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十州風雲志 作者:知秋(連載中)

 
mk2258 2012-11-18 10:26:3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3 165349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01:07
第四十六章 高人(一)

    宏景縣城近日來了位高人,還要在這宏景城中收徒。這事不過三天便傳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

    這位高人是個衣衫邋遢,容貌落魄,身著一身破爛之極的道袍的老道士,住在縣城外廢棄了的破爛僧廟中,看起來根本就是個無處容身的流浪野道人。實際上剛開始的時候所有人也都是這樣以為的,有兩個同樣將破舊城隍廟當做窩的乞丐還對他惡語相向,向他吐唾沫,拿髒水潑他,他也毫不在意。直到幾天後一夥強盜在僧廟附近埋伏一支走鏢隊伍的時候被他路過偶遇,隨手間揮灑幾道法術就將強盜殺得幹幹淨淨,他也不對獲救的鏢隊多說什麼,隻是依然獨自又回破廟中住下。那鏢頭的也是個有眼力的,知道是遇到了真正的世外高人,帶上重禮一路打聽著才來到破廟感謝,那人卻是愛理不理。同住破廟的乞丐還在計較如何將這人給趕出去,眼看那鏢頭來道謝的陣勢早嚇得腿軟,連滾帶爬地過來磕頭賠罪,那人同樣也不在意。鏢頭隻得留下謝禮離去,那幾個乞丐也將這怪道人敬若神明。

    這事當天就傳到縣城中去了,然後縣城中的謝大戶就帶著身患癔症的兒子前去求這老道士。他這兒子自小便頭腦有些問題,多年來也不知尋訪了多少名醫多少高僧道士,為此不知道散出去了多少金銀錢財也不見有什麼好轉,這本來隻是無路可走之時的姑且一試,卻不料那老道士隻是隨手揮喝了幾聲。那一直昏昏沉沉的兒子就忽然轉醒過來,能說能跳滿地亂跑。當下就把謝大戶給高興得昏了過去。

    跟著去看熱鬧的人頗有幾個,當下回來一傳十十傳百就將這老道士給傳得神乎其神。馬上那座破廟就被絡繹不絕的人圍堵起來,但那老道士隨手施了幾個法術,那些人就隻能在廟門口亂轉,卻怎麼樣也轉不進破廟中去。

    接下來聞訊而來的就是縣城中天師道觀的觀主和淨土禪院分寺的方丈,他們自然不會受製於那種阻擋普通人的法術,或是依足了禮數,或是按照江湖規矩。都來和這位邋遢老道照了麵。具體過程是如何當然無人知曉,但出來之後卻都是對這老道讚不絕口,尤其是天師觀的觀主,幾乎是對這邋遢老道佩服得五體投地,私下中和別人談論起都說這老道無論是對典籍道經的隨口解說,還是道法修為上的精深玄妙,都是連他在龍虎山上修行的時候也沒見識過的。確是一位遊戲人間的道門高人。

    但這位高人忽然現身在這荊北小城附近逗留卻是為何呢?這個問題兩人自然都問了,而那老道的回答也確實很有高人特有的那種看似莫名其妙,其實仔細一琢磨好像又大有深意在其中的味道:他成道之前曾戲言答應一位幼時故人,若是修道有成就要收故人的子嗣為徒傳授一身法術,但那故人卻早已身故,而且也並未留下子嗣。他隻知那位故人的祖籍在此宏景城一帶。詳細情況卻早已不可查證,於是便打算來這裏甄選出十名弟子以全這幼時戲言。

    這消息一傳出,立刻就在宏景縣城中引起巨大的轟動,特別是對一些不甘平凡的年輕人來說這簡直就是讓人欣喜若狂。雖然淨土禪院和天師教都是廣開門路,但若無特別出眾的資質或者背景。想要拜入哪位高僧或者道長門下修行自然都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那些算起來也並非天下絕頂一流的人物。如何能比得這種來曆莫測,行徑古怪,舉手間就能折服佛道兩宗的神秘高人?也不知有多少坊間傳說和遊俠兒詞話早把這種高人吹捧得天下無雙,讓人悠然神往,如今這天賜的莫大機緣就擺在了大家麵前,如何能不叫人激動萬分?

