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都市極品偵探 作者:我要吃小彩虹(連載中)

angelafreet 2012-11-14 13:54:1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5 8316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0
第十章 潮汐

  大概在一點差一刻的時候,知秋開始思考自己的午餐。在通往村莊的路上,他已經行進了大約十公里。一切都很順利,他還繞道去看了一個遺址,因為旅遊書上聲稱那裡「值得考慮」。現在他覺得又累又餓,只想找個合適的地方吃午餐。

  潮汐幾乎已經散去,在慵懶的午後陽光下,濕漉漉的沙灘上閃耀著金色和銀色的光。知秋覺得,這個時間到海邊就餐一定是個不錯的選擇,只不過出於對陌生海岸和水流的本能畏懼,他對這個想法沒有太大興趣。當然,去看一看也沒有什麼壞處;於是他跨過小路靠海的矮牆,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翻了下去。海崖上的岩石被大團的輪峰菊和海石竹擁簇著,他在其中攀上攀下,很容易就來到了海灘上。這是一個小海灣,巨大的懸崖擋住了海風,沙灘上還有幾塊適合休息的石頭,非常舒服,他選了一個最愜意的地方,把午飯和《XXX》拿了出來。

  再也沒有比午飯後海灘上的陽光更誘人入睡的了,《XXX》的情節也不驚險,無法讓人集中精力、全神貫注。那本書好幾次從知秋的手指間逃脫;有兩次,他猛然驚醒,把它抓了回來;第三次他自己和書一起沉淪了。他的頭彎成一個異常的角度,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忽然,一陣又像喊叫又像哭泣的聲音傳到耳中,讓他猛然驚醒。他站起來,揉了揉眼睛,發現一隻海鷗從頭頂上向下俯衝,對著散落的面包屑,時而鳴叫時而盤旋。他自責地搖了搖腦袋,看了看手錶:兩點鐘。意識到自己不可能睡了很久,他才放下心來,拍拍腿,撣掉面包屑。知秋還是感覺沒什麼力氣,而且,要在天黑之前趕到村莊的話,時間還充足有餘。他望向遼闊的大海,海灘上有一條長長的鵝卵石帶,無人踏足的沙灘閃著光,一直延伸到水的邊緣。

  沒有人跡的沙灘可以喚醒偵探不可抑制的本能。它會讓人產生一種難以抵禦的衝動,想在上面踏滿自己的腳印。沙灘會給觀察和體驗一個巨大的空間。知秋對這種衝動並不陌生,決意要在那誘人的沙灘上走一走。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物品,開始向鬆軟的鵝卵石帶前行。就像他一直喜歡的那樣,知秋四處打量著:在水位線之上的乾沙地帶,他的腳印並沒有留下明顯的痕跡。

  不久,一些碎貝殼和半乾的海帶出現了,說明潮汐曾到達過這裡。

  「我在想,」知秋自言自語地說,「能不能從潮汐的狀況推斷出點什麼來。讓我想想。小潮的時候,海水漲落的幅度比不過大潮。如果這樣的話,就應該有兩道海岸線:一道很乾,離海水很遠,標誌著大潮的最高點,另一道要濕一些、低一些,標誌著當天潮水最高的地方。」他前前後後觀察了一下,「沒有;這是唯一的海帶印記。那麼我猜,這段日子差不多就是大潮最高的時候。這真簡單,我親愛的華生。在潮水線下面,腳印會很明顯。這裡四周都沒有腳印,那麼,自上次高潮到現在,我一定是光臨這片沙灘的唯一一人,差不多是……哈!這就有點難度了。我所知道的是,在一次高潮和下一次高潮之間大約有十二個小時的間隔,但我完全不知道,海水現在是在退,還是在漲。不過,在來的路上,大部分的時間一定是在退潮,因為海水看起來低了很多。如果我判斷五個小時以內沒有人來過這裡,應該不會差得太遠。我踩出的腳印真好看,沙子也越來越濕潤了。讓我跑起來看看會變成什麼樣子。」

  於是他跳了幾步,注意到腳趾的痕跡深了許多,從腳印裡旋出的沙子卻變少了。知秋變得勁頭十足,他繞過海崖,在另外一邊發現了更大的海灣。在那裡,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是一塊屹立在海水邊緣的大礁石,近似三角形,高出水面大約三米,被一團黑色的海帶點綴著,像是個皇冠。

  獨自突兀出來的一塊礁石總是很有吸引力,所有正常人都會對此感到無法抗拒的渴望,想要親自攀爬它,坐到它的頂上去。知秋想也沒想就向那塊礁石走去,一邊走一邊試圖繼續推斷一些東西。

  「在高潮的時候,海水能淹沒這塊礁石嗎?當然,肯定能,否則頂端就不會有海帶。海岸的傾斜度也可以證明這點。在計算距離和角度上,我不是什麼好手,但也能推斷出,這塊礁石不僅能被高潮的水位淹沒,而且還會淹沒得很深。只有礁石的頂上才有那團海帶,這多奇怪啊。海帶應該出現在礁石的腳下才對,可礁石兩邊卻很光滑,一直延伸到水下的部分都很光滑。我猜那應該是海帶吧,不過形狀很奇特。看起來似乎像是一個人躺在那裡;如果是海帶的話,會有可能這樣……這樣團在一起嗎?」

  他盯著那塊礁石,好奇心不由被挑動起來。他一遍向那裡走去,一邊很大聲地自言自語——這是他興奮時的習慣。

  「肯定是一個人躺在那裡了。躺在這種地方多傻啊,他一定感覺自己像一塊烙鍋上的烤餅。如果是個日光浴愛好者,我還能理解,但他似乎穿著黑色的外套。他很安靜,大概是睡著了。如果潮汐來得很凶很凶的話,他可能被大浪捲去,就和那些愚蠢雜誌裡的故事一樣。我可不打算去救他。他只能把鞋襪脫下,然後自己劃到岸邊。不過離潮汐到來還很久呢。」

  他有點猶豫,到底要不要去礁石那裡。他怕把這個睡覺的人叫醒後,就不得不同他聊幾句天,從而耽誤時間。如果他只是一個心地善良的旅行者呢?不過他肯定不是個有趣的人。他一邊向前走,一邊思考著,並嘗試繼續做一些推斷。

  「他一定是個旅行者。當地的居民不會在礁石上睡午覺的。他們會在屋子裡睡覺,還會把窗戶關上。他也不可能是漁夫或者諸如此類的人,這些人不可能把時間浪費在打鼾上。只有那些穿著黑色外套的社會群體才會幹這種事。姑且假設他是一個商人或者銀行工作人員,但這些人一般都會全家一起度假,而他卻是一隻單飛的鳥。一個學者?不對。學校學者直到七月末才有假期。大學生?現在只是學期的結尾。他是一位職業特徵不明顯的男士。或許是一個徒步旅行者,和我一樣——但他的衣著又不像。」他走得更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沉睡者身上墨藍色的西裝。「好吧,我不能給他一個定位,但毫無疑問,福爾摩斯看一眼就能辦到。噢,對了!我真笨!他一定是個文人之類的。這些人喜歡四處遊走,又不願意被家人打擾。」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0
第十一章 屍體

  現在,知秋和礁石只有幾碼的距離了。他再一次抬頭望向那個睡覺的傢伙。他以一種極不舒服的姿勢躺著,躺在礁石靠海的一面最邊緣的地方。他的膝蓋蹺得很高,露出紫紅色的襪子。他的頭,在兩個肩膀之間垂了下去,完全看不見。

  「他這是怎麼睡覺的……」知秋疑惑地自語道:「姿勢不像人,倒像隻貓,這可不自然。他的頭都掛在懸崖上了,很可能會中風的。如果今天運氣好的話,搞不好這是具屍體,那我就去報告警察,名字也會登在報紙上。這可是條公眾新聞:『著名偵探知秋在荒僻海岸上發現一具神秘屍體。』不過,偵探們從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發現屍體的總是那些平淡無奇的人,比如工人、夜間保安……」

