒空被那些俗人滋擾。」

    「小真人放心。」

    送走了邵時雍,王知縣問道:「謝大人,邵真人入住縣衙,謝御史那邊……」

    「老夫自會邀蘭芳兄過府,王大人無須擔憂。」謝亙揉著眉心,無力的擺了擺手。

    儘管雙方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並保持了一致對敵的默契,但是,謝蘭這個御史和邵時雍卻是不能相見,甚至住在一起的,至少對謝蘭來說是這樣。

    官場上,很多事本就是做得說不得的,匡君王、斥妖道這塊金字招牌關係著謝蘭的名聲,和今後的仕途,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壞了的。

    現在朝野上下沒人敢反對邵元節,不少人還紛紛往他臉上貼金,說邵真人低調正直什麼的。但那只是表象,實際上,鄙視邵某的人多得是,只是明著提出來的人都被皇帝給收拾了,大家都怕了,所以才捏著鼻子忍了而已。

    現在跟邵元節來往,且不說會引起皇上的猜疑,而且等邵元節退了之後,士林的輿論也是相當要命的。

    所以,謝蘭可以跟邵時雍聯手,但他卻絕對不會把事情擺在明面上。正如:做貪官不要緊,只要不被人抓到把柄,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以貪腐之罪來收拾別人,這兩件事是同樣的道理。

    「那,問口供之事呢?還要繼續嗎?」王知縣又問。

    「當然,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那幾個刁民的嘴本來就硬,昨夜又不知怎地,得了外面的消息……」

    「外面鬧騰的那麼凶,他們聽到幾句有何奇怪?」謝亙老大不客氣的呵斥道:「王知縣,你也是讀聖賢書的,做的更是朝廷命官,怎麼也會去信那些鬼神之說?」

    「下官慚愧……」王知縣滿臉慚色,唯唯而退,轉過頭,看到堂下候著的幾個沒精打采的衙役,他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一群廢物,沒聽見謝大人的話嗎?快去問口供,再不快點問出來,看本官不剝了你們的皮!」

    「是,大人……」幾個衙役悻悻的去了,這些天發生的事,對他們來說,就是場徹頭徹尾的無妄之災。半夜不能好好睡覺,白天還要當人的出氣筒,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幾人一邊發著牢騷,一邊走向牢房,惡狠狠的商議著,要給那幾個泥腿子點顏色看看,好發洩發洩胸中的鬱悶之氣。

    不過,到了牢房之後,他們馬上就發現不對勁了,牢房內的氣氛非常詭異。

    監獄這種地方,給人的印象通常都是陰森恐怖,鮮血淋漓,慘呼不絕的。一個縣城的大牢當然沒有沒那麼誇張,可相去卻也不遠,這裡的氣氛通常都是死氣沉沉的。多了那幾個上虞人之後,又籠罩了一層悲憤之氣。

    但今天,牢房內的氣氛卻是喜氣洋洋的,那一張張本應沒什麼血色的臉上都是泛著紅光,好像馬上就要大赦天下,可以回家過年了一樣。

    尤其是那幾個上虞來的,臉上的神情已經不能用歡喜來形容了,而是洋溢著一種驕傲和自豪混合起來的情緒,或許應該稱之為狂熱!

    「笑什麼笑?馬上就要上夾棍了,到時候有你們哭的!」為首的封班頭惡狠狠的斥罵道,這些囚犯的表情讓他感到很不安。

    「為虎作倀的敗類,不知道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嗎?」

    「對,總有你們這些人惡有惡報的一天!」

    「小仙師來了,他會代老天爺收拾你們的!」

    沒有恐懼,沒有哀求,回應他的是一陣針鋒相對的聲討。

    「……」換在以往,封班頭早就一頓鐵尺打過去了,就算不是在牢裡,他這個班頭也不是幾個平民百姓能夠冒犯的。可是,想到昨夜所見,近月所聞,如同冷水當頭澆下,他的怒火卻怎麼都提不起來,只是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帶走,都帶走!這是知縣大人的命令,咱們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最後一句被他嚥回了肚裡,小仙師很忙的,未必能顧得上咱們這些小人物,要報應,也是報應在那些大官們身上,不用太擔心。

    雖然這麼自我安慰了,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托底,想了想,他扯過負責行刑的衙役,低聲道:「白兄弟,等下跟兄弟們招呼一下,動手的時候仔細著點!」

    「封大哥,你的意思是……」

    「這還不明白?」

    「可是,知縣大人他……」

    「反正也不差這幾天,前面那麼多天,這幾個人都硬挺著沒招,這兩天怎麼可能反倒軟了?」封班頭語重心長的說道:「差事是官家的,人情是自己的,兄弟,咱們小門小戶的,還是多留條退路好。」

