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戰爭] 《第五部隊》 作者:紛舞妖姬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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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 2012-11-15 08:11: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5 72415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44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六章 名將之路(中)

雷震還不到二十歲,無論他如何的有天分,又有什麼樣的良師指導,但是他畢竟還太年輕,年輕得還無法了解,在這個世界上想完成自己的目標,並不是設定一個合理的平衡點就行,有些事情必須要走迂回路線,必須要雙方消耗大把的時間和口水,絮絮叨叨不停扯皮,不停的彼此試探,直到最後一刻才拋出自己的底線。

但是不管怎麼樣,在謝晉元的不斷交涉,不斷據理力爭,不斷抗議的情況下,工部局最後終于還是接受了謝晉元的提議,在保證杆旗低于四周營房的情況下,允許謝晉元帶領全營官兵于八月十一日這一天在軍營升起中國國旗!

按照謝晉元為軍營制定的作息時間表,全營官兵每天都是凌晨四點三十分起床整理個人內務;四點五十五分准時在操場上集合,五點至七點進行早操;八點鍾接近負責看守軍營的白俄軍隊檢查,清點軍營人數;九點鍾早餐,十點至十一點半,除了在自辦工廠參加勞動的官兵,所有人接受文化教育;下午四時晚餐;下午五點至七點,由幾名連長輪流教導大家徒手格斗;七點三十分至八點個人自由活動;晚上九點……全營熄燈睡覺。

每一天謝晉元和孤軍營的每一位官兵,都過著這樣類似于苦行僧的的枯燥生活,用他們特有的戰鬥,慢慢迎來了一九三八年八月十一日。在這一天,空中刮著徐徐的晚風,送來一種上海這個國際大都會夜間特有的濕潤與清新,和往常一樣,時鍾上的指針剛剛指向凌晨五點鍾,在孤軍營的操場上,整齊的腳步和響亮的口號,就狠狠劃破了黑暗的天幕。

到了清晨六點鍾,遠方的天邊終于透出一絲魚腹般地慘白時。孤軍營全營三百七十七名官兵,已經進行了五公里跑操和隊列練習,現在正以連為單位,整齊的排列在操場上。

就在三百七十七雙眼睛的注視下,謝晉元親手在一根只有三米多長的旗杆上,在這片明明屬于中國,卻沒有了主權的土地上,緩緩升起了中國的國旗。這面國旗升得真是好低。低得就算是站在軍營里,只要隔著一棟低矮的房屋,就再也看不到它的身影。

看著這面迎著徐徐吹來的夜風,輕輕招展身軀揚起一片燦爛的國旗,看著國旗上那象征著朗朗乾坤昭昭日月的青白天日,所有人都對著這面不知道有多少熱血男兒為之拋頭顱熱血的國旗,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對著它敬上了一個軍人最莊嚴的軍禮。站在用幾塊磚頭壘成的主席台上,謝晉元深深凝視在場所有的人,大家都在等待他在紀念儀式上的宣言。

謝晉元也事先為主持這場儀式打好了腹稿。但是借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仔細打量著面前地每一個人,看著他們愈發削瘦地面孔,感受著他們對自己發自內心的尊敬和信任。謝晉元突然發現自己的喉嚨不知道被什麼給堵住了。到了今時今日,還駐紮著中國軍隊的孤軍營理所當然成為上海一個絕對明亮的燈塔,甚至有人親昵的把孤軍營稱為“上海的小重慶”。

可是只有謝晉元這位指揮官才最清楚,孤軍營的每一位士兵,過的都是什麼樣的生活。在他們的眼前,沒有希望,甚至找不到未來的方向,在他們的身邊列強環繞,日本軍方更是把他們當成眼中釘肉中刺,這些勢力無論誰輕輕動一根小指頭。都會讓他們這一支放棄了武裝只能任人魚肉地小部隊全軍覆沒。

而孤軍營和謝晉元雖然被全國民眾視為英雄,他們的事跡甚至被拍成了電影廣為傳播,但是他們在這里就算遭遇不幸,只怕國民政府,也只能是發表一篇無關痛癢的外交譴責罷了……如果國民政府真的願意不惜一切來幫助他們,他們早就離開這個鬼地方,回到大部隊,重新拿起保家衛國的鋼槍了!可就是在這種看不到光明,看不到未來。

失去了所有依靠,隨時都可能全軍覆沒的情況下,所有人仍然緊緊追隨在謝晉元的身後,拼盡全力擠壓出內心深處最後的勇氣,用自己的實際行動,豎立起中國軍人地風范。

沉默了很久,謝晉元才輕聲道:“大家……辛苦了!”

沒有人說話,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熾熱的淚水,已經浸滿了這些熱血男兒的眼眶。沒有親身經曆過孤軍營的生活,沒有感受過這種小心翼翼,讓人憋得郁悶,憋得發瘋,卻不敢放聲吼叫的環境,又有誰能真正明白謝晉元說的這五個字,所代表的含義與重量?!

所有人都在輕輕吸著氣,所有人都高高昂起了自己的頭,在淚眼模糊中,緊緊盯著那面揚起了一片朗朗乾坤,飄起了一片青天白日的國旗,就在一片沉默一片肅穆中,集結到操場上的所有人,突然聽到了一個絕對突兀聲音:“把旗子撤下來!”

謝晉元霍然轉頭,用命令的口氣對他們提出這個要求的人,赫然是負責看守孤軍營的白俄雇傭兵隊長。這位在中國的土地上已經生活了十年時間的白俄隊長,操著生硬的中文道:“日本當局通過外交途徑,抗議工部局放任你們在領土內升起國旗,我接到上峰指令,要你們立刻撤下國旗!”

謝晉元的瞳孔在瞬間就縮成了最危險的針芒狀,看著眼前這個態度強硬,更帶著白俄軍人特有蠻橫氣息的隊長,在戰場和情報對抗領域擁有豐富經驗的謝晉元,已經敏銳的嗅到陰謀的味道。“進攻,這是一場日本情報機關發動的,有計劃有目標的進攻!”

謝晉元迅速在心里思考著,“白俄軍隊一般在八點查點軍營人數的時候,才會出現在操場上,現在才早晨六點鍾,白俄隊長突然出現,這只能說明軍營里發生的一切,包括我們的計劃,都在日本特務的監視之下。日本軍方選擇在這個時候通過正式外交途徑向工部局施壓,為了保持‘中立立場’。想通過談判讓工部局讓步的可能已經被徹底封死。如果和他們硬頂,必然會讓矛盾激化,很有可能演變成一場流血事件。可是如果我接受了工部局的命令,就等于在這場戰鬥中不戰而逃。一支沒有了希望,沒有了凝聚力的軍隊,只怕不出一個月,就會徹底崩解。”

撤,還是不撤?!謝晉元這一輩子走南闖北。不知道打過多少場戰爭,經曆過多少大風大浪,可是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今天這樣左右為難,甚至可以說根本無從選擇的局面。

在同時謝晉元必須承認,日本情報機關的這一手,在時間把握上當真是玩得妙到毫顛,等于是將一根鋼針,直接卡到了他謝晉元的咽喉中間!

謝晉元的目光落到了楊瑞符營長的臉上,楊瑞符深深皺著眉頭,顯然也想到了事情的關鍵。但是也和謝晉元一樣左右為難。

謝晉元的目光又落到了其他幾位連長的臉上。看他們對著白俄隊長怒目而視的樣子,顯然僅僅是因為升旗儀式被阻遏而怒憤,卻還沒有看穿此次事件背後隱藏的關鍵。當然更無法指望他們拿出什麼合理的建議。就在這個時候,謝晉元聽到了雷震的聲音,“不撤!”

謝晉元的心中猛然一輕,雷震說得對,國旗絕不能撤,但是他這個最高指揮官一旦斷然拒絕,就等于是將孤軍營和工部局徹底放到了對立的位置上,再沒有任何回旋余地。由雷震用最強硬的態度說出拒絕的話,讓白俄隊長知難而退,至少可以為他們贏得一段思考問題的時間。在找到解決突發事件的最好方法後,再由謝晉元出面來收拾殘局。事實上在場的所有人,也只有不是謝晉元部下的雷震,才能用這種喧賓奪主的態度,替謝晉元強行接下白俄隊長的咄咄逼人。

雷震走前幾步,盯著白俄隊長,沉聲道:“你們在軍營四角不是架了機關槍嗎,想撤掉我們的國旗,可以。下令開槍吧!”

白俄隊長的呼吸一下粗重起來,他這一輩子還真沒有見過像雷震這樣,被人用機關槍指著,還敢如此囂張的人物。他轉頭望著謝晉元,道:“謝團長,你怎麼說?”

謝晉元沒有回答,他知道跟自己學習了九個月的雷震,既然已經有足夠的智慧看穿日本情報機關的陰謀,又開口替他強行接下這位咄咄逼人的白俄隊長,就一定有辦法替他成功擋駕。

“我不是軍人,但和大家相處了這麼久,總算也明白軍旗對軍人而言,所代表的含義。要大家在抗戰紀念日,僅僅因為正在侵略我們國土的敵人威脅,就把一面剛剛升上去的國旗立刻降下來,無異于判國!”

聽雷震說到這里,謝晉元在心里暗叫了一聲“漂亮”,雷震把這樣一頂大帽子扣下來,當真是給足了他拒絕的理由。雷震由于身世的原因,平時是不喜歡多說話,但這絕對不代表在需要說話的時候,他不會說話!

雷震回頭望著全場三百多名孤軍營的官兵,提高了聲音,道:“我只是一個從大山里走出來的鄉下小子,沒有資格更沒有權力定大家的生死。但是我親眼看著大家在四行倉庫里和百倍于己的敵人拼死作戰,甚至下定決心,把四行倉庫當成自己的墳墓,在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大家都是不怕死的真漢子,都是響當當的爺們,都是好兵!”

回想起四行倉庫的戰鬥,在場每一個人的眼睛里都亮了,無論他們原來就膽氣十足也好,懦弱也罷,至少他們已經拼過了命,在這一生中威風了一把英雄了一回,有了一段足以自豪的人生經曆!

“我曾經聽有些兄弟暗中議論,現在呆在這樣一個鬼地方,活不活死不死的,天天還要擔驚受怕唯恐工部局把我們交給日本人。謝團長治軍嚴厲不說,伙食又差得離譜,還不如當時在四行倉庫和敵人拼個魚死網破,至少也能頂著一個為國捐軀的英雄稱號,走得坦坦蕩蕩。現在我們要感謝工部局,感謝這位白俄隊長,是他們又給了我們這樣一個機會。我們是為了保護國旗,而在這場戰鬥中陣亡,在這種情況下。誰敢說我們不是英雄,又有誰敢說我們走得不是坦坦蕩蕩?!”

雷震用目光輕掃著白俄隊長,沉聲道:“而且我可以向大家保證,我們絕對不會孤單上路。我們中國再弱,整營的官兵在租界被集體槍決,也會向工部局提出嚴厲抗議,上海擁戴孤軍營的市民也會群情洶湧,在這個時候。工部局再不講道理,也要找個替罪羊來想辦法平息眾怒。就算是為了面子問題,要他們交出一個英國人是很困難,但是我想,要他們交出一個僅僅是拿錢辦事,又不是本國公民的雇傭兵,應該就好辦很多了。”

白俄隊長猛然瞪大了雙眼,雷震這就是威脅,赤裸裸的威脅!直到這個時候,這位白俄隊長才真正明白了中國古語中,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句話所蘊藏的真理!

眼前這個連毛都沒有長齊的混帳小子,擺明了就是一個不要命的愣頭青。而那個該死的謝晉元,就是吃定了他這個小小的看守隊長,不敢下令動用機關槍對著中國軍人掃射,所以干脆在那里裝聾作啞,任由雷震這樣一個馬前小卒作他地開路先鋒。

目送著氣急敗壞的白俄隊長走開,謝晉元把雷震叫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件事有日本人躲在後面,暗中向工部局施加壓力,那個白俄隊長在向上級報告後,一定還會再回來,我看我們很難平安無事的把國旗懸掛到中午了。”謝晉元問道:“雷震。你認為我們應該如何答複工部局?”“我剛才說的話,並不是在危言聳聽,更不是在開玩笑。”

雷震輕輕眯起了雙眼,輕聲道:“我們已經被日本人逼到絕路,當眾撤掉國旗,就是在喝慢性劇毒。反正遲早要死,我認為事到如今,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兔子蹬鷹!拿出師父您帶領部隊在四行倉庫和敵人決一死戰的氣勢。搏他一個天翻地覆,拼他一個柳暗花明!只有這樣,孤軍營才有一線生機!我倒要看看我們賭上了這條命,工部局的那些先騙著我們交槍,再把我們關進這里不放的狗屁紳士們,最後能不能再沒皮沒臉的一陣亂槍掃射把我們全崩了!”

不出謝晉元所料,到了早晨九點鍾,白俄隊長再次找到了謝晉元。這一次白俄隊長顯然已經得到了山峰的指令或者授權,“貴部必須在五分鍾內撤掉國旗,如不撤除,我們將會采取必要手段!”

謝晉元知道這一次白俄隊長的話,不再是威脅,而是最直接的警告,但是就像雷震說的那樣,在他的身後根本沒有退路可走!能在淞滬會戰初期,就策劃了奇襲“出雲號”行動,又親自帶領突襲部隊,實施“鐵拳”行動,追得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官倉惶逃跑的謝晉元,在該拼命,只能拼命的時候,又會比誰差?

面對咄咄逼人的白俄隊長,謝晉元反問道:“我們是中國軍人,在中國的土地上懸掛自己的國旗,為什麼不可以?”白俄隊長還沒有回答,謝晉元就再問道:“棋杆是你們送過來的,平時不升國旗,到了紀念日時可以懸掛國旗,這個協議還是幫上峰轉達的,我們已經盡可能的配合工部局,也給與了足夠的尊重,可是貴方卻出爾反爾,難道這就是你們的行事風格?”

“還有,我提醒你,我們這支部隊,雖然把武器交給了英國軍隊,又接受你們看管,但是我們並不是俘虜!借用我徒弟的一句話,想撤掉我們的國旗,可以,下令開槍吧!我會讓你看看,什麼是不怕死的中國軍人!”

白俄隊長再次走了,面對謝晉元拋出的一個又一個問題,他真的無話可說。謝晉元隨手指著放在兩張桌子上的沙盤,突然道:“想不想和我再玩一次沙盤推演?”

雷震點頭道:“好!”

“這一次我們就用自己最熟悉的地形作戰場!”謝晉元雙手飛快的在沙盤上整理著地形,他淡然道:“在這場戰鬥中,你是防守方,負責指揮全營三百七十七名軍人進行陣地防禦,保護豎立在軍營中的國旗。而我是進攻方,人數暫定為兩個營,目標是破壞你的戰略防禦要地。考慮到你指揮的部隊沒有攜帶槍枝,所以我指揮的部隊,在進攻時也會盡量不動用槍械,但是請注意,我並不排除在必要的情況下,動用槍械的可能。”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44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七章 名將之路(下)


“報告!”一個排長連門都沒有敲,就沖進了謝晉元的房間,他狠狠甩掉額頭上的汗水,嘶聲叫道:“團長,有大批軍隊,正在從南邊膠州公園一帶向我們迅速逼近。”

“其中有大約三百名英國士兵,看他們的迂回動作,接到的任務應該是包圍整個軍營!”

“有大約四百名意大利士兵,他們已經開始在膠州路設置關卡,實施軍事戒嚴!”

“有大約四百名白俄士兵已經集結到軍營門前,看他們的樣子,隨時可能對軍營發起進攻!”……

就是在那位排長一次又一次報告中,孤軍營被一千一百名全幅武裝的職業軍人團團包圍,並被切斷了和外界的聯系。其實不用這位排長再來報告,站起來隔著窗子,謝晉元也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身上背著已經上好刺刀的步槍,手里拎著粗大木棒,往那里一站又高又壯得就像是一座鐵塔的白俄士兵。

僅僅從體型上和他們相比,平均身高還不足一百七十公分的孤軍營士兵,當真是相形見絀了很多。

“報告!”還是那位營長,他再一次沒有敲門就飛跑進謝晉元的房間,他迅速報告道:“白俄隊長向我們下了最後通碟,命令我們在十分鍾內立刻撤下國旗,否則他們就會展開行動!”

謝晉元輕輕點了點頭,這位身經百戰智勇雙全的指揮官明白,集結了超過一千人的部隊把孤軍營團團包圍,甚至卡住了膠州公路各個戰略要點,英國人這樣做絕對不是故作姿態,如果他再拒絕了白俄隊長的最後通碟,英國人就要真的對這里進行武力鎮壓了!謝晉元回頭望著雷震,道:“雷震,如果你是我,應該怎麼辦?”

無論接受過多少訓練。懂得多少理論,知道多少經典戰爭案例,只有真正的戰鬥,才是磨練一個職業軍人,尤其是一名指揮官的試金石!“迎戰!”面對謝晉元的詢問,雷震伸手指著沙盤的各個角落,頭也不抬地道:“瞭望台是整個軍營的制高點,雖然我們手中沒有槍枝彈藥。但是占領這里,就可以用石塊狙擊敵人的進攻,分散敵人注意力,所以我們應該把一連派到瞭望台進行防守。”

“軍營大門是我們必須扼守的戰略要地,也只有在軍營大門前,我們才能降低人數不足對我們造成的劣勢,所以我們應該把徒手格斗訓練成績最好的三連,派到軍營大門前,負責正面抵擋白俄軍隊的進攻!”

“人數較少的二連,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尋找到木棍、啤酒瓶之類的武器。然後集結在大操場上,隨時對三連接供支援;而四連的任務,就是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要團團圍護在國旗四周,絕不能讓敵人搶走我們的國旗!”

謝晉元聆聽著雷震的話,他突然問道:“你認為我們能守得住嗎?”

雷震回答道:“守不住!”

謝晉元眯起了雙眼,道:“守不住你還守?”

“師父您曾經告訴過我,在這個世界上,絕沒有用委曲求全換來的尊重,更沒有卑躬屈膝贏得的理解和認可!”雷震抬頭望著謝晉元,沉聲道:“工部局把日本人當成了猛獸,卻把我們當成了膽小的兔子,我就是要告訴他們。真把我們逼急了,就連兔子也會吃肉!只有這樣,以後日本再跑到背後指手劃腳,工部局想做什麼的時候,才能學會三思而後行!”

謝晉元點了點頭,對一直等待他下令的那位排長道:“聽清楚雷震的計劃沒有,立刻轉達給楊瑞符營長,告訴他誓死守護國旗!”

目送著那位排長匆匆走出房間,雷震伸手輕輕敲擊著桌面。

他那黑得深邃,黑得幽然地雙眼中猛然騰起一股幾可分金碎石的凌厲火焰。

“日本情報機關對我們步步緊逼,被動防守只會讓他們愈發猖狂。旗,我們是守不住了,我們和英國人拼得越狠,躲在後面的日本人就會越開心。日本人做了初一,現在也該輪到我們做十五了!”

“為了防止走漏消息,也是為了預防我們暴動沖出軍營,現在四百名意大利士氣據守在膠州路各戰略要點上,普通的民眾尤其是中國人,根本不可能在這種軍事戒嚴區任意出入,所以我們能看到的任何一張亞洲人面孔,都是日本人的特工,或者是他們收買的漢奸!而他們出現在軍營附近,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們接受了情報機關的指派,參與了針對孤軍營行動!”

雷震的目光,直接落到了站在屋子的一角,卻一直沉默不語的馬蘭身上,沉聲道:“以我們手中的力量,是動不了他們的情報機關總部,但是為了方便活動,為了聯絡方便,為了保持情報流通的高速有效性,他們也應該在孤軍營附近,設立了一個情報站!”