    於是短短三天之內,破廟外就聚集了數百人在那裏苦等著高人出來擇徒,有的盤膝靜坐一言不發以表自己定力耐力心性非凡,有的大聲背誦佛經道藏以示自己基礎厚實,有幾個好勇鬥狠的還比鬥過幾次,總之是各色人等各顯神通。隨之而來的還有叫賣饅頭炊餅和飲水的小商販,也有提供帳篷被褥租借的,搞得那破廟門口熱鬧得宛如集市一樣。而這還隻是表露在明麵上的,在其他地方養精蓄銳暗中各找門路的人還不知有多少。

    也不知是冥冥中的時機已到,還是實在被門口這些凡夫俗子煩得受不了了,今天這位高人終於在天師觀觀主雲通道長的陪同下從破廟中走了出來,宣布就在今日擇徒。

    這還是這裏絕大多數人第一次看見這位傳說中的高人,隻見他年過半百,身形有些佝僂,亂糟糟的花白頭發和胡須也不打理,和滿臉皺紋一起在老臉上縱橫交錯,一席破舊道袍爛得幾乎讓人分辨不出這到底是不是垃圾堆裏胡亂翻找出來的,若是放在其他地方就算是進個茶樓酒肆都隻有被轟出來的份,但落到現在廟外久候的數百人眼中,這就正是世外高人所應有的模樣。尤其是其中一些有眼力和感覺敏銳的,依稀能從這位高人掃過的眼光中感覺到一絲異樣,那是一種糅合了淡漠和滄桑,好像高高在上俯瞰蒼生的眼光,這更是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等到這位高人再一開口,平和淡漠的聲音好像在每個人耳邊響起一樣,直接傳遍了方圓百丈之內:“老道靈山子,為全昔日舊友之約特地來此,欲從這宏景城中甄選十名弟子隨我修道。老道本欲私下暗中行事,卻不慎泄露行藏,引得如此多人前來。那麼老道也不僑情了,便在此直接問爾等,可願隨我修道麼?”

    “自然是願意!”

    “願隨道長修道!”

    “願長隨仙長左右盡心服侍,做牛做馬!”

    各式各樣的回答聲彙成一片山呼海嘯般的聲浪。一些尤其是站在外圍的人,唯恐自己的聲音不能傳到這位世外高人的耳中。更是恨不得喊破嗓子。

    站在這位靈山子旁邊的雲通道長也在這巨大的聲浪下有些心神恍惚,倒不是單純因為這聲音的響亮,而是站在這高處感受這一呼百應的感覺,四麵八方投來的渴望,狂熱,拜服的眼光,確實讓人飄飄然,心中再是如何默念《清靜經》也抹不去心底深處冒出來的陣陣向往之念。他偷眼一瞥身邊的靈山子。卻看見這老道臉上眼中依然是一片冷冷的漠然,就像看著的是一群螻蟻蚊蟲在轟鳴。

    果然這才是真正的高人風采,真正到了舉世譽之而不加勸舉世非之而不加沮的自在境界。雲通老道由不得生出由衷的佩服,這位高人在道法上的精深修為他是早已領教,這才主動請求要來在旁觀摩一番高人收徒,此刻再見到這等真正榮辱不驚的心境,心中的佩服從十分再進到了十二分。

    “但老道在這裏也和你們說清楚。正所謂天道無情,上天無道視萬物為芻狗,這修仙證道之路也並非坦途,老道這一脈更是講究物競天擇,向天爭取一線生機和天機,一個不慎便有身死道消之虞。能走到老道這一步的,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為過。若你們想活得安穩些,還是回去老老實實地務農做工的好,跟著老道來修仙,性命可就不一定由得你們自己了。”

    靈山子老道的這話讓四周眾人的熱情多少冷卻了點下來。不少人麵麵相覷,隻聽說過江湖險惡。倒沒聽說過修仙也險惡的。不管是淨土禪院還是天師道,就算門難進一點真傳難得一點,卻是再怎麼混日子也不見得把命也混丟了的。但稍稍之後就有人叫了起來:“仙長此言大善!這才是天地間顛覆不破的真理!這世間本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生而弱者死,與其庸庸碌碌一輩子,隨時被盜匪天災所殺,被那些武功高強有權有勢的人欺淩蹂躪,還不如奮起一搏,與人爭,與天爭!”

