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事戰爭] 《第五部隊》 作者:紛舞妖姬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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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 2012-11-15 08:11: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5 72404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0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六章 旅程(下)


他不怕死,但是他絕不希望自己帶著謝晉元老師的期望,默默無聞的死在沙漠里。死在一種被稱為“塔里木蜱”的寄生蟲嘴下!那樣的話,無論是對雷震還是謝晉元來說,都是一種太大的諷刺!

輕輕籲出一口長氣,雷震對著臥在沙面上,帶著一臉地安詳,就好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一樣輕松寫意地老駱駝,認真的彎腰行禮。他是真的要道謝,“謝謝!”老駱駝伸出它地舌頭,輕輕舔了一下雷震的臉頰,算了回應了這個伙伴。雷震知道。在中國有句“老馬識途”這句古話,但是現在他更知道,原來老駱駝,更知道如何在沙漠里生存。

在馬蘭的指導書里,雷震知道在沙漠里遇到成片的蘆葦,只要順著這片蘆葦往下挖,挖上一米多深,就可以找到水;如果遇到了岌岌草,那麼往下挖兩米深。就可以找到水;如果遇到紅柳和駱駝刺,則需要往下挖六至八米,才能找到水;如果遇到了胡楊林,那麼對不起,如果想活下去的話,就必須咬著牙,拿著把鏟子往下挖他八至十米,累是累了一點,但是總比在沙漠里活活渴死要強得多!

按照馬蘭寫的教導手冊內容,在沙漠里之所以可以用這種方法找到淡水,就是因為在沙漠地表下方,往往是盆地,能夠存下保貴的水源。而厚厚的沙層,將熾熱的陽光和溫度都隔絕在了外面,保護了這部分寶貴的水,讓它們不至于因為高溫而蒸發。

在沒有事先准備足夠淡水地情況下,利用這些地下盆地,汲取水源就是在這里生存的關鍵!但是無論馬蘭寫的指導手冊如何詳細如何盡量向實用靠攏,雷震畢竟是沙漠生存的外行人,而有蘆葦、紅柳和胡楊生長的地方,更是屈指可數。

在這種情況下,在光禿禿的沙漠上尋找水源,就是必修的課程。而那一匹老駱駝的鼻子……只要它突然站在原地不動,並用鼻子不停的拱著雷震,雷震就知道,在他們的腳下,一定有水源!這些由老駱駝探尋,雷震挖出來的水源,並不一定就是可以直接飲用的淡水,有時候只是一條不知道從哪里起源,又從哪里消失的水脈!

無論雷震如何努力,如何揮動他的那把鐵鏟猛挖,找到的也是一把把略帶潮濕的沙子。在這個時候,那一匹老駱駝,就會帶著一臉的從容,咬起一大把帶著潮濕水氣的沙子,在嘴里吸啊吸的,直到把那些沙子里的水分都吸進自己的身體里,才慢慢的把沙粒吐出來。

面對這一幕,雷震和自己的兒子當真是面面相覷,看到這位知曉沙漠生存的伙伴,投過來一個責怪的眼神,雷震才如夢初醒,再等下去,那些沙子里的一點點水分,也會被太陽曬干了!

“兒子,到了這個時候,活命要緊,也別嫌沙子難吃了。”

說著安慰的話,雷震從沙坑里挖出一大把潮濕的沙子,狠狠塞進了自己的嘴里,那種磣牙的感覺,讓雷震直接翻了翻白眼,而雷震那個膽大妄為當真稱得上狼中之王的兒子。看著雷震的慘樣,竟然敢發出了一聲示弱的低低嗚咽。最後還是讓雷震扳著它的嘴巴,直接將一把沙子硬塞進了它的嘴里,然後這一人一狼兩父子……

“唔……堅持!”

“嗥唔……唔!”

一起蹲在地上,嘴里塞滿了沙子,一邊努力吸著里面並不多的水分,一邊歎息著翻開了白眼,而那一匹老駱駝。在這個時候,就會用一種近乎慈父的態度,憐憫的看著這兩個吸沙子都能吸得這麼酷的可憐小家伙。也是在這位新伙伴的陪伴下,一向遇山劈路,遇水架橋,喜歡迎著問題正面發起沖鋒的雷震才知道,在沙漠里人是必須學會繞遠路地。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看起來是一馬平川,實際上這里到處都是在上百萬年勁風吹拂下形成的金字塔形沙丘,這些沙丘距離地上的垂直距離有些超過了兩百米。坡面又陡又直。如果非要直線穿行的話,付出的時間與體力,都會遠遠超出繞行。

但是有時候。這一匹老駱駝又會帶著雷震去爬沙丘的山坡,幾次三番的嘗試後,雷震發現,原來老駱駝帶他爬的都是直接迎著勁風吹拂的山坡,或者是沙丘的山脊上行走,而原因說起來也很簡單,卻足以讓人深思。這些位置都直接暴露在風向上,經過常年累月地風吹,沙面已經被擠壓得相當結實,走上去和普通地土地幾乎沒有區別。十分節省體力。

而那些風吹不到的山脊背面,積蓄出來的都是一些還會流動地沙粒,雷震踏上去就會陷下去幾寸,體力消耗當然會成幾何狀倍增。就是在這匹老駱駝的帶領下,雷震和兒子這兩個沙漠生存的門外漢,一天天的成長。

雷震手捧著馬蘭交給他的沙漠生存指導手冊,就是在一次次實踐中,雷震學會了如何在沙漠中尋找食物,如何尋找水源。如何利用太陽來判斷方向。雷震早就會用手表和太陽照在物體上留下的陰影,來判斷方向,但是只有在沙漠,他才有機會學會用沙丘的走向,來判別方向,也只有在沙漠,他才能學會,用紅柳、駱駝刺等植物的生長形態來判斷方向。

在一個炙熱的中午,雷震更見到了馬蘭在指導手冊中提及,他卻一直無緣得睹的海市蜃樓。

雷震更學會了用沙漠中隨處可見的枯死樹木,來制造在冬季沙漠旅行時,最方便也最實用的火炕。只要把這些枯死的樹木砍伐下來,挖一個坑放火燃燒枯樹枝後,把沙子鋪在還沒有燒完的火堆上,這樣身下的沙子就會連續幾個小時保持溫度,幫助雷震度過寒冷的冬夜。

一個月後,每天前近十至十五公里,以驚人的毅力不停學習的雷震,幾乎橫穿了這個寬度有四百多公里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已經可以見到成片地胡楊林,剛剛露出一絲笑容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噗”得一聲重物倒地的沉悶聲響,當雷震霍然轉頭的時候,他真的驚呆了。那個和他一個月朝夕相伴,一次次的幫助他,教導他的良師益友,那頭老駱駝,終于一頭栽倒在地上,迎著雷震悲傷的目光,無論它如何拼命掙紮,它都再也無法挪動身體,更無法重新站起來了。

感受著生命力迅速從自己的身體中流逝,這只年老的駱駝,癡癡的望著雷震,一顆大大的眼淚,緩緩的從它那雙大大的眼睛里流淌出來,落到它身下那片熾熱的沙粒上,打出一朵小小的水花,轉眼間又消失在這片過于燥熱的天與過之間,只留了一片小小的白色斑痕。

“你不要動。”雷震走過去,他輕輕抱起了這匹老駱駝的頭,把它大大的腦袋放進了自己的懷里。

“我有眼睛,我看得很清楚,以你的身體狀態,能走到這里才倒下,已經是超越極限後創造的奇跡。”

雷震的兒子,也走到了他們的身邊,它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老駱駝的臉頰,似乎在安慰它,更似乎在對這個突然闖進它生命中的同伴道別。

狼與駱駝這兩種在大自然中截然不同,甚至是死敵的生物,在這個時候都依偎在雷震的身邊,竟然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諧調。

“我並不想你報什麼恩,真正打動我的,是你面對屠刀時,流下的那大顆、大顆的眼淚。你一生都在沙漠里掙紮。你用自己的身體,不知道幫助了多少人,不知道為他們運送了多少貨物,你一生都在為主人服務,當你的力量用光了,當你的皮毛再不光滑,當你再也無法以沙漠之舟的姿態,橫越沙漠的時候。你的主人把你出賣了,就算他知道你會被宰殺,會成為別人餐桌上的食物,仍然把你賣了。”

說到這里,雷震抱緊了懷里的老駱駝,他嘶聲道:“我雷震這一輩子,最恨地就是那些讓英雄流血再流淚的混蛋!憑什麼你們無怨無悔的奉獻了,當你們失去利用價值後,你們就要被出賣,就要用生命來換取最後一絲殘余價值?!我的師父為這個國家已經奉獻了一切。他被當成了蓋世英雄。可是他仍然被當成了棄卒,每天都在死亡的漩渦里拼命掙紮!我身單力薄,沒有辦法救師父。只能像是一只喪家犬似的逃出了那片事非之地,可是至少,我還能用口袋里的錢,把你救出來!我至少還能讓你像個回歸戰場的戰士一樣,死得坦坦蕩蕩,無愧此生!”

雷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懷里這匹老駱駝的身體突然放松了,它竟然聽懂了雷震說地話。或者說,在雷震有力地懷抱里,它聆聽著雷震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了雷震的誠意,明白了雷震這個人對它發自內心地理解與憐憫!

“你是一個戰士,一個能夠一次又一次征服沙漠,征服生命絕壁的最偉大戰士!”雷震附在這匹老駱駝的耳邊,低聲道:“像你這樣的戰士,最終的歸宿,絕不是別人的餐桌,他們不懂你,他們只會在那里大聲抱怨你的肉太老了,太硬了。一個戰士,死在自己曾經奮斗不息的戰場上,絕對不是一場悲劇,而是最大的光榮!而我把你重新帶進這片大沙漠,不過是要親眼見證,一個戰士走上了自己最光榮的道路罷了!”

“可是你卻支撐了這麼久,直到我們幾乎穿越了整個大沙漠,直到你認為我們沒有了你,也能完成這次旅行的時候,你才倒下了。在這里,我真的對你是又佩服,又憐惜,你雖然只是一匹駱駝,但是你有情有義知恩圖報,這種心,這份情,比那些披著一張人皮,卻不做人事,只知道靠出賣祖宗來‘光宗耀祖’的‘人’,要強上百倍、千倍!”

老駱駝終于癡癡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它走得無怨無悔,雖然這種相知相遇,這種尊敬和理解,來得實在太晚了一些,但是它何其有興,竟然遇到了雷震這樣一個人?它又何其有興,竟然得到了這樣一份尊重,這樣一份理解?!

雷震就這樣抱著老駱駝的頭,直到它的身體在懷里慢慢變涼,直到黑暗再次籠罩了整個天與地,而雷震的兒子,就一直靜靜的、乖巧地臥在雷震的身邊。不知道過了多久,雷震終于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悶氣,重新站了起來。雷震用了整整一晚上,才終于在這片迎著風口,變得過于堅硬的沙坡上,為這位同伴挖出了一個足夠大的墳坑,並一點點把它埋葬。

“是你,教會了我如何在沙漠生存;也是你,讓我真正喜歡上了這片廣闊而粗擴的世界。如果你是想報答我把你從屠刀下救出來的恩情的話,你做得已經夠多,做得夠好了。”

面對這一座親手堆起來的墳墓,雷震低聲道:“謝謝,請你,一路走好!”

三天後,雷震終于帶著兒子,在看似絕不可能的情況下,曆程四百二十七公里,成功穿越了這個號稱生命絕壁的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帶著滿身的風沙,出現在另外一個靠著沙漠為生的小村鎮。三天後,經過短暫休整,並補充了食物、淡水和鹽巴,並為自己重新買了一雙更適合在沙漠里行走的鞋子後,在所有人如看白癡般的目光中,雷震帶著兒子,再一次回頭走進了塔克拉瑪干大沙漠。

第一次征服塔克拉瑪干沙漠,是那一匹老駱駝幫他們,教導他們的緣故,這一次雷震就是要憑借自己的力量,再一次征服這片生命絕地。最重要的是,在這片沙漠的某一個角落里,還隱藏著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直屬特務營,留下的給養基地。

適應沙漠的環境,只是訓練的第一步,在馬蘭交給雷震的沙漠指導手冊中,更多的是教導他如何在沙漠中利用各種地形和氣候,進行特種作戰!

離開九天後,雷震帶著兒子,再一次回到了老駱駝的墳墓前。看著這位伙伴的墳墓,一股冰冷的感覺就像是從北冰洋里撈出來的一桶冰水,狠狠潑到了雷震的頭上,讓他突然全身一片冰涼。雷震的身體在控制不住的不停顫抖,就連他的兒子也瞪圓了雙眼,猛然抬起頭對著頭頂那輪一片慘白的太陽,發出了一聲怒極、狂極的長嘯。

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們的伙伴,那個為了幫助他們而拼盡全力,創造了生命奇跡最終還是倒在這片沙漠里的朋友,它的墓穴已經被人挖開了!放眼望去,方圓上百米內一片狼藉,而最醒目的。還是中央那一堆點燃營火後留下的灰燼。那一塊塊隨手亂丟。還沾著碎肉,仍然被沒有流沙徹底掩蓋的骨頭,那被人剖開隨意丟到地上的毛皮。還有那一個大大的、熟悉的,被人當成皮球一樣亂踢的頭顱,不就是老駱駝曾經拱在雷震懷里,更曾經流下過兩顆大大眼淚的頭嗎?!

雷震的身體突然再一次定格,因為當他的目光環視全場的時候,受過馬蘭嚴格訓練,專注力遠遠超乎常人的雷震,突然看到,幾縷黑色的頭發,探出了沙層。正在迎著微風不停的晃動。

雷震飛跑過去,當他手腳並用的扒開並不算結實的沙層時,他從沙子里挖出了一具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的女屍。這是一個看起來大約只有十七八歲,如果不是臉上帶著太多的痛苦與驚恐,還應該有著幾分美麗的女孩。而她徹底赤裸的身上那一道道傷痕,一個個用手指捏出來的淤傷,還有用彎刀技巧性的劃出來,並不會致命的傷痕,都在默默向雷震訴說著主人曾經經曆過的最悲慘命運。

就算雷震還只是一個不懂男女之事的大男孩。他也明白,這個女孩子是被活活輪奸至死!那一群不知道是什麼來路的烏龜兒子王八蛋,就是在掘出雷震親手埋的伙伴屍體,並進行了一次簧火狂歡吃飽喝足後,又輪流“品嘗”了這個可憐的女孩,並在一次次變態的虐待中,擠榨出了這個女孩最後一絲生命。最後他們又將這個可憐的女孩,草草埋進了一個淺坑里,算是盡了他們最後一絲“人道”。

“沙匪?!”雷震在嘴里輕輕念著那個小巴朗告訴他的名詞,他望著重新埋進沙子里的兩座新墳,低聲道:“給我半年時間,我會讓曾經站在這里縱情狂歡的混蛋,付出他們無法承受的代價!我會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欠下債,是要還的!”

三個月以後,在塔克拉瑪干沙漠上,有了一個不可思議,比傳奇更像是傳奇的故事……

一個帶著一條狼的男人,單槍匹馬在沙漠上不停的追殺在塔克拉瑪干縱橫多年的沙匪。用那些沙匪的話來說,他這個人就像是一條不折不扣的瘋狗!如果不是瘋狗的話,怎麼可能逮著人就咬,只要看到沙匪,也不管對方是那一幫哪一派,只要見到一律大開殺戒?!鬼才知道這條瘋狗,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里天天亂跑,大把、大把的消耗體力和熱量,為什麼不渴死、不餓死!

更沒有人知道,他從哪里找來了那麼多軍火,什麼沖鋒槍,什麼班用輕機槍,什麼漢陽造步槍,什麼國軍連級軍官才會配備的自衛手槍,什麼手榴彈,手雷,地雷,甚至是迫擊炮,都被他搬上了塔克拉瑪干沙漠這樣一個從來沒有見過什麼先進武器的大戰場。更沒有人見過,如此可怕的神槍手,只要那邊槍聲一響,這邊九成九會有人一頭栽倒,簡直比閻王爺的催命請貼還要准!更有人賭咒發誓,曾經看到那小子拎著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在沙漠上放腿狂奔,跑得比馬還要快!一開始這條瘋狗,還只是東打一槍西打一槍的打點游擊戰,被人數眾多的沙匪追得滿地亂跑,但是到了後來,他很快就發現,所謂的沙匪。

手里的武器最多也就是二十年前制造的老套筒和草原上獵人才會用,為了防止經常性的無法射出子彈,還在槍身上安裝了一個馬叉,緊急情況下還能當成近戰武器使用的馬槍。絕大部分人手里拎的還是什麼彎刀、大砍刀之類的武器,一群人的火力也頂不上他手中一挺捷克式班用輕機槍後,他竟然反過來,開始單槍匹馬的追殺整隊的沙匪,直把這些縱橫大漠從來沒有啃過硬骨頭的沙匪打得叫苦連天。

一個月後。一支人數七十多人,實力已經可以排名前三名的沙匪,被這樣一條瘋狗在地圖上徹底抹掉了。

“瘋狗,他就是一條見人就咬,徹頭徹尾的瘋狗!我們又沒有殺他老爹,奸他老娘,他干嘛要一直死死追在我們身後,見人就殺?!”

那些逃出大漠的沙匪們,一提起這個在大漠上名聲鵲起的傳奇人物,這些過著刀頭上舔血。自以為也算是一條好漢的沙匪余孽們。全身都在顫抖,臉上的表情更是精彩得有若見鬼。其中有人更是拼命嘶聲哭叫:“我們拼命也殺,丟掉家伙投降也殺。拿出好不容積攢的老婆本還殺,就算是受傷還沒有斷氣的伙計,老老實實躺在地上,他還是殺!我們怕了他還不行嗎,我們見到他就立刻風緊扯呼當一群軟蛋還不行嗎?他有什麼牛逼的,不就是手里端了一個好家伙嘛,他至于追在我們身後整整四天四夜,至于一見到我們,嘴里就不停的喊著‘殺!殺!殺!殺!殺’嗎?!我看他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從地獄里鑽出來的魔鬼。如果他不是魔鬼的話,他能四天四夜幾乎不合眼的追殺我們,直至把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都全部干掉嗎?他要不是魔鬼,他能帶著那樣一條見到人跳起來就咬,接連咬死我們十幾個兄弟的狼嗎?!”

到了最後,所有沙漠周邊地區的土著居民,都知道真主終于憤怒了,終于派出他座下正義的使者,帶著一條狼中之王。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里,不停的追殺那些喪盡天良壞事做盡的沙匪。那些曾經風光一時,自以為天是老大,他是老二的沙匪們,終于要遭到報應了。只有每天牽著那頭小毛驢,守在村口的小巴朗知道,那個在沙漠里像發瘋一樣見到沙匪就打,抵抗也殺,投降也殺,花錢買命仍殺的殺神,絕對不是什麼真主派下來的正義使者。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那個徹底發了瘋,發了狂,把整個大漠的沙匪都打得心驚膽顫的男人,有一個響亮的名字,叫做雷震!

如果這些沙匪知道,他們惹上如此大的麻煩,僅僅是因為他們其中的一股人,不自覺的掘出一頭剛剛埋進沙漠里的駱駝,在狂歡後又精蟲上腦,過度輪奸的虐殺了一個只有十七八歲的花季少女,偏偏又留下了那麼幾縷暴露他們罪證的頭發,不知道他們這些以玩弄他人生命為樂,早已經喪失了人性的家伙,會不會稍稍收斂一點?!現在他們就算想收斂也不行了!