    「封大哥英明!」白衙役挑挑大拇指,深以為然,然後一抹身,進刑房去了。

    不多時,板子聲就響起來了。

    聲音很響亮,即便在花廳都是清晰可聞,謝老四聽在耳中,心中的焦躁稍減,拿到口供還是很重要的。以小道士的作為看來,他是真的想救人,既然這樣,這幾個鄉民就是奇貨可居。

    他很滿意,但挨揍那幾個人都有些愣神。這板子的動靜比平時大,但打在身上卻不疼,也不能說一點都不疼,但比起前些日子的,簡直就是微風拂柳一般。

    「咳咳……兄弟們,這幾個刁民冥頑不靈,給我用力打,往死裡打!」白衙役喊得震天響,等鎮民們愕然抬頭時,他突然使了個眼色過去。

    趙屠這個直腸子沒反應過來,但崔木匠卻是會意,他早就聽說衙役動刑的時候有絕活兒了,他們可以表面打得狠,實際啥事沒有;也可以反過來,表面沒啥動靜,實則招招要人命。

    他原來只是聽個熱鬧,卻沒想到自己也經歷了一遭。意識到衙役在放水,他哪還不知道配合,立時便大聲慘叫起來,比前些日子喊得更加響亮。

    一邊喊,他還一邊沖趙屠擠眉弄眼,只是對方跟個木頭似的,半天轉不過彎來,他急了,低喝道:「趙屠,我跟你說,你家小娘子前些日子偷人來著,而且還是跟韋不寬那個土賊……」

    「什麼?賊廝鳥,看我不跟他死過!」趙屠嗷一嗓子,嚷起來了,嘴裡『直娘賊』『賊廝鳥』的罵不絕口,倒和他平時挨揍時差不多,只是嗓門更大了點,聲音更酸楚些罷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46
第102章 再現

    不管是期待或是恐懼,終究逆轉不了大自然的規律。

    夕陽西下,夜幕再次降臨了。

    儘管昨天才鬧了鬼,但今天的餘姚城,人氣卻比往日還要高。不但城裡人沒有因恐慌而外逃,反而有不少住在城外的人湧進了城,其中還包括了不少難民。

    他們都是來看熱鬧的。

    這種事讓人很難理解,至少對餘姚的官員們來說是這樣,大明的百姓一向不都是謹小慎微的嗎?怎麼會對鬧鬼這種事感興趣?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是上虞小仙師搞出來的。鬼怪雖可怕,但小仙師卻和藹可親,這樣的人役使的鬼怪有啥可怕?趁機好好飽個眼福才是正經。

    說白了,就是一幫惟恐天下不亂的好事者,覺得不存在安全問題,想找點樂子,或者給小仙師加油助威罷了,跟後世看恐怖片差不多是同樣的心態。

    人雖多了,但夜晚卻更加平靜。人們都早早的吃了飯,然後上床睡覺,準備三更的時候再起來。三更鬼,三更是最適合鬼魂活動的時間,昨天不就是三更才鬧起來的嗎?

    儘管沒有後世看歐洲盃的經驗,也沒有鬧鐘,可餘姚百姓還是無師自通了看午夜場的辦法。城內的幾個更夫的行情一下漲了起來,他們就是這個時代的鬧鐘,聲控,全自動的,自走型鬧鐘。

    當然,需要服務的人需要小小的給點打賞,幾個更夫都是狠狠賺了筆外快,笑得嘴都合不攏了,心裡也是暗下決心,準備今後早晚誦禱,祈禱小仙師時常光臨。

    就這樣,到了三更時分,城內呈現了冰火兩重天的格局。

    縣衙以及縣衙周邊地帶,籠罩的是一片愁云慘霧。聚攏在這裡的,都是孔武有力之人,但卻人人自危,噤若寒蟬。

    在幾百步開外,卻是歡聲笑語,人們興高采烈的談論著,並且期待著,就差幾個推著小車,賣瓜子花生的服務生了。

    「王知縣,你是怎麼教化的百姓?怎麼教出這麼多刁民來?有人劫獄,他們居然還來看熱鬧,更有人拍手叫好,這還是不是大明的土地了?還有沒有王法了!」

    邵時雍一陣陣的後怕,幸好自己沒答應出面,否則若是有個閃失的話,龍虎山的臉還不被他丟光了啊!心有餘悸之外,他也是怒氣勃發,他是護國致一真人的曾孫,身份尊貴無比,這些刁民不匍匐在他腳下也就罷了,竟然還為他的對頭叫好,這成何體統?