    這話說得好像也確有道理,更讓圍聚在這裏苦候出身之機的人從心中生出絲絲共鳴來,周圍的人忍不住都將目光投向那說話之人,隻見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衣著破舊襤褸,神情跳脫眼神靈活,倒是一臉精明聰慧的模樣,隻是說話的時候聲音中和臉上神色之間帶著不平和戾氣。而站在廟門的靈山子老道也微微點頭,開口說道:“好,此少年的心性慧根正合我意。”

    言畢,靈山子老道伸手一指,一團金光就落到這少年身上化作一套金光燦爛的甲胄,然後那少年就臨空浮起,飛到了他的麵前來。這少年臉上還帶著猶如身在夢中般的狂喜之色,頭腦中還是留著幾分機靈的,連忙朝靈山子老道跪下磕頭:“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靈山子老道也不說話,臉上連笑容也沒有,隻是微微擺手,讓少年站在一旁。其他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天大的機緣就這樣落在這少年身上,羨慕嫉妒的有,更多的則是跌足懊悔自己剛才怎的沒有想到去應和仙長的話,怎麼就沒能領悟出這其中的天地至理出來,不少人馬上凝神皺眉絞盡腦汁地苦思起來,看看還能想出什麼驚人非凡的語句來讓自己脫穎而出。

    可惜靈山子老道卻並沒有繼續和這些人說話的意思,隨手一揮,原本擠在一起的人群就被莫名的力量分出一條大道來,他邁步前行,看似不快,卻是幾步就走出了這數百人包圍的圈子,隻丟下一句:“話我已經說過了,有那不怕死的,還想要拜老道為師的便跟著來吧。”

    那之前被靈山子老道挑選出的少年也突然一躍而起,頂著一身金光盔甲跟著老道的後麵大步疾奔而去,這時候圍著的人才如夢初醒,跟著在後麵奔去。數百人彙聚成一條不大不小的人龍,浩浩蕩蕩地跟著老道朝一個方向飛跑,也有不少替人觀望的仆從手下四散跑去通知自家主人。

    頃刻間這人滿為患的破廟門口就空蕩蕩了下來,獨留在門口站著的雲通道人神色古怪地看著遠去的人龍。剛才那位靈山子老道的話咋一聽之下好像有些道理。但又隱隱給他極為不妥的感覺,一時間倒想不出什麼。也隻能歸於這種遊戲風塵的世外高人故作驚人之語來嚇唬這些冒失求道的人。看了看漸漸遠去的人群,雲通道人也隻能拈訣誦咒用出神行法,也是跟著後麵而去。

    靈山子老道看似隻是在前不緊不慢地信步而行,但實際上的速度已經快到了要普通人飛跑才能勉強跟上。沒用多久,那跟在後麵的人就有一小半跟不上了,停下腳步癱坐在地,隻有一些身有武功的還能繼續奔跑,而不時還有人從其他地方飛快趕來加入這隊伍。忽然間陣陣馬蹄聲傳來。居然還有人騎著馬趕來上來,而且一同帶著的還有不少空置了的馬,看來是那些仆從下人之流給隊伍中的主人送來的。

    “好些個奸猾之輩!大家都是用腿,你們騎馬算是什麼?”

    “莫要去理會這些人。這一路無疑都是仙長對我們的考驗,這些投機取巧仗勢欺人的就算跟上去了也隻能是當個看客,仙長收弟子考驗的是心性資質,又不是家門財勢。”

    “跟緊了跟緊了。前麵的不要擋路,跑不動了就讓開!”

    任隨後麵的人怎麼折騰,前麵的靈山子老道還是那樣看似不緊不慢,其實極快地走著,行走的路線也開始偏出了道路,朝著野外而去。路途逐漸越來越難走。有些地方馬匹也無法奔行,沒有武功在身的普通人很難跟上,掉隊的人越來越多,剩下的不是有武功在身的,就是身輕體健意誌極為堅韌的。而那個之前被靈山子老道挑選出來的少年居然能一直緊緊跟在老道身後。看他不時扭過頭來看著後麵的樣子還並不吃力,好似是那一身金甲在帶著他跑一樣。這情形也更加激勵了後麵跟著的人。

