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明朝第一國師 作者: 鱸州魚 (已完結)

mk2258 2012-11-7 21:35:3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6 90413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6 01:20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3-1-26 01:32 編輯

第195章 彩上加彩

    夜已闌珊,紫禁城內燈火通明。白天監考的大臣們,晚上也不得空閒,他們正聚在文華殿,加班加點的完成評閱工作。

    按照正常規則,評卷工作用不著這麼急,至少有三五天的時間可用,不過,今年的會試很特殊,一向對此漫不經心的皇帝催得很急,主急臣忙,考官們也只能勉為其難的加班了。

    皇帝的急切,早就已經露出端詳了。

    會試是二月初九開考,殿試的日期,最初定在三月初一,成化年間曾有一次變動,改到了三月十五,其後數朝,都以此為定製。

    在今年之前,嘉靖朝也不例外。

    但今年的殿試,皇帝以恢復祖製為由,將日期改回了三月初一,當天考完,立刻催促考官,限定他們兩日內交出結果,最好當天的事,當天處理完。

    被逼著連軸轉,考官們自然叫苦不迭,可卻沒人當真抱怨出聲。嘉靖的強勢,壓得眾臣有心無膽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嘉靖本人也在文華殿,並且全程參與了評閱工作。

    理論上來講,殿試的卷子本就應該由皇帝親自過目,要不怎麼叫天子門生呢?可實際上,除了以勤奮聞名的太祖皇帝之外,沒有哪個皇帝會親自批閱這麼多卷子,頂多就是給朝臣們篩選過的前十名排個名次罷了。

    要不怎麼說,科舉的排名越靠前越好呢,皇帝看過你的卷子。雖然不能就算是簡在帝心了。但多少會留下點印象。有了這個基礎,才好在京城混,若是不然,還是外放做個地方官更實在。

    在場的閱卷大臣,也就是讀卷官,一共九名,由首輔大學士張孚敬為主導,大學士李時和禮部尚書夏言為副,再加上欽點的兩位翰林學士,國子監祭酒。詹事府左、右春坊,太常博士組成。

    卷子分發下去,在九位考官手中傳閱,必須保證每位考官。將每張卷子都看過,並且註明意見,由高到低,分為五等,以不同的符號表示。最後,綜合彙總起來,按成績高低,做出排名。

    嘉靖的參與,使得評閱工作又多了一個環節,同時。也給眾考官帶來了極大的壓力。

    標明成績這個環節,須得署名,為的是防止舞弊。各考官的學術修養、政治傾向各有不同,評閱相同的文章,也會得出不同意見來。通常來講,只要差異不太過明顯,就不會構成什麼麻煩,但有皇帝參與,自然就不同了。

    試想,若是皇上給某篇卷子評了大優。那麼,他對那篇卷子的印象肯定很深刻,如果這篇卷子最終落選了,皇上的面子又要放到何處去?要知道,當今天子可不是寬仁溫和的孝宗皇帝。一笑釋懷不是他的作風,死要面子。睚眥必報才是他的特色。

    既然沒人敢犯顏直諫,那大夥兒跟在皇帝后面亦步亦趨不就得了?這辦法同樣行不通,首先,嘉靖每次都是等卷子在所有考官手裡傳閱過了,才會開始閱卷;另外,嘉靖閱卷也是有所側重,他不看前面的策論,只看後面的青詞。

    某種程度上來講,嘉靖此舉屬於鑽空子的偷懶行為,招人鄙夷,可他是皇帝,規矩都是他定的,誰又能左右得了他?

    迎合不上,又迴避不得,考官們最終也只能打起全副精神,努力做到客觀公正,不給其他人留下話柄,至少,要統一口風,求得一個法不責眾了。

    「今日吹的是什麼風,諸位愛卿的意見,怎地如此的一致?」看了幾十張子後,嘉靖也是驚嘆出聲。

    嘉靖朝的政爭極其頻繁,堪稱無處不在,以會試的重要性,理所應當的會成為朝臣們爭奪的主要戰場。類似今天這種河蟹的場景,實在太罕見了,在嘉靖的印象裡,三個以上不同派系的大臣,對同一件事發表相同見解的概率,無限接近於旭日西升,玉兔東沉。

    考官們互相看看,心中都是腹誹:玩心計也就罷了,可皇上您這惡趣味實在是要不得,要不是您在這杵著,誰會這麼小心啊?

    「回稟陛下,非是臣等私下串聯,又或巧合使然,實在是陛下出的題目,有匠心獨運之功。」

    張孚敬是首輔,又是主考,這個時候自是當仁不讓,他從座位上站起,躬身一禮,緩聲道:「老臣不知其他同僚如何作評,老臣的標準就是,切題準確,文采斐然的,為上上等;切題準確,文采略遜的次之;切題不准,文采高的再次;兩者皆無的,則為末等。」

    正常的會試、殿試中,很少有這麼簡單的標準,策論這東西,就算找準了方向,立論也有高下之分,文采這東西,更是難以一概而論。但這一次,由於嘉靖的誤導,大多數考生都直接偏題了,考官只需看開頭的破題,基本上就可做定論。

    至於文采,青詞中,最能體現的就是文化水平,尤其是詞彙量。青詞講究文辭華麗,生僻字越多,就越能體現出華麗來。看不懂,就覺得很厲害,大抵上就是這麼個道理。

    所以,張孚敬這番話固然有逢迎拍馬的嫌疑,但總體而言,卻是相當公正客觀,其他考官也是紛紛出言附和。

    「臣之前還在奇怪,陛下限定的時間為何這般緊急,待得幾十張卷子看過,這才恍然。原來陛下智珠在握,早就有了成算,知道這般出題的結果就是評卷變得更有效率。匠心獨運,張閣老此言,臣也是心有慼慼啊。」

    「陛下英明!」

    若是放在去年,這番歌功頌德,縱不能使得嘉靖心懷大暢,總也能讓他微微醺然。可是,眼下聽來。嘉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就是達不到爽點,仔細想想,方才明白,這是對小道士的高水平馬屁享受慣了,所以,普通的馬屁就相形見絀了。

    想到這個,嘉靖不由皺了皺眉頭。他之所以親自跑來文華殿,原因之一,就是想第一時間看到劉同壽的卷子,可看了幾十張青詞了。寫的都是普普通通,讓他很有些不耐煩。

    「夜已經深了,光陰苦短,眾位卿家還是加緊作業罷。」

    討了個沒趣。眾考官只能訕訕作罷。

    相對於另外幾個考官,國子監、詹事府、太常寺都算是冷門衙門。太常寺就是個空殼樣子貨,國子監也好不了多少,掌管皇后、東宮家族事務的詹事府本來很重要,但皇帝一直沒有子嗣,皇后又跟走馬燈似的換個不停,詹事府的行情自然只能一路走低。

    於朝政的影響力不大,這幾個人的心思也簡單了很多。另外幾個考官卻是苦苦思索:要知道,剛才可是張閣老起的頭,按說這馬屁不應該沒拍正啊?怎麼就碰了個軟釘子呢?難道張閣老真的老了?還是說。皇上另有所想?

    作為次輔,李時想的最多,以至於評卷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張孚敬的輕咳聲傳來,他才猛然驚醒。與咳嗽聲一同而至的,還有一張考卷。

    茫然接過考卷,李時有些摸不到頭腦,不知道張孚敬那身咳嗽是怎麼個意思。不過,當他的視線下意識的往落名處時,入目的那個熟悉的名字。如同雷鳴般,在他腦海中驟然閃過,他終於明白了。

    快速看過試卷後,李大學士做了個決定。

    「老臣斗膽,但這篇青詞實在太過驚豔。敢請陛下過目!」他沒有將考卷繼續傳閱,而是霍然起身。捧著試卷直趨龍案之前。

    「哦?」嘉靖有些激動,同時也有些驚訝。

    按照嘉靖原本的設想,壞規矩的,應該是張孚敬才對啊?難道張愛卿真的老了?他疑惑的看向張孚敬,對方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嘉靖心中一動,不對,原來張愛卿是要避嫌,說不定,還有把李時綁上劉同壽戰車的意思。

    這些念頭都是一閃而過,張孚敬為什麼這麼盡心盡力的幫小道士鋪路,嘉靖一時還想不透徹,同時他也無暇多想。反正劉同壽的行情都是因為聖寵而來,而且在朝中的根基還很淺薄,只要知道這個,就足夠了。

    眼下嘉靖最關心的,還是劉同壽的青詞。

    從黃錦手中接過試卷,卜一打眼,嘉靖便微微皺了下眉,這篇青詞很短,字跡也有些不堪入目,似乎也沒有華麗的字詞在其中。莫非天庭不流行這個?否則神仙弟子怎會不精此道?小道士明明是被點化過的,什麼都懂的呀?

    若是尋常人寫的,嘉靖肯定沒有耐心繼續再看,直接就丟一邊了。不過,樹的影,人的名,劉同壽的品牌效應還是很強的,嘉靖耐著性子繼續往下看。

    「咦?果然有點意思……」這一看,就看出味道了,只看了半闕,嘉靖便驚訝的輕咦了一聲,嘴角有一絲笑意開始綻放。

    「好,果然很好!」再看完下半闕,嘉靖已是龍顏大悅,只聽他連聲吩咐道:「黃伴,念,唸給諸位愛卿聽。」

    黃錦被嚇了一跳,念青詞這活兒的技術含量很高,以他的文化水平,基本上是完全不達標的,要是唸得磕磕絆絆,甚至啞口無言,還不得挨踹啊?可是,皇上已經開了口,想臨陣退縮也不可能,胖子硬著頭皮探過頭去,一看之下,卻是長長的鬆了口氣。

    不愧是同壽啊,寫青詞也這麼有水準,不用華麗的字眼,照樣能討到綵頭。黃錦清了清嗓子,抑揚頓挫的念道:

    「洛水玄龜初獻瑞,陰數九,陽數九,九九八十一數,數通乎道,道合元始天尊,一誠有感;

    岐山丹鳳兩呈祥,雄鳴六,雌鳴六,六六三十六聲,聲聞於天。天生嘉靖皇帝,萬壽無疆。」

    黃錦話音未落,嘉靖便笑容滿面的問道:「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好!」傻子都知道這個時候應該怎麼附和。皇帝都高興成這樣了,誰要說不好,那不是找死嗎?何況,這篇青詞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乍聽時,只覺得還算不錯,對仗、韻律都是工整,以元始天尊對仗嘉靖皇帝,馬屁拍的也很到位。皇上的反應雖然有些誇張,但想到劉同壽的聖眷,卻也算不得什麼了。

    不過,仔細品過,眾臣才驚覺,這首青詞沒那麼簡單。關鍵就在最後的『萬壽無疆』四字上面。

    萬壽無疆,是對九五之尊的特定頌詞,在青詞中出現很常見。可問題是,寫這篇青詞的人叫劉同壽。

    宮中流傳,當日皇帝初聞小道士之名,曾經讚譽有加,嘉靖認為,這個名字是個好綵頭,是與天同壽的意思。叫同壽的人寫出了萬壽無疆的青詞,很顯然,這是彩上加彩,彩得已經絢爛繽紛了!

    最令皇上高興的,是這個原因!這是大大的祥瑞啊!