    「小真人教訓得是,下官教化不利,有愧於皇上的信任啊。」王知縣心裡的憋屈就別提了,他不敢反駁,不過卻用了另一種方法反抗,他直接望北而哭,哭得這叫一個傷心。

    「算了,有人圍觀也好,這麼多人在,遠近都頗為明亮,一旦有人靠近,想要無聲無息的逃掉就難了。」謝亙趕緊打圓場。

    別看龍虎山身份煊赫,謝家在朝中的勢力也是根深蒂固,可若是沒有王知縣的配合,他們還真就沒咒念。驅使對方做事可以,但把對方逼得太緊就沒好處了。

    邵時雍點頭道:「謝大人說的有理,入了子時後,眼見已經過了三刻,這小賊還沒現身,是不是無從下手了呢?」

    古代用漏壺計時,在壺中立箭,箭桿上刻下一百個刻度,將一晝夜均分為一百刻,一刻約為14.4分鐘,跟後世的一刻鐘差不多。已經過了三刻,就代表時間過了快一半了,錯過子時,哪怕劉同壽再來,對他來說也沒那麼可怕了。

    「說不定他知道小真人在此,因此不敢來班門弄斧了呢。」王知縣變臉倒快,剛才還老淚縱橫呢,這會兒又滿臉帶笑的拍起了馬屁,轉換的這叫一個自然。

    「王大人言之有理。」謝亙也是大覺慶幸,不甘落後的奉承上了。

    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剛才還緊張得不得了,這會兒又裝哪門子大瓣蒜?我呸!」葉宗滿忿忿不平的往花廳掃了一眼,大是鬱悶,「王老大,還是你說的對,當官的就沒一個好東西,隨便抓十個來殺了,頂多只會冤枉一個!」

    「行了,少說幾句又憋不死你。又不是第一天見這些偽君子的假面目了,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王老大,咱們這趟買賣接的可不划算,這位小仙師恐怕不是那種江湖騙子,而是真的有法力!依我看,咱們不如撤了吧。」

    「怎麼?這就怕了?」王直曬然笑道:「不就是劈了一刀,劈了個空麼?又沒受傷,有什麼可怕的?就算他真有法力,也沒啥大不了的,頂多就是嚇嚇人唄。」

    「說是這麼說,可是……」葉宗滿在身上拍拍,猶疑道:「這小仙師挺仗義,專門為窮人出頭,跟那些當官的不一樣……」

    「哼,有什麼不一樣的。」王直不屑道:「泥腿子好騙,他不過是藉機揚名,想著一步登天呢。不是麼?他現在不就等著聖旨,然後就要去京城享受榮華富貴了嗎?宗滿,我知道你心眼實誠,講江湖道義,可你要明白,他跟咱們不是一路人!」

    「嗯,我知道了。」

    「對了,我看你昨天撞上那幽影了,當時是個什麼感覺,看到了什麼沒有?」

    「沒啥感覺啊,就像是什麼都沒有一樣……」葉宗滿拍拍腦袋,一臉茫然,「哦,也不全是,倒在地上的時候,我好像看到遠處有亮光了,也不知是不是摔的太重,眼花了……」

    「亮光?」王直似有所覺,可仔細想時,卻又一無所得。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亮光。只見漆黑的夜空中突然大放光彩,朦朦間,閃出了一片虹光來!那光芒並不是很清晰,若是在白天,可能會被人直接忽略過去,但在這午夜時分,卻是倍顯光明!

    一閃!

    再閃!

    閃成了一片!

    虹光持續的時間很短暫,可卻似在空中留下了殘影一般,這些影像連成一片,在觀者的眼中,天空中像是出現了一條七彩虹橋!

    這虹橋橫亙在廣袤的夜空之中,耀目的光芒下,星月儘是暗淡無光!

    「小仙師來了!」

    「看吶,看吶,踏虹而來,當真是仙家手段啊!」

    「太漂亮了!小仙師一定是知道大夥兒都在看著,所以特意現身來打了個招呼。」

    「沒錯,就是這樣!」

    驚呼聲很快轉換成了歡呼,震天價的響了起來,震耳欲聾。

    人們跺著發麻的雙腳,揮舞著有些僵硬的雙臂,忘情的呼喊著,彷彿他們不是在圍觀一場越獄行動,而是在參加水陸大會一樣。

    小仙師的亮相實在太驚豔,太貼心了。面對差人,小仙師直接派鬼魂出手,面對大眾,則是以七彩虹橋相示!

    至於小仙師為啥不施展通天手段,直接把人救走,應該是他慈悲心腸,不肯輕開殺戒吧?差人也是人,也是娘生爹養的,只是身不由己,小仙師又怎麼忍心動手呢?所以,小仙師只能現身說法,希望這些人能懸崖勒馬,浪子回頭,這是多麼高尚的情操啊。

    這些觀點其實不是百姓們自己想到的,而是口口相傳,然後形成的論調,反正聽起來合情合理,看起來目眩神馳,這就已經足夠了唄,還要啥獨輪車啊?