半肺近程射擊;全肺遠程狙擊;四分之三肺運動突擊;把自己埋進沙子里守株待兔,等目標進入射程後再進行突襲,把對方打得人仰馬翻後再哈哈一笑連蹦帶竄的狂顛而去;外加在仙人掌下面埋地雷,在沙丘後面架迫擊炮,在沙坡上每隔五步埋一顆手榴彈,自己躲在幾百米外的沙丘上,拿著一枝帶瞄准鏡地狙擊步槍,等沙匪踏上那片埋設手榴彈的區域後,再一槍一槍慢條斯理的狙擊手榴彈,直炸得對方人仰馬翻,一聽到槍聲就全身發顫……

雷震當真是玩得不亦爾呼,沒有過這種經曆的人,絕對不會明白那種手握生殺大權,又理直氣壯的不用受任何道德約束,更不需要受什麼良心的譴責,只要自己手指輕輕一勾,就可以讓一條下流生命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所帶來的快感!半年之後,曾經在塔克拉瑪干大沙漠上縱橫上百年的沙匪,這些就連國民政府都沒有辦法解決的地方流寇,當真稱得上是樹倒猢猻散,死得死,跑得跑。

用一句簡單的話來說,面對那一條比瘋狗更瘋狗的血腥追殺,他們死的比重傷的多,重傷的比輕傷的多,輕傷的比沒事的多,嚇得半夜會鬼哭狼嗥的家伙,比晚上還能安然入睡的人多!

當最後一支沙匪,也徹底消失在這片沙漠,再也找不到一個敵人,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攻擊的目標時,雷震的心里突然湧起了一種無法掩飾的寂寞……

沒人陪他玩了!不,應該說是沒有人陪他進行沙漠訓練了!而到了這個時候,就連馬蘭看到,也必須承認,雷震在沙漠作戰領域,已經領得上是爐火純青。要知道他們訓練再刻苦,也絕對不可能用幾百條人命,來訓練一個士兵吧?!再次來到了老駱駝的墳前,雷震把馬蘭親手寫的那本沙漠指導手冊,埋到了老駱駝墳前的沙粒中。他已經用不到這份手冊了。在走出這片沙漠,離開這片他生活了七八個月的天與地時,雷震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那金燦燦的,一望無際的沙海,他輕聲道:“別了,我的沙漠!”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1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七章 你是我征服的山峰  (上)

雷震的眉毛在跳!在這個時候,當真是天在搖,在地動。在這個時候,在雷震面前,就是千軍萬軍的集團沖鋒,就是死神大爺揮舞著手中鐮刀瘋狂劈砍的舞姿,就是一扇徹底對他張開的地獄之門!任何一個人面對這一幕,都會心髒在瞬間狠狠一抽,再玩命的那麼用力一跳,而雙眼的瞳孔,更會縮成最危險的針芒狀。如果是女人,在這個時候,百分之九十五都會嚇得兩腳發軟,直接摔倒在地上;就算是男人,大概也會口干舌燥,大腦產生十幾秒鍾的絕對空白!

原因很簡單,雷震面對的是一場雪崩,一場超級大雪崩!只要看看那數以千萬噸計,不知道在屬于青藏高原的山峰上堆積了幾百年,終于歡呼著,翻滾而下的積雪與冰塊,無論是誰都會全身冰冷。

“兒子,”在這個時候,雷震猛然發出了一聲狂吼:“快跑!”

雷震的兒子是一條狼,一條從小就和自己的兄弟姐妹自相殘殺,啃食著它們的屍體,堅持到最後的狼中之王!

在它的生命中,早已經烙上了為了生存就可以不擇手段的烙印,只要它願意,只要它拼盡全力,激發出生命中最可怕的速度,它還可以在冰雪洪流沖激到這里之前,跑出足夠遠的距離,逃出一個生天。但是它卻沒有動,它只是靜靜的,用悲傷的眼神,望著它的父親雷震。

真的不需要語言,只需要一個眼神,他們就可以彼此讀懂對方的心靈。雷震真的呆住了,雷震知道兒子為什麼不跑,面對這種狂卷而至,封鎖了一切生機的冰雪洪流,憑借人的雙腿。根本不可能逃過死亡覆蓋,他跑不掉了!就是知道他跑不掉了,在面對這種千軍萬馬集團沖鋒地可怕冰雪洪流,兒子明明全身都在微微發顫,明明全身的毛都倒豎而起,卻咬著冰冷的牙齒,死死把身體釘在了地上,等待著死神的光臨!


“砰!”雷震突然飛起一腳。將兒子踢得在地上連翻了幾個跟頭。

雷震指著遠方代表安全與生機的一道山坡,瞪圓了雙眼,深深吸了一口氣,拼盡全力吼道:“滾!”

看到在這個時候,兒子竟然還傻愣愣的站在那里,雷震真的急了,他猛的拔出了身上地刺刀。

“嗥唔!”在淒厲的慘叫聲中,幾朵豔麗的血花猛然在一片潔白的雪地上綻放,它呆呆的望著雷震手中那把沾著它的鮮血的刺刀,看到雷震竟然再次揚起了那把刺刀。毫不留情的對它狠狠刺過來。雷震的兒子真的受傷了。

“滾!滾!滾!沒有你老子會活得更好!!!”雷震握著刺刀地手臂突然狠狠凝滯在了半空中,因為面對他的致命攻擊,他實在太聰明。太通人性的兒子,竟然不閃、不避、不動!它竟然選擇了不動!它只是用一種倔強的眼神,盯著雷震和他手中地那把刺刀!它就是明白,雷震為什麼會踢它,為什麼會用刺刀刺它!

“哈哈哈……”雷震呆呆的望著自己的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熾熱的眼淚已經從他的雙眶中止不住的流出來,但是他卻突然放聲大笑,在這個時候雷震當真是又哭又笑。

面對那狂卷而至,很可能要讓他們兩父子一起成為青藏高原一片純潔下的兩縷冤魂,面對到了這個時候。仍然和他生死與共不離不棄的兒子,雷震不能不哭,更不能不笑!

“不行,我們不能死!”雷震的笑聲突然嘎然而止,他伸手狠狠甩掉眼角的淚水,嘶聲道:“塔克拉瑪干沙漠我們走過來了,地形複雜多變地山地上,那個足足一百二十米高的絕壁我爬上去了,原始森林我們穿過來了。我們又憑什麼,又有什麼資格,在最後一個訓練場,面對這樣一場雪崩就一起完蛋?!”

在這個時候,回頭看著那冰雪形成,也許幾十秒鍾後會就把他們徹底淹沒的洪流,雷震終于明白了什麼叫“臨泰山倒而不變色”。到了這個時候,尖叫有什麼用?放聲痛哭有什麼用?發瘋似的亂吼亂叫又有什麼用?面對這種絕境,面對這種生與死的徘徊,只有放棄一切驚慌,讓自己絕對的冷靜,也許才能搏出他娘的一個一線生機!雷震突然彎腰抱住了兒子,在這種絕不可能的情況下,他竟然反身迎著冰雪形成的洪流對沖過去。

在這片冰與雪交織成地平原上,有一塊突兀而起的巨大石塊,雷震的目標就是它!在這種時刻,雷震的速度當真是被激發到了極限,看著那塊在自己面前不斷放大的石塊,雷震只能勉強身體,用自己的後背,和這塊巨大的石頭進行了一次毫無花巧的親密接觸,並及時把自己的身體埋進了這塊巨大石塊凹陷的位置里。伸手死死抱住兒子和那一個放著食物和糖塊,可以讓他們在青藏高原上保持必須體力和熱量的背包,聆聽著已經沖到身邊的巨大轟鳴,感受著就連大地都要不停顫動的瘋狂沖擊,雷震嘶聲狂叫道:“兒子,我們生死與共!”被雷震死死抱在懷里的兒子,勉強露出頭,對著雷震發出了一聲應和的低鳴:“嗥……”“轟!!!”


兒子的低鳴瞬間就被徹底淹沒在冰雪狂卷而至的洪流當中。感受著身後那塊不知道在這片冰雪平原上豎立了幾千年的巨大石頭,面對如此可怕的沖擊,發出的痛苦呻吟,雷震拼命讓自己保持必要的冷靜,在這個時候他拼命讓自己的大腦高速運轉,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生存知識。但是馬蘭並沒有告訴雷震,在面對雪崩又來及逃跑的情況下,應該如何保護自己。

大概在正常人的眼睛里,面對這樣的大雪崩,只要沒有踢掉,被埋了,那就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一定要完蛋了吧?!背後的那塊石頭,雖然為雷震擋住了正面的冰雪洪流沖擊,但是大片大片的冰雪仍然劈頭蓋臉的砸下來,那種可怕的沖擊力,絕對不亞于用一根巨大的木棍,對著雷震的腦袋進行猛擊。最可怕的還是那種不間歇,從四面八方傳過來的沖擊力,讓雷震只覺得肺葉被什麼死死頂住似的根本無法呼吸,在這個時候,就算雷震努力吸氣,沖進他的鼻子他的嘴里,帶來一陣陣冰涼刺骨的,也不是空氣,而是那大把、大把的雪花。

在這個時候,雷震只覺得肺部發緊喉嚨發癢,但是他卻只能死命咬牙忍著,因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咳嗽,他就會被倒吸進喉嚨里的積雪給活活憋死!而雷震的兩只耳朵,他現在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因為那狂沖而至的積雪,狠狠撞到他的臉上,在“嗡”的一聲巨響後,在雷震的世界里,已經只剩下一片“嗡嗡”的顫音。

而在雷震緊閉的雙眼前,更是泛起一片血紅,在這一層豔麗的顏色當中,還有幾縷白色的光梭,在那里不斷的跳動,扭曲成各種千奇百怪的形態。雷震無法呼吸,更無法放聲吼叫,肺葉里原有的氧氣在迅速消耗,雷震幾乎可以感受到生命力正在自己的身體里不斷流逝。在這個時候雷震真是恨不得讓雪崩的洪流直接把他撞暈,那樣的話就是該死叼朝上,能活就活,不行就完蛋,至少不用受這樣的罪!但是雷震痛苦的發現,馬蘭對他的訓練,長達兩年的游曆和自我磨礪,讓他擁有了太堅韌的神經,明明已經憋得太陽穴都要爆炸,明明因為漸漸缺氧心肺幾乎要從胸膛里跳出來,他竟然還能保持相當的清楚,還能有心情數著心跳,計算自己還能在這個世界上活多久!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1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八章 你是我征服的山峰(下)


天知道這道冰雪組成的洪流究竟又向沖擊了多久,當一切終于恢複平靜的時候,雷震竟然還保持著清醒!也就是因為他保持著必要的清醒,他才會讓自己的頭微微揚起,為自己保留了一塊狹小的空間,為他提供了緩解肺部壓力的氧氣。而雷震的兒子……它被雷震死死抱在懷里,幾乎沒有受到冰雪的沖擊,但是它卻沒有了任何聲音。

“兒子,兒子,你怎麼樣?”雷震真的慌了,他不知道自己的頭頂有多少積雪,反正他現在是被活埋了,眼前是一片漆黑,現在就連自己相依為命的兒子,也失去了聲息,無論他如何堅強,面對這種絕境,說心里沒有虛,沒有手腳發軟,那一定是騙人的!

“唔唔……”在黑暗中傳來了一近低低的呻吟,雷震的耳朵仍然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到,但是當一條溫溫熱熱的舌頭舔到他的右手上時,雷震幾乎跳出喉嚨的心臟,總算又放回了原來的位置,緊繃成弓弦似的身體更是一輕。

雷震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就是被他太過有力,面對死亡壓迫幾乎失去自控能力的雙臂勒了個半死。估計要是這場雪崩持續的時間再長上那麼一點,他們這一對父子,就會一個被積雪憋死,一個被自己不是親生,卻比親生還親的老爹給活活勒死。

沒有光線,除了自己和兒子急促的呼吸,和怦怦有力的心跳,四周就是一片絕對的黑暗與寂靜。這是一種可以讓人發瘋的黑暗與寂靜,這更是封鎖了一切生機與希望的絕地,相信面對這種絕境卻大難不死的人,絕大部分在正式死亡之前,精神都會徹底崩潰!

雷震必須承認,他遇到了自己生命中最大的一次危險。他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積雪壓在自己的頭頂,他更不知道,在他的面前,還有多長的路,被積雪覆蓋。他和兒子就是被活埋進了一個冰與雪交融的墓穴里面,等到太陽升起,這些積雪的表層被融化成水滲入雪層後,到了當天的晚上,又被凍成堅冰,如此周而複始,直至形成一道堅不可摧的冰道。到了那個時候,他和兒子的屍體,會在這樣一個絕對封閉,一年四季被冰雪覆蓋的極地世界里,靜靜的躺著,再不會有人打擾,更不會腐爛和變形。

在黑暗中雷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兒子的身體正在不停的輕顫,而那低低的嗚咽聲,更在告訴雷震,它在害怕,非常害怕!

雷震一邊伸手輕輕撫摸著兒子光滑的皮毛,試圖用溫柔的撫摸來安撫兒子,一邊摸索著打開了那一只面臨雪崩,他也沒有放棄的背包,從里面翻出了一支手電筒。這是雷震在離開中央軍校教導總隊直屬特務營山地訓練基地時,從他們補給庫里借用的道具,當手電筒射出的光芒,在這片狹小而封閉的環境中,揚起一片刺眼的明亮,讓人重新找到空間與時間的雙重感覺,重新找到了自我後,雷震懷里一直有些燥動不安的兒子,總算恢複了平靜。雷震借著手電筒散發出來的光芒。低頭檢查著他那只行軍背包。雖然在雪崩時,這只背包被尖銳的冰塊劃破,但是萬幸地並沒有損失什麼物資。在這只背包里,放滿了雷震在進入青藏高原後,從一個藏民部落里購買到的食品,就算是在這種常年冰雪覆蓋,必須有充足營養攝入的極地,這些食物也足夠雷震和兒子兩周消耗。在這些食物里面。更有一小包鹽巴和十幾塊能夠提供相當熱量,幫他對抗高原反應的方糖。

在這個背包里,還有兩本用塑料布小心包裹,做了防水處理的書籍。其中一本,是馬蘭親手編寫,指導雷震如何在雪山中生存和作戰的雪原指導手冊,還有一本是謝晉元老師送給雷震,描寫日本第一劍客宮本武藏傳奇一生的《五輪傳》。

當年謝晉元老師把這樣一本書送給雷震,就是希望雷震能夠讀懂這一本書,並能從里面真正明白。信奉武士道的日本軍人。支撐他們信念與道德的力量所在。

雷震用他厚實的大手,輕輕撫摸著馬蘭親手為他寫的雪原指導手冊,手指上的老繭和粗糙而厚實的紙張磨擦在一起。發出了沙沙的聲響,最後他還是把這本書,輕輕放到了自己身邊的那塊岩石下面。每完成一個訓練營的訓練,雷震就會把一本馬蘭親手寫的指導手冊,埋進他曾經訓練過的地方。雷震再次看了一眼手中那本他已經翻閱了上百次,幾乎可以背出里面任何一段文字的《五輪傳》,最後雷震用恭敬的態度,把這本書並排放到了雪原指導手冊的旁邊。

“宮本武藏,如果你真的在天有靈,還能用你的雙眼。俯視著我們這個芸芸眾生,用你的耳朵聽到人間百態的話,那麼請你睜大自己的眼睛,側起自己的耳朵,給我看好了,聽好了。”雷震輕聲道:“我知道你是日本所有軍人心目中的戰神,我也尊敬你在自己領域內創造的偉大成就,雖然我仇視日本人,更仇視信奉武士道的日本軍人。但是我必須承認,你是一個人物!我一直帶著這本書,我就是在用你提醒自己,用你鞭策自己。每一次我快要倒下,全身上下每一處地方都在哭,都在求我放棄的時候,是你,給了我絕不放棄的理由和力量。”

“今天,我把你和二師父的書一起留到了這里,就是想請你看著我,如何征服這生命中的另外一座山峰。”

在這個時候,雷震的雙眼中,突然爆起了一縷狂熱到極限的光芒,他一字一頓的道:“在我們中國有一句古話,一個民族將要興盛,必將英雄輩出!我不敢自稱為英雄,但是我就是要讓你看清楚,為了戰勝侵略者,戰勝那些信奉你,把你當成神的徒子徒孫,我能讓自己比你……更強!”

說到這里,雷震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些什麼,他從背包上摘下了那柄便攜式單兵鏟。那一塊巨大的岩石,讓雷震在被狂卷而至的冰雪沖擊中,沒有失去最重要的方向感。而那一只手電筒,雖然不可能一直提供亮光,但是雷震會每隔一段時間,就打開手電筒,照一照他征服地道路,用光束來校正自己的方向,使他能夠抓出一條筆直的通道!至于要挖出多長的一條通道,雷震不知道。

能不能堅持到最後,活著看到外面的太陽,呼吸到新鮮的空氣,雷震不知道。通過拍打身體周圍的積雪,從這些雪粉中擠壓里里面的空氣,來保障自己和兒子生存必須的氧氣,能支撐多久,雷震更不知道!雷震只知道,在這種孤立無援,更不可能等到奇跡的情況下,唯一的奇跡,就是用自己的雙手,打他媽一條通向生存的通道,讓那個在日本被譽為“武神”的宮本武藏看一看,什麼是比他更強的中國男人!

在黑暗當中,雷震努力揮動著手中的鏟子,一邊挖掘通道,一邊把四周的積雪拍實,防止挖出來的通道崩塌。就是在他悠長而有力的呼吸當中,就是在鏟子和冰雪搏斗時發出的沙沙聲響中,一條一米多高,六十公分寬的通道,正在艱難卻頑強的在這片被冰雪徹底覆蓋的生命絕地中,一點點向前挺進。每向前挖十米,雷震就會打開手電筒,重新校正自己前進的方向。直到他借助手電光,一回頭就能看到那塊岩石,能看到那兩本被他端正正放在那里,注視著他,鼓勵著他的書。

每次雷震必須停下休息,摘掉手套努力讓自己被凍僵,反而變得發燙發癢地雙手恢複正常時,雷震的兒子總會乖巧的跑過來。用它溫熱的舌頭,在雷震的雙手上不停的輕舔,直到雷震的手指變得靈活有力,可以再次握起鐵鏟。

那本《五輪傳》保持了沉默。就算宮本武藏真的在天有靈,面對這樣的雷震,面對這樣一個意志堅定的無懈可擊的中國人,他也無話可說!在這個世界上,奇跡只會青睞那些有准備的人。像雷震這樣在黑暗的絕境中,仍然可以爆發出自信光芒,能為人所不能為的人。奇跡又有什麼理由拒絕他?!

當雷震手中的鐵鏟再一次狠狠揮出的時候。一股清涼的晚風,夾雜著青藏高原上特有的刺骨寒冷,猛然闖進了雷震整整挖掘了將近十個小時。一點點推進了四百多米,空氣已經開始變得混濁不堪地生命通道,更直接沖進了雷震因為過度缺氧,已經開始出現輕微抽搐地肺葉!說不出來的輕松與舒適感,在一瞬間就填滿了雷震的整個身心。

在這個時候雷震真想放聲吼,真想用力叫,但是他卻什麼也不敢做,因為這樣做無異于在刻意制造第二次雪崩。無論雷震如何自信,以他過度透支地體力,也絕對不可能第二次從冰天雪地下面。挖出這樣一條生命通道!雷震只能靜靜的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腦袋歎出了雪洞。

在這個時候,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在這樣一個擁有世界最高峰,幾乎沒有受到人類文明汙染,到處都是純潔的冰與雪的極地高原上,那滿天的星斗看起來是那樣的近,又是那樣的明亮,明亮得讓雷震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小時候,娘一口口喂他吃荷包蛋時。那溫柔而慈祥的眼睛。

雷震的兒子,也把腦袋探出了雪洞,它和雷震一樣,深深呼吸著平時根本不會在意的新鮮空氣,靜靜品嘗著一種叫做“自由”的東西。在這個時候,坐在一片白雪之上,滿天星斗之下的雷震和兒子,突然間都癡了。

感受著這種久違的甯靜與舒適,在雷震的心里突然揚起了一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也許更無法實現的希望:“願這個美麗的世界,再也沒有戰爭!”

