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明朝第一國師 作者: 鱸州魚 (已完結)

mk2258 2012-11-7 21:3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 90419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5 23:18
第65章 醫道本一家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方向既然已經有了,劉同壽也不糾結,他迅速行動起來。

    現在要解決的難題是不孕不育。

    在古代,有人遇到這種事,一般更喜歡採取求神拜佛的途徑來解決,所以佛教才搞了個送子觀音的噱頭來招攬信徒;而在後世,不孕不育的字眼,通常都和老中醫、祖傳秘方結合在一起。

    生活中總是不缺少意外和驚喜,劉同壽進京的計劃並不完善,執行的也不順利,但陰差陽錯的意外中,卻並不都是壞事,諸如梁蕭中舉,以及李時珍父子的到來。

    說起中醫,在這嘉靖朝,還有比李家父子更合適的人選麼?

    所以,劉同壽第一個就找上了李時珍。

    「東壁兄,我就是想要一種藥,吃了可以強腎健體……對,不是身,是五臟六腑中的那個腎,效果麼,最好可以金槍不倒,一槍中地,生出來的最好還是男孩那種……什麼!沒有?怎麼可能沒有,你可是神……咳咳,總之,這個可以有,這個必須有!」

    看看比手劃腳的小道士,未來神醫愁眉苦臉的一攤手:「同壽,你說的這種藥,我也是聞所未聞啊,聽起來不像是藥,倒像是仙丹,莫非你從道藏中看到的嗎?」

    劉同壽擠擠眼睛,可憐巴巴的求懇道:「好吧,後面那些要求可以去掉,但前面的要保留……我說東壁兄,你是醫生誒,又不是招財貓,不要一直搖頭,兄弟一場,幫忙想個辦法啦。」

    「同壽,不是我不想幫忙,你說的這類藥方應該也是有的……」李時珍一頭大汗,臉也漲得通紅,好半天才把話說完整了,「可是,我咋醫術上的造詣尚淺,還沒學到此節,所以,你如果一定要的話,得去找我爹。」

    「李伯父啊,這可不是個打交道的好對象……」李時珍說的費勁,言詞卻是懇切,劉同壽倒也不好追逼。李時珍的提議他不是沒考慮過,就目前而言,李言聞的醫術當然是遠遠高過兒子的,但想求這位幫忙卻不大容易。

    醫者父母心,總體來說,李父還是很隨和的一個人,用仁心仁德來形容並不為過。

    不過,他跟劉同壽的關係卻有點僵。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問題就出在讓劉同壽名聲大噪,震驚紹興府的年旦評上面了。

    這時代,什麼職業都講究個祖輩傳承,李家也不例外。不過這時代的醫生,地位可沒後世那麼高,而是被視作跟匠戶差不多的身份,所以,才有醫匠這個說法。

    李家世代傳承,生活卻頗為艱辛,李時珍的爺爺就是個鈴醫,也就是所謂的赤腳醫生,後來名聲漸起,才有所好轉。到了李言聞這一代上才有所好轉,不過也就是擺脫了貧困,更上一層的希望卻是沒有的。

    李言聞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對現狀並不覺得滿意,於是,他為兒子選擇了一條光明大道,那就是科舉正途。

    這不算什麼新鮮事兒,在官本位的時代,但凡有點身家的人,都更願意把資源投入在培養一個脫產的讀書人上面。而李父因為自身的遭遇,他的願望又相對的迫切了許多。

    當日劉同壽指點韓應龍,也是因此而定計。韓應龍到了李家之後,備言孝道,順帶著還將母病其間,險些耽誤了鄉試的事說了出來,最後又鄭重許諾,救母之恩,必將湧泉相報。

    李言聞當即就動了心,他倒不圖別的,只盼望著給兒子找個名師。韓應龍一邊奔走救母,一邊考取了鄉試,還險些中瞭解元,顯然是大大的才子,給兒子找個這樣的老師,科舉之路自是一片光明。所以,他千里迢迢的來了上虞。

    到了上虞之後,他的注意力卻有所轉移,沒辦法,劉同壽實在太搶眼了。預言、救災什麼的倒也罷了,但那個年旦評卻狠狠的擊中了李言聞的要害,連梁蕭那種人都能中舉,自家兒子這麼聰明可愛,又怎麼會不行?

    和很多士子一樣,他找上了劉同壽,用比劉同壽求藥還有誠意的態度,好話說盡,只求一評。

    劉同壽當時就淚流滿面了。

    都是忽悠人,他這年旦評比人家的月旦評技術含量可低多了,就是個樣子貨。拿來忽悠人自是無往而不利,一較真可就抓瞎了。

    梁蕭中舉也許是因為自己的影響,也有可能是歷史本身的慣性,後者的可能性倒更大一點,自己只是誤打誤撞罷了。

    但劉同壽很清楚,李時珍的科舉之路注定是艱難的,鄉試本身的難度就很高,而李時珍的心思又沒往經史上面放,他能中舉才見鬼了呢。關於李時珍的記載,明明白白的寫著:少年三次鄉試不中,回家跟老爹攤牌談判,成功說服老爹,就此走上了神醫之路。

    何況,他還答應了李時珍,要儘早勸李父改弦易張,讓兒子放棄科舉,早入杏林,為了這個,他還特意在府城幫李時珍揚名。

    所以,他只能含淚婉拒了李言聞的要求,並且提出了當醫生更有前途的觀點……然後,李言聞就怒了。

    試想一下,如果一個求職者被面試官告知,說他不適合當白領,更適合去工地搬磚,他會是怎樣的一個心情?李言聞的心情,就跟這個求職者差不多。

    醫生比當官更有前途?這不是笑話麼?

    別說是明朝了,就算換到二十一世紀的華夏,也沒人敢這麼說。那個時候醫生的地位的確很高,不過只是相對於普通人而言的,在官員面前,一切職業都只能是渣。後世衙門招聘幾個有編制的清潔工,都能吸引上萬人報名,醫院有這種號召力?

    劉同壽再能忽悠,也不可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所以,他悲劇了。

    兩人的關係一下降到了冰點,每次看到劉同壽,李言聞的眼神都冷冰冰的。若不是韓母的病還沒好利索,韓應龍又正式將李時珍收入門牆,並承諾帶少年神醫同去京城,說不定他已經拉著兒子回湖北老家去了。

    當然,有失必有得,經此一事,李時珍對劉同壽的好感度大增,原來相處時的些許拘謹全然不見,那個親熱勁就別提了。與他爹對小道士的態度相比,那就是冰火兩重天啊。

    將這位大能納入班底,劉同壽深表欣慰。

    但是,這位大能代表的是未來,他還需要很長的時間成長,解決不了眼下的當務之急。在未來和現在抉擇了一番的劉同壽發現,自己的行為很正確,但同時也很失敗。

    今天他又點了個探花,李父未必圍觀了,不過東山鎮就這麼大點地方,他肯定也收到消息了。這個時候上門求助,不被打出來才怪呢。

    劉同壽可憐巴巴的望著李時珍,若是能揠苗助長的話,他恨不得一下把兄弟變成大叔。

    李時珍被他看得很有壓力,他努力的思考著,想給小道士一點安慰。

    「同壽,你要這種藥到底要做什麼啊?莫非……」他轉頭看一眼楚楚,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別怪我囉嗦,不過你和楚楚妹子年紀尚幼,這個身量還沒有長成,按說行房都……咳咳,你懂的,這生兒育女之事,還是來日方長的好。」

    劉同壽苦笑不得,拜託,我不是自己用啊。

    「李大哥,你叫我?」楚楚正擺弄著一個大桃子,這是劉同壽備用的道具之一。

    他原本打算著表演個隔空攝物的魔術,把中藥版的偉哥裝進桃子裡去,然後送到京城,讓嘉靖打開之後,大大的驚喜一場。按說這個魔術是當面表演的效果最好,但事急從權,卻也顧不得許多了。

    但沒想到的是,在最核心的問題上卡住了。

    「沒有,沒有,我們只是在討論晚上吃什麼。」被女孩這麼一問,李時珍也是大窘,他的臉皮可沒劉同壽那麼厚。

    「誒,這樣啊,」楚楚點點頭,依依不捨的放下了手中的桃子,「看上去好好吃的樣子,可惜卻是個假的,師兄,你跟李大哥討的藥,就是要放在這裡面?」

    「嗯……」劉同壽點點頭,這裡的兩個人都不是外人,他也不怕把真實的目的講出來,畢竟這藥最終還得著落在李時珍身上,就算現在不用,將來進京之後也是用得上的,當然,理由就要斟酌一下了。

    「東壁兄,李伯父的確固執了一些,不過他的心情是可以體諒的,無非就是希望你能比他更有成就。如果一定說有錯,那錯誤也不在他身上,而是在於這個天下的風氣,都是社會逼的啊。」

    「賢弟言之有理。」李時珍點頭認同,他老爹在醫術上投入的心血還是很多的,若不是因為社會地位低,受過太多苦楚,他也不會對當官這麼執著,「賢弟可是要讓我去勸我爹,向他求藥?」

    「非也,」劉同壽一擺手,一臉悲天憫人的說道:「要改變這種情況,自下而上的努力是行不通的,只能想辦法影響上層人物,讓他們意識到醫術的重要性,比如說,皇上!」

    「這個……只怕很難吧?」

    「怎麼不行?醫者也是道家一脈,道家的養生之道跟醫術是相輔相成的,今上即位十餘年卻苦於無嗣,若是能藉著水陸大會的機會,解決了這個問題,咱們就可以進京,然後對那位九五之尊加以影響了。」

    劉同壽眉飛色舞的說道:「東壁兄,你想想,若是將來的醫生,走到哪兒都受人尊敬,無人欺壓,那還有誰會跟李伯父,跟你一樣,明明心中嚮往杏林風光,卻被逼著走那條崎嶇無趣的科舉之路呢?」

    「確實……」李時珍被他說得大為意動,他爹其實不是官迷,只是有某種執念罷了。

    他如果堅持學醫,到最後,他爹八成還是會妥協,但兩人肯定會鬧得很僵,說不定還會傷了父子之情,哪裡比得上劉同壽這招?當然,劉同壽這招涉及到了皇帝,希望相當渺茫,不過,他的同壽賢弟一向擅於創造奇蹟,這樣想想,這事兒其實還是很有搞頭的。

    「類似的藥肯定會有,但卻不能一概而同,不同的人,不同的症狀,藥方中的用藥量,甚至用什麼藥,都是需要仔細斟酌的,況且,病患還是皇上……」願景總是很美麗的,但想要落實下去,卻有著諸多的難題,李時珍一連串的問題搞得劉同壽有點發懵。

    「師兄,那個吳探花不是說,八月的時候,剛夭折了一位皇子麼?」楚楚突然插了一句。

    「是啊,就是因為夭了一個,所以才急著……咦?」劉同壽隨口回答,話說到一半,他卻突然愣住了,再過得片刻,在兩個同伴的注視下,他一拍腦門,恍然笑道:「嗨,我就說哪裡不對勁呢,皇帝又不是沒能力,現在就找醫生,不是捨本逐末嗎。」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5 23:34
第66章 初至杭州

    十月初一,寒衣節。

    這個節日的由來很多,最廣為流傳的版本是孟姜女哭長城的典故,當年這個可憐女人就是在十月初一這一天出發,去邊塞給丈夫送醫禦寒的。

    因為送寒衣的對象是亡者,所以十月朝這個節日也和清明、中元一起,並稱為傳統的三大鬼節。

    同時,十月朝也是入冬的第一天,南京民諺有云:十月朝、穿棉襖,吃豆羹、禦寒冷。按照宋制,十月朔拜暮,有司進暖炭,民間作暖爐會,大抵跟後世北方,冬天燒暖氣是差不多的意思。

    但在嘉靖十三年的初冬,江南人迎來的,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寒衣節。就在這一天,消災慰靈的水陸大會開場了。