    「臣等為陛下賀……」關鍵時刻,遠還稱不上老的張首輔再次站出來了,不失時機的向嘉靖恭賀道。他帶了頭,其他人不論如何作想,也只有跟在後面附和的份兒。

    嘉靖愈發的歡喜了。

    「張愛卿,李愛卿,此卷策論如何?」

    「老臣以為,其文立論甚佳,仁義兼備,正合儒家中庸之道。」通過張孚敬的暗示,李時已經下定決心,要拋開原來的立場,轉而賣小道士個人情了,此時自是當仁不讓。

    「甚好。」嘉靖滿意的點點頭,「其他人也看看,如果沒有異議的話,那朕就……」說著,他手中硃筆一揮,往卷首上划去。

    看他的架勢和手勢,眾臣都是大驚失色。皇上不會是要題狀元吧?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要了卿命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7 01:13
第196章 爭執
               
    這次大家都猜對了,嘉靖的確有點劉同壽做狀元的意思,這篇青詞實在太對他的胃口了。

    「陛下,老臣以為,劉貢生雖多有神異處,但畢竟年方弱冠,少年得志,顯於天下,未必是好事,前朝傷仲永的前車之鑑不遠,還望陛下明察。」

    出言打岔的是張孚敬,嘉靖已經高興得有些找不到北了,老張卻心裡明白得很。

    劉同壽以恩旨參與會試,並金榜題名,本身就很吸引仇恨了,如果再被架到狀元這個位置上,與被架到火上烤又有何異?揚名不是目的,悶聲發大財,落實出身才是正經,狀元什麼的,邊都不能沾。

    在興頭上被打斷,嘉靖的心情自然不會很美麗,他的臉色驟變,陽光燦爛斂去,代之的是密佈的陰云,眼見著就有一場雷暴醞釀成形。

    「張閣老言之差矣。」張孚敬試圖壓制劉同壽出頭,讓夏言很意外。

    他不是不懂木秀於林,更容易吸引仇恨的道理,但他始終不理解,老對頭推小道士出來,明明就應該是轉移注意力的舉措,現在怎麼越看越像真的要培養一個接班人呢?夏言的智謀不在張孚敬之下,但他又哪裡想得到,張孚敬全然不眷戀權威,竟是說退就退,乾淨利落得很。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給張孚敬找麻煩。政爭的要訣就是,哪怕雙方觀點一致,也要尋些細節的差異出來說事兒,以表明不共戴天的立場。說白了,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眼見嘉靖面色不豫,夏言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推波助瀾的好機會。

    「殿試由陛下親自主持,會試中,臣和諸位同僚也是兢兢業業,並無半點行差踏錯之處。而今陛下聖裁,點劉某為本科魁首,又有何不妥之處?年紀小又如何?嘉靖十一年的林大欽中式時,還不是只有二十歲?於情於理。張閣老此諫皆是不通。」

    「會試時波瀾不起?夏大人在貢院時,好像不是這麼說的吧?」張孚敬擺出了一副針鋒相對的架勢。

    「張閣老的意思是,會試中有情弊?」夏言犀利反問。

    這倆老對手當庭爭吵。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其他考官卻都看得錯愕。吵架不稀奇,只是和會試時相比。這倆人的立場正好顛倒過來,真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啊。

    李時這個大學士從入閣開始,就一直在打醬油。不是他沒有權力慾,只是上面有強勢的張首輔壓著。後來者如夏言也不是善茬,明爭暗鬥過幾次,皆以吃虧敗北而告終,他不得不安於現狀,混一天算一天了。

    此刻見這二位又頂上了,他沒有摻和的心思,而是低著頭,盯著手中的墨卷不放。好像上面寫的是一篇絕世佳文似的。

    不過。他不出聲,卻不代表別人會放過他,嘉靖不理會那兩個吵架的,直接找上了他:「李愛卿,你怎麼看?」

    「臣恭聽聖裁。」兩邊都得罪不起,同時。李時也搞不清皇帝的心思,只能和稀泥了。

    「嗯。」嘉靖皺了皺眉。跟他作對他討厭,應聲蟲他同樣不喜歡。他目光一轉。又向其他人問道:「那,你們呢?」

    「三鼎甲自來都是由皇上定奪,請陛下獨斷乾綱,臣等……」有了李時這個好榜樣,其他人自然有樣學樣。

    「哼,一群滑頭。」嘉靖冷哼了一聲,「張愛卿說的有道理,夏愛卿說的也沒錯,朕看,就這樣好了……」他目光下移,似乎打算放棄初衷,退而求其次。

    「陛下……」張孚敬卻不肯罷休。

    嘉靖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不是不知道張孚敬的用意,但他心裡還是不舒服,小道士的青詞使得他很開心,正好拿來豎立個榜樣。至於這樣做的後果,他才不在乎呢。就是一場遊戲,找點樂子,還真的當回事麼?

    御筆游移,來回數次,終於重重的圈了下去。

    「朕意已決,諸卿無須再勸,盡快將墨卷評閱完,早早發榜才是正理。」

    嘉靖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自然沒人敢再囉嗦什麼,眾人紛紛回到了位置上,沒有了小道士這個雷,考官們心無雜念,評閱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幾分,子時未至,竟然已經盡數評閱完畢了。

    「就這樣罷,明日發榜,金殿傳臚。」夜已深,但習慣了夜生活的嘉靖精神卻不錯,他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起身去了。

    眾考官如蒙大敕,互相道一聲辛苦,然後打著哈欠出門去了。這會兒宮門已經閉了,出是出不去了,不過,內閣的條件雖然簡陋些,但也算是個不錯的過夜地點,而且還省得明天趕早了。

    ……

    次日拂曉,旭日初昇。沐浴在晨光天色之下,紫禁城的紅磚碧瓦,顯得是那樣的金碧輝煌。

    伴著肅穆的景陽鐘響,紫禁城午門的三扇正門,再次緩緩開啟。兩隊身穿金色飛魚服,手持一丈畫戟的大漢將軍,邁著整齊的步伐從除中門外的四個門洞相對而出,立在漢白玉鋪成的五條大道旁。

    而此時的宮門外,早已站滿了人。新科進士,並上文武百官,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怕不有近千人等。

    眾人神色各異,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百官交頭接耳的低聲交談著。

    「殿試評卷速度也太驚人了吧?當天事,當天了,朝廷什麼時候有這種效率了?皇上到底……」

    「聽說,皇上有意點那位做狀元,在場的考官卻無人勸諫,只有張閣老跟皇上唱了出雙簧……」

    「皇上越來越荒唐了,我等若是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將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見大明朝的列祖列宗啊?」

    「公溥兄勿憂,皇上一時被人蠱惑,急切間勸不回頭,但奸邪小人既然入了朝,我等就大可以朝中規矩約束之,若其仍冥頑不靈,自有他惡貫滿盈之時!」

    這種時候,新科進士們本應該很激動,痛哭流涕,渾身亂顫才是常態,但此時,很多進士的心思都沒放金殿傳臚這個頭等大事上面。

    眾人各有關注。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7 17:41
第197章 眾生態
               
    吳山是最活躍的一個。

    殿試結束後,他一直就沒閒著,藉著拜會同年的名義,到處遊走,發表演說。他演說的口號很有魄力:不能奪魁,寧被黜落,聖人門徒,不信鬼神。

    括號喊得足夠響亮,博得的眼球自然就多,吳山很快就贏得了廣泛的關注,等具體瞭解過兩人的關係後,關注又轉化成了同情和支持。

    本來就是麼,吳同年這個探花屬於趕鴨子上架。他既未像那些沒節操的士子一樣,上門求評,也沒象另外兩個預言中人一樣,與小道士相交莫逆,這個憑空落下來的探花,純屬無妄之災。

    這種看法似乎不怎麼厚道,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不過,吳山的苦衷,也是很有道理的。有機會爭狀元的人,誰甘心只得第三?雖然和狀元並稱三鼎甲,但探花的含金量比狀元可差得多了,待遇也差很多。

    十年苦讀,窮經皓首,結果被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給抹殺了,其中酸楚,又有誰知?

    天才的人物的煩惱,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但同為天之驕子的進士們,對劉同壽的年旦評,又有誰不是既羨又恨?哪怕畏懼於劉同壽的神通和權勢,當面只能虛與委蛇,但這並不妨礙他們對吳山表示友好和同情。

    努力收到了成效,吳山很欣慰。之所以大費周章的搞了這麼一出,他的目的很明確,他要擺脫劉同壽的陰影。尤其是年旦評這個強加於身的烙印。

    明朝與唐朝,乃至秦漢的世風都有區別,不存在得到某些大人物的好評,乃至推薦之後,就能一步登天的情況。再怎麼有人看好,也得老老實實的在科舉場上走過一遭,然後才能談及前程。

    所以。得人一評,就須得終生不忘的情況是不存在的。

    然而,劉同壽的年旦評屬於特殊情況。紹興府的士子。都將其奉若金科玉律,視之有點石成金之效。吳山自己雖不情願,但若他真是在金榜排第三。事後又與劉同壽不睦,那他在士林,至少在江南士林中的名聲,就值得商榷了。

    他與劉同壽的關係,正是最差的那種,因為他們是競爭對手!

    吳山一直認為,自己很有機會接手張孚敬的政治遺產。

    張孚敬的同輩人,如汪鈜之流,他們的聲望地位雖高,但身上張黨的烙印太深。屬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範疇。張孚敬一去,這些人政治生命必然隨之終結。

    而後起之秀中,以林大欽才華最高,但此人年輕氣盛。又過於耿直,就算在眾正盈朝的弘治朝,也未必有什麼施展的餘地,在紛亂的嘉靖朝,則屬於朝不保夕的類型。只要張孚敬還沒徹底老糊塗,就不會屬意此人。

    數下來。就以他吳山最為合適,在劉同壽出現前,張孚敬確實也如對待接班人一般看待於他。但小道士的橫空出世改變了一切,如果按照張孚敬的計劃進行下去,他吳山不但沒有接受遺產的份兒,反而要成為遺產的一部分,為小道士奔走效力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亂命,就是拿來抗的!意識到張孚敬的決定無法改變的同時,吳山斷然下定了決心。藉著科舉的策論,他已經消除了身上張、桂二人的烙印,現在他要做的,就是從小道士的陰影下脫離出來。

    他努力的塑造出了一個力爭上游,卻被一語抹殺的悲情形象,只要這個形象得到認可,以後他跟劉同壽不合,乃至起衝突,就不會被士林詬病了。

    道理就是個球,無分正反,關鍵就看你怎麼解釋,只要解釋通順了,有重量級人物幫忙背書,那就沒人會揪著不放。

    吳山之外,黃齊賢的活躍度也很高。吃了幾次虧之後,他已經學聰明了,不再直接攻擊小道士,而是賣力的為家鄉唱起了讚歌。

    「壯哉餘姚,一縣之地,一科出了十九名進士,此等壯舉,千年以下,又有誰人比肩?」

    「這位兄台,你說的不對吧?明明外面風傳的是十八學士啊,這怎麼又多出了一個?」

    「怎麼不對?分明就是十九個,你看,從韓汝化開始,孫志高,鄒致遠……最後再加上區區在下,不正是十九人麼?」

    「咦,還真是這樣,可是……」聽者有些迷糊了。

    「唉,」黃齊賢裝腔作勢的長嘆一聲,圖窮匕見了,「年兄須知,預言這東西,本來就很容易有偏差的,世事陰差陽錯,人力有時而盡,怎麼可能預測天意呢?即便是孔、孟聖人再世,也未必有這種本事啊?十有六七中,已經是很了不起的本事了。」

    「有道理。」

    這樣的對話,反覆進行著。黃齊賢並非不知道,那十八學士的說法與劉同壽無關,只是圍觀眾風傳起來的,可這並不妨礙他把污水潑到小道士身上。

    說起來,這個十八學士的說法,也讓他悲憤莫名。當時圍觀眾都聚集在劉同壽所在的客棧,唱名的報子將籍貫和名字一併報出,有人記數過之後,驚呼出聲,於是才有了這個說法。

    黃齊賢等人所在紹興會館,根本就沒人關注,雖然有了他這個碩果僅存的人在,但消息根本就沒傳出去。說白了,那十八學士的說法,其實是將他黃某人排除在外的。

    新仇加舊怨,黃齊賢這般作法,一點都不奇怪。他認為,以謠言對風傳,也算是以毒攻毒的法子了。一時間未必能有什麼效果,不過,日子久了,若能傳達聖聽,說不定就能成功的埋個釘子下去,也算是給仇人添堵了。

    在吳、黃二人的攪動下,新科進士的隊列中,氣氛也顯得相當詭異。身為漩渦的中心,劉同壽的舉止也顯得有些怪異,時不時的抬頭張望,每次都是看向承天門,皺著眉頭,顯得很是焦慮。

    看在厭惡他的人眼中,他們認為小道士是對殿試的結果感到焦慮。這個發現,讓他們心曠神怡,就算自己得不到好處,看到仇人吃癟也是很爽快的。何況,無所不能的小道士吃虧,說不定是由高轉低的起始,仇人們又怎能不歡欣鼓舞?

    不過,對熟悉劉同壽的人來說,小道士的表現顯然有些不正常。沒人會認為,小道士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他們紛紛將問詢和寬慰的目光投過去,希望幫助劉同壽恢復平靜,只不過,他們的努力都是白費,直到景陽鐘敲響,小道士才長出了一口氣,恢復了從容。

    看起來,他似乎只是單純的趕時間……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8 22:31
第198章 嘉靖風格
               
    鐘聲三響,一個尖利的聲音隨後響起:「吉時到!百官率貢生覲見!」

    嗡嗡的低語聲嘎然而止,無論官員,還是貢生,都是肅容整衣,按部就班的魚貫入門。

    儀式盛大而冗長,在紫禁城這個特殊的環境中,將皇權的威嚴烘托得淋漓盡致。尋常貢生無不感動莫名,淚流滿面,五體投地者大有人在,即便已經經歷過不止一次的官員們,此時也都心潮澎湃。

    相對而言,劉同壽就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或者說是心神不屬了。

    他是魔術師,不是考古學家,對古代的禮制儀式雖有興趣,但也僅限於看看熱鬧而已,這又不是他第一次來了,自然也沒什麼可激動的。此外,對一個整天惦記著,怎麼能好、有效率的忽悠皇帝之人而言,皇權的份量本也重不到哪裡去,又怎麼值得他熱淚盈眶?