從抽屜里翻出一個半透明的塑造瓶,雷震把這個塑料瓶,珍而重之的放到了馬蘭的手里,“這是上次你從潛入軍營的特務手里繳獲的戰利品,我們誰也不知道這里面的東西究竟有什麼用,更不知道它的實際效果如何,我們就干脆來上一個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請馬蘭你想辦法,把它投到日本人情報站廚房地水缸里!如果日本人看我們每天訓練得太辛苦,伙食又實在太差,想送點大補藥讓我們補一補,我們就回送他們補一補;如果日本人想用劇毒讓我們一起完蛋,我們就反讓他們一起完蛋;如果他們想折磨我們,讓我們中上什麼慢性毒藥,死得慘不可言,我絕不介意在晚上,聽著附近某些人的慘叫,笑著睡到大天亮!”

謝晉元和馬蘭同時聳然動容,坦率的說,雷震制定的這個計劃雖然又准又狠,但是和謝晉元親自制定的奇襲“出雲號”、“鐵拳”計劃相比,只能算是一種隨機應變的戰術,但是就在兩個月前,雷震還被一名日本岩井情報機關派出的間諜騙得團團亂轉。險些惹下彌天大禍,可是到現在,為研究情報系統投入了相當精力學習的雷震,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已經可以反手制定出一個如此狠辣,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中,狠狠反將對方一軍地計劃。

看著已經開始在沙盤上進行推演,計算如何制造混亂。讓馬蘭能夠趁機成功“越獄”的雷震,謝晉元和馬蘭的眼里,同時看到了一顆在不久的將來,也許就會冉冉升起的將星!

十分鍾時間到了,隨著白俄隊長一聲令下,四百名手持木棍長得牛高馬大的白俄士兵,氣勢洶洶的沖向了守在軍營門前的中國軍人。這些白俄軍人在中國已經居住了相當長地時間,他們見慣了那些懦弱的中國官員,見慣了受到欺壓,就像是死了一樣沉默的中國人。他們認為自己已經夠了解中國,夠了解中國人,當然也足夠了解中國軍人。

在他們的眼里,中國軍人就是一群槍炮一響。就跑得比兔子還要快的懦夫,就是一群根本沒有受過訓練,被軍隊臨時征招入伍,套上一身軍裝,也許連步槍都領不上一支,就要走上戰場送死的炮灰!就算這些炮灰不死,戰爭一結束,槍一丟掉,還是一群農民,把軍人這樣神聖的字眼套在這群也許連殺豬都不敢看的農民身上。簡直就是一種汙辱!

至于什麼防守四行倉庫的“八百勇士”,那更是中國人自賣自誇吹噓出來的童話。如果不是四行倉庫距離英租界太近,日本人不敢動用重型武器,他們這一支才三四百人的小部隊,早就被日本人的轟炸機炸得連骨頭渣都不剩了!一群人躲在牆體厚實的四行倉庫後面,放放冷槍,丟丟手榴彈,最後又在英國軍隊的掩護下,逃進了英租界。這種事又有誰不會做啊?帶著自以為是的驕傲,這些占據絕對身高和體力優勢的白俄士兵,揮舞著手中的木棍,對著攔在面前的中國軍人劈頭蓋臉的砸下去。一時間在孤軍營的大門前,響起了一片鈍器重擊打特有的沉悶聲響,和一聲聲壓抑的呻吟。

但是很快,這些白俄軍人,就感受到了一種沉重的壓力。因為眼前的這些中國軍人,就算是被他們打得皮開肉綻,就算是打得鮮血直流,他們也沒有一個人後退。

別忘了,他們都是謝晉元的手下,每一個人都是被四萬萬同胞稱為“八百勇士”的英雄!他們在四行倉庫的頂層,為了保護國旗,頂著戰鬥機的反複掃射,都沒有逃跑,都可以用自己的身體強行為打斷的旗杆,重新支起一個永不陷落的脊梁,在面對一陣棍棒的時候,他們又怎麼可能會選擇逃跑?!

而在這個時候,一連的官兵,終于成功占領了軍營四周的瞭望台。隨著幾名中國軍人一起放聲狂喝,在天空中猛然劃出了一片晶瑩的水幕,這片水幕在空中翻滾中,帶著嫋嫋的熱氣,揮揮灑灑的罩向了那些正在對著軍營進行沖擊的白俄士兵。在白俄士兵中間響起了一片鬼哭狼嗥的慘叫,一名白俄士兵丟掉手中的木棍,痛得又蹦又跳又吼又叫,他嗤牙咧嘴的摘下了背上的步槍,剛剛拉起槍栓,還沒有來得及瞄准,小隊長就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臉上,“你幹什麼,沒有命令,絕對不許開槍!”

那個白俄士兵舉起自己被燙得一片通紅的手臂,嘶聲叫道:“隊長,你看,你看啊!那些該死的中國猴子,他們用開水潑我們啊!”

“你***就笨蛋!你沒看這幫家伙,連一把水果刀都沒有拿嗎,他們就是要表明姿態,只要你開槍了,這就不再是什麼鎮壓行動,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謀殺或者說是屠殺!別忘了我們現在還站在中國人的地盤上,一旦引起眾怒,你以為那些英國人真的會為我們這些雇傭軍硬扛住中國人的抗議,背上屠殺他們戰鬥英雄的罪名?!”

能讓白俄士兵手里有武器,還這樣束手束腳,當真是重現了四行倉庫防禦戰中的一幕!而刻意警告孤軍營官兵不要攜帶任何鐵質武器的人,當然還是謝晉元!

那名被燙傷的白俄士兵,舉著手里已經拉起槍栓,卻再也不敢扣動扳機的步槍,他指著守在瞭望台上的中國軍人,又蹦又跳的叫道:“可是我們就這樣讓他們用開水潑……”

話還沒有說完。在空中就飛出了一個……小茶壺!俗話說得好,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而這個小茶壺,雖然看起來毫不起眼,卻是一件絕對凌厲的武器。要知道居高臨下,把開水潑下去,雖然覆蓋面廣,但是殺傷力卻絕對有限。在經過一段空中飛行後,落到白俄士兵的身上,原來的沸水頂多也就還能保持個七八十度。可是這只小茶壺就不同了,把開水灌進去,再拋下來,這簡直就是一個城牆防禦戰必殺火油罐的威力縮小版!

這只謝晉元團長平時最喜歡用的小茶壺,在空中翻著幸福的小跟頭,壺嘴里揮灑著還保持在九十五攝氏度以上的開水,以乳燕歸巢的動人姿態,撲進了白俄士兵的人群當中。在白俄士兵當中猛然響起了一聲慘叫。在那個慘遭致命攻擊的白俄士兵用力揮動手臂中。

那個連壺蓋都不知道甩飛到哪里去的小茶壺,再一次輕巧的彈起,在空中玩出了一招妙到毫巔的七百二十度大旋轉。它一邊在空中旋轉。一邊毫不吝嗇的將剛剛灌進自己身體里的開水,傾倒出來,灑出一片鬼哭,揮出了一片狼嗥。

“**,就算是吃准了我們不能開槍,這也太過分了吧?!”所有白俄士兵都瞪大了雙眼,他們抬著頭,呆呆的看著自己頭頂。那些天殺的中國軍人,竟然把他們買回來准備在紀念日升旗儀式後燃放的鞭炮,整盤整盤的丟了下來。

要知道。那可是點起來倍響,炸起來倍歡,據說啞炮還倍少的柳陽特產大紅花鞭炮啊!而看那粗粗的一大盤,怎麼也是一千頭一盤的超級大連環啊!就在一陣劈里叭啦地鞭炮齊鳴聲中,什麼啤酒瓶、二鍋頭瓶、剛剛從灶台里抽出來還冒著煙的木柴,什麼破鞋臭襪子,什麼口水,什麼居家旅行殺人放火必備良器之半截板磚,就被人劈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天空中突然又下起了一片金燦燦的粉雨。面對這種絕對意外又看似沒有任何殺傷力的進攻,所有被這種金粉淋著的白俄士兵都驚呆了。中國軍人為了阻止他們進攻,而灑出來的東西,又怎麼可能是有益人體健康,可以促進世界安定繁榮,能夠有效防止水土流失沙漠面積增多的好東西?!

“難道他們灑出來的是……劇毒?!”這個可怕的念頭剛剛從白俄士兵們的心里揚起,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們就猛然聽到頭頂傳來一聲氣急敗壞的怒吼:“二嘎子,你在幹什麼呢?!”

炊事班的司務長真的要氣瘋了,他指著一個正在不斷向“城牆”下揮灑金色粉末的士兵,嘶叫罵道:“那是我們全營兄弟的口糧啊,你把它抬上來幹什麼,想當天女玩散花的把戲,你就干脆快點一頭碰死,看看能不能投胎轉世成為個七仙女吧!你把我們做飯用地玉米面灑了這麼多,從今天開始,你每天只能吃一個窩窩頭,不,每天只能吃半個,連續吃上一年!只有這樣才能讓你這種少爺知道,糧食的重要性!!!”

聽到自己要一年時間每天只能吃上半個窩頭,二嘎子也急了,他伸手指著司務長,叫道:“那你自己呢,你往下倒的,還不是做菜用的醬油和山西老陳醋?!有本事你這輩子都別吃放了醬油和山西老陳醋的菜了!”

二嘎子的話音未落,在空中又飛出去一顆在北京被尊稱為“膠菜”,實際上學名就叫做大白菜的防禦武器。

望著那顆足足十七八斤重的大白菜,就像是一枚空投的重鎊炸彈般,直直倒砸下去,二嘎子和司務長異口同聲的喝道:“是誰把我們的白菜也丟出去了?!”

攔在軍營前面的中國軍人,突然有人發出一聲痛哼,緩緩的倒了下去。一名白俄士兵瞪著充血的雙眼,端著一支刺刀上還沾著鮮血的步槍,嘶聲叫道:“我讓你們用開水潑,我讓你們砸,我們是不能開槍,但是總沒有人規定我們不能用刺刀吧?我就不相信刺刀都捅不開你們了!”

望著那個倒在血泊當中的兄弟,所有人的眼睛都紅了。在放聲撕喊和怒吼聲中,一場實力絕對不對稱,沒有槍聲,只用冷武器交鋒的戰鬥,在這個孤軍營中展開了。

中國軍人用搶來的木棍還擊,他們倒轉打碎後有尖銳棱角地啤酒瓶,和白俄士兵對拼刺刀,他們一個人打不過一個白俄士兵。就幾個人一起撲過去,對著被他們壓在身體下面的白俄士兵用力猛揍,任由更多的白俄士兵圍著他們拳打腳踢。國旗,還在迎風飄揚,那紅得燦爛,紅得莊嚴的底布,那青天白日,都在默默見證著這場為了尊嚴而戰的慘烈戰鬥。在連長、排長和班長的帶領下,中國軍人組成了一個又一個作戰單位,他們拼死抵抗。

但是面對無論是人數、武器還是體力都占據絕對優勢的白俄士兵。他們一個個倒在了地上。軍醫官在操場上跑來跑去,盡他可能的拼命治療每一個人。但是在他給一個人包紮地時候,往往又同時倒下了兩三個人。

而當本來就獸性未泯的白俄士兵打紅了雙眼,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動用步槍上的刺刀時,身受刀傷的士兵就越來越多。看著躺在自己懷里,全身至少中了六七刀的傷員,看著從這個年輕的士兵身上噴湧出來的鮮血,感受著生命力從他的身軀里迅速流失,手里只有幾卷止血繃帶和一瓶消毒酒精的軍醫官,一邊在努力幫傷員止血,一邊全身都在微微顫抖。

這些在軍營地操場上打成一團地軍人,無論是中國軍人。還是白俄軍人,都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一道纖秀而英挺的身影,已經悄無聲息的越過軍營四周地鐵絲網,成功的避開了四周意大利士兵的監視,消失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面。

馬蘭沒有回頭,她知道現在就算自己去幫助孤軍營的戰友,以她個人的力量,也無法改變這場注定必敗的戰局。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這場事件真正的幕後元凶,付出應有的代價!只有這樣,那些為了捍衛國旗,而倒在血泊當中的兄弟,他們的血才不會白流!

沒有人能想到,這樣一場實力殊懸的戰鬥,竟然整整持續了一個小時。到了最後,就連負責防守瞭望台的一連,在投光手中所有可以用可以投的武器後,也加入了操場上的戰鬥。

在這一場長達一個小時的戰鬥中,孤軍營除了謝晉元團長和雷震全員參戰,直至戰到最後一刻,至少有一百多人受傷,而根據軍醫官的清點,至少有四十一人受到重傷,他們那血肉模糊的身體,和那被鮮血浸透的軍裝,無不訴說著戰鬥的慘烈,和他們身上那種屬于中國軍人的頑強!

謝晉元和雷震仍然坐在他們原來坐的位置上,他們沒有去看屋外的戰鬥,也許就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不願意去看到那種血戰後的慘烈,還是已經知道了最後的結局,沒有必要再用自己的雙眼,去重新印證他們的判斷。

“雷震,你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去參加這場保衛國旗的戰鬥嗎?”

雷震不知道,所以他沒有說話,他在豎直了耳朵,認真的聽著。他知道謝晉元這樣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這一場國旗保衛戰,是由你全程計劃,而我只是幫助你把整個計劃實施下去罷了。”謝晉元道:“所以你才是這場戰鬥中的總指揮官,我堅持要你留在這里,就是要讓你睜大眼睛看清楚發生的一切,讓你明白身為一個指揮官,一旦做出決策,就代表著戰爭與死亡。你必須要通過這種實戰,盡快了解自己性格、習慣與知識方面的不足,並針對性的通過學習補充或糾正,只有這樣,你才能真正成長起來,成為一個合格的統率者。”

“在常規情況下,你應該作為一名作戰參謀跟在我的身邊,在經過至少一年的實戰演練後,我再交給你一支部隊,讓你嘗試著獨立支撐大局。可是現在,很明顯我無法做到。”謝晉元凝視著雷震,道:“抱歉,時勢所限,我最多也只能做到這一點,以後的路,你還需要自己慢慢去摸索了。”

雷震沒有說話,他在輕輕的抽著氣。跟著謝晉元學習了這麼久,雷震早已經學會了戰場上面對任何挑戰,都氣定神閑,可是在這個時候,望著謝晉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爬上發梢的那一縷灰白,雷震的身體卻在輕輕的發顫。雷震一直堅信,謝晉元一定有更好的方法,來解決這場因為堅持升國旗,而帶來的危機。可是直到這個時候,雷震才明白,為什麼謝晉元會一直詢問他的意見,明明知道他的計劃太激進太大膽,仍然毫不保留的接受了他的計劃,並把計劃完整的貫徹下去。

謝晉元就是要讓雷震知道,身為一名指揮官,他的身上所肩負的那種責任!沒有扛起這種責任的覺悟和能力,就根本不配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事指揮官!

突然間,雷震想到了一句古話……一將功成,萬骨枯!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終于平靜下來的操場上突然再次傳來了一片喧嘩。就是在孤軍營官兵的叫罵聲中,白俄隊長手里拎著砍刀,大踏步走向了這些中國軍人為之殊死搏斗了整整一個小時的國旗。

而在這個時候,一名白俄士兵更在眾目睽睽之下,用槍托狠狠砸著孤軍營里的軍醫官,他用生硬的漢語,嘶聲叫道:“讓開,讓開!你不讓開我就砸死你!我知道就是他用開水燙傷了我,我絕不會放過他,你要不讓開,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軍醫官用身體死死護著一個身中兩刀,雖然已經紮上了臨時用作止血繃帶的布條,但是鮮血仍然不停從傷口里滲出來的年輕士兵。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45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八章 他死,你死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沒有看到他已經身負重傷了嗎,你沒有看到他已經無法再站起來戰鬥嗎,你再這樣打他,他會死的!”一向文質彬彬的軍醫官,一向被部隊的那些粗擴漢子們稱為小白臉的軍醫官,在這個時候,就像是一只面對不可對抗的危險,卻依然本能的用自己身體保護著孩子的母親,他的眼鏡被打飛了,鮮血從他的鼻孔里,從他的嘴唇邊不停的流淌出來,在他比女人還要白暫的皮膚上流過,帶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淒厲。

當他看到又一名白俄士兵,用他穿著皮靴的腳,重重踏了一下另外一個病人,清楚的聽到只有骨骼折斷時,才可能發出的可怕脆響聲時,這位軍醫官真的瘋了。

軍醫官跳了起來,他就像是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般,狠狠撲向了白俄士兵。他根本不理會白俄士兵手里還沾著鮮血的刺刀,他張開自己的十指,劈頭蓋臉的對著那個白俄士兵抓下去。

他用自己的手指抓,他用自己的腦袋頂,他用自己的口水吐,他用盡自己身上一切可以揮動,一切可以當成武器的部位。他一邊拼命撕打,一邊又哭又叫:“你幹了什麼?你都幹了什麼?你也是軍人,你為什麼不能尊重一個為了保護國旗,為了軍人的尊嚴,而舍命戰鬥的士兵,你把他當成了什麼?!他是我的病人,他就是我的責任,我甯可你一槍把我斃了,我也絕對不能允許你動我的病人!!!”

那個白俄士兵真的被打蒙了,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這個身高超過兩米,體重至少有九十公斤,長得就像是一頭成年北極熊的白俄士兵,竟然被一個手無寸鐵,一看就是百無一用是書生的軍醫官,用最狂風驟雨,最瘋狂,最無章法,最拼命的進攻打得整整退出了二十一步!

當軍醫官的身體突然狠狠一顫的時候,孤軍營所有士兵的呼吸幾乎都同時凝滯了。在他們默默的注視下,軍醫官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可是鮮血仍然止不住的從里面噴湧出來。直到這個時候,那個被打得暈頭轉向的白俄士兵才明白,他在下意識的反抗中,已經將手中的刺刀,刺進了軍醫官的身體。

站在軍營大門前,看到這一幕的英國軍隊指揮官馬飛少校,望著突然變得一片甯靜的軍營,看著那些或站,或躺,或躺在地上的中國軍人,感受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輕輕嗅著一種百戰雄獅在真的怒了,瘋了,狂了。即將爆發出最狂猛最凌厲進攻的殺氣,馬飛少校深深皺起了眉頭。在他的心里,只有一個想法:“糟了!”

就在這個時候,所有人突然聽到了一聲怒極的狂吼:“還愣著幹什麼,是爺們的,就全給我站起來!”

所有人霍然轉頭。是雷震!迎著千夫所視,迎著幾十名白俄士兵,下意識對自己揚起的刺刀,迎著遠方那輪已經漸漸移到天幕正中間的一輪豔陽,看著操場上那面還在迎風飄揚地國旗,雷震深深吸了一口氣。

在象棋的規則里,將與帥是不能走出自己那個田字方格的,因為他們是戰場上的最高指揮官。他們是凝聚整支部隊形成一個整體的最靈魂人物,所以他們應該躲在大後方,應該去做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工作。而謝晉元當然是希望把雷震培養成這樣一個人才,但是內心深處雷震清楚的知道,他更喜歡那個為了一句“過河小卒當車”使,而奮不顧身舍生取義的小卒!雷震喜歡那種不顧一切,將進攻,進攻再進攻發揮到極限,直到自己在敵人陣營中。

殺出一條血路,沖到了彼岸,迎接到自我成長的曆程。

如果說,真要雷震選擇自己未來的路,選擇他的發展方向,他要做的,就是一個能夠像過河小卒一樣,沖鋒陷陣的帥!一個即可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又可以登高一呼應者,率領所有相信自己追隨自己的兄弟,對敵人發起最狂風驟雨進攻的勇將!

雷震伸手指向了前方,他的目光刺穿了上百米的距離,跳過了一個又一個攔在他面前的身影,直接落到了那個刺傷軍醫官的白俄士兵,雷震一字一頓的道:“他死,你死。他活,你活!”