  礁石的側面翹了起來,看起來像一塊巨大蛋糕的邊緣,朝海的方向尖銳地聳起,另一面則和緩地延伸到了沙灘上。知秋爬上光滑乾燥的礁石表面,那男人就在他的眼前,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他突然想要喚醒他。

  「嗨!」他自作主張地說。

  那個人既沒有動,也沒有回答。

  「他大概還沒醒。」知秋想:「我也不知道自己幹嘛要喊他。嗨!」

  「他可能是身體不舒服,或者暈倒了。」他對自己說:「也許是中了暑。天氣這麼熱,中暑的可能性很大。」他抬頭看了看強烈的陽光,然後彎下腰,碰了碰礁石的表面;那溫度幾乎把他的手燙傷。他又喊了一聲,探下身子去碰他的肩膀。

  「你還好吧?」

  那個人沒有回答。知秋拽起他的肩膀,那肩膀只是輕微地動了一下——這是死亡的重量。他彎下腰,慢慢把他的頭拉起來。

  知秋的運氣真是好。

  那正是一具屍體,讓你不會有一絲疑惑的屍體。儘管知秋扶起他的時候,他的頭還沒有掉下去,但那只是因為他的脊柱還是完好的。他的咽喉和頸部的大血管都已經從頸骨上切斷,閃著光的紅色血流在礁石的表面流淌著,一直滴到下面的小洞裡。

  知秋把他放下,一陣噁心湧了上來。儘管他經常接觸屍體,但真正遇到屍體卻是另一回事。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被割斷的血管殘酷得如此猙獰,他從來沒有想像過,血液的蒸發會呈現這樣可怕的氣味。那股氣息,在強烈陽光的燃燒下,毫無顧忌地撲向他的鼻孔。知秋的雙手沾滿了潮濕血液的問道。他低下頭:感謝老天,衣服倖免於難。他機械地從礁石上爬下來,繞到靠海的那邊。他在那裡洗手,一遍又一遍地洗,然後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擦拭,那種小心近乎偏執。他那麼厭惡紅色的血從礁石表面滴到清澈海水裡的樣子啊。知秋默默走開,驚魂不定地坐到一塊石頭上。

  「一具死屍。」對著太陽和海鷗,他大聲地喊著,「一具死屍。這多麼……多麼合情合理啊!」

  「最重要的是,」一陣沉寂之後,他發現自己又開始自言自語了,「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靜。知秋,你可得保持頭腦清醒。在這種情況下,福爾摩斯會怎麼做呢?或者,哦,當然了,波洛會怎麼做?

  知秋把波洛從腦海裡驅逐出去,用福爾摩斯的方法全神貫注地思考。福爾摩斯是一位擁有非凡學識的偵探。他真希望他現在就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認為,福爾摩斯一定會在第一時間問自己:「這是自殺還是他殺?」他會第一個否定「意外」的可能性:這樣的意外是不可能發生的。接著福爾摩斯會仔細地檢查屍體,然後宣佈……

  一定是這樣的;福爾摩斯會去檢查屍體。他以沉著冷靜聞名,檢查過最讓人無法忍受的屍體。從馬車上掉下來,被摔成果凍狀的碎骨屍體;被火燒焦成無法辨認的煳塊狀的屍體;被重車輪碾過,必須從公路上用鏟子鏟下來的屍體……福爾摩斯對這些屍體早以習以為常,驗屍的時候髮絲都不會動一下。知秋此時的感覺是,小說裡的福爾摩斯是那麼超乎尋常的冷靜,他卻從未注意到這一點。

  當然,普通人應該把屍體丟在一邊,跑去找警察,但周圍一個警察都沒有。在他的視野範圍裡,別說男人,就連一個婦女或小孩都看不到。只有一隻小漁船,在遙遠的海面上向深海的方向行駛。知秋對著漁船使勁揮動手臂,但上面的人並沒有發現——或者以為他是在做減肥操。也許,船上的帆隔在船主和海岸之間,擋住了他的視線;因為可以看到,船帆被繩索拉得非常緊,被風鼓了起來。知秋大喊著,但他的聲音在海鷗的叫聲裡消散了。

  就在他無助地喊叫的時候,忽然感覺到腳上有些潮濕。毫無疑問,潮汐就要回來了,而且還會很快。這個發現猛然觸動了他的頭腦,把那些混亂的思維徹底清理了一遍。

  知秋估計,他離村莊最少還有八公里,而這已經是距離這裡最近的城鎮了。去那裡的路上可能會有幾間屋舍,大概都是漁民的住所。他幾乎不可能在那裡找到人,除了對緊急情況毫無幫助的婦女和孩子們。等他找到幫手,並把他們帶到這裡的時候,海水肯定已經把屍體淹沒了。判斷這是謀殺還是自殺,檢驗屍體是極為必要的環節,而且必須在證據被海水淹沒、沖刷乾淨之前。他立刻振作起來,堅定地向屍體走去。

  這是一位年輕男子,身穿整潔的墨藍色西裝,配著一雙非常優雅、窄鞋底的棕色皮鞋。襪子是淡紫色的,領帶也是淡紫色,不過現在都已經被染成了可怕的血紅色。他本該戴著一頂灰色的軟帽,不過現在已經掉了下來。不,是被摘下來,並放在礁石上的。他撿起帽子,看了一眼裡面,只發現了製造商的標籤。他能認出這個制帽商。不是最有品位的,但卻非常有名。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0
第十二章 自殺

  他的頭髮很厚實,比一般的短髮稍長一些,黑色,捲曲,修剪得很整齊,還有一股潤髮油的味道。在知秋看來,他的膚色白得很自然,沒有一點曬傷的痕跡。他有一雙藍色的眼睛,最後的眼神彷彿依然在盯著什麼,令人壓抑。他的嘴巴完全張開,露出兩排很白、護理得很好的牙齒。牙齒沒有縫隙,但他注意到,一隻牙齒上戴著牙套。知秋不想猜測這個人的年紀——也很難猜測,因為他竟出人意料地留著黑色的短鬍子。鬍子修得很整齊,這讓他看上去老了一些,也增加了一點外國人的感覺。但是不管怎樣,知秋還是覺得他應該是個年輕的男子——他鼻子的線條給人不成熟的感覺,但從臉部來看,說他大約二十歲,應該不會相差太多。

  觀察完他的臉,現在輪到手了。知秋再次感到了驚訝。不管是不是福爾摩斯,他都確信這個衣著高貴的年輕男子一定是為了自殺才來到這個偏僻而無人問津的地方。但是,太奇怪了,他竟然戴著手套。這個男子平躺在礁石上,手臂壓在身體下面,手套已經被血浸透了。知秋很想拽出一隻手套,但席捲而來的恐懼感又阻止了他。他注意到,那手套是用上等軟鹿皮製作的,和死者優雅的衣服很相稱。

  自殺。戴著著手套自殺?為什麼他會肯定是自殺呢?知秋對此有充分的理由。

  當然是這樣。如果不是自殺,那兇手去了哪裡?可以確定的是,他不可能從自己來的方向來到這個海灘,因為知秋記得那個方向沿路的沙灘是光潔平整的,只有他一個人的腳印。從另外一個方向,同樣只有一串腳印,可以推斷那是屬於死者的。

  所以,這個男人一定是獨自一人來到這個海灘的。除非兇手從海面上過來,否則,他死的時候這裡沒有別人。他死了多久?潮汐只是剛剛才漲回來,沙灘上也沒有船隻擱淺的痕跡。當然,沒有人能從臨海的那一面攀上這塊礁石的岩壁,但如果有一個恰當的時間,海水可以輕易把船推到能夠接觸到這具屍體的地方。那麼,這是多久之前呢?