    這是一場萬眾期待的盛事,從放出風聲的那一刻起,就引起了廣泛的關注。

    其原因很多,首先,這是布政司衙門首倡,並得到朝廷許可的,有著官方的背景。在官本位時代,有官方背景的東西本就很容易受到追捧,這是先天性的優勢,算是天時。

    其次,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這個時代的杭州的地位雖然不如宋朝那麼舉足輕重,但卻也不容小覷。就算在繁華甲天下的江南,這裡也是首屈一指的繁華都市。

    若非是杭州這樣的地方,消息能否傳得飛快不說,單說在短期內湧入的大量外來人的安置問題,就難以解決了,這個就是地利。

    人和更不消說,與會者眾多。這裡說的不是來看熱鬧的普通百姓,而是打算在會上做法事,或者說做表演的各路宗門。

    其中地位最高的,毫無疑問是天台山的紫陽派了;路途最遙遠的,則是遠在山東登州的嶗山派,這一派以捉鬼的手段而聞名,江南的百姓也多有耳聞;其餘諸如四大名寺,以及後起之秀武當派等等佛道宗門不勝枚舉。

    據官方統計,單是提前到場的,就已經有五十餘個大小宗門了,其他將至未至的,總還有一二十家,除了如今最為顯赫的龍虎山沒有到場之外,其他能趕得及的,基本上都來了。

    龍虎山不來倒也正常,雖然從江西趕過來並不很遠,但人家是朝廷敕封的道教之首,自然不屑於跟一群草頭班子搭夥同台。

    不過,龍虎山並非最引人注目的一個,最具傳奇性,也最讓人好奇的,卻是來自上虞的紫陽觀的小道士。

    初聽到紫陽觀名頭的人,都會以為它跟紫陽派有什麼聯繫,其實兩者一文錢關係都沒有。很多默默無聞的小道觀,都喜歡起個很有來頭的名字,劉同壽的紫陽觀就是這樣。

    不過,真正引起人們關注的,不是那個破道觀,而是小道士的那些事蹟。他的事蹟涉及甚廣,從方方面面引起了人們的興趣。

    讀書人關心的是年旦評;普通百姓對他防災救災的豐功偉績很是景仰,在水患頻繁的江南,哪個地方能有這麼位高人,實可稱邀天之倖;江湖人則對他翻云覆雨的本事很傾佩,帶了兩個跟班,就能把堂堂世家耍得團團轉,揮揮手就搞來了萬兩白銀,這份本事可是了不起。

    這也是第一次,劉同壽的風頭蓋過了死掉的王老道,後者畢竟是個老傢伙,而且還死了,哪有活生生的小道士形象啊。

    只不過,讓人遺憾的是,杭州的大小客棧乃至驛館,滿滿的住的都是和尚道士,就是不見那位傳說中的小道士。按說上虞離杭州也不算遠,不知那位上虞小仙師為何姍姍來遲,實在讓人等得心焦。

    人們的胃口被吊起老高,而劉同壽卻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結果就導致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有那麼一群閒人,專門在城門外等著,見到小道士就上去圍觀盤問。

    引起了不少次虛驚的同時,也嚇壞了不少小道士。十三四歲的年紀,在正經道派之中,也就是個迎客奉茶的道童而已,哪經歷過這個啊?

    隨著時間的推移,聚在城外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並且在九月三十這一天達到了高峰,把剛剛抵達杭州劉同壽都給嚇了一跳。

    看著杭州城外黑壓壓,人頭湧動的景象,小道士驚疑不定,「莫非我記錯日子了?今天不是九月三十,而是十月初一,否則哪來的這麼多人啊?」

    李時珍喃喃說道:「日子應該是沒錯……同壽賢弟,你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話果然不錯,要不是來了杭州,真難以想像,天下竟有這等大城。」

    「有這麼多人,城裡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師兄,咱們中午吃什麼?」近墨者黑,楚楚正逐漸向劉同壽靠攏,至少這個沒心沒肺的勁兒是很接近了。

    「楚楚,你算是問對人了,這杭州啊,你梁叔我來三年就來一次,到現在沒有十次也有八回了,對這裡熟著呢!想吃什麼只管告訴我,我保管給你帶到最好的地方,讓你吃了還想吃!」梁蕭拍著胸脯說道。

    「……咱們是不是得先去衙門報備一下啊?」一行人中總算是還有個正經人,韓應龍最後一個說話,點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要想辦法過眼前這關。」郝老刀本不打算參與這場對話,不過眼見著劉同壽已經被人注意到,人群有湧過來的傾向,這個武力值頗高的刀客也是皺起了眉頭。

    圍觀的人多人少他並不在意,眼下撐死了也就是幾百號人,比起他曾經見過的那些大場面,相去甚遠,讓他覺得棘手的是保護問題。上次保護不周,他已覺得丟了大面子,這次要是在被刺客混在人群裡摸過來,那就徹底沒臉見人了。

    「沒關係,大家聽我指揮就行,對付這種場面,我拿手著呢。」劉同壽打了個響指,滿不在乎的說道。他前世可是個大明星,被粉絲圍觀是常有的事兒,保鏢要怎麼做安保工作,他多少也看過一些,指揮起來當然沒有壓力。

    「來的可是上虞小仙師?」

    「來了,真的來了!看吶,他的年紀比傳聞中還要小啊!」

    「是個很俊俏的小哥呢,看那眉眼,多有靈氣啊,不愧是神仙弟子。」

    「小仙師,敢問明天的大會,您準備做何種法術啊?能不能事先說說,讓大夥兒開開眼界?」

    除了郝老刀之外,四個刀客張開雙臂,將湧過來的人群擋在外面,劉同壽抬抬手,笑道:「各位不要擠,貧道就是上虞劉同壽,要做什麼法,現在是不能說的,等到明天,大家再自己看吧。不過,在這裡,貧道可以鄭重承諾,明天的表演一定會非常精彩的,現在請大家讓讓,貧道要去衙門,拜候布政司大人了。」

    「小仙師,在下還有個問題……」

    「嗯,提問請舉手,不要往前擠,一個個來,大家都有機會。」

    在劉同壽的引導之下,最初的紛亂很快消失,場面變得有序起來。圍觀眾身在局中,倒是沒有察覺。不過,這景象看在其他冷眼旁觀之人眼中,就顯得頗不尋常了。

    「難怪能搞出那麼大的動靜,這小道士果真有兩把刷子。」

    「傳言說他受了神仙點化,現在看來倒是不假,處變不驚,舉止從容,單是這份氣度,就已經不是尋常少年人能有的了。」

    「神仙點化倒是未必,懵懂多年,一朝頓悟怕是真的,有那樣的際遇,造就出這般模樣倒也不為怪。」

    「只是不知他到底準備了什麼手段,此次大會非同小可,卻不能讓他搶盡了風頭去。」

    「殷道友多慮了,不過是個少年人,就算開悟後,天資秉異,又怎麼比得上我等日積月累的功力?天下道派法門眾多,各有所長,更兼還有那些和尚在,佛門不擅長機巧變化,卻最懂得蠱惑人心,兩相結合之下,又哪有這劉同壽出彩的餘地?況且……」

    「況且?孫道友,有話不妨明說,貧道斷不至外傳,你就算信不過我,還能信不過武當山的名頭嗎?」

    「殷道友言重了,非是敝人意欲獨佔,只是這消息還未經證實,現在說說倒也無妨。這場大會的背後,其實另有玄虛……」

    「哦?願聞其詳。」

    「外面都說,此事是布政司衙門發起的,實則不然,衙門內有傳言說,最初是謝家遞了條子進來……謝家本心沒想著邀這麼多人來,他們只是想藉著紫陽派之手,打壓他家對頭的風頭,其他人都是掩人耳目的。」

    「這話似乎說不通啊,打壓那小道士的風頭還可以理解,但這又不是科考,道法好不好看,自有評論,又豈是衙門能決定的?難不成皇上真的有意借此……」

    「所以說,開始是這樣,但後來不知怎地,卻是已然失控了。連嶗山都派人來了,紫陽派再怎麼託大,也不敢斷言必勝啊。還有那些和尚,這些年,他們被龍虎山打壓得厲害,一直想著翻身,眼下的大好機會,他們又怎麼可能輕輕放過?不過,雖然已經失控,但打壓紫陽觀的初衷卻沒變,等到明天……」

    聲音越來越低,直至微不可聞。

    劉同壽似有所覺,舉目看時,卻見遠處有僧有道,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這群人服飾各異,但臉上表情卻都差不多,都是冷眼相看,滿滿的敵意。在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彷彿變成了掉進雞窩裡的仙鶴,高處不勝寒吶。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5 23:50
第67章 陷阱所在

    劉同壽沒聽到其他對手的秘議,不過進城之後,他還是很快察覺到不對勁了。

    各大宗門都是接了布政司的請柬來的,於情於理,到達杭州之後,都應該登門拜候,同時也是個報名的意思。但事情到了劉同壽這裡,卻有了異常。

    布政司是一省之地的民政最高長官,身份非比尋常,自然不能降尊屈貴的挨個面見,除非是紫陽派那種舉足輕重的大道派,他才需要斟酌一二。

    正主兒不出面,並不意味著怠慢,衙門會根據來人的身份,多少派個幕僚屬吏之流的來意思一下,只有劉同壽是在看門的這裡就被打發了。

    看門的那兩個兵卒的態度倒是還好,尚算恭敬有禮,但表露出來的意思卻很堅決,連藉口都沒找一個,就是那麼直愣愣的說大人沒空,無暇會見。

    等韓應龍再問具體安排時,那兵卒又硬梆梆的交待了會期和會場所在,然後就不吱聲了。不用問,食宿也只能自行解決了。

    以劉同壽的人氣和身家,城內雖然爆滿,找個住的地方卻也不難,杭州豪門大戶多得是,隨便忽悠一家還不容易?至於吃飯那點錢,則更加不需要在意了,有楚楚在,劉同壽本來也沒打算吃食堂。只不過,事情的關鍵不在這裡,而在於官府的態度。

    「同壽賢弟,事情有些詭異啊,須得早做打算才好。」韓應龍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

    劉同壽搖頭晃腦的回答道:「韓大哥,咱們不是早就知道謝家在搞風搞雨麼?不要緊的,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敢於面對挑戰,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在餘姚老家,他們都奈何不了我,在杭州又豈能例外?」

    劉同壽和身邊幾個人的關係有些混亂,他對韓應龍和李時珍都以兄長稱之,但李時珍卻對韓應龍執弟子禮;他管梁蕭叫大叔,梁大叔則稱韓應龍為韓兄。開始眾人還有些不適應,可時間長了,慢慢也就習慣了,連韓應龍這樣最為傳統的讀書人,也由著他隨口亂叫。

    「不如,去拜訪一下按察使李大人如何?依馮大人所說,那位李大人不是……還有那位吳日靜……」

    「算了吧,布政司衙門裡面又沒有美女,有什麼好看的,還是先找地方落腳,然後吃個飯,洗個澡,好好逛一逛杭州城才是正經。」劉同壽斷然否決。

    李崧祥以及他背後的張孚敬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他現在還搞不清楚,但按察使掌握一省刑名,是能跟布政司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他不相信布政司衙門發生的事,李崧祥會一點都不知道。

    反正,他是不會用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臀的。相互利用的話,他並不排斥,可在地位極度不對稱的情況下,上趕子往人家門上送,那就太傻了。多少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傢伙,走的都是類似的路子。

    至於那位吳探花,不是每個才子都像韓應龍這麼厚道的,看那哥們離開紫陽觀時的神情,他對自己到底是恨還是愛,真的很難說。

    「梁兄!」

    「咦,這不是孫年兄麼?志高,會試在即你不在太學讀書,怎地跑來杭州這裡?」

    「說來話長,倒是梁兄你,士別三日,卻是讓人刮目相看,如今杭州士林,紛紛傳說你梁蕭梁公子的大名呢。」

    「哈,真的是這樣嗎?」梁蕭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渾然忘我,連介紹雙方認識都忘記了。