換成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都會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片差一點把自己淹沒覆蓋,天知道會不會有第二次雪崩余地地山谷。但是雷震沒有。在地下用一把鏟子和積雪奮戰了將近十個小時,已經消耗了雷震所有的體力,汗水更是一次次浸透了他的衣衫,在這種情況下,雷震絕對不可能在零下三十度的環境中支撐多久,也許還沒有找到一個適合紮營的地點,他的衣服就會像石塊一樣硬,就會被活活凍死,更不要說他還必須拖著如此疲勞的身體,去制作抵擋寒冷必須的半封閉雪窩。

雷震想辦法把雪洞的出口進行了加固,使它不會輕易崩塌,然後又返身在五米遠的位置上,把通道挖開,擴充成一個可以讓他平攤開整個身體的雪屋。然後在兒子興奮的??有聲中,雷震從背包里取出了從藏民手里買到的食物,挑出一塊最大的烤牛肉,放到了兒子的面前。

雪屋里傳來了一陣咀嚼的聲音,幾分鍾後,在這個小小的雪屋里,一團只有兵乓球大小的火焰開始升騰,將熱量源源不斷的傳送到坐在它旁邊,攤開雙手取暖的雷震身上。而一只架在火焰上的軍用飯盒里,融解的冰塊和雷震丟進的碎肉末正在輕輕翻滾,在時間的推移中,漸漸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味。

雷震用的燃料,是一把塑料勺子和裝方糖的塑料盒。一把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塑料勺,通過技巧的操作,就可以整整燃燒十分鍾時間,再加上那只足足頂得上四五把塑料勺的盒子,已經有足夠的熱量,讓雷震做上一罐頭盒熱氣騰騰的肉湯。

沒有在這種冰雪極地生存過的人很難想象,有時候,只要多上一口熱湯,就能讓人戰勝寒冷重新活下去。

第二天當雷震在兒子舌頭的輕舔中,重新睜開雙眼里,太陽已經重新出現在天空中,大大驅散了高原夜間,那無論如何把自己層層包裹,仍然會狠狠刺入骨髓的嚴寒。雷震終于爬出了這條他在黑暗的絕望中,一點點挖掘出來的通道,在太陽的照耀下,盡力舒展自己的身體。

再次回頭看了一眼這條通道,雷震在心里輕聲道:“別了,宮本武藏!”到了這個時候,雷震已經不再需要《五輪傳》這本書,因為在他的心里,宮本武藏這個和他並不是同一個時代的英雄人物,已經是他征服過的一座山峰!

至于還沒有真正開始的雪山訓練……當雷震做出了這一切,終于創造出奇跡,戰勝了大自然最可怕的力量時,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敢說雷震不算合格,沒有畢業?!

一種說不出來的空虛感,突然襲上了雷震的心頭。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原來他已經獨自在外面訓練了兩年時間,這是與世隔絕的兩年!雷震突然發現,他開始想馬蘭,想楊惠敏,想謝晉元。

雷震真的不知道,兩年時間過去了,這些人究竟怎麼樣了。“師父,你現在是不是已經成功的離開了孤軍營,帶領所有人回到了軍隊,回到了戰場?如果你還在孤軍營里默默的固守,每天都要小心翼翼的防備日本人情報機關的侵擾,都要面對那些趾高氣昂的白俄士兵的話,這樣的結果,就未免讓人太失望了。”

雷震望著臥在自己腳邊的兒子,道:“兒子,我們回上海!”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2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十九章 紫雷  (上)

帶著兒子在行人異樣的目光掃視之下,雷震站在大上海的街道上,深深的吸了一口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的空氣。現在這個被譽為“東方巴黎”的美麗城市,依然美麗,依然繁華,依然帶著包容一切的張力。而那條穿越整個城市的黃浦江,更讓這個城市,擁有了一種活潑的靈動。

算一算,淞滬會戰爆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四年時間。看看那車水馬龍的繁華街市,看看那些臉上帶著淡然微笑的行人,除了偶爾能看到幾個帶著一臉驕橫表情,用螃蟹一樣的姿態招搖過市的日本浪人,在這里幾乎已經看不到曾經爆發過一場雙方陣亡人數超過三十萬慘烈戰爭的痕跡。

這個城市沒有變,當雷震滿懷著希望,伸手拉出一位路人向他詢問的時候,雷震才知道,謝晉元和他的孤軍營,竟然也沒有變!謝晉元還是全國人民心目中的蓋世英雄,這位蓋世英雄還在上海,還在帶領他手下的兵,在這片中國的土地上,定時升起代表一個國家主權與尊嚴的國旗!而圍在孤軍營四周天天打轉,試圖對這支中國軍隊進行恐怖襲擊的,仍然是日本情報機關派遣的特務或者給上一碗飯吃,就能變得像狗一樣聽話好使的日本浪人。

唯一有了變化的是,工部局已經在一年半年下令,禁止孤軍營對外開放,如果沒有特別的關照,就再也無法進入孤軍營,更無法再親眼見到謝晉元這位英雄。聽到這樣一個消息,在雷震的心里,同時揚起了濃濃的失望與慶幸。這是兩種絕對矛盾的情況,但是雷震真的應該知足了,時逢戰爭亂世,身為一個職業軍人。

生命比在風中飄忽的***一樣不可預測,但是至少謝晉元老師還活著!至少雷震還能再看到老師那滿含希望與包容,更明亮得就像是暗夜星辰的雙眼,能夠再聆聽他的教導,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種可以用“父親”來形容的溫暖!

每天負責看守孤軍營的,還是那些白俄士兵,雷震輕而易舉的就從那些看門的白俄士兵中間,找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但是如果沒有兒子這個太過于醒目的招牌,卻幾乎沒有人能認出雷震了。

兩年半的時間,雷震真的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發生了如何天翻地覆的變化!如果說那個一開始只是帶著仇恨,走進上海這個大城市的雷震,還只是一個大男孩的話,他現在就是一個男人,一個在最殘酷的自然中生存,並不斷磨礪各種軍事技術,臉部線條堅硬得就像是刀雕斧刻般硬朗,而雙眼中卻隱藏著一股火一樣熱情的男人!

雷震往那里昂然一站,大漠的粗擴,群山的穩重,森林的寬廣,雪原的滄桑。他人生中最精彩的經曆,就像是眾星拱月,讓他自然而然擁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勢。讓那些平時趾高氣揚的白俄士兵,也不由自主地變得禮貌起來。

雷震被攔在了孤軍營大門前,謝晉元老師已經聯系到英租界的馬飛少校,希望通過他的幫助,批准雷震進入軍營。而雷震站在大門前等待的這一段時間,謝晉元一直帶著淡淡的臉笑,站在里面陪著雷震。隔著那用鐵絲網做成的牆,這一對已經分別了兩年多時間亦師亦友的男人。在向對方點頭致意後,卻沒有說話,他們都在靜靜彼此端詳著對方,靜靜的感受著一種只可能屬于真正男人的感情,在他們的胸膛里不斷流淌翻滾。

兩年多不見,謝晉元給雷震的第一個感覺,就是他老了。淡淡的灰白,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爬上了謝晉元的發梢。而在他的雙眉之間,兩三條歲月濃重的印痕,更是在無聲的對雷震訴說著謝晉元在孤軍營里,這兩年多時間經曆的滄桑。

整整的對視了兩個小時,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那一扇並不堅固,卻把謝晉元這位蓋世英雄,連帶三百多名中國軍人禁錮了幾年時間的大門,才終于在並不情願地“吱吱啦啦”聲中,被打開了。踏著穩健的步伐,雷震一步步走到了謝晉元的面前,他對著謝晉元認認真真的敬了一個軍禮。

謝晉元略略詫異後,他也舉起了自己的右手,剛剛回完軍禮,他的身體就被一個更寬闊,更有力的身體給死死抱住了。

“師父,”雷震緊緊抱著這個給了他力量,引導他一步步走進職業軍人領域的男人,他的臉上突然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放聲叫道:“我想你!”

謝晉元笑了,他真的笑了。這麼長時間過去了,雷震是變了,他變得強大了,他全身上下看起來就像是一把刺刀,帶著說不出來的危險,但是他卻依然難能可貴的保留了一顆赤子的心!

“我也想你啊!”謝晉元也回抱住雷震,他用力拍打著雷震那健碩的身體,感受著他身體里蘊藏著的那最可怕爆炸性力量,感受著雷震對自己那由衷的尊敬與喜歡,謝晉元在這個時候當真是心花怒放,他歡笑道:“走,走,走,千萬不要怪維誠沒有站在這里陪你,她知道你回來不知道有多高興了,她說要做一頓好飯招待你,現在應該也整得差不多了。”

知道雷震回來,特意把頭發梳得工工整整一絲不芶的凌維誠,卻帶著一臉歉然的微笑,對雷震道:“快坐下,你也餓了吧。也不知道你今天回來,沒有提前准備,也實在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來歡迎你。”

凌維誠不由分說,搶過雷震手里的背包,就把他硬按到了餐桌前。在餐桌上已經擺好了碗筷,而盤子里的菜肴,更在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西紅柿炒雞蛋,用土豆泥做成的油炸丸子,把精肉朵碎填進兩片切好的蓮菜里面,再用調好的面糊包裹,放進油鍋里炸出來的菜合子,一小碟豬頭肉,外加兩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

這些菜做出來。也許並不需要太多的時間,但是在孤軍營這種地方,想找齊做些菜地材料……雷震真的不願意去想象,凌維誠花了多大的精力!

雷震抬頭望著凌維誠,在凌維誠梳得工工整整一絲不芶的頭發里閃動了幾點銀光,師娘,也老了。跟著師父呆在這樣一個天知道要多久才能重新為他們張開大門的監獄里,每天都過著擔心吊膽的日子。眼看日本人步步進逼耀武揚威,眼看著日本人在中國建立起了堅固的根據地,凌維誠又怎麼可能不老?!

可是這樣一個已經筋疲力盡的女人,現在還能對雷震擠出一絲快樂地笑容,把一雙筷子塞進了雷震的手里,“還愣著幹什麼,菜要涼了就不好吃了。看看你這孩子,這麼長時間不見,都瘦什麼樣了?!”

她光顧著說雷震的不是,這麼長時間不見。 她自己的兒子、女兒。雖然長高了不長,可是看起來不是比原來更瘦了?

虎子躲在他娘的身後,瞪大了一雙眼睛。盯著雷震筷子下面的菜,雷震怎麼就覺得虎子的眼神看起來,和兒子快要餓瘋了,又突然在草叢里發現一只小白兔那麼像?!

“謝謝師娘!”在凌維誠的微笑注視下,雷震端起了手中的飯碗,夾起了一個用土豆泥炸成的丸子,不動聲色地將它送進了自己的嘴里。雷震慢慢咀嚼著嘴里的食物,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謝晉元,再看看含笑而立的師娘和那兩個明明饞得直吞口水,卻因為受過良好的教育。什麼也沒有說的孩子,雷震的心里突然被一種溫暖的感覺塞滿了。

當他手里的飯碗空了,凌維誠幫他重新填滿飯的時候,雷震真的沒有注意,他在下意識之下,竟然脫了說了一句:“謝謝娘!”

當發現自己的口誤時,雷震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絲尷尬的笑容。而坐在他面前的師父謝晉元在微笑,凌維誠在微笑,就連虎子和他牽住手的小妹,也一邊盯著桌子上的菜,一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屋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凌維誠在打開門後,余德才排長拎著一只盛滿熱水的水桶走了進來。這位在謝晉元和其他十六名軍官被強行帶出孤軍營後,和馬蘭、雷震聯手重新支撐起整個軍營的漢子,放聲笑叫道:“雷震小兄弟今天晚上回來了,我們全營的兄弟都想和他好好聚聚,聽他聊聊外面經曆的事情。不過今天晚上,他是團長的,嫂子你做好東西招待他,當然不需要我們來操心,後來我們哥幾個合計了一下,雷震兄弟一路趕回來,也走了不少路,給他弄點熱水,燙燙腳去去乏,這樣的事情我們還是能做到的。”放下手里的水桶,余德才排長逃也似的跑掉了。

白色的水氣,從那只盛滿熱水的水桶桶口逸出,在空氣中不斷翻滾著,變換出各種千奇百怪的形狀。回頭看著那一張張真誠的笑臉,在這個時候,雷震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種回家的感覺!在這個時候,雷震突然想起了什麼,他脫口道:“楊瑞符大哥呢,怎麼我進軍營這麼久,也一直沒有見到他?”

謝晉元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過了好半晌,他才低聲回答道:“楊兄弟回家了。”

“就在你走後不久,瑞符身上的傷勢不斷惡化,最後已經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在向上提出申請,並得到批准後,瑞符帶著他的妻兒和同樣在抗戰中負傷的內弟,到了合川銅梁洞的二仙觀養傷。那可是一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可就是在八個月後,他身上的傷口再次發作,送到重慶醫院搶救,也沒有再把他拉回來。”

眼淚,慢慢的從謝晉元的雙眸中滲出,他輕聲道:“瑞符在四行倉庫里,為了救我的命,往自己的腿上刺了一刀,我們都在醫院里養傷,只有他堅持留在軍營里;我們堅持在軍營里升國旗,白俄士兵拎著棍子和刺刀沖了進來,我躲在後面指揮,他卻沖鋒在前,身上再次添傷。我明明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為了能讓我們這些軍官早點返回軍營和大家會合,我還是不近情理的下達了全部軍官絕食抗議的命令。瑞符就是為了我,被一點點逼死的啊!二仙觀的譚遁九道長和瑞符萍水相逢,卻楊敬瑞符是一條抗日的好漢。為他購置了棺木,並把瑞符葬到了二仙觀左側。在給我寫信時,這位道長告訴我,瑞符兄弟死的時候,只有幾十斤重,他這個六十多歲的人,都能用手把瑞符抱起來。”說到最後,謝晉元當真是泣不成聲。

“我的瑞符兄弟。他死的時候,可是也只有三十七歲啊……”

雷震在靜靜的聽著,在整個軍營里,除了謝晉元楊瑞符就是他最尊敬的一位大哥,楊瑞符雖然沒有謝晉元師父的足智多謀,但是他有情有義,敢作敢當,當真無愧于大丈夫這三個字。雷震真的沒有想到,當年他匆匆離開軍營,竟然就是和楊瑞符的最後一別!

謝晉元擦干了臉上的淚水。他對著雷震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雷震你兩年多沒有回來了,看到你這個樣子,我謝晉元高興啊!今天晚上我們爺倆個不談國事。吃完飯後我們稟燭夜談,讓我也知道一下,這兩年多的時間里,我的寶貝徒弟都經曆了什麼,又學會了什麼!”

“對了,”謝晉元笑著道:“我喜歡喝茶,可是以前一直沒有時間研究茶道這種東西。在軍營里呆了這麼久,有人還給我送了一些上好的茶葉,我終于可以自己泡出不錯的好茶了,一會一定要嘗嘗。”

雷震用力點頭。他再次夾起一個丸子,把它丟進嘴里大嚼了一通後,放聲道:“好!”

這一天晚上,謝晉元和雷震圍著一只小炭爐,一邊品著茶,一邊聊著天。他們兩個人聊了很久很久,雷震給謝晉元講他在沙漠里的見聞,講他在快要渴死的時候,如何在地下挖出一條二十五米深的洞。終于找到了寶貴的淡水,當他喝得心滿意足揉著自己被撐得滾圓的肚子爬起來後,卻驚訝的發現,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根本沒有辦法爬出這個二十五米深地洞了!

謝晉元拍著手為雷震的行為,做了一個相當精彩的評判:“你這就叫作繭自縛!”

當聽到雷震在大草原上遇到狼群的追殺,他的兒子卻返身迎戰,直接挑戰對方的狼王,最終在上萬只野狼的注視中,單槍匹馬咬死對方的狼王,再連續咬死其它三個挑戰者,終于在眾狼小心翼翼的注視中,拱護著雷震走出包圍圈時,謝晉元對雷震的兒子當真是要刮目相看了。

在大自然中講究強者為王,能成為狼群領袖的狼王,必然是它們中間最強壯,最善戰的一只。可是雷震的兒子,卻可以連續戰勝包括狼王在內的四只同類,說它是戰狼之王,那真是一點也沒有錯!

凝視著面對自己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地雷震,謝晉元的心里突然有了一個明悟。

雷震是在這兩年多將近三年的時間里,有了驚人的成長,而他的兒子,那只本來就夠強夠悍夠勇,被子彈打穿了身體都可以和雷震不離不棄的狼,在陪伴他走過了這一程又一程,經曆了一次又一次生與死的輪回後,又何嘗不是在飛越性的提升,又何嘗不是在一天天的變強,直至強大到無懈可擊?!

當雷震講到了那場要命的大雪崩,謝晉元笑了,面對這樣的徒弟,面對這樣的男人,謝晉元不能不笑!說到最後,連謝晉元和雷震都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才困極擠在一起,陷入了沉沉的甜睡。

但是到了早晨四點二十分,謝晉元就准時睜開了雙眼。因為按照他的規定,每天四點三十分全營官兵就要起床,並于早晨五點鍾至七點鍾,進行早操訓練。在睜開雙眼後,謝晉元驚訝的發現,晚上本來和他擠在一張床上睡覺的雷震已經不在了。

推開了房門,一股夜間特有的涼風,拂面而至,謝晉元不由輕輕打了一個寒顫。就在這個時候,謝晉元突然聽見,在仍然被黑暗籠罩的操場上,傳來了迅捷的腳步聲。謝晉元瞪大了雙眼,借助軍營一角的鐵絲牆上高高懸掛的電燈,謝晉元終于看輕松,是雷震正在進行晨練。謝晉元不知道雷震扛在肩膀上,用來當負重的粗木樁究竟有多重,但是他知道,在搬動那根木樁的時候,軍營里沒有一個人能獨自把它扛起來。但是雷震卻能扛著這樣一根天知道有多重的木樁。在撒腿飛奔,任由在沉重卻快捷的腳步聲中,把他的汗水一點點的傾灑到這個操場的土地上。

謝晉元就站在那里,靜靜的仔細端詳著面前那個像一頭駱駝似的,扛著木樁在操場上飛奔的徒弟,當年曾經和他一起給四行倉庫送國旗的楊惠敏,一生當真稱得上大起大落,無論最後的結局如何。至少在這個曆史上,已經留下了濃墨重彩地一筆。但是謝晉元在這個時候已經可以確定,當雷震終于走上戰場的時候,只要上天不是用一顆流彈或者是一塊彈片取走他的生命,雷震已經有足夠的實力,在這個戰火紛火的世界上,留下最燦爛的篇章!

當時間一點點的滑過,越來越多的士兵走出自己的營房時,誰看到這樣的雷震不是目瞪口呆,不是在絲絲倒抽著涼氣?

有一個士兵張大了嘴巴。盯著雷震飛奔地身影。聽著他比大象還要沉重地腳步聲,過了好半晌,他才倒吸著氣。沖口叫道:“牲口!”

這絕對算不上是一個褒意詞,用在曾經和他們朝夕相處的兄弟身上,更是有點過份的嫌疑,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場幾乎所有聽清楚這個詞的人,都在連連點頭。

“還愣著幹什麼,快點排好隊!”

要不是謝晉元的厲喝,這些士兵真的不知道,他們已經傻傻的站在原地十幾分鍾,直到這個時候。這些士兵才終于明白,什麼叫做職業軍人中的職業軍人,什麼叫精英中的精英!

這一天大家把腰杆挺得比平時更直,喊口號的聲音,比平時更響亮。他們雖然這一輩子也無法象雷震那樣變態,那樣牲口,但是至少他們可以讓雷震看看,謝晉元帶的兵,沒有一個是孬種!就在所有人排好隊列。已經在操場上跑了兩圈後,謝晉元突然看到,有四條晃悠悠的影子,才慢慢向操場走過來。

借著暈黃的燈光,謝晉元終于看清楚走在最前面的人長相後,他放聲怒喝道:“郝鼎誠,你們幾個在幹什麼,遲到了還磨磨蹭蹭,在你們的身上哪還有一點軍人的樣子?”