    重要的是,此時劉同壽的心思都放在了另一個人身上。

    那個人在此時尚且默默無聞,可放在後世,其知名度不會比嘉靖、張孚敬、嚴嵩這些煊赫一時的大人物差多少,或者勝一籌也說不定。因為他的著作《西遊記》,被尊為古典四大名著之一,並因此而名傳千古。

    他,就是吳承恩。

    劉同壽沒有名人控。然而,當殿試結束,科舉告一段落的時候,在來訪名刺中,發現了這個大名鼎鼎的名字,即便以小道士的沉穩,也不由萬分驚訝且激動。對一個喜歡看小說的人來說,吳承恩,就是活生生的大神啊!嗯,還是遠古級別的……

    只可惜,吳大神來拜訪的那天,剛好趕上會試發榜。劉同壽要忙著演戲拍皇帝馬屁,又要忙著準備殿試。這些迎來送往的工作,都交給了梁蕭。

    佳槍手又哪有那個眼力,識得這尊大神?別說西遊記還沒問世,就算真的風行於世了。梁蕭也不會把作者當回事兒的,這年頭,些小說的就是這麼悲催。

    另外,吳承恩又是持著蔡昂的拜帖上的門,若非劉同壽在會試中發現風向變化,打算重整理和眾朝臣的關係,也不可能把蔡學士的拜帖特意翻出來。發現自己差點跟大神擦肩而過了。

    有了這個驚人的發現後,劉同壽自然很著急,他急著要把人給找回來。即便不考慮滿足自己好奇心的緣由,自己以忽悠皇帝為主業,若有這麼一個擅長寫神怪小說的高手相助,自無異於如虎添翼啊!

    當然,大名鼎鼎的西遊記肯定是不合用的。嘉靖雖然很迷信,但卻不是來者不拒。作為漢家皇帝,他只崇信原汁原味的道教,對發源於異族。蓬勃發展於胡虜,代表胡虜文化的佛教沒有半點好感。

    西遊記把佛教捧到了天上去,拿給嘉靖看的話,起到的,只能是負作用。劉同壽當然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雖然還沒想好如何安排對方,但他確信,把這位大神留在身邊,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看來,有必要跟那位白鹿翰林聊聊了。

    鼓樂聲中。劉同壽思來想去,千念百轉,終於,讓他挨到了百官入殿,跟皇帝互動完畢的一刻。鼓樂聲稍止,大明首輔張孚敬面帶微笑的從奉天殿中走出。將雙手捧著的那個精美的黃色冊展開,朗聲道:「諸位貢生聽宣!」

    後,也是重要的一刻到了,眾士都鼓足了精神,凝神靜聽,一個字都不想放過。連心神不屬的劉同壽,也有點小激動。

    嘉靖十四年,是明朝紹興府文采大興的一年,三鼎甲中,三據其二,取進士者數以十計,佔了總名額的一成有餘!數百年的文鼎盛,由此而始!

    不過,如今有了劉同壽這只大蝴蝶,將翅膀扇了又扇,扇得不亦樂乎,卻不知會造成多少效應。實際上,這種改變已經露了端詳,餘姚的十八學士,就變成了十九個,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有進一步的變化?

    對此,劉同壽既忐忑又期待,感覺複雜得很。

    「……皇恩浩蕩、開科取士,為國掄,出身莫問。今嘉靖十四年乙未科殿試結束,由陛下策試天下貢士,欽賜一甲進士及第三名,二甲進士出身九十五名,三甲同進士出身二百二十七名,如下……」

    張首輔不知自己的得意門生想的是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他依照慣例,稍作停頓,用威嚴的目光在人群微一掃視,覺得情緒醞釀已足,這緩緩道:「殿試一甲第一名……韓應龍!」

    「一甲第一名,貢生韓應龍覲見……」

    話聲未落,響亮了無數倍的回聲便已響起,那是兩邊充當儀仗和傳聲筒的大漢將軍們。巨大的聲響化成了洪流,在殿前廣場上迴蕩不休,連再次響起的鼓樂聲都被壓住了。

    金榜題名,貴為魁首,無疑是無比激動人心的一刻,但韓畢竟不是普通人,他眼神中雖也流露出了興奮和激動的情緒,但卻絲毫沒有失態,沉穩的走出人群,向張首輔躬身一禮,然後步履從容的跟在了負責引導的鴻臚寺官員身後。

    這番做派,不但使得其他進士心折,連張孚敬都是微微頷首,在心中大加讚歎。其他不論,單說這份沉穩,就已經足夠成為愛徒日後的助力了。

    「一甲第二名,孫升……」

    同為劉同壽很倚重的左膀右臂,孫升表現出的,又是另一種風格。只見孫昂然而出,銳氣十足,狂喜之下,依然掩飾不足他身上那股銳意進取的鋒芒。

    一盾一矛,自家徒兒的眼光當真不差。張孚敬愈發的欣慰了,一個好漢三個幫,想在朝堂上混出摸樣來,光有皇帝的寵信是遠遠不夠的,必須得有得力人物的幫襯。

    自己宦海沉浮這許多年,聖眷極隆,然而終僅能求個全身而退,缺乏的,就是得力的助手,這是血淚教訓啊。還未出仕。羽翼已成,至少在這一項上,自家徒兒已經青出於藍了。

    「一甲第三名,吳山……」

    唱到這個名字的同時。張孚敬在心中便暗嘆了一聲。老朋友的這個弟,與自己也有半個師徒的名分,可終卻是選擇了和自己分道揚鑣。

    排除掉劉同壽那個意外因素的話,會試的章程,和從前並無二致,前十名的卷,都經過了皇帝的親自批示。狀元韓應龍。以扣題精準,文采出眾而取;榜眼孫升,說仁及禮,氣勢昂然,甚得皇帝嘉許,因而取之;而吳山,皇帝的批示是:敬為心學之極!

    張孚敬不是很拘泥於門戶之見,對王守仁。乃至其流傳下來的心學也沒有偏見,但桂萼和王守仁的恩怨卻是眾所周知的。作為桂萼的弟,吳山選擇在會試中以心學立論。本身就是一種明示,他要跟桂、張一派劃清界線了。

    可惜了……

    吳山此人工於心計,擅長謀算,若是能安於從屬地位,不失為一個強有力的臂助。怎奈他心氣高了些,又只擅謀人,從不花心思審視自身,經常專注於一些小計謀,而忽略了大局,終也不過是個馬謖罷了。

    相較於前面二人。吳山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只能用悲憤來形容。大概算是有史以來,不情願的一位探花郎了。

    連負責引導的那位鴻臚寺官員都有些犯暈,探花雖然比狀元、榜眼差了點,但好歹也是三鼎甲,有資格出承天門正門。享受御街誇官的榮耀,還有直入翰林院,越過庶吉士,從修撰做起的資格呀!就算有些遺憾,也不至於表現成這等模樣吧?真是怪哉。

    他又哪裡知道,吳山此舉,只是表演給其他進士看的。邁過殿門,他臉上的神情當即就是一變,從不甘不願,變成了驚喜莫名,三叩九拜的時候,是誠惶誠恐,感激涕零,和外面那個悲憤交加的探花郎,判若兩人。

    只是吳山並不清楚的是,關注他的,並不只有他設想中的那些觀眾,還有一個小宦官。

    「嘿嘿,就是你了。」馮保沒辦法跟著進殿,他也不關心吳山進殿前後的反差,他只是很滿意於吳山在外間的表現。

    嘿嘿笑著,他一路跑到了大殿後面,將一個口訊傳了進去,幾經周折,終傳到了一個胖耳中,然後胖悄悄比了個手勢,給那個大殿中,唯一安坐著的人看,後者點點頭,表示會意。

    這一切都進行的無聲無息,別說科進士,就算是朝臣們,也沒幾個發現異樣的。只有如錦衣提督陸炳,司禮監張佐這樣的近臣,有所察覺。不過,能成為近臣的人,城府都很深,嘴巴也嚴得很,自然不會顯露出任何端詳來。

    三鼎甲唱畢,外間候著的貢生們也產生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小仙師的年旦評,這個被人反覆念叨過不知多少次的話題,再次引起了巨大的反響。但即便是華橫溢的進士們,也不知到底用什麼詞彙能形容此刻的心情了。驚嘆和讚譽的詞,都已經反覆用過太多次了,千言萬語,終只匯聚成了一句話: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除此之外,引起騷動的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進士的名額問題。

    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對數學都不怎麼上心,只有學明經科,專業對口吏員的那些人,會有人專門研究這個。不過,基本的算數他們還是能算得清楚的,何況還是科舉這種關乎自家前途的大事?

    會試時,皇上分明有旨,因為恩旨,取士名額將多出一個,從原來的三百二十五,變成了三百二十六。可是,張首輔剛剛宣讀的旨意中,採用的數據分明是原來的,三榜相加,的的確確就是三百二十五人啊!

    是張首輔拿錯了旨意,還是……想到宮中日前放出的風聲,貢生們心裡都是一陣抽搐,難道傳言是真的,殿試不黜落人的潛規則,真的要有所變了?如果真是這樣,誰會是哪個倒霉蛋呢?

    以恩旨入的劉同壽?開什麼玩笑,就衝著年旦評的應驗,小道士也不像是失寵的樣啊!如果皇上真的對小道士不滿,又怎會照本宣科?要知道,很大程度上,三鼎甲就在皇上的一念之間啊!

    心思轉得的。已經看向了某個目標,隨後,越來越多的人看了過去,目光中帶著不盡的期盼之情和悲憫之意。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貧道。黃年兄,你安心去吧,反正得罪了這位御前紅人,你將來也沒啥好日過,不如早死早托生,免得連累大家不是?

    還沒人看過來的時候,黃齊賢就已經覺得有烏云蓋頂的感覺了。等他看到眾人的目光,是一陣頭皮發麻,心道:不會真的這麼邪門吧?皇上就算要找個人黜落,也不見得一定要找劉同壽的仇人吧?他可是皇帝,不是小道士的二大爺!

    看著已經明顯慌了神的黃齊賢,劉同壽嘆息著搖搖頭:自作孽,不可活,不瞭解皇帝。還硬要往上湊,就是這種下場。

    也許嘉靖本來對那個十八學士的說法不怎麼在意,可被黃齊賢反覆炒作幾次。他不在意,也變得在意了。嘉靖皇帝就不是循規蹈矩的人,為了保證祥瑞的存在,他不吝於動用些局外招,將一切導入他所期待的正軌。

    十八人之外不是多了一個麼?只要把多的那個黜落掉就可以了,預言准不准無所謂,只要祥瑞好好的就行。這,就是典型的嘉靖作風。

    貢生們的小算計,影響不到任何事。

    正如歷史車輪一樣,張首輔的唱名工作也是堅定不移的滾滾而前。每一個被叫到名字的人。都有如蒙大敕的感覺,儘管黃齊賢中標的可能性大,但只要沒被叫道名字,風險就依然存在,能早點脫離,還是早點脫離的好。

    只有趙貞吉等人略感失望。他們事先已經鼓足了勁頭,想著挑戰一下某神棍。可終,結果只能說不好不壞,趙貞吉排在二甲第二名,郭璞則是落後兩位,排在第四,算是個不錯的名詞,可比起他們的豪情壯志,卻相去甚遠。

    差的名次還在個位數之內,實際上,卻足足差了一個榜單!

    相對而言,紹興府的士,卻都是興高采烈的,二甲中,第一個被叫到的彭大有,是失聲而哭,給張首輔行過禮後,又轉過身來,向劉同壽一揖到底,在金殿前失態若此,足可見其心情之激盪。

    「二甲第九十五名,劉同壽!」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二甲名單將將唱盡,萬眾期待的劉同壽的名字終於出現了!

    三甲的同進士們,是沒資格進殿覲見的,將來取得成就的語氣,也遠在一甲、二甲的進士之下。所以,在點狀元不果後,嘉靖把劉同壽安排在二甲,是很理所應當的一件事。不過,把他放在後一名,恐怕就是某些人不甘心的具體體現了。

    劉同壽當然不在意,哪怕放在三甲後一名,他同樣不會在意。反正是揀來的功名,太挑剔的話,可是容易遭天譴的喔。

    他不在意,有人在意。對這個安排,嘉靖帝顯然有些不高興,不過,當他看到小道士熟悉的身影,那點小小的不爽卻是立即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很期待,期待看到,當接下來發生的事之後,那些不聽話的大臣們又會是怎樣一種表情。

    「微臣劉同壽,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行了,免禮平身罷。」真人一露面,便知有沒有,劉同壽三叩九拜方畢,就已經顯現出與眾不同了。一、二甲的進士入殿,說是覲見,其實就是叩拜一番,然後在角落裡瞻仰一下聖容。科進士的位置在六品官後面,屬於相當偏僻的地方,說是角落一點都不為過。

    整個過程中,皇帝一句話都不會說,想想也是,好歹也一百號人呢,一個個的閒扯過去,什麼時候是個頭?

    但劉同壽顯然不同,剛一叩拜,皇帝就親切問候上了,語氣裡的那股親熱勁,連夏言這個吏部尚書都羨慕的眼睛發紅。

    「儒道雙修,很辛苦吧?」

    「全仗陛下指點有方,藉著陛下的洪福,微臣方能一舉建功。」不辛苦,演戲有啥可辛苦的?用槍手都辛苦的話,那在場的其他人還不得勒脖上吊啊?