    劉同壽也沒說話。老實說,他每次聽人喊『梁兄』,都有些不自在,這次孫志高的出現,直接把他的雞皮疙瘩都給嚇出來了。

    通常人們都喜歡用白面書生來形容讀書人,這孫志高算是小白臉中的戰鬥機了。儘管他和梁蕭以年兄相稱,年紀應該也差不多,可任是誰,只要看到他那張臉,肯定不會相信這人已過而立之年了。

    年紀還在其次,這人生得頗為……漂亮,尤其那眉那眼,一眼看去,只覺一股柔媚之意滾滾而來。就算以劉同壽的眼力,也著實觀察了一番,才確認了對方是個純爺們,而不是梁祝經典再現。

    「這位是餘姚孫升,乃是故忠烈公之後,少有神童之譽,是浙中一等一的才子……」韓應龍低聲介紹道。

    劉同壽微微一怔,繼而笑著反問道:「才子,比韓大哥你還有才?」

    「比不得,比不了。」韓應龍連連搖頭,「早在正德年間,孫志高就已經名動四方,當日的即興作文《越王台弔古》被時人讚譽為可與《滕王閣序》並稱之文,須知,孫志高當時年方弱冠!事後不幾年,他就取得鄉薦,入太學讀書,數場考試中,皆列首選,震動京師……」

    他嘆口氣,又道:「這樣的人物,韓某也是生平僅見,休說是我,就算是遍數時下之江南,與之並肩者也不過寥寥,若定要一比的話,怕是只有賢弟你與之方是一時瑜亮了。」

    劉同壽大汗,他已經知道確定對方身份了,可他卻沒想到韓應龍發表了這樣一番感慨,神棍和才子一時瑜亮?嗯,倒也有些道理,演義中的諸葛亮不就最愛裝神弄鬼麼?跟自己倒也是一脈相承。

    「韓兄,幾位……」梁蕭神遊天外,那孫升卻清醒得很,他向韓應龍拱拱手,又沖著其他人點點頭,雖有矜持,倒也不顯桀驁,然後他轉向了劉同壽,神色已大是不同,「這位,莫非就是上虞的劉小仙師?在下孫升,此廂有禮了。」

    「好說,好說。」劉同壽豎單掌還了一禮,和一個漂亮得近乎禍國殃民的男人打交道,讓他很有壓力。據說明朝的士人常有些特殊愛好,眼前這位先天就很有利了,保不齊就是好那口的呢。

    「各位如今卻是要去哪裡?是去西湖考察會場,還是去驛館安歇?」這孫升倒像是個自來熟,言笑晏晏的寒暄了幾句,當即問起劉同壽一行的去向來。

    「驛館已經住滿了,我們正要找個落腳的地方呢。」梁蕭搶著回答道。他當然不會說己方一行是被衙門拒之門外了,那太沒面子了,於是隨口編了個理由。

    「如此……」孫升眼睛一亮,微一沉吟,突然道:「韓兄,你我份屬同鄉,我與梁兄又有同年之誼,對小仙師更是久仰了,詳情不如偶遇,左右各位也要尋地方落腳,不若就和在下一同如何?」

    「志高,你在杭州置辦宅邸了?」梁蕭的眼睛一下瞪得溜圓。

    置辦宅邸不算太難,但杭州的地價,不比南北兩京差。孫家雖然也是官宦世家,不過孫燧當年做的是江西巡撫,在任期間,一心只顧著防火防盜防寧王,其後更是死於那場變亂之中,並沒有積累下多少家業。

    孫家的家境,用貧寒來形容可能有些過,但一年到頭,也是沒多少餘裕的。

    孫升笑著解釋道:「那倒不是,杭州這等金粉之地,豈是小弟這等家世能盤桓的?只是家兄如今在京任指揮同知,欲取家眷同往,小弟隨附其後,卻是恰逢豈會,趕上了這場盛事。」

    「原來如此,同壽賢弟,你意下如何?」梁蕭轉頭請示道。

    「嗯……」劉同壽本有心拒絕,可仔細想想,就算不考慮結善緣的問題,這孫升也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至於可能存在的風險,咳咳,不是還有梁叔他們擋著呢?

    「那就叨擾孫先生了。」

    孫升住的客棧位於城西,由於離西湖更近,所以這裡已經成了杭州城最為搶手的地方。孫家能佔住這個好位置,也只是因為他們行程定的早,所以趕了個巧。

    一路西行,劉同壽向孫升打聽起了會場的情況。

    「孫先生,大會這麼受關注,屆時到場的人必然很多,怎麼不選個空曠的場所呢?」

    孫升笑答:「小仙師有所不知,為了容納更多的人觀看,衙門的僚屬們也是費盡了心思,爭論了無數次,最後選定了西湖,這才皆大歡喜……」

    「這麼說,演法的場所是在湖上?」

    「正是。」孫升微笑頷首。

    「聯舟為台,共七十二處,正合天星地煞之數,散佈於碧波之上,徐徐而動,輪轉不停,無論觀者身處何處,都有機會欣賞到任意一派的演法。屆時,西湖上不許私人放舟,衙門設有畫舫數十,可抵近觀賞,眾人可各憑手段登舟……」

    「登舟的手段,莫非衙門還要考校水性不成?」孫升口才本就不錯,這次的場面確實也搞得很大,所以他自己固是一臉憧憬,眾人也都聽得入神,只有梁蕭抓耳撓腮,一刻不得消停。

    「那卻不是。」孫升悠然答道:「手段大抵限於三種,功名爵位是其一;若自忖有些才學,也可詩賦一首,以彰當日盛況,由各位大人品評之後,通過者即有資格;若是兩者皆無,卻身家豐厚,這阿堵之物,也是使得的。」

    「王大人當真是大手筆啊!」

    「錯非是這杭州,就算是京城,想這樣半場法事,恐怕也是不成的。」

    眾人紛紛讚歎起來,只有劉同壽皺起了眉頭,低頭沉思。

    「師兄,你怎麼了,是不敢坐船麼?」

    「不是,只不過,我好像知道謝家玩的是什麼貓膩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5 23:58
第68章 大場面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

    一大清早,杭州的大街小巷中就擠滿了人,越靠近驛站的方向,人就越多,大家都是來看熱鬧的。

    雖說會場別出心裁的設在了西湖之上,但表演者畢竟是住在城裡的。其實,表演者盛裝出城的過程,也是表演的一部分,算是大餐之前的開胃菜了。

    除了被排斥在外的劉同壽之外,其他的與會者也分成了兩處。道士們比較隨意,多數都住在了驛館,住不下的就在周邊找個客棧,或者由衙門協調些大戶人家做安排;和尚就比較講究了,他們寧可去城裡的幾座廟裡面擠著,也要端出方外之人的架勢。

    不管住在那裡,在卯時三刻,天光大亮的這一刻,各家道派已是齊聚一堂,在驛館前,排成了浩浩蕩蕩的一支長蛇陣。

    「人都到齊了嗎?」出面主持的是右參政熊榮,他是被王建興抓壯丁逼著來的,所以這會兒他一張臉也是拉得老長。

    主持這種盛事其實是好事,不過現在朝中各方勢力鬥得正緊,跟宗教沾上邊,就有可能被視為諂上邀寵。他倒不怕被被人視為臣體有虧,反正滿朝上下,也沒誰敢揪著皇上齋醮的事不放了,當年權傾朝野的楊一清怎麼倒的?還不是為了這點破事兒?

    但是,邀寵這種行為就比較礙眼,現在有心向上的人都看得分明,想往上爬,最好的路子就是投皇帝所好。張孚敬的際遇已經人盡皆知,無須反覆提及,禮部尚書夏言也是個好例子。

    這位以正直敢言而聞名的尚書大人,在嘉靖九年之前,還不過是個小小的七品給事中。就因為上疏天子,備言禮制齋醮諸事,甚得聖心,因此一年之內,他連升五級,直接從六科跳到了六部之首,如今已經是內閣張首輔的勁敵,兼下任首輔的熱門人選了。

    在夏言之後,內閣和通政司對奏疏的審查比從前嚴格了好幾倍,張首輔不怕彈劾,他只是怕再有人跟夏言一樣突然冒起,想杜絕這種邀寵行為罷了。

    姑且不論發達後,就搞壟斷這種行為中的道德缺失問題,熊榮是無論如何也不想以身試法的。萬一搞出誤會來,就算張孚敬肯念舊情不予追究,夏言以及那些欲邀寵而不得者肯定也會把他視為眼中釘,處之而後快。

    這場水陸大會也是陰差陽錯之下,才搞得這麼大的,即便有責任,也落不到他頭上。不過,主持大會的時候,卻不能忘形,出不出彩無所謂,只要能按部就班的進行下去,就是成功。

    「剛剛點過卯,除了最後才到的那個紫陽觀之外,其餘的七十一家都到了,大人,您看要不要再等等?」

    「紫陽觀麼,不用等了,反正他們就住在城西,路過的時候,讓他們跟上就是了。」熊榮微一沉吟,斷然揮手道:「傳令下去,出發。」

    「是,大人。」

    隨著熊榮一聲令下,龐大的隊伍滾滾而前,銀瓶乍破水漿迸一般,各種聲音轟然而起。

    鐘鼓齊鳴,鑼鼓喧天,慈悲聖號,梵音清揚,二序儀仗,莊嚴肅穆。

    走在最前面的,是以四大名寺為首的佛門弟子。

    金山寺的普正、普禪法師、寶光寺的妙慧法師、文殊院的慧果法師、高旻寺理方法師,身著金斕袈裟,手拿九錫禪杖,走在隊伍的最前方。

    在他們身後,是龐大的儀仗隊伍。

    隊伍中有手持提爐、燈籠、水陸燈、寶蓋、開道鑼、開道旗的僧眾,有持幡、燈、香、果、花的齋主、功德主和信眾,高聲齊唱「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依次前行。

    入目的是一片金光閃爍,耳中聽聞的是梵音陣陣,一時間,江南水鄉彷彿化成了西方極樂。佛家信眾固是感動得熱淚盈眶,其他圍觀者也是矚目讚歎。

    其實,這四大名寺都是佛門禪宗,並不擅長戲法,而是更擅長用言辭鼓動人心,招攬信眾。但既然有了這麼個好機會,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放棄的,只能趕鴨子上架,硬著頭皮拼一把了。

    所以,他們在服裝道具上下足了功夫,恨不得在身上掛滿了各種金黃閃亮的金屬,要的就是個先聲奪人的效果。現在看來,效果還不錯,幾個大和尚對視一眼,都是暗自欣慰。

    不過,若是他們注意到熊榮的臉色,心情就不會這麼好了。

    熊大人的臉色拉得老長,看到和尚們引起的轟動之後,臉色更是由白轉青,從長白山變成了大青山,若是有人上去擠一擠,說不定都能擠出水來。

    他再次確定了,這群和尚,是此次大會的重大隱患。

    原則上,這次大會是不會排名次,定輸贏的。不過,誰出的風頭更大,自然會成為話題的中心,成為實際的贏家。

    包括紫陽觀在內,不管哪家道派贏了,對熊榮來說都無所謂,反正張閣老也沒交代要自己這邊照拂小道士,同時,他跟謝家也不是一路人。

    但最終的贏家若是和尚,那他的麻煩就大了。

    皇上雖然喜歡神神鬼鬼那套東西,但他卻不是博愛型的,他只喜歡道士,對和尚一向不待見。嘉靖八年的時候,京城曾經展開過一次聲勢浩大的滅佛行動,將京中的寺院一掃而空,僅佛骨、佛牙及法器就收繳並焚燬了一萬三千斤!