  知秋真希望他對時間和潮汐的關係瞭解得更清楚一些。如果柯南道爾書中的福爾摩斯在光輝的職業生涯中曾經偵破過海邊謀殺案,那麼知秋一定會瞭解一些這方面的信息。但柯南道爾一直都避免描寫海洋、海灘之類的問題,因為這牽扯了太多的精力。毫無疑問,如果福爾摩斯真的存在的話,他一定瞭解所有的知識,但現在這些知識都鎖在那並不存在的大腦裡。不管怎樣,這個男人究竟死了多久呢?

  福爾摩斯一定會知道。他學過很多課程,其中就包括醫學。知秋沒有溫度計,就算他有,也不知道怎麼用它來幫助自己分析——福爾摩斯會很鎮定地說:「根據屍體的溫度和僵硬程度來推斷,我認為死亡時間應該是某某時。」——知秋從不需要浪費時間,花費篇幅去分析溫度計上數據的細節。不過若說僵硬程度的話,衡量標準在這裡顯然用不上。僵硬度——知秋倒是瞭解這一點——判斷只對死亡四到十個小時的屍體有效。男人的藍西服和棕色鞋子顯然沒有被海水浸濕;帽子也還躺在礁石上——四個小時之前,漲潮的海水一定會蓋過礁石,把海灘上的腳印都沖掉。那麼,這場悲劇一定是在四個小時之內發生的。知秋用手去摸了一下屍體,似乎還很暖;不過在河陽一個灼熱的天氣裡,任何東西都是很溫暖的。那人的背和頭頂幾乎和礁石的表面一樣熱,背陰的部分溫度要稍低一些,但並不比知秋的手更涼——知秋的手剛剛才伸進海水裡。

  是的。但其中有一個標準,可以用來檢驗他的判斷,那就是凶器。沒有凶器,就不會是自殺——古人的律法是這樣認為的。死者的手上什麼都沒有,也沒有能幫助發現凶器的任何痕跡。死者是向前倒下的,一直手臂壓在身體和礁石之間。另外一隻——右手臂——垂在礁石的邊緣,正好在臉的下面。血順著這隻手一直流下去,落在海水裡。如果有凶器存在的話,一定是這裡。知秋脫掉鞋子和襪子,把袖子挽到胳膊上,小心謹慎地在水裡摸索起來。水面距離礁石底部約有一米半。他每一步都很小心,生怕自己踩到鋒利的刀刃上。就在這時,他的手突然碰到什麼東西,既硬又銳利。知秋以手指輕微劃傷為代價,撈出一個足以割斷喉嚨的剃鬚刀,那把剃鬚刀已經有一半埋在了沙裡。

  那麼,這就是凶器;自殺似乎就是問題的答案。知秋站在水中,手持那把剃鬚刀,擔心在它的濕潤表面上留下指紋。如果是自殺的話,上面應該沒有指紋,因為死者戴著手套。問題是,他為什麼要這樣小心防備呢?如果想要謀殺,戴上手套是合情合理的;但自殺就不必要了。知秋決定先用手帕把剃鬚刀擦乾淨,暫時不考慮這個問題。

  無情的潮汐就要來了。他還應該做什麼呢?是不是應該搜索一下口袋?知秋不比福爾摩斯,不可能把屍體拖到高潮的水位線上面。當屍體被海水移動了之後,就是警察的工作了。但萬一死者的口袋裡有紙質的東西,水會把它沖模糊的。知秋謹慎地摸了摸死者的上衣口袋——他顯然太愛這套衣服了,幾乎沒在口袋裡裝什麼東西。知秋在右邊口袋裡找到了標有乾洗店印記的絲質手帕,還有一個很薄的煙盒;左邊口袋裡只要一台手機。胸口的小袋子裡裝著一塊紫紅色的絲手帕,顯然是裝飾用的;褲子後袋是空的。知秋的手伸不到褲子口袋裡,除非能把屍體提起來,而他有足夠的理由不這樣做。當然,放文件的也有可能是上衣內袋,但知秋心裡特矛盾,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翻;口袋裡全是從喉嚨流下來的血。他找了個藉口安慰自己——那裡即使有紙片,上面的字也早就被血模糊了。也許這是個膽怯的藉口,但沒有辦法,知秋就是無法逼自己去碰那個口袋。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1
第十三章 通知警察

  知秋把手帕和煙盒保存起來,再次環顧四周。海面和沙灘上依然渺無人煙。太陽還在耀眼地照著,但已經有一團云在海平面上堆積起來。風從西南方呼嘯而過,每一秒都變得更加強勁。看上去,明媚的天氣不會持續多久了。

  在海水淹沒掉死者足跡之前,知秋還需要查看一下它們。這時,他突然想起自己有一台數碼相機。儘管只是很小的數碼相機,但也有光學變焦功能,可以拍攝距離不超過三米的東西。他從背包裡拿出數碼相機,從不同的角度給礁石和屍體拍了三張照片。因為死者的頭一直垂著——有一點傾斜地垂著,所以如果想拍到頭部就必須特寫。知秋把數碼相機的光學變焦拉到三米,在死者的頭上又拍了一張照明。現在他有了四張證據:第一張照片從距離礁石較遠的地方拍攝,以屍體為前景,記錄下海灘的總體情形。第二張照片中,知秋清晰地拍到了海灘一直延伸到礁石的腳印。拍攝第三張照片時,他對焦在一隻腳印上,舉起相機,調到三米的光學變焦,把手臂高高舉過頭頂,正對著它照了下來。

  知秋拿出手錶。從發現屍體到現在,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他想最好還是花點時間確認一下,這些腳印是否是死者留下的。於是他從屍體上脫下一隻鞋子,並注意到儘管鞋底上有一些沙子,但皮面卻沒有沾上一滴海水。他把鞋放在一隻腳印上,吻合得恰到好處。知秋不想再費勁把鞋子還回去,所以決定將它帶走。回到鵝卵石那邊的時候,他停頓了一下,從陸地的方向又看了礁石一眼。

  烏云湧上來了,風也越來越大。知秋的視線越過礁石,看向他身後的海水。他看到幾圈小漩渦,時不時散成憤怒的泡沫,似乎要把礁石撞碎。水面湧起羽毛般的白霧,灰黃色的海水映著云團奔湧而來的倒影。漁船幾乎已經在視野之外,它正向村莊駛去。

  知秋不清楚他所做的是對還是錯。他收拾一下自己的獵獲物:鞋子、帽子、剃鬚刀、煙盒、手帕和手機,然後爬上海崖。此時的時間剛過兩點三十分。

  知秋返回大路上時,那裡依然空無一人。他順著前往村莊的方向,步伐穩健地大步前行。他很想一路小跑,但也知道這樣做會讓自己很快精疲力竭。走了大約一公里之後,他看見了另外一個行人,非常興奮——那是個十七歲左右的女孩,正趕著幾頭奶牛。他喊那個女孩停下,問她怎麼到離這裡最近的人家。

  女孩盯著知秋,沒有作聲。知秋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濃重的地方口音讓知秋幾乎聽不懂女孩的回答。但他還是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徐雪雪家,一直往前走。那是離這裡最近的住處,順著右邊彎彎曲曲的小路就可以走到。」

  「有多遠呢?」知秋問。

  那女孩只說還很遠,但又說不出是多少距離或者多少公里。

  「好吧,我去試試。」知秋說:「如果你遇到任何人,能不能告訴他,這後面大約一公里的海灘上,有個人死了,得去通知警察。」

  女孩木然地凝視著他。

  知秋把他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並加了一句:「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女孩說——那口吻讓人可以確定,她什麼也沒聽懂。

  知秋離開她,走上那條小路。他依然能看到女孩在盯著自己。

  徐雪雪家是一間很小的農舍,知秋花了二十分鐘才走到。來到門前,他才發現,這裡似乎也沒有人煙。他敲了敲門,但沒有回應:把門推薦喊了一聲,依然沒有回應;然後他繞道了農舍的後面。