    終於在走出三十多裏外的一處山穀前,靈山子老道停下了腳步。這時候能跟在他後麵的隻剩下了堪堪百人。老道的眼光在這氣喘籲籲的一百多人上一掃,微微點了點頭。

    “能一路堅持到此,爾等的氣血意誌也算不錯了。不過老道說了隻挑選十人,此間就有老道設下的一道考驗,這山穀中有一座濃霧環繞的奇山,最先攀登上去的九人就是老道的弟子。”靈山子老道伸手一指,眾人才發現山穀中滿是薄薄的迷霧,其中一座並不算太大,最多隻有五六十丈的小山隱約浮現在其中。“不過老道還是有話在前,這山中迷霧濃厚,其中凶險莫測,更可能有人會在爭奪名次之時暗中下手害人,而老道也對過程絕不插手,無論是何手段,隻要能最先登上頂峰的人就是勝者。所以一入此山,便是生死難料。去與不去,你們自己細細思量。”

    能一路跟到這裏來的人,自然心下早已認定了這條路,更何況那被破格收錄的少年還站在不遠處,一身金甲麵不紅氣不喘地讓人好不眼紅,於是馬上就有人中氣十足地回答:“仙長放心,我等求道之心堅定,區區危險算得了什麼?若要求安穩便回去種地了~!人生在世若不能一搏,便活該被人殺了爛在泥裏喂蟲子!”

    一人開口,後來借著鼓噪的就跟上來,頓時一片聲浪顯得鬥誌十足意氣激昂,不過這一番跟進再沒讓靈山老道生出什麼破格收徒的意思,他隻是揮揮手,淡淡說:“那你們便去吧,我便在下麵候著最先登上山頂的九人。”

    這上百人一窩蜂地就朝薄霧彌漫的山穀中衝去,原地隻留下稀稀拉拉的十來個人麵帶忐忑猶豫之色。這些大多都是牽著馬匹的富家子弟,那自然是要惜命點了。

    對這些留下的人靈山子老道看也不看,也跟在那些人後麵走進了山穀,那身著金甲的少年也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後。一邁入山穀之後,他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薄霧之中,而那些猶豫不決的人還想跟進山穀中去看看,卻發現隻要一走入那層看似輕薄的迷霧,就會莫名其妙地迷失方向,然後沒走幾步之後就會發現自己又重新走了出來。知道這裏已是被仙長設下了陣法禁製,這些人站在原地垂頭喪氣地發了陣牢騷,也就隻能悻悻然原路退去了。

    不遠處,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雲通道人表情卻是越來越古怪。這位靈山子前輩的行事他是越來越看不明白了,若說之前的話還隻是隨口戲言,現在看來這行徑還真透出幾分不尋常的味道來。

    這山穀離宏景縣城也不太遠,他也曾經來過幾次,其中當然沒有什麼古怪小山,那彌漫山穀的霧氣倒確實是一門以高深手法布置下的道門迷陣,但是其中卻隱隱透露出一股不祥的氣息,濃厚陰沉的血肉精氣夾雜了冷冰冰的腥味——那是妖物散發出的妖氣。

    莫非這位靈山子前輩在這山穀中馴養了什麼妖物不成?他難道是要用妖物來挑選考驗弟子?難道他說有性命之憂是真的?猶豫了一下,雲通道人還是邁步走進了山穀的薄霧中。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01:12
第四十七章 高人(二)

    雲通道人當然並沒有和那些普通人一樣被霧氣所迷,呆頭呆腦地自己走出去,雖然他在天師教中隻能算是二流人物,不得真傳的外姓弟子,但能當上鎮守縣城道觀的統領道人,修為見識也不是普通江湖野道士所能比擬的。這些霧氣中的禁製陣法雖然精深巧妙,卻隻是特意針對那些不通道法的普通人,他仔細分辨了一下,一道天師道中專門用來破陣護身的定神氣禁咒打出,就暢通無阻地走了進去,那原本讓人視線模糊不辨東西的迷霧在他眼中也就還原成了普通的薄霧。