    姑且不論這項決策是皇上自行決斷的,還是邵真人在他耳邊吹風,反正熊榮一個也得罪不起,壓根就沒有給和尚們平反翻案的心思。

    若是和尚真的贏了,那樂子可就大了,王建興這個始作俑者固然要倒霉,他和李崧祥這兩個跟風的一樣逃不掉。

    他真是很想不通,李恭川這樣的精明人,怎麼會看不出裡面的問題呢?想到這些,他的心情愈發的煩悶了。

    「來人!」

    「大人?」

    「你是何人?」熊榮今年剛剛履任,衙門裡的屬吏還認不全,至少眼前這人他就沒見過。

    「回大人,下官是布政司經歷蕭統。」

    「嗯,就是你了,本官有要事待辦,你代本官在此主持,一切事故,須慎重判斷,如有差池,本官唯你是問!」說罷,他一甩袖子,走了。只留下那蕭經歷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

    「青華長樂界,東極妙嚴宮。七寶芳騫林,九色蓮花座。萬真環拱內,百億瑞光中。玉清靈寶尊,應化玄元始。浩劫垂慈濟,大千甘露門……」

    千篇一律的金、黃二色終於消失了,代之的紅紫青藍的斑斕之色。鶴氅莊嚴,冠帶飄飄,如眾仙下凡一般,說不盡的瀟灑風流。

    熊榮引起的變故沒有影響到遊街隊伍的行進,佛門弟子過後,以紫陽派為首的道家弟子出場了。人未見,先聞聲,比起和尚們沒完沒了的阿彌陀佛,和繞口令一樣的佛經,道家的經訣要琅琅上口得多。

    畢竟是本土的教派,道藏經典中的行文方式,都是按華夏傳統的套路來的,若不是傳教的方式有點問題,以及各路蠻族的多次入寇,道教本來應該遠在佛教之上的。

    「一願風調雨順;二願五穀豐登;三願國家興盛;四願國土清平,五願……」和身上的服飾一樣,道士們嘴裡唸誦的道訣變幻不停,從開始的至心皈命禮,很快就變成了更加直白的道家回向偈,引起了百姓們的陣陣歡呼叫好,聲勢更盛先前。

    幾個大和尚一直留意著後面的動靜,聽得如此,好心情也是破壞殆盡,為首的普正神色雖沒變,但心中已是悲意上湧。

    「本朝以來,我沙門屢受摧殘,國朝初期,朝廷借清剿白蓮教之名,屢次進行打壓,到了現如今,更有大肆屠戮之舉,老僧每每想起前朝佛門之興盛,都是五內俱焚啊!想我沙門弟子,都以慈悲為懷,掃地不傷螻蟻命,憐惜飛蛾紗罩燈,怎就落得……」

    普禪見狀,連忙勸道:「師兄勿憂,那些道人只是一時佔得上風罷了,最終的結果,還是得看演法。道家素來不重民心民意,不懂得體會民間疾苦,只以賣弄花巧為先,各宗門又不甚團聚,喜歡互相拆台,構不成多大威脅的。」

    「希望如此吧。」普正點點頭,又搖搖頭,「師弟所說也不盡然,包括龍虎山在內,其他道派固然都如你所說,可那個喧囂塵上的紫陽觀似乎……與眾不同。」

    「師兄是說……」

    「那共濟社!」普正眼中精光一閃。

    他低聲道:「師弟,等下你去知會各位方丈一聲,道門勢大,今日沙門想扭轉局勢,怕是很難,不過,就算失敗,我等也不能讓紫陽觀得意。其他道派縱使得勢,也不過是第二個龍虎山罷了,動不了我佛門的根本,但若是那劉同壽入京伴聖,恐怕……」

    「謹遵師兄法旨。」

    「好在布政司本就早有佈置,各道派也各有怨懟於心,我等只需因勢導利即可,只要佈置得當,卻也不難。」

    「普禪明白。」普禪躬身應了,就要去傳話,正這時,隊伍末端突然歡呼聲大作,聲勢之盛遠勝從前,眾僧皆駭然回顧。

    下一刻,他們明白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告訴了他們答案。

    「小仙師,上虞小仙師!」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0:21
第69章 地魁星

    其實,劉同壽這次沒擺什麼架子,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遲到是因為沒人通知,再者,他看破了謝家搗的鬼之後,也沒心情去衙門敷衍。而遊街這種事,一般來說排場越大,越能引人矚目,劉同壽的紫陽觀一共就兩個道士,其他隨行人等都和道教無關。

    兩個小道士,到了浩浩蕩蕩的大隊人馬之中,恐怕連個水花都濺不出來,他才沒興趣上趕子找不痛快呢。

    不過,當他帶著楚楚,悄然無息的出現在隊伍末尾時,卻很快就被人發現了,並引起了極大的反響。

    人靠衣裝,小道士頭戴純陽巾,身披大紅色鶴氅,手中光華閃爍,卻是一柄綠玉如意,這扮相已是不俗,再加上他那張眉清目秀的俊臉,不知愛煞了多少圍觀的大姑娘小媳婦,引起了多少聲尖叫。

    不過,劉同壽還不是最顯眼的,和去餘姚的時候一樣,楚楚比他更加引人注目一些。女孩頭戴玄紗芙蓉冠,身著五色云霞帔,手中還有一把拂塵隨風飄動,活脫脫就是一少女版的李莫愁。

    所謂物以稀為貴,女冠出現的少,引起的轟動自然也更大一些,再加上美女效應的通用性,兩人引起的轟動也就不足為奇了。

    幾乎就在歡呼聲響起的同時,長長的儀仗隊伍中,也迴蕩起了各式各樣的低罵聲,再怎麼是方外之人,終究也是人,對被人搶了風頭的事實,不可能完全的無動於衷。

    「且讓你得意一時,待到……哼哼,有你這小賊傻眼的時候。」圍觀者中,也有人在咬牙切齒。

    柴德美也隨著謝家一同來了,此時看得分明。雖然那倆小道士相貌與前不同,可那裝束卻和當日在餘姚時一模一樣,這是明擺著打自己的臉啊!

    他很久沒體會到這種明明抓到了對頭的把柄,卻絲毫奈何不了人家的無力感了。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這會兒他至少可以把劉同壽殺掉一百遍以上了。

    「哼,我們走。」謝敏行原本還打算觀察觀察敵人,但經柴德美一說,他也是火大,當即失去了耐性。

    這一次的佈置,他也是信心十足,認為劉同壽沒什麼翻盤的可能了。

    「同壽,你說的陷阱,到底是什麼啊?」從昨天開始,梁蕭已經將這個問題重複了百多遍了。儘管每一次都被劉同壽乾脆利落的拒絕了,可他還是不肯放棄,因為心裡懸著事兒,導致他晚上睡得都不安穩,此刻正頂著倆黑眼圈,像是癮君子一般。

    劉同壽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回答道:「梁叔,你就不要問了,到了地方就知道了,解釋起來很麻煩,你還是等會兒自己看吧。其實,你看我做的那些準備工作,應該就能發現問題了才對啊。」

    「準備工作?」梁蕭愣了一下,有些不確定的問:「你是說那個大風箏?那玩意是為了破除陷阱用的?」

    「嗯,除了這個,還有呢。」

    「還有……」梁蕭拍拍腦袋,想起來了,「難道你昨天晚上做的那個喇叭也是?我還以為那喇叭是現在用的呢。」

    「切,我可是要做大事的小仙師,這耍猴賣呆的活兒也要重視的話,那還混個頭啦。」劉同壽撇撇嘴,曬然道:「看著吧,今天大家都會滿意而歸的。」

    說話間,大隊人馬已經出了城,遠遠的已經望見了那一片青山綠水,是西湖了。

    杭州之美,半在西湖,這裡是天下遊客嚮往的聖地,古往今來,無數文人騷客為之傾倒,極盡詞工,留下了數以千百計的詩詞歌賦。這裡的風景之美,毋庸多言。

    不過,三五好友結伴而來,折柳唱和,泛舟湖上;又或趕在陽春時節,邀眾踏青,這才是通常情況下的游賞模式,像今天這樣的景象卻是少見。

    跟著遊街隊伍走到最後的,只是一部分人,更多的百姓都早早的趕到了湖畔,為的就是佔個好位置。

    劉同壽到達西湖時驚訝的發現,偌大的西湖已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連樹上都沒有空閒的地方了。湖畔的夕照山上,也不時有人影晃動,顯然是沒佔到湖畔好位置的人,打算佔個登高望遠的好處。

    「精神文明建設,果然任重而道遠啊!」劉同壽喃喃低語。

    這麼多人,當然不可能都是信徒,多半隻是來看熱鬧的。由此可見,這個時代的娛樂項目確實少啊,仔細想想,嘉靖崇道的初衷,也未必就是想長生,很可能就是生活無聊,所以想找點樂子罷了。

    「同壽,你說什麼?」梁蕭湊了過來,他東張西望的問道:「你是說那個陷阱的事嗎?你說一到地方,就能看明白,可我怎麼一點都不明白?」

    「你笨唄。」劉同壽不屑的瞄了他一眼,抬手一指湖面,「梁叔,你知道西湖有多大不?」

    梁蕭下意識答道:「方圓數里……」後世的杭州西湖面積約6.5平方公里,不過這個時代的環境還沒被破壞,水域更大一些。

    劉同壽又道:「那你想想,在這樣的地方,如果有人想搞鬼,又不能做得太明顯,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這……」

    「也許,衙門會將紫陽觀定為魁首,並以此為由,讓小仙師您的船隻居中……」孫升不愧是神童加才子,稍經提示,他就反應過來了。

    「不會吧,真那樣的話,那豈不是糟糕透頂?」梁蕭大吃一驚。

    西湖並不以面積著稱,比起太湖、鄱陽湖那樣的大湖,頂多只能算是個小池塘。但對人的視覺來說,方圓七八里地的西湖已經相當之大了。從岸邊眺望湖中間孤山上的人,也只能看到個大致的攏廓罷了,表情動作,就全然在覺察之外了。

    按照衙門的安排,各宗門所在的舟船,會繞湖緩緩航行,以便讓所有人都看到演示的法術,再有貴客們乘坐的畫舫在,也算是面面俱到。

    可若是被人安排到內圈,那就慘了。岸邊的人除非生了千里眼順風耳,否則劉同壽的表演注定沒人看得到了。湖上雖有畫舫,但這次演法可不是演給那些大人物看的,勝負都在於百姓的喝彩聲。

    這麼一搞的話,自己這邊還沒登場,就已經輸了九成九了,剩下那一線希望,也只能盼望著有奇蹟出現了。

    「不如去找布政司大人……」梁蕭的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大喊給打斷了。

    只見幾名胥吏打扮的人齊聲高喊:「請各宗登船!到場門派共七十二家,正合地煞之數,衙門特此以天星之名稱之……首先,有請地魁星——上虞紫陽觀!」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0:27
第70章 火爆

    天罡地煞的說法並非出自天文學,而是道家對星象神學的一種詮釋。

    天罡,指的是北斗七星的斗柄,在北斗周圍,除了七大主星之外,還有很多小一號的星星,是為北斗叢星。道家學說認為其中有三十六顆天罡星,七十二顆地煞星,《水滸傳》引用的,就是道家的這個理論。

    因為是泛指,所以也沒有相應的星圖,到底天魁地魁居於星圖中的什麼位置,更是誰也說不清,但這並不妨礙動手腳。

    幾個吏員齊聲高喊後,歡呼聲也是應聲而起,對平民們來說,比起那些有名望的大宗門,同樣出身草根的劉同壽跟他們更為貼近,正是眾望所歸。至於魁首之名背後的算計,那就不是他們所能知道的了。