赫鼎誠和另外三個孤軍營的士兵都低下了頭,他們老老實實的走到了謝晉元的面前。看著他們的樣子,謝晉元放緩了語氣,問道:“你們是怎麼了,不舒服嗎?”

赫鼎誠他們沒有張口,他們回答謝晉元的,是一把鏟子!一把在空中掄足了一個半圓,狠狠拍向謝晉元腦袋的鐵鏟!

“砰!”在黑暗地空氣中,傳來一聲鈍器重重敲打到人體上發出來的聲響,謝晉元只覺得全身狠狠一震,他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一條熾熱的暖流,就從他的頭流傾淌而下,在瞬間就浸透了他的上衣。“流血了,怎麼回事?”

面對這種絕對的意外,謝晉元真的愣住了。他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上沾的鮮血,他愣愣的看著面前手里拎著一把鐵鍬的赫鼎誠,在這個時候,謝晉元這位在戰場上的無雙智者,竟然問出了一個相當白癡的問題:“你們在幹什麼?”回答謝晉元的,是赫鼎誠再一次掄起的鐵鏟,還有另外三個人從懷里掏出來的匕首!鐵鏟再一次重重拍到了謝晉元的頭上,而三支早就准備好的鋒利武器,也在同一時間,狠狠刺入了謝晉元的胸膛。

“啊……!!!”淒厲的尖叫突然狠狠撕破了雲霄。是每天都在這個時候爬起來,去廚房幫炊事員准備早餐的凌維誠。在這個時候凌維誠真的被嚇呆了,她眼睜睜的看著四名謝晉元的手下,拿著鐵鏟和匕首,對著自己的丈夫不停猛擊,她眼睜睜的看著鮮血不停的從謝晉元的身體里飛濺出來。在這個時候,凌維誠只覺得全身都是一片絕對的冰冷,冷得讓她在驚叫了一聲後,就再也無法挪動自己的身體分毫,冷得讓她幾乎已經不能再分辨這究竟是飄渺的虛幻,還是最殘酷的真實。

凌維誠望著倒在一片血泊當中的丈夫,她的心里在不停的想著一個相同的問題:“一個人受了這麼多傷,流了這麼多血,還能活嗎?!一個人受了這麼多傷,流了這麼多血,還能活嗎?!一個人受了這麼多傷,流了這麼多血,還能活嗎?!一個人受了這麼多傷,流了這麼多血,還能活嗎……”

這一聲尖叫把整個軍營都驚動了,一時間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投向了這個方向,赫鼎誠和另外三個同謀對視了一眼,赫鼎誠咬著牙道:“一不作二不休,我們既然選了這條路,就沒有回頭的余地了,殺了她!”

眼看著上等兵赫鼎誠為首的四個叛徒,手里揮舞著還沾著謝晉元鮮血的凶器,對著自己飛撲過來,在凌維誠已經陷入癡呆的雙眼中,竟然透出了一絲期待的光芒。如果這只是飄渺的虛幻的話,那麼對她撲過來的,也只是一絲幻想罷了。如果真的是最殘酷的現實,那麼她為什麼不能跟著自己的丈夫,一起手拉著手,走上通向另外一個世界的路?!那樣的話,至少他們彼此不會孤獨,更不會害怕!

“嗥……!!!”一聲痛極、悲極、怒極、狂極的長嗥猛然撕破了這片不公不正不平的天穹,緊跟在赫鼎誠身後的三個叛兵,猛然聽到了一聲鈍物高速破風的可怕聲響,他們三個人霍然轉頭,就是在他們三雙眼睛的注視下,一根三米多長,足足有二十厘米粗,天知道有多重,更天知道一個人如何才能把它拋出來的木樁,正在對他們直直砸過來。幾個人只來得及伸出雙手,就被一股沛不可擋的力量,重重撞出了七八米遠。而赫鼎誠在這個時候,看到了一頭黑豹。錯!那是一個比黑豹跑得更快,跑得更瘋,跑得更讓人目瞪口呆的身影!那是一道帶著驚人高速,幾乎能在空氣中拉出殘影的死亡!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2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二十章 紫雷(下)


“砰!”赫鼎誠只覺得自己被一只巨大的鐵錘迎面擊中,還沒有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就被一只鐵拳打得倒飛出四五米遠,重重摔倒在地上。這個像獵豹一樣飛撲過來,在幾名叛徒手里搶回凌維誠一條命的人,當然就是雷震!

雷震用右手緊緊護著凌維誠,他低下頭靜靜的望著躺在地上的謝晉元,在雷震的雙眼中突然揚起了一絲濃重的悲哀。象雷震和謝晉元這種經曆過最殘酷戰爭,見慣了生生死死的軍人都清楚的明白,以謝晉元的傷勢,他已經回天乏術。

“雷震你讓開,你聽到了沒有,我要你讓開,中民在流血,他在不停的流血,他需要救治,他需要包紮……”凌維誠在這個時候真的要瘋了,她對著雷震用力地打,拼命地踢,她用頭撞,用自己的牙齒咬,但是雷震橫在她的面前,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死死擋在了她的面前,讓她無論如何攻擊,如何拼命,都無法跨越他畫出的禁地。

凌維誠真的不明白,為什麼雷震竟然會攔在她和謝晉元之間,甚至不讓她去幫助謝晉元,至少她還可以用自己的兩只手,死死按住丈夫身上的傷口,讓他的血流得慢一點,讓他有機會撐到被送進醫院啊!

謝晉元現在當然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的目光慢慢從赫鼎誠等四個士兵的身上掠過,最後定格在雷震的身上。在謝晉元的眼睛里,沒有面對死亡的恐懼,也沒有被自己部下出賣的悲傷,他只是用一種深沉的平靜,淡淡的凝望著雷震和被他死死護在身後的妻子凌維誠。謝晉元側起頭,望著雷震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是他的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最終什麼也沒有說。

一顆大大的。熾熱的,紅色的血珠,從謝晉元的眼角緩緩淌落,在他的臉上劃出一道蜿蜒延伸的曲線後,終于狠狠墜落到他身下那片已經被鮮血塗滿的大地上,再一次濺起了一朵小小地血色浪花。這是一滴從頭部傷口流出來的鮮血,還是一顆謝晉元流出來的英雄淚,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謝晉元之外,不會再有人知道。

“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匆匆,太匆匆啊……”帶著這樣的遺憾,帶著滿腔的錚錚傲骨,帶著屬于中國軍人的英魂,謝晉元終于緩緩的,緩緩的,永遠的。在這片凝聚了他太多愛與恨。太多希望與失望的軍營里,閉上了他的雙眼。謝晉元再也不用看白俄士兵勢利的白眼,再也不用聽工部局的指手劃腳。再也不用為日本情報機關的咄咄逼人,再也不用為汪偽政府那些漢奸賣國賊而憤怒,再也不用為這個山河破碎的國家而擔憂。他……終于解脫了!

“不!!!”凌厲的悲號響徹雲霄,在這個時候凌維誠只覺得呼吸急促,她甚至已經沒有力量支撐起自己的身體,她真的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她失去了謝晉元這個丈夫,她應該怎麼辦!

“他不是英雄嗎?你們所有人不都說他是一位蓋世英雄嗎?在小說里,在演義里,蓋世英雄都是無敵的。都是不死的,他既然是英雄,又怎麼能這麼輕易的死掉,他有老婆有兒子有女兒有老爹老娘要養,他又怎麼敢死掉?!”

再沒有力氣對雷震發起攻擊,凌維誠趴在雷震的背上,如果不這樣的話,她早已經摔倒在地上,她無力的拍打著雷震。從她的雙眼中那奪眶而出的熾熱眼淚,一波波的傾灑在雷震的身上,燙得雷震全身不停的顫抖。在操場場上傳來一陣撕打的聲音,二三十個孤軍營的士兵一擁而上,七手八腳的把赫鼎誠和另外三個受到雷震重擊,幾乎失去反抗能力的暴徒按倒在地上。望著那一張張熟悉的臉,凌維誠抽著氣,嘶聲叫道:“是他們,就是他們,是他們殺了中民,他們是劊子手,他們是凶手!殺了他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雷震的身上,到了這個時候,群龍無首之下,雷震在所有人心目中,已經擁有了舉足重輕的影響力。凌維誠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她對著雷震的耳朵叫道:“雷震你還愣著幹什麼?是他們殺了你的師父,你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殺掉了你的師父,如果你還把謝晉元當成你的師父,如果你還尊敬他,願意記掛他對你的好,那你就殺了這些劊子手,用他們的血來祭奠中民的英靈!”

雷震當然想殺掉這四個叛徒,但是他在拾起一把匕首後,卻在地上劃出了一條深深的橫線。

“無論是誰,沒有得到我的批准,絕對不許跨過這條橫線,否則,格殺勿論!”沒有人敢忽視雷震的警告,更沒有人敢忽視雷震手中那把還沾著謝晉元鮮血的匕首。

雷震伸手死死抱住凌維誠,無論她怎麼叫,怎麼掙紮都絕不輕開,他的目光從在場所有人的臉上掃過,迎著他的目光,幾乎所有人的心臟都狠狠一顫。

雷震突然揚聲道:“余德才出列!”

“楊余水出列!”

“張浩出列!”

“李民出列!”

雷震的聲音並不大,他連軍人都不是,當然更沒有什麼實際權力,但是聽到他的命令,被點到名字的人,卻一個個迅速走出了隊列,站到了雷震的面前。

“師父死了,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雷震望著面前這十幾個被他點到名字的人,沉聲道:“我不知道在軍營里,還有多少這樣的叛徒,但是我相信以你們的為人和品行,無論面對什麼樣的威逼利誘,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尊嚴。”

雷震在十幾個人的沉默注視下,一字一頓的道:“所以,我把師娘的命,師娘的安全,都交到你們的手里了!”

第一個被雷震點名的余德才排長狠狠點頭。道:“團長,就算是牛頭馬面兩位大哥已經找到了你,他們敬你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大英雄,也一定不會強迫你。團長,在這個時候,你心事未了,一定還沒有走吧?”

“嫂子有我們看著,保護著。在這里我余德才向您發誓,無論誰想害嫂子,都要先從我余德才的屍體上踏過去,否則的話,就休想去嫂子一根寒毛!”說到這里,余德才這條在戰場上沖鋒陷陣,面對數倍于己的敵軍都毫不動容的漢子,揚起了脖子,嘶聲哭叫道:“團長,如果你還願意相信我們這些老部下。相信我們這些兄弟。您就放心的去吧!”

在余德才的帶領下,十幾名孤軍營士兵,以圓弧狀層層拱護在凌維誠的身邊。更有幾名士兵,守在了謝晉元房間的所有出入口,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誰想要傷害到謝晉元的兒子,都絕不可能避開這些保護者的雙眼。

直到凌維誠和她的一雙兒女都得到了足夠的保護,雷震才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悶氣。說出來也許有點絕情,也許顯得太過于現實,但是只有像雷震這種經曆過家破人亡的孤兒,才會真正明白,保護活著的人。比保護一具屍體或者是保護一個受到致命重創,生存機率已經無限趨于零的傷員更重要的道理。

雷震拎著那把匕首,大踏步走到了四個暴徒的面前,他低頭看著被按在地上,已經放棄了掙紮的叛徒,略略沉默後,問道:“為什麼有人的日子不過,偏偏要去當狗?”

其它三個人保持了沉默,只有赫鼎誠側過頭。發出了一聲充滿不屑意味的低哼,當著雷震的面,他甚至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口水。看到赫鼎誠在做了如此天怒人怨的暴行後,竟然還能甩出這樣放肆的動作,在揚所有人的呼吸一下子都沉重起來。但是雷震卻輕輕皺起了眉頭,他看得出來,和另外三個趴在地上默不作聲,卻因為害怕,身體都在微微顫抖的叛徒相比,赫鼎誠要有膽氣得多。

雷震真的不明白,像赫鼎誠這樣一個不怕死,擁有成為英雄潛質的男人,為什麼能被日本情報機關收買,成為一個賣國求榮的叛徒!

“賣國求榮的人,也許能一時得勢,但是赫鼎誠你自己說說,在這個曆史上,有幾個靠賣國求榮往上爬的人,能得到好下場的?”雷震望著赫鼎誠,沉聲道:“別忘了,在岳飛爺爺的墓前,秦檜還跪在那里,受千人唾萬人罵呢!你自己不要臉沒關系,但是你有什麼權力辱沒了自己的祖宗?我真的不明白,老天為什麼會給你一張人皮,你又有什麼資格,成為一個五尺男兒?”

“哼,不愧是謝晉元的徒弟,他別的本事不知道你學了多少,這說得比唱得還好聽的伎倆,你到學了個十足!”赫鼎誠終于說話了,他翻起臉,斜斜看著雷震,道:“別給我說什麼為國為民的大話,老子在戰場上挨過炮,和日本人拼過刺刀玩過命,也算對得起這個國家了。你也別給我說什麼謝晉元是英雄這樣的話,他願意當英雄,願意去逞能,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干嘛要拖上我們?別說什麼委屈之類的話,他至少功成名就了,現在提起謝晉元,誰不知道他是一個抗日英雄?可是我們呢,命拼了,血流了,每天呆在這種鬼地方,拿不到軍餉,吃的都是豬食不說,還要在那個什麼工廠里玩命工作,而我們的謝大英雄,轉手又把我們這些血汗錢大把大把的捐出去,又混了一個堅貞不屈能為人所不能為的好名聲。可是提起軍營里這些真正和日本人拼命,在工廠里做活的兄弟,我們又算是哪根蔥?!”

雷震沉下了臉,面對這樣一個連心靈都扭曲的人,他只說了一句話,“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

“哈哈哈……”看著雷震已經舉起的匕首,赫鼎誠突然放聲大笑。

“好,好,好,說得真是不錯!”

赫鼎誠在這個時候,當真是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他瞪著雷震,一邊笑一邊叫道:“雷震你知道不知道在淞滬會戰之前,我是幹什麼的?!”

雷震當然不知道。赫鼎誠也沒有給雷震猜測的機會。

他放聲笑叫道:“我是一個賣茶雞蛋的!我是一個笨得要死的鄉下小子,就是一個看到運載國軍的火車,為了多賺那麼幾分錢好攢錢給老娘看病,就敢傻乎乎的往上闖的大白癡!”

“我從來沒有到過上海,也沒有和日本人打過交道。日本人來了又能怎麼樣?我娘病了那麼多年,天天咳嗽,經常咳出血來,我們卻一直沒有錢治;我們家的屋頂漏水了。一下雨就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必須在里面擺滿盆盆罐罐的來接雨,可是卻不敢在屋頂上放瓦片,最多只能塗點黃泥,因為按照鄉里的土規矩,房上添瓦,就要交稅!每到過年前,債主就會上門,我必須不停的磕頭,才能度過年關……我們的日子已經這樣了。就算日本人來了。我們的日子還能壞成什麼樣?換了主子,說不定還能過得更好呢!”

“當然了,國軍在我的眼里。也沒有什麼的,只要他們不搶我們地,買我的茶葉蛋願意付錢,我管他們是要上哪個戰場,打哪門子仗?!”

雷震沉默著,赫鼎誠說的這一切,何嘗不是他小時候心里那種個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最真實寫照?望著臉上表情猙獰得有若厲鬼的赫鼎誠,雷震也隱隱猜出了他的經曆。

“我舉著籃子讓他們挑茶葉蛋,結果一個排長讓我把籃子舉高一點。我就舉高了一點。他要我再舉高一點,我就踮起腳尖,把籃子舉得更高了一些,他突然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硬把我拽上了火車,我還沒有搞清楚怎麼回事,他就讓手下給我硬套了一身軍裝。然後告訴我,日本人打到上海了,他們要去上海支援。但是部隊人數不夠,所以要就地補充,所以就把我拽上了火車。”

說到這里,赫鼎誠猛然提高了聲音,“雷震你問問在場的人,有多少是和我一樣被強行抓進來當兵的?現在到處都在打仗,有選擇的話,誰願意拿上一杆槍,去給別人當炮灰?這天下是日本人地,還是他蔣介石地,和我們這些老百姓又有什麼關系?可是這事讓我們撞上了,不問我們願意不願意,也不問我們家里有什麼人需要照顧,套上一身破軍裝,就把我們這條命買了,如果我們逃跑,那就是逃兵,抓回來就算不槍斃,也要被吊起來猛抽,用來顯示自己的軍法有多威嚴,我們的命難道就這麼不值錢?!大家都說日本人壞,日本人狠,可是在我眼里看來,這些國軍的軍官們,比日本人更壞,更狠!”

雷震真的聽呆了,他接觸最多的,都是謝晉元、馬蘭、楊瑞符這樣的軍人,可是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在軍營里,聽到了另外一種聲音。

“那個排長把我硬拉上火車後,告訴我,當兵吃上了兵糧,只要我不想著逃跑,好好干的話,每個月都能拿到軍餉,拿到白花花的大洋。我當時想了,反正想跑是跑不掉了,如果命大槍子打不中我的話,每個月拿到軍餉,不也和賣茶葉蛋一個樣嘛。我不是一樣可以寄錢給老娘,讓她看病,讓她幫我攢錢以後好娶媳婦嗎?可是我沒有想到,我遇到了謝晉元,遇到了這樣一位蓋世英雄!”

“他要守四行倉庫,這是上面的命令,連他這個團長都要留下,我們這些小兵自然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上面已經同意撤退,他謝晉元卻非要死守,他想當英雄,想死得轟轟烈烈,咱們也是個爺們,熱血一沖頭還當真拼了幾天命,覺得就算是死了,留個好名聲也值了。可是最後我們被英國人丟到了這麼一個鬼地方,我們明明可以溜出去,他卻非要我們在這里呆著,像耍猴戲一樣,每天表演給別人看。我們在這里吃的是豬食一樣的東西,每天累死累活的工作,卻拿不到一個銅子,他謝晉元老婆孩子都在這里,吃好喝好晚上還有人伺候著,可是我們呢?沒有錢,我拿什麼給老娘看病?就連我老娘病重,我想請假回家去照顧她,謝晉元也不批准,說現在是非常時期,軍人當以國家為眾。”

說到這里,赫鼎誠猛然瞪大了雙眼。他放聲叫道:“我呸!我呸***軍人當以國家為眾,我就是一個賣茶葉蛋的小子,我從來都沒有把自己當過軍人!他們把我硬拉上火車,逼著我和日本人拼命我認了,吃豬食一樣的玩藝我認了,但是我每天工作那麼久,我憑什麼拿不到給娘治病的錢,我娘病重了。我又憑什麼不能回家去照顧她?”

“雷震你告訴我,如果你老娘快病死了,日本人找到你,給你了一個機會,讓你選擇到底是盡忠還是盡孝,面對一個你根本沒有任何好感的國家,面對一個生了你,養了你,疼你的老娘,你究竟選哪一個?”

趁著按住自己的人手勁稍松。赫鼎誠猛然掙開了鉗制。他伸手指著自己的胸膛,放聲叫道:“反正我選的是自己的老娘!當漢奸怎麼了,如果當漢奸能救自己的娘。我就是要當漢奸,我就是要賣這個破破爛爛,用一身實際上就是破布襖的軍裝,就要買別人一條命,就要別人像狗一樣聽話的破國家!”

伸手扒開了衣服,露出了赤裸的胸膛,赫鼎誠叫道:“我承認謝晉元是一個英雄,是一個敢作敢當的爺們,但是我赫鼎誠也不是一個孬種!我殺了他,早就做好為他償命的准備。雷震你想報仇。就一刀對著我的心狠狠刺下來,如果你下刀夠快的話,最好能在我死前把我的心挖出來。我賭我的心還是紅的,你賭不賭?!”

雷震信!赫鼎誠是一個叛徒,是一個殺死了抗戰英雄謝晉元的叛徒,但是在這個世界上,看待事情絕對不能僅僅以對或錯來分辨。以一個人的立場而言,以一個兒子,一個被強征入伍。就連自己的老娘都無法照顧的男人來說,赫鼎誠真的並沒有做錯!