    「封大哥,你真是英明啊,幸好,幸好,咱們今天算是浪子回頭了吧?」白衙役緊緊的抓著封班頭的胳膊,萬分慶幸。

    封班頭仰著頭,嘴巴張得老大,好半天才回答道:「算的,肯定是算的!說不定,現在就是小仙師在鼓勵咱們呢。」

    「那咱們明天是不是要加把勁啊?」白衙役又問。

    「怎麼個加把勁法?總不能把人放了或者不打吧。」封班頭愕然轉頭。

    「那當然不成,就算咱們放人,他們也走不出縣衙乃至餘姚城啊!但咱們可以送些酒肉進去,你看……」

    「中,就這麼辦了!」封班頭一拍巴掌,誇獎道:「你小子果然機靈,不枉我提點你一場。」

    「還要多謝封大哥。」白衙役咧嘴笑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

    「小真人,您看,這……這該如何是好?」謝亙在杭州經歷過一次了,心理承受能力有所加強,比起已經看傻了的王知縣,他的反應算是很快。

    「我……我……」邵時雍也看傻了。他一面在心裡高呼不可思議,另一面也是暗罵劉同壽敗家!

    這種手段,拿去京城給皇上表演多好啊,要是自己能有這麼一手,接班人的事,祖爺爺怕是要重新考慮了吧?現在卻只是拿來救幾個泥腿子,真是暴殄天物啊!

    一時間,他既羨且恨,再加上隱隱的驚懼和羞慚,只覺全身的血液都湧進了腦子裡,漲得滿面通紅,哪裡又說得出話來。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推門而入,急速說道:「謝大人,在下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什麼?」

    「真的?」

    謝亙本來是要發火的,可他的怒吼卻被這句話給堵回去了,連正在發傻的邵、王二人都被驚動了。

    「不敢欺瞞大人,其實……」

    來人正是王直。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47
第103章 風乍起

    柴德美聞訊趕過來的時候,對話已經到了尾聲,王直的講述已經結束,現在是答疑時間。

    「你的意思是說,你懷疑,劉小賊在遠處舉火,然後通過某種手法將光亮遙射過來,形成光影?」

    「是。」

    「說起來倒也有些道理,可是,具體操作的話……你能確定嗎?」銅鏡或者水面反光,很多人都見過,邵時雍家學淵源,基本的原理,他倒也能想得通,但他完全找不到頭緒,怎麼才能用銅鏡和火光搞出眼下這種效果來。

    「在下不知。」王直沒學過光學原理,更沒見過銀鏡、三棱鏡、凹凸鏡那些光學儀器,當然想不到劉同壽的手段,他只是心思轉得快,觀察仔細,才有了些猜測罷了。他本來還想著讓邵時雍幫他釋疑呢。

    「不過,在下剛才觀察得分明,那虹光出現的同時,有光柱由遠而來,雖然很淡,但仔細觀察的話,還是能看到的,在下依稀記得方向……仔細回想的話,昨夜似乎也……」

    「你能記得方向?好,太好了!」邵時雍激動了,劉同壽對他的重要性越來越大,消除競爭對手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如果他能抓住對方,把對方用過的,以及沒用出來的手段逼問出來,學到手,那龍虎山就會有一個全新的未來!

    「這裡你不用管了,多帶些人,去抓人!一定要抓活的,抓到活口,重重有賞,只要你們開口,本真人就一定滿足你們!」他手舞足蹈,語無倫次的嚷嚷著,顯然已經有些癲狂了。

    王直並沒受到影響,他的頭腦依然很冷靜:「邵真人,他現在已經已經離開了,依在下之見,還是先找準地方,埋伏起來,然後打他的伏擊才更為穩妥。」

    「萬一,明天他不來了呢?或者你們埋伏時被他發現,打草驚蛇呢?」邵時雍越說越緊張。人就是這樣,患得患失之心一起,就會無所適從。

    「真人放心,在下的想法並未和他人說起,外間的反應都屬正常,除非劉賊真有順風耳,否則他不可能知道我們已經掌握了部分線索。天亮之後,只需知縣大人下令,在城內加緊盤查,在下等人就可以便利行事了,劉賊雖然狡詐,可總也會有些蛛絲馬跡……」

    王直侃侃而談:「在下觀那光源方向,應該就在城中,城內房舍處處,利於藏身之處比比皆是,對劉賊潛蹤秘跡固然有利,同樣方便了我等設伏,到時候……」

    「好,就這麼辦,你用心去做,本真人不會虧待你的。」邵時雍聽他說得信心十足,當下大喜,也不問別人意見,直接就拍了板。

    謝亙等人也沒有反對,王直的策略頗具可行性,反正他們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自然沒必要在這點細枝末節上較真。看小邵那興沖沖的樣子,要是貿然提出異議,說不定這人當場就翻臉了,那又何苦來哉?