那個手里拎著刺刀的白俄士兵在眾目睽睽之下,他想放聲大笑,來表達對雷震的不屑。他想用放聲大笑來證明自己的勇氣,但是他張大了大嘴巴,卻什麼也沒有發出來。也許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在這個世界上,真的還沒有幾個人,能在面對一頭已經牢牢鎖定自己,縱然逃到天涯海角,也絕對不會放棄追殺的瘋狂猛獸,和他那雙黑得深邃,黑得幽然,黑得凌厲的雙眼對視時,還能夠鎮定自若的放聲大笑了吧?那實在需要太大的勇氣!

“現在是十一點十五分,距離我們預定的降旗時間,還有四十五分鍾!”雷震猛然狂喝道:“一起戰吧!”

幾乎在同時,英國軍隊的馬飛少校,也放聲狂喝道:“所有人撤掉槍里的子彈,如果誰敢在這里開槍,哪怕只是走火,那也不用等什麼軍法審判了,我會直接一槍斃了你!”

就在白俄士兵一陣慌亂中,剛才已經失去戰鬥力的中國軍人,再一次重新跳了起來。四百名白俄士兵,三百多名中國軍人,又一次混戰到了一起。

雷震沒有對任何人發動進攻,就在這一片混亂,一片激昂,一片悲傷的戰場上,他筆直的向前走著。他走過了扭抱在一起的人,他走過了揮舞著手中的大木棒,對著中國軍人劈頭蓋臉猛敲的白俄士兵,他走過了揚起拳頭,對白俄士兵鼻子猛擊的中國兄弟。“砰!”一記拳頭重重打到了雷震的鼻子上,鮮血迅速從他的鼻孔里滲出來。

一直牢牢跟在雷震身後的兒子憤怒了,它盯著那個白俄士兵,露出了自己鋒利的牙齒,但是雷震卻不動聲色地伸手擦掉了自己鼻子里流淌出來的鮮血,繼續向前走著。在鈍器破風而過地呼嘯聲中,一根粗大的木棍。對著雷震狠狠砸過來。雷震伸出右臂架在自己的頭上,硬生生的擋住了這一擊。

“砰!”木棍打在雷震的手臂上,強大的沖擊力與反作用力,讓木棍生生斷成了兩截,在這個時候,雷震可以清楚的聽到自己手臂的骨頭,在對他痛苦地哀號,而他裸露在衣袖外面的皮膚。更是在轉眼間,就塗上了一片烏青。但是雷震卻連都沒有轉,他沒有看是誰對著自己打出了這麼重的一棍,他也不想知道。他仍然用平穩的步伐一步步的走著。

在大自然中,如果你遇到了一只猛獸,一只沒有吃過人,摸不透你深潛的猛獸,在這個時候,你最好的方法,就是牢牢的站在它的面前。直視著它的雙眼!就算你怕了。你也一定要挺起自己的胸膛,就算你的心髒跳動每分鍾超過了一百二十次,你也絕對不能讓自己的身體顫抖。你更絕不能轉身逃跑。因為你一旦示弱,一旦暴露出自己的弱點,你的敵人,你的對手,你面前那只虎視眈眈的猛獸,就會找到信心,對你發動必殺的一擊。這樣強強對峙,遲早,你面前的猛獸,會累了。會乏了,你再用緩慢的動作,正視著它一步步倒退著離開,這樣你才有機會逃出生天。

就是因為太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這一片混亂當中,雷震沒有奔跑,沒有四處閃避,他只是用一種穩定的速度,一步步的向前走著。就是因為他的這種平靜。就是因為他身上所蘊藏的那種,就連猛獸都要小心翼翼地可怕爆發力,讓攔在他面前的人,無論是孤軍營的兄弟,還是白俄軍隊的士兵,都下意識的避開了他。放任雷震如入無人之境般,一步步走到了軍醫官的身邊。

雷震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刺傷軍醫官的白俄士兵,將他的容貌,將他的體形,牢牢的刻進自己的記憶最深處,然後雷震蹲下了身體。

“有沒有過受傷的經曆?”

聽到雷震的詢問,因為傷口不斷失血,已經臉色蒼白的軍醫官,用力搖頭,旋即他又點了點頭,用剛才因為過度激動在過度怒吼中已經變得嘶啞的聲音,道:“我在學校,拿兔子做切片實驗時,沒有固定好標本,自己用手術刀,在手臂上狠狠劃了一刀。”

迎著雷震似笑非笑的雙眼,這位剛才僅僅為了一名病人,就敢和手里拿著刺刀的敵人拼命的軍醫官,臉上竟然又出現了一絲血色,他喃喃的強調道:“當時流了不少血呢!”

雷震在笑,迎著雷震的笑臉,軍醫官必須要說,如果他是一個女孩子,在這個時候,他真的會沉淪到雷震的笑容當中。雷震的笑容看起來是那樣的溫暖,溫暖得就連那輪正在不斷向天幕正中央飄移的太陽,都變得溫和起來。

“我沒有上過學,連認字,都是謝晉元老師教我的。我想一大群年齡接近的人天天住在一起,一起接受教育,一起慢慢的長大,應該是一種非常快樂,非常值得回憶的經曆吧?”

軍醫官也笑了,就是在他的微笑中,就在他不自覺當中,他已經漸漸恢複平靜。當發現自己傷口,鮮血湧出的速度大大降低的時候,軍醫官才明白,雷震竟然已經幫助他戰勝了生物第一次受到重創時,必然會產生的恐懼,讓他的心跳恢複了正常。

就是因為他的心跳恢複了正常,體內的血壓降低,所以生命力才不會從傷口飛快的流失。雷震抓起了軍醫官的急救包,可是里面除了一個用空的酒精瓶外,什麼也沒有了。

在操場上的傷員實在太多,軍醫官已經用光了他手中可以動用的一切醫療物資。就在雷震四處巡視,尋找可以利用的東西時,一個急救包突然送到了雷震的面前。做出這樣雪中送炭事情的人,赫然是那個刺傷軍醫官的白俄士兵!

躺在地上,用雙手壓住傷口的軍醫官,看到這一幕,他笑了,他真的笑了。

“雷震,你看,他的手在發抖呢。”軍醫官微笑著道:“在我的印象里,白俄士兵一直是最野蠻,最不講理的軍隊,可是他怕你了,他真的怕你了。”

那個白俄士兵,可以聽懂軍醫官的話,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他甚至在雷震接過那個急救包後,蹲下身體,把軍醫官的上身抱起來,放進了自己的懷里,並用他像熊爪一樣厚重的大手,幫軍醫官壓住了傷口。

這個白俄士兵是真的怕了。沒有親身體驗過的人,絕對不會明白,雷震看他那一眼時,所包含的東西。在那個時候,這位白俄士兵就清楚的明白,就像雷震說的那樣,這位軍醫官死,他死,這位軍醫官活,他活。除此以外,再也不會有第三種可能!

這是一種生物面對死亡,是本能的直覺,沒有任何理由,但是卻往往非常准確!

處理完軍醫官的傷口後,雷震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你能活下去了。”

沒有再理會那個白俄士兵,雷震站起來走向了第二個傷員,而那個白俄士兵,仍然老老實實的抱著軍醫官。小心翼翼的用自己的身體,幫軍醫官擋住一些不知道從哪里飛過來的東西,唯恐它們又砸中了軍醫官的傷口。

雷震就這樣在戰場上不斷穿梭著,他救治著一個個傷員,當謝晉元親手戴到他手碗上的那塊手表的時針,終于指向正午十二點時,雷震深深吸了一口氣,猛然發出了一聲聲震全場的狂吼:“住手!”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45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九章 事非成敗

雷震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拳,放聲喝道:“五二四團第一營,全體集合!”

三百多名孤軍營官兵面面相覷,說實話,雷震不是他們的長官,他甚至連軍人都不是,他根本沒有下達全營集合命令的資格。但是看著在千夫之視之下依然仰然屹立,就連那些窮凶惡極的白俄士兵,也沒有人願意或者說根本不敢靠近他的雷震,在場的所有中國人眼睛都亮了。

楊瑞符營長第一個默默走到了雷震的面前,他就像是要接受元首審閱般,對著雷震這樣一個初出茅廬的無名小卒,努力挺直了自己在將近兩個小時的激戰中,已經傷痕累累的身體。就是在楊瑞符營長做出的表率下,越來越多的孤軍營士兵,以雷震高高揚起的那只拳頭為目標,在雷震的面前不斷集結。

白俄士兵沒有阻止這些中國軍人集結,一小時零四十五分鍾的激戰,這些平均身高還不足一點七米的軍人,已經讓白俄士兵領教了中國這樣一個信奉謙和忍讓的民族,真的發了瘋,真的發了狂時,所暴發出來的那種最可怕戰鬥力。在一種奇異的沉默中,全營三百七十多人,除了身受重傷,再無法憑自己力量支撐起身體的軍人,全部都集結到了雷震的面前。

“我討厭軍人,我第一次見到軍人時是十四歲那。就是那群比野獸更像是野獸的日本士兵,闖進村子殺死了我的娘和大姐。”

“我討厭軍人,是大哥救了我,把我帶出了大山,給了我一口熱飯和一身乾淨的衣服。我們和日本人作對,不斷搶劫他們的運輸車,但是在我們被日本軍人追得走投無路的時候,那些平時比土匪更像土匪的中國軍人,給了我們最後一擊!”

說到這里。雷震的聲音突然停頓了,他想起了二姐用玉米秸編成的“小槍”,就是在十九年前的某一天,他親手抓到了那樣一個玩具,讓他的生命和‘軍人’這個職業,有了再也無法分割的糾纏。

也許在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一位神正在俯視著大地,用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無上神通。引導著雷震終于找到了自己人生的……路?!

雷震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在這個時候,面前這三百多名傷痕累累卻當著敵人的面,把身體挺著就像是一杆杆標槍地爺們,已經用他們的實際行動,讓自己終于明白了什麼叫做真正的軍魂!

就是帶著這樣的喃喃低語,雷震霍然轉頭,大踏步走向了那一面到了中午十二點鍾,依然在孤軍營的操場上迎風飄動的國旗。在所有人的注視中,雷震慢慢降下了這面實在浸染了太多鮮血,紅得奪目,紅得豔麗的國旗。

“我們預定,在早晨六點鍾升起國旗,于中午十二點鍾降下國旗。我們成功的在軍營里升起了國旗,成功的讓它飄揚到了中午十二點鍾,現在我們又成功地親手降下了自己的國旗。我們,勝利了!站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好兵!”

在短暫的沉默後,狂風驟雨般地掌聲和歡呼聲,突然在孤軍營的操場上響起,狠狠撕破了這片孤寂的天空。在這個時候,面對著把孤軍營團團包圍的英國、意大利、白俄士兵,這些孤軍營的中國士兵,每一個人都在用力的吼,都在放聲的叫,他們似乎要用這種方法,把這一年時間,積壓在他們心底那太多太重的郁悶,一次性的徹底傾泄出來。

迎著這如潮水般湧過來的歡呼,雷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努力挺起了胸膛,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對著面前這三百多名中國軍人。敬上了他這一生中,第一個軍禮。

“刷!”三百多只右手,幾乎在同一時間狠狠揚起,回了雷震一個軍禮。再次看了所有人一眼,雷震捧著國旗,走到了指揮這場鎮壓行動的馬飛少校面前,他舉起了國旗,珍而重之的把它放到了馬飛少校的手里,道:“國旗是你們送過來的,我們已經完成了紀念儀式,按照事先約定,現在我把它還給你。同時,我還有幾句話想送給你,希望你能夠記住它。”

馬飛少校在聽著,他在認真的聽著。

“我們不笨,在這里沒有人笨,更沒有人笨得想一心找死。但是,在這個世界上,有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人的人格!”

馬飛少校捧著那面中國國旗,他慢慢品味著眼前這個只有二十歲地年輕人,說出來的話。當他帶著部隊撤出對孤軍營的包圍時,馬飛少校突然回過頭,對著雷震伸出了一根大拇指,誠心誠意的道:“你是一個英雄,你們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是英雄!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更希望是你們的朋友,而不是站在對立的角度上。”

面對雷震和整個孤軍營的中國軍人,馬飛甚至不願意說出“敵人”這個詞語,說完這些話,馬飛帶著所有部隊,捧著那一面實在浸染了太多鮮血和生命的國旗,離開了孤軍營。

望著馬飛少校和三支隸屬于不同國家,卻可以一起包圍孤軍營的部隊,在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在笑,就連隔著窗戶關注著事件發展的謝晉元也在笑,他正在親眼看著一只將來必將展翅騰飛翱翔萬里的雄鷹,正在破殼而出!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淡淡的淚水卻從謝晉元的眼眶里,慢慢的滲出來。在這個時候謝晉元當真是又哭又笑,就連謝晉元自己都不知道,擁有大智慧,早已經學會用淡定從容的態度來面對一切風風雨雨的他,為什麼會這樣自相矛盾。

只有謝晉元的妻子凌維誠才知道,為了訓練雷震,讓他快速成長,謝晉元在這九個月的時間里,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他需要教雷震識字,需要教導雷震用自己的雙眼去分辨這個世界的真善美,幫助雷震去樹立正確的人生觀!謝晉元還需要教導雷震這樣一個連自己名字都寫不出來的人,去研究孫子兵法,去研究中國人文曆史。去分析各種經典戰爭案例。謝晉元更要扭轉雷震對軍人這個職業的偏見,讓他能夠真正接受軍人,願意成為一個優秀軍人。

如果說擁有了今時今日的成就,雷震是付出了十分努力的結果,那麼謝晉元在背後付出的就是二十分的辛勞!眼看著自己親自教導的雷震,在他量身定做的輔導中不斷茁壯成長,以驚人的速度在吸收一切知識與智慧,最終終于在逆境中爆發出如此燦爛。又是如此自信的光芒,帶領孤軍營所有人,打出了一場難能可貴的大勝仗,謝晉元不能不笑!他謝晉元也曾經像雷震這樣血氣方剛,他擁有一腔為國為民舍生取義的俠義情懷,在他的心里,更有過靠著自己的努力光宗耀祖,最後榮歸故里的野心。可是就是現實,慢慢磨掉了謝晉元的棱角,就是一次次碰壁和冰冷的現實。讓謝晉元明白了在這個大時代的曆史背景下。個人力量的渺小。眼看著那個昂然屹立在孤軍營操場上的雷震,感受著他身上那種澎湃激昂的熱情,遙遙暢想這個人在未來地曆史中。

可能畫下地燦爛一筆,已經把自己所有的希望,甚至是身為軍人這個職業的未來,都寄托到雷震身上,自己只留下無盡地等待的謝晉元,他不能不哭!如果他們的國家真的夠強大,真正的可以尊重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浴血奮戰的軍人,他謝晉元還不到四十歲,正是男人建功立業的最好年齡。他用得著把自己的希望與夢想,都寄托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而自己卻必須囚禁在這里,忍受著別人的白眼嗎?!

凌維誠就站在謝晉元的身後,她伸手輕輕抱住了謝晉元的腰,把她的臉輕輕貼到了謝晉元並不算寬厚,卻可以讓她一生都為之癡迷的肩膀上,把她的支持與少女對英雄般的崇拜,毫無保留的傾泄到這個男人的心底。直到謝晉元的呼吸恢複了平靜,直到她用屬于女性地溫柔,一點點撫平了自己丈夫心中的傷與痛。兩個人就這樣靜靜的站在那里,彼此感受著對方的體溫,聆聽著那熟悉的呼吸聲,享受著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奇妙溫柔。

當天下午,謝晉元就帶領全營官兵,將四名為了保護國旗而犧牲的烈士遺體,在孤軍營操場北側,一個寬敞的地方埋葬。

眼看著泥土一點點埋住了棺木,眼淚再一次從每一個人的眼眶里流淌而出。就在這個時候,謝晉元看到了馬蘭。馬蘭還是一臉的平靜,看她的樣子,仿佛剛才只是偷偷溜出軍營去散心,但是她卻用微不可聞的動作,對著謝晉元和雷震點了點頭。

謝晉元輕輕吐出了一口氣,他明白,馬蘭就是一個受過嚴格訓練,精通特種作戰,同時對情報戰又有相當了解,對日本軍人對恨之入骨的戰爭機器,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已經注定了日本“梅”機關,針對孤軍營而設立情報站全軍覆沒這樣一個悲慘結局。

到了第二天,謝晉元就像平時一樣,帶領孤軍營所有人,在進行了早操和晨跑後,再一次面向東方,進行了他們的精神升旗儀式。而就是在這一天的晚上,孤軍營再次被包圍了。

領隊包圍孤軍營的還是馬飛少校,這位曾經冒死孤身進入四行倉庫,勸謝晉元撤入租界的英國軍官,把部隊留在外面,獨自一個人走進了軍營。

“我接到工部局的指令。”面對謝晉元,馬飛少校滿臉都是無奈的苦笑,“上級要求我把你和十幾軍營里的軍官都接到另外一個地方,他們說那里的環境更好一些,比較適合你們這些有身份的軍官居住。”

而就是在這一天的晚上,馬飛少校又來到了孤軍營,聯同他一起來“拜訪”的,還有三百多名全幅武裝的白俄士兵。謝晉元笑了,看來馬蘭下手夠狠,很有可能對“梅”機關在孤軍營附近設置的情報站,進行了一次毀滅性打擊。

否則的話,日本軍方絕對不會像一條被踢疼的瘋狗一樣,狠狠的撲過來,試圖再反咬他們一口。

把謝晉元和十幾名軍官全部帶走,和普通的士兵分開看押,這很可能是日本軍方提出來的建議。謝晉元必須承認,這的確是一記狠招!

想想看,一支部隊,指揮系統被人連根拔除,那會變成什麼樣子?連排長都被拉走了,只剩下幾個只知道沖鋒陷陣,連大字都不認識幾個的班長,沒有了上級的統率和壓制,這些班長都是一些身經百戰的老兵,誰又會對誰服氣?無論他們手下的士兵有多精銳,在群龍無首各自為政的情況下,只會變成一盤沙散。

但是謝晉元坐在馬飛少校的面前,他的臉上卻依然保持著淡定自若的笑容,因為在日本軍方的這個計劃里面,他們還是漏算了兩個人。第一個人,當然是雷震。雷震不是軍人,當然不需要被馬飛少校請到另外一個“環境更好,更適合軍官居住”的地方。

雖然雷震只是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大孩子,但是軍營里以強者為尊,在經曆了昨天的護旗事件後,雷震已經用實際行動,贏得了那些軍人的認可,再加上他是謝晉元徒弟這層身份,勉強可以統率全局。

而且還有馬蘭,她當然是軍人,而且還是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直屬特務營的連長,在南京保衛戰中,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全軍覆沒,從那個時候開始,馬蘭就再也沒有穿過軍裝。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在整個孤軍營也只有謝晉元、雷震和楊瑞符、凌維誠四個人。

當十幾名孤軍營的軍官被白俄士兵帶進謝晉元的房間後,暗中數了一下人數,謝晉元再次笑了。這些白俄士兵一個個長得又高又壯,看起來就像是北極熊,而他們的大腦,大概也繼承了北極熊的“優點”。在軍營里士兵都剃光了頭發,只有連長以上的軍官,才會留頭發,所以那些手里連份名單都沒有的白俄士兵,見到有頭發的才抓。這樣一個方法看起來又簡單又有效,但是,如果有軍官自己喜歡剃光腦袋,在這個嚴熱的夏季里,讓自己的腦袋更涼快一點呢?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47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章 漫天飛舞

“請給我幾分鍾,我們這些軍官搬到條件更好的地方,去享受渡假式的生活了,我有些事情,必需要對下面的人交待一下。”沒有人能拒絕謝晉元的這個要求,事實上謝晉元能夠答應工部局提出的這種無理要求,沒有讓事情演變到再次動用暴力解決,已經大大出乎馬飛少校的預料。根據謝晉元的要求,把馬蘭單獨請過來後,馬飛少校就知機的退出了房間,並紳士的伸手幫他們關住了房門。

謝晉元和馬蘭都沒有說話,他們靜靜的凝視著對方,聆聽著彼此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感受著一種奇異的平靜,直到馬飛少校的腳步聲慢慢踱遠,謝晉元才低聲道:“我走後,整營兄弟的命,就交到你手里了!”