“雷震你動手吧。如果你現在不動手,我們很快就會被接到消失地英國人帶走,日本人已經向我們承諾過,會想辦法向工部局施壓,把我們‘救’回虹口租界,到了那個時候,你就算想再殺我們,也不是這麼容易了。”

赫鼎誠用輕蔑地眼神回頭看了一眼其他三個同伙,淡然道:“也就是因為得到這樣的保證,有些原來是土匪、癮君子出身的人,才願意接下這單‘大買賣’。”

聽到赫鼎誠地話,另外三個同伙當真是面色大變。

“雷震你快點下手吧,記得一定要對准一點,下手快一點。”赫鼎誠道:“我殺謝晉元,就是為了他們給的兩萬塊大洋獎金,為了治好我娘的病。如果我不能為他償命,跑到日本人那里吃香的喝辣的,活得有滋有味,那我可就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漢奸賣國賊了。”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有一位軍官發出一聲驚叫:“團長沒有死!”聽到這句話,雷震在心里揚起的第一個想法就是:“不可能!”以謝晉元受到的多處致命傷來看,他絕對不可能支撐到現在,更不可能活下來。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位軍官,在過度緊張和期盼的情況下,對著謝晉元的屍體做出了錯誤的判斷。

就在這種絕不可能的情況下,赫鼎誠的身體突然狠狠撲出,聽到那個軍官的高呼,而陷入沉思的雷震,猝不及防之下,竟然眼睜睜的看著赫鼎誠撲到了謝晉元的屍體旁邊,抓起一把丟在地上的匕首,對著謝晉元的身體,又狠狠捅了四刀!

“赫鼎誠!”聽到雷震的輕喚,赫鼎誠在下意識的回頭時,一把鋒利的匕首,無聲無息的刺入了他的胸膛,刺破了他的心臟。雷震抱著赫鼎誠,感受著生命力迅速從他的身體里流失,在赫鼎誠生命中最後的十二秒鍾時間里,雷震低聲道:“你的命必須留下!但是,我要說,你敢作敢為,雖然沒有長遠目光,稱不上大丈夫,卻還算是一個響當當的爺們!”

聆聽著雷震的低語,一絲蒼白的微笑,緩緩的從赫鼎誠的唇角揚起。他在歷史中,已經注定留下的是千古罵名,但是以一個兒子的身份而論,他活得坦坦蕩蕩,死得無怨無悔。他真的沒有想到,在他走向死亡的時候,能找到一個理解他的人。而這個人,竟然還是謝晉元的徒弟!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3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二十一章 鏗鏘人生  

“雷震,你知道我們在這里和日本人鬥,雖然得到了整個上海同胞的支持,為什麼每一次都會輸嗎?在我們的背後,除了那些自發自覺的愛國群眾,再也找不到什麼堅固的依靠。沒有國家機器的支持,我們就是在用一個營的部隊,在和日本這個國家去鬥,我們又怎麼可能不敗?!”謝晉元真的想把這些話告訴雷震,但是他卻只能帶著這些遺言和遺憾,永遠的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在這一年,謝晉元才三十七歲!所有人望著倒在血泊中,再也不可能有任何生機的謝晉元,都覺得身上發冷。他們這批被困在英國租界里的中國軍人,沒有了謝晉元的帶領,沒有了楊瑞符營長,還能算是一支部隊嗎?!雷震拎著手里那把沾滿鮮血的刺刀,他瞪著面前這三個全身已經開始無法抑制顫抖的叛徒,猛然發出了一聲怒極的狂吼:“我雷震爹死的早,在我的心里,師父就是我的爹,師娘就是我的娘!”

“師父,爹……”雷震像拎小雞一樣鉗制了其中一個叛徒,他只是略一用力,他那經過千錘百練,擁有爆炸性力量的手臂,就徹底封殺了對方的任何反抗與掙紮,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嘶聲狂吼道:“您走慢一點,看我給你報仇了!”刺刀從叛徒的脖子上慢慢劃過,同時劃斷了他的氣管和頸部大動脈,鮮血就像是一道噴泉似的從傷口里噴濺出來,直直射出了三四尺遠,更在空氣中發出了一種奇異的“嘶嘶”聲。

當雷震把這個叛徒丟到地上的時候,這個出賣了自己的長官,出賣了自己的國家,卻什麼也沒有換到的叛徒伸手捂住自己氣管連帶大動脈一起被割斷的頸部,在地上不停地翻滾。他想放聲呼救,可是他的氣管被割斷了,他除了徒勞的張開自己的嘴巴外,他又能發出什麼樣的聲音?而就算他發出了呼救,又有誰會對這樣一個叛徒伸出自己的雙手?他想按住自己的傷口,想讓自己的鮮血流得慢一點,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又有誰能用手指。就按住頸部大動脈地傷口止住每秒鍾八十三點三毫升的血液可怕流失?!

在軍營外傳來了汽車喇叭的聲響,幾名白俄士兵飛跑過去,合力推開了軍營的大門,看另外兩名叛徒一片慘白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絲期盼的光彩,雷震不用回頭也知道,一定是工部局的人員趕到了。雷震的臉上,滿意諷刺的意味,謝晉元倒在血泊中,以救死扶傷為天職的醫院急救人員沒有趕到。可是工部局地人卻先到了!不過。先來地是醫護人員,還是工部局那些看著謝晉元,押著謝晉元。讓他雄鷹折翼的人,這對倒在血泊當中,再也沒有一絲希望的謝晉元來說,還有什麼區別?!

雷震望著面前這兩個雙腿就像是彈琵琶一樣顫抖地叛徒,他的心里有的,就是濃濃的不甘。象謝晉元這樣的軍人,象謝晉元這樣能在任何時候,都發出百點光千分熱的英雄,應該光榮的死在戰場上,而不是死在這種可恥的暗殺之下。更不應該死在這種承擔後果的勇氣都沒有的叛徒手里!

“你們真地以為,自己能踏著師父的血,被工部局派出來的人活著帶出軍營,最後又活著被日本人引渡到虹口租界?”雷震舉起了手中沾滿鮮血的刺刀,一字一頓的道:“你們別做夢了!”

一名叛徒張大了嘴,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雷震手里的刺刀,就直直貫穿了他的喉嚨。最後一個幸存的叛徒,轉過身想逃跑。可惜他還沒有邁開雙腿,他的脖子就被一只有力地手臂死死勾住,緊接著一把鋒利的刺刀,就以斜四十五度角,斜斜從頭腦勺刺入了他的大腦。四名叛徒都倒在地了上,他們就躺在距離謝晉元不遠的地方,他們有些人的身體還在輕輕的顫動,從五個人身上流淌出來的鮮血,慢慢的,慢慢的,竟然彙聚到了一起。

雷震低著頭,望著這具有諷刺意味的一切,他沉默了片刻,然後放下了手中的刺刀,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走到了操場的水籠旁,將手上、衣服上、臉上的血跡洗乾淨後,才慢慢走進了謝晉元的房間。謝晉元的一對兒女都醒了,他們都被凌維誠死死的抱在懷里。看著她那麼用力的動作,看著師娘那飽含著淚水的雙眼中,透露出來猶如受傷野狼般的氣息,雷震只覺得心里一酸。在這時候的師娘,和當年那個為了保護大姐,而撲向日本人刺刀的娘,看起來又是何其的相象?!

雷震清楚的明白,在親眼看著四個叛徒對著謝晉元發起一次又一次致命攻擊後,明明在這個軍營里到處都是謝晉元的部下,到處都是忠心耿耿的熱血男兒,但是凌維誠卻真的不知道該再去相信誰!雷震最後還是沒有說什麼,默默轉身走開了,面對這樣的師娘,雷震真的不知道在這個時候,他還可以說什麼。就在雷震快要走出房間的時候,他突然聽到了凌維誠的低語:“雷震!”

雷震霍然轉頭,“到!”

“在桌子的第一個抽屜里,有一封信,你把它拿出來。”

雷震依照凌維誠的指示,在謝晉元那張連表面的油漆都大半脫落的桌子抽屜里,找到了一封信。只看了一眼那因為一次次受潮,又一次次自然風干,而變得皺皺巴巴的信封,雷震就可以確定,這是一封已經存在了相當長時間的信。

謝晉元用他細膩中隱透著幾分剛勁的筆鋒,在信封上寫了“戴安瀾兄親啟”五個大字。

“這是中民在一年前,就為你准行好的推薦信。”凌維誠緊緊抱著懷里兩個想哭又憋著不敢哭出聲的兒女,低聲道:“戴將軍是二百師的師長,中民和他神交已久算是半個知己,他在寫好這封推薦信後,就告訴過我,如果他……不能活著等到你回來,我就一定要幫他把這封信交到你的手中。他還要我轉告你,戴將軍是一個非常值得尊敬的優秀軍人。他為人剛毅耿直,一直活躍在戰場的最前線,實際上他才是真正的抗日英雄。你拿著推薦信去找戴安瀾,一定會得到發展的舞台,跟著這樣的長官,中民他放心!”

凌維誠看著雷震捏著那封推薦信,忍不住在微微發顫的雙手,她發出了一聲幽幽的輕歎。低聲道:“你離開軍營的這兩年半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大漢奸汪精衛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在南京成立了偽政府,他們不只一次派人來游說中民,他們的特派員告訴中民,只要中民能被汪精衛‘招安’,就能獲得五十萬的獎金,還能被授予師長的官職。到最後,他們干脆開出了擔任汪偽政府陸軍總司令這樣一個條件。”

雷震必須承認,為了拉籠謝晉元這樣一位抗戰英雄下水,汪精衛派系的偽政府。的確是下足了本錢。

“中民當面指著那些特派員破口大罵。有一次我就在旁邊,親耳聽到了他說的話……爾等行為,良心盡喪,認賊作父,願作張邦昌,甘作亡國奴。我生為中國人,死為中國鬼。以保國衛民為天職,余志已決,決非任何甘言利誘所能動,休以狗毒不如之言來汙我,你速去,休胡言!”

雷震低聲道:“痛快!”

“中民知道做出這種表態後,無論是日本人還是汪精衛派系的人。都不會放過他,而在這個世界上,最難防的就是內賊,最可恨又最可怕的就是漢奸,中民躺在床上思考了整整一天後,他突然跳起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為你准備了推薦信,然後又寫下了他給廣東老家父親的遺書。做完這兩件事情後……”說到這里,凌維誠的聲音突然再一次哽咽了。因為她那個驕傲得就像是一把利劍般,甯折不腰的男人,那個頭頂藍天腳踏大地,當真稱得上偉岸如山地男人,竟然對著她這樣一個小女人,低下了他的頭,彎下了他的腰,誠心誠意的對她說了一聲“對不起”。

凌維誠更無法忘記,當謝晉元做完這一切,在遺書中聲明將廣東祖傳地家產,屬于自己的那一份全部留給妻女後,輕輕的籲著氣,在謝晉元的臉上浮現的,竟然是如釋重負的笑容。

“笑看生死,該走則走,更走得灑灑脫脫無悔此生。”

雷震捏著手里那封推薦信,高高揚起了自己的頭,他低聲道:“徒兒佩服!”將那封推薦信珍而重之的收進自己的口袋里,雷震端端正正的望著凌維誠,問道:“師父的老家在廣東?”

“是的,”凌維誠點頭道:“我和中民都是廣東蕉嶺縣新鋪鎮尖坑村人。”

“老家還有誰?”

“公公、婆婆都健在。”

“平時都靠什麼維持生計?”

“在老家我們還有祖傳的幾十畝薄田,把它們出租出去,只要沒有遇到災年,靠著租金也能養活一家老小。”

……

當雷震終于走出師娘的房間後,迎著所有人注視的雙眼,看著師父被人小心翼翼搬到一個急救手推車,卻再也沒有人去動的屍體,看著那些穿著皮靴,在軍營里走來走去的英國士兵,雷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將肺葉里的郁悶一點點地吐了出去。師父謝晉元已經不在了,師娘凌維誠繼續留在孤軍營里,也沒有任何意義。反正這封推薦信已經寫了那麼久,投奔戴安瀾將軍的事情,可以容後再議,而把師娘和她的兒女送回廣東老家,就是眼前的當務之急!

看著頭頂那一片不斷翻滾的陰雲,感受著風雨欲來前特有的壓抑,雷震明白,他前面的這一條路就是荊棘滿地!為了打擊中國抗日軍民的士兵,日本情報機關和汪偽政府派出的漢奸特務一定無所不用其極,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讓謝晉元師父滿門滅絕造成的震懾效果,要遠遠大于單純的刺殺謝晉元一個人。

最重要的是,看赫鼎誠和另外三個叛徒的行為,他們顯然也接到了優先刺殺謝晉元,有機會就連帶他家人一起刺殺的命令。

“師父,”雷震凝視著靜靜的躺在那里,已經被擦掉了身上的鮮血,甚至是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看起來就像只是陷入了一場沉睡的謝晉元,他輕聲道:“您放心的去吧,從這個時候開始,師娘就是我的親娘,您的兒子女兒,就是我的兄弟姐妹!在這里我向您發誓,無論誰敢傷害他們,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哪怕是追上一年,十年,一百年,我也會讓他們付出血的代價!”

“至于您交給我的這封推薦信,是您留給我最珍貴的禮物,我會小心的珍藏它,絕不會把它交給任何人。”雷震按著自己的口袋,道:“我不認識那個戴安瀾將軍,我會去投奔他,但是我希望能跟著一個和師父您一樣,品德高尚的人去學習,去作戰,所以等把師娘送回廣東老家後,我更甯可以一個普通士兵的身份加入戴安瀾將軍的部隊,用自己的雙眼去分辨這個人,去認識了解這個人。還有,師父您總不會認為,您和馬蘭聯手教出來的徒弟會那麼差,差得必須要有熟人的推薦,得到開小灶的提拔,才能出人頭地,才能混個一官半職發揮自己的特長吧?”

如果謝晉元真的在天有靈,聽到雷震的這番話,他是不是也應該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謝晉元團長被刺身亡!!!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無疑是一石驚起千層浪,整個中國一片嘩然。

最讓所有中國人無法接受的是,謝晉元團長竟然是倒在了“自己人”的刀下!就是在這一天,孤軍營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左臂上,綁上了白色的布條;就是在這一天,上海各界的愛國人士,自發自覺的在自己的胸前別上了一朵白色的紙花,自發自覺的向孤軍營集結。就是在這一天的晚上,雷震成功的避開了成群的保鏢,在沒有引起那些嗅覺靈敏的獵犬警覺的情況下,潛進了一座保安工作可以稱得上無懈可擊的座館。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4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二十二章 懦夫與英雄  

杜儀甫霍然轉頭,他猶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在瞬間就縮成了最危險的針芒狀。核桃木做成的足足有一人高的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推開了,晚風輕柔的推開白色的紗簾,把一股舒爽的涼意灌滿了整個房間,但是熾熱的汗水,卻慢慢滲透了杜儀甫的內衣。

杜儀甫不怕死,杜儀甫今年已經四十五歲了,他十三歲就開始闖蕩江湖,後來跟著青幫龍頭老大杜月笙十七年,在這期間他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大風大浪,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過,能走到今天這一步,連杜甫儀自己都說不清楚,在自己的腳下究竟墊了多少兄弟和敵人的屍體。但是看著那個站在窗戶旁邊最黑暗的一個角落里,似乎已經把自己徹底融入到黑暗中,再不分彼此的男人,更沉默得猶如一個傳奇的男人,迎著他那在黑暗中爍爍發光的雙眼,杜儀甫的心底卻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種涼意。那是一雙……狼的眼睛!

杜儀甫的眼角在輕輕的跳動,他不喜歡自己坐在一張有台燈的辦公桌前,被照得纖毫畢現,而對方卻隱藏在最黑暗的角落,可以仔細觀查他的一舉一動,這種現狀讓杜儀甫混身難受。但是面對這樣一個不速之客,杜儀甫卻沒有放聲喝問,更沒有驚慌失措,他只是帶著慣有的平淡笑容,把自己的雙手平攤,放在辦公桌上最醒目的位置上。

“在我的桌角有一個隱蔽的報警按鍵,只要我用手肘壓上去,在隔壁二十四小時待命的保鏢十五秒鍾就可以沖進來。在我的腳下還有一個報警按鍵,只要我用腳尖輕輕一點,隔壁的保鏢同樣可以在十五秒鍾內沖進來。”

杜儀甫不是在威脅,他只是在對面前這位不速之客訴說著一個事實,並提出了一個建議:“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慢慢站起來,走到你指定的位置上。”

杜儀甫這一輩子跟著義父杜月笙走南闖北,在刀尖上打滾,當真稱得上是識人無數,他清楚的知道,眼前這樣一個幾乎能和環境融成一體,也許不是刺客但是卻絕對比刺客更可怕十倍的人物,只要出手。必然是獅子搏兔一擊必殺!只要他做足准備工作,他完全可以在成功擊殺自己後,再成功撤退。

對方沉默了片刻,沉聲道:“不用。”

在杜儀甫小心翼翼的注視中,那位深夜來訪的不速之客,走到了杜儀甫面前,慢慢坐到了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這位不速之客在這個時候,面對杜儀甫竟然也在笑,而他的雙手竟然也像杜儀甫一樣,平攤到了辦公桌上。

杜儀甫驚訝的發現。這一個深夜來訪的不速之客。竟然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的臉龐讓杜儀甫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用最堅硬的大理石,請最高明的能工巧匠,一點點刀鑿斧刻出來的石像。在台燈的照耀下,更散發出一種古銅色的光暈。在斜飛似劍的兩條濃眉下,和高聳地鼻梁上,是一雙猶如浸泡在葡萄酒中地孔雀膽,美麗而危險。而他那厚重的嘴唇上,那兩條微微勾起的弧線,更在向任何一個人宣示,它們地主人,是一個擁有絕對堅強意志,面對任何困難。都絕不會退縮的男人!

但是最吸引杜儀甫的,還是這個男人的氣質。杜儀甫這一輩子還沒有見過一個人,可以同時把凝重與靈動這兩種皆然相反的元素同時融合在一起,只要看到這樣一個男人,杜儀甫就不由自主想到了義父杜月笙最喜歡說的兩句話……不動如山,侵略如火!

不需要任何理由,杜儀甫的直覺,就在對杜儀甫心喊:“小心,這個男人。絕對只能成為朋友,不能成為敵人!”

這個男人終于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有一點點嘶啞,更帶著一種濃濃的,無法壓抑的悲哀,“我沒有帶任何武器,我這次深夜冒昧來訪,只是有一事相求。”

看著對方為了表達沒有危險,而平攤在辦公桌上地那雙手,這一雙手沒有一絲顫動,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更蘊藏著可怕爆發力,再看看他別在胸前的那朵小白花,杜儀甫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慢慢的把它從肺葉里吐了出去,在這個時候,他已經隱隱猜出了這個人的來曆。直到這個時候,杜儀甫才敢確信,自己的命真的保住了。直到這個時候,杜儀甫才注意到,他背後被汗水滲透的內衣,整個貼在背脊上,帶來一種粘粘膩膩的感覺,讓他混身發癢。但是杜儀甫仍然保持著平淡地微笑,讓人根本無法捕捉他的內心活動,“你是孤軍營的人!”

杜儀甫說這句話的時候,用的是肯定的語氣。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擁有一股太堅硬的氣息,明眼人都知道,只有最優秀的軍人,才會擁有這樣的氣質,而放眼整個大上海,只剩下孤軍營里還有中國軍人。

對方毫不遲疑的點頭,“是!”

“既然有事相求,”杜儀甫打量著面前這個二十出頭,卻給了他太多震撼的年輕人,淡然道:“總得報上自己的名號吧!”

“雷震!”

杜儀甫聽說過這個名字,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杜儀甫必須承認,謝晉元這幾年沒有白過,真的培養出了一個相當優秀,很可能會青出于藍的徒弟!而且杜儀甫還得承認,也只有謝晉元用四年時間培養出來的徒弟,才可能擁有如此灑脫,混身上下卻帶著股兵戈交擊鍾鼓長鳴危險般氣息!