    柴德美卻是大為驚異。

    王直等人走的是他的門路,準確的說,是他那個便宜大舅哥的門路。蔡德慶幾次三番的推薦這幫人,他被犯得不過,也抽空見過一次,只是隨口聊了幾句,他就判定,這幫人只是普通貨色,而且還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那種,並不值得多理會。

    他自忖闖蕩江湖這麼多年,也算是閱人無數,眼光了得了。可沒想到,這次他卻是看走了眼,這夥人的頭目居然不是那個凶悍的葉宗滿,而是這個年輕輕,生的像個小白臉的王直!

    這王直膽大心細,處變不驚,才智之高,實乃他生平僅見,難怪那個一身怪力的葉宗滿也服服帖帖的奉其為主呢。

    柴德美有些懊喪,這人正是他需要的,要是早得此人之助,劉同壽現在沒準屍骨已寒了,哪裡會把事情鬧得這麼大啊?現在倒也不晚,他打算修補一下雙方的關係。

    「前次匆匆一會,王兄弟風采不減,柴某也是頗為欣慰啊。」

    王直恭恭敬敬的答道:「我兄弟遠道而來,人生地不熟的,多承柴老爺關照,才能安頓下來,實在當不起這般稱讚,今後尚須柴老爺多多指點,但有所命,請只管吩咐便是。」

    「好說,好說。」對王直的識相,柴德美非常滿意。

    這些徽州人原本是打算到海上討生活的,所以有求於柴家,不過,那種日子雖然逍遙,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現在,他得了邵時雍的賞識,有希望另攀高枝,若是那眼底淺的,難免不想入非非。

    而這王直卻是本份得很,態度依然恭敬不說,話裡話外還表示,他的初衷不變,今後還是要仰仗柴家。

    有智謀的人,柴德美見得多了,但這種意志堅定,不為眼前小利所惑,榮辱不驚的人就相當少見了。一般來說,這種人都能做一番大事出來,比如當年的許家兄弟,就是如此。

    徽州這個地方,雖然不如紹興這樣文采風流,但也是個出人才的地方呢。柴德美心中感慨,面上卻不露聲色:「王兄弟,老夫明天就吩咐下去,讓人給你準備船隻,五艘,三桅大船,貨物補給都是滿的!待此間事了,老夫就為你引見許大當家,如何?」

    王直大喜過望,他抱拳施禮,一躬到地:「大恩不言謝,柴老爺就是王某和兄弟們的再生父母,今後只要柴老爺一句話,水裡來火裡去,王某絕不推辭!」

    「好,很好!」柴德美要的就是這句話。

    許家兄弟剛從澎湖過來的時候,態度倒還恭敬,可現在他們已經站穩了腳跟,有了多家供銷渠道,早就不甩他柴某人了。連帶著使得海上的收益都有所減少,他早就想扶植另一個山頭出來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

    這王直再合適不過了。

    他也不擔心王直勢力大了之後不受控制,許家兄弟勢大,對新興勢力採取的也是打壓策略,王直這種野心勃勃之人,又怎麼會甘於屈於人下?兩邊肯定是要鬥的,只要鬥起來,他柴家有船有貨有銷路,自然可以坐收漁利。

    「此次應募而來的各路豪傑,目的都跟王兄弟差不多。等明天一早,老夫就吩咐下去,讓他們受王兄弟指揮,這次搜捕行動中是這樣,至於將來……就要看王兄弟自己的手段了。」柴德美又奉上一份大禮。

    「多謝柴老爺!」王直心花怒放,他的努力終於有了回報。

    他不是不知道邵時雍身份煊赫,攀附的話,也未嘗不能走出條金光大道來。可是,邵時雍雖然只是個道士,但身上那股紈袴氣卻是撲面而來,這種公子哥的用人之道通常都不怎麼靠譜,有用的時候賞兩塊骨頭,用不著的時候丟一邊,他可不想做這種狗腿子。

    還是和柴家合作的模式最符合他的心意,雙方是盟友,開始的時候受制多些,等發展起來了,就平起平坐了。

    在美好願景的激勵下,王直非常賣力。

    他連夜將那些江湖人集結起來,打殺了幾個不服氣的之後,迅速形成了通一的指揮。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就指揮著他未來的海盜軍團開始了大規模的搜捕行動。

    明面上是要抓人,實際上他一直在觀察地形,將昨夜光源來的方向上的制高點一一記在心中,並暗中做了相應的佈置。

    羅網已經張開,就待鳥雀來投了!