  他又大聲喊了起來。一個繫著圍裙的婦人從穀倉裡鑽出來,盯著他看。

  「這屋裡有男人嗎?」知秋問。

  婦人回答說,他們都去田間弄乾草了。

  知秋解釋道,海灘上躺著一個死人,得去通知警察。

  「這簡直太糟糕了!」婦人驚呼道:「會不會是沈思平?他今天早上划船出去,那一帶的暗礁可危險了。我們都稱呼那裡為磨刀礁林。」

  「不是。」知秋說:「死的不是漁夫——看起來像是城裡人。而且他不是淹死的。他的喉嚨被人割了。」

  「喉嚨被割了?」婦人吸了一口氣,「啊,多可怕啊。」

  「我要去報警,」知秋說,「得在海水漲潮,蓋過屍體之前通知警察。」

  「警察?」婦人想了想,「哦,是啊,」她經過一番仔細思考後說,「的確應該通知警察。」

  知秋問,能不能找到哪個男人,請他給警察送個信。婦人搖了搖頭:「他們都去弄乾草了,天氣似乎要變的樣子。」她認為沒人能抽這個空。

  「你家裡沒有電話吧?」知秋問。

  我們家沒有電話,但豐收農場的陳太忠有電話。那婦人又說,想去豐收農場的話,就得回到大路上;在下一個岔路口拐彎,然後走一兩公里就到了。

  「有沒有車可以借用呢?」

  那婦人說抱歉,沒有車。她的女兒開著車去集市了,晚上才能回來。

  「我一定得趕到豐收農場去。」知秋說,神情很疲憊,「如果你遇到能送信的人,能不能告訴他,有個人在磨刀礁林附近死了,得去通知一下警察。」

  「哦,我肯定會告訴他們的。」婦人輕快地說:「這件事很糟糕,是不是啊?警察的確應該知道。你看起來很累,要不要喝杯茶?」

  知秋沒有留下來喝茶,說他得繼續趕路。就在他剛要跨過大門的時候,婦人又把他叫回來了。知秋滿懷希望地轉了個身。

  「是你發現他的嗎?」

  「是的,我發現的。」

  「死了,躺在那兒?」

  「是的。」

  「喉嚨被割了?」

  「是的。」

  「天啊,天啊,」婦人說,「真是一件糟糕的事。」

  回到主路上的時候,知秋有點猶豫了,他這一趟嘗試浪費了不少時間。他是應該再次偏離主路去找豐收農場呢,還是應該一直沿著主路走呢,畢竟在主路上遇到人的機會要大一些。在他還沒有下定決心的時候,已經走到了路口。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1
第十四章 聾子

  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正在附近的田裡鋤甘藍,知秋向他招了招手。

  「這是去豐收農場的路嗎?」

  他一點也沒注意到知秋,依然繼續鋤著自己的甘藍。

  「他一定是個聾子。」知秋小聲嘀咕著,然後又喊了一遍。他還是繼續鋤著甘藍。正當知秋準備去找這片田的柵欄門,想要走進去的時候,老人停了下來,直了直背,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就這樣,知秋進入了他的視線。

  知秋向他打招呼,他把鋤頭當做枴杖,步伐蹣跚地走到牆邊。

  「這是去豐收農場的路嗎?」知秋指著旁邊的小路說。

  「不是,」老人說,「陳太忠不在家。」

  「他家有電話嗎?」知秋問。

  「得到今天晚上,」老人回答說:「他去集市了。」

  「電話,」知秋重複了一遍,「他家有沒有電話?」

  「哦,哈,」老人說,「你在附近會找到她的。」知秋在疑惑,難道這裡是用「她」來指代電話的?這時老人又加了一句話,徹底打破了他的幻想:「她的腿又不好使了。」

  「從這裡到豐收農場有多遠啊?」知秋幾乎絕望地喊著。

  「如果是這樣我也不覺得奇怪,」老人靠在鋤頭上休息,摘下帽子好讓風吹過頭頂,「我早就對她說,星期六晚上她沒必要干這個。」

  知秋靠在牆上,拚命讓自己走近一些。

  「多遠啊?」知秋號叫著。

  「你不用大喊大叫。」老人說:「我又不是聾子。我雖然已經八十二歲了,不過感謝老天,我還是耳聰目明的。」

  「多遠——」知秋又說。

  「我這不是在告訴你嘛,對吧?順這條小路走,有一公里半,但如果你穿過有頭老牛的那塊田,走捷徑的話——」

  一輛車突然呼嘯而過,迅速消失在遠方。

  「哦,天哪!」知秋喃喃地說,「如果不是浪費時間和這個老白痴囉嗦,我本可以攔下這輛車。」

  「你說得真對,」老農夫表示贊同地說,他以一個聾子的聽覺,把知秋的話完全曲解了,「我真是討厭這些人。開車開得這麼快,搞出這麼大噪聲真是沒有必要。我侄子是個年輕小夥子——」

  那輛車的瞬間離去讓知秋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堅持沿著主路走,這比走小路強多了。如果他光想著去找那個不知在何方的農場和那台不確定有沒有的電話機,萬一在小路上迷路了,大概得一直轉到晚上。他打斷了老農夫的故事,再次出發上路,風塵僕仆地走了半公里,但一個人也沒有遇到。

  他想,這真奇怪。早上的時候,他還看見了幾個人,還有很多——相對來說很多——商人的雜貨車呢。現在是怎麼回事?福爾摩斯——波洛也行,他正好是在鄉村長大的——肯定會立刻發現問題的答案。今天是市場的趕集日,也是店舖提早關門的日子——當然,這兩者之間是有聯繫的,為了讓這兩個海邊小鎮的居民有時間趕這個重要的集市。所以,海岸線邊的路上就不再有雜貨商的車;所以,所有本地的車輛行人都在內陸那邊。留下來的居民都是要去田間幹活的。

  知秋倒是看見一個男人和一個少年在田間幹活,揮舞著割馬草的工具。他請求他們放下手邊的活,去找警察,這兩人以不可思議的神色看著知秋:「哦,這片農場的老闆當然在集市上了。」知秋感到很絕望,給他們留了個信,又繼續他的跋涉旅程。

  不過現在,視野裡出現了另外一個徒步的人,看起來有希望。那是一個穿著短褲的男人,背上背了個包——一個徒步者,和他自己一樣。知秋不假思索地向他打了個招呼。

  「我說,你能不能告訴我,在哪兒能找到輛車或者電話?這件事非常重要。」

  那個人有著染黃的頭髮和凸起的眉毛。他從厚厚地眼鏡片後面看著知秋,禮貌地表達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我大概幫不到你。你看,我也不是本地人。」

  「那麼,你能——?」知秋說,又頓了頓。他能怎麼辦呢?他的處境和自己一模一樣。這個時代殘留的愚昧思想讓知秋總覺得,這樣的男人更有力量,更有辦法,但實際上,這樣的男人也只是人,腿腳與自己沒什麼區別,區別在於不同的大腦。

  「是這樣的,」知秋解釋說,「那邊的海灘上有個人死了。」他隨手指了一下身後的方向。

  「不會吧,真的嗎?」年輕人叫了起來,「我是說,這有點嚴重了,對不對?呃——是你的朋友嗎?」

  「不是的,」知秋回答說,「我根本就不認識他,但我得去通知警察。」

  「警察?哦,是的,肯定,警察。這樣吧,你在小城就能找到警察。那裡肯定有個警察局。」

  「我知道,」知秋說,「但屍體在水位線下面,如果不能馬上找到人的話,潮水可能就會把他捲走。其實,說不定現在屍體已經不在了。天哪,已經快四點了。」

  「潮水?哦,是的,是的,我覺得有可能。」突然出現的一個想法讓他興奮起來,「你說潮水。但要知道,說不定現在是在退潮呢,是不是?」

  「不可能。」知秋冷冷地說:「從兩點鐘就開始漲潮了。你沒有注意到嗎?」

  「沒有,真的沒有注意。我是個近視,而且對潮汐也沒什麼瞭解。我是住在大城市的,你要知道。恐怕我不能幫上你什麼,這附近似乎也沒有警察,是不是?」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下,彷彿期待著能在路上看到一個值勤的警察。