“是!”迎著謝晉元隱含焦灼的雙眼,馬蘭沉聲道:“在你找到更好的人選或者我陣亡之前,我一定會全力完成你交付給我的任務!”

“雖然你很棒,絕對是一個最優秀的軍人,但是大家畢竟不屬于同一個系統,突然讓一個女人來管理軍營,再加上最近發生的這一系列事情,很可能在人心惶惶之下,整個軍營都變得暴躁難以馴服。一連三排排長余德才沒有被白俄士兵搜查出來,你可以通過他來管理全營的士兵,面對熟悉的面孔大家更容易接受一些,而且有他這樣一個助力,你無論做什麼都可以事半功倍。”

說到這里,謝晉元微微眯起了雙眼,他低聲道:“余德才這個人,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愣頭青,在戰場上他沖鋒陷陣也算是一名勇將,但是想指望他處理各種突發事件,無異于對牛彈琴。記住,想用這樣的人,你必須在他最強最得意的領域折服他。讓他看清楚你們之間的差距,他才會老老實實的聽話。但是你又不能當眾讓他出丑,否則的話,只會適得其反!至于怎麼去做,就由你自己拿主意吧!”

馬蘭用力點頭。

“至于雷震,他還年輕,進入軍營的時候也太短,他甚至還不會和大家融入到一起。但是他頭腦靈活,又能刻苦學習,這一次他的計劃雖然做得並不算完美,但是已經稱得上是攻守兼備。如果可能的話,盡可能交給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讓他在實踐中慢慢成長。如果有什麼事情拿不定主意,你也可以找他商量一下,有時候指揮官在面臨困境時,就需要雷震身上的那股狠勁,在背後重重推上一把!”

“還有。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必須要做好警備工作,防止日本軍方指使的浪人,趁虛而入潛入軍營。對我們實施襲擊。你,雷震還有維誠都可以自由出入軍營,在這一段時間,如果沒有必要,盡量不要踏出軍營一步,以免被敵人找到機會逐個擊破。”交待完所有的事情,謝晉元問道:“你有沒有問題?”

“有!”馬蘭凝視著謝晉元,道:“我認識的謝晉元,攻守兼備,更謀定而後動。從來不打沒把握的仗。你也說過,雷震還年輕,這一次他做的計劃並不算完美,也就是因為他的計劃太沖動太激進,把孤軍營和工部局之間的矛盾徹底激化,才會演變成這樣的結局。我想,在面對躲在工部局背後的日本軍方步步緊逼時,你應該早已經有了更可行,更容易讓我們度過難關的方案了吧?”

謝晉元略微沉默。旋即點頭,道:“是!”

“我想知道的是,你明明有了更好的計劃,你明明知道采納了雷震的計劃,就很可能會讓整個軍營付出血的代價,為什麼還是接受了那個並不成熟的建議?”

謝晉元突然問道:“馬蘭你見過雷震哭嗎?”

馬蘭不假思索地搖了搖頭,她幾乎無法想象,雷震這樣一個男人哭是什麼樣子。

“我見過,就是在昨天,他哭了。”迎著馬蘭訝異地眼神,謝晉元輕聲道:“為了保護那面國旗,我們有四個人死在了刺刀和亂棍之下。在把他們埋葬之前,雷震抱著其中一具屍體,在地上呆呆的坐了很久。雖然他掩飾得很好,一直背對著我們,但是我知道,他哭了。”

“他清楚的知道,那四個兄弟,就是因為他過于激進的計劃,而付出了生命。”

說到這里,謝晉元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就是要讓雷震明白,身為一名指揮官,在做出任何決定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後行!平時我們進行沙盤模擬練習,他可以出奇至勝,他可以為了整體戰局的勝利,拋棄棋子用來吸引敵人的注意,但是當我們真正指揮一場戰鬥的時候,我們擺在沙盤上的,就是活生生的人命!沒有這種身負重擔的使命感,沒有經曆過鮮血的洗禮,沒有品嘗過面對滿地的屍體時那種身為人類的道德與追求勝利,兩種絕對矛盾感情反複煎熬,並從其中學會堅強,他就永遠不能擺脫紙上談兵地浮誇,成為一個真正的指揮官!”

馬蘭真的聽呆了,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真正明白,謝晉元為什麼會賭上整個孤軍營的命運與前途,采納了雷震的建議!

如果說一位名將的崛起,必然要踏著層層的屍體,一步步向上爬的話,謝晉元這位師父就是把自己,當成了雷震起始的那塊踏腳石!

“你不要以為我是溺愛他,才會陪著雷震去瘋!”謝晉元的聲音嘶啞了,“你看看我們,被困到了這里,誰也不知道要多久,我們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們每天在這里堅持操練,我們這個孤軍營被國人稱為上海的,小重慶”我們被所有人當成了抗戰英雄。可是實質上呢,我們不就是一支被人繳了械,連大門都不能走出去,升個國旗都要申請、申請、再申請,最後還是要拼死一戰的囚犯嗎?我們不就是一支為了黨國的面子,為了所謂的大義,而把自己貼到這里,明明心里憋得要死,仍然要打腫臉充胖子,擺出一幅堅強的面孔,擠出幾分從容笑意的笨蛋嗎?!”

“我們在這里關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久得已經足夠讓我們忘掉了很多屬于軍人的特質。我們就像是一頭被慢慢磨掉了血氣與野性的獅子,我們甚至習慣了這種被囚禁,被日本軍方步步進逼,只能被動應付的生活。如果用我的方案,我們是可以平安度過這次難關,但是絕對不可能像雷震提出的計劃那樣,反手狠狠刺上敵人一刀!在那個時候,我才真正明白了雷震,他就是一頭無論被人關了多久,折磨了多久,都絕不會馴服,只要找到機會,就會對敵人發起致命攻擊的……狼!”

謝晉元凝視著馬蘭,一字一頓的道:“所以我接受了雷震的計劃,因為我知道,面對日本這樣一條根本喂不熟的瘋狗,什麼孔孟之道,什麼浹浹大國的風度與謙和忍讓,都是天大的笑話,我們唯一可以戰勝瘋狗的方法,就是讓自己變成比他們更狠,比他們更善戰的狼!如果我謝晉元這一輩子,注定要在這個孤軍營里去充當一個所謂的蓋世英雄,那麼我甯可選擇雷震的建議,在面對日本人的步步進逼時奮起反抗光榮戰死!那時候,我就算是死,也可以含笑九泉,因為我知道,我的徒弟雷震,會帶著我的愛,我的恨,我未完成的使命與心願,帶著我們整個軍營三百多個兄弟在這個鬼地方積蓄的所有感情,重新走上戰場,和侵略者決一死戰!”

門外傳來了輕輕的叩擊聲,是馬飛少校回來了。

“謝團長,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看著面對自己,總算還帶了幾分禮貌的馬飛少校,謝晉元昂起了頭,他突然發出了一聲長歎:“我們軍營里只有三百多人,就算加上整個上海支持我們,幫助我們的民眾,也不過區區百萬人,我們卻妄想對抗日本這樣一個國家,我們又怎麼可能不敗?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沒有一個強盛的民族作支撐,我們又怎麼可能不敗?!”

目送著謝晉元和馬飛走出了房間,聆聽著紛亂的腳步聲,和一陣不能抑制的喧嘩與爭吵,馬蘭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悶氣。就像謝晉元說的那樣,沒有一個強大的國家,沒有一個強盛的民族作支撐,面對日本軍方的咄咄逼人,他們就算是爭吵,就算是抗爭,甚至是重新拿起武器拼死抵抗又能怎麼樣?除了付出鮮血的代價,他們還能換回來什麼?

馬蘭背靠在牆上,她扭過了頭,對著身邊的一扇並沒有關緊的窗戶,低聲道:“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永遠記住他說的話!”

沒有人回應馬蘭的話,房間里空蕩蕩的,當然沒有人回應馬蘭說的話。但是就在這個房間外的窗戶旁邊,一直貼著牆壁站在那里的雷震,嘴唇卻在不停的輕顫著。就在他輕輕的吸氣中,一顆接著一顆的淚珠,正在他的眼眶里不斷的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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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一章 非人環境

謝晉元被工部局帶走了,望著空蕩蕩的房間,手里捏著謝晉元留給他的筆記本,雷震還沒有來得及品嘗什麼叫做失落的傷感,他就被馬蘭叫到了面前。

上下打量著挺立在自己面前,就像是一杆標槍,已經有了幾分軍人氣質的雷震,馬蘭略略點頭,丟給雷震一把鐵鍬,命令道:“自己到軍營里隨便找一個空地,挖一條深兩尺,長十五尺的戰壕。”

雷震接過鐵鏟,二話不說就走出了房間,他知道從這個時候開始,馬蘭對他的訓練已經開始了。

雷震在操場的南側,找到一塊空地,開始不聲不響的挖掘起來。幾個小時後,當雷震終于挖好戰壕,帶著一臉的汗水和泥漬,把馬蘭請到操場南側驗收時,在這條戰壕的周圍,已經站了一大群孤軍營士兵。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望著馬蘭,生怕她出言驅趕,而那位本來應該幫馬蘭管理整個軍營的一連三排排長余德才,更是對自己手下的班長下達了死命令:“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裝傻充愣也好,做出謙虛好學的姿態也罷,發揮你們老兵油子的油嘴滑舌也行,總之都給我占好了位置,一步也不許離開!”

幾位班長連連點頭,其中一位更是把胸膛拍得震天響:“排長您放心,哪怕抱著馬蘭的大腿喊她姑奶奶,我也絕對不會後退一步!如果不能從那位姑***手里學到三招兩式,我王二虎的王字就倒著寫!”

他們是軍人,現在時逢亂世,過的就是把腦袋掛在褲腰帶上的生活。經過一場場血戰,這些老兵清楚的知道,到了戰場上,隨便哪飛過來一塊花生米大小的彈片,就可能讓他們這一百多斤重的身體一命嗚呼。在這種情況下,讓這些老兵們學習如何在戰場上更大化的保存自己的小命。當然比讓他們老老實實坐在那里,聽排長、連長們講曆史政治,教他們讀書識字要有動力得多。而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直屬特務營出身,受過德國特種部隊教官兩年嚴格訓練,以一個女人之身爬到連長級別的馬蘭,當然是戰場生存方面的專家。而她命令雷震挖出這麼一條戰壕,當然是要教雷震,如何制作防禦性能更良好。

作戰時射擊視野更遼闊,更不容被敵人狙擊的戰壕和單兵坑。馬蘭當然清楚這些老兵們心里都打得什麼小九九,她隨意看了一眼雷震挖出來的那條戰壕,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伸手指著雷震挖出來堆積到一起的泥土,道:“找點水把它們全和起稀泥。”

雷震跑到廚房,抓起了兩只水桶,從自來水管那兒接滿水後,又飛跑過來。來來回回跑了幾十趟後,他終于和出了大大的幾攤泥漿。

馬蘭從自己的房間里抱出了一個密封的壇子。當她打開這個壇子的時候。一股讓人只是略略聞到一口,就胃液狂湧的惡臭從里面沖天而起,手里捧著這樣一個天知道里面到底放了什麼東西的壇子。馬蘭竟然還能面不改色,把壇子里的東西,全部倒進了雷震和好的泥漿里。

臭,真***臭!如果不是用手捂住了鼻子,如果不是拼命的咳嗽,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相信在場已經有不少人會忍不住開始嘔吐。

“這是幾天前我就為你准備好的禮物。”

馬蘭抓起鏟子,一邊把壇子里倒出來地那些臭得離譜,臭得妖異的東西,一點點和進稀泥里。一邊淡然道:“這里有羊肝,豬肺,有我拜托嫂子從菜市場那些賣魚的攤點收集到的魚雜,加起來足足有十幾斤重,如果是在七八天前,把它們放進鍋里爆炒,再加上一把辣椒,絕對是一大盤上等的美味。為了訓練你,我這個師父可算是下血本了。”

怪不得這麼臭!原來是把十幾斤動物內髒切碎後。放進壇子里悶了七八天時間,現在時值夏季,天這麼熱,壇子里的東西嘔了那麼久,能不臭嗎?!

雖然已經用手死死捂住了鼻子,可是那股聞之欲嘔的臭味,仍然在狠狠刺激著每一個人的嗅覺神經,甚至連他們的眼淚,都忍不住開始流出淚水,由此可見這些被馬蘭珍藏了七八天的寶貝,究竟有多臭!

到了這個時候,有些頭腦靈活的士兵,已經開始隱隱明白,馬蘭對雷震的訓練,絕對不是挖掘戰壕那麼簡單了。指揮著雷震把這些調好的泥漿全部鏟進溝里,看到在操場的一角,還有一只躺在那里兩眼翻白,八成是被耗子藥毒倒,還沒有被清理掉的死老鼠,馬蘭伸手抓住這只死老鼠的尾巴把它揪起來,仔細打量了幾眼,然後把這只死老鼠,也放進了灌滿泥漿的戰壕里。

看著馬蘭嘴角揚起的那縷若有若無的微笑,在場所有的人,不知道為什麼,心里齊齊湧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惡寒。指著那一條灌滿了泥漿,泥漿里摻了十幾斤切碎的動物內髒,還在眾目睽睽之下丟進去一只死老鼠的戰壕,馬蘭對雷震道:“進去。”

看著雷震老老實實走進他親手挖掘,又是親手調好泥漿的戰壕,最後在馬蘭的指揮下,把整個身體都泡進了泥漿里,只露出一個腦袋,周圍旁觀的所有人喉結都在上下湧到,在這個時候,他們終于明白了什麼叫做作繭自縛。

馬蘭伸手抓起一把充滿腐爛惡臭味道的稀泥,把它整個拍到雷震的臉上,在為雷震作了一個絕對沒有任何美感可言的偽裝後,道:“沒有我的命令,你絕對不許出來。飯你可以選擇吃,也可以選擇不吃;如果你想大小便,可以選擇在里面自己解決,如果你認為自己很強,強得可以戰勝自己身體,也可以選擇憋住不解決!”

對雷震下達完命令,馬蘭轉頭望著周圍所有人,道:“你們誰有興趣陪雷震一起訓練的話,就挖上這樣一條戰壕把自己泡進去。現在謝團長不在了,日本浪人又天天圍著軍營打轉,我連軍營大門都不能出了。在這種情況下,我絕不介意多收幾個徒弟,訓練著玩玩。”

馬蘭對大家打開了方便之門,但是最終的結果是,除了老老實實泡在爛泥里的雷震,其他人,包括那幾個面對排長余德才,把胸脯拍得當當作響。承諾就算是抱住馬蘭的大腿叫姑奶奶也絕不退縮,一定要偷學個三招兩式的班長,都跑得一個不剩。

當天晚上,雷震就是在灌滿泥漿的戰壕里,吃了他平生最奇特的一次晚飯。

凌維誠雖然同樣被摻在爛泥中的動物內髒熏得喉嚨發緊,但是凌維誠仍然蹲到了雷震的面前,努力保持著平靜的表情,打開了手里的竹籃。雷震現在的鼻子一定已經習慣了泥漿里的惡臭味道,在這種讓任何一個正常人都無法忍受的環境中,他竟然深深的吸著氣。臉上露出了一個幸福的笑容。

“好香啊,是饅頭?!謝謝師娘!”

看著泡在泥漿里,卻在狠狠吞著口水。抽動著鼻子,已經做好大吃一頓准備的雷震,凌維誠在這個時候,當真是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這個孩子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的表情,不就是想讓她笑,不就是想讓她稍稍減少因為謝晉元離開,而帶來的迷茫與彷徨嗎?!

雖然已經聞不出臭味了,但是雷震的鼻子仍然比狗還要靈,凌維誠給雷震送過來的菜。還真是饅頭!

為了方便雷震吃飯,凌維誠特地把准備好的菜夾在了饅頭里。當凌維誠把饅頭遞到了雷震的嘴邊,想喂著雷震吃飯時,雷震卻搖了搖頭。

“如果這真的是在戰場上,絕對不可能有人把東西送到我的嘴邊,喂著我吃。”伸出沾滿泥漿的大手,接過那只饅頭,雷震把它送進嘴里慢慢嚼著,看著饅頭上沾地爛泥。聞著那股刺鼻地惡臭,當凌維誠看到雷震竟然把沾著爛泥的那一部分饅頭,也送進胃里時,凌維誠再也無法壓抑自己胃部的翻湧,她猛然伸手捂著自己的嘴巴,飛快的跑到了另一邊。在操場的一角,響起了一陣嘔吐的聲音,過了好半晌,凌維誠才再次回到雷震的面前。她張開嘴還沒有說話,吸到那股因為雷震挪動身體,更加刺鼻的臭味,凌維誠伸手捂住嘴巴,又飛跑開了。

凌維誠一定吐得非常辛苦,否則的話,當她第三次出現在雷震面前時,她的眼角為什麼還帶著一絲淚痕?凌維誠對著還呆呆躺在泥漿里的雷震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柔聲道:“饅頭還有很多,我再拿給你吃。”

雷震還沒有回答,他就聽到了馬蘭的聲音,“看起來你的胃口相當不錯嘛!”

慢慢踱到了雷震的面前,看著籃子里的饅頭,馬蘭微笑道:“雖然在環境複雜的戰場上,一個士兵很難得到充足的補給,但這些饅頭都是嫂子為你特意蒸的,這一次我就給你一個特例,敞開了吃吧。”

“吃上一個夾菜的饅頭,我已經六成飽了,再多吃也是浪費。”說到這里雷震似有所悟,他盯著馬蘭,道:“我不知道二師父你要多久,才能讓我離開這個鬼地方,這些泥漿里摻雜的東西已經夠多了,我可絕對不希望再加上我自己肚子里的存貨。”

馬蘭突然道:“七乘六加八減九加一再除以六等于幾?”

雷震翻著白眼,回答道:“七!”

“不錯,不錯。”馬蘭嘖嘖輕歎道:“在稀泥里泡了幾個小時,都沒有把你泡迷糊了,真是不容易。那麼請你告訴我,在兩個小時之前,有人往軍營里送了一批物資,當時軍營里一共出動了多少人來搬運,用了幾輛小推車,有多少車次?而根據你的判斷,他們這次送進來的物資,能夠支撐我們全營官兵正常消耗多久?你再告訴我,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讓相同數量的補給物資,支持我們全營官兵三倍以上的時間?”

雷震瞪大了雙眼,他泡在這樣惡臭熏天的戰壕里面,能堅持著不吐,已經足夠自豪了,他又怎麼可能有多余的精力,去關注定期給軍營里送糧食和蔬菜的補給車?

“時間太短,沒有注意?”馬蘭蹲到雷震的面前,她支著下巴,道:“好,那我們換個簡單的測試。你對著面前的操場已經超過四個小時了,應該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去仔細觀查操場地每一個角落了吧?就在你吃饅頭的時候,我把操場上幾件東西稍稍挪動了一下位置。你能不能分辨出來,哪些東西被我調掉位置,或者是突然多了一件什麼東西?”

雷震再一次瞪大了雙眼。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再無聊。也不可能閑得把操場上每一件東西的位置,都記在自己的腦袋里?”

雷震用力點頭,沒錯,馬蘭說得真是對極了。

“那麼請你告訴我……”

馬蘭笑容可掬的問道:“如果這真的是在戰場上,你一個大活人跑到這樣一個臭不可聞的地溝里,明明還保持著清醒的頭腦,卻什麼都不去做,什麼都記不住,那你跑到戰場上,躲在一個非人地環境里。你究竟想幹什麼?難道你是屬豬的。就喜歡每天泡在爛泥里,閉上自己的眼睛,做娶媳婦的美夢?!”