    「上船罷。」劉同壽並不遲疑,悠然舉步。

    這種時候,想躲是沒用的,身在客場,敵人也是老謀深算之輩,肯定不會留下機會,退縮只能自取其辱罷了,迎難而上才是王道。

    走了兩步,他突然皺了皺眉頭,轉頭與韓應龍等人商量道:「這船好像有點小誒,韓大哥,你們不如去畫舫吧?」

    韓應龍略一遲疑,應道:「如此也好。」他自忖跟過去也幫不上忙,還不如試著影響一下畫舫上的人,多少也算是個助力,總比跟在後面乾瞪眼強。

    「同壽,我還是跟著你好了。」梁蕭倒是有心去畫舫上見識一下,但想到要考校詩文,他又打了退堂鼓。碰了釘子是小,丟面子是大,好容易掙回來點名聲,可不要一下全丟回去才好。

    何況他們這一行人雖不少,可這船也是幾艘漁船拼接而成,是個足有三五丈見方的平台,裝下所有人是綽綽有餘的。

    「汝化兄,升與你同往。」孫升更願意跟在劉同壽身邊,既是出於好奇,想看看劉同壽到底如何化解這場麻煩。同時,那傳說中的年旦評也讓他心癢難撓。只是他跟小道士相識不過一天,遠談不上交情,他也不敢唐突。

    船一艘艘的駛離了湖岸,緩緩駛向了預定的位置,湖面上彷彿盛開了一朵巨大的蓮花。不出劉同壽所料,他的船果然被安排到了正中間,緊挨著小瀛洲島的位置上。

    劉同壽也是暗自慶幸,幸好沒採用那個隔空攝物的計劃,不然的話,在這種視距上,能出彩才見鬼呢。

    「小仙師,就是這裡了,您要是沒有旁的吩咐,小的們就先告辭了。」

    「你們要去哪兒?」梁蕭先是一愣,隨即瞪眼問道:「你們走了,這船怎麼辦?我們要去湖邊又要怎麼辦?」

    「咦,公子您不知道嗎?」那艄公很是意外的模樣,「這次大會,位置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輕易不能挪動。您看,以您這艘船為中心,內外共三圈,週而復始的運轉不停,要是有人不守規矩,擅自向外挪動,那還了得?輕則阻塞航通,重則兩船相撞,動輒有傾覆之虞啊!」

    梁蕭抬眼看看,確實是這麼回事。

    不得不說,衙門裡面還是有人才的,如今湖面上大小舟船過百,怕不將湖面都覆蓋了一半。若是指揮稍有不當,恐怕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可現在卻是形成陣列,井井有條。

    「就算是這樣,那你們也不能走啊。所謂風水輪流轉,誰能保證咱們就沒機會去湖邊露臉?到時候沒人操舟,莫非讓我們游過去不成?」

    「公子,您說笑了。」艄公笑道:「這裡可是魁首之位,是七十二宗門中最為尊貴的位置,除了上虞小仙師,誰夠得上資格,誰又能服眾呢?換不得,定然是換不得的。」

    擺了擺手,他看看不遠處的一艘畫舫,突然神情一動,「公子,今天這場大會調動的船太多,水手不足,相當吃緊,小的事先已經得了衙門的吩咐,說這邊安排妥當後,就去其他地方幫忙。不是小的不想伺候小仙師,實在是身不由己啊。」

    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這船是四艘船聯接而成,西湖上向來也沒什麼風浪,應該……」

    梁蕭怒哼一聲,打斷了艄公的話:「哼,你這殺才既知上虞小仙師的名頭,怎地不知小仙師的神通,你今日這般作法,到底所為何事,想必你也清楚的,在小仙師駕前做下這等欺心之事,你不怕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嗎?」

    這艄公左一個藉口,右一句搪塞,跟個滾刀肉似的,梁蕭辯他不過,乾脆把劉同壽當法寶給祭出來了。

    「……」

    那艄公和幾個水手本是笑嘻嘻的,一臉的輕鬆自在,可聽了這話,卻一下就怔住了。衙門有令在先,他們私下裡也得了不少好處,哪怕是換個知府之類的人物,得罪也就得罪了。可梁蕭這句話卻提醒了他們,眼前這位可不是隨便就能得罪的。

    眼見著畫舫上傳來的信號越來越急促,艄公也是左右為難,好在手下的水手有機靈的,直接撇開了歇斯底里的梁蕭,轉向了劉同壽,「小仙師,您看……」

    劉同壽擺出了一副慈眉善目的樣子:「既然衙門有令,貧道也不難為幾位,不過,船上沒有水手也不是個辦法,我看這樣好了,左右這裡離小瀛洲很近,乾脆你們把船駛過去,腳踏實地,貧道卻也安心,如何?」

    「這……便依小仙師。」幾個水手互相看看,都覺得可以答應。小瀛洲正處於西湖中心,而上頭的吩咐就是要把劉同壽給丟在湖中央,在船上還是在島上,能有多大區別?他們自然不會自找不痛快的提反對意見。

    另一邊,畫舫上。

    一名吏員匆匆走上閣樓,滿臉喜色。

    「謝大人,謝公子,那小道士和船伕吵了一架,然後不知是不是死了心,打算放棄,卻是移船登島去了。」

    「去小瀛洲了?這小賊又在搞什麼玄虛?」吃的虧多了,謝敏行也長了不少心眼,他才不相信劉同壽會輕易放棄呢。

    「敏兒,你是不是又另外做了安排?」謝亙也是眉頭緊皺,全無計謀得逞的興奮。

    「應該不會吧……」謝敏行遲疑片刻,壓低聲音說道:「孫兒不敢欺瞞,四爺爺,鑿船的計劃雖然安排下去了,可只是為了以防萬一,除非他有逆天之舉,才會施行的,畢竟這是杭州……您難道認為他已經看破了?」

    「難說。」謝亙不置可否的搖搖頭,「被放逐到湖中心,以那小賊的狡猾,肯定已經看出了什麼,那些水手船伕都是粗鄙之人,難保他們的神色中沒有露出端詳,被他猜出鑿船的計劃也不奇怪。」

    「都是孫兒一時不慎,四爺爺,我……」

    「罷了。」謝亙一擺手,「對這小賊,再怎麼提防也不為過,敏兒你沒做錯。不過,小賊既然已經登島,說不定他還真有什麼後手也未可知。不能給他留下空隙,你趕快派人給清虛道長傳訊,讓他不要保留,以最快的速度,把最得力的法術統統演示出來!一定要快!」

    「是。」

    片刻後,紫陽派的船上。

    「掌門師兄,謝家傳來消息,說……」

    清虛抬眼看看湖中小島,只能依稀看到幾個人影晃動,他皺著眉說道:「謝大人是不是太謹慎了?這樣的距離上,還能如何施展?莫非他真的會移山倒海不成?」

    「是啊,嶗山的人還沒動作,咱們急著出手的話,豈不是失了南宗的氣度?」清微附和道。

    氣度什麼的還在其次,問題嶗山派專門靠外功吃飯的,秘傳的套路非常之多,沒探明虛實之前,自己這邊就一股腦的把包袱都抖出來,很容易被人後發而制。一邊一個,以回合制分勝負才是正理。

    當然,最關鍵的問題是,在他看來,被丟到水中央的劉同壽已經徹底失去了威脅,又何必為他自亂陣腳呢?

    「罷了,想要入京,靠一場大會是不成的,來日方長,不要為一時意氣傷了和氣,就依謝大人的辦法好了。」清虛想了一會兒,終於做出了決定,「清靈師弟,就由你開始吧。」

    「是,掌門師兄。」

    ……

    「師父,紫陽派動手了!是鬼下油鍋!」

    嶗山派之所以來的快,是因為他們不是從嶗山老家趕過來的,而是掌門飛云道人在南直隸做法事的時候,聽到了傳聞,自己跑來毛遂自薦的。

    他們的運氣很好,但準備相對就沒那麼充分了,所以,他們沒忙著動手表演,而是一邊唸經,一邊關注著紫陽派的動靜。

    「還真是……清虛這老鬼怎麼這麼沉不住氣?」飛云眺望一眼,只見紫陽派的船上煙霧騰騰,一口大油鍋中,滾油不斷著冒著氣泡,法號清靈,但長得卻像個屠戶的老道士正將手探進油鍋之中,引得岸上水上一片驚呼聲。

    飛云不甘示弱,冷喝一聲,直接拿出了殺手鐧,「哼,不能讓他們搶了風頭,眾弟子聽令,生火起符,請神尋鬼!」

    「是!」嶗山弟子轟然應命。

    隨著這兩家的動作,水陸大會的氣氛迅速火爆起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0:35
第71章 勝利者的姿態

    「哎呀,紫陽、嶗山那些人到底做了什麼?怎麼叫好聲如此之響亮?不就是生火冒煙麼,杭州百姓應該不是沒見識的,怎地如此大驚小怪?」

    岸邊的叫好聲一響起來,梁蕭就坐不住了,他在水邊來回走動著,焦急的向四周張望,可又哪裡看得到什麼?

    「不好,那些和尚似乎也搞了什麼花樣,不少人都衝著他們過去了,天啊,那些人還在跟著念阿彌陀佛,糟了,這下大事不妙了!」

    劉同壽曬然笑道:「梁叔,你不要再晃來晃去的好不好?我的頭都被你晃暈了,紫陽派也好,嶗山派也罷,都是幾百年傳承的大派,手底下沒兩把刷子像話嗎?至於那些賊禿,他們最擅長的不就是唸經,以及帶動別人唸經麼,有啥好稀奇的?」

    「同壽,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趕快想點辦法啊!」大會上的勝負,看似無關痛癢,不過爭個名頭罷了,梁蕭開始就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思來的。

    但是,當他發現謝家多方佈置,勢在必得的時候,他也緊張了起來。挑頭開會,又動了這麼多手腳,說裡面沒點算計,誰信啊?

    東山鎮已經跟謝家勢成水火,一旦形勢逆轉,以謝家的心狠手辣,清算起來是肯定不會客氣的。

    劉同壽是主謀,他梁蕭就是幫兇;小道士要是被凌遲了,他也逃不掉一個斬立決;梁蕭越想越害怕,越怕越心急。

    「且隨他們去,先贏不算贏,後發制人才是王道。」劉同壽一臉從容,指著遠處那兩艘冒煙的船笑道:「上次去國慶寺勘查的,應該就是紫陽派沒錯了。」

    「……這話怎麼說?」梁蕭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問道。

    「你看,他們一上手就是抓鬼的手段。要不是篤定了我會這些套路,他們這麼著急幹什麼?」

    「師兄,這麼遠你都能看清楚?」

    小瀛洲又名三潭映月,相傳是蘇軾疏濬西湖後所建,島雖不大,但島上風景秀麗,園林優雅,乃是西湖十景中頗為著名的一景。楚楚登島之後,頗覺新奇,在島上很是遊覽了一番。這時回來,小臉還是紅撲撲的,彷彿秋天的蘋果一般,讓劉同壽有咬一口的衝動。

    只可惜這裡的電燈泡太多,他只能壓下旖念,比手劃腳的解釋道:「冒煙,還有尖嘯聲,也只能是鬼下油鍋那招了……」

    這招是道士裝神弄鬼的傳統套路。表演者先用手在滾開的油鍋裡攪動,說是試溫度,然後,再將附有鬼體的殘骨投進鍋裡。過得一會兒,那殘骨就會被炸得「吱吱」鬼叫,最後無聲無息了。

    「這麼厲害……那是真的有鬼嗎?」劉同壽形容的很形象,楚楚瞪大了眼睛,梁蕭的嘴也張得老大,倒是郝老刀等人不怎麼在意的笑了笑,刀頭舔過血的人,對鬼神的敬畏要比尋常人差得多。

    「哪有那麼邪乎,不過是騙人的罷了。」劉同壽曬然道:「那油鍋底下,八成放了醋,一生起火來,醋就從底下湧上來了,看起來像是開鍋了,實際上根本就不熱。」

    楚楚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問:「可是,那鍋在冒熱氣啊,咱們離得這麼遠都看得清楚呢。」