  「你剛才有沒有經過什麼人家?」知秋問。

  「人家?哦,有的——有的,就在後面不遠的地方,我可以肯定我看到過人家。哦,有的,我很肯定。你會在那找到人的。」

  「那我就去碰碰運氣。如果你遇到了什麼人,能不能對他們說一下,一個男人在沙灘上死了——喉嚨被割了。」

  「他的喉嚨?」

  「是的,就在他們稱為磨刀礁林的海礁群那邊。」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1
第十五章 關卡

  「誰割了他的喉嚨?」

  「我怎麼會知道?不過我覺得可能是他自己幹的。」

  「哦,是啊,自然是這樣的。是啊,不然的話就有兇手了,對不對?」

  「兇手當然也有可能存在。」

  年輕人緊張地抓住自己的東西。

  「啊!你不應該這麼推測,是不是?」

  「你怎麼能肯定?」知秋有些憤怒地說,「如果我是你的話,就會趕快走。要知道那兇手說不定就在附近。」

  「我的天哪,」從大城市來的年輕人說,「多可怕,多危險啊。」

  「是嗎?好了,我得繼續趕路了。不要忘了,有個人在磨刀礁林附近被割了喉嚨。」

  「磨刀礁林,好的,我記住了。但是,我說?」

  「什麼?」

  「你覺不覺得我應該和你一起?你知道,好保護你什麼的。」

  知秋笑了。他確信這是因為,這個年輕人不敢獨自經過磨刀礁林那一帶。

  「隨便你。」知秋冷冷地說,繼續上路。

  「我能指給你看人家在哪兒。」年輕人提議說。

  「那好啊,」知秋說,「來吧,我們必須得盡快。」

  步行十五分鐘之後,他們來到了屋舍旁——兩間茅草頂的小房子,就建在路的右邊。屋子前面圍了一圈高高的籬笆,是用來遮擋海風的,同時也擋住了海灘那邊的風景。在屋子對面,路的另外一邊,有一條兩邊砌著牆的窄路彎彎曲曲延伸到海邊。在知秋看來,這房子很令人失望。裡面只有一個老太太和兩個年輕的婦人,還有一些小孩,男人們在外面打漁。他們今天會回來,但得等到晚潮的時候。兩個婦人充滿熱情地聽完知秋的故事,並保證等她們的丈夫一回來就告訴他們。她們還端來了點心,這一次知秋接受了這份好意。因為他可以肯定,屍體現在已經在潮水之下了,早或者晚半個小時並不會有任何實質上的差別。而且,精神的高度集中讓他感覺很累。他喝了茶,並謝過了她們。

  然後兩個人又開始了征程。那個從大城市來的男人叫葉凡,他抱怨自己的腳後跟起了水泡。知秋沒有理會他,因為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靠近。

  一輛急速的轎車從半公里外的地方趕上了他們。那揚揚得意的司機看到兩個風塵僕僕的流浪者向他招手,以為他們想搭順風車,於是迅速踩下油門,飛馳而過。

  「這個公路上的豬!」葉凡說,停下腳步撫摸著腳後跟上的水泡。

  「小轎車從來就沒幹過好事,」知秋說,「我們得找那種卡車,或者是其他車。哦,你看!那是什麼?」

  「是路上的兩道門,旁邊還有一間小屋子。」

  「真是幸運啊,那是個公路關卡!」知秋的勇氣這時又復活了,「那裡一定有人。」

  那裡有人,實際上,是兩個人——一個瘸子和一個小姑娘。知秋迫不及待地問,在哪裡才能找到車或者電話。

  「你到村裡就能找到了。」瘸子說,「雖然村子很小,但雜貨店的王才有電話。這裡是村子關卡,走去村裡大概要十分鐘。你肯定能在那找到人的。」

  「有沒有火車停靠這裡?」知秋隨口問道。

  「並不是很多。大部分時間我們的大門都是關著的,這條路上沒有什麼交通,也沒有牧畜在這邊閒逛。白天倒是有不少火車經過,畢竟是重要通道。不過特快列車不停靠這兒,只有本地火車才停靠。而且除了集市日外,他們每天只停靠兩次。」

  「哦,我明白了。」知秋在想,自己為什麼會下意識地問火車的事,然後突然意識到,這是職業性的對時間表的敏感,他有一種本能要檢查各種有可能到達磨刀礁林的途徑,火車,汽車,船——但死者是怎麼來的呢?

  「什麼時間——?」

  不用了,這不要緊。警察會來調查的。知秋對看門人道了謝,又從旁邊的側門跨出去,繼續上路了。葉凡一跛一跛都跟在後面。

  公路還在海岸線旁蜿蜒,但崖石卻漸漸降低,幾乎和海平面平行了。他們看見一叢樹,一面籬笆和一條小路,小路彎彎曲曲地穿過一幢已廢棄了的房子,延伸到一大塊綠地的邊緣。綠地就在海的旁邊,上面支著一個帳篷,裊裊輕煙從旁邊的營火上升了起來。就在他們穿過小路的時候,有個人從帳篷裡出來了,手裡拿著一罐汽油。他穿著一條就法蘭絨褲子,一件土黃色上衣,袖子挽到了胳膊上。一定軟帽被拉得很低,幾乎要蓋深色的眼鏡盒鏡片後面的目光。

  知秋問他,這裡離村裡近不近。

  「再過幾分鐘就到了。」他回答得很簡短,但也算彬彬有禮。

  「我需要打個電話,」知秋繼續說,「聽說能在雜貨店那兒找到電話。是不是?」

  「哦,是啊。就在草地的另一邊,你一定會看到的。那兒只有一家雜貨店。」

  「謝謝你。哦,順便問一下——村裡有沒有警察呢?」

  那男人正準備轉身,這時停了下來,用手遮住刺眼的陽光,打量著他。知秋注意到,他的前臂上有一個紅藍色蛇形紋身。他心想,這人也許當過海員。

  「沒有,村裡沒有警察。我們和隔壁村公用一個警察——他有時騎著自行車到處逛。有事嗎?」

  「海灘那邊出事了,」知秋說,「我看到了一具屍體。」

  「我的天呢!你最好打電話去警察局。」

  「好的,我會去打電話的,謝謝你。葉凡,我們走吧。啊?他怎麼走了。」

  知秋追上了他的同夥,顯然,他非常希望能甩掉他,也不想參與他的事,這點讓知秋很反感。

  「你見到每個人都停下來說話,這有必要嗎?」葉凡生氣地抱怨道,「我不喜歡那個傢伙的樣子,而且我們離村子已經很近了。你知道,我今天早上從這裡經過了。」

  「我只是想問這裡有沒有警察。」知秋平靜地解釋說。他不想通葉凡起爭執,他腦子裡要想的事情還很多呢。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2
第十六章 協助調查

  開始有房屋出現了,那些房屋很小、很結實,被明亮活潑的花園點綴著。公路突然轉向內陸的方向,然後知秋看見了電線杆,更多的房屋,在綠地旁邊的角落裡的作坊,小孩們在草地上踢著足球。在草地的正中央,長著一棵古老的榆樹,旁邊的座椅上,一個老人正在享受著午後的陽光;草地的另外一邊就是商店了,門上的牌子寫著「王才雜貨店」。