    「嗯。」嘉靖滿意的點點頭,這就是他想要的答案,藉著這個機會,他也想給科進士們上一課,讓他們知道在嘉靖朝做官,應該秉承怎樣的理念和風格。

    「對了,你開蒙得晚,現在還沒有字吧?」

    「陛下英明。」

    「你道家的老師仙逝得早,儒家的老師顧慮又不甚周全,師徒一場,朕卻不能虧待了你。這樣吧,藉著今天這個好日,朕賜個字給你,嗯,就叫『探花』如何?」

    「……微臣謝主隆恩。」嘉靖的突然襲擊,搞得劉同壽都是一陣詫異,以至於他反應都慢了半拍。

    賜字探花?這比考出來的那個探花含金量還足哇!這不是名詞的問題,而是榮譽!想想看,考出來那個,三年一次,每次都會換個人,而賜下來這個卻是絕無僅有,天下獨一份的!

    劉同壽都迷糊了一下,其他人的反應是可想而知。夏言等人有心出聲勸諫,卻找不到先例。

    就算皇上跟小道士那個玩笑似的師徒關係不作數,但科進士,本來就有天門生之稱。老師給徒弟起個字,有啥可奇怪的?這規律也只能在劉同壽身上應驗,能撐到殿試這一關的,即便是年輕人,也是那種自幼苦讀,早早開蒙的,又豈能無字?

    科進士們是暈頭轉向,真正是懸樑刺股,不如道法高深啊!枉自大夥兒讀了這麼多年書,不如皇上金口一開。就算沒有功名,就衝著皇上賜的這探花二字,就已經足慰平生了,走到外面去,逢人便稱:劉探花,這是何等賞心悅目的一件事啊!

    吳山當場就呆滯了。

    他辛辛苦苦做戲,終於把跟劉同壽的關係撇清了,只是付出的代價卻超乎想像!隨著,皇帝賜字探花之事風傳天下,他這個真正的探花郎很就會泯然眾人,既生瑜何生亮,有了劉探花,誰還會記得他這個吳探花呢?

    人生際遇之慘,無過於此啊!

    實際上,他並不是慘的那個,就在殿內紛亂之時,外面的唱名也已經結束了。唯一沒被唱到名字之人,正孤零零的站在圈外,滿面惶然。

    黃齊賢的不祥預感應驗了。

    看著其他人慶幸中帶點同情的目光,他很想大吼一聲,這嘉靖朝,到底還有沒有道理可講了啊?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29 16:32
第199章 什麼情況

  覲見罷,接下來的事兒,跟劉同壽就沒多大關係了。

  發榜公示之事,由禮部全權負責;嘉靖皇帝事畢回宮,而正式的御街誇官之榮耀,屬於三位鼎甲,劉探花已經搶過狀元郎一次風頭了,當然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沒完沒了。

  按照規制,其他的進士應該去禮部衙門候著,等前三名游完街,大夥兒一起吃頓慶功飯,這個程序叫瓊林宴。

  劉同壽本有心開個小差。這年頭沒有網絡,沒有人肉搜索,當面錯過大神,日後誰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可還沒等他開口請假,一個笑瞇瞇的胖子出現在他的面前,一句話就打消了他所有的雜念。

  「陛下召見,劉大人,這就跟咱家走罷。」

  劉同壽扁扁嘴,不甘不願的跟在了黃錦後面,甚至還依依不捨的回頭張望了幾眼,贏得了無數的艷羨和讚譽之聲。

  羨慕是必然的,這裡面有個規格問題。

  御賜瓊林宴,別看有個『御』字,其實跟嘉靖本人的關係不大,他頂多就是在禮部請旨的時候,做了個批復而已。進士們可以自豪的,頂多就是有機會跟皇帝共用了一個廚房,吃了御廚做的菜罷了。

  別人吃大鍋飯,劉探花卻得到了皇上的親自召見,說不定還有小灶吃,其他人怎麼可能不眼紅?也就是劉同壽名聲在外,新科進士們已經接受了他是御前紅人的事實,要是換個別人,吸引的恐怕就不單是羨慕了,而是仇恨。

  有了吳山和黃齊賢這兩個活生生的反面教材,至少在明面上,沒人敢表示出對劉同壽的不滿了。跟小道士作對的人,一個是功名成色削減一半,另一個則是直接被黜落了!一個比一個慘,就像是冥冥中有神明護持一般。試問誰還敢得罪這樣的人?
  
  加上小道士臨走時,那**的一回眸,更是給牆頭草們創造了契機。

  苟富貴,不相忘;貧賤之交不或忘;重情重義不忘本;扎根群眾。不好高騖遠……各種或高雅,或低俗的評價,隨著陣陣低語,在人群中浮動著。

  天知道,堂堂進士,什麼時候變成了貧賤之交?太扯淡了吧!但無論言者還是聽者,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俗話說,貨比貨得扔,人比人麼,自然就分出三六九等了。

  實際上,小道士只是著急回家找人,但又有誰會在乎這些呢?

  出了禮部衙門,劉同壽自己都把這個念頭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甭管身份是道士還是進士。他的職責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忽悠皇帝,而且要把皇帝忽悠高興了。相對正事而言,追星找助手的事大可以先放放。

  趁著左右無人,劉同壽悄聲問道:「黃老哥,皇上此番召見,所為何事啊?」

  「放心,是好事。」黃錦口風很緊,只是神秘兮兮的回答了一句,然後任憑劉同壽刨根問底,他都緊緊閉著嘴,不肯再多說什麼。

  神秘主義害死人。劉同壽本來只是隨口問問。想提前多做點準備,結果被黃錦這麼一搞,他的好奇心開始氾濫了,怎奈胖子又不肯露口風,他也只能等著謎底揭開了。
  
  大體上,乾清宮可以劃分為三部分。即中殿和東、西暖閣。前者是皇帝處理日常政務、接見大臣的地方;後兩者則是皇帝相對私人的地方。一般來講,皇帝召嬪妃侍寢,都在西暖閣;書房、餐廳之類的功能性場所,則是在東暖閣。
  
  其實上述的規矩,自弘治朝開始,就不大適用了。

  弘治皇帝只有一位伴侶,侍寢的場所比較無所謂;其後的正德帝更是個不走尋常路的,這位爺壓根就不在乾清宮住;嘉靖跟這倆前輩都不一樣,他找女人,喜歡自己送貨上門,大概,這也是他不喜歡別人猜到自己思路的一種表現吧。

  而本次召見的地點,卻是東暖閣。

  這多少還是能說明點問題的。首先,嘉靖沒把劉同壽當做普通的官員臣僚,將私人場所對其開放了;其次,嘉靖確實有請小道士吃飯的打算;第三……第三點,劉同壽還沒來得及總結,因為在那之前,他已經到地方了。

  進了暖閣小一打眼間,劉同壽就知道這頓賜宴的含義,遠在他猜測的之上。

  屋裡坐著的,除了笑吟吟的嘉靖帝外,還有兩女人。儘管是第一次見,但只要看看那二位髮髻上琳琅滿目的珠光寶氣,身上的大紅鳳尾裙,有點常識的人都能將這二位的身份猜個**不離十。

  「微臣參見陛下,二位娘娘……」

  「不用多禮,皇后,端妃,這就是你們一直慕名已久的上虞小仙師了。」嘉靖心情甚好,笑著擺擺手「同壽是朕的弟子,就如朕的子侄一般,不是外人,都不用拘禮,就當這是家宴,有什麼問題,儘管問便是,呵呵。」

  兩名貴婦入宮都不是一兩年了,儘管嘉靖這番話讓她們大為驚異,卻也沒貿然當真。兩人低低應了一聲,並不開口,只是上下打量著劉同壽,像是小女孩第一次看見大熊貓似的。能讓嘉靖帝說出這種話的人,比大熊貓可珍稀多了。

  換了普通人,被這麼三位尊貴人物盯著,肯定會侷促不安,但劉同壽可不是普通人,作為魔術師,他最不缺的就是被人圍觀的經驗。他不但沒有畏縮迴避,反而大大方方的一一回視對方,舉動有些失禮,但他的目光坦坦蕩蕩,並不惹人厭煩。

  比目光更有說服力的,是小道士那張嘴。

  「微臣嘗聽人說,嘉靖朝,宮中多巾幗,皇后娘娘端莊大度,端妃娘娘麗質天生,難怪皇上每每念及時,連修道這等大事,都能暫且放下呢。」

  劉同壽這話雖是讚美,卻有些輕佻,兩位貴婦都是眉頭輕蹙,一邊的侍從更是噤若寒蟬。

  「哦?」嘉靖果然立刻有了反應,他眉毛抖動,語聲微寒:「同壽此言,是在指責朕的不是嗎?」

  「陛下差矣。」劉同壽展顏一笑,從容道:「古語嘗云:修道修身,無形有質,其質何也?無非『法侶財地』四字而已。紫禁城乃是天下龍氣所在,陛下身為九五之尊,更是富有四海,所差者,無非侶、法而已。」

  「而今,交泰殿成,陛下已入法門,只要日久天長,自見其效,微臣本以為,陛下所差者,僅餘道侶而已。然則,今日得見二位娘娘,微臣方才醒悟,卻是自己多慮了,陛下早得真人陪伴左右,侶之一字,早已功德圓滿了!」

  說著,劉同壽長身一禮「臣,誠為陛下賀!」

  「奴婢恭賀萬歲爺!」他話音未落,另一邊黃錦已經及時跟進了。小道士一句話拍了三個人的馬屁,而且都切中要害,被拍得奇爽無比,此時不跟風,更待何時?

  「哈哈哈,原來是這樣麼。皇后,端妃,你們聽到沒有?原來你們與朕的緣分,是上天注定的,待朕道成飛升之日,身邊必有你們的一席之地。」劉同壽的奉承話動聽之極,黃錦等人的追捧更添爽感,嘉靖哈哈大笑,笑得極是暢快。

  「臣妾本以為,今生得以服侍陛下,乃是前世修來的福分,今日聽了小仙……同壽賢侄一言方知,原來竟是早有夙緣。這一時間吶,臣妾真是歡喜得心兒都綻開了,連恭賀的詞兒都想不出了,真真該打。」

  曹端妃的家鄉在福建三明,那裡是著名的出美女的地方。端妃入宮雖然已經有些年頭了,但鄉音卻並未盡退,反而和京腔夾雜起來,有了一股特殊的韻味。

  此時搶在皇后前面開口,只聽嬌喘細細,語聲儂儂,再配上那流轉顧盼的眼波兒,以及細膩入骨的話語,連劉同壽都暗中大叫吃不消。

  難怪這位端妃娘娘能在嘉靖身邊專寵十年呢,人家不光長得漂亮,這發嗲賣萌的本事,也全然不在自己這個魔術師之下哇。

  「該打,確實該打!這頓打暫且記下,回頭再跟你算賬……」嘉靖眉開眼笑看著自己的愛妃,轉過頭,方才故作嚴肅道:「今天是家宴,同壽不須拘禮,坐下,坐下,黃伴,吩咐傳宴罷。」

  御宴算不得多豐盛,而且很多菜還都是涼的,單純從這頓飯本事來講,確實乏善可言。不過,跟皇上、娘娘一起吃飯,還只顧惦記盤子裡那點東西的人,那真是徹徹底底的是個飯桶了。

  劉同壽當然不是飯桶,他一邊琢磨著嘉靖的真實意圖,口中也不得閒,妙語連珠,將氣氛搞得歡快無比。

  皇帝龍顏大悅,端妃笑黛如花,連被搶了風頭,心裡有疙瘩的方皇后都很快忘記了那點不愉快,一直言笑晏晏不說,還幫屈尊紆貴的幫劉同壽夾了幾次菜,大有將這場家宴假戲真做的架勢。

  其實,這場戲也不能說是假的。別人不知道,劉同壽可是很清楚,子侄?從血緣關係來說,自己面前這幾位,不正是堂叔和堂嬸麼?

  當然,皇帝是不知情的。他召見自己,為的肯定是其他事,只是皇帝不說,劉同壽也不好開口詢問,只能把戲演完再說了。

  宴罷,賓主盡歡。

  嘉靖很滿意的點著頭,然後……他什麼也沒說,就那麼走了,留下了劉同壽和兩個女人。這陣仗搞得小道士徹底發了懵,這到底是……

  什麼情況?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30 15:50
第200章 同壽說法

    無怪劉同壽有此疑問。

    隨著嘉靖的離去,宮娥內侍們也紛紛隨之而去,就在轉瞬之間,偌大的暖閣裡,就只剩下了三個人——小道士加上兩個漂亮女人,結合這倆女人的身份,顯然,有情況。
   
    任劉同壽再怎麼機變百出,這會兒也只能捂著小心肝,坐等命運的安排了。

    按說有些事是不可能發生的,然而,嘉靖皇帝本來就神叨叨的,像是個精神病人,狂喜之下,安排點出格的事兒,也不是不可能,至於這事兒到底怎麼個出格法……

    從嘉靖起身離開那一刻起,他就調整好了臉上的表情。他展現出來的,是驚訝中混雜一點疑惑,卻又努力保持著鎮定的神情,隨著時間的推移,疑惑開始擴散,鎮定隨之削弱,然後……總之,就是很複雜,卻很符合當下情景。

    事實上,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倆女人身上,無論真相是什麼,她倆無疑是掀開謎底的鑰匙。

    沉默半響後,對面終於有了動靜。

    首先有了動作的,是方皇后。由於室內太過安靜,衣袂的摩擦聲都顯得相當刺耳。劉同壽聞聲看過去時,正見方皇后打了個手勢,並使了個眼色。對像當然不是小道士,而是另外一個女人。

    劉同壽跟這位皇后不熟,適才的恭維也不過是信口胡謅,彼此間當然沒什麼默契。不過,他雖看不懂皇后的手勢,但卻能領悟對方的意思。

    皇后無非是在說:我是皇后,所以,你,先上!