    「冒氣更簡單,往裡面加點料就行了,比如:硼砂……至於那骨頭會尖叫,其實也簡單,那骨頭裡面放了水銀,水銀遇高溫就會分裂,就會發出那種尖嘯聲了。」

    魔術師守則對揭秘行為是深惡痛絕的,不過在場的都是自己人,劉同壽也不吝於講解一番。

    反正他在心裡已經將幾個同伴的位置安排好了。女孩是助手,梁蕭是龍套,只差個貌似忠厚的托兒了,本來韓應龍的性格挺符合要求的,但是,讓一個狀元公幹這種活兒,未免有暴殄天物的嫌疑。

    不比已經有過經驗的楚楚,梁蕭還是第一次聽揭秘,心中也是驚奇萬分。想明白了油鍋炸鬼的道理,他又指著另一個方向問道:「那……嶗山派那邊呢?他們生了火,還拿著劍,又是在做什麼?」

    「請神斬妖唄。」劉同壽撇撇嘴。在漫長的歲月裡,很多術法都沒有留下傳承,比如漢代著名的魚龍曼延,所以,他所瞭解的捉鬼術,未必比紫陽派多,但是,卻肯定比紫陽派更系統。

    在這種特殊的環境下,台詞的作用相對小得很,各道派選用的想必都是視覺效果最好的術法。有了大致上的範圍,再看到個大概,那就沒啥難猜的了。

    嶗山派用的招數比起紫陽派的,原理更簡單,但效果卻更好。整個術法分為兩部分,一是請神,二是斬妖。

    生火就是為了請神,術者弄些紙人,畫成神仙的模樣,然後稍微傾斜放在火堆上空,過一會兒之後,一鬆手,紙人就飛起來了。

    應用的原理,跟熱氣球是一樣的。早在漢末,就已經有孔明燈傳世了,只不過古人有個敝帚自珍的習慣,因此沒得到推廣罷了,以至於看起來很神奇。

    斬妖跟請神一樣,也都是在紙人上做文章。有神仙附體了,術者將桃木劍一揮,順勢再噴一口水在紙人上,然後紙上就顯出鮮血淋漓的鬼影了。

    那鬼影自然是事先畫好的,只不過用的不是墨水,而是鹼水;噴的水也不是清水,而是薑黃水。鹼水乾了之後,圖像便即隱去,等碰上薑黃水,就起化學反應了。

    要不怎麼說,古代的道士多半兼有自然科學的學者的身份呢,至少發明這些術法的人,要具備相當的物理化學知識的。

    劉同壽講得興起,又指向和尚們所在的那幾艘船,語帶譏嘲的說道:「那些光頭就是純粹的演技派了,雖然看不清,可他們搞的那些東西卻也沒啥技術含量,無非是找些個扮瘸腿駝背的托兒,然後配合著演戲……」

    「真的治好了!」

    「普正大師把駝子給治好了!」

    「我佛慈悲,佛法無邊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震天的叫好聲打斷了,聲音正來自金山寺所在的方向,內容則像是給劉同壽的話做註腳一般。

    「還真的是……」雖然看不見,但聽得卻是清楚,梁蕭茫然遠眺,口中喃喃低語。

    「夫諸死了!長右也死了!就差化蛇了!請飛云道長再加把勁,殺光這些害人精!」

    「對,殺了它,殺了它!」

    「再請些天兵來!」

    不知是不是被另一邊刺激到了,嶗山派那邊也嚷嚷起來了,聲音比金山寺那邊要響亮得多。比起為治病救人歌功頌德,還是請神殺鬼這種武鬥場面,更加激動人心。

    夫諸、長右、化蛇都是山海經中記載的怪物,一出現就會帶來水災。比如夫諸,《山海經·中山經》記載:「敖岸之山……有獸焉,其狀如白鹿而四角,名曰夫諸,見則其邑大水。」

    各道派的主事者並不墨守成規,紛紛化鬼為妖,不光術法的技術含量高,也更加應景。紙人做得跟這些妖獸一樣不說,在岸上的人群中還有人幫忙解說,所以一下子就將群眾的情緒給調動起來了。

    當然,對梁蕭來說,這些喝彩未嘗不是給劉同壽的。小道士遠在湖心,隨口指點,卻有若親見,這等氣度,著實讓人折服。

    大明的讀書人就喜歡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調調,所以,梁蕭認為,從場面上來說,小道士比那些赤膊上陣的老道士要強得太多了。

    可問題是只有他們自己人才知道,圍觀眾別說聽,連看都看不清楚,錦衣夜行,這就有點悲催了。

    「同壽,不然……乾脆這樣!我去叫上韓兄、孫賢弟他們,把你剛才說的都傳出去,如果人人皆知其中奧妙了,也就不稀罕了。」酸秀才,壞書生,梁蕭就是其中的典型,他琢磨了一會兒,卻是想出了個釜底抽薪的主意來。

    「梁叔,你讓我說你點什麼好呢?」劉同壽抬手指指梁蕭,一臉的哭笑不得,「這些玄虛,咱們自己說說不打緊,可若是傳出去的話,這場大會豈不是被攪黃了?這又是何苦來由?」

    梁蕭咬著牙根,恨恨道:「許他們不仁,就不許咱們無義?左右先機都被別人佔了,索性給他們來個一拍兩散。」

    「錯了,錯了。」劉同壽連連搖頭,「這種招數損人不利己,只有失敗者才喜歡用,咱們可是注定了的勝利者,怎麼能幹這種沒品的事兒呢?再讓他們折騰一會兒,等到時機到了,我自然會出手。」

    「這倒也是,不過……」梁蕭想了想,又憂慮道:「同壽,你的王牌就算能出彩,可若是別人也給咱們來這招,那要怎麼辦?」

    他的憂慮也是不無來由,他們這邊揭秘揭的開心,其他宗門也沒閒著,左一個術法,右一個龍套的,換著花樣的翻新。湖岸上的圍觀眾都快把喉嚨喊破了,聲音將湖面泛起了陣陣漣漪,玉龍山和鳳凰山上也是樹影搖動,彷彿正在喝彩一般。

    這麼多術法,想要揭秘可就難了,一個個的說過去,恐怕就得兩三個時辰了。如果聽眾再有點疑問,甚至爭執不下什麼的,兩三個月都未必能達成共識。就算劉同壽不否決,他自己也失去信心了。

    聽劉同壽的意思,似乎是打算一舉定乾坤。以小道士的本事,想一鳴驚人應該不難,可萬一對方也下黑手怎麼辦?畢竟道教是一脈相通的,劉同壽能看得出對方的手段,對方又豈是泥雕木偶?

    劉同壽嘿嘿一笑,神秘兮兮的說道:「嘿嘿,我這招可不是尋常的套路,天下雖大,想找個能揭我老底的可就難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0:44
第72章 漩渦

    再精彩的表演也不會從頭到尾的精彩下去,隨著時間的推移,差不多已經到了中午的時候,觀眾的興致明顯的減弱了。

    各派已經很努力了,可是,特殊的環境和命題終究還是限制了他們的發揮。繞湖兩週後,就連手段最多的紫陽派和嶗山派也差不多技窮了,雖然還保留了幾張底牌,但也支撐不了太久了。

    至於佛宗,他們的手段,先天就比道門有利,反正一個中心是治病,來來回回的換病人就是了。駝子完事換瞎子,瞎子後面還有瘸子,更有甚者,金山寺竟然抬了一個全身癱瘓的人上去!不用問,這些都是托兒。

    治病前讓病人哭訴拜求,嗓門當然得大點,不然觀眾聽不見;治病的過程卻是簡略,不過抬手一指罷了,要不怎麼顯得出佛祖的神通呢?治癒後,病人當然要活蹦亂跳的驚訝一番,然後由大和尚們帶領著唸經誦佛,向慷慨大度的佛祖表示感謝。

    這一來一去的,時間就慢慢的消耗掉了,效果雖然不如道門那麼好,但勝在細水長流。劉同壽對此的評價是,賊禿果然很賊,弄虛作假也就罷了,可他們竟然還敢水!

    看著眼前鮮活的例子,梁蕭對此深表贊同,並盛讚劉同壽用詞得法,一個字就囊括了和尚們的所有作為。當然,他不知道,小道士也不是原創,這辦法他也是抄襲得來的。

    那些小宗派更不用說,他們的底蘊本就有限,又有不少招數互相重複,看著幾大宗門層出不窮的手段,他們早就放棄了。本著重在參與的精神,他們息了爭勝之念,改弦易張,極力的宣傳起自家的名頭來。在杭州這種地方做宣傳,廣告效應自不用說。

    總體來說,大會是成功的,算也是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大宗派收穫了他們要的聲望和口碑,並且給官府和士紳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佛門鞏固了自家的信徒,而且還有所發展;小宗門就差了些,不過好歹也算是揚了名。

    何況,再怎麼慘,也有墊背的。在湖心冷冷清清的喝了半天冷風的紫陽觀才是最悲催的一個呢!

    從呼聲最高的後起之秀,到被人徹底遺忘,也就是短短的幾里水路罷了,境遇卻是天壤之別。這一上午的工夫,不知道有多少道幸災樂禍的眼神,以及陰陽怪氣的嘲諷在湖面上穿梭著,對於一開始就壓制了所有人風頭的小道士,各宗門都沒有任何好感。

    在他們眼裡,紫陽觀就是又一個龍虎山,劉同壽則是下一個邵元節!同樣的由微末而驟貴,同樣的目無餘子,沒人願意看到舊事重演。

    不過,對劉同壽的窘境最為滿意的,卻不是他們,而是畫舫上的一群人。

    「此次水陸大會圓滿成功,既化解了百姓因水災而來的怨氣,又為朝廷贏得了聲譽,更是讓各大宗門都感恩戴德。王大人,您倡議並主持大會,實在是功不可量啊!以下官看來,明年大人返京之時,就將是高昇之日,九卿自不待言,就算是入閣也可預期啊。」

    謝亙一張老臉笑得全是褶,彷彿一朵怒放的菊花。

    由於布政司王建興的配合,打壓劉同壽聲望的第一步已經圓滿成功了。有了這個良好的開端,接下來就是加快消息的傳播,配合以流言,徹底將小道士打落塵埃了。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在小鄉鎮上鬧出來的名聲,又怎麼比得上在大城市出的醜?褪去了神秘的光環,那些愚民很快就會轉向的。

    當然,具體的措詞還要研究研究,那個老道的名頭已經入了聖聽,追封的旨意隨時會到,對他的處置尚需斟酌。但這並不會構成什麼障礙,反正他也沒想著一棒子就把劉同壽打死,只要降低了小道士的名望,想著落井下石的人多著呢。

    「不敢當,王某牽頭辦這場大會,無非想盡盡本分,撫民安民,為朝廷分憂罷了,又哪裡敢心存那般奢望?謝大人這般讚譽,王某怎麼當得起?過譽了,過譽了。」王布政司的笑容淡淡的,若是熟悉他的人,可能會看到他眼中的一絲隱憂。

    在官場上混的,誰不想陞官發財?可是,比陞遷更重要的,是規避風險,尤其是到了他這樣的位置。作為進士出身,官居二品並主政一省的封疆大吏,六部九卿什麼的都已經在預期之中了,前提是他不能出錯。

    所以,謝家上門提要求的時候,他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就算拋去謝丕那層關係不談,他也不願意得罪這些江南大世家,明年就是大考之期,自己為官的民聲還要指望著對方呢。

    不過,他開始的時候也沒想著要搞這麼大,只想出個公文或者名頭,然後就讓謝家挑頭去隨便折騰了。反正他的主要目的是不得罪人,其他效果都是附帶的,可有可無。

    但事情很快發生了變化,那封公文就像是捅了馬蜂窩,一撥撥的不速之客登門了,來客人不要緊,關鍵是這些人的身份很嚇人!