  「感謝老天!」知秋喊道。

  他幾乎是跑過了草地,衝進了堆滿鞋子、炒鍋的村莊雜貨店。店裡似乎什麼都賣,應有盡有。

  一個禿頂的男人從一推摞起點的罐裝貨品後面走上前來。

  「請問,我能用你的電話嗎?」

  「當然可以,要什麼號碼?」

  「我想打電話給警察局。」

  「警察局?」雜貨店老闆看起來很疑惑,似乎被嚇著了,「我得去查查號碼,」他猶豫不決地說,「你能不能到客廳裡來,還有你的同伴?」

  「謝謝你,」葉凡說,「但真的——我是說——這完全都是他的事。我想——如果這周圍有旅館的話,我最好——就是說——呃——晚安吧。」

  葉凡尷尬地從店裡消失了。知秋幾乎瞬間忘記了他的存在,他跟著雜貨店老闆走進後面的房間,看著他不耐煩地戴上了眼鏡,在電話薄裡艱難地尋找起來。

  當雜貨店老闆告知知秋的電話接通的時候,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五點十五分。不算途中的走走停停和去豐收農場的時間,在大約三小時內,他在磨刀礁林和村莊之間一共走了不少於四公里的路。滿打滿算,甚至有六公里之多,但他還是覺得一路上浪費了大量的時間。不過,他已經盡自己最大努力了,只是運氣不好而已。

  「你好!」知秋疲倦地說。

  「你好!」一個職業性的聲音說。

  「這是警察局嗎?」

  「正是。你是哪位?」

  「我現在是在村裡王才的小店給你打電話。我想對你說,今天下午大約兩點的時候,我在磨刀礁林一帶的沙灘上發現了一具男人的屍體。」

  「哦!」那聲音說,「請等等。好了。磨刀礁林那一帶有具男屍。還有呢?」

  「他的喉嚨被割了。」知秋說。

  「喉嚨被割了。」那聲音說,「還有嗎?」

  「我還發現了一把剃鬚刀。」知秋說。

  「一把剃鬚刀?」那邊似乎對這一細節非常滿意,「你是哪位?」

  「我的名字叫知秋。我是在徒步旅行的途中碰巧發現這具屍體的。你能不能讓人過來接我,或者我……」

  「等一下。你說是在下午兩點鐘時發現的,那你匯報得可有點晚,是不是?」

  知秋解釋了一下在聯繫他們的過程中所經歷的種種麻煩。

  「我明白了。」那聲說:「好了,我們會派一輛車過去。你就待在那裡等著我們。你得跟我們一起去,把屍體指給我們看。」

  「恐怕現在屍體已經不在那兒了。」知秋說,「要知道,那屍體離海挺近的,在一個大礁石上,潮汐……」

  「我們去看看再說。」那聲音自信滿滿地說,「車大概十分鐘左右就能到。」

  電話裡傳來了咔噠一聲,然後沉默了。知秋把電話放回電話機上,猶豫了一會兒,又把電話機拿了起來。

  「《XX報》。」

  「幫我轉新聞室——快點。」

  嗡的一聲——咔噠。

  「《XX報》新聞編輯部。」

  知秋立刻打起精神,簡明扼要地把他的故事講了一遍——用最簡潔、最能表達意思的詞句:

  「我現在在XX村。今天下午兩點鐘,有人發現了一具男屍體——這新聞不錯吧。可以繼續嗎?——在海灘上的男屍,從左耳到右耳,喉嚨被整個割開了。發現者是知秋,著名的偵探……是的,對——就是牛郎偵探知秋……是的……死者看似二十歲左右……黑色短鬍鬚……穿著藍黑色的休閒西裝,還有棕色的鞋子和鹿皮手套……屍體旁邊發現了一把剃鬚刀……可能是自殺……是的,也可能是謀殺;或者乾脆說是詳情未知……是的……偵探知秋此時正在徒步旅行。為了尋求幫助,他不得不走了好幾公里的路……沒有,警察暫時還沒見到屍體……屍體現在可能已經在海水下了,但我想退潮的時候他們應該能找到……我會再給你們打電話的……是的……什麼……哦,我就是知秋……是的……不是,是我給你們的獨家新聞……我想不久以後這條新聞就會到處都是,但我會把獨家消息給你們……當然我會待在XX村……我不知道,等我知道我會住哪兒的時候再給你們打電話……好的……好的……再見。」

  就在知秋放下電話的時候,聽到一輛車開到了門口。他從小店出來,遇到了一個穿灰色西裝的高大男人。那個人立刻開口說:「我是警長顧鵬飛。這是怎麼回事?」

  「哦,警長顧鵬飛!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我得在這待上幾天了。警長先生,是不是這樣?」

  「是的。我們得請你在這一段時間協助調查。最好上車談吧,現在就趕去那個你看見屍體的地方。這位先生是許純良法醫。這是刑警韓天。」

  知秋向他們打了招呼。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把我帶來,」那法醫心懷不滿地說,「如果屍體下午兩點鐘的時候再低潮線下面,那今天晚上我們不可能看到他。現在潮汐都已經漲到一半了,風吹得多強勁啊。」

  「這就是難辦的地方,」警長也同意這個說法。

  「我知道,」知秋難受地說,「但我真的已經盡最大努力了。」他再次敘述了一遍自己的艱難歷程,包括在礁石那裡所做的一切,並拿出鞋子、香煙盒、帽子、手帕、手機和剃鬚刀。

  「這個,」警長顧鵬飛說,「你似乎幹得不錯啊,簡直有專業水準。拍了照,還幹了這麼多事。但是,」他苛刻地加了一句,「如果你早點出發的話,就能早點到這裡來了。」

  「我並沒有浪費太多時間,」知秋自我辯護說,「而且我當時想,如果屍體被水沖走,或者有任何意外發生,我最好留下一點證據。」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2
第十七章 輝煌大酒店

  「這是正確的,我不應該質疑你,你做得是對的。大風就要颳起來了,潮汐會被捲得更高。」

  「從西南方來的,」開車的刑警說,「這樣看來,再來一個浪,就會衝到那個礁石了。看海浪的架勢,想找到屍體可要費勁了。」

  「是啊,」警長說,「海灣旁邊的浪太大了,完全不可能划船去礁石那邊——除非你想讓船翻個底朝天。」

  是的,當他們到達「死亡灣」的時候,已經完全看不見礁石的影子,更別說屍體了。「死亡灣」是知秋在心裡為它起的名字。大海已經蓋住了一半的沙灘,正強有力地撲打著。在海浪喘息的小小瞬間,可以微微看到一點礁石的頂端,它的確消失在海裡。風更加強勁了,太陽在厚重的云層中間轉瞬即逝地透來了微弱的一瞥。

  「就是這裡,對不對?」警長問。

  「哦,是的,就是這裡。」知秋很確定地回答說。

  警長搖了搖他的頭。

  「現在在那礁石之上已經有四十米的水了,」他說「半個小時之內,潮汐將達到最高點。現在我們什麼都做不了,必須等到退潮的時候,也就是凌晨兩點鐘左右。那時候再來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找到屍體,如果要我說的話,還得看天氣的臉色。當然,屍體也有可能被衝下去,又沖回岸上來。韓天,我開車把你送到小城;你去那兒發動些人在海岸上找找,我就先回警察局了,看看能不能找條船出來。知秋,你得跟我一起走,去錄供詞。」

  「一定照辦。」知秋說,感覺有些虛脫。

  警長轉了個身,看著他。

  「知秋,你現在有些難受吧,」他溫和地說「肯定會的。要一個年輕男士來處理這種事,肯定會很難受。在我看來,你對這件事的處理簡直是奇蹟。大部分的年輕男士都會選擇立刻跑開,才不會關心屍體會不會被水沖走。」

  「呵,要知道,」知秋解釋說,「我知道面對這種事的時候應該怎麼辦。我是一名偵探。」他又加了一句,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又想警長一定覺得這是個很愚蠢的職業。

  「那就是了,」警長說,「我得說這可不常見,你現在有機會親身體驗了。」

  「呵呵。」知秋只能如此回答。

  「韓天,你就在這裡下車吧。儘量多找些幫手,等你辦完事讓人開車送你回來。我們繼續走,知秋偵探。你剛才說那小夥子長什麼樣?」

  知秋再次描繪了一下那具屍體。

  「鬍子,嗯?」警長說,「聽起來像是個外國人,是不是?我一時還真想不起來會是誰,但想查到他肯定不會是難事。我們到警察局了。不知道你願不願意進來坐一會兒,局長想見見你。」