    是夜。

    縣衙內外,燈火通明。

    反正埋伏什麼的已經暴露了,再設伏只是讓人看笑話罷了,所以,縣衙這邊乾脆擺出了嚴防死守的架勢。

    當然,真正的殺招是王直那幫人,縣衙內的這些衙役兵丁不過是幌子罷了。只要看到這幫人的戰戰兢兢的模樣,任誰都不會懷疑,如果劉同壽真的踏空而來,他們一定會做鳥獸散,跑得無影無蹤。

    不過,縣衙裡的幾位大人物完全就不擔心這些。

    他們在花廳內飲酒作樂,不時還有絲竹之聲傳出。掛在牆上的佈防圖很完美的詮釋了王直的佈置,他們可以肯定,除非劉同壽真的會飛,否則,今夜異象出現之時,就是他束手之際!

    昨夜的消息傳開後,今天圍觀眾也更多了。既然知道沒有凶險,膽子再小的人也不在乎了,人們裹著寒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期待著新的神蹟的上演,並猜測著,新的神蹟將會是怎樣。

    這個初冬的夜晚,餘姚彷彿變成了杭州那個不夜城,在午夜時分依然燈火絢爛,彷彿在江南大地上,升起了一顆璀璨的明珠,光耀四方。

    萬眾矚目之下,三更的更鼓終於敲響了。

    這一刻,有風吹過。

    風,輕輕的拂過了人們的臉頰,扣動著每個人的心弦,將燈火吹得搖曳不定,使得空中道亮光倍顯明亮,在第一時間引起了眾多的注意。

    風,推開了花廳的窗戶。使得僕從們大驚失色,只想著搶在老爺們斥罵之前,彌補自己的疏漏。可是,就在他們有所舉動之前,外間的喧嘩聲已經蓋過了廳內的絲竹之音,引得幾位大人物紛紛疾步而出,仰望夜空,駭然不語。

    風,帶走了差人們身上最後一絲勇氣,讓他們渾身冰冷,只能伸長了脖子,顫慄不已,彷彿一群待宰的鴨。

    風,就像是一個信號,讓王直和他的手下們熱血沸騰。在王直的厲喝聲中,無數道黑影,伴著閃爍的刀光,從黑暗中疾撲而出,殺氣騰騰。

    寒風乍起,喧沸了不夜城!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3:48
第104章 善惡終有報

    第一天鬧鬼時,具體的時刻已不可考,只知道是三更過後。

    第二天有人計時,記得是子時三刻。

    幾乎沒人想到,第三天劉同壽居然壓著點來了,三更的更鼓聲剛落,天空中就已是異象驟現。

    對大多數人來說,這是好事,等到大半夜,為的不就是這個嗎?王直和他的手下更是興奮,他們甚至都無暇去看空中的異象到底是什麼,只是看到標的處有光芒閃爍,就如同餓虎撲食一般,衝殺出來,從四面八方包圍了過去。

    但是,對守在縣衙內的衙役、兵丁們來說,這異象就來的太快,太可怕了。

    白天的時候就起了霧,薄薄的一層,不遠望的話,都感覺不出來。就在這薄霧之中,天空中突然憑空凝聚出了一團光芒,不知是不是霧氣的影響,那光顯得有些朦朧,像是明月突然降臨人間一般。

    很快,那光團就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彷彿盤古大神在混沌之中開天闢地一般,分光化影,那團光竟然變成了字跡!

    這字不是什麼高深的箴言謁語,而是天下人都耳熟能詳一句俗語:

    「善惡終有報!」

    五個大字,高懸空中,微微的閃著黃光,彷彿亙古以來,就一直存在著一般,如日月般照亮了漆黑的夜幕。

    不是所有人都有王直那樣處變不驚的能力和細緻入微的觀察力,所以,沒人知道這字是怎麼出現的。在眾人看來,這只能是仙法!虛空之中,有一支看不見的手,執著看不見的筆,把天空當成了幕布,寫下了這個最樸實的道理!

    不識字的人忙著向旁人詢問,識字的則忙著解釋,很快,詞義就傳遍了全城。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

    紛亂之中,也不知是誰開的頭,但很快,絕大部分人都被感染了。雜音消失無蹤,一聲聲發自肺腑的呼喊,匯聚成了巨大的聲浪,如同驚雷般炸響,滾滾而來!