    曹端妃略一遲疑,抬手扶了一下髮髻,慢聲細語的說道:「本宮聽陛下多次提起,對同壽你的神通早就心生嚮往了。不知……」

    劉同壽聽得一頭汗,要不是聽到了那神通二字,他幾乎真以為嘉靖打算接種生蛋呢。說起來,以這位端妃的條件。借種這活兒似乎也不是太難哦。

    想到這個,嘉靖的意圖似乎也浮上水面了。

    果然,只聽曹端妃繼續說道:「以同壽你的年紀,說這種話題,似乎有些唐突了,不過,既然陛下有言在先。一家人自然不能說兩家話,同壽,你說是不是呢?」

    「娘娘說的是,有小侄可以效力處,只管吩咐便是。」原來那一家人的說法,是為這個做鋪墊啊?劉同壽一邊點頭,一邊在心裡驚歎,嘉靖帝的心機深。果然名不虛傳。

    既然端妃這麼說了,劉同壽也是打蛇順桿上,當下便換了自稱。倒不是他存心攀附。而是這樣做,有助於化解尷尬,順利解決問題。

    曹端妃拍拍心口,檀口微張,輕輕吐了口氣,顯然這話題給她帶來的負擔很是不小「以同壽你的聰明,想必也猜到了一二,陛下繼大統已有十三年,可膝下一直……我們這些在身邊服侍的。又豈能不憂?」

    說到最後,這女子已是一副淚眼婆娑的模樣了,即便這樣,她猶自不忘扯上皇后,後者也只能努力做出一副哀戚的神情來配合。只是,一步慢步步慢。再加上演技上的差距,皇后的表情就顯得很做作了。

    難怪……劉同壽在心中又是一歎,作為一個有魅力的女人,曹端妃無疑很成功,若非那場驚天的意外,她應該不會那麼早就香消玉殞的。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誰又能料到宮中會有那種驚變呢?

    嫉妒,本來就很可怕,而她與皇后的相處中,又不是很注意小節,時常居於主導地位,這也是她悲劇的原因之一吧?
   
    「主憂臣勞,娘娘不必憂慮,關於此事,小侄已有了七八分的成算,只待……」

    「當真?」端妃眼睛一亮,一直端坐不動的皇后也驚訝的看了過來。

    皇帝無嗣,是宮中上下一直以來的重大憂慮,尤其對後宮的嬪妃們來說,這個問題相當致命。就算在民間,一對夫妻無所出,板子通常都要落在妻子身上,休妻的七出條款中,無後也是相當靠前的一條。

    換在宮中,更是不消說。誰敢質疑皇帝這方面的能力?就算膽子最大的言官,也沒人敢宣之於口,公示於眾。

    原因,只能在嬪妃們身上找。

    朝廷對此的解決方案,就是換人。舊的一批不行,就換新的,新的還不行,那就再換!皇后和端妃,都是在這種背景下進的宮,同屬嘉靖十年檔的選秀精英。當時,以皇帝無嗣為由,提議選秀的,正是劉同壽的老師張孚敬。

    嘉靖自己也很著急。

    作為一個有志於長生不老,在龍椅上坐到地老天荒的人,他對生兒子繼承天下沒有任何熱情,他顧慮的是他的面子。連個種都生不出,還想當神仙?這個邏輯似乎有點怪,但天下人就是這麼想的。

    多福多壽的下句是多子多孫,沒聽說過,周文王有一百多兒子麼?百子千孫才是王道。

    朝廷上下一心,為了自身的安危前程,宮內的嬪妃們也是憋足了勁。這樣眾志成城的場面,大明開國一百五十年中,都不多見,產生的能量有多強,也可想而知。

    即便如此,宮裡還是杳無音訊,直到去年,閻麗嬪一枝獨秀,誕了皇長子朱載基,似乎努力終於有了收穫。只可惜,載基同學的承載力有限,被過於沉重的希望給壓垮了,不到兩個月就撂挑子閃人了。而後,宮內又恢復了一片死寂。

    現如今,無論是醫生還是神棍,再怎麼有自信,也不敢在這件事上請纓了。無後都是女人的錯?只有自大到如朱夫子一樣,才會堅定不移的這樣認為吧?就算是定規矩的朱夫子自己,焉知他當年是不是為了多納點小妾而找理由呢?

    萬馬齊喑,劉同壽竟然拍著胸脯說有把握,要不是他的在神棍界的地位擺在那兒,倆娘娘肯定直接下令把他打出去了。

    胡吹大氣,也要看準地方!

    休說兩位后妃,連假裝離開,實際卻在某處關注著暖閣的動靜,對劉同壽報以極大期待,實際上的幕後主使者。嘉靖皇帝,此刻都是驚詫莫名。他驚疑不定的看了黃錦一眼,眼神中不無凶厲之色。

    黃錦發誓詛咒的澄清道:「萬歲爺,奴婢要是多說了一句話。必遭天譴!」

    今天這事兒,關乎皇上的面子,和朝廷的體面。皇帝早就有這個打算了,強忍著才拖到了現在,誰要是敢破壞他的計劃,在雷霆之怒下,只有粉身碎骨一個下場。哪怕是黃錦這樣深受寵信的老資格,同樣不例外。

    總算是有幾十年的舊情在,嘉靖眼中的凶厲之色緩緩褪去,他相信黃錦不會提前洩露消息,這對胖子並沒有什麼好處,對劉同壽也是。
   
    他之所以要打小道士一個突然襲擊,除了保密的目的外,更重要的是他想看看劉同壽的第一反應。借此來評估目標達成的可能性。最終如何,還是得見過真章再說,提前知道與否。影響並不是很大。

    「繼續吧……」嘉靖淡淡的吩咐道。

    「奴婢遵旨。」

    轉過身,黃錦趕忙擦了擦汗。伺候這種喜怒無常的主子就已經很辛苦了,現在又加上了一個神出鬼沒的盟友,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但願同壽不要把事情搞砸了,一切就這麼順順當當的過去吧。

    回到暖閣,離得老遠就聽見劉同壽熟悉的聲音,小道士正在侃侃而談,兩后妃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只不過,黃錦剛聽清第一句話,就差點沒被嚇背過氣去。問話的是方皇后。

    「……這麼說,問題是出在陛下身上?」

    劉同壽暗自撇撇嘴,難怪長得漂亮卻不得寵,這位方皇后的確有點沒眼色。自己東繞西繞,扯了這麼半天,就是不想直接說這句話。結果窗戶紙被這傻女人一下就給捅破了。就這性格,別說相貌不過與端妃在伯仲之間,就算勝出一倍,又能如何?嘉靖會喜歡才怪呢。

    「皇后娘娘的說法有點問題,這事兒與皇上有關,但主要是修煉方法的問題,而不是皇上本身的問題。」劉同壽急忙補救。

    他不知道外面有沒有人旁聽,但在場的就已經三個人了,俗話說,法不傳六耳,就算聽眾只有一個,交談的內容也有八成的幾率洩露出去,何況不止一個呢?

    「是,是,本宮也是這個意思。」皇后唯唯應道。她也不是真傻,只是太過驚奇,一時有些失態,畢竟她年不過二十,頂多算是個少女罷了。

    「難道龍虎山的秘法有弊端?」一比較,高下就分出來了。曹端妃的追問頗有講究,她不但迴避了皇帝本身的問題,而且還示好的,幫劉同壽把矛頭對準了競爭對手。

    「也不然。」劉同壽深深的看了對方一眼,依然不接招。

    打擊邵元節,對他來說,沒多大意義。他已經佔足了上風,只要按部就班的進行本職工作,就可以將優勢逐漸擴大,保持到底。打擊邵元節,只會分散他的精力,降低他在嘉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將局面攪亂,反而讓老邵找到翻身的機會。

    不過,端妃表現出的善意,還是很有價值的。神通再高,也架不住枕頭風一直吹啊,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這才是在嘉靖朝的生存之道。

    「修道這種事,其實很虛無縹緲的,世俗凡人都只能摸索著前行,很少有人在一開始就能意識到,到底什麼樣的道適合自己,所以,道法沒有對錯,只有適合與否。通行的道法中,都遵循著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還虛,煉虛合道的步驟……」

    「所謂煉精化氣,顧名思義,乃是以元精為基,以元氣為體,再輔以爐鼎等外物,合煉一處,結成丹胎。」

    「所以……」端妃美眸一轉,閃出了一片亮色。

    劉同壽微微一笑,不顯輕佻,反而愈見法相莊嚴「皇上修煉此法,故而有子嗣之憂,縱是因事分心,稍有遺漏,先天不足,壽元自是不旺。非人之故,實乃陰差陽錯,天意使然吶。無上天尊!」

    他宣了聲道號作為結尾,二女雖然對宗教一向不感冒,此時卻也不由自主的隨著劉同壽行了一禮,心中大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信仰這種東西,因人的希望而存在,不能滿足人心的期盼,就不可能收穫信徒。

    原來在宮中流行的,是邵元節的法門,他只管順著嘉靖的風格來,把責任胡亂推諉;其後的陶仲文更是恐怖,煉丹的法門讓人聞而色變;除了嘉靖自己,還會有誰對這樣的宗教感興趣?

    面對近乎無解的難題,劉同壽從容自若,應對之策有如春風化雨一般,轉瞬間就打動了聽眾的心。還是那句話,有比較,才知高下之分,隱憂消除大半,前後再這麼一對照,二女的心境自然很放鬆,很寬慰。

    如果劉同壽是真的神棍,這個時候傳教拉信徒,勢必事半功倍。

    他不是,他的目標只有嘉靖一個,發展信徒這種節外生枝的事,他才不會做呢,保持良好的關係,就已經足夠了。

    羈絆太深,就有可能捲入宮廷的鬥爭,那才真是麻煩呢。身在嘉靖朝,劉同壽深知,後世電視劇裡那種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宮廷狀態,只能說是編劇編出來的童話罷了,在古代朝堂、宮廷中玩過家家?

    死去吧,凡人!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1-31 21:41
第201章 憋上倆月
               
    密談結束,劉同壽恭恭敬敬的送兩位亦假亦真的嬸娘離開。那二位也是一副急切的模樣,至於她們是急著找人分享好消息,還是想獨自慢慢品味,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只要大家都滿意了就好。

    娘娘走了,劉同壽卻不能隨便亂跑,嘉靖賜了他宮中行走的權利,並不代表他可以在沒人跟隨的情況下亂闖,這裡畢竟是後宮,嫌還是要避的。

    他必須得等黃錦或其他什麼人來帶路,或者繼續跟著嘉靖的指揮棒轉。

    很快,黃錦再次出現,他賊忒兮兮的湊到劉同壽麵前,悄聲問道:「同壽,你終於要開爐煉丹了嗎?」

    劉同壽眼睛一眯,笑了。

    黃錦會問這個問題他並不意外,煉精化氣的說法,不是他創造的,而是道家本來就有。從前之所以沒人用這個說法解釋皇帝子嗣艱難的問題,不是想不到,而是沒那個底氣胡謅。

    忽悠容易,但不要忘了,你忽悠的是皇帝,說的天花亂墜,哄得龍顏大悅,重重打賞固然很爽,但事後若圓不上……嘿嘿,那就不是打打板子的問題了,砍腦袋是輕的,千刀萬剮也不是啥稀奇事兒。

    劉同壽是穿越來的,又看過幾千萬字的歷史穿越小說,對歷史進程頗有瞭解,所以,他有這個底氣。

    關於嘉靖的子嗣問題,劉同壽從進京那一刻起,就開始考慮了。

    如果不考慮他引起的效應。接下來的嘉靖十五、十六兩年,正是嘉靖開枝散葉的高峰期。除早夭的皇長子載基外,包括日後的隆慶皇帝這位皇三子在內的七位皇子、還有幾位公主,都是這個期間誕生的。

    也就是說,從今年下半年開始,嘉靖皇帝的生育能力突然就爆發了,而且一直持續了兩年左右。

    從某種角度來看。劉同壽似乎只要靜候那個時刻的到來就可以了。然而,他本不是聽天由命的人,歷史的慣性固然很大。可誰又能保證不發生意外呢?