    布政司是從二品的大官,按說能嚇到王建興的人已經不多了,況且,這杭州還是他的地頭。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宦海是無止境的。

    第一個上門的官兒不大,七品的太常博士,跟布政司比起來,直有天差地別,按說王建興連眼角都不用掃對方一眼。可這個太常博士可不一般,他姓邵,名時雍,是致一真人的曾孫!

    不用說,這少年肯定是代表邵元節來的,別說王建興,就算幾位閣臣見了,一樣得客客氣氣的。邵元節的確從不摻和朝政,但他若是想使壞,卻半點都不難,這種人誰敢得罪?誰又得罪得起?

    第二個上門的更恐怖,居然是錦衣衛的前指揮使,現指揮同知駱安!

    要說嘉靖朝,什麼人比這位更可怕,那也只有陸炳親至了。毫無疑問,這位的到來,秉承的是嘉靖皇帝的意志,王建興連一絲違逆的心思都不敢有。

    第三個的來頭總算沒那麼大了,可一樣不是好相與的。

    來者是禮部的一個主事,和前兩位一樣,這位本身沒什麼,但來頭卻很了得,一見面,他就亮出了三封親筆信。

    一封來自於他的頂頭上司,禮部尚書夏言,另一封則來自於其同鄉,致仕在家的首輔大學士費宏!最後一封則是禮部右侍郎顧鼎臣所書。

    這裡面的味道就太恐怖了,當時王建興腦子裡就是嗡的一聲響,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夏言是朝中新貴,如今勢頭正猛,連首輔張孚敬都視之為重大威脅;而費宏則是成化年間的狀元,眼下在朝中他也是碩果僅存的四朝元老,在正德年間入閣,大禮儀後,接替楊廷和主持內閣,後來在與楊一清的政爭中失敗,於嘉靖六年黯然致仕。

    費宏和夏言有交情,尚在情理之中,兩人是同鄉,又有師生之誼,但顧鼎臣就不同了。後者雖在禮部任職,不過卻是江南一脈的人物,從楊一清和費宏身上就可以看得出,兩邊的關係算不上多和睦。

    當年若非費、楊鷸蚌相爭,也不至於被張孚敬這個漁翁得了利。現在,這兩邊卻聯合起來了,隨著他們的聯合,朝中勢必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

    本來他這個地方官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可隨著這些客人的上門,他也是身不由己的被捲了進去。這讓王大人情何以堪?

    還沒等他徹底想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最後一個重量級的客人也到了,那就是張首輔的弟子吳山吳日靜!這人的到來已經在王大人的預期之中了,朝中最大的幾股勢力都到了,又怎麼少得了張首輔?

    捲入了這個大漩渦,王大人心中自是悲催,好在不幸之中也有大幸,各方提出來的要求並不衝突,甚至可以說相當和諧。

    錦衣衛的人最可怕,但也最容易打發,駱同知的要求只有一句話,那就是要把事情搞大,能多大就多大;邵元節和夏、費、顧三人的意見則比較一致,出於不同的原因,他們都選擇了支持謝家,打壓小道士。

    這樣一來,最容易引起衝突的就是張孚敬這邊了。

    王建興本以為,一個小道士能引起這麼多人的關注,甚至橫施暗算,想必他跟首輔大人有些關聯。可誰想到吳山只是暗示了他幾句,搞小動作可以,但不能搞得太過火。隨後,錦衣衛的人也返回來了,表達了同樣的意見。

    於是,才有了這場水陸大會。表面看似熱鬧,實際上更熱鬧,表面的平和之下,隱藏的殺機,連王布政司這個二品大員都看不清楚,卻為之心驚膽寒。

    這樣的情況下,他對謝亙的恭維又怎會放在心上?謝敏行的鑿船計劃他是知道的,而且已經做好了暗中阻止的準備,好在小道士上了島,這才免去了他跟謝家的一場衝突。

    因此,他並沒有受到謝老頭躊躇滿志的影響,而是時不時的看向小瀛洲,再看兩眼李崧祥,偶爾也會茫然四顧,眉宇深鎖。

    這裡面的標準其實不好把握,王大人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做過頭,以至於得罪了張孚敬,甚至皇上。只是李崧祥也是老官僚了,從他臉上又哪裡看得出端詳?錦衣衛的番子更是神出鬼沒,他根本不可能有所發現。

    而島上的劉同壽似乎已經完全放棄了,就那麼在亭子裡面呆著不動,這情況讓他深感憂慮。要是這小道士就這麼沒聲沒息認輸還好,怕就怕他當時不說,事後卻大肆宣揚,萬一給皇上得了消息,導致龍顏大怒,那……

    王建興心中一寒,然後,他就聽到了謝敏行的低語聲。

    「四爺爺,清虛道長傳信過來,他說要跟嶗山派一決高下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0:54
第73章 劉同壽的絕招

    「大會還有將近半日,現在就手段盡出,是不是不太妥當?」王布政忍不住了。

    他認為,壓制到現在已經差不多夠了,再壓制下去,他站隊站的就太明顯了。從錦衣衛和吳山的話裡分析,皇上和張閣老似乎只是想借謝家之手給劉同壽設置點障礙,算是驗成色的意思,要是連機會都不給,那就違背了這邊的初衷了。

    這一上午,各派手段盡出,他雖然沒有統計,但大致估算一下也不會有多大出入,足足有三五百種術法被演示出來了。

    按照孔夫子的教導,讀書人都講究敬鬼神而遠之,世上到底有沒有鬼神這種事他們不知道,但搞不清楚不要緊,只要捂著眼睛,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也就是了。久而久之,傳統的讀書人都養成了對自己不理解的事物不屑一顧的習慣。

    所以,雖然王大人沒有劉同壽的見識,但他並不怕鬼,甚至連敬都談不上。那些術法讓百姓驚嘆不已,可看在他的眼中,也就是跟街頭賣藝類似的東西。

    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儘管他思考的方式和劉同壽不一樣,但兩人殊途同歸,他的理解相當符合事實。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對這場爭鬥的理解就更深刻了。

    能把謝家逼到這般窘迫,不用說,小道士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但他就算真是神仙點化的,終究還是個肉體凡胎的人,除了託夢之外,做出來的事應該不會超出常理。

    各宗門的術法的各有特色,但同一時間表演出來,細心觀察後就會發現,其實很多術法都是大同小異的。現在連紫陽派和嶗山派都已經技窮,可見能演示出來的東西實在不多了,想給劉同壽留下一絲翻盤的機會,就不能讓紫陽派把壓箱底的東西亮出來。

    他已經想好了,現在時已近午,岸上百姓也需要休息,船上的貴賓也得吃吃喝喝,乾脆暫時停停,然後下午再給劉同壽個機會,讓他去外圍亮個相。這樣一來,他對兩邊也都有了交代,算是完成任務了。

    「大人說的哪裡話?城中士紳已經備下了道場,正要邀請屬意的門派上門講道、做法事呢,怎好耽擱?」謝亙微一錯愕,隨即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他悠然道:「王大人,打鐵須趁熱,在最精彩的時刻結束這場盛會,留下一場佳話,這才是上報天子,下安黎民的道理啊?拖拽著撐到下午,又算是怎麼個說法?還請大人明辯啊。」

    「……」王建興沉吟不語。

    他倒不是怕了謝家,只是吳山和駱安都是語焉不詳,李崧祥更是連個暗示都沒有,他實在摸不清那兩邊的心思。

    而謝家這邊卻是不同,顧鼎臣信中明言,要給謝家出頭,那邵時雍更是直言不諱,沒有通天的手段,就別想傚法龍虎山!

    正反兩方的實力相近,但態度卻是一個曖昧,一個堅決,由不得王大人心中的天平不傾斜。

    「罷了。」想了想,他無力的擺擺手,轉身走開了,他不想繼續摻和了。

    反正對各方勢力來講,整個過程都是公開透明的,既然張閣老和錦衣衛都不肯出頭,那也只好按謝家的套路來了。至於幫小道士說話的人……他轉頭向甲板處看了一眼,那邊正有兩位書生在極力遊說著什麼。

    這二人都是一手好文采啊,真是可惜了,尤其是那個韓應龍。他無聲的嘆息了一聲,捲入了這場紛爭,少不得也要吃一場池魚之災。

    狀元之才?恐怕一個同進士出身都未必有份啊!別忘了,主持會試的可是翰林院,而翰林院正是禮部的該管,主持明年會試的,極有可能就是那位真正的狀元顧侍郎!

    不過,這些都跟他沒關係了。

    望著他的背影,謝亙暗自冷笑。

    謝家可是名義上的千年,實際上的百年世家,各種鬥爭經驗不知多麼吩咐,怎麼會不知道打蛇不死反遭害的道理呢?那小道士最擅長鑽空子,給他留機會?那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這次,自己就是要一棒子徹底打死他,讓他和那些愚民知道,認真起來的百年世家有多麼可怕!跟官宦之家作對是多麼的愚蠢!

    「哼,老滑頭!還想兩面賣好?沒門!敏兒,告訴清虛道長,請他盡力施為。」

    「是。」

    得到了謝家的答覆,清虛也是長吁了口氣,他早就忽略了劉同壽的存在了,一門心思的盯著嶗山。以目前的形勢而言,雙方算是個平分秋色的局面,就看最後的殺手鐧了。

    他這邊準備的是個大場面,按照大會規程,應該是結束前才亮出來的。不過兩邊的節奏都有些失控,他也是顧不得許多了,開始要留力,要針對性的後發制人,但是,到了決定勝負的時候,就要講究先下手為強了。

    「舉火,起煙!」老道一聲斷喝。

    他的殺手鐧和劉同壽當日在國慶寺裝神弄鬼那招有些相似,都是以煙霧成形,然後借此施法。只不過在規模上,老道這邊就要大手筆得多了。

    劉同壽用的不過是燈煙,幻化出來的小蛇不過兩三尺長短,而紫陽派這次卻是弄了一條數丈長短的大蛇出來!

    「這就是化蛇嗎?難怪是大水災之兆,太可怕了!」岸上水中,遠近儘是一片驚呼之聲。

    哪怕是經歷了一上午各種術法的洗禮,眾人的承受能力都已經相當強了,可是,面對這匪夷所思的大場面,觀眾們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化蛇,就是山海經中記載的最強大的水災之妖,其出現被視為大水災之象。

    剛剛如夫諸、長右以及其他志怪中記載的妖怪,已經被斬殺了無數,但紫陽派一直保留著化蛇未出。此刻卻是當殺手鐧放了出來,一亮相就震驚了一片。

    連嶗山派的飛云道士都傻眼了。

    他確實還有底牌,但紫陽派這招化蛇一出,他也是無與爭鋒。其實說起來,他也很冤枉,這招他也會,但他來的倉促,卻沒有就手的材料,他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就是客場的劣勢了。

    「棋差一招啊!」飛云兩手一攤,謂然長嘆,「不愧是清虛,見識手段,都在我之上,輸的卻也不怨。」

    「師尊,師尊……」正哀嘆間,船尾處突然有個弟子大呼小叫的跑了過來。

    「喊什麼喊?還有沒有點規矩了!」飛云正不爽呢,扭頭就是一通喝罵。

    「是……」那道士被罵的頭都抬不起來,隔了一陣子,他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師尊,您不是讓弟子盯著島上的動靜,有消息第一時間回報嗎?徒兒……」

    「島上?什麼島?」飛云先是有些茫然,下一刻他反應過來了,「哦,是那個上虞小仙師啊。都到這個時候了,他又能有什麼作為?在那麼遠的地方,除非百姓全變成千里眼,順風耳,否則他只能搞出比清虛還大的場面來,可是,那怎麼可能呢?」

    冷笑兩聲,他不經意的問道:「說說看,他幹什麼了?」

    「他在放風箏。」

    「……」飛云愕然回首,然後,他果真看見了一個風箏,嗯,挺大的一個風箏,上面畫了只大紅色的蜻蜓……

    「這劉同壽敢情是瘋了?還是他的痴病又犯了?風箏,就算這風箏大了點,卻又有啥可稀奇的?」紫陽派,謝家,以及其他關注著劉同壽的人,都和飛云有了差不多的想法,紛紛嗤笑出聲。

    聽到動靜時,清虛正揮舞著桃木劍,準備把握時機斬蛇呢,結果左手一抖,兩指一鬆,夾著的那張符紙被風吹走了。要不是離岸尚遠,不虞太多人看見,他這一下就要出醜了。

    這該死的小雜毛,好死不死的趕在這個時候放哪門子風箏?莫非他自暴自棄,打算幫嶗山派算計自己不成?