杜儀甫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道:“說說你的來意。”

“謝晉元師父在世時,曾經和我講過上海的格局,也曾經向我說過掌管上海幫會的三大巨頭。”雷震淡然道:“用簡單的話來說,就是黃金榮愛財,張嘯林能打,杜月笙會做人。最重要的是,杜月笙先生是一個愛國的人!”

杜儀甫真的詫異了,他一眼就能看出來,雷震的身上有成為最優秀軍人的特質。但是他真地沒有看出來,雷震竟然也有成為一流說客的潛質。他沒有直接說明自己的來意,先把已經仙去的謝晉元捧出來,大大的誇贊自己的義父一番,擺明了就是要先把自己擠兌到一個欲拒不能的尷尬境地。

“抗日戰爭開始後,杜月笙先生參加了上海各界抗敵後援會,任主席團成員,兼籌募委員會主任。他參與勞軍活動。籌集大量毛巾、香煙、罐頭食品,送到抗敵後援會。上海淪陷後,杜月笙先生嚴拒日本人的拉攏,于1937年11月遷居香港。在香港,杜月笙先生仍然心系祖國,利用幫會地關系,繼續活動。在這其間杜月笙先生擔任了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賑濟委員會常務委員和上海黨政統一工作委員會主任委員,從事情報、策劃暗殺漢奸等活動。”

“其中最著名的一次活動是,杜月笙先生在上海的門徒協助軍統特務刀劈了大漢奸、偽上海市長傅筷庵。1940年杜月笙先生又組織了人民行動委員會,這是在黨國支持下的中國各幫會的聯合機構。杜月笙先生為主要負責人。到了這個時候,說杜月笙先生是全中國的幫會龍頭老大,也絕不過份。”

杜儀甫沒有說話。很明顯,雷震來到這里拜訪之前,已經對他們青幫進行了細致的調查,稱得上是知己知彼。

“杜月笙先生人在香港,而幫他坐鎮上海,統率大小幫會,在地下和日本人對抗的代理掌門人,就非杜儀甫先生莫屬!”雷震說到這里,直直的凝視著杜儀甫,沉聲道:“幫助謝晉元師父的妻兒返回廣東老家。這本來是孤軍營自己的事情,但是現在日本人把孤軍營當成眼中釘肉中刺,這一路上一定會困難重重,我們能動用地人手卻十分有限!我敬杜月笙先生和杜儀甫先生你們兩位是憂國憂民不畏強權的漢子,所以沒有任何交情,仍然來冒昧拜訪,希望你們念在謝晉元師父一生為國為民舍生取義,稱得上是一個今之俠者,幫他保護身後的一家老小!”

看著端端正正坐在自己面前。等待自己回複的雷震,杜儀甫沉默了。沒錯,謝晉元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英雄,他的妻兒老小是應該伸手去幫助,但是……就連孤軍營里都可以窩里反,跳出幾個刺殺謝晉元的叛徒,杜儀甫不認識雷震,誰又能保證眼前這個雷震,不是日本情報機關派出來,引誘他這個青幫代理掌門人犯下致命錯誤的特工?

退一步講,就算眼前這個一看就受過特殊訓練的男人,真的是謝晉元的徒弟,在樹倒猢猻散的情況下,誰又能保證他沒有被無孔不入的情報機關收買,一邊喊著愛國救國,一邊對真正愛國救國的仁人志士設下死亡的陷阱?!

義父杜月笙是去了香港,是在幫助國民政府甚至是共產黨,無論誰能打日本人,杜月笙就為他們提供各種物資來支持抗戰。就連雷震說的刺殺汪偽政府官員的事件也是真實的,坐在他面前的杜儀甫,其實就是此次事件的真正策劃和執行者,但是這一系列事情,都是沒有浮出水面,更不能浮出水面的東西。

就算眾說紛紜,就算日本人已經通過黑龍會,刻意打壓青幫在上海的勢力,但是在沒有真實把柄的情況下,雙方畢竟還保持了一個底線,沒有徹底撕破臉面,達到擺明車馬正面死磕的地步。青幫最早被稱為漕幫,是清初為了執行反清複明大業,為起義軍運送軍糧而組建,由于受到滿清政府的打壓,所以一直采用師徒弟相傳,成員秘而不宣,並發展出數量眾多的切口、術語和手勢。

說白了,青幫就是一種民間組織的情報系統,負責收集情報、整合物資、刺殺、收買等諜報工作。正是因為這樣,在江湖上才有了“洪門顯于外,青幫隱于市”的說法,和一片風光成員數量眾多的洪門相比,青幫注定要隱藏在幕後。

為了安全起見,每一位弟子加入青幫後,就連父母妻兒都不能告訴,也只有達到杜儀甫這樣的高度,才能知道青幫究竟有多少弟子。有多大的實力。縱觀天下大事,無論怎麼愛國,怎麼支持抗日,日本人強,國民政府再加上在後方用游擊戰術抗戰的共產黨弱,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誰也說不好,日本人還得在上海耀武揚威多久,而杜月笙在遷居香港之前。之所以把青幫掌門人的位置交給杜儀甫,就是因為這個義子懂得審時度勢,能夠帶著青幫在各種勢力相互輾壓下,取得一個令人歎為觀止的平衡,讓整個青幫活得如魚得水,游刃有余。

想要幫助謝晉元的妻兒逃出上海,返回廣東,就一定要從幫會里挑選精銳骨干成員,加入護送隊伍,日本情報機關到了那個時候。沒有理由不派出特工進行追殺。一旦青幫成員和日本特務機關交火。杜儀甫苦心經營才取得的平衡就會被徹底打破!

杜儀甫的大腦在飛快的轉動,各種情報以驚人的速度在他的心里不斷比劃,不斷分析。在雷震的凝視中,他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我真的很尊重謝晉元團長,也很想幫助他的妻兒,但是,身為上位者,絕不能因為自己的感情而去做出盲目的判斷。雷震你既然對我們青幫進行了調查,你就應該清楚的知道,我們青幫如果要參加這種高難度任務,就必須派出輩份較高的弟子,一旦他們的身份暴露。哪怕是屍體落到日本人的手里,必然會牽一而動百,給我們青幫造成無可估量的損失。”

杜儀甫說的是實話,以情報組織而言,出動的成員越接近組織核心,暴露身份產生的危險就越大。

“我明白先生你的意思,但是我希望先生能再聽我一言。”雷震凝視著杜儀甫,道:“謝晉元老師是一個英雄,他死在了孤軍營里。他是戰死沙場死得其所!但是如果我們任由日本人轉手刺殺了謝晉元老師的妻子兒女,卻不加援手,以什麼顧全大局的理由而無動于衷,任由英雄流血再流淚地話,我們這個民族,就真的要完了!”

杜儀甫的身體狠狠一顫,他沒有想到過這一點。眼前無數的事情需要他處理,杜儀甫必須要為青幫二十萬弟子的身家性命去憚盡竭慮,受到環境所限,他已經無法再挺直自己的腰,相對于杜儀甫來說,民族這個詞語,已經太遠了。

“縱觀人類曆史,我們中國擁有五千年的文明,被稱為四大文明古國,而眾多和中國一起發源的文明,卻逐一消失在曆史長河中,真正支持我們這個民族,戰勝了無數風風雨雨,一次次趟過危機的,就是我們中國人,在面對危險時,從平凡人身上爆發出來的英雄特質!面對危險,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地人,可能力舉千斤;面對危險,一個平凡的母親,能比饑餓的野狼跑得更快,從野狼的利爪下搶回自己的孩子;面對危險,一個公認的懦夫,可以成為創造奇跡的勇士。我們中國人才常說,一個民族將要興盛,必將英雄倍出,這就是因為,我們的民族之魂中,隱藏著讓每一個人都變成英雄的火種!”雷震的眼睛里,突然露出了海一樣的深情,在這個時候,他想到了自己那個英雄的娘,想到了自己英雄的大姐,想到了自己英雄的二姐,想到了自己英雄的師父。輕輕的籲出了一口長氣,雷震輕聲道:“師父常告訴我,英雄和懦夫,往往只有一線之隔。唯一的差別,就是在面對危險的霎那,所做出的選擇罷了。在那個時候,只要膽氣一壯,心一橫,就能成為英雄,只要膽氣一消,腿一軟,就可能成為懦夫甚至是萬眾唾棄的叛徒。而在這個時候,如果有多一點英雄的榜樣,如果我們的英雄可以流血後不再流淚,我們身邊那些平凡人,就會找到充足的理由支持自己,讓自己可以放手一搏。”

杜儀甫真的聽呆了,他臉上那慣有的從容微笑,也消失了。因為現在杜儀甫正在思考著一個問題……難道……英雄,也可以量產?!!!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在杜儀甫努力思索中,雷震的雙眼卻亮了,他還年輕,還無法用自己的雙眼,穿透曆史的迷霧,看到不久的將來,但是他卻擁有火一樣的熱情。更擁有可以讓整個荒漠都為之燃燒的自信。

在這個時候,雷震當真是頭頂藍天腳踏大地,他放聲昂然道:“一旦我們有千千萬萬地平凡人覺悟了,當大家手挽著手走到了一起,千千萬萬只英雄的腳一起落下來的時候,就連大地都要跟著我們的節奏狠狠抖上一抖!當我們拿起了鋼槍,對著入侵之敵,發起沖鋒的時候。那就是泰山壓頂,就是石破天驚!到了那個時候,我絕不相信,還有誰敢說我們是東亞病夫,還有誰敢做著滅我中華的夢!”

杜儀甫當著雷震的面,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當他揚起自己的右手時,指向雷震的,赫然是一支二十響德國造毛瑟自動手槍!

“你走,你立刻走!”杜儀甫眯起了雙眼。他手右手的拇指拉開了手槍的保險。沉聲道:“如果你不走,我就開槍打死你!”

面對近在咫尺,一旦發射子彈。無論受過什麼樣的訓練,也不可能避開的手槍,雷震卻笑了,迎著黑洞洞的槍口,迎著杜儀甫那猶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看著杜儀甫穩定得無懈可擊,習慣了掌握他人生死,更不會在乎多奪走一條人命的雙手,雷震在這個時候雙手撐住辦公桌的桌面,竟然緩緩地站了起來!

這樣的動作。無凝是在處于絕對劣勢的情況下,對強權者的權威與尊嚴發起了挑戰!

杜儀甫沒有開槍,他的雙眼中猛然騰起了一股激賞,杜儀甫十三歲闖蕩江湖,在外面打滾了三十二年,才走到了今時今日的地位,他最喜歡,也最尊敬的,就是雷震這種面對指著自己腦門的槍。仍然可以面不改色,甚至仍然淡定從容的人物!

“你在害怕!”雷震一句話就說得杜儀甫面色微變,“你知道我說的是對的,你害怕被我說服,或者說你害怕明白事情的真相。雖然不穩定,雖然經常受到日本人的打壓,雖然成為了半個亡國奴,雖然要看異族人的臉色,但是你已經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你害怕因為覺悟,而必須面對的激烈改變!”

冰冷的槍口,整個頂到了雷震的頭上,杜儀甫瞪著眼前這個在自己面前實在太過囂張,囂張得竟然在教訓他的年輕人,森然道:“你真的不怕死?”

“怕,真怕,我真怕你趁著左右沒有人,沒皮沒臉的手指一勾,就在這里‘吧唧’一聲把我給一槍崩了,然後繼續過你代理掌門人衣服無憂,還能頂著個為民除害光榮名頭的生活!”雷震瞪著杜儀甫,在這個時候,他當真是語出如刀:“但是怕了,日本人就會不殺我的師娘和我的兄弟嗎?怕了,服軟了,日本人就不會侵略我們中國,就不會強奸我們的姐妹,把我們的兄弟綁在柱子上練習刺刀了嗎?怕了,彎下了腰,我們就真得可以活到七老八十,死得安安樂樂了嗎?!”

看著雷震那雙猶如有火焰在燃燒的雙眼,杜儀甫突然明白了雷震。就像雷震說的那樣,英雄也是出身于平凡人,他們只是在面臨選擇的瞬間,選擇成為英雄罷了。

而雷震就是那種因為種種感情的牽扯,再沒有了退路,再沒有理由成為懦夫,只能激流勇進,把野獸進攻、進攻、再進攻這種本能激化到極限,去拼一個山窮水覆,活他一個柳暗花明的……普通人!

“我聽說過你的事跡,日本人進攻上海的時候,你活躍在最前方,你們青幫刺探日本人的軍事情報,刺殺為日本人工作的漢奸,你們利用自己的渠道,在香港為國軍采購當時最緊缺的各種西藥和麻醉劑,在那個時候,你杜儀甫是一個真真正正的中國人,也是一個英雄!”

雷震用不屑的眼神,望著直直頂在自己腦門上的二十響毛瑟手槍,道:“就是因為這樣,我第一個就想到了你們青幫,想到了你杜儀甫,可是我發現,你已經老了。老得再面對危險,面對選擇時,已經沒有了足夠的膽量,去選擇成為英雄。”

如果不能把師娘凌維誠和她的一雙兒女送回去,我雷震就枉自為人,我還有什麼臉站在這片天與地之間。我還有什麼資格披著這張人皮?一想到師父謝晉元,回想著他在四行倉庫那傲然挺立的身姿,雷震當真是氣沖斗牛:“我是怕死,在這個世界上我就不相信有完全不怕死的正常人!但是讓我眼睜睜的看著師娘和她的兒子女兒死在日本人的暗殺之下,死在我的面前,不如讓你送我一顆花生米,讓我先走一步,到下面去找師父當面謝罪!而且我是努力保護師娘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就算不是一個英雄,也絕對稱不上是狗熊。但是你的手指要是一勾,沒皮沒臉的把我一槍給崩了的話,我建議你還是趁早退位讓賢吧!因為我實在看不出來,讓一個懦夫當幫主,你們青幫還能有什麼未來。實在不行的話,還是趁早把杜月笙老爺子給請回來吧,他老人家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老當益壯。至少要比你這個未老先衰強得多!”

在親眼看到謝晉元師父倒在了四個叛徒的圍攻之下。看著他倒在了血泊當中,雷震已經瘋了!面對杜儀甫頂在自己腦門上的手槍,勉強被雷震壓抑住的憤怒與瘋狂在這個時候再無遮攔。當真稱得上是狂態一發而不可收拾。

杜儀甫輕輕的吸著氣,再慢慢地把它們吐出去,他就這樣慢慢的一呼一吸,慢慢的調整著自己的情緒。多虧了他是杜儀甫,多虧了他今年四十五歲,已經學會了用氣定神閑的態度面對一切,更學會了如何面對突發事件,緩解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被盲目的憤怒或快樂沖昏了頭腦,否則真的會被雷震這個混帳小子給氣瘋了!更可怕的是。面對雷震,看著他往那里昂然一站款款而談,感受著他身上那種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張揚力,杜儀甫竟然感到自己全身上下湧起了一股幾乎難以自抑地火熱,他一個四十五歲地老男人,竟然被雷震這樣一個只有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說得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代。在那個時候,杜儀甫也是說一不二,也是巴掌往桌子上一拍,就敢去為兄弟做掉頭的買賣。

在杜儀甫的認識里。擁有如此可怕感染力,連哄帶騙就能讓別人為他賣命的男人,如果又夠膽大妄為的話,不是英雄,就是一個梟雄!

“你給老子滾蛋!你以為在老子面前瞪上幾眼,吼上幾嗓子,老子就怕你了,就得眼巴巴的聽你命令?那是扯淡!要不是看你人五人六的,還有幾分小公雞打鳴的樣子,老子管你是天王老子還是張三李四,早一槍崩了!哥哥我六歲就開始偷看女人洗澡,十一歲就在大街上為了搶一個暗娼拿著兩尺長地刀子和別人打架,十四歲就砍死過人,和老子講什麼大道理,拿什麼名目套老子,拿你那條小命來嚇唬老子,實話告訴你,這是石獅子放屁……沒門!”

面對這樣的雷震,什麼禮貌,什麼風度,什麼一幫之主的威嚴都是扯淡,杜儀甫索性再次拿出了封塵已久的流氓嘴臉,他把手里的槍往桌子上一拍,叫道:“相信不用我說,你也清楚的知道,別看我是代理掌門,但真正的扛把子可是我頭頂的老爺子。沒有老爺子點頭,就算是給我一百二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調動核心成員,頂著小日本的狂轟亂炸,去幫你去護送一個寡婦兩個孩子!”

看到雷震嘴唇抽動,似乎還想說什麼,杜儀甫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道:“滾!滾!滾!今天難得沒有什麼煩心的事,正想好好放松一下,就跑出你這麼一個貨,明明是什麼都不懂的小東西,還在這里恬著個臉,給老子講起大道理來了。你先滾回自己那個狗窩去,等哥哥我問過頭頂的老爺子,得到他的答複再說。如果老爺子也說這事不能管,那你最好就別在哥哥我面前再玩什麼母豬鼻子里插大蔥裝什麼像,因為老爺子的話一放出來,那就是板子上釘釘子,鉚死了!”

望著對著自己喝三呦四的杜儀甫,雷震卻笑了,因為他清楚的知道,那個敢打敢拼,原來號稱“拼命小三郎”的杜儀甫又回來了!像杜儀甫這種人,如果他認為不對,他不願意,就算用槍頂著他,他也只會象雷震一樣,指著別人的鼻子放聲大罵。如果他認為是正確的,應該向自己的頂頭老爺子報告,那就說明他已經認可了雷震的要求和觀點,會想盡一切辦法來說服杜月笙老爺子。還有一點,雷震和杜儀甫都是心照不宣……雷震這個不速之客,誰能保證不是日本情報機關派出來的特務?在給雷震回複的期間,杜儀甫一定會對雷震的來曆,進行無孔不入的調查,直到確定了他的身份,並確信他沒有通敵叛國。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4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二十三章 千面人  

“你覺得這件事必須去做?”

“是的,”面對電話另一端的詢問,杜儀甫輕聲回答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是在它變成怒火、狂火之前,必須得到充足的保護,否則的話,一陣風吹過來,就可能讓它徹底熄滅。”

對方突然問道:“那個小子怎麼樣?”

“還太年輕,需要曆練。但是假以時日,不可限量。”說到這里,杜儀甫頓了頓,道:“像他那樣的人,只能成為朋友,絕不能成為敵人。我的建議是,如果我們最終無法接受他的請求,就必須趁早下手,在他真正成長起來,成為我們的正面敵人之前,把他徹底扼殺。”

電話另一端的人沉默了,他知道杜儀甫的眼光,也知道杜儀甫一向心高氣傲,對年輕一輩更是嚴厲有加,很少誇贊。他真的沒有想到,杜儀甫竟然給那個叫雷震的年輕人,如此高的評價。“說說你對他最直觀的感覺。”

“他就像是一頭孤狼,一頭身經百戰的狼。”

杜儀甫思索著道:“在他的身上,有遠超出自己年齡的冷靜,善戰,殘忍,更在謝晉元那里接受了遠遠超乎正常人想象的訓練,說他是一台職業殺人機器也絕不為過。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如果昨天我稍有輕舉妄動,他就會毫不猶豫的將我一舉擊殺,然後再去尋找第二個合作目標。”

江湖上有句澹語說得好,打人一拳防人一腳,謝晉元的徒弟,又怎麼可能把自己放到案板上任人魚肉?!那個雷震為了表明自己“無害”的善意,沒有攜帶任何槍械,在和他交談的時候,甚至一直把雙手平攤在杜儀甫的辦公桌上,但是……跟著義父身經百戰,見慣了江湖風風雨雨的杜儀甫卻清楚的知道。雷震之所以把手擺放到那個位置,就是因為雷震只需要手指一勾,就能將一支杜儀甫放在辦公桌上,已經扭開筆帽的鋼筆捏在手里。當杜儀甫用手槍頂在了雷震腦袋上時,在他的心里都沒有穩操勝券地感覺,因為他用眼角的余光,清楚的看到,雷震的手也向那支鋼筆移動了兩公分!換句話來說。一旦雷震判定他真的會開槍,就會在他扣動扳機前,閃電般的抓起那支鋼筆,然後拼上一個同歸于盡!