    他當然要搞清楚原因,好對症下藥。

    原因到底是什麼呢?劉同壽認為,此事和邵元節有極大的關聯。具體到某個環節上。應該就是老邵煉製的金丹,或者說春藥,就是此物影響了嘉靖的生育能力。

    宮裡鬧鬼之事,綿延數年,波及甚廣,嘉靖帝不勝其擾,久治無功的邵真人,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自然急遽下滑。於是在嘉靖十四年前後,老邵終於下定決心,急流勇退。推薦了老友陶仲文接手。陶仲文沒有辜負老朋友的期望,灑符水,退厲鬼,成就了其後的二十年。

    宮裡的鬼,都是黴菌惹得禍。老陶到底怎麼搞定的,劉同壽是無法可知了,他猜想也許跟皇宮時不時會發生的火災有關。

    這種問題無關緊要,關鍵是在交替的過程中,嘉靖很可能暫停嗑藥了。

    邵元節的信任危機不是一下爆發出來的,而是日積月累而來。陶仲文初來乍到,必須得拿點新鮮東西出來,不可能隨便拿點東西,就給皇帝吃。嘉靖在修道方面雖然很有走火入魔的傾向,但他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矇蔽得了的。

    所以,在陶仲文搗鼓新藥的過程中,嘉靖八成停了藥。

    有更新更好的,誰還吃過時的啊?這是人之常情。而陶仲文的那個藥方……想煉製出新藥來,還真就不是一兩個月能搞定的事兒。

    劉同壽原本還不能百分百的確定,然而,在他考科舉的這段時間,並沒有做相關的佈置,嘉靖就自動自覺的停了藥,這,足夠說明問題了。

    嘉靖停了藥,所以恢復了正常。劉同壽想把這個成果竊為己有,要做的很簡單,只要用新藥取而代之就可以了。

    當然,想讓嘉靖徹底對邵、陶的金丹死心,還要經過一番精心的操作。須知,那金丹貌似和後世的毒品有類似的效應,會上癮。

    嘉靖這段時間之所以能強忍著,是因為劉同壽的信服,和因此而來的強烈期待感。得不到的東西,從來都是最好的,到手之後,如果和預期不符,期待就會轉化成失望,到時候很難說是怎樣一個局面。

    眼下,李家父子正緊鑼密鼓的專研,試圖重現古方,術業有專攻,這方面,劉同壽基本插不上手。但即便李家父子成功了,和麻醉劑類似的麻沸散,到底能不能滿足嘉靖的需求,尚在兩可之間。

    麻醉劑的確可以在某種程度上替代毒品,但成功率卻不是百分百的,因為其效果確實比不上真正的毒品。劉同壽不會把希望完全寄託於此。

    當然,他同樣不會貿然打開潘多拉的魔盒。

    那玩意的效果肯定很好,但貽害無窮。單是嘉靖自己用倒也罷了,反正他自作自受,劉同壽也不會良心不安,但嘉靖有個習慣,那就是他不喜歡跟人分享權力,卻喜歡跟人分享金丹。

    天知道他是不是存了讓別人試毒的心思,反正劉同壽很確定的知道,歷史上的嘉靖帝,經常把金丹賞賜給大臣,有的時候,還會很誇張的讓對方當著他的面服用!

    後來的隆慶萬曆兩朝,虎狼之藥盛行,甚至連名相張居正都死於此物,不能不說,與嘉靖的作為有著直接的聯繫。

    所以,劉同壽肯定不能採用最簡便的那個辦法。只要想到嘉靖笑眯眯的跟自己分享『金丹』,劉同壽就已經不寒而慄了,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開什麼玩笑!

    他的對策是多管齊下。

    造勢,心理暗示,再配合以不夠全面的『金丹』,來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其中最簡單,也是最重要的一個步驟。就是對時間的控制。

    「黃老哥,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能不能打聽點事兒?」

    「只要咱家知道的。」黃錦回答的極快,不過,想了想,他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不能和聖諭……嗯,你明白的。」

    「那是自然。」劉同壽微微一笑,黃錦這是暗示他呢。之前對他的隱瞞,乃是出自嘉靖的授意。

    「皇上近段時間,和娘娘們的接觸。是不是比以前少了?」

    「呃……」黃錦愣了,他沒想到劉同壽問的是這麼個問題,好在這個問題雖然隱秘,但卻不犯忌諱。他皺著眉頭回想片刻,然後緩緩點頭:「之前沒注意,但同壽你這麼一說……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具體……」劉同壽拿出了狗仔隊的勁頭。

    「嗯,除了會試張榜,你到承天門誇官,還有最近這兩天之外。萬歲爺似乎一直都沒……」黃錦突然緊張起來,「同壽,聖駕不會是有什麼不妥吧?」

    「當然不是。」劉同壽連忙否認,怎麼會不妥呢?這說明邵氏大力丸的效力正在減退,而且在近期。已經消退得差不多了。

    也就是說,時機,就在眼前。

    「金丹,我早已著手鍊制了,不日即將有好消息傳來。不過,在正式服用金丹之前。還要做很多準備,可能會給皇上帶來小小的不便……」劉同壽一邊觀察著黃錦的表情,一邊慢條斯理的說著。

    「無妨,你只管說來。」黃錦答應的很痛快。

    「首先,皇上之前的修煉之法,和飲食習慣,都略有不當,如果想要金丹的效果達到最好,須得稍加校正。」

    「……你繼續說。」這次,黃錦稍微遲疑了一下。他搞不清劉同壽的意圖,到底是真有其事,還是想藉機打擊邵元節。

    「辟榖是好事,不過,皇上的辦法,有些簡陋了。」

    「願聞其詳。」聽到是這個,黃錦放心了。

    所謂辟榖,不是不吃東西,餐風飲露,而是不食五穀,借此來清除體內穢氣。適才御宴的時候,嘉靖吃的就是些靈芝、黃精、蜂蜜、大棗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價值遠在五穀之上,所以說,這辟榖也是高檔次的運動,一般人還真就辟不起。

    劉同壽抬起手,迎風一抖,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張紙條,他信手將紙條遞過,悠然道:「我這裡有一份食譜,皇上可以酌情服用之。」

    「是,是……」這小戲法看得黃錦有些眼熱。這種把戲本身不難,街頭賣藝的都會,難得的是劉同壽舉重若輕,信手拈來,完全沒有表演戲法,炫耀手藝的意思,就那麼自自然然的做了,跟普通人從袖子裡掏東西出來,是一個概念。

    鄭重其事的將紙條收好,過程中,黃錦偷瞄了幾眼,想滿足一下好奇心,一看之下,他眼睛又直了,「海參?鱉?魷魚……同壽,這些都是……」

    「放心,都是天材地寶,皆有補足精氣之效。」劉同壽肅容道:「皇上早年修道,耗費了太多的先天精氣,而無論修道還是延綿子嗣,這元精的重要性,嘖,實是貴不可言。金丹雖神奇,但卻沒有補足精氣的效用,所以……老哥,你明白的。」

    「明白,明白。」黃錦連連點頭。他還能說啥?再直白一點,劉同壽就只能說金丹沒啥用,想有個好身體,營養是必須的了。大家都是聰明人,這種話,就算劉同壽敢說,黃錦也不敢聽。

    「接下來這個,可能有點為難,從今天開始,到丹成的這段時間,皇上最好和娘娘們少點接觸……」

    「這個……」黃錦一張胖臉皺成了包子,讓貓不沾腥?這個太難了吧?

    「也不是說絕對不行,就是如果皇上不是太有興致,那就……呵呵。」劉同壽當然知道這事兒沒那麼容易,他這麼做的理由是為了控制好時間,最好等嘉靖一吃他的藥,然後在一兩個月之內,宮裡就喜訊連連。

    如果嘉靖願意答應這兩個條件,這個效果應該很容易達到。食補在先,同時再禁慾,憋上一兩月,然後猛然放開……會是個什麼結果?

    嗯,地球人都知道,未成年的除外。

    「那時間呢?金丹何時可成?」兜了老大一個圈子,黃錦終於把話題兜回來了。

    劉同壽在心裡稍加盤算,斬釘截鐵道:「兩月之內,必有佳音。」

    「那好,咱家就如此回稟萬歲爺了。」黃錦鄭重點頭,卻沒急著離開,而是慢吞吞的將話鋒一轉,「同壽啊,咱家這裡,還有幾句話要交待你,你可要聽真切了,不明白就問,千萬不能含糊了。」

    「洗耳恭聽。」劉同壽察言觀色的本事何等了得,心下雪亮,不用說,黃錦要說的,又是嘉靖不方便說,只能經人轉達的吩咐了。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2-1 15:09
第202章 奸臣是怎麼煉成的

    走出紫禁城,回首相望,宮闕萬重,還有一個沒精打采的胖子,劉同壽無語長歎,嘉靖帝的心計,名不虛傳吶!

    本以為今天的召見,只是為了皇二代的問題,頂多再加上煉丹之事,劉同壽事先的準備,都是針對於此。聽過黃錦的轉述後,他才知道,嘉靖的用意遠不止這些。

    就拿那個一家人的說法來講吧,除了示恩,化解尷尬,還有一個封口的作用。黃錦說的很清楚,皇上不是不知道煉丹的花費巨大,不過呢,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皇上最近手頭比較緊,你這個做侄子的,就多多擔待吧。

    簡而言之,就是嘉靖打算賒賬。

    劉同壽很驚訝,嘉靖帝缺點不少,但似乎沒聽說過他還有這個毛病啊。於是他就提起了邵元節,老邵這些年可是全憑打賞撐下來的,自己的人氣顯然在老邵之上,怎麼待遇反倒不如了呢?

    黃錦應答如流。嘉靖認為,老邵的本事不如劉同壽,沒有經濟支持,他玩不轉,而劉同壽比較大能,他可以自己想辦法解決。

    也不知這算不算盛名之累的另類版本,不過,儘管覺得很吃虧,但劉同壽砸吧砸吧嘴,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誰讓人家是皇帝呢?
   
    而且,他本來就沒打算向嘉靖伸手要錢,錢這東西,還是自己賺來的花起來舒服,自己的錢,沒人指手劃腳不是?他的生財之道,早在還沒進宮的時候就打算好了。他打算借嘉靖的名義,賣玻璃、鏡子這些東西來賺錢。

    這時代沒專利法,而在陶瓷業發達的華夏,玻璃、鏡子這些東西真心沒啥技術含量,指望技術封鎖就能壟斷經營,是絕對不可能的。劉同壽的想法是,藉著皇帝的名義。把玻璃產業,搞成跟鹽鐵類似的專營行當。

    玻璃這東西,暫時還是奢侈品。普通百姓對這玩意的需求不大,主要的顧客群體,是大戶人家、皇親貴族什麼的。壟斷經營。會有相當多的好處,又不會良心不安,最重要的是,利潤非常高。

    有了這個想法,劉同壽哪裡還會動皇帝內庫的主意?無論是張孚敬的講述,還是史書上的記載,都說的很清楚,如今,大明朝廷經濟狀況每況愈下,令人擔憂。
   
    不提還不要緊。劉同壽這一提,卻是戳中了黃錦的傷心處。胖子的一張臉,立刻變得蠟黃蠟黃的,像是被瞬間風乾的柚子似的,把劉同壽嚇了一跳。

    黃錦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告訴劉同壽,自從馮保將劉同壽的意思轉達給他之後,胖子就上了心。太監麼,一輩子就沒啥可追求的了,財富,就是他們唯一可以追求。能追求的東西。尤其對嘉靖朝的太監來說,他們的出路比前輩們還要狹窄得多。

    不能干政,不能和外朝太多交集,不能……諸多限制之外,在宮裡還要擔驚受怕,朝不保夕。嘉靖朝,至少對嘉靖初年的宦官們來說,日子之艱難,有明以來,也許只有洪武年間可堪相比了。

    突然聽到這麼一個既能生財,又能在皇帝面前固寵的辦法,黃錦怎麼可能不上心?只要這個產業上了規模,負責此事的他,影響力必然大增,即便日後犯了錯,討饒求情的時候,都能多出不少籌碼來。

    夢想是豐滿地,然而,現實是殘酷的。

    黃錦的試探,直接撞了大板,他和劉同壽,都對嘉靖的獨佔欲估計不足。

    嘉靖將交泰殿視為上天賜福之地,而交泰殿的關鍵,就是那些鏡子。他不希望有人能複製這裡的一切,分薄了上天對他的眷顧。

    所以,黃錦的提議剛起了頭,當即就被罵得狗血淋頭。

    這件傷心事對黃錦的打擊極大,以至於到了現在,他還沒能恢復平靜。在眼角又抹了一把,胖子扯住了小道士的衣襟,可憐巴巴的說道:「同壽啊,現在,也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早點想出辦法來啊。」

    「我設法便是,老哥不要再哭了,當心被人看見。」瞅瞅黃錦,劉同壽也是苦笑不得,生活就像喝水,冷暖自知,胖子好歹也是嘉靖朝的宮中名人,誰想到他的日子過的這般艱難呢?