雷震敢和任何人打賭。馬蘭對他說的這些話,在若干年前她自己也是一個新兵的時候,那個什麼德國特種部隊教官,也一定對馬蘭說過相同的話,否則的話,她怎麼能信手拈來,就能說得如此辛辣而鋒銳,把雷震問得啞口無言?

“你和謝團長學了那麼久的戰略指揮,你也能背出孫子兵法全文,你應該清楚的知道。在孫子兵法的‘軍爭篇’中,已經清楚地禪明,一名出色的指揮官,無論是在什麼時候,無論在什麼場合,都會習慣的將周圍地形、氣候、溫度等能夠左右戰爭勝負地因素,牢牢記住。只有這樣,他們才可能臨危不亂,因為他們早已經在自己的大腦中。下意識的進行了不知道多少場可能發生的戰爭推演!”

在戰略指揮領域,馬蘭當真是把雷震批判得一無是處,但是雷震卻豎起了自己的耳朵,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牢牢記在了心里:“沒錯,戰略大師都是才華橫溢的天才,但是如果日常生活中刻意的積累與沉澱,沒有隨時把自己融入到對抗性推演的習慣,到了真正的戰場上,就算是天才,也絕對不可能因為一時地警惕,而脫胎換骨的變成另外一個人。因為戰爭打的不僅僅是決策,更是對細節敏銳的把握能力!”

“你不是想和我學習如何高精度狙擊遠距離敵人嗎,那你有沒有想過,對付狙擊手最好的辦法,就是同樣用狙擊手?一個善于偽裝潛伏,又精通狙擊的敵人,在幾百米外准備狙擊你時,如果你不能及時通過環境細小的變化,判斷出敵人的存在及方位,你就會反成為對方狙擊的槍靶!”

馬蘭地話說完了,雷震徹底陷入到沉思當中,就連凌維誠對馬蘭打了一個手勢,帶著她那只竹籃悄悄留開,雷震都沒有注意。

馬蘭就蹲在雷震的面前,靜靜的等著。依照特種部隊的慣例,在新兵入伍時,他們會請新兵進入這種戰壕里,接受一次洗胃。能通過層層選拔進入特種部隊的新兵,素質都相當不錯,但是進入這種灌滿泥漿,里面又摻雜了動物內髒的戰壕里,幾乎沒有人能頂住嘔吐的沖動。

可以說這樣一條戰壕,就是軍營對那些新兵的一個震撼教育,也可以說是下馬威。教官們就是要通過生理手段,來狠狠打擊一下新兵過于膨脹的自信,讓他們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個道理。

而且經曆過這種磨練的新兵,對腐爛的屍體和味道已經有了相當的抵抗力,就算是進入血肉橫飛的戰場,他們也能快速調整狀態。

不知道沉思了多久,雷震慢慢睜開了雙眼,但是在他的眼睛里,仍然滿是迷茫。通過環境細小的變化,判斷出敵人的存在及方法,這兩句話說得簡單,可是想要實施,卻實在太困難太不可思議了。雷震必須承認,他自己做不到這一點。就算他知道馬蘭對他提出的問題,並事先做了准備,也根本無法順利馬蘭的考驗。

“不要著急,我當年面對教官提出的這個問題,也和你一樣迷茫。”馬蘭早已經在雷震的面前,擺出了一付袖珍象棋,她指著隨意擺放在棋盤上的棋子,微笑道:“看來我需要用一些方法,來幫助你強化記憶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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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二章 狙擊手的呼吸

馬蘭在棋盤上隨機放置棋子,雷震必須要在一分鍾時間內,記住每一粒棋子,並把它們重新放到原來的位置上。

就是在這一個小小的棋盤上,雷震知道了什麼叫做模糊記憶。

人的雙眼在看到一件東西的時候,絕不會像一台照相機拍照那樣,完整將事物一絲不差的傳遞給大腦,而是有選擇性的。

打個簡單的比方,就好像我們知道一個人的長相,也可以一眼就辨認出他,但是如果給自己一支筆一張紙,卻很難畫出那個人的音容笑貌。因為直到那個時候,你才會發現,你也許只記住了那個人的鼻子很高聳,他的眼眶很深,眉毛很粗,臉部的線條很硬也很有男子氣概,但是你卻根本無法把這些元素完整的組合在一起。因為你忽略的細節,實在是太多、太多了,換句話來說,這個人的形象,在你的記憶中,只是一個用局部細節和亮點,外加你自己下意識的思維填補,拼湊起來的圖畫!

這種模糊記憶,是生物減輕大腦負荷的一種本能,但是對一名隨時可能遭到敵人遠距離反狙擊,稍有疏忽就會和死神一起跳舞的狙擊手來說,誰敢在戰場上用大概、可能、好像這種字眼?

當兩名狙擊手在戰場上狹路相逢的時候,考驗他們的就是射擊技術、呼吸的控制技巧和對環境的把握能力。也難怪一向以刻板嚴謹而著稱的德國人,能夠訓練出全世界最出色的狙擊手!

而通過不斷記憶隨機排列的棋子,並把他們重新擺到原來的位置上,就是一種可以克服模糊記憶的強化訓練。當然,在這個世界上過目不忘的天才,畢竟是極少數,人的記憶力是有限的,所以一名合格的特種作戰高手,他們在最短時間內。記住戰場地形的最好辦法,就是把記憶力和自己隨手繪制的地形圖疊加在一起!

這些方法說起來簡單,但是真想把它運用到實戰領域,並把它融入到自己的本能當中,就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總之你必須能夠在一分鍾時間內,記住所有隨機擺放的棋子。”

馬蘭這是高標准嚴要求。

“我也不管你用多少時間,才能做到這一點。但是沒有關系,你可以泡在爛泥里慢慢的學習,直到你能通過我的考核為止。”

不用問,這就是威脅,赤裸裸地威脅!

“不過我想就憑你雷震,這入門的第一關,絕對不會難倒你的。等你通過測試,有了一定的基礎,我就教你各種技巧和實戰技術,如果你真的很出色學習進步神速。能夠為自己贏得時間的話。我甚至可以教會你如何自己制造一枝最簡單的步槍和手榴彈。”

馬蘭這招叫做誘之以利。

不管怎麼說,雷震這一天晚上注定要睡在那一片爛泥里面。雷震真的不知道,這樣一條灌滿爛泥。里面還摻雜著腐爛動物內髒的戰壕,在特種部隊里被稱為“嘔吐戰壕”,是他們歡迎新兵入伍的一個特有道具。

沒有人能在這樣地戰壕里不嘔吐,就算是有極少數新兵意志堅強,但是一旦有人忍不住嘔吐,立刻就會形成連鎖反應。那些特種部隊教官,就是要在肉體和意志上,同時狠狠打擊這些素質不錯,但是同樣也會因為優秀而心高氣傲的年輕人,讓他們低下那顆腦袋。露出謙虛好學的表情。

而且這些新兵蛋子一起嘔吐過,一起當眾出丑,自然而然會從心底產生一種大家共患難的感覺,雖然在軍營里很忌諱山頭主義,但是只要教官稍加引導,就很容易讓他們形成一個整體。

一般的新兵,在這樣一條絕不人道的嘔吐戰壕最多只需要泡上兩三個小時,等他們連胃里的酸水都吐光了,蔫巴了。教官就自然會讓他們脫離苦海。可是雷震在馬蘭給他上的第一堂震撼教育課中,就沒有按牌理出牌,硬是在里面泡了幾個小時都沒有嘔吐也就算了,甚至還在這種地方有滋有味的吃起了他的晚餐。

面對這樣一個異類中的異類,變態中的變態,馬蘭這個老師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從這一天開始,雷震每天晚上就在這條嘔吐戰壕里睡覺了。當然考慮到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泡在爛泥里,絕對不是什麼有益身體健康的行為,必須要進行適當的體育運動,馬蘭也會不定時突然出現在雷震面前,要他立刻跳出來,扛上一根幾十斤重的木樁,繞著軍營進行十公里長跑。

沒有過這種經曆的人,絕對無法想象,身上衣服都被爛泥浸透的情況下,就跳起來進行負重長跑,那種全身都滑滑膩膩的感覺。而跑出一路路後,隨著汗水不斷從身體沒有被堵塞的毛孔里滲出來,體溫不斷提高,那慢慢蒸騰而起的味道更是別提有多精彩了,最慘的是當跑到最後,體能已經到了極限,必須大口的呼吸著空氣,免強壓抑住肺葉幾乎要爆炸地抽痛時,無論你怎麼小心,臉上混合了汗水的爛泥,百分之百都會有一部分流進你的嘴里。

“我們接受過反化學作戰,那才是真正的精彩。無論天氣有多熱,我們都必須在臉上戴一個防毒面具,接受各種訓練。有一次我們被送到沙漠里,戴著防毒面具進行二十公里越野長跑,教官下了死命令,誰敢把面具摘下來,他就會立刻開槍。結果很多人不適應沙漠的氣候,就在跑步的時候,有三成人中暑,有人反胃嘔吐了之後,就是在教官的注視下,一邊繼續跑步,一邊把吐到面具里的東西,又慢慢的重新喝了下去。當他們終于跑到目的地,可以摘下防毒面具的時候,他們立刻又吐了。在那個時候,我們自詡為牛,因為在這個世界上,只有牛這種動物才會反芻,把自己吃過的東西從胃里吐出來,反複咀嚼後再重新咽回去!”

雷震一邊扛著木樁奔跑,一邊聆聽著馬蘭的話。到了這個時候,雷震終于漸漸明白了什麼叫做特種部隊。想要在戰場上活得比別人更久,讓敵人死得比自己更快,要的就是在訓練場上,一次次把自己逼到極限,連命都可以搭上的覺悟!

一周後雷震終于可以在一分鍾內,借助自己隨手畫的草圖,牢牢記住棋盤上每一粒棋子地位置。爬出了那條嘔吐戰壕。看著已經用水管沖了整整一個多小時,身上仍然散發著一股惡臭的雷震,馬蘭點了點頭,她突然問道:“雷震,我聽謝團長說過你在四行倉庫戰鬥中的表現,在普通人眼里,你也算是一個神槍手了。告訴我,怎麼才能讓自己的槍打得夠准?”

“穩定!”

雷震回答道:“一名好的射手,在持槍射擊時,必須要保持絕對的穩定。只有這樣才能完成精確的射擊。為了讓自己持槍射擊時更穩定。我經常把磚頭吊在槍管上,然後保持站立射擊姿勢,來加強自己的臂力和韌性。”

“以一個從來沒有受過正規訓練的外行人來說。你已經做得相當不錯了。但是僅憑這一點,你就想打中八百米甚至是一千米以外的目標,顯然還太困難了一點。”

馬蘭道:“你既然喜歡把磚頭吊在槍管下面,用來訓練自己的臂力和穩定性,那麼你應該注意到,隨著你的一呼一吸,吊在槍管下面的磚頭,就會輕輕晃動吧?”

雷震用力點頭,吊在槍管下面的磚頭會晃動,就說明他無論如何加強臂力。加強身體與步槍之間的穩定性,槍管仍然會輕微的晃動,在射擊兩百米以內的目標時,這種小幅度的晃動,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如果要狙擊八百米以外的目標,這樣細微的晃動,就會直接導致射擊失敗。

“人在吸氣的時候,胸腔會擴張,呼氣的時候。胸腔會收縮,就是在一次呼吸當中,你握地槍,就會產生一次輕微的上抬和下壓。換句話來說,你的槍管已經做了一次也許肉眼已經無法分辨的上下晃動。所以你必須要學會控制自己的呼吸!”

“我有過這方面的嘗試,我在射擊時,曾經試著屏住呼吸,努力讓自己的手臂不要晃動。”雷震老老實實的道:“可是後來我發現,在自己練習的時候,我這種方法射擊效果還不錯,但是到了真正使用的時候,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馬蘭笑了,“你跟我來。”

帶著雷震走出房間,馬蘭指著遠方一幢西式建築上面豎立起地十字架,道:“它和我們大概有一千米距離,你能看清楚嗎?”

雷震點了點頭,馬蘭選擇的這個目標絕對不是無的放矢,那個十字架的大小和距離,正好卡在他們的視線的臨界點上。剛剛在嘔吐戰壕里接受了一個星期特殊訓練的雷震,必須集中所有注意力,才能勉強看清楚十字架的所有細節。

“好,現在請你屏住呼吸,繼續看著那個十字架。”

屏住呼吸十幾秒鍾之後,雷震不由自主的伸手揉了揉眼睛,因為在他的視線中,那個勉強能夠看清楚細節的十字架,竟然在他的眼前慢慢融入到更遠方的模糊當中。

一直關注著雷震每一個動作的馬蘭,微微點了點頭,她必須承認,雷震再一次給了她一個小小的意外。按照人類的生理特點,在觀查正好在視線臨界點的目標時,一旦屏住呼吸,在八至十秒鍾後,視線就會因為血液中的氧氣含量降低而衰減。而雷震足足過了十二秒鍾,臉上才露出了迷惑的表情,這說明雷震在屏氣時,他身體的穩定性和生理機能,比正常人更持久。

“明白了嗎?在你屏氣超過一段時間後,你的視力就會受到影響,只是平時你射擊的目標都沒有超過自己視力的極限,所以沒有注意罷了。你在練習射擊時,槍靶是你自己親手安置的,就算不用提前觀查,你也清楚的知道目標大概的位置。這樣在你的視力降低前,你就可以扣動扳機射出子彈。而在實戰中,你顯然不能有效的調節自己的呼吸,在尋找並鎖定目標的時候,你已經開始下意識的屏氣,當你真正扣動扳機時,你的視力很可能已經受到了影響,並直接導致出現微小偏差。”

雷震連連點頭,馬蘭告訴他的,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

“在這里,我要教你幾個調整自己呼吸的技術,讓你在屏氣時,可以讓自己的身體獲得最大的穩定度。首先你必須明白,你的視力之所以會變得降低,是因為你在屏住呼吸後。血液里的氧氣不斷消耗,而造成的影響。所以在狙擊遠距離目標之前,你需要先做一個深呼吸,增加自己血液里地氧氣含量,盡可能延長保持最佳視力的時間。”

馬蘭把右手的食指、中指和無名指搭到了雷震的左手腕上,她一邊在心里默數著雷震的脈搏跳動次數,一邊盯著自己的手表,在手表上的秒針整整繞著針盤轉了一圈後,馬蘭道:“難怪你屏氣後保持視線穩定的時間竟然能有十二秒鍾,正常人平均心跳每分鍾是七十五次。而你卻只有五十八次。幾乎已經達到了職業運動員的水准。就是因為你的心髒供氧能力比正常人更強,所以你屏住呼吸,視線依然能夠保持清暫地時間。可以更長。我不知道你注意過沒有,在呼出胸腔里地空氣,重新吸氣之前,有一個短暫的停頓,這是一個非常自然的停頓,在這個時候,你會自然而然進入到一種屏息狀態,在同時你的身體也將獲得最穩定的狀態。正常人的這個自然呼吸停頓,有兩秒鍾時間,如果我沒有估計錯誤的話。你應該有兩點五至三秒鍾的自然呼吸停頓時間。”

“當然要求你在三秒鍾時間內,就鎖定目標並射擊,是很困難的。所以你可以在呼出肺里的空氣,並進入自然呼吸停頓後,再刻意屏住呼吸。這樣你有十五秒鍾的最精確射擊時間,你完全可以在這一段時間,不斷調整狀態,直到自己身體進入最穩定狀態,再扣動扳機。”

迎著雷震發亮的雙眼。馬蘭微笑道:“優秀的狙擊手,在狙擊遠距離目標,尤其是使用帶狙擊鏡地步槍進行遠距離高精度打擊時,都會采用這種延長呼吸自然停頓的空肺技術,來獲得穩定。你只要勤加練習,我相信很快就能突破自己原來射擊技術的瓶頸。”

“我先深深的吸上一口氣,讓血液里氧氣含量增加,然後在呼出空氣後,刻意並住呼吸,在十五秒鍾內對目標射出子彈……咦,不對啊!”

雷震霍然轉頭,他望著馬蘭,道:“我們在四行倉庫突圍時,你在新垃圾橋上連續開槍打碎了三盞探照燈,那些探照燈距離我們有八百米的距離,想打中這樣遠的目標,你當然運用了呼吸控制技術。可是當是你是手起槍落,根本沒有時間去准備,更沒有時間先深深吸上一口氣,再呼出去,去運用這種空肺技術。”

“沒錯,空肺技術是可以為身體提供最大的穩定度,但是在同時,也需要相當長的准備時間,它只適用于超遠距離狙擊。但是在敵我勢力錯綜交雜的戰場上,狀況稱得上瞬息萬變,我們往往會和敵人狹路相逢,打上一場毫無准備地遭遇戰。在這個時候,身為一名狙擊手,最大的任務就是用夠准夠快的射擊,來壓制對方火力組配備的輕重機槍。在打這種遭遇戰的時候,雙方的距離最多不會超過四百米,我在確定敵情判斷敵我雙方即將交火的時候,我就開始深呼吸,在我舉起步槍架在肩膀上,形成最穩定的三角支撐點時,我已經屏住了呼吸,隨時可以扣動扳機。”

雷震瞪大了雙眼,“這樣的話,你不是還沒有來得及把肺里的空氣都吐出去,更沒有進入那個自然屏氣狀態嗎?”

“是的,在這種情況下,我的肺葉里還會有大約一半的空氣,所以這種以犧牲了部分穩定性,來換取靈活反應能力的呼吸控制技巧,被稱為‘半肺’技術。如果經過長期刻苦訓練,已經能在意識上把步槍當成自己身體的部分,擁有了一種一旦舉槍射擊,就能一槍擊中的絕對自信,這種擁有靈活反應力的‘半肺’射擊技術,就可以達到使用空肺技術時,才會擁有的高精度狙擊效果。”

馬蘭望著雷震,沉聲道:“空肺技術以你的天分和對射擊的了解,不出一個月就能掌握,但是這種半肺射擊技術,你至少還需要兩年時間的磨練,更需要在射擊場上至少射出五千發子彈,才能真正掌握他的真諦。要知道,在近距離交戰的戰場上,一名拿著只能單發射擊武器的狙擊手,一旦一槍射空,往往就代表了死亡!”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48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三章 死神

吸氣,呼出;吸氣,呼出;吸氣,呼出……雷震每天都在不停練習著這種任何一個正常人,都能自然而然做到的本能性動作,而馬蘭總會時不時,將一只空鐵盒拋到雷震身邊的某一個位置,當空鐵盒落到堅硬的地面上,發出“當”的一聲輕響時,雷震就必須在兩秒鍾時間內迅速轉身,對准發出聲音的方向,舉起自己手中那一枝用木料釘制成的步槍。而就在他舉槍瞄准鎖定目標的同時,雷震就必須完成一斤,“半肺”呼吸!

千萬不要小看雷震手里那一支用木料和,一根不知道從哪里找來的鋼管制成的步槍,它雖然不可能真的射出子彈,樣子更是丑陋得讓人一看就從心里想笑,但它是馬蘭親手為雷震量身定制的訓練器材!

那些身經百戰,對武器已經有了特殊感覺的老兵,只要能拿起這支做工粗糙的“步槍”,他們臉上那股不以為然的微笑,就會徹底凍結。因為這一支用木料和鋼管拼接起來,又在里面填加了一部份鉛塊來調整整體協調感的東西,無論是份量還是手感方面,竟然和真的步槍一模一樣!

而這支步槍的扳機……是馬蘭用一把銼刀,和幾塊槽鋼,一點點打磨出零件,並用從夾子上拆下來,並重新調校了力度與硬度的彈簧組裝在一起,形成的奇特道具。

雷震一直以為馬蘭說能教他制造出一支步槍,是一種誇大其詞的宣言,可是面對這樣一個裝在“步槍”上的扳機,雷震信了。

真正用槍的高手都知道,在對目標發動攻擊時,絕對不是將扳機一扣到底那麼簡單。

在好的步槍扳機上,一般都有兩個不同的力量階段。

在第一個階段,手指只需要施加較少力量,就可以將扳機壓下。而扳機扣到了一定程度,就必須施加更重的力量,才能扣動扳機。一旦感到扣動扳機的手指遇到了較大的阻力時,就是扳機要完全被扣下,子彈即將被擊發的臨界點!