青幫代理掌門人在自己的座館里,被人用一支鋼筆刺死,想想這樣的新聞頭條,杜儀甫就得搖頭苦笑。他加重了語氣,道:“我在那個雷震地身上,同時看到了英雄和梟雄的雙重特質!”

電話另一端沉默了。象他這樣闖蕩江湖數十年,最後打下一片大好河山。穩居中國幫會龍頭老大的人物。自然有一雙識人的慧眼。過了好半晌,電話另一端的人,才沉聲道:“身為上位者。必須要看清當權的局勢,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保持絕對冷靜的心態,去審時度勢,做出最有利的判斷。”

杜儀甫在認真的傾聽著,他知道電話另一端的人,一旦經過深思熟慮,做出最後地指示,那就是絕不可更改地命令,這更是一位江湖龍頭老大。最豐富人生經驗與曆練融合出來的最可怕生存智慧!

“現在日本人強,國民政府弱,這是絕不容忽視的事實,而且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這樣的局勢還會持續下去。所以我們青幫絕不能和日本情報機關的爪牙硬碰,如果這樣做,無異于授人口實,讓日本軍方有充足的理由,支持黑龍會對我們在上海的幾萬幫眾。進行大清洗。不能力敵,這是我們進行決策前,絕不能跨越的底限!”

杜儀甫在點頭,這也是他最顧慮的地方。

“雷震我們也絕對不能去碰,”

電話另一端的人語重心長的道:“儀甫你別忘了,秦儈現在還一直跪在岳飛爺爺的墓前面,遭千人罵,萬人唾呢!雖然雷震還只是一個沒有嶄露頭角地小人物,但是他能學岳飛爺爺精忠報國,我杜月笙就絕不能當秦儈,去做這種背後捅刀子的買賣!”

“而且……”說到這里,電話另一端的杜月笙拉長了聲音,道:“儀甫你這小子是我一手帶大的,我還不知道你心里打的小九九?你喜歡雷震那小子,想幫他,支持他,想為國家多出點力,這是好事,你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說出來,干嘛要和我玩這種不支持他,就要干掉他的把戲?你這不是趕鴨子上架,拿刀子逼著我這把老骨頭陪著你們一起玩命嗎?如果我真的老臉一甩,要你直接把雷震干掉,你怎麼辦?是執行我的命令,還是不惜背師棄祖去袒護那個小子,為我們青幫養上一個未來的敵人?!”

杜儀甫不停的擦著額頭上的汗,連連道:“不敢,不敢,不敢,徒兒不敢!”

杜儀甫是真的不敢,他清楚的知道,義父杜月笙擁有的潛力,杜月笙能把自己一手捧到這個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位置上,只要他一翻臉,轉手就能讓自己從人生的最頂峰摔進十八層地獄!

“只要你心存國家大義為先,就算你真的做了什麼,我這個做義父的就算要責罰你,心里也會高興的。”

杜月笙到了今時今日,當真是把先用大棒子敲再往別人嘴里塞上一顆紅棗,恩威並舉這一套玩得爐火純青,在對杜儀甫敲山震虎,提醒杜儀甫要恪守本份後,杜月笙溫言道:“只要儀甫你能牢牢記住為國為民這四個字,並把它貫徹到整個青幫,我杜月笙就算是踏鶴歸西,到那一天也可以放心的閉上這雙老眼了。”

“這個忙,我們必須幫;但是在日本人那面,我們也絕不能出動核心成員和他們硬碰!”

聽到杜月笙如此矛盾的最後總結,杜儀甫不由皺起了眉頭,日本情報機關訓練出來的特工,絕對稱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如果只出去青幫那些外圍人員,那不是讓那些弟子們白白送死嗎?而且這種事情根本不能弄虛作假,無法幫助雷震達成任務,他們的支援又有什麼意義?!

杜月笙在這個時候。已經可以想象到自己這個義子那愁眉苦臉的模樣,他微笑道:“合適的人選我有,但是說白了,全是一群我杜月笙見了都要搖頭苦笑的刺頭,更是一個個資曆不凡,上海淪陷後,他們不願意離開故土陪我這個老頭子跑到香港,我也不能強迫。別看他們不願意和日本人合作。現在一個個隱居不出,好像已經成了仙似的,但是一旦伸展手腳,都有相當地能量,手下的弟子更是能人輩出,能不能請神出山,就要看你那個贊譽有加,又是英雄又是梟雄的雷震小朋友,有沒有那份魅力了。”

杜儀甫猛的瞪大了雙眼,過了好半晌。他才連連點頭。誠心誠意的道:“義父就是義父,高,高。實在是高!”

像青幫這樣一個擁有幾百年曆史,把根深深紮在市井當中,又和當政者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大幫會,到了今時今日,擁有的潛力已經無法用簡單的數字去估量。那些在青幫里曾經顯赫一時,立下了汗馬功勞,最終厭倦了江湖恩怨和無休止地仇殺,終于得到掌門人特許金盆洗手的人物,更是成為青幫的旁系,他們平時雖然不會參加青幫的行動。但是一旦幫會遇到了生死存亡危機的時候,這些旁系成員,仍然會自發自覺的集中到一起,拼死護衛幫會。但是在平時,想調動這些勞苦功高每年可以干領紅利不用出力的旁系成員,除非是掌門人杜月笙親自出面好言相勸,否則那就是……石獅子放屁,沒門!

雷震拿著杜儀甫給他的拜貼,逐一拜訪這些早年追隨著杜月笙打天下。被上海各大幫會稱為“十三太保”,最後集體功成身退的青幫元老。

這些青幫元老連杜儀甫都不放在眼里,又怎麼會理會雷震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黃毛小子?能破天荒地接見雷震,已經是給足了青幫老大面子。

“你是中國人不?”雷震在拜訪第一位青幫元老時,開門見山地都是這麼一句話。面對如此突兀的詢問,那位養尊處優,大字實在不識幾個,火氣也沒有隨著年齡增長而消減的青幫元老,倒翻起了白眼,擺出了不屑一顧地姿態,然後說了一句:“端茶!”

按照中國的禮節,當主人說出“端茶”這句話時,就無異于下達了驅客令。但是雷震不懂啊,他本來就是山村里長大的孩子,又獨自在大山里生活了三年,在土匪窩里活了一年,自己又被日本人追在屁股後面打了半年,最後進了大上海,又在孤軍營里活了幾年,有什麼機會接觸這種所謂的上流社會,又有什麼機會,去品味這種“上流”社會的風雅?!

聽到對面的老爺子客氣的讓自己端茶,雷震目光一掃,看到老爺子身邊的八仙桌上只有一個茶盞,而且還是老爺子剛才故作姿態,端起來用茶碗上的蓋,掃開茶水表面的茶葉末,喝過一口地。不過雷震生肉吃過,麻雀的血喝過,十幾歲時餓急眼了連成年黑熊都敢去挑戰,喝一碗別人喝過的茶,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雷震大踏步走過去,在老爺子一臉戒備的注視下,大大咧咧的端起老爺子自用,平時家里人都不能輕易碰上一下,據說是宋朝出產的古董茶盞,脖子一仰就把里面鬼才知道用什麼茶葉,什麼水,什麼樣的茶道功夫烹調出來的東西一飲而盡。“謝謝!”

說完這句話,雷震才品味到口腔殘留的淡雅幽香,他不動聲色的道:“味道不錯!”

看著連茶葉都被雷震一口喝干的空碗盞,老太爺子再一次翻起了白眼,眼前的這個混帳小子如此不懂得尊重長輩,如此牛飲,如此暴殄天物,如此的豬八戒吃人參果,最後還敢大模大樣的來上一句……味道不錯?!

看到這位老太爺根本沒有請自己坐在身邊八仙椅上的意思,雷震干脆又膝一盤,大模大樣的坐到了這位老太爺的面前。上下打量著這個實在太過另類的家伙,一縷若有若無的笑容,卻從這位老太爺的嘴角偷偷揚起。

說雷震是粗魯不文也罷,說他是不懂得尊重長輩也罷,說他是無畏無懼也罷,不管怎麼樣,他就是覺得雷震這個人對味。當真是像極了年輕時的他!

誰也不知道雷震最後到底和這位老太爺在密室里談了些什麼,反正最後他是坐到了老太爺對面的八仙椅上,更從老太爺的手中,拿到了一個寶貴的名字。在拜訪第二位老太爺的時候,雷震卻穿得整整齊齊,買足了各色禮物,在見到老太爺本人後,更是禮敬有加。態度恭敬而誠肯。當兩個人開始交談時,跟著謝晉元刻苦學習到的知識,走南闖北經曆的見聞,讓雷震雖然年輕,卻已經言之有物。

而他的見識和眼光,更讓自己漸漸贏得了眼前這位老爺子地認可,當他談論起時局,談論起這場中日之戰時,就連老太爺都要凝神傾聽。就憑這份眼光與認知,就憑雷震是謝晉元徒弟。就憑雷震贏得了第二位老爺子的好感。雷震從第二位老爺子的手里,也得到了一個名字。

拋開陪伴杜月笙闖蕩江湖,被人亂刀砍死的。拋去因傷成疾,最終病死床上的,雷震在九天時間里,分別拜訪了九位青幫元老。每一次去拜訪,他都會用一種不同的態度,都會扮演出一個不同的形象,都會在甫一見面,就贏得了那些老太爺的認可。

“真不愧是謝晉元的徒弟,年紀輕輕的,卻已經擁有了如此可怕的心計!”看著自己手下送過來的情報。杜儀甫輕歎道:“這九位元老一個個眼高于頂,卻能被雷震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輩給說服,就是因為雷震事先調查了他們所有人的資料,並針對性地投其所好,把自己塑造成他們年輕時的樣子,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哪個上年齡的人,不喜歡年輕時候的自己?面對活脫就是自己年輕時翻版的雷震,再加上他是謝晉元的徒弟。把民族大義這麼一個大帽子往頭上一壓,又有義父的拜貼,三管齊下之下,他們想不幫忙都不行。”

說到這里,杜儀甫若有所悟,他不由脫口說了一句髒話:“***!”

那一天雷震半夜闖進他的座館,先故意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對他施加心里再壓力,然後擺出一幅拼命三郎地姿態,和他寸步不讓的彼此對峙,最終贏得了他的好感,還不是也在模仿他二十年前的樣子?!如果在那個時候,雷震也是象在面對二太爺似的,滿口之乎者也,一臉恭恭恭敬的樣子,他杜儀甫身居高位,見慣了這樣故作斯文的人物,早一腳把雷震踢出去,外加補上兩槍了!

當杜儀甫的目光最後落到這份情報附地名單時,杜儀甫的臉上先揚起了驚訝,最後變成了啞然失笑,他看著名單上的九個名字,低聲笑道:“姜還是老的辣,真不愧是和義父一起闖蕩江湖的老前輩,原來各位都打著這樣的算盤,儀甫佩服!”

能被義父杜月笙稱為刺頭的這九位老前輩,一個個都像是毛廁里的石頭,是又臭又硬偏偏又各樹一幟當真稱得上是千奇百怪,沒有雷震那樣的千變面孔,他杜儀甫如果沒有面對青幫生死存亡的大事,如果不是逢年過節必須盡到禮數,那是萬萬不敢去登門拜訪自討沒趣的。

但是,請問,能被這些老前輩們視為刺頭,看著就頭痛的家伙,那又是什麼樣的人物?!他們的先輩被稱為十三太保,那麼把這九位天才,並稱為九大刺頭,也絕不為過吧?!

“雷震,”輕輕彈著手中這份實在讓他有點哭笑不得的名單,杜儀甫低聲道:“人,我們青幫是給你了,而且都是實力不俗的精英,但是,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

雷震狐疑的望著眼前這座石山,不知道有多少工人,正在用鐵錘和鋼釘和這座通體都是石頭的大山搏斗,用他們響亮的號子和揮汗如雨的身體,從這片堅硬的世界里,剝下一塊塊表皮,源源不斷的送進上海,讓那一個國際大都會變得日益美麗。

雷震再看了看趙老太爺給他的書函,沒錯,就是這里。可是……趙老太爺的孫子,怎麼也不至于跑到這樣一座石山上,給自家人做牛做馬的當苦力,或者是當一個手拿皮鞭的監工吧?雷震剛想伸手抓住身邊經過的工人向他詢問,他就突然看到一個工頭模樣的人,雙手抱住腦袋抱頭鼠竄,他一邊跑一邊聲嘶力竭的狂喊道:“大家快跑啊,大少爺又要炸山了!”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5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二十四章 九大刺頭  (上)

隨著這個工頭的一聲狂喊,整個石山上“嘩啦”一下全活了,到處都是丟掉手中的工具撒開腳丫子拼命狂奔的工人,看著這一支磕磕碰碰的逃難大軍,看著那些監工和苦力們,這兩種在立場上絕對對立的人物親密無間的協力奔逃,雷震不由瞪大了雙眼!

一名從雷震身邊跑過的監工看到雷震還傻傻的站在那里,他跳著腳叫道:“你還傻愣在那里幹什麼,活膩了想找死嗎,還不快點跑啊!”

看著那些跑得如瘋如顛的工人和監工們,再看看幾百米外那座被掏出一個大洞的石山,雷震突然間若有所悟。就在這個時候,突然連環的大爆炸在大山的山腰響起!看著那沖天而起的濃重硝煙,聽著那沉悶得猶如大地都要被撕裂的可怕聲響,感受著腳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顫動,就連雷震這樣一個在戰場上見慣生死的軍人,也不由面上變色……這個炸山的人就是一個瘋子,不是瘋子,誰***會在炸山時,用了超過定額十倍以上的烈性炸藥?!

看著無數也許上萬斤重的巨大石塊,在這連環的大爆炸中,終于不情願的,帶著“吱吱啦啦”的可怕聲響,帶著飛砂走石的驚人壓力,從大山上翻滾而下,雷震的心里突然想到了一個詞語……雪崩!

在心里迅速計算著這些石頭的重量,與及從山上沖下來擁有的沖擊速度,雷震的心里剛剛揚起一句“不好”,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那座石山上竟然又炸起了第二波連環大爆破。那些塊頭最大,個頭最圓,滾得最快,最有可能沖過底線砸傷人的石塊,幾乎無一遺漏的被第二波爆炸波覆蓋。就在整個大地像抽筋似的狠狠一顫中。那些剛才還耀武揚威,以為他們就是天,就是地,就是上帝就是主宰的大石塊,再次發出痛苦的呻吟。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注視中,那些大石塊就像是被雷神之錘狠狠砸中,在瞬間就被撕裂成無數碎塊,紛紛揚揚的散落到這片山坡上。在一片混亂。一片震驚,一片飛砂遮日中,看著那些散落在山坡上,反而成了其它石塊翻滾障礙事物的碎石子,雷震放聲狂喝:“漂亮!”

但是畢竟還有一些體積較大,卻沒有跟上第一批次,僥幸避開爆炸沖擊的石塊,帶著千軍易僻之勢,又蹦又跳又翻又滾的沖過了那片碎石區。就在這個時候,令人匪夷所思。令雷震瞪大了雙眼的是。那個該死的炸山工,那個嚇不死人不償命的烏龜兒子王八蛋,竟然又在山坡上埋設了第三波炸藥!

“轟!轟!轟!轟!……”

連環地爆炸再次響起。

對著第二批石塊進行了一次毫無花巧的重擊,那些石塊就像是被人迎面重重打了一拳,氣勢狠狠一頓,緊接著就變成了無數碎塊,再次次紛紛揚揚的布滿了整個山坡。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從山上奔騰而下的石塊,面對這一次次爆炸攔截,面對這滿山遍野的碎石塊,它們終于歎息著,不情願的停下了自己的腳步。任由自主散散落落的分布在整個山坡上。

“哈哈哈……我成功了,我終于成功了!”在這一片混亂,一片瘋狂,一片驚魂未定,一片硝煙刺鼻中,最醒目的,最瘋狂,最混亂,也最歇斯底里,最不是玩意的,還是他。天知道在那一場場大爆炸中,他究竟躲在了哪里,反正當一切免強歸于平靜地時候,他已經出現在了山坡上。

他看著滿山遍野大大小小地石塊,看著那一波又一波爆炸留下的印痕,他笑容滿面,就像是一個孩子得到了心愛的玩具般,當真是又蹦又跳又吼又叫,看著他別在腰間地雷管和大大小小的炸藥,看著他的身體在那里扭出各種千奇百怪的動作,相信任何一個人看到這樣一個人物,心里都會立刻想到“瘋子”、“二杆”、“變態”之類的詞語!

看著山下那些敢怒又不敢言的工人和監工,這位瘋子,這位變態,臉上竟然湧起了一種英雄最孤單無敵最寂寞的表情,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了一聲由衷的誇贊,“干得漂亮,簡直是妙到毫巔的大師之作!”

他霍然轉頭,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他的身後,已經多了一個男人,一個看起來年齡和他差不多,卻全身上下帶著一種沉穩氣息地男人。上下打量著這個男人,看著他嘴角微微勾起的那縷微笑,看著這個男人那種氣定神閑的姿態,他的眼睛亮了,他問道:“你懂?”

“嗯!”雷震的目光落到了眼前這個瘋瘋顛顛,把名牌外衣當成工作服的趙大少爺腰間,再仔細看了看那些還在冒著縷縷硝煙的爆炸點,他淡然道:“現在在中國,用TNT炸藥炸山,已經可以說是夠先進,可是我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已經在使用高性能混合炸藥,最另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你制造出來的炸藥,應該是自己一手研制出來的品種。”

趙大少爺的眼睛亮了,他目光熱切的望著雷震,那種專注那種熱情,無異于色狼看到了一個赤身裸體走到自己面前的美女,更像是大煙客看到了一支填好藥膏的煙槍。在趙大少爺熱切的注視中,雷震走到爆炸點,仔細觀查後,繼續道:“炸藥的爆炸威力,取決于爆炸物的爆熱,比容和熱度。你用的混合炸藥,可以產生高爆熱和高比容,但是相對應的,爆炸壓力並不算高,而提高爆炸壓力和爆熱最簡單實用的方法,就是往里面添加高熱值,高效能的添加劑。其中你可以選擇的有兩個方向,第一種,是在炸藥里添加可燃劑,比如鋰、鎂、鈹、硼、矽等物質,或者添加這些物質的氫化物;第二種,你可以在炸藥中添加高氧化劑,用來平衡炸藥中的氧平衡。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在這種混合炸藥中,用的高能添加劑應該是鋁粉。它的總含量。應該是在百分之二十五左右!”

趙大少爺的臉上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他在笑,他在用力地笑。

人最值得開心的,就是自己的實驗成功,而又一個能夠懂自己,了解自己的人,親眼見證了這一切!

“最令我覺得歎為觀止的,還是你的連環爆炸技術。”雷震正視著眼前這位開心得手舞足蹈的趙大少爺。誠心誠意的道:“在爆破方面,你是一個天才,真正地天才。不是天才的話,絕對不會想出利用兩波定向爆破,來抑制滾石沖擊的方法,更無法如此精確的掌握那些滾石下落的速度和時間!我不知道你究竟在爆破領域投入了多少時間,投入了多少心血,才能擁有只能用可怕來形容的爆破技術。而我,能做到的,只是能看到懂你。了解你而已。易地而處,就算讓我終其一生,也絕不可能達到你這種程度!”