    沒花什麼功夫,雲通道人就找到了正在那座古怪小山下的靈山子老道,那被他破格收入門牆的少年也在不遠處乖乖站著。

    “前輩。”雲通道人還是先恭恭敬敬施了一禮。

    靈山子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淡淡說:“這定神咒還有幾分火候,對你這樣的外姓弟子來說也算難得了。”

    “前輩謬讚了。”雲通道人心中不由得有些小小得意。他不是張家人,資質也不算太高,幾乎不可能得到天師道真正的真傳,不得不在這些符咒手段上狠下了些功夫才能從同輩中冒出點小頭來。

    而這位靈山子前輩能一眼就看出他這法術的火候,讓他心中也越發肯定了之前的猜測,這位前輩多半是和龍虎山有什麼關聯的,那些法術中他隱約都能看到些天師道法的痕跡。但是龍虎山早有規矩,天師道法的真傳絕不能外傳。這位老道的行徑又分明不是天師教中人,所以雲通道人也才想來一探究竟。

    也許是不知早年間的哪位祖師流落在外的道統別傳吧?畢竟天師教流傳近千年,現在固守多年的很多規矩也不知道是什麼年代才興起的。雲通道人隻能這樣認為。這位靈山子老道他就算看不出深淺,也能知道那絕不是‘淺’,那隨手而出的法術確實是將他震撼了的,就算是龍虎山上的幾位張家嫡係也不見得能有那般精深玄奧的境界。

    這時候,那些蜂擁而去的人已經爭先恐後地衝上了那座古怪小山。說來奇怪,就算雲通道人能輕易看穿這山穀中的薄霧,但是籠罩在那小山上的一層卻依然是朦朧不清。隻能隱約看見陸陸續續的人影開始在上麵奮力攀爬。

    忽然間一聲慘叫從霧氣中傳來,無法分辨具體是在哪裏出自何人之口,聲音也是悶悶的含糊不清。但淒厲之極,可以分辨出這是人隻有在垂死之際才能發出的慘叫,隨後就有驚慌的喊聲也跟著從霧氣中傳出,也不知是被這慘叫所驚還是在霧氣中碰到了什麼古怪。

    “前輩!這...這難道真是有人喪命其中了?”雲通道人看向靈山子老道驚聲問。直到這個時候他才完全相信這位前輩之前的話並不是虛言恫嚇。

    靈山子老道卻看也不看他一眼。隻是凝視著被迷霧籠罩的小山淡淡說:“無妨。你看下去便知曉。”

    前輩這樣說了,雲通道人也不好再追問,隻有驚疑不定地繼續等著。而自從那一聲慘叫之後,雲霧小山中的聲音就沒消停下來,慘叫,怒吼聲接連不斷,一會兒是“好賊子!當真敢動手?”,一會又是“這是什麼東西?救...”好似這小山上發生了無數驚人變故一樣。但隔著那層雲霧卻又讓人著實看不清楚,隻能從隱隱約約向上挪動的影子分辨。確實是有人在不斷朝高處攀爬。隨著最領先的人影離著山頂越來越近,下麵的慘叫聲也越來越頻繁,最後到了幾乎是此起彼落的地步。

    當濃厚的血腥味隨著霧氣淡淡地溢出來,終於讓雲通道人徹底斷了其中隻是迷惑人的幻術的念頭。而且和這血腥味混雜在一起的還有那股陰沉沉的妖氣,從那精血濃厚的程度,雲通道人可以很清楚地肯定這絕不是尋常剛剛開啟靈智得了神通的妖類,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忽然襲上心頭,他連忙邁步上前向靈山子老道跑去:“前輩,這山中到底是如何了?不可如此啊!這些可都是良善百姓啊!”

    身為宏景城中天師教的領頭道人,自然也有守土一方護衛百姓的職責,尤其是麵對妖物鬼怪的時候更是責無旁貸。這些都在大乾律令上明寫著的,更是天師教在民間江湖上傳承數百年的根基,每個天師教道人心中的鐵律。在公在私雲通道人都不能再在旁當做看客。