    「不就是錢麼,錢能解決的,那就不叫個事兒!」

    「到底還是同壽啊,有本事,有魄力!」聽了劉同壽的豪言,黃錦終於有了點精神頭,誇了劉同壽幾句,然後神秘兮兮的說道:「其實,萬歲爺也不是不講道理,他已經給你指了條明路……」

    「有嗎?」劉同壽驚訝了。嘉靖今天一天給他的驚奇,比過去倆月加起來還多,難道那一家子還有第四重含義?這官場語言藝術,也太博大精深了吧?簡直就是高深莫測哇。

    黃錦啞著嗓子,鄭重其事的說道:「這話不是萬歲爺說的,是老哥哥我自己猜的,出自我口,入得你耳,千萬莫要外傳。」

    「小弟省得。」見他說得鄭重,劉同壽也有點緊張。

    「你有沒有想過,萬歲爺幹嘛這麼起勁的讓你考進士?你入朝,對萬歲爺有什麼益處?」

    「不就是……」劉同壽下意識的就要回答,話方到嘴邊,就察覺出了異樣,這種時候,黃錦不會無的放矢,他拱拱手,虛心道:「還請老哥指教。」

    黃錦對劉同壽的態度非常滿意,他耐心的提示道:「你瞭解萬歲爺的心意,又不用顧忌名聲,在朝中的牽扯也少,又是張閣老的弟子……這些好處加在一起,自然是更大的好處,你,難道沒點想法?」

    「想法?難道是……」劉同壽若有所思。

    「有花開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黃錦由衷感歎道:「同壽啊。你不會還想不到吧?萬歲爺對你,那是相當的信任,相當的恩寵啊!」

    我擦,怎麼又是這句詩?劉禹錫在明朝很受歡迎嗎?肚裡腹誹,劉同壽的思路卻漸漸清晰起來。黃錦的暗示,分明就是告訴他,嘉靖就是打算讓他在外朝攫取一定的權力。然後用這個權力,為嘉靖,為他自己辦事……

    後世對此。有著更系統的總結。權力尋租,權力變現,有權不用枉做官。過期不候空悲慼……諸如此類。

    黃錦有心賣弄,見小道士面露恍然之色,他開始舉例說明:「最簡單的,就是你身邊那些同鄉,余姚十八學士,上虞九朵金花,蕭山……最親近那些就算了,相對外圍的,你總不能無償照顧吧?明天開始,新科進士就要分配了。這其中,不是大有機會嗎?」

    「……我有這個權力?」劉同壽茫然。

    黃錦恨鐵不成鋼的說道:「怎麼沒有?張閣老不是還在麼?汪部堂執掌的可是吏部,是天官!想進六部,或者去個好地方當知縣,這不都在你一念之間嗎?」

    「……」劉同壽徹底凌亂了。這不是讓他賣官麼?而且說起來,他似乎還真有這個本事,「這是皇上的意思?」

    「萬歲爺肯定不會這麼說,不過,你以為朝中這些事兒,他會不清楚嗎?宮中用度雖緊。但也不至於差了你煉丹那點花銷,他這麼安排……」黃錦推心置腹的說著。真心說,換了個別人,他根本不可能說這些話,一旦被外朝逮住把柄,皇帝根本不可能保他。

    黃錦是嘉靖身邊的近臣,兩人利益關係又一致,劉同壽相信黃錦不會故意害他。何況,這些事聽起來相當耳熟,在歷史上恐怕也是有過先例的,回想片刻,驀然間,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嚴嵩!

    沒錯,歷史上的那位大奸臣嚴嵩,好像就是這麼干的。世人皆言其貪婪無度,實際上,等嚴嵩被抄家的時候,嚴家所有的財產還不及名相徐階的十分之一,這還是徐階親自主持的抄家行動,對於死敵,老徐肯定沒什麼好客氣的,能抹黑,就盡量抹黑。

    徐階的權勢不如嚴嵩遠甚,兩者的差距為何如此之大?難道就是徐家的基礎更好?當然不是,徐家的田畝,大部分都是老徐在位期間,兼併而來。頂多只能說,兩人斂財的手段有高下,老徐的手段更潛移默化,老嚴的吃相難看,卻沒落下實惠,故為天下人所笑耳。

    可現在,劉同壽又發現了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嚴嵩斂財,實際上是出於嘉靖的授意,大部分收穫,都被嘉靖給黑吃黑了。

    一把手獲利,助手背黑鍋,這不也是官場常見的模式嗎?

    現在,輪到劉同壽自己了。

    是入鄉隨俗?還是另做打算?劉同壽一時無法決斷。

    老實說,入鄉隨俗比較容易,以他現在的權勢,只要控制好尺度,就不會有多大風險,這樣做,省時又省力,還能落下實惠。心裡也沒什麼好過意不去的,古今官場,都是這個風氣。對這種現象,連後世的民眾都從深惡痛絕,變得喜聞樂見了,既然大家都喜歡賤人,他又何必自命清高?

    然而,劉同壽終究不是普通人,他年輕,他熱血,他不想和光同塵,變成河蟹的官僚。他認為,還是憑借自己的手段,不走尋常路,在這個腐朽的世界中,變出點新的花樣兒來。

    「此事,容我三思。」

    「同壽你有分寸,老哥哥也就不多勸了。」看他表情,黃錦已經猜到了幾分,年輕人嘛,自然有些血氣,同壽道法雖高,城府也不錯,但終究年方弱冠,出身寒微,不可能一下子就變成世家子、老官僚的。

    「不過,萬歲爺的意思,你須得謹慎了,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你自己可以持本心前行,萬歲爺的需求,你卻不能不滿足,所以……」黃錦鄭重叮囑道:「另外,朝堂的規矩畢竟是規矩,哪怕只是做個樣子出來,你也得面子上過得去,我想,這點你應該懂的。」

    劉同壽正容道:「老哥拳拳厚意,同壽銘記於心,容後再報。」

    Ps.這裡的劇情走向,老實說,小魚猶豫過,現在的歷史文,貌似沒下限的主角混官場更為流行,類似國師這種主角,已經不受待見了,不過呢,小魚自己,還是不喜歡沒下限的風格,不想往那個方向轉型,反正這本書也撲了,就照著自己本心寫了,希望仍在支持俺的朋友們不會反感。

    一月以來的更新狀況有點糟糕,坦白說,小魚不是不能多寫,但說老實話,對職業寫手來說,一本書撲了,下本書必須得提上日程,否則很快就會面臨生活的窘境,在繼續寫書和找工作之間抉擇。

    小魚目前正在搗鼓新書,新書跟前兩本相比,會有些變化,題材已定,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三國,熱血型的主角,熱血型的戰爭。

    暫時就這些了。

    再次感謝,在如此艱難的情況下,依然用訂閱和投票支持小魚的讀者,為了大家的信任,小魚會把這本不賺錢的書寫完,努力讓國師有個說得過去的收尾,新書更要加把勁,爭取給大家一個驚喜。 本帖最後由 weichang95 於 2013-2-1 15:10 編輯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2-2 14:28
第203章 與眾不同,萬中無一

    離了紫禁城,劉同壽思潮翻湧,一時間,不得其所,於是半路上就轉了向,乾脆直接去見張孚敬。在睿智的老師那裡,這類問題,通常都有一個很清晰的答案。

    但這一次,張首輔的回應卻不如劉同壽期待的那樣迅捷、有力。

    老人沉吟良久,最後只是苦笑:「陛下果然有這個心思,老夫當日本以為……」

    「皇上沒向老師暗示過?」劉同壽有些驚訝。

    張孚敬歷史上的名聲挺糟糕的,世人都說,他是靠逢迎媚上才得以上位,是個沒啥節操的人。這說法,劉同壽現在當然不會信,但嘉靖沒有道理不試探一下啊。

    「這麼麼,或許有,或許沒有。」張孚敬的回答有些模稜兩可,見弟子一臉迷惑,他進一步解釋道:「世人雖皆道先帝荒唐,但實際上,嘉靖朝之初,國庫還是相當充實的,經過查沒皇莊、船舶司、鹽監、礦監,更是有一筆極豐厚的入賬……」

    嘉靖即位之初,壓根就不差錢,他的注意力全放在改禮制上面了。在這方面,張孚敬充當了急先鋒,嘉靖自然也沒啥好不滿的。後來,二楊、費宏等前朝老臣在激烈的朝爭中一一被淘汰,禮制之事才有了告一段落的意思。這時,嘉靖才真正有心情關注朝政。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嘉靖愕然發現,不差錢的好日子已經一去不回頭了,當時的朝廷。雖然還算不上多窘迫,但也必須量入為出,才能維持局面了。

    好面子,又有心做出番事業,超越歷代先輩的嘉靖當然不會甘心於此,於是,桂、張組合適時的推出了包括一條鞭法在內的。一系列變革措施,嘉靖帝龍顏大悅,御筆一揮。當即准奏。

    然後,和歷史上的所有變革一樣,阻力出現了。這是最考驗政治家毅力的時候。張孚敬和搭檔桂萼都很有毅力,但嘉靖的熱情完全體現在改禮制和修道上,對其他事,向來淺嘗輒止。

    沒有皇帝的支持,在朝中根基薄弱的張、桂二人,很快就陷入了困境。幾度沉浮,幾番風雨,最終,桂萼帶著一腔抱負,赫溘然長逝。此後,張孚敬愈發的孤掌難鳴。

    經過這些事,張孚敬算是看明白了,皇帝若是無法下定決心,施政是不可能順利的。既然如此。搞不定皇帝的他,還不如早日急流勇退,尚能保全妻子。

    嘉靖開始答應的還算痛快。可是,等張孚敬不在身邊了,他又發現不太習慣,於是又把人給召回來。老張報著希望回來。嘉靖卻又反悔,如是幾個來回,張孚敬終於徹底死心了。

    「近年來,老夫所做,不過拾缺補遺而已,首輔權相?呵呵,無知者妄言罷了。」張孚敬如是總結道。

    劉同壽懂了。嘉靖開始沒這方面的需求,後來有了,卻將希望寄托在桂、張的變革之上,再後來,張孚敬心灰意懶,也沒了試探的必要。又或者嘉靖暗中試探過,但張孚敬沒有察覺,依然進行著修補匠的工作,最終導致了嘉靖的徹底放棄。

    「老師若去,接手者會是怎麼個章法?」劉同壽又問。

    「李宗易性寬和,向無主張,加之年歲已高,陛下不會對其抱有厚望,即便有,他的回應也不會太積極。夏桂州似媚實剛,尤為好名,有弄權的機會,定然不會放過,可同時,他還會顧忌聲名,說好聽了是兩者兼顧,說難聽了的話,則是蛇鼠兩端,即便一時得勢,亦難長久。」

    「日前陛下召老夫入宮奏對,曾提及費鵝湖,似有起復之意。此人乃是前朝老臣,由成化至今,已歷四朝,閱歷極豐,尤擅權謀之道。若是此人起復,倒是頗為可慮,不過,四朝元老的名頭,即是助力,亦是牽絆,他未必敢於將一世清名拿出一搏。」

    劉同壽的本意是想問點參考意見,以作借鑒。張孚敬卻誤會了,以為弟子問英雄譜,是打算有針對性的制訂策略,確認威脅程度。這種事,他這個做老師的自是當仁不讓,當下抖擻精神,將滿朝大臣,一一點了個遍。

    李時、夏言、顧鼎臣,許贊,這些當紅的;如費宏和翟鑾這種,已經致仕,有希望起復的;再加上一些目前不在京城,但潛力巨大的,這裡面就包括了目前還在南京的嚴嵩。

    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對任何一個有志於朝堂的人來說,張孚敬的見識都貴不可言。有著在內閣近十年的經歷,他對嘉靖朝政壇的瞭解極為透徹,遍數天下,能在這方面出其右者,一個巴掌就能數得過來。

    在某種程度上,他差不多預測出了今後二十年,政壇巔峰的變遷。

    當然,老張不是神棍,沒有後世帶來的見識,他的預測是有偏差的。比如嚴嵩和夏言的關係,他就是以同氣連枝的黨羽來評估的。

    嚴、夏二人既是同鄉,還有一層師生關係,在這個時代,這就算是相當鐵的關係了。事實上,兩人走的確實也很近,儘管他們的關係有些尷尬。嚴嵩是老師,夏言是學生,但後者卻居於高位。

    當然,這點尷尬並不算多大妨礙。張孚敬認為,夏言入閣後,肯定要引奧援幫襯,嚴嵩的可能性相當高。有了這層關係,只要他日後不被夏言連累到,入閣拜相,自是水到渠成。

    而劉同壽心知肚明,這倆人後來反目成仇,夏言甚至可以算是死在了嚴嵩手上。可這種事,誰又能提前預測出來呢?也只能慨歎政壇波詭雲譎,變幻莫測了。

    歷數了這麼多人物,劉同壽卻沒得到真正想要的答案。

    歸納張孚敬的觀點,面對嘉靖的要求,無非只有三種策略:順從、抗拒、陽奉陰違。

    張孚敬所做的,就算是委婉的抗拒;夏言可能做的,是陽奉陰違,他很可能表面順從,實際上卻採取其他對策,搞事來分散嘉靖的注意力;而張孚敬沒有直接點名,但劉同壽卻心知肚明的,就是嚴嵩全盤接受的策略。

    以先知者的眼光,按時間順序來看,嘉靖朝的政壇脈絡,一目瞭然。從抗拒,到陽奉陰違,最後全面順從,嘉靖帝與外朝的鬥爭,獲得了全面的勝利,儘管這勝利並不能持續太久。

    這不是巧合,而是必然會發生的現象。

    讓劉同壽犯愁的是,他要如何抉擇呢?涉及到歷史的必然性,似乎是個無解的難題啊!