  於是知秋走進了警察局,把他的故事對局長再次講述了一遍,這次敘述詳細到每一分鐘的細節。局長全神貫注地聽著,表示出極大的興趣。他把從屍體那裡得到的東西都交給了他們,還有照片。局長仔仔細細地盤問了一番,問他今天在發現屍體之前和之後都幹了些什麼。

  「順便問一句,」局長說,「你在路上遇到的那個年輕人——他到哪兒去了?」

  知秋環顧四周,彷彿覺得葉凡先生還在附近。

  「我真不知道,完全把他給忘了。我給你們打電話的時候,他一定已經跑了。」

  「真奇怪,」局長一邊說,一邊把葉凡的名字記下來。

  「但他不可能知道任何屍體的事,」知秋說,「他受驚不小,都快嚇壞了,所以才會跟著我回來的。」

  「不管怎麼樣,我們得調查一下他,這是我們工作的流程。」局長說。知秋正準備說這只會浪費時間,突然意識到他口中所有的故事很可能都在「調查一下」的範圍內,所以一句話也沒說。然後局長繼續說:「好了,知秋。恐怕我們得讓你留下來住幾日,好方便找到你,你怎麼想?」

  「哦,我完全理解。我想我最好在XX村找個地方住下來。你完全不用怕我會跑掉,我十分樂意參與辦案呢。」

  警察們看起來有些不以為然。誰都願意在一宗謎案起到哪怕是微弱的作用。顧鵬飛警察謹慎提議說,溫暖旅社挺好的,有便宜又舒服。

  知秋笑了,突然想起他這位偵探還身兼新聞報導的差使呢。「偵探知秋在溫暖旅社接受了本報記者的採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我對溫暖旅社沒興趣,」知秋堅定的說,「這裡最好的賓館是哪家?」

  「輝煌大酒店是最大的。」局長說。

  「那我就住輝煌大酒店,要找我的話就去那兒吧。」知秋一邊說,一邊拎起他的背包準備走。

  「顧鵬飛警長會開車送你去那裡。」局長說,然後沖顧鵬飛點了點頭。

  「謝謝你們。」知秋開心地說。

  幾分鐘後,車把他載到一個美麗的海邊廣場,看上去像是兒童玩具製造商的傑作。賓館的玻璃門廊上都是熱帶植物,接待大廳上的穹頂很高,被鍍金的柱子撐了起來,下面則是海洋般的藍色地毯。知秋走過這片光彩奪目的佈景,絲毫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他對前台接待人員說,自己想要一個大床房,要有私密的浴池,還要能夠在一樓看到海洋風景。

  「恐怕,」前台接待人員輕蔑地瞥了一眼他的背包和鞋子,「我們所有房間都住滿了。」

  「不可能,」知秋說,「這才是早夏呢。把你們的經理叫來,我要跟他說話。」他心意已決,在最近的沙發椅上坐下,招呼來一個侍者,向他要了一杯酒。

  「你也來一杯嗎,警長先生?」

  警長謝絕了他,解釋說警察的職業讓他在上班時間對此有所約束。

  「那就改天吧。」知秋笑著說。

  顧鵬飛警長看見前台人員在招呼侍者過去。他微微咧嘴笑了,然後輕輕地走上前去,說了幾句話。不久,前台主動就過來找知秋,笑得非常諂媚誠懇。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3
第十八章 舞廳

  「尊敬的客人,我們可以給您安排住宿。一位客人剛剛告訴我們,他在第一層的房間今天空了出來。那房間可以看到海灘風景,我想您一定會很滿意的。」

  「有私人浴池嗎?」知秋無動於衷地問。

  「哦,有的,還有陽台。」

  「好極了,」知秋說,「房間號是?我想,裡面應該有電話吧?好了,顧鵬飛警長,你知道在哪能找到我了,是不是?」

  知秋對顧鵬飛友好地笑了笑。

  「是的。」顧鵬飛警長也笑了,他的笑容另有原因。如果說知秋點酒為他自己贏來了輝煌大酒店的一間房間,那他的一小聲「警察局局長的朋友」則為知秋賺來了海景、浴池和陽台。這最好不要讓知秋知道,不然知秋會不高興的。

  奇怪的是,在知秋給《XX報》打電話,告訴他們地址的時候,腦海裡不停地浮現出死者的樣子。甚至在他享用輝煌大酒店的奢華晚餐時,這個形象也揮之不去。

  知秋從餐桌起身,去了一間很大的廳堂,正廳中間的地方空出來讓人跳舞。平台一邊被小型交響樂隊佔據著,房間的四周擺滿了小桌子。客人們可以在那裡喝咖啡或是喝酒,並可以觀賞舞蹈。他找了個地方坐下,點了杯藍山咖啡。舞池裡顯然是一對專業的舞蹈演員,正在表演著舞蹈。那個男人很高很英俊,順滑的頭髮緊緊地貼在頭上。他的臉看起來不太健康,嘴巴很寬很憂鬱的樣子。那女孩穿著一件誇張的印花綢緞禮裙,胸衣很壯觀,長袍也同樣壯觀。隨著音樂的節奏,她在她舞伴的手臂裡旋轉著,臉上寫滿了偽裝出來的羞澀。知秋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映入眼簾的長裙子和服飾——甚至還有鴕鳥毛和屏扇。就連羞澀的樣子都有人模仿,但那明顯僅僅是模仿而已。那看起來纖弱的腰身是女裝設計師昂貴的傑作,而並不只是靠狠心的束縛成的。知秋想,「男人們清楚地知道,只需要把胸衣和長袍解開,裡面就是短裙,然後就得手了。這就是你需要做的,而錢就在口袋裡。遊戲就是這樣,每個男人都應該知道遊戲的規則。」

  伴著樂曲終止的音符,舞者停下了旋轉的腳步。在一陣不那麼激烈的掌聲掩蓋下,演奏者們忙著調音,準備開始下一輪的音樂。然後,那位男舞者從附近的桌旁挑了一位舞伴,那個穿印花綢緞禮裙的女孩則順從了房間那頭一個矮胖子的召喚。一個淡藍色衣服的金發女孩從舞台旁邊的桌旁站起來——給自己找了一個老舞伴。其他的客人們也都起身了,跟自己的舞伴門下了舞池,隨著下一首音樂的節奏翩翩起舞。知秋招呼侍者過來,又要了一杯咖啡。

  男人,他們就沉浸於這樣的幻覺,幻想女人這一輩子全部的喜怒哀樂都仰仗於男人們的欣賞和嘉許。但男人們會喜歡殘酷的現實嗎?不會的,知秋有些苦澀地想,當一個人過了最初的青春期就不會了。那邊的那個女孩,正在一群看上去有家有室的男人中間賣弄性感,而她終究會變成鄰桌那個空虛老太婆的樣子——除非她現在就是開始找點什麼東西充實自己的腦子,當然,這是在假設她還有腦子的情況下。可這樣的話,男人就會覺得她讓他們不安。

  那個「空虛老太婆」是個消瘦的女人,化妝濃得讓人心酸,衣服時髦得誇張,簡直讓一個十九歲的小姑娘都難以穿出門。這個女人早就引起了知秋的注意,她看起來那麼容光煥發,像是個激動的新娘。她是一個人來的,但似乎在等待什麼人,因為她一直不停地在房間裡張望,特別是衝著舞台旁邊舞蹈演員們的那幾桌打量。不過現在,她似乎有些焦急了。她那戴著華麗戒指的手正在緊張地發抖,一支接一支地點香煙,不是為了抽,而只是為了把它捻滅。她把香煙吸到一半就熄滅,然後從手袋裡取出鏡子來,整一整她的妝容,坐立不安,然後再拿出一支香煙把這個過程又開始一遍。