馬蘭用了整整三天時間,用銼刀親手為雷震做出這一套扳機,就是要讓雷震學習如何用自己的手指,用最適當的力量壓住扳機。讓扳機一直持續在扣而不發的臨界點。只有精通這種“壓指”技術的射手,才能在已經開始近距離交火的戰場上,發現目標就可以最快射出子彈。

“人的神經反應速度是有極限的,而且這種神經反應速度,取決于一個人的天賦,特種作戰專家在這個領域經過了無數場試驗,現在已經證明,這種神經反應速度,絕不會因為後天的訓練而有提高。在這種前提下,如果你想比一個有天賦的敵人在狹路相逢時。活得比任何一個人都長。你就必須在訓練場上,通過一次又一次刻苦的練習,直到把那種力與反作用力的感覺。融入到自己的生命本能當中,你可才可能獲得勝利!”

“如果我能將這種技術練到爐火純青,單從扣動扳機這一項上來說,我能比敵人快多少?”

面對雷震的詢問,馬蘭輕挑了一下眉頭,回答道:“一條命!”

雷震點了點頭,拎著那支“步槍”走到了操場的一個角落,閉上了自己的雙眼,成為了一尊徹底凝滯的石像。雷震需要用指尖下那個馬蘭用銼刀打磨出來地扳機,去感受指尖與扳機彈力之間地對比。或者說,去感受那種壓抑到極限,動與靜的交替,生與死的輪回,那個驚豔絕倫地霎那!

這種東西,聽起來真的像是說書先生嘴里講的那些古代大俠決斗,充滿了一種看起來淋漓盡致,卻不切實際的感覺。但是在戰場上兩個優秀軍人狹路相逢,勝與負。生死死,之間的距離就是這樣的霎那!

壓得太輕,就失去了意義;壓得太重,只要稍稍有風吹草動,甚至只是幾十米外突然傳來了一聲大笑,都可能讓雷震的手指微微一顫,徹底扣動了右手食指下的扳機。

“穩定,穩定,穩定……”雷震一次次在心里對自己說著這樣的話,但是在他指下的扳機,仍然時不時地傳出一聲被完全壓下的“嗒嗒”聲。

“難道是我的手指力量不夠,所以在壓著扳機後,才會產生這種無法完全掌握力量的錯誤?”

帶著這樣的覺悟,雷震開始自發自覺的張自己的手指,在地上做指壓俯臥撐。這樣用十根手指支撐住身體做出來的俯臥撐,最能鍛練人的手指力量,雷震從每天做二百個指壓俯臥撐,到最後每天做五百個指壓俯臥撐。可是一周過去了,雖然情況得到了改善,可是雷震仍然會時不時地完全扣下了扳機。

“也許,我應該專門訓練一下右手食指的力量?”

帶著這樣的疑惑,雷震喜歡上了幫廚房的人去提水,用右手食指一根手指勾住水桶,來回在水籠頭和廚房之間穿梭。直到他的右手食指被沉重的水桶拉得又腫又痛,雷震也不肯松手。就這樣兩周時間過去了,雷震的手指力量,已經大得可以勾住四五十斤重的水桶,面不改變的走上一百多米,在孤軍營“掰手腕”比賽中,一般人就算用一只半手,也很可能無法戰勝雷震的一只手。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做了這麼多的准備工作,冥思苦想了這麼久,手指已經擁有了比鋼絲更堅韌的穩定性與協調性,但是雷震就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手指,他仍然會一次又一次出錯。每一次手指上感受到的阻力突然一泄千里,扳機被扣下,彈簧隨之傳出“嗒”的一聲輕響,雷震的心臟都會隨之狠狠一頓。那種投入了自己所有精力與努力,卻仍然無法突破的郁悶感,讓雷震難過得只想把手中步槍丟到地上,再狠狠的踏上幾腳。

在這個時候,直覺比野獸更靈敏的雷震,沒有注意,馬蘭已經悄悄走到了他的身後。而雷震的兒子,早已經習慣了馬蘭的存在,它甚至還對著馬蘭這個經常把自己老爹整得慘不可言的女人。友善的搖了搖自己那到現在,還是很生硬地尾巴。

馬蘭背負著雙手,淡然道:“想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了嗎?”

雷震霍然轉頭,脫口道:“想!”

看著面前這個眉毛都擰成了一團的大男孩,看著他仍然搭在扳機上的右手食指,馬蘭笑了,她真的笑了。

“從教你練槍的第一天,我就發現了一個問題。你沒有受過真正的訓練。完全是個人摸索著練習射擊,我必須說你是一個很有天分,做事情也很認真努力的人。就是因為你的努力與持著,你才能在沒有正規訓練地情況下,擁有了不錯的槍法,但是在同時,你在射擊時,也會有相當多的細節錯誤。這些錯誤,已經隨著時日的不斷推移,漸漸融入到了你的習慣中。”

迎著臉上還帶著沒有消散的煩燥。卻能想盡方法讓自己側耳傾聽的雷震。馬蘭微笑道:“其中有一項,就是你喜歡用右手食指的關節,去扣動扳機。”

“沒錯。用右手食指的關節去扣動扳機,可以穩定的包住扳機,為你的手指提供更大地力量,看起來似乎更方便,更穩定。而很多士兵或者是山中的老獵人,都喜歡用這種方法。對他們來說,這種扣動扳機的方式,並不是錯誤,因為對一個獵人來說,能打中獵物。把它帶回家,這就足夠了;對一個一年到頭,也沒有辦法在訓練場上射幾發子彈,連如何抵消步槍地反作用力,都不知道的普通士兵來說,要求他們在保證射擊精度的情況下,不斷提高射擊速度,更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馬蘭很明顯知道雷震的心里在想著什麼,她搖搖手。輕而易舉的封住了雷震已經沖到嘴邊的疑問,“我故意不提醒你,就是要你在獨自思考與針對扳機壓指的訓練中,一次次面對錯誤和失敗;你已經擁有了相當不錯的槍法,當然也會產生相當的自信,我就是要你對自己產生了懷疑,甚至是連信心也產生了動搖,在這種情況下破而後立,我才可能幫助你,改掉已經根深蒂固地錯誤!”

馬蘭伸出了自己右手的食指,在她的指尖上,蒙著一層厚厚的老繭,“看清楚了沒有,我是用食指的指尖去扣動扳機。指尖是人身體感覺最靈敏的一個部位,一些盲人甚至可以用自己的手指,去閱讀盲文,你更容易用自己的指尖,去感受到扳機上傳來力量的不同。你和謝晉元團長應該也學了初級地物理吧,那你也應該能想到,以杠杆原理來說,用指尖扣住扳機,也可以讓你手指形的力矩最大,同時你用指尖扣動扳機時,你的右手食指會自然回籠,形成了半弧狀,這樣的話,你可以同時動用手指兩個關節的力量,讓你可以用最小的力量,最快的速度,扣動扳機。”

雷震嘗試著用自己的右手食指尖,壓動步槍的扳機,慢慢感覺著扳機下壓時,從指尖傳來的阻力,感受著彈簧在自己慢慢下壓的過程中,不斷積蓄著勢能,雷震甚至能夠在心里想到彈簧與扳機之間,那不斷微微移動的角度。

在這個時候,雷震的眼睛突然亮了,因為他已經將扳機壓到了蓄而未發的臨界點,而他卻還有足夠的專注力,去控制自己手指的穩定!雖然想完美的保持狀態,還必須經曆長時間的堅苦磨練,才把這種感覺與動作,一點點融入到自己的記憶最深處,形成一種再也無法遺忘,甚至是信手掂來的本能,但是這種游刃有余的感覺,這種把手指搭在扳機上,說不出來的舒適感,卻讓雷震兩周時間積壓下來的所有郁悶當真稱得上是一掃而空!

時間在一天天的飛快流逝……

孤軍營有馬蘭和一連三排排長余德才的統率,他們每天早晨還按時出操,他們仍然會對著東方,進行他們特有的“精神”升旗儀式。孤軍營辦的三個小工廠仍然在運作,將“孤軍牌”襪子、肥皂等產品源源不斷的輸出去,為他們換來了穩定的收入。

而謝晉元提倡的全營文化教育活動,也仍然在堅持進行,整個軍營都顯得有條不紊。整個孤軍營的士兵,就是在用自己最佳的精神面貌來抗爭,他們就是要讓那些圍在孤軍營周圍想趁虛而入,進行破壞行動的日本情報部門成員看一看,謝晉元團長雖然被強行帶走了。可是謝晉元團長的魂,仍在!

孤軍營地抗爭,日本情報部門派出的浪人,粗暴的白俄士兵,幾個月沒有音訊的謝晉元團長……

這一切對雷震來說,突然變得非常遙遠。

在馬蘭的教導下,雷震用一種近乎病態的狂熱,抱著一把讓白俄士兵現在看到都會大笑不止的“步槍”在不停的練習。那種狂熱。那種持著,那種鍥而不舍,那種從內心深處爆發出來地狠勁,就連馬蘭看了,都要輕輕的倒抽一口涼氣,並做出了這樣的評價:“雷震已經把枯燥的訓練,當成了一種絕對的享受與樂趣!否則的話,他的進步絕對不會有這樣快!”

雷震練習“空肺”射擊,練習“半肺”射擊,練習如何在高速突擊中。仍然保持必要的警戒狀態。如何在翻滾中最大化穩定身體,進行高難度翻滾射擊;如何在跳躍中調整身體重心,並在雙腳還沒有落地之前。就做完“半肺”呼吸技巧,進行另行歎為觀止的近距離跳躍式狙擊。

在馬蘭的教導下,雷震才知道,作為一名優秀地射手,在瞄准時最好不要把左眼閉上,雖然這樣可以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右眼,讓射出地子彈打得更精確,但是在近距離交戰,閉上左眼的同時,也會大大減弱自己眼睛的觀查視野。更容易遭到敵人突襲。而在遠距離狙擊敵人時,為了一槍擊斃目標,一名狙擊手很可能要進行長時間潛伏,在這個時候如果還非要閉上一只眼睛瞄准,眼睛很容易感到疲勞,時間稍長就會導致視力下降。

最不可忽視地一個細節是,在瞄准目標的時候,如果閉上了自己的左眼,因為左眼前方變得一片漆黑。射手的瞳孔會判定主人進入了一個黑暗環境,左眼的瞳孔就會自然而然放大。而右眼在這個時候,還睜開著,還保持正常大小,這對于人的生理狀態來說,絕對是一種矛盾。換句話來說,左眼不斷擴大的瞳孔,會影響到右眼的狀態!在這個世界上,可能只有一種人,在閉上左眼射擊的時候,不會受到影響……左眼視力先天性受損,大腦已經習慣性忽略左眼,把更多專注力都集中到右腦的人!

在第三個月的時候,馬蘭在那一枝她親手制造的“步槍”槍托上,挖出了一個小小的印痕。當雷震舉槍做出瞄准姿勢,並把臉頰輕輕貼在搶托上時,他的臉頰總是能正好埋進槍托那個小小的印痕里。

“在真正的職業高手領域,還有一種射擊方法,被稱為盲射。這並不是說射手在扣動扳機的時候,還閉著雙眼,而是說他們根本沒有借用步槍上的卡尺和准星,卻依然可以准確的命中一百米范圍內地所有目標!”

雷震聽到馬蘭的話,當真是瞪大了雙眼,俗話說得好,差之毫厘謬之千里,不用步槍上的准星,僅憑手感的話,怎麼可能打中一百米距離的目標?!

“這是運動突擊戰的精華,也是在技術上,區分職業特種部隊和普通軍人的一個分水嶺。”

馬蘭必須承認,她真的要對雷震另眼相看了,她絕對沒有想到,僅僅兩個多月,雷震就會成長到這一步,就會讓她教到了這里。

“你在保持最穩定射擊姿勢時,你臉部有一塊肌肉,總會貼在槍托的同一個位置上,換句話來說,只要擺出這個動作,你就應該有充足的自信,認為你的視線、准星和目標之間,已經形成了三點一線,就算有誤差,在射擊一百米內的近距離目標時,也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而我之所以要在槍托上留下那個一個痕跡,甚至故意留下了一點尖銳的毛刺,就是要在你每次把臉貼到槍托上的時候,校正自己臉頰和槍托接觸的位置。時間長了,讓你換上另外一把真正的步槍,就算沒有通過卡尺和准星去校正,你的臉部肌肉,也有了自己的記憶力,會直接把自己的眼睛,貼到最正確的地方。在這種情況下,只要你的右眼能夠看到目標,甚至不需要找到准星。再去遵循什麼三點一線的規則,你就可以直接扣動扳機,對目標一擊必殺!換句話來說,只要你能夠將這種肌肉記憶,和我交給你的其它射擊技術融合到一起的話……”

說到這里,馬蘭提高了聲音,她一字一頓的緩緩道:“在和敵人近距離狹路相逢的時候,你和手里武器的組合。就是死神!”

看著臉上猛然揚起狂熱神采的雷震,馬蘭淡然道:“不過想擁有這種實戰技巧,絕對不是憑一件重量相仿的玩具,就能練出來的。你必須進行上萬次地實彈射擊,一次次調正自己在射擊時可能產生的誤差,一點點在實踐中培養無論敵人在任何方向,任何場合出現,你都能手起槍落,一舉擊斃的絕對自信。只有擁有了這種只可能從實踐中擁有的絕對自信,你在和敵人狹路相逢的時候。才能打出一種坦坦蕩蕩的鋒銳氣勢。才能帶著在場所有人,不由自主的跟著你的節奏去戰鬥。如果做不到這一點,使用這種射擊技術。你無異于自尋死路!”

在這個孤軍營里,雷震連一枝真槍都摸不到,又怎麼可能進行上萬次的實彈射擊訓練?看著臉上剛剛揚起了狂熱,就被自己潑上一桶冰水徹底澆滅的雷震,馬蘭突然問道:“雷震,以你的眼光來看,如果沒有外力因素,得不到強力盟友地支援,以中國和日本兩個國家和軍隊的實力差距,我們要想戰勝日本侵略者。還需要多少時間?”

“在拖垮日本的經濟和能源供應之前,我們無法戰勝他們。”

雷震沉思了良久,才低聲道:“我認為,至少需要二十年,我們才能通過打消耗戰,一點點將勝利地天平掰回來!如果我們面對侵略者像條狗,面對自己同胞像條狼的漢奸能夠少一點;面對強盜時,大家能團結一點,能少一點麻木不仁。多一點反抗精神,也許只需要十五年就夠了。”

“我們就當用十五年時間,能夠在這場保家衛國的戰爭中取得勝利吧。”

馬蘭繼續問道:“那麼你告訴我,如果我給你一把斧頭,要你在七個小時時間內,去盡可能多的砍木柴回來,你覺得先用一個小時把自己的斧頭磨利,再用六個小時去砍木柴,這種做法可不可取?”

“正確的選擇。”雷震點頭道:“磨刀不誤砍柴工!”

“那麼雷震,我要你再留給自己兩年時間。”馬蘭深深的望著雷震,沉聲道:“我知道你對日本人的仇恨,但是就像你自己剛才說的那樣,磨刀不誤砍柴工。在這一年時間里,你跟著謝晉元團長和我,的確學到了不少東西,但是我必須要告訴你,無論是戰略指揮還是特種作戰,你學到地都只是最膚淺的表層,說白了你現在會的就是紙上談兵,沒有至少兩年時間的沉澱和積累,你根本不可能把學到的東西,真正融會貫通。無論是我,還是謝晉元團長,都絕對不希望自己辛苦訓練出來,並認為在將來會擁有相當成就的學生,剛剛出師就成了戰場亡魂!”

望著臉上露出複雜表情的雷震,馬蘭從口袋里取出一個信封,道:“在這里面有四份地圖,它們標注的,都是我們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直屬特務營,在全國各地設立的秘密訓練基地具體坐標。這四個訓練基地,分別包含了雪原、沙漠、山地、叢林四種不同地形環境,為地就是讓我們這些軍人,能夠在任何地形環境中,都保持最大化的作戰能力並有效保存自己的生命。”

“現在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在南京保衛戰中全軍覆沒,就算是有少量殘余部隊,但是面對日本軍隊的步步緊逼,國民政府亂成一團,各系部隊一次次被打散編制,又重新組合,人員換了一波又一波,早已經和過去的部隊去去了關聯。在這種情況下,已經不會有人再會在意一支營級部隊,設立的秘密訓練基地。”

大概所有人,都有對秘密、基地、寶藏這些詞語有著絕對的好奇與關注,就連雷震也不能免俗。

迎著雷震瞪得大大的雙眼,馬蘭繼續道:“事實上,所謂的秘密訓練基地,也只不過是選擇了最有代表性的天然訓練環境,再加上在人跡罕至的地方,建立小型補給庫,預留了適當的物資罷了。你只要按照我的圖上標注的坐標,就可以找到我們在那里預留的武器和補給,雖然數量並不多,也不可能再得到新的補充,但是已經足夠你一個人,進行自我訓練。”

“在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進行自我訓練,的確是太艱苦了一些。但是我想你能在大山里孤獨的生存三年時間,到了今時今日的你,早已經堅強的不會再被這樣一個敵人打倒!”

馬蘭當著雷震的面,又把那一份里面放了四份地圖,代表了特種作戰領域對各種地形最大適應能力的信封,重新放回了自己的口袋里,“工部局強行帶走了謝晉元團長和十幾位軍官,無論是軍營里剩下的官兵,還是上海各界都在不停的對工部局進行抗議,各大報社和電台,更發表了評論員文章,我想謝晉元團長那邊,也一定在用自己的方式進行抗爭。看白俄士兵對我們的態度,工部局大概已經無法承受過重的壓力,已經有了軟化的趨勢。如果我沒有判斷錯誤的話,最多再過一個月,謝晉元團長和其余十幾位軍官,就會被重新送回來。在他們回來之前,你能從我這里學多少,就盡力學多少吧,其余的,就要你帶上我這四份地圖,自己去領悟和磨練了!”

雷震的身體突然狠狠一顫,他望著馬蘭,問道:“你要走?”

“是的,我之所以留在這里,就是因為我欠了你和謝晉元團長的情。我把自己會的,懂的,都教給你了;在謝晉元團長被帶走的這一段時間,我幫他看著軍營,想盡一切辦法防止日本情報部門派出的特工進行破壞,當他重新回來,我把軍營再交還到他手中的時候,我也不再欠他什麼。”

說到這里,馬蘭突然沉默了,過了很久,她才遙望著頭頂一縷飄渺無方的白雲,低聲道:“在這個軍營里呆了快一年時間,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也應該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了!”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49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四章 軍統局掌門人

全營三百多名官兵,在一連三排排長余德才的帶領下,靜靜的站在軍營的門口,靜靜的凝視著幾輛汽車,帶著顛簸而起的飛塵,在他們的視線中慢慢放大。當這幾輛汽車終駛到了孤軍營的門前時,從里面走下來走在最前面的那個看起來又削瘦了幾分,又滄桑了幾分,眼睛中卻依然帶著一種海一樣的浩瀚與包容的男人,不是他們的謝晉元團長又是誰?!

每一個人都努力挺起了自己的胸膛,他們就是要讓團長看一看,到現在他們仍然是一支打不垮,拖不散的鐵軍。自從謝晉元團長和十六名軍官被馬飛少校連夜帶走,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三個月時間!三個月,通過孤軍營全營官兵連絕食都用上的抗議,通過全上海市民的集體抗議,通過各種媒體的宣傳,通過上海商會一些愛國成員的四處奔走,工部局終于用含含糊糊的態度,承認在處理孤軍營一系列事件,采用的方式“有些過激”。

在把謝晉元等十幾名被隔離的軍官,連帶一面國旗,一起送回了孤軍營後,並公開承諾,在節假日時,允許孤軍營懸掛國旗!