    軍兵和衙役們都被嚇壞了。

    對他們來說,差事就是一份工作而已。不需要拚命,也不用挨累吃苦,只要順著上官的意思做事,就可以拿到一份還不錯的薪俸,享受高人一等的身份地位,對某些不講究的傢伙來說,還可以借之橫行鄉里,作威作福,這無疑是份優差。

    這只是在通常的情況下,但若是趕上比較特殊的當口,優差就變苦差了。

    眼下就是如此。

    從災民抗議開始,差人們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難過。明明只是奉命行事,卻要被街坊鄰居們戳脊樑骨,背後罵的那叫一個不中聽,自己遭冷眼還不算,連帶著家人都遭了排斥,列祖列宗都跟著蒙了羞。

    然後又是日夜顛倒的輪值,為的就是要打小仙師的埋伏。這不是笑話麼?那可是仙家人物,憑幾個兵卒家丁,江洋大盜,怎麼可能奈何得了人家?

    執行命令的時候,差人們就是不情不願的,等到劉同壽一出手,他們更是肝膽俱寒,只恨沒早點脫離公差隊伍。果不其然,小仙師一上手就是五鬼搬運之法,然後又是虹橋飛渡……眾人被嚇得要命,睡覺都不敢閉眼,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鬼神給攝去了。

    俗話說得好:事不過三,這不,前兩天小仙師還只是展示手段,暗示大夥兒回頭是岸,今天干脆就直接明言示警了。再要冥頑不靈的人,將會是什麼下場……還用多說嗎?

    報應一定是會來的!為了一份差事,把小命搭上,那也太不划算了。

    何況,得罪的這位是神仙弟子,小命沒了八成還不算完,誰知道小仙師在地府有沒有關係啊?萬一他拜託牛頭馬面,黑白無常給自己下點絆子,那真是萬劫不復了!對閻王好惹,小鬼難纏的道理,差人們都是有著切身體會的。

    眾人都是勇氣全無,一個個望空而拜,口中都是唸唸有詞,有的是隨大流的唸誦那善惡有報的道理;有的則是在懺悔禱告,祈求原諒;更有人把以前的虧心事都拿出來說了,反正沒人打算繼續履行看守的職責。

    這也是謝亙等人弄巧成拙。

    為了防止走漏消息,他們並沒有將王直的發現宣示於眾,連王直率領的那些悍匪,也只知道要去抓人,對前因後果則是一無所知。

    這其中,尤以邵時雍的私心最重,他還打算逼問出這些秘法之後,回京城去大展拳腳呢,當然不想鬧得沸沸揚揚。戲法這種東西,都是說出來就不靈了的,不然後世的魔術師幹嘛要搞出來那三大法則呢?

    先前不說,事到臨頭就來不及了,眼見著縣衙大院裡跪了一大片人,謝亙若有所覺,小道士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他終於有點頭緒了,只是,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來人,快來人!」在全城人的唸誦聲中,謝老四聲嘶力竭的叫喊,實在太過微不足道了,就像是驚濤駭浪中的一顆石子,連個水花都沒激起來,轉瞬間就湮滅了。

    「起來,起來!你們都在怕些什麼?這是假的,是障眼法!」他瘋了似的衝出門外,抓起這個,又踢倒那個,想讓這幫差人鼓起勇氣,去履行他們的職責,就算不能抓人,至少要把牢房大門給看住了。

    只可惜,這些人就像著了魔似的,死氣活樣的就是沒人理會他,氣得他怒發如狂,卻又無可奈何。

    他瞪大了眼睛抬頭張望,果然讓他發現了痕跡。確實有光柱,不過,跟王直說的不大一樣,那光柱不是一條,而是好幾條,從幾個不同的方向匯聚在了一起!

    要不是他對劉同壽早有定見,根本就不可能留意到這些細節,到底是字因光而來,還是光從字上發散出來,他根本就搞不清楚,遑論解釋給別人聽,說服別人呢?

    不過,希望還沒有斷絕,想到王直的佈置,謝亙心裡又生出了一絲希望。王直動用的人手極多,除了他那些新手下之外,還有柴、謝兩家的家丁,光源投來的幾個方向,都在包圍網之中!只要能抓到正主兒,就算被調虎離山了,又能如何?