    好在,他有個好老師。

    「同壽,你要知道,你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

    「如果將聖眷和回報比喻成賺錢和花錢,這件事就很容易說明了。抗拒者,屬於有出無進,就算前期有些積累,遲早也會敗得一乾二淨;陽奉陰違者,像是不務正業,專事賭博,運氣好的時候,能維持有進有出的局面,但一旦運氣變差,或者賭場有人搗鬼,那麼……」

    「順從,就是老老實實的種田做生意,有進有出,最為牢靠。然而,天有不測風雲,種田有旱澇之虞,經商更是前途莫測,隨便一個小意外,就可能打破你長久以來經營出的局面。」

    「以上諸法,風險各有不同,但無論哪個,都不能保證天長地久。這還是僅僅考慮與皇上的關係,如果再把朝局考慮進去,那就更加難有保障了。」

    「然而,同壽你,卻是完全不一樣的,你有點石成金之術!」

    「沒有進項、賭博輸了、種田顆粒無收,做生意賠了,對別人是致命傷,對你來說卻不是,因為你能無中生有,變錢出來。無論怎麼虧空,你都有法子補上!這,才是老夫很早以前,就看好你的原因。」

    老師,你乾脆就直說,我有金手指算了……但仔細想想,還真就是這麼回事。

    從歷史上,嘉靖朝的幾大權臣的收場來看,老師說的還真不錯。

    老師自己不用說;夏言的解決那是之相當慘烈,賭博的人,不是大輸就是大贏,正應了老師的比喻;嚴嵩失聖眷,則是因為幾個小意外,累計起來之後,成了致命傷。他的下場也很慘,不過那不是嘉靖本身的意思,而是他的政敵們的反撲。

    自己還真是與眾不同的那一個,因為自己可以作弊。在政事上惹皇帝不爽了,不要緊,可以編個戲法彌補,先前還在紹興的時候,自己不也沒少觸皇帝霉頭麼?最後還不是青雲直上?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有金手指的人,哪能以常理度之?

    「這一點,你千萬不要忘了,無論你做了翰林、尚書,還是大學士,又或僅僅是個小道士,你的根基都在紫禁城。只要聖眷不衰,無論你做什麼,都有可行之道,這,就是嘉靖朝的法則。」張孚敬語重心長的說道。

    「多謝老師指點迷津。」劉同壽鄭重其事的站起身,一揖到地。沒錯,無論身份如何改變,皇帝的要求如何苛刻,成功的鑰匙,都始終掌握在自己手中。

    那就是忽悠,只要將忽悠進行到底,自己就能無往不利!

    「倒也不用這麼莊重,你也不過是當局者迷,只要靜下心來想想,遲早會想通的。」張孚敬撚鬚而笑。

    這一刻,他彷彿穿越了時光,看到了最得意的弟子登閣拜相,在大明巔峰指揮方遒,揮灑自如的景象。

    薪火傳承,輝煌至此,老懷告慰,夫復何求。
weichang95 發表於 2013-2-3 21:20
第204章 踏破鐵鞋無覓處
               
    走出張府,劉同壽已經恢復了平時信心十足的模樣,盤算起下一階段的計划來。

    丹成前後的兩個月,無疑是相當關鍵的。

    只要這段時間不出意外,四個月後,自己必將有一筆極為豐厚的入賬,足夠吃上個三五年,乃至更久的那種。

    想要保障計劃的順利運行,不動腦筋可不行。就嘉靖那多變的性格,和薄弱的意志力,一旦收到某些誘惑,很難說他會不會動搖。

    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自己可是有作弊器的,辦法麼,想想就有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個人一起慶祝一下。

    劉同壽如今依然住在客棧,中了進士後,他本有意買個宅子,但一來沒有進項,用度緊張;二來張孚敬一直勸他等等,說是住客棧有住客棧的好處;加上客棧老闆服侍的確實周到,劉同壽也就暫時打消了搬家的念頭。

    「咦?楚楚呢?」進門後,劉同壽只看見了梁蕭,他有些意外。

    韓應龍等人去參加瓊林宴,那些未中式的則是各有安排。多數都收拾行裝,準備回家;還有些人打算在京城等機會,以小仙師的上升勢頭,手下正是用人之際,機會多著呢,何必非得來回折騰呢?

    不過,楚楚沒出現,就有些奇怪了,要知道,女孩每次都是第一個迎出來的,不見了那張熟悉的笑靨,劉同壽心裡空蕩蕩的。

    「楚楚啊,她昨天出去逛街時。聽有人說書說的好,今天這不又跑去了……」梁蕭解釋兩句,見劉同壽麵色古怪,又寬慰道:「不過,同壽你也不用擔心,有郝兄弟他們跟著呢,不會有什麼事的。」

    「評書?」劉同壽大惑不解:「比我說的故事還好聽?怎麼可能嘛!」

    他自己受關注度太高。郝老刀等幾人不好跟在他身邊,但化了妝跟著楚楚出門,問題就不大。他身邊有幾個彪悍刀客的情況。瞞得過誰,也瞞不過皇帝,若是一直遮遮掩掩的。反倒成問題。

    然而,楚楚聽別人的評書聽得入迷,甚至連等自己的事都拋在一邊了,這就讓劉同壽很難接受了,無論從道理還是感情方面來說,都是如此。

    明朝的很多話本、小說,並沒有流傳到後世去,但最優秀的那些,基本都保留了下來。比起劉同壽肚子裡的小說,明朝小說的文學性自是超出不少。但故事性卻差得多,楚楚又不是文人,怎麼可能發生這種情況?

    「這個麼,我就不知道了。」梁蕭搖搖頭,然後賊忒兮兮湊了上來。「有道是天涯何處無芳草,同壽,京城的八大胡同,那也是不遜於秦淮風月的好去處,所謂擇日不如撞日,不如讓我帶你去領略一番。如何?」

    「……你不怕馮大嬸了?另外,這有聯繫麼?」劉同壽很無語。

    「當然了。」梁蕭理直氣壯道:「比起測算吉凶,卜人前程,我是望塵莫及,但若單論觀面相,我也是有幾分心得的……你自己看看,你眼神飄忽,頰泛赤紅之色,說是急躁興奮吧,可你的嘴唇分明又很濕潤,這叫什麼你知道嗎?這就是面帶桃花哇!」

    「……所以?」

    梁蕭煞有其事道:「堵不如疏,既有所求,最好的辦法當然不是苦苦忍耐,而是因勢導利的宣洩出去。所以啊,咱們這就動身如何?」

    「算了,我先去找東壁兄好了。」劉同壽沒空跟無聊之人扯皮,明明就是悟道後的欣喜,怎麼就變成了面帶桃花呢?難不成哥真的被那位端妃娘娘給誘惑了?他打了個寒顫,妖精厲害,下次再見,須得提高警惕啊。

    「不是吧?同壽你竟然……」梁蕭的反應有點誇張,他又湊近了些,一臉急切,「同壽啊,不是所有讀書人的習慣都是那麼好的,就拿這斷袖之癖來說吧,噁心且不去說他,這其中的危害,那也是相當的大啊!就拿我那個叫王新亮的同窗來說……」

    「去去去,我跟你啊,就沒話說。」劉同壽苦笑不得的趕走了梁蕭,這人腦子裡轉的,似乎只有這些東西,就沒個正經點的時候。

    他找李時珍,當然是來確認進度的。

    被趕在一邊,梁蕭猶自悻悻不已的嘟囔不休,家裡婆娘管束得緊,外面領導又不偷腥,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就在這時,大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個嬌俏的身影蹦跳著衝了進來,隨之而來的是銀鈴般的笑聲和一連串的問題。

    「咦,是梁叔啊?你怎麼在這裡?同壽哥哥回來了嗎?他在哪裡?我有好多話要說給他聽呢。」

    「楚楚,太好了!你回來的真及時,大事不好了,快,你趕快去西廂房,只有你才能讓同壽回心轉意了!」

    梁蕭咋咋呼呼的一通嚷嚷,嚇得女孩花容失色,連連點頭應了,然後一路小跑的奔西廂去了。她完全沒注意到,梁蕭嘴角那一絲狡猾的微笑,更不會留意到,身後的郝老刀幾人臉上那玩味的笑容。

    另一邊。

    「麻沸散是湯藥,而同壽你的要求是做成丹丸,這才是目前最大的麻煩,還有,你說要把那丹丸做的金光閃閃的,這實在有點……」李時珍皺著眉頭,很為難。

    劉同壽擺擺手,絲毫不以為意,「這簡單,可以用蜂蜜之類的東西解決,如果實在解決不了形態問題,那也好辦,大不了做個蜜丸,吃完了在喝點湯……只要能把話圓上就行,關鍵是功效。」

    「我按照你說的試過了,根據服用劑量和配合佐藥的不同,確實能產生不同程度的迷幻效果,不過,爹懷疑,這種效果也是因人而異,如果是皇上的話,他從前一直服食金丹,恐怕……」

    「也就是說,事先得做點試驗?」

    儘管李時珍想表達的就是這個意思,但這話也就劉同壽敢說,這事兒,當然也只有劉同壽敢做。

    「我想想辦法好了……」想把東西送到皇帝的嘴裡,這事兒可沒說起來那麼簡單,劉同壽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李時珍也知事關重大,靜靜站在一旁,並不打擾。

    「壽哥,壽哥,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楚楚惶急的呼喊,打破了靜寂,還沒等劉同壽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一個溫軟的小身子已經抱在懷中了。

    「怎麼了?沒怎麼啊?楚楚,你別哭啊!」劉同壽有點發懵,同時,女孩的關心也給他帶來了陣陣暖意。

    女孩淚眼婆娑的在劉同壽身上摸索著,好一會兒都沒發覺哪裡不對,她有些困惑,仰起小臉,遲疑道:「可是,可是,梁叔說……」

    我擦,對某些衰人的防備,真是一刻也不能放鬆,一不小心,就讓他鑽了空子。

    劉同壽柔聲道:「梁叔啊,他最近有點問題,你知道的,上了年紀的人,會有那麼一段時期,覺得哪都不對勁,這個叫更年期,他胡言亂語,你不用在意,我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不過,反正也這樣了,不如我們……」

    「咳咳……」李時珍看不下去了,同壽兄弟,你也太旁若無人了吧?

    楚楚這時方才驚覺,紅霞頓時飛上了俏臉,想要跑開,卻被劉同壽緊緊抱住,掙脫不開,只能將臻首深深的埋在劉同壽胸前。只有這樣,她才能擺脫那羞死人的窘迫。

    「哦,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就不打擾了,這就回去了。」

    劉同壽的臉皮就厚得多了,他笑眯眯的說道:「對了,東壁兄,你也老大不小了,這個人問題是不是也該……據說伯父在老家給你說下了一門親事,要不要我幫你把把關?咦,你幹嘛急著關門,我這也是一番好意……」

    丹藥的事,還沒有完全解決,但既然古方已經重現,至少成功就有了最基本的保障。劉同壽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佳人在懷,情迷意亂,接下來會發生的事,自然毋庸詳述。

    云收雨住,說了會兒情話,劉同壽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楚楚,你這兩天聽的是什麼評書啊?比我講的故事還好聽?」

    「那不一樣啊。」女孩敏銳的感覺到了劉同壽話裡那股酸意,可不知為什麼,這種感覺卻讓人覺得一陣甜蜜。

    楚楚吃吃笑著,不無驕傲的說道:「壽哥,那評書的名字叫做:江南異人錄,現在的異人只有一位,那就是上虞小仙師。」

    「啊?」劉同壽微微一驚。

    「很有趣哦,我講給你聽好嗎?」不等劉同壽有所表示,楚楚就已經有板有眼的背誦起來:「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闢從茲清濁辨。古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江南異人錄……」

    女孩沒讀過多少書,這時代的小說又不是純粹的白話,想把這種長篇大論背下來,顯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楚楚偏偏這麼做了,毫無疑問,是為了想讓自己高興。

    清音入耳,軟香在懷,體會著佳人的款款深情,劉同壽也是陣陣陶醉。

    不過,聽了片刻,他突然覺得這文風有些熟悉,尤其是開闢那首詩,如果把最後五個字換一下,豈不就是……

    西遊釋厄傳?

    我擦,這位大神怎麼突然把自己當做題材了?虧得自己還到處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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