經過了太多的波折,流了太多的鮮血,但是不管怎麼說,在這一場因為升旗而引起的沖突中……中國軍人贏了!

謝晉元的目光直接落到了馬蘭身上,他對馬蘭微微頷首為禮,沉聲道:“辛苦你了!”

只有真正熟悉謝晉元的人,才能聽出他這一句話的重量。中國有句古話叫做“大恩不言謝”,到了這個時候,謝晉元已經不需要再對馬蘭多說什麼。他知道就是這個女人,為他守住了軍營。就算謝晉元和十六名軍官,被隔離到另外一斤,“環境更好,更適合軍官居住”的地方,但是他仍然通過一切可以利用的渠道。去打聽孤軍營的消息。

在這三個月時間里,日本情報機關派出的敢死隊,繞著軍營不停打轉,如果不是馬蘭把整個軍營守得無懈可擊,也許他回來時,面對的已經是一片狼藉,遍地屍體的死地、絕地!

謝晉元的目光緩緩從馬蘭的臉上滑過,落到了雷震的身上。

謝晉元仔細打量著雷震。看著他站在那里的姿勢,看著他的氣度,他的神態甚至是他身體的每一個細節,謝晉元笑了。三個月時間不見,雷震已經是一個軍人了!而那個用深情的眼神凝視著他,任由傷情地淚水默默從雙眸中悄悄湧出,迎著他的目光,卻仍然可以揚起一個溫柔笑容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凌維誠是誰?!

看著凌維誠那又哭又笑的臉,感受著她對自己那種發自內心。沒有半點虛偽的尊敬與理解。再看看站在凌維誠身邊,用委屈的淚眼,望著他的那雙兒女。謝晉元只覺得自己的內心突然被什麼給塞滿了。

就是在謝晉元回來的這一天,在把三個月時間發生地一切,向謝晉元做了詳細彙報,終于將身上地責任放下後,馬蘭對謝晉元提出了辭行。

“謝團長你帶領全營兄弟呆在孤軍營里,就是把自己放到了最危險的戰場上,進行一場絕對不能有任何縮的戰鬥!你們仍然在不停地戰鬥,而我,也應該去尋找一個更需要我的力量的戰場了。”

謝晉元並沒有絲毫的意外,他默一沉默後。道:“中央軍校教導總隊是一支在國軍戰鬥力中,排名前三甲的精銳部隊,一九三六年在戰場上嶄露頭角,但是誰也沒有想到,僅僅事隔一年,就在南京保衛戰中,于長江邊全軍覆沒,實在是另人扼腕長歎。現在你已經沒有了部隊,你回去後打算去哪里?”

“日本對我們中國虎視眈眈。他們的情報部門,已經針對中國,進行十幾年的情報收集,他們軍事地圖甚至比我們自己手里的更詳細,也更精確。可以說這場戰爭還沒有開始之前,我們已經輸了!而在戰爭開始後,日本情報機關,更在軍事情報收集、政治輿論宣傳、暗殺等領域,繼續發揮著重要作用。到了這個時候,很多人心里都認為,放棄抵抗比拼死一戰強,當漢奸賣祖求榮比當抗戰英雄強,甚至有人認為,國民政府統治太黑暗,還不如請日本人來管理中國,建立一個‘大東亞共榮圈’,如果沒有一個強大的情報機構,和日本情報部門對抗,很可能支撐我們整個民族抗爭的基石,都會被他們一點點撬動,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真地要亡國了!”

在回答謝晉元的問題時,馬蘭顯然已經為自己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

“我想去投奔戴笠先生,他是黃浦第六期的學生,參加過北伐,算是我的學長。”

謝晉元點了點頭,他知道戴笠這個人,大家同在黃埔軍校進修,只差兩個班級,在這種抬不見低頭見的情況下,總會有交集的機會,更何況謝晉元還有著一雙識人的慧眼。

戴笠給謝晉元的印象,就像是一個影子。無論是在哪里,戴笠都有辦法,讓自己隱藏在最黑暗的角落,成為最不引人注目的一個存在。他更思維慎重,具有極強的記憶力,和旺盛的精力,更重要的是,戴笠在任何情況下,都能保持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並擅長在看似不可能的情況下,利用各種蛛絲馬跡,一步步追溯到事情的起源與真相。

在當時謝晉元就認為,擁有這一系列優點的戴笠,簡直就是一個專門為做情報工作而出生的天才!

“戴笠先生是一個精通情報戰的大師,三二年就成為,中華複興社,社長,現在更是軍統局副局長,主持大局和日本情報機關針鋒相對,創造了一個又一個只能用奇跡來形容的戰果。就連美國人都說,戴笠是‘中國的間諜大師’,更有人說他是‘中國近代史上最神秘的人物’……”

聆聽著馬蘭對戴笠的描述,謝晉元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馬蘭對戴笠的尊敬與欣賞,他輕輕挑了一下眉毛,但是他最後畢竟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馬蘭說的這一切都沒有錯,戴笠的確是做情報方面地天才,而且有勇有謀,對黨對國家對領袖。都有著相當狂熱的忠誠,否則的話,蔣委員長就絕對不可能把年紀不大,資曆尚淺的戴笠調入軍統局,成為權震一方的風雲物。但是戴笠畢竟是一個人,也有自己的缺點,而且是一個大大的缺點!

戴笠原名戴春風,字雨農。是江山保安鄉人。戴笠六歲喪父,說白了就是從小缺乏管教,所以才擁有浪蕩性格,在讀中學時就因為桀驁不馴,被學校開除,從此開始闖蕩江湖,浪跡在上海、甯波、杭州等地,還曾經在浙江軍閥周鳳歧的手下當兵。最後戴笠在上海認識了杜月笙,雙方志同道合,結為拜把兄弟。

算是擁有了自己的影響力。並于民國十五年。趕赴廣州,以戴笠這個名字考入黃埔軍校第六期。而真正讓戴笠“嶄露頭角”,得到蔣委員長和胡宗南賞識。兩年後調任國民革命軍總司令部作戰參謀主持情報工作,最終奠定事業發展基礎的就是……在四一二政變中,揭發同學中二十多名共產黨員!

像戴笠這樣一個在“江湖”上闖蕩多年,和各種幫會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人物,在還讀中學時,就曾經非禮過尼姑庵里年輕貌美的尼姑,到了今時今日,手握大權後,這種缺點,更是得到了充足發展的土壤。

就算謝晉元並不是一個喜歡聽流言蠻語的人,也知道戴笠喜歡逛妓院追逐女色的事情。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戴笠不只喜歡在外面沾花惹草,甚至還會吃窩邊草,而且吃得夠肆無忌憚。無論是明星、舞女、自己手下的女特工,還是部下的親人甚至是朋友的老婆,只要是看順眼了,找到機會他都會想辦法一近芳澤。

在這方面,戴笠當真稱得上是色中惡鬼!

像馬蘭這樣氣質與外表都絕對算上上之選,更擁有一種另類美感的女人。戴笠當然會喜歡,當然希望能一近芳澤。

謝晉元之所以最後還是沒有提醒馬蘭,就是因為他相信,戴笠能走到今時今日地地位,就算是被美色迷惑,也應該清楚的知道,有些人絕對不能去碰!想成大事,就必須有一批忠心耿耿,又能幫眾自己支撐大局對抗狂風驟雨的中堅力量!

只要有機會,馬蘭很快就能在戴笠面前,展現出一個經曆過最殘酷戰爭,對特種作戰、情報戰都有相當了解地戰爭機器,所具備的最優秀特質。

究竟是要一個得力的手下,還是一個床上隨時可能會翻臉幾秒鍾就可以徒手殺人的玩伴,戴笠自己會去小心的評判。

還有,就算馬蘭不說,謝晉元也能猜出馬蘭的身世背景。

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可是直屬于黃埔軍校,起到示范作用的精英部隊,說白了就是蔣委員長無論在什麼時候,都可以放心依靠的禦林軍。

而接受過德國特種部隊教官兩年特殊訓練的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直屬特務營,更是這支部隊精銳中的精銳,沒有和黨國千絲萬縷地聯系,沒有相當的背景來證明忠誠,僅僅有實力,絕對不可能在這樣一支部隊中,擁有指揮一個連的權力!

算來算去,在整個社會上層,真正能排得上數的馬姓氏族,也只有馬元齋、馬老太爺這一家了!

無論戴笠如何色膽包天,如何膽大妄為,想要動和上海青幫,和整個上流社會,和蔣委員長都有著密切聯系的馬家千金,只怕也要三思而後行了吧?!

“看來已經下定了決心。”謝晉元對著馬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微笑道:“那我就祝你馬到成功,在自己新的領域,闖出一片更遼闊的天空!”

“那我就祝你和軍營里所有的兄弟,可以平平安安地離開這里,回到真正需要你們的地方,繼續發揮出百分光與千分熱!”

兩只有力的右手在空中緊緊相握,馬蘭和謝晉元這兩個中國最優秀,因為命運的機緣,而共同度過生命一段時光的軍人,彼此感受著對方手指傳來的力量,品嘗著對方發自內心的祝福與關切。

他們同時沉聲道:“保重!”

在馬蘭走出自己的房間之前,謝晉元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那麼……雷震?!”

“他很有天分,更具備了成功者最需要擁有的專注與執著。我還從來沒有見過誰,能成長得這麼快。大概,他就是那種天生的軍人。”馬蘭沒有回頭,她輕聲道:“雷震是一條狼,一條在最殘酷的大自然里,經曆過生死磨礪的狼!我不需要告訴他,應該如何去生存,我只需要教導他。如何把自己的牙齒和爪子磨得更鋒銳,如何讓自己的進攻更快更有效。他現在,需要的不是我這個老師,也不再是這個束縛了自由的軍營,而是應該回到他原來的世界,在最廣闊自由的空間中,通過一場場實戰,讓他能夠把理論升華為經驗!”

留下這些話,馬蘭走了,她雙手空空。帶著全營三百多名兄弟的祝福。離開了這個她曾經生活了將近一年時間的孤軍營。

凝視著馬蘭坦坦蕩蕩漸漸走遠的背影,再看看身邊氣勢日漸沉穩,但是雙眸中卻始終隱藏著兩縷火焰的雷震。謝晉元不由陷入了長久的深思。

就在當天晚上,謝晉元拎著一只收拾好的軍用背包,找到了雷震。在這個背包里,放著幾天的干糧,放著謝晉元在被迫離開孤軍營的三個月里,親手寫出來的各種東西,放著一套粗布衣衫,放著謝晉元帶了幾年時間,早就想送給雷震的那塊手表,更放著謝晉元身為一個老師。為自己徒弟地所有期望與慈愛。

“走吧,去更適應你的地方,發揮自己的特長,去認識更多的人,經曆更多地事,讓自己盡可能快的成長起來吧。”

望著面對自己這種意外的舉止,整個人都略略一僵的雷震,謝晉元的心里突然湧起了一種濃濃的不舍,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在朝夕相處中,在一次次為雷震的成長而開心歡笑中,在一次次投入了真正感情的滿足與憂慮中,他早就把雷震當成了自己的兒子!

謝晉元把這只行軍背包,放到了雷震的面前,雷震下意識地伸出了雙手。當這一只行軍背包,為兩個人的手架起一座空中橋梁的時候,謝晉元的心里突然湧起了一種血脈相承的動人感覺。

“我被困在了這里,真正困住我的,絕不是那些白俄士兵架在四周的機關槍,也不是工部局那些出爾反爾的政客。我是一個軍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現在軍隊需要我們,國家需要我們留在這里,以這種另類的形式繼續戰鬥,我就必須留在這里。如果沒有接到上級命令,就離開這里,無論我走得如何光明正大,無論我走得如何理直氣壯,都注定要背負上,逃兵,這個恥辱的名稱!”謝晉元道:“但是你不同,這里沒有你的責任,也沒有你的義務,你還年輕,應該去自己選擇未來的道路。”

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望著眼前這個年輕,卻必須肩負起曆史賦予這個時代的使命的大男孩,謝晉元輕拍著雷震的肩膀,道:“如果有一天,你和千千萬萬志同道和的勇士,能夠將侵略者趕出我們的家園,能夠讓我們每一個中國人都坦坦蕩蕩的站在這片屬于自己的土地上,我這個師父,就算是死了,在地下也會為你們而歡笑的。就算我們都失敗了,也沒有關系,至少我們可以活得無愧于心!”

在這個時候,謝晉元款款而談,當真是坦坦蕩蕩俯仰天地。但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涼意,卻狠狠襲上了雷震的心頭,他在謝晉元的聲音中,聽到了一種壯志未酬的遺憾,更聽出了一種寒風蕭蕭的死志!就在這一片迷茫的曆史迷霧中,就在孤軍營這樣一個兵家絕地中,用自己的光芒強行支撐起一片天空,卻再也無法掙紮,更無法帶領所有人突出重圍的謝晉元,把自己所有的知識,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了雷震的身上,就是因為他已經做好了在這個人生最後的戰場上,拼死一戰,直到戰最後一刻的准備!

抱著懷里沉重的背包,感受著謝晉元交付到自己身上的希望與叮囑,雷震緩緩的,緩緩的,緩緩的,對著這樣一位老師,這樣一位軍人,這樣一位親人,這樣一位注定要把熱血傾灑在曆史長河中的英雄,屈下了他甯折不彎的雙膝。雷震清楚的明白,從這個時候開始,他不再為自己一個人而活!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0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五章 旅程 (上)

你知道如何在沙漠里生存嗎?不要說沙漠里有沙塵暴,也不要說在沙漠里讓人暴曬幾個小時就會中暑的陽光,也不要說那一望無際,總會讓人不知不覺迷失方向的沙海。在這里之所以被稱為生命的絕地,就是因為它實在太干,太旱,太缺乏我們生命中必須的清水。所以在進入沙漠之前,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准備足夠的清水,如果條件允許的話,能再找上幾匹駱駝,那就更完美了。這種被稱為“沙漠之舟”的動物,寬大的腳掌可以讓它們可以無視過于松軟的沙面,為主人背負起沉重的補給和商品,最重要的是,駱駝可以在身體流失水分百分之二十五的情況下,依然生存,甚至還能保持必要的體力。

要知道,一個正常的人類,身體在損失百分之五的水分後,思維就會發生混亂,損失百分之十水分的情況下,就會陷入重度昏迷,直到死亡!

就是因為駱駝的重要性,這一個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北側,能夠為過往客商提供駱駝和向導服務的小村鎮,就空前繁榮起來。這樣的小村鎮沒有自己的名字,由于它就是依靠為來往客商服務,並漸漸擁有了屬于商人的文化氣息和格局,所以在面對這樣的小村鎮時,人們都喜歡把它們稱為“巴紮”,如果把這個詞翻譯成漢語的話,就是集市的意思。

一道蜿蜒流淌,幾百年也沒有干涸的小河,讓這里成為一片綠洲,而成片的胡楊林,擋住了在塔克拉瑪干肆虐上千年的風沙,更為人類居住提供了必要的空間。在一條可以容納兩輛馬車並排齊驅的土制道路兩側,高高矮矮的豎起了上百幢維吾爾式的房屋,並各自圈出了一塊屬于自己的院落。

就是在這些院落里,或多或少地都靜靜站著幾匹駱駝。它們都高高昂起自己驕傲的頭顱,用一種淡定從容的態度慢慢咀嚼著嘴里的食物,任由那些客人在主人的帶領下,對它們指指點點。只有一些客人離它們太近,甚至伸手嘗試著想要撫摸它們的時候,它們才會用自己大而清澈的雙眼,輕輕的瞄上一眼走到自己面前,也許在不久地將來。還會一起結伴旅行的陌生人,並用一種溫和的態度,包容了對方無禮的態度和舉止。

而在這條土路兩側院落的空隙處,還有一些上年紀戴著小圓帽的維吾爾大叔,在那里支起了西瓜攤。這些一生都在這種惡劣環境中的土著原居民,皮膚看起來就像是風干的桔子皮,又干又皺寫滿了歲月無奈的印痕,可是他們仍然可以一邊吸著旱煙,一邊發出響亮的笑聲。

一些剛剛擠奶回來地女人,手里拎著小鐵皮桶。一路走過來。小鐵皮桶里地牛奶隨著她們的腳步不停的晃蕩,更是發出沙沙地聲響。這樣一個偏僻卻繁榮,被稱為“巴紮”的小城鎮。就在用它特有的純樸與火一樣的熱情,迎接著來來往往的過客,為他們提供穿越沙漠必須的生存物資。

而這個小村鎮唯一的一家旅店里,那架在鐵板上的烤全羊,剛出爐用青稞面做成的饃饃,還有入口酸澀卻韻味十足的馬奶酒,都會讓任何一個剛剛從生命絕地里打過一個來回地人,感受到進入天堂般的舒適。當他們吃飽喝足,用在沙漠里比黃金還要貴重的淡水對身上進行了適當的清潔,帶著久違的舒爽與滿足。進入自己的房間後,面對還有幾分姿色,又帶著沙漠一樣灼熱溫度的女人,就算是再吝嗇的男人,也絕對不會介意自己在放縱中,讓自己錢袋稍稍放松一下。

就是在一個普通的日子,一個普通地季節,又有客人,默默走進了這個小村鎮。每當有客人進村。第一個發現的,總是小巴朗。

小巴朗是一個孤兒,他每天都會牽著一頭小毛驢,站在村口,靠向每一個過往客商兜售酸奶為生。

現在已經夕陽欲墜,但是陽光卻依然熾熱得讓人不敢逼視,小巴朗必須小心的眯起雙眼,才能在一片模糊,一片金色,一片燦爛中,看到一條踏著淡淡的飛沙,走向村鎮的影子。從小巴朗的方向看來,這個陌生的來客,仿佛就是直接從太陽里走出來,全身都帶著一層黃金的光芒。這位客人顯然經曆了漫長的旅行,全身都散發著一種風塵仆仆的氣息,就連他腳下的那條狗,身上也蒙著一層重重的黃沙,幾乎無法分辨它原來的毛色。

小巴朗破天荒的沒有伸手攔住這位客人,按照他慣用的手法,遇到這種單身的客人,尤其是漢族人,他一定會想盡辦法糾纏不清,甚至不惜伸手抱住對方的大腿。漢族人一般脾氣不會像維吾爾人這麼火爆,而且來到這里身單力薄的單行客,都不會為了買一杯酸奶這種事情,得罪他們這些當地人,所以最終的結果,往往就是他們帶著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從口袋里摸出一個或幾個硬幣,從小巴朗手中買上一份味道真是不怎麼樣的酸奶。

而村鎮里那些平時游手好閑,就是靠偷竊為生的家伙,也可以從這些客人的錢包大小程度,來判斷目標是否有油水,是否值得他們出手。但是,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小巴朗就是不敢攔住這個全身都蒙著一層風沙,已經露出一絲疲態的陌生人!

他只能悄悄看著那個陌生人,帶著自己身邊那條陪伴他不知道經曆了多少漫長旅行的狗,踏著他們一成不變的步伐,默默走進了這個小村鎮,直接找到了整個村鎮唯一的旅店。

旅店老板看著這個陌生人用風干的肉脯和饃饃,塞滿了那只碩大的軍用背包,以他的經驗來看,這些食物已經足夠一個正常人吃上一個月。

“再給我來一塊鹽巴。”

鹽巴在沙漠里,可是好東西,它不但能調味,把又干又硬的肉脯和青稞面饃饃變成可口的食物,還能對傷口進行簡單的消毒,用它調成鹽水。還能救治那些因為脫水而暈迷的人。可以說鹽巴,就是進入沙漠前,每一支旅隊都必須采購的東西!

老板問道:“你要去沙漠?”

“嗯!”