    想到這裡,他牙關緊咬,臉也抽搐得更厲害了。

    其實,王直比身在縣衙之人更早發現了異常,並且在第一時間就發動了。

    不過,事情進展的並不很順利,跳出藏身之處後,他愕然發現,射向縣衙上空的光柱,居然不止一股,而是在好幾個方向上,同時出現的。

    他不知道這是光影成像必須的辦法,只當劉同壽在故佈疑陣,打的是狡兔三窟的主意。一時間,心中也是大恨。

    他突然站住了,手下們就無所適從了,葉宗滿大聲叫道:「王老大,怎麼辦?」

    「分兵!」王直揮舞著鋼刀,厲聲發令道:「所有人一起動手,包圍那幾個地方,不要急著往中間沖,先圍緊了,不要讓人混出去再說。那小賊會易容,見到的人都給老子扣下,敢有硬闖突圍者,殺無赦!」說罷,他惡狠狠的虛劈一刀,彷彿劉同壽就站在他身前一樣。

    「是!」眾匪齊聲相應。

    旋即,鳥叫蛙鳴就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這是他們傳遞消息的信號。有了新的一批手下後,王直將老弟兄散了出去,各帶一隊人馬,分散於各個要道,這時來個總動員,倒也有幾分令行禁止的味道。

    總算是他這邊決斷得快,信號剛發出去,縣衙周邊的喧鬧聲就響起來了,隨即,王直這些人也都看見了空中的大字,心中都是一凜。

    葉宗滿顫聲道:「王老大,咱們真的要跟劉道長作對?你看啊!天上有字,好大的字……這不是仙法還能是啥?」

    王直也發了會兒怔,被葉宗滿這麼一說,這才清醒過來,他猛一跺腳,恨聲道:「狗屁仙法,就是個障眼法!等老子把他揪出來,問問清楚,就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少說廢話,不要分了心神,讓點子溜了!」

    總算他統御有方,這些江湖人的膽氣也比正規軍壯,異象的影響算是降到了最低,幾個包圍圈順利成型,接下來只要推進過去就好了。

    王直主持的是最大的一個包圍圈,開始的時候,推進的還很順利,但很快就有點不對勁了。他包圍的是一座小山,那道淡淡的光柱正是從山上的樓閣中發散出來的。

    「這裡……莫非是龍泉山?」左右看看,確定了自己的位置之後,王直傻眼了。

    「老大,咱們還上不上?」

    「……」王直猶豫不決,他不是讀書人,但在餘姚呆了這麼久,哪還不知道中天閣的地位?上去鬧事?別說他一個江湖人物,就算來個尚書,一樣要被天下的心學弟子罵成篩子,他哪裡承擔得起這種後果。

    不過,這樣想想,小道士很可能就是打算利用這一點,借這個聖地做掩護,反正這裡不是什麼守衛森嚴的地方,少數幾個人摸上去不用擔心被發覺。

    「宗滿,你跟著我,咱們一起摸上去,其他人在這裡守著!」從本心來講,他不想這麼做,劉同壽身邊的護衛都是好手,若是五個刀客都在,他和葉宗滿肯定討不了好。

    但現在也沒辦法了,若是大舉上山,惹得心學弟子攻訐,謝家肯定要拿他當替罪羊的,謀逆、亂黨,這些罪名能扣在東山人身上,放在他這裡也是一樣。

    富貴險中求,說不得,只能上了。

    這幾天不是講學的日子,士子們又有不少都跑到縣衙看熱鬧去了,所以,中天閣裡沒什麼人。王、葉二人都是老江湖了,一路摸索著,很快就接近了目標。

    「娘的,居然躲在樹上,真是賊滑啊。」

    「老大,怎麼辦,要不要喊話讓他束手就縛?」

    「蠢材,敵明我暗,還喊什麼話,先給他來個狠的再說!」

    「可是,小真人不是說……」

    王直冷冷說道:「管他去死,他一句話就讓咱們拿命去搏,憑什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劉賊身邊是有高手的,聽鑽天鷂那些兄弟說,那幾個刀手可能是邊軍出身,厲害著呢!用弓箭,打他個措手不及!」

    「聽你的!我正想開開葷呢!」葉宗滿咧嘴一笑,探手從背上摘下一張弓來。他用的本來是獵弓,這張是今天剛從武庫領出來的,力道十足,他正新鮮著呢。

    「奇怪,在樹上也不能生火,他從哪裡搞出來的光亮?」亮光就是最好的靶子,他一邊拉弓取準,嘴裡也是嘀咕個不停。王直聽得心中一動,正想抬頭再仔細觀察一下,耳邊卻聽得「嗖!」的一聲響,箭已離弦!

    「叮!嘩啦……咔嚓……」箭至光消,然後則是一連串很奇怪的聲音,稀里嘩啦的,彷彿這一箭射在了瓷器上,將其射破了一樣。

    「老大,這……」葉宗滿目瞪口呆,完全糊塗了。

    「莫非……」王直也是不明所以,他茫然四顧,當視線轉到縣衙方向時,他發現圍觀眾雖然還在忘情的呼喊著,但天空中的字卻已經消失了。

    「不好,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了!快,快回援縣衙!」他失聲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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