趙大少爺癡癡的望著雷震。不知道什麼時候,眼淚已經慢慢的盈出了他的眼眶。大家常說,天才是寂寞地,這句話真地是一點也沒有錯。

他從四歲開始,就對放鞭炮有了獨特的愛好,從此對這些會爆炸的東西,產生了瘋狂地熱情,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在十一歲時,他就用自己配制的炸藥。把趙家大宅炸得雞飛狗跳,連倒了兩棟房舍。趙老太爺聞訊而來,重重打他的那一個耳光,讓他的左耳聽力只有正常人的一半。可是他卻依然沒有放棄對炸藥的研究,正是因為如此,他在十三歲時,就被趙老太爺以堅定的態度送出了家門,並勒令他,如果不放棄對這些危險玩藝的研究。就不許回家!就算是不讓回家,就算是所有人都把他視成怪物,對他退避三舍,趙大少爺也沒有放棄對炸藥的研究!

把不同的材料混合在一起,就會產生幾何般地量變;把相同的材料放置在不同的容器里,就會產生猶如萬花筒般的多變;用平時最常見的東西,外加十幾枚硬幣,就能制造出一個軟殺傷炸彈,沒有走進這個領域的人,真的不會明白,在這個舞台里,竟然會這樣的多姿多彩,又是這樣的趣味無窮!也正是因為這種執著,趙大少爺才會干脆搬到了他們趙家地石山上,在山上雖然沒有家里那麼熱鬧,雖然逢年過節的時候,他的心里也會湧起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但是要他放棄對炸藥的研究,他甯可一頭碰死在對面的石頭上!

“你炸石頭的技術,已經登峰造極,再往下研究,也不會再有任何突破。”雷震拾起腳下的一枚可以直接運出礦山的小石子,打量著它鋒利的棱角,道:“可惜,石頭是死的!”

趙大少爺不由瞪大了雙眼,就在他的注視中,雷震淡然道:“人會躲會跑會跳會逃,絕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在他的腳下埋炸藥,更不會一成不變的抱頭鼠竄,沖進你預設的陷阱里。正所謂與人斗,其樂無窮,你能用自己的炸藥,炸死活的人,讓他們一個個跳進你預設的陷阱里,才算是真的本事!”

“可是……”可能是平時和別人溝通太少的緣故,趙大少爺一下結巴了,“別、別說是炸死人,就算炸傷人,爺爺也會、會用家、家、家法來伺候我的!”

看著趙大少爺的表情,看他下意識用摸了摸自己的屁股,雷震就可以想象到,在小時候,趙老太爺的家法,給這位趙大少爺留下了如何深刻的印象。至于讓他回家,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真沒有幾個人,敢讓全身都背著雷管炸藥包,又不放棄這種特殊愛好的趙大少爺,走進自己身邊五十步之內吧?!趙家對趙大少爺棄之如草,但是雷震卻當真是得之如寶!

“你小時候炸的都是家人,都是好人,炸傷了家人、好人,就是做錯了事情,你爺爺當然要請出家法來揍你了。”雷震在這個時候,無論是語氣還是表情,當真都像極了誘哄小紅帽的大灰狼,“可是如果你去炸日本人呢?那是為國為民,是做好事,你炸得越多,你爺爺就會越開心,將來說不定看你炸死了百八十個日本人,為國家出了力。心那麼一軟,就讓你又搬回家去住了呢。”

沒等趙大少爺反應過來,雷震就把趙老太爺交給他的書函塞進了趙大少爺的手里,“這次我可是得到老太爺的批准,來請你出山。我真的沒有想到,能在這里找到像你這樣的爆破天才,我真誠的歡迎你加入我的隊伍,讓我們一起為這個國家。努力奉獻出自己的力量。”

看了一眼趙大少爺的臉色,雷震繼續道:“當然了,我們兩個也可以一起努力研究一下,如何才能讓你制造的爆破陷阱更有效,如何才能讓那些日本人,就像是熊瞎子看到玉米地一樣,乖乖的往你設下的陷阱里跳。炸石頭那種死的東西,不叫本事,炸活得東西,還能一炸一個准。那才叫做高杆!”

趙大少爺突然調頭就走。幾分鍾後,這位趙大少爺就背著一個大大的工具箱,出現在雷震面前。

雷震原來聽說過一句話。一個男人無法搬起一個太過沉重的麻袋,卻絕對可以抱起同樣重量的新娘,雷震一直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義,可是今天他明白了。如果沒有絕對的熱情,沒有瘋狂的執著,像趙大少爺這樣一個一看明顯就是營養不良,長得高高瘦瘦的家伙,怎麼可能背起那麼大,又那麼沉重的工具箱,還走得面不改色?!

“我喜歡你!”趙大少爺背著他那個天知道里面塞了多少根雷管。放了多少千克TNT炸藥的工具箱,緊跟在雷震身後,走出了那個他生活了幾年時間的礦山,“你是爺爺請來的,他在信里叮囑我,一定要聽你的話,聽你的指揮。以後你叫我炸雞,我絕不炸狗,你要我炸房子。我絕不炸街道!嘿嘿,放心,我的炸藥威力,大著呢!!!嘿嘿……”

雷震聽著身後的趙大少爺發出如此令人毛骨怵然笑聲,就算他已經見慣了生死,也覺得背後發涼,當他們兩個走出終于大門的時候,整個礦山突然間歡聲雷動。“謝謝!”

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望著雷震和趙大少爺地背影,在心里放聲歡呼,“謝謝你帶走了我們的趙大瘟神!我的娘啊,我終于可以活著看到這位瘟神被人帶走了!!!”

而這位趙大少爺對雷震進行自我介紹,也相當有自知之明,“我叫趙明初,雷震大哥以後你叫我瘟神就行了,反正大家都是這麼叫我的,我已經習慣了,直接叫我的名字,我反而會不太適應。”

雷震取出那份名單,在趙明初這個名字上,端端正正的劃了一個對勾,看著其余八個名字,回想著當時那幾只老狐狸在交出名單時,嘴角微微上挑,露出的詭異笑容,雷震就算沒有對這些名單上的人事先進行情報調查,心里也隱隱明白,另外幾個人,只怕也不是什麼能夠促進社會安定繁榮的好鳥。

果然,雷震的預感應驗了!

望著眼前這座被裝飾得燈紅酒綠,里面更隱隱傳來一陣陣歡聲笑語和俗俚小調地閣樓,連青幫掌門人座館都敢去闖的雷震,還真的是有些猶豫了。而那個根據雷震的命令,總算是把身上那個裝了太多危險爆炸物的工具箱放到某處的趙大瘟神,更是手足無措。結結巴巴,辭不達意的道:“雷,雷,雷震大哥,這,這,這樣,不太好吧?家,家,家法家……”

誰叫他們兩個人都是初哥,都沒有進過怡紅院這類地方?回去換了一套還算能見人的衣服,頂著鶯鶯燕燕的飛蛾撲火式進攻,雷震終于帶著趙大瘟神殺出重圍,在這間怡紅院馬房里,找到了躲在一匹母馬地兩腿中間,正在呼呼大睡的二號目標。

雷震真想問問,這位在馬房里睡得如癡如狂的醉鬼,有什麼特殊的魅力,抱著母馬的大腿,不斷的騷擾人家,睡得像條死豬似的,也沒有被那匹母馬抬起蹄子,狠狠踏他那麼一下子。

“他叫羅飛,綽號羅三炮。這個外號一方面,是因為羅飛在我們這一批人里批行老三,更因為他的身上,總是喜歡帶著三把槍,如果他不說的話,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會把這三把槍,藏在了那里。但是有需要的話,他絕對可以在第一時間開槍,說句實在話,我到現在還沒有見過誰,能比他開槍更快。”

多虧帶上了趙大瘟神,雷震面對這樣一個抱著母馬的大腿呼呼大睡的醉鬼,才沒有調頭就走。雷震拎起一桶涼水,整桶潑到了羅三炮的身上,看到這個家伙打了一個噴涕,嘴里嘟囔著什麼“小翠你別走,讓哥哥再親一口”之類的話,連眼睛都不願意睜開,在雷震的心里,當真有了一種跑到垃圾山挖寶的感覺。

默默…… 發表於 2012-11-15 10:55

第五卷 撕破天穹 第二十五章 九大刺頭(中)


而跟在雷震身後的,就是手里捏著一個帳本的怡紅院老板,這位羅三炮已經在怡紅院,欠了數目不菲的過夜費,如果不把這筆錢交清的話,對不起,羅三炮酒可以照喝,馬房可以照睡,但就是不能出去。反正……怡紅院的老板有絕對的信心,羅家的二少爺再不成氣候,畢竟也是羅家的人,羅家遲早也得交上大把的銀圓,把他贖回去吧?

看著羅家老太爺交給自己的那個厚厚的信封,一向講究原則,絕不輕易偷窺別人隱私的雷震,現在才知道,原來信封里竟然放了一疊鈔票。這樣厚厚一疊鈔票,足夠羅三炮在怡紅院里繼續海吃胡喝花天酒地上大半年,當然可以一解燃眉之急,但是看著這樣一疊明顯准備充分的鈔票,雷震心里那股“被人利用了”的感覺,怎麼會越來越濃?!

怡紅院老板帶著滿臉的笑意,數著鈔票,對著雷震這個財神爺丟著令人混身雞皮疙瘩一起狂舞的媚眼,快步走掉了。而直到這個時候,已經恢複自由之身的羅三炮,還躺在母馬的雙腿之間,躺在一片水泊之中,繼續呼呼大睡,繼續和他夢中那個小翠進行某種延續人類繁衍的生存大計。

看到雷震臉上的黑線越來越明顯,趙大瘟神總算機靈了一回,他先輕輕拍了一下母馬的屁股,算是對它打過了招呼,然後低下頭,附在羅三炮的耳邊,低聲道:“不好了,趙大瘟神來啦~”這句話當真是有如令符,本來睡得猶如一頭死豬,一桶涼水潑上去都沒有睜開雙眼的羅三炮,竟然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全身狠狠一顫,猛然睜開了雙眼。當他看到就貼在自己面前不足五寸,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看著那種只能用詭異和邪惡來形容的笑容,羅三炮猛然發出了一聲慘叫:“哇!”

羅三炮飛起一拳,重重打向了趙大瘟神,趙大瘟神做了那麼多年的炸藥,如果不眼疾手快。他早就被炸死了,在一瞬間,趙大瘟神在手一伸,總算捏住了羅三炮那准備並不充足,力量並不算很足的一拳。

“呼……”羅三炮又飛起一記左拳,可是他的左臂被圈在馬腿的外邊,動作不夠靈活,又被趙大瘟神成功的用左手抄住。就在這個時候,羅三炮終于完全清醒了,他呆呆的望著趙大瘟神。呆呆的問道:“你干嘛抓住我的手?”

趙大瘟神在這個時候。似乎呆氣也犯了,他同樣呆呆的問道:“那你干嘛打我?”

羅三炮雖然還有點宿醉未醒,但是話卻說得很有道理:“你小時候老拿鞭炮炸我。後來干脆把麻雷子往我的被窩里丟,我練槍法,就是要讓知道,以後你再遇到我,根本沒有機會丟你的大麻雷子,就會被我一槍斃了。你現在突然像個鬼似的飄在我的面前,我不打你打誰?”

趙大瘟神也有不呆的時候,他更是說得理直氣壯,“小時候就你敢陪我玩,被我炸了也不告訴我爹。我不炸你炸誰?!”

羅三炮眼睛一瞪:“日!”

趙大瘟神嘴一撇:“幹!”

雷震插嘴道:“你們兩個都別幹日了,呆在馬腿下面很舒服嗎?快點起來,把身上的水在太陽底下曬乾吧!”

羅三炮瞪大了雙眼,望著雷震,“你是誰?”

“我大哥!”趙大瘟神在這個時候,當真是大包大攬,“當然也是你大哥!”

“憑嘛?”羅三炮翻著白眼,道:“看他的樣子,比我還小呢。再說了。趙瘟神你在我們這一圈人里,才排行老七,憑什麼你的大哥,就要是我的大哥?”

“因為他能帶你去打日本人,”趙大瘟神不愧是羅三炮的克星,一句話就把羅三炮給說呆了,“雷震大哥已經得到了你們老頭子的點頭,羅三炮你可以出去打日本人了!”

羅三炮的眼睛瞬間瞪得比豬尿泡還要大,“真的?!”

趙大瘟神跳起來,劈手搶過雷震手里早就准備好的羅家老爺子的信,在羅三炮眼前晃啊晃地,而羅三炮的眼珠子,就像是被人催眠了似的,隨著那封信在空中移動的軌痕,在那里轉啊轉的。直到把羅三炮玩弄夠了,趙大瘟神才認真的回答道:“真的!”

趙大瘟神終于把羅家老爺子的親筆信,交到了羅三炮的手里,他望著雷震,低聲道:“羅三炮曾經在部隊里呆過,參加過北伐,進過黃浦軍校學習,憑著戰功,已經混到了副營長。但是日本人打進來的時候,就是在進攻上海之前,他卻被羅家老頭子給強行從戰場上拉了下來。原因是,羅家的老大,已經以一名軍人的身份,死在戰場上了,他要是死了,羅家就要絕後了!羅家老爺子當時就和羅三炮說了,如果他想走出家門,就得先踏過他老人家的屍體!”

一邊是被敵人侵略,需要每一個熱血男兒拿起武器去為之奉獻的國家,一邊是生了自己養了自己,又如此愛護自己的父親,面對一個用身體死死堵住大門的父親,換成你是羅三炮,你又會怎麼做?!試問,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哪一個兒子,能夠在那個時候,強行推開父親的手臂?!

看著躺在兩條馬腿之間,飛快的讀著父親的信,眼睛越來越亮的羅三炮,趙大瘟神低聲道:“從那個時候開始,羅三炮就廢了,他天天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自己卻成了一個最可恥的逃兵,他對不起死在上海的那些兄弟,到了最後,他干脆天天泡在了妓院里,把自己徹底放棄了。”

“我想,羅家老爺子把羅三炮交給了你,就是希望你能帶著他,重新站起來,重新活得像一個堂堂正正的人。”誰說趙大瘟神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白癡?他只是平時把太多的精力,太多的思想都投注到了他最喜歡的領域,而不願意去分心罷了!

讀完了那一封信,羅三炮深深的喘著氣,他突然跳了起來,放聲叫道:“水呢,瘟神你快給我打點水來,我要洗臉!還有,我肚子餓了,你要請我吃飯,就當你小時候用鞭炮炸我的賠罪好了!”

趙大瘟神瞪著眼神道:“什麼叫賠罪?如果沒有我用鞭炮一直激勵你,一直鞭策你,你能練出一手出神入化的槍法,能神大家稱為羅三炮嗎?!”

中國人好賭,那是舉世聞名。當兩個人意見不同起了爭執時,往往都會來上一句“打賭”,正因為這種賭博的天性並樂此不疲,所有人才說過,在這個世界上,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會有賭場的存在。上海作為一個國際化大都市,它的賭場當然不少。在有幫會在背後支撐的大賭場里,工作人員用厚重的窗簾把窗戶遮得嚴嚴實實,根本透不進去一絲陽光,里面更是二十四小時燈火通明,在牆壁上掛滿了各種裝飾品,但是你卻休想找到可以向你報告時間的任何東西。

而手里端著各種飲料和食品的侍應生,就帶著一臉乖巧的笑容,或靜靜的站在大廳的各個角落,或如穿花蝴蝶般,在賭客之間來回穿梭,帶起一陣陣香風。簡單的說,在這種高檔賭場,只要你有錢,你就可以足出戶,享受到各式醇酒、佳肴、美女,過上帝王般的生活。

而一些被稱為“千里眼”、“百事通”的幫會成員,就在那里眯起雙眼,打量著每一個已經賭得雙眼發紅腦門出汗,卻偏偏一擲千金,妄想著去扳回賭本的富家子弟。等他們身上的錢花光的時候,這些負責放高利貸的幫會成員,就有了用武之地了。只要把錢送到那些本來就沒有什麼大腦,又賭得暈天黑地的富家子弟面前,還真沒有幾個人能懸崖勒馬。

當然了,並不是所有人都進得走這種高檔賭場,想走進這樣的地方,實在需要數量不菲的鈔票。而那些在街邊支起一張桌子,蓋上一塊紅布的人,隨便呦喝上幾聲,拽上幾個觀眾,就能拉開一個小小的賭局。在這樣的街邊賭檔里,沒有投注的限制。

小到一個銅板,大到幾枚銀圓,甚至是把老婆陪嫁過來的金戒指也押在了上面,願意投入多少錢,那是悉聽尊便,是贏還是輸,那是各安天命外加看莊家的騙術、賭術是不是夠高明。

這是在碼頭邊上支起來地一個賭檔,雖然碼頭上的工作很繁忙。雖然每個人經常被逼得像陀螺似的足不點地,但是畢竟也有休閑的空隙。大概也只有在這個時候,碼頭工人、監工、還有經常在碼頭周圍轉悠,不知道心里在想著些什麼的地痞流氓,才會變得親密無間起來,由此可見中國人賭搏的文化,也是一種促進社會安定繁榮,加強階級溝通的良好工具!

在這一群擠在一起,一個個眼睛都瞪得象乒乓球一樣大的賭徒當中,最引人注目地。就是一個象杆標槍似的站在那里。嘴角帶著一絲淡淡的沒有任何意義,絕對可以用皮笑肉不笑來形容的弧度,從來一言不發。只是默默的出牌,默默的付錢或收錢的男人。

事實上任何一個人都認為,這個家伙應該去高檔的賭場,而不是陪他們這些混身散發著汗酸味的碼頭工人,頂著呼呼吹過來,還帶著咸濕氣息的海風,在這里小打小鬧地去賭幾個銅板。

有些人再怎麼裝,也是口袋里沒有幾個大子地窮人,而有些人就算不說話,大家一看也知道他是出身在富貴之家。至今還是不愁吃穿。他穿了一件用料考究手工精致的灰色風衣,一看就不是什麼地攤貨色,而且熨得平平展展。再看看他的腳上,穿地是一雙高腰皮靴,那可是一雙巧手匠人用小牛腰皮,模仿美國海軍軍官皮靴的樣式精心制造出來的新鮮玩藝,它們的主人,更是用上等的鞋油,把它們擦得閃閃生光。

而在他的頭上。還斜斜扣了一頂圓邊的禮帽,刻意拉低的帽沿遮住了他半張臉,也讓他的雙眼,隱藏在了帽沿的黑暗中。就算如此,他還是習慣性地眯起了自己的雙眼,只有在翻開手中的牌時,才會偶爾綻放出一絲銳利的精光,但是很快,又在帽沿的掩護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也就是因為這頂斜斜扣著的禮帽,讓這個一言不發,神情嚴肅得就像是在參加一場高檔宴會的男人身上,多了一種猶如美國西部牛仔般的狂野與不馴。但就是因為這份狂野與不馴,讓他象杆標槍似的站在碼頭苦力擠成一團地賭桌上,卻奇跡般的產生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融洽。

這個男人在擠進賭桌後,直接將一疊銀圓放到了賭桌的一角,但是奇怪的是,無論是贏錢還是輸錢,他卻從來沒有動用那一疊銀圓。

在一陣喧嘩中,莊家再次發牌了,這個男人拿起了面前手工粗糙的牌,還沒有看清楚牌面究竟是什麼,在他身後就猛然響起了一聲輕脆的槍響。

“砰!”這個男人斜斜倒扣在頭上的禮帽就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抓住,又狠狠向上一拋一樣,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中,在空中連續翻滾著,帶著一股什麼東西被燒焦的味道,飛甩出四五米遠。

不用回頭他也能槍聲中判斷出來,在他身後大約二十米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個槍手,一個一槍就打飛了他頭頂的禮帽,卻沒有擦傷他的頭皮的神槍手!

一個明明可以背後一槍幹掉他,卻為了在上海灘這個強者為尊的天地中嶄露頭角,而要和他正面單挑,更擁有足夠自信與實力的神槍手!

剛才還圍在一起的賭徒們,在經過片刻的驚愕後,不知道是誰發出了一聲叫喊,所有人突然作鳥獸散。他們就算沒有眼光,再沒有經曆過什麼大風大雨,也能清楚的知道,一個手里拎著步槍,腰間還用奇異的手法斜插著一支左輪手槍的家伙,來到這里絕對不會是和他們做什麼親善交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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