    「哼!」他一聲怒哼,厲聲喝道:「妖魔已現身!列天罡北斗陣,各弟子且站方位,同斬化蛇!」其實山海經中的化蛇不是蛇,而是人面豺身的怪獸,但那樣搞的技術含量就太高了,清虛可沒那本事,反正普通人也沒幾個識字的,他倒也不怕沒法矇混過關。

    岸上又是一陣驚嘆,不過聲勢比剛才已經差了不少,近處的還好,遠處的人卻已經被那風箏分去了心神。

    「誰在放風箏?」

    「好像是從小瀛洲放起來的?誰在那裡?」

    「對了,是上虞小仙師啊!」

    「我說怎麼好像少了點什麼呢,奇怪,他怎麼跑到那裡去了?隔了好幾里地,誰能看得到他啊?」

    「那誰知道啊,說不定他要搞的是大場面呢!所以必須得在正中央的位置上。」

    「大場面就是……風箏?」

    眾說紛紜,但不管怎麼樣,劉同壽算是成功的勾起了眾人的回憶,並引起了他們的注意,觀眾的反應也激起了他的競爭對手和敵人的不安。

    下一刻,一把清朗的聲音猛然響起,這聲音被放大了好多倍,令得遠近可聞。

    「各位大叔大嬸,哥哥妹妹們,貧道乃是上虞紫陽觀的劉同壽……讓大家等了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下面,就讓貧道給各位展示一下,何為仙家法術吧!」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6 00:59
第74章 人俊要裝酷

    「……」

    霎時間,西湖由鬧轉靜,劉同壽算是一鳴驚人了。

    下一刻,帶著驚異和好奇,震驚與疑惑,不屑與譏嘲,無數的目光望向了水中央的那個小島。

    只見一個紅色的身影傲立水畔,紅衣如花,長劍勝雪,說不盡的瀟灑風流,盡在顧盼之間。單論這賣相,劉同壽已經甩出那些和尚、道士幾條街了。

    沒辦法,他先天具備了年齡優勢,又是有備而來,自然無往而不利。

    為了擺造型,他甚至還特意弄了把劍。這劍沒有別的好處,優點就是既輕且亮,在正午的陽光下,只要隨意一揮動,就是一片匹練似的光華閃過。

    這就是離得遠的好處了,距離遠了就會產生朦朧感,進而就昇華成了一種美。遠遠看去,只見一個紅色的身影在一團光華中若隱若現,彷彿仙人舞劍一般。

    「這小賊到底是要幹嘛?劍舞嗎?」在畫舫上的人看得就比較清楚了。

    只見劉同壽一手胡亂挽著劍花,另一手則舉著個大喇叭,那得意洋洋的模樣,就好像惡作劇得逞的頑童一般,嗯,他說的話也不怎麼著調。

    劍舞是不太像的,完全就沒有章法,也就是亮相那一下會顯得很驚人,後繼就乏力了。可看他表情卻是那麼的得意,就彷彿正在做勝利宣揚似的。

    望著那個身影以及他手中閃爍的光華,謝敏行突然感覺脖子有些涼颼颼的,這小賊不會真的會仙法吧?莫非是傳說中的御劍術?傳說那招可以殺人於千里之外,現在畫舫離小瀛洲也就一里多地,這點距離完全不能確保安全啊!

    他在劉同壽手裡吃過的虧太多,太莫名其妙,以至於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了恐懼,這不是理智能夠控制的。

    「哼,故弄玄虛的小賊,倒要看看你最終如何收場?」他爺爺就沒這心理障礙了,謝老頭恨恨的一跺腳,他用力很猛,跺得畫舫都是一陣亂顫。

    孫升被驚醒了,他看看韓應龍,遲疑著問道:「韓兄,小仙師他這是……」

    韓應龍半憂半喜的回答道:「愚兄也不知,同壽賢弟他看似不大正經,卻時有驚人之舉,這一次應該也不例外吧?」

    「這樣最好。」孫升緩緩點頭。

    韓應龍看了同伴一眼,欲言又止,孫升見狀問道:「韓兄,你我雖是初見,但卻神交已久,有緣在這杭州相識,也算是相談甚歡,既有話,又何妨直言。」

    「今日之事不循常理之處甚多,以志高你的見識,應當不會看不出,這其中的牽涉甚廣,遠非一個謝家啊!同壽賢弟與我有救母大恩,恩同再造,應龍拼得前程不要,也須得盡力護持,可志高你則不同,那年旦評雖然神奇,可以你的才學心志,又怎會……」

    所處位置不同,韓應龍自然沒有王建興想的那麼多,可他也發現這件事背後的不尋常了。隨著劉同壽的聲望漸高,他捲進的麻煩也越來越大,在這些麻煩面前,他這個區區的舉子身份,還真就不夠看的。

    孫升在太學就讀,在京城呆了這麼多年,見識只會在他之上。韓應龍不相信對方一點都沒察覺到,更不相信對方會因為一個年旦評,就這麼不顧一切了。

    孫升慨嘆著回答:「韓兄有所不知,小仙師固然與兄有救母之德,其實,他更是救了小弟的全家老小啊。」

    「啊?志高,這又是從何說起?」

    「韓兄應該知道,我孫氏世居燭溪湖畔,這燭溪湖水面廣大,卻不能蓄水,旱時不能全灌溉之功,澇時更是為害不淺……」

    孫升說的事情不算新鮮,江南水網縱橫,水利固然便利。不過很多堤壩都是年久失修,江湖之下,都有泥沙淤積,導致百姓得水利之便的同時,也要承受江河氾濫之苦。上虞的曹娥江是如此,而在後世被填掉的燭溪湖也是一樣。

    「自家父遇害後,家母日夜思念,不得其所,後來卻是成了信眾,早晚誦禱,極為虔誠。當日江南大水,餘姚各地士紳多不以為然,帶動了民間百姓,但家母卻是深信。老人家和鄰里相約,提前移居到了高地,就此避過了一劫。」

    搖搖頭,孫升面露沉痛之色:「小仙師在上虞威望甚高,振臂一呼,眾皆影從,尚未見水災之害,只是莊稼受損,來年艱辛罷了。可韓兄你最近都在東山盤桓,卻是有所不知,餘姚百姓之苦,實不堪言……」

    他心有餘悸的說道:「單是燭溪湖左近,在大災中死傷或失蹤的人丁就有數十人之多,姚江兩岸,損失更是慘重,與這些比起來,莊稼作物的損失,已經不那麼重要了。」

    「志高此言當真?」韓應龍大吃一驚,「日前我與同壽賢弟也曾去過府城,一路所見災情似乎不那麼嚴重啊?而且,朝廷邸報中……」

    孫升頹然搖頭:「死傷的多半都是小民,各地官員為了不引起朝廷的不滿,當然是大災小報,小災化無。至於賑濟,嘿,韓兄你可能不知道,邊事連綿,朝廷眼下的用度極為窘迫,嘉靖八年棄了哈密,日前安南又有反覆,北虜更是侵攻不休,賑濟是斷然討不到的。」

    「既然討不到賑濟,朝中聖聽矇蔽,宰輔們都是報喜不報憂,再加上明年的大考在即,為官者又何必自污官聲呢?此次水災由海上大風而來,沿海各地受災自重,寧波、溫州一帶,餓殍遍地,已是地獄景象,可恨朝廷卻是充耳不聞,竟然還要如常徵稅!」

    說到這裡,話題似乎已經偏轉開了,但韓應龍卻恍然不覺,他搖搖頭,心有慼慼的長嘆一聲:「苛政猛於虎,古人誠不我欺啊。」

    「所幸有了小仙師。」孫升精神忽地一振:「提前預警,救了小弟全家老小還在其次,他不避冷眼與風險,在上虞組織搶收抗災,事後又組織鄉紳上疏府衙,上奏天聽,求免稅,求賑濟,求仁不惜名,不惜身,這才是先賢所倡導的仁義大道啊。」

    「志高所言甚是。」

    「是以,小弟早就有心上門拜見,只恨千里迢迢,分身乏術,好在此次返鄉,卻是有幸相逢。如今小仙師遭小人之妒,意圖搆陷,孫升又怎能置身事外?」孫升慨然道:「為萬民計,為天下計,小仙師是萬萬不能有閃失的。」

    「志高,你……」孫升前面那些話,算是說到了韓應龍心裡,他也不是為報恩就不辨是非的人。若劉同壽只是個純粹的神棍,他早就道一聲:大恩且容後報,然後閃人讀書去了,哪裡會像個跟班似的在後面奔走?好歹他也是江南著名的才子啊!

    不過,孫升最後的慷慨陳詞卻讓他有些糊塗,這個帽子扣的太大了吧,為天下萬民計?莫非……

    他臉色忽地一變,扯住孫升,低聲急道:「賢弟,眼下吏治雖有弊端叢生,但朝廷畢竟還是清明的,你怎地打起這般大逆不道的念頭來?縱是真有不滿,你也不要把同壽賢弟扯進去啊!」

    「韓兄你說什麼?小弟怎麼聽不懂啊?」孫升茫然。

    「你,你,讓愚兄說什麼好啊!」韓應龍氣急敗壞跺跺腳,卻是急的說不出話來。這裡可不是什麼僻靜的地方,那種話題,說一個字被人聽去也是足以要命的。

    「嗨,韓兄你想到哪裡去了?」見他這副模樣,孫升反應過來了,知道是誤會,他趕忙解釋道:「小弟想的,不過是傚法邵真人故例,想辦法讓小仙師入宮伴駕,潛移默化的影響天子,使得內外通達,還大明百姓一個清平世道,又哪裡有什麼大逆不道了?」

    「原來如此。」韓應龍長吁了一口氣。

    「以小弟看來,這場水陸大會就是最好的機會,只要小仙師能一鳴驚人,大事必成!」孫升握緊了拳頭。

    「一定會的。」兩名書生再次舉目遠眺,這一次的目光中,已經與前不同,這場盛會對他們來說,多了很多不尋常的意義。

    除了他們倆之外,飽含惡意的目光更多些,但大多數人卻很簡單,只是單純的好奇中帶點期待罷了。聞名不如見面,名頭再大,也不如在眾人面前亮一手絕活來的爽快,那劍舞雖然有趣,揚聲的法子雖然新奇,但還遠達不到絕活的程度。

    梁蕭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委婉的提醒道:「我說同壽,你是不是該進行下一步了?你這劍舞的路子,很是與眾不同,我估計不太符合大眾的口味。」

    「切,梁叔,你這就不懂了吧?我舞的不是劍,而是寂寞!俗話說的好:人俊不裝酷,天打五雷轟,今天難得打扮了一下,不好好亮個相怎麼成?」

    「……」梁蕭無語。這是哪門子俗語啊,那個混蛋發明的,怎麼聽起來那麼不靠譜呢?

    「好了,造型擺完,該搞搞正戲了,郝大哥,拉繩子,放條幅!」劉同壽舉劍過頂,直直的指向了天上的風箏。

    「好咧。」放風箏的是郝老刀他們,這麼大的風箏,沒點膂力,肯定是放不起來的。

    隨著郝老刀一聲應答,突然有個捲軸似的東西從風箏上落了下來,一邊下落,一邊『刷』的一聲舒展開來,如若風帆般迎風飄動,赫然是一卷大大的白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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