  「在等他的舞男吧,」知秋猜測著,對此有一半的同情加一半的厭惡,「我猜,應該是那個嘴巴像青蛙一樣的男人吧。他看起來似乎有更中意的目標了。」

  侍者把咖啡端了過來,正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那個女人把他叫去了。

  「林克今天晚上不在這兒嗎?」

  「不在。」侍者看起來有一些緊著,「不在,他今天肯定不會來的。」

  「他難道病了嗎?」

  「我想應該不是的,經理只是說他今天不會來。」

  「他沒留下什麼口信嗎?」

  「我不知道,」那侍者的腳步不安地抖了起來,「要不我另外給你找一個……」

  「不,不用了。我已經習慣了林克。他的舞步比較適合我。沒關係。」

  「好的,謝謝你。」

  侍者驚慌失措地逃了出去。知秋看見他跟領班說了幾句話,並聳了聳肩膀,眉宇之間有股意味深長的感覺,這很讓知秋生厭。如果一個人不結婚的話,會落到這步田地嗎?在侍者面前,讓自己淪落為公眾的笑柄?知秋又瞅了那女人一眼,她正起身準備離開舞廳。她的手上戴著一枚結婚戒指,但顯然婚姻不能挽救一個人。單身的,已婚的,喪偶的,離異的,大家最後的結果都差不多。知秋有些發抖,突然覺得受夠了這個大廳和舞池。他喝完那杯咖啡,到另外一間小一些的廳裡去了。有三個胖女人在那裡聊天,談話內容不外乎是生活,疾病和孩子,話題沒完沒了。「可憐的徐夢麗——自從生了一個孩子之後,就什麼都不能干了……我話說得很絕,我說:『你要搞明白,要是一個月沒幹完就走的話,可別想在我這兒拿到錢』……一個星期只有幾百塊塊,醫藥費就要幾千塊……你瘦了好幾斤,我幾乎都認不出來……你可不能跟那些神經兮兮的人爭執什麼,那只會讓事情更難。」
angelafreet 發表於 2012-11-14 14:03
第十九章 空無一人

  經歷了這樣可怕的事,對於一般的人來說,一定會把他所有的睡意都趕走。但知秋卻在他一層的臥室裡——有浴室、陽台和海景——美美地睡熟了,而等他起來去吃早飯的時候,胃口又變得煥然一新。

  他要了一份《XX報》,仔細閱讀頭版上關於這個案子的消息。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早上好啊,社長。」

  「世界太瘋狂了,」知秋叫道:「夏想,你怎麼都來這兒了?」

  「坐車來的,」夏想簡短地說,「他們找到屍體了嗎?」

  「這事誰告訴你的?」

  「有人告訴我唄,所以我就趕了過來。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吃早餐?」

  「當然可以,」知秋說,「你過來用了多久?」

  「從偵探社那過來用了十二個小時。」

  「你說他們找到屍體了嗎?」

  「至少我還不知道。」

  「想想他們也不可能找到,海灘上西南風正捲起大浪呢。真是討厭,沒有屍體的話,就沒辦法做任何檢查。必須找到屍體,就像人們常說的一樣,『尋屍』行動。」

  「不說,說真的,」知秋問道:「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誰告訴你的?」

  「《XX報》的記者打電話給我,說社長你發現了一具屍體,問我知道不知道這件事。我說我一點兒也不知道,然後我就掛了電話,然後我就來了,而且記者也來了。我想著就是記者給我打電話的原因吧。記者是個聰明人——總是會在現場出現。」

  「那我猜,是記者告訴你在哪能找到我的。」

  「是啊——他好像什麼都知道,這可真讓我傷心。想一想,我得問《XX報》的人,才能知道自己的社長跑哪兒去了。記者似乎什麼都知道。這事怎麼會上報紙的?」

  「我自己給他們打電話的,」知秋回答說,「製造公眾知名度,你知道的。」

  「是啊,」夏想一邊表示贊同,一邊將面包塞進嘴裡,喝了口牛奶,「所以你就打電話給他們,把所有可怕的細節都告訴了他們?」

  「當然了,這是我腦子裡的第一想法。」

  「社長你真是個做事的好料。」

  「這是肯定的。」

  「我能參與進來嗎?」夏想問。

  「你覺得呢?」

  「社長總是會讓個人因素參與進來,」夏想抱怨說,「反正我現在能說的就是,你欠我的,你得補償我。現在就告訴我所有的細節。」

  「講故事講得我都累了。」知秋執拗地嘟囔著。

  「等警察和報社的朋友們都跟你談完,你會更累的。我費了好大的勁才撇下記者。他現在正在大廳裡。《AA報》和《BB報》的人在吸煙室裡,他們都有自己的車。《CC報》的人是坐火車來的,《DD報》和《EE報》的人正在酒吧外面閒晃,指望能說服你給他們一點一手資料。正在跟門衛爭執不休的那三個人,我估計是本地報紙的。攝影團隊現在開著一輛大眾,全體去了現場,想去記錄下發現屍體的地方。不過現在潮汐這麼高,他們什麼也看不見。現在把事情詳詳細細地告訴我吧,我會幫你有序地抬高公眾知名度。」

  「好吧,」知秋說,「我就全部告訴你吧。」

  知秋把他的盤子推到一邊,拿起一把乾淨的餐刀。

  「這個,」他說,「這是海岸公路。海岸大概是這樣彎曲的——」他拿起胡椒瓶。

  「用鹽吧,」夏想建議說,「對鼻子沒那麼大刺激。」

  「謝謝。這一條鹽就代表了沙灘,這塊面包就是那個低潮水位線邊的礁石。」

  夏想把他的椅子向桌子邊挪近一點。

  「那這把鹽勺,」他入迷得像個貪玩的孩子似的,「可以當成是那具屍體。」

  知秋講述故事的過程中,夏想沒有發表任何評論,只是打斷了他一兩次,問了幾個關於時間和距離的問題。夏想坐在椅子上,頭幾乎埋在知秋用早餐擺出來的簡略地圖上,連眼睛都看不見了。他的長鼻子微微地顫動,像一隻全神貫注的兔子。當知秋講完故事之後,他沉默地坐了一會兒,然後說:

  「社長,讓我們把這個理清楚。你去那個地方吃午飯——準確的時間是?」

  「就是一點鐘,我那時看過表。」

  「就在社長順著海崖走的時候,可以看見整個海灘對吧,包括那個屍體所在的礁石。」

  「是的,我應該可以。」

  「有任何人在礁石上嗎?」

  「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記得當時有沒有注意到那塊礁石。我當時滿腦子想的都是自己的午飯,只是想找條合適的小路,好爬下海崖。我並沒有注意到遠處的東西。」

  「社長,我明白了,真是遺憾。」

  「是啊,的確。但我可以確保一件事。我可以肯定海灘上沒有在走動的人,因為在決定要向下爬的時候,我環視了一圈。我清楚地記得,當時的沙灘是絕對空無一人的——是個野餐的絕佳地點。我討厭在人群裡野餐。」

  「難道荒蕪沙灘上出現一個人影也能叫人群嗎?」

  「對於野餐來說,那就是人群。你知道人這種生物會幹些什麼。一旦他們看見有人在安靜地享受食物,就會從四面八方冒出來,還偏偏要坐在你旁邊。不一會兒,那地方就會變成繁忙時段的飯店了。」

  「人們是會這樣的。」

  「我可以肯定,那時在我的視線範圍內,沒有人在走動,無論哪裡都沒有。但我沒有辦法肯定,當時屍體是否已經在礁石上了。那天的旅行一直很美好,我從沙灘方向第一次看到屍體的時候,還以為那是海帶。我怎麼會把海帶記得那樣清楚呢。」

  「好了。一點鐘的時候沙灘是空無一人的,除了那具像海帶一樣的屍體有可能在那兒之外。然後社長從海崖旁邊走下來。從你吃午餐的地方,能夠看見那塊礁石嗎?」

  「看不見。那個海灣很小——幾乎都難以稱得上是個海灣。海崖伸出來一截,我就坐在那些岩石的下面,好有個地方可以依靠。我在那兒吃了午飯——大約花了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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