“你的運氣不好。”老板嘖嘖輕歎著,但是他的眼睛里卻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笑意,“就是在昨天,一支最大的商隊剛剛從我這里離開,要知道想要征服沙漠,靠一個人的力量是絕對不行的。像你這樣的單身旅客。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里等待,等到下一支商隊來到這里,只要你交出一定的管理費用,或者是願意在他們的旅隊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你就可以跟著商隊,一起度過沙漠了。”

老板的潛台詞當然很容易理解:“在第二支商隊來到這里之前,你就只能先住到我這個村鎮中唯一的旅客里了。”

這個陌生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他將一只空了的水壺和一個皮制的水囊放到了櫃台上,“麻煩幫我把它們灌滿。”這個陌生人放到櫃台上的。是一只漆皮都掉了一半的軍用水壺。看著眼前這個身高足足有一百九十公分,長得虎背熊腰,明明已經夠乏夠累。但是往那里一站,仍然全身挺得像是一杆標槍的陌生人,旅店老板一邊猜測著對方地身份,一邊在水壺里和皮囊里添滿了水。

“你要不要買駱駝?”

旅店老板開一方店,招待四方來客,他當然能從這個陌生人地舉止上看出來,他絕對不會等到第二支商隊來到村鎮,才進入沙漠。抓住每一次賺錢的機會,是每一個成功商人的必備素質。

“你要真想一個人橫穿沙漠地話,你就必須要有駱駝。你帶了這麼多的食物。准備的淡水卻最多只夠五六天用的,這種情況下,你根本不可能活著走出瑪克拉瑪干大沙漠。”旅店老板一邊勸說,一邊盯著這個陌生人的臉,看著臉色來猜測對方的心意,也是生意人必須具備的基本素質。

可是眼前這個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陌生人,仿佛先天性缺乏面部神經般,一直繃在那里,隔著滿臉的灰塵。就連店老板這樣一個走江湖幾十年的老狐狸,也無法看出這樣一個年輕人究竟是怎麼想地。

他只能繼續不停的說下去:“我看得出來,你很強壯,也走過很多路,闖蕩過很多地方,背著近百斤重的背包,對你來說也很輕松。但是如果你認為進入沙漠,那只背包對你來說仍然同樣輕松,你就錯了。你一進入沙漠,你就會發現,腳下過于松軟的沙子,會讓你走出每一步,都必須付出比平時大幾倍的力量。當你發現自己背著一個沉重的背包,又沒有帶著一頭駱駝走進沙漠是一種巨大的錯誤時,可能你已經再沒有沿原路走回來的力量了。”

店老板說的是實情,這麼多年時間,他曾經不只一次見過那種心高氣傲,以為自己能征服一切地年輕人,沒有帶駱駝,孤身或者三三兩兩的進入了沙漠,最後卻永遠的沒有走出那里。也許只有勁風從沙粒上掠過的,帶出他們隱藏在沙層下的累累白骨的時候,他們的屍體才會向其他旅人,再一次見證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生命絕壁”這個稱號。

“謝謝!”

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沒有那些不知死活的旅客特有的狂妄與驕傲,但是卻有著相同的堅定。他伸手接住店老板遞過來的水壺和水囊,看著他把水囊和水壺放到最不容易和身體接觸造成磨傷,卻一伸手就可以抓到的地方,看著他拎著份額外包起來當作晚餐的食物,離開了這個間整個村鎮唯一的旅店。

店老板盯著這個年輕人的背影,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他最終還是什麼也沒有說。每一個生活在沙漠邊緣,年紀稍大一點,見過狼群的土著居民,都可以一眼就看出來,在這個年輕人腳下那條看起來很馴服,卻在額頭上突起兩點“怒骨”的伙伴,究竟是一種什麼動物!

在這個時候,太陽已經消失在了地平線下方,一直守在村口的小巴朗,看著腳下那只還盛大半桶酸奶的鐵皮桶,他不由輕輕歎了一口氣。就在他用繩子把這一只鐵皮桶往毛驢的背上綁的時候,他又看到了那個帶著一條狗的陌生人。

看著那個陌生人把背包放到地上,靠著一棵胡楊樹。一邊和那條狗分吃著烤羊肉和剛剛出爐,還松軟噴香的青稞面饃饃,一邊放松了身體,小巴朗不由瞪大了雙眼,“你就打算在這里過夜?”

“嗯!”

“你別看這里白天很熱,到了晚上就算撒泡尿都被凍成冰的!”小巴朗聞著烤羊肉的味道,他不由狠狠倒咽了一口口水,道:“如果你覺得住旅館太貴的話。可以到我家,一晚上只要一毛錢就行。我家里是很破,不過還有熱炕,有洗腳水,你怎麼也能睡個好覺!”

“謝謝!”

這個陌生人顯然並不打算接受小巴朗的邀請,在把手里的烤肉送進胃里後,他就閉上了自己的雙眼。而在他閉上雙眼的時候,那條剛才還在和一塊烤肉搏斗的狗,似乎在同時接受了警戒的任務。

它抬起頭對著小巴朗露出了警戒地眼神,而在它的喉嚨中。更發出了一陣充滿了警告意味的嗚咽。只要看看這條惡犬站起來比一個成年人還要高。充盈著爆發性美感的壯碩身體,看看它那鋒利得就像是兩把小彎刀的牙齒,小巴朗就覺得全身發涼。

小巴朗絕對相信。如果他不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陌生人,他身邊那條已經目露凶光,更露出兩排森森白牙的惡犬,一定會對他發起最猛烈的進攻。

“好,好,好,你們喜歡挨凍,喜歡被從塔克拉瑪干沙漠上吹過來的惡魔之風光顧,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小巴朗舉起自己的雙手,用逃命似的速度。帶著自己那條小毛驢和只賣了一小半的酸奶,離開了這個陌生人和他那一條實在是太過于凶悍的狗。他一邊牽著毛驢撒開腳丫子逃跑,一邊低聲道:“哼,真是好心沒好報,塔克拉瑪干,那可是魔鬼地地盤,到了晚上就連真主都沒有辦法插手!到了晚上,你這個漢人就知道沙漠的厲害了!有種那個時候別去敲我家的門,那時候我就收你兩毛!”

陌生人並沒有聽到小巴朗的話。看他胸膛在輕微的起伏,他竟然真的睡著了。如果在這個時候請一位醫生過來聆聽他有規律的呼吸,一定會臉色大變,因為這一位陌生人,他在呼出肺里的空氣後,足足過上五六秒鍾,才會再緩緩的重新將空氣吸進自己的肺葉。

當太陽完全落到地平線以下,黑暗籠罩了整個大地後,空氣中地溫度開始不斷下降,但是這個陌生人卻依然睡得平穩而舒暢。在黑暗中一時只剩下了他輕微而有韻律的一呼一吸,和他身邊那條本來有資格成為曠野中的王者,卻因為感情的牽絆,因為眷戀他身邊的溫暖,而甘願被困住腳步的狼,那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綠光的雙眼!

它警惕的望著回周,它的耳朵高高豎起,只要稍有風吹草動,它就會悄悄地站起來,對著有異動的方向,亮出了自己最鋒利的武器。因為它知道,在它正式發出警報之前,那個疲乏而全心全意相信它的人,哪怕是有子彈打到身邊,也絕對不會睜開雙眼。

寒冷的夜風吹來,靠著一棵胡楊樹,進入沉沉夢鄉的他,不由輕輕縮了一下身體,他那平穩而悠長的呼吸,也變得有點紊亂起來。可是很快,他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滿足的微笑,因為在這個時候,他的兒子已經不知道從哪里,為他找到了半塊破破爛爛的草墊。並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雙爪頂在胡楊樹上,用牙齒叨住那塊草墊,把它輕輕蓋到了這個男人的身上。兩個小時候,他醒了,看著蓋在自己身上這半片草墊,這個可能只有二十歲的年輕大男孩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他仍然斜靠在那棵胡楊樹上,伸出雙手,做出了一個擁抱的動作。沒有看到這一幕的人,絕對無法想像,一條頭帶怒骨,眼帶怒脈的狼,竟然會乖巧的趴進了這個年輕男人的懷里,然後把自己的腦袋拱啊拱的,直到在他的懷里,找到了一個最舒服,最溫暖的位置。就是在他的撫摸中。這條狼很快就陷入了夢鄉,這個男人很累了,而追隨在他的身後,經曆了相同旅程的它,也同樣累了。

如果人類也能看懂狼的表情的話,他們一定會驚訝的發現,這條狼的臉上浮現的,就是滿滿的幸福!

這里是一個平凡而甯靜。靠為過往旅客提供駱駝和飲食而存在地小村鎮,這里不會有戰爭,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可是這一人一狼,仍然保持著相當的警備。他們每隔兩個小時就會換上一次班,就是在這樣的相互偎依中,他們度過了這漫漫的冰冷的寒夜。而陪著他們一起度過了這樣一個長夜的,是小巴朗。

他真的以為,那個陌生人會無法抵擋沙漠的寒冷,站起來尋找住宿的地方。到了那個時候,小巴朗就可以跳出來,用會漲上一點點,但還是比旅館便宜很多的價錢,把這位明明有錢,卻小氣巴拉唧的客人請到自己的家里。小巴朗必須承認,他看呆了。他看著這一人一狼在寒冷的夜里彼此偎依,從小就是一個孤兒,對親情有著絕對敏感與渴望的小巴朗明白,他們就是在相互依靠中,從心里揚起了一股絕對不會再懼怕任何寒冷與孤獨的火焰!到了最後,小巴朗看著那一人一狼的目光中,已經滿是尊敬與羨慕。終于,再也無法抵擋困意的小巴朗,陷入了暈暈的沉睡。當他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外面又變成了一個炙熱而干燥的世界。

“那個男人和他的狼呢,不會已經走了吧?”小巴朗根本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他飛快的跳起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沖出了自己破破爛爛的家。他還在村口,他的那條比狗更忠實,也更善戰的狼,也站在村口。聽到小巴朗急促的腳步聲,他迅速轉過了頭。而幾乎在同時,他腳下的那條狼,卻迅速調整身體,把目光投向了相反的方向,和他形成了一個背靠背的姿態。

小巴朗再一次瞪大了雙眼,他伸手指著這個陌生的男人,磕巴了半天,才道:“你、你、你、你、你,你買了一頭駱駝?!”

是的,在他的身後,多了一頭體形龐大的駱駝,但是他卻沒有把那只沉重的背包,放到駱駝的身上,他甚至沒有收集更多的淡水。他當然不能把那只看起來說不定已經有一百多斤重的背包,放到這匹駱駝的身上!

在這個時候,小巴朗當真是又氣又急,他揮舞著手臂,叫道:“你瘋了嗎?你要是不懂可以找我啊,我可以免費當你的向導,幫你買到年輕強壯的駱駝,你看看你自己買的這匹駱駝,你知道嗎,憑它你們根本不可能走過被魔鬼盤踞的塔克拉瑪干!”

“我知道!”這個陌生人面對眼前這個急得一蹦三尺高的孩子,他笑了,他真的笑了。他雖然不喜歡和陌生人做太多的交流,但是他卻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小巴朗是真的為他著急,是真的為他著想。他伸手輕輕撫摸著身後那匹駱駝的身軀,輕聲道:“我能感覺得出來,它的生命已經快走到盡頭了。”

小巴朗當真是目瞪口呆,“那你還買它?這匹駱駝在三天前已經賣到了店老板的手里,從那一個黑老頭的手里買下這匹駱駝,你一定被宰了不少錢吧?”

“是的,的確被狠狠宰了一刀。”他點頭同意道:“我想買下這匹駱駝的錢,已經足夠買一匹年輕的駱駝了。”

“那你還買它?!”

“為什麼不呢?”他輕輕聳了聳肩膀,微笑道:“既然大家都說,進入沙漠必須買一只駱駝的話,我就買一匹好了。”

人可以犯傻,但絕對不能犯這樣的傻,因為這樣的錯誤,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里,就代表著死亡!

店老板那個黑老頭,把這樣一頭老得幾乎走不動路的駱駝賣給一位要進入大沙漠的客人,無異于謀財害命!

“別誤會!”他仿佛能看穿小巴朗在想著什麼,他淡然道:“那位店老板雖然很喜歡賺錢,也有點奸滑,但是在我買這頭駱駝之前,他已經反複警告過我,只是我堅持要買罷了。”

小巴朗發現自己看不懂這個男人,他真的不懂!相信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幾個人能理解,這個即將進入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的男人。

為什麼會買一頭老得再也無法進入沙漠,馬上就要被宰了送進烤爐里,變成餐桌上美味的老駱駝吧?!

把一枚硬幣丟到了小巴朗的手上,他微笑道:“你不是還要賣酸奶嗎,你桶里的我全包了。”

他丟給小巴朗的,是一枚銀圓。當小巴朗飛快的把整桶酸奶都端到面前時,他卻沒有拿起勺子品嘗酸奶的味道,卻當著小巴朗地面。把整桶酸奶都倒進了路邊一個喂馬用的石槽里。

望著自己親手釀制的整桶白花花的酸奶,都傾倒在石槽里還在微微泛著奶花,聞著空氣中酸奶特有的味道,小巴朗不由捏緊了手中的那枚銀圓,而他的呼吸也猛的急促起來。

“這個小弟弟一跑出來的時候,你的鼻子狠狠抽了幾下,就連眼睛都發光了,你應該是喜歡他身上的氣味,想嘗嘗酸奶的味道吧?”

他竟然在對身邊那頭老得連路都走不動,更不可能再幫他穿越大沙漠的駱駝在說話。他伸手輕輕撫摸著這頭老駱駝那又干皺的身體。指著那滿槽飄散著奶香的酸奶,微笑道:“喝吧,這是我請你喝的。”

那頭老駱駝已經變得混濁更泛著一層暈黃的雙眼突然亮了。它打了一個歡快的響鼻,開始暢飲別的主人一輩子,也不會發瘋地讓它嘗上一口的酸奶。當它把石槽里的酸奶都喝完,又意猶未盡地伸出它的舌頭,把上面沾的汁液都舔得干乾淨淨後,這一頭老駱駝低下頭,用它碩大的頭顱,在自己的新主人臉上親昵的擦了擦。

“謝謝,謝謝你讓我有機會,滿足了這個新伙伴一個願望。”他伸手輕輕拍了拍小巴朗的肩膀。然後自己背著那個沉重的背包,帶著那條可以和他相依為命,比親人更像是親人的狼,帶著一匹老得再也無法為他背負任何貨物,更無法幫他穿越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卻在短短的時光里,就把他當成最親近伙伴的老駱駝,踏著穩健的步伐,走向了北方那片長有兩千多里,寬有八百多里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

在維吾爾語里,塔克拉瑪干的意思,就是“進去了就出不來”,而一些來自西方的探險家,更把這里稱為“死亡之海”,想徒步穿越這樣一個大沙漠,純粹就是偷走了魔鬼的妻子,還想要逃出生天!

可是望著這個男人和那一條狼一匹老駱駝的背影,小巴朗卻堅信,這個男人真的能戰勝塔克拉瑪干!小巴朗突然想起了什麼,他飛奔到村外,對著那個陌生人的影子,放聲叫道:“小心,在那片沙漠里不但有魔鬼,更有幾群專門搶劫的沙匪,他們就是魔鬼的信徒!要是遇上他們,你就別管那頭老駱駝了,丟下背包能跑多遠跑多遠!”

在風中遙遙傳來了那個男人的回應:“我知道了,謝謝!”

“我不要你謝謝我。”小巴朗漲紅了臉,他拼盡全力叫道:“我相信你能活著回來,我相信你一定行的。如果你活著穿過了大沙漠,又能再回到這里的話,你一定要來找我!我想聽你講在沙漠里冒險的故事,那一定比村里老人常講的傳說更好聽!”

“好!”

雖然隔著這麼遠的距離,小巴朗已經看不到那個男人的表情,但是他相信,那個男人一定在笑,“我們一言為定!”

“我叫巴朗,”小巴朗伸長了脖子,喊道:“你叫什麼?”

“雷震!”

小巴朗一次次的在心里默背著這個簡單而有力的名字,直到把這個名字牢牢鐫刻進自己記憶的最深處。

他發現自己喜歡這個叫雷震的男人,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奇異特質,讓從小就是一個孤兒的小巴朗,不由自主的去喜歡他,想親近他。雖然這個男人傻的要命,傻的會用買年輕力壯駱駝的錢,去買一頭老得走不動了,馬上就要被宰掉吃肉的老駱駝。

當雷震帶著新伙伴,站在一個和地表落差一百四十多米的小山包上,望眼眺望前方那一望無際,在蜿蜒纏綿中,寫盡了荒涼與絕望的大沙漠時,他伸手輕輕拍了拍那一匹老駱駝,看著它發光的雙眼,感受著在它衰老的身體里,突然又變得一片火熱的血液,雷震輕聲道:“我不知道你還能往前走多久,但是竭盡你的全力,努力的走吧,一直走到你再也走不動的時候!”

站在雷震腳邊的兒子,輕輕晃動了一下自己的尾巴,它知道雷震在說著些什麼,它也明白雷震在想著些什麼。如果沒有雷震這樣的父親,就不會有它這樣的兒子!

在他的背包里,放著馬蘭交給他的四本書,每一本都是馬蘭親手寫出來,指導他在沙漠、叢林、山地和雪原四種特殊地形中生存的手冊。馬蘭用詳細的文字,告訴了雷震應該如何在這些地形中生存,如何尋找到維持生命所必須的食物和淡水。

但是當走進了這里,雷震才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沙漠,小看了這片被稱為生命絕壁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這里實在太熱,地表實在太松軟,而太陽光又太過于毒辣。

在進入這片大沙漠的第一天,當雷震選擇在一片胡楊林下宿營的時候,那一匹可能在沙漠里生存了十幾二十年,更不知道幫助多少行人和客商征服過這片大沙漠的老駱駝,卻突然伸嘴咬住了雷震的衣角。

無論雷震如何伸手撫摸它的臉頰,雷震的兒子如何對它骴牙咧嘴,它都不肯松口,直到雷震選擇了另外一個宿營位置,它才安靜下來。

“你是告訴我,我晚上絕不能在胡楊林里過夜,在那里過夜會遇到危險?”面對雷震的詢問,天知道這匹老駱駝能不能聽懂,但是它卻在連連點頭。

馬蘭寫的指導手冊還是不全,但這絕對不能怪馬蘭,她真的沒有想到,雷震這個愣小子,會在沒有向導,沒有當地人幫助的情況下,帶著一匹快要老死的駱駝和自己那個從來沒有在沙漠上生存過的兒子,就敢單槍匹馬沖進這樣的生命絕地。

雷震對著那片胡楊林想了大半夜,在那里宿營可以避免風沙的侵擾,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他的新伙伴,會拼了命也不讓他在那里過夜。最後雷震想通了,有胡楊林這就代表在這片沙漠的地表下面,有水源存在。這種地方區域大的,就成為可以讓人類居住的沙漠綠洲。而這種小片的胡楊林,還不足以為人類支撐起生存必須的領域,但是卻足以滋生毒蛇、蠍子還有帶著病毒的寄生蟲這一類對人類有害無益的生物!

想到這里,雷震的心里突然微微一動,他從背包里找出馬蘭寫的“沙漠生存篇”指導手冊,借著頭頂那輪皎潔的明月,飛快的翻找著。果然雷震在這本馬蘭親手寫出來厚厚一本的指導手冊中,找到了短短一段。在平時很可能會忽略過去的內容……在沙漠里宿營,絕不能駐紮在有胡楊木,或者紅柳林地下面。因為在這些植物的下面,往往會寄生著一些有毒的生物。尤其是在塔克拉瑪干沙漠,在紅柳和胡楊樹下面,寄生著“塔里木蜱”,這種“塔里木蜱”體內含有一種現在醫學專家還不能找到針對性治療用劑的病毒,人或動物一旦被咬傷,除非是有先天性抗體,否則會引發“塔里木出血熱”。在十幾小時內就會死亡!冷汗。緩緩從雷震的額頭上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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