    “你靜靜看下去便知曉了。”靈山子老道還是淡淡的那句話,不過這次轉過頭來看了雲通道人一眼,雲通道人頓時就定在了原地。

    這不是定身咒,固形法之類直接從外力而來的禁製,而是直接以一種極為玄奧巧妙的方式去撥動了雲通道人身上定神氣禁咒的幾個關鍵點,將之生生化作了桎梏人行動和法力的枷鎖。這好比是武技中的四兩撥千斤借力打力,但其中的難易之別又何止雲泥。雲通道人泥塑木雕一般地愣在那裏,雖然他其實還能說話,但巨大的驚愕已將他腦海中都衝得一片空白。他現在已經十足十可以肯定這位前輩就是師承自天師道了,這種手法隻有對天師道法術熟稔到了極點,運轉如意到了隨心所欲之境才能做到,而剛才那完全不念咒拈訣純粹隻以神念運轉做到這個地步的,正是龍虎山天師教先天之上的根本**,太上先天正一龍虎拘神氣禁法。

    這時候,攀爬在最前麵的幾人終於登上了山頂,幾個狂喜之極的呐喊從雲霧中傳出,和下方淒厲的慘叫相互襯托顯得更是刺耳。然後等到登上的人達到九個之後,下方的慘叫頓時連連響起幾乎練成了一片,隨之而來的就是一片寂靜。

    靈山子老道這時候嘴角才露出一絲微笑。就是這絲微笑中也沒蘊含什麼真正的喜悅之意。就好像隻是完成一件頗為麻煩之事後下意識的輕鬆表情而已。他抬手遙遙一指,山頂之上就閃過九道金色的光芒,隨後這金色光芒便緩緩朝這裏飛過來。

    飛到近前。就能逐漸看清這九道金光就是最先爬上山頂的那九個人,現在他們的身上都和那少年一樣穿上了一層金色鱗甲,正是這身金色鱗甲托著他們禦空而來。這九人的模樣看起來多少都有些狼狽,有的身上還有分明是利器留下的傷,不少人有的手上正提著染血的刀劍,有兩個相互之間還神色不善地對視了幾眼,不過狂喜才是這些人現在臉上最主要的表情。當金甲托著他們在靈山子老道麵前不遠處落下。這九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對著老道下跪:“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不遠處等候著的少年也是個機靈的,也恰時跑過來和這九人跪在一起。於是這十人便算是靈山子老道挑選出的弟子了。

    麵對這經過重重考驗甄選出來的十名弟子,靈山子老道隻是點了點頭,那張老臉上還是沒什麼喜色。他的神情至始至終都是那樣,也不是完全什麼都沒有的死板冰冷。隻是滄桑淡然中含著一絲冷冷的玩味。這種表情落在麵前這十人和之前的雲通道人眼中,那確實就是真正的高人才有的心境和姿態。

    而現在呆滯在一旁動彈不得的雲通道人再看到這個表情,卻隻有一種徹骨的寒意。這位靈山子老道那太過精深玄妙的道門修為讓他從第一眼就被折服了,下意識地就將之引為了一位心性高深莫測的道門前輩,而沒想過其他可能,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很好,能從這一百一十三人中脫穎而出,無論精神氣血還是意誌巧變都不錯。加上之前那些被淘汰的,你們不說百裏挑一。也算是出類拔萃了。我現在就傳你們道法。”靈山子老道一揮手,麵前這新收的十名弟子身上的金色鱗甲驟然大放光芒,隨即那一身的甲片都化作無數雲紋符籙在他們身周旋轉。

    這十名弟子臉上的狂喜之色再起,他們能感覺到自身的精神氣血都在這雲紋的引動之下鼓動,說不出的精神飽滿,說不出的精力充沛,差點就要忍不住引聲長嘯,有幾個更激動得涕淚縱橫。這分明是這位新拜的師傅正在替他們易經換髓,打通天地二橋奇經八脈。

    旋轉的金色雲紋逐漸加快,然後驟地朝朝中間一縮,全部彙聚成一股金色的雲紋洪流朝他們的眉心衝去。這時候這十名弟子臉上的感激狂喜也全都不見了,每個人都是雙目圓睜,臉上的筋肉逐漸賁起扭曲,有幾個張大了嘴,看起來像是在嚎叫一樣,但沒有任何聲音從他們的嘴裏發出。

    刷的一聲輕響,一個弟子的身軀忽然散開了。就像一個原本就是砂礫堆砌的人偶失去了支撐一樣,他的整個身體全部崩解成了數不清的細小碎塊,血肉骨骼內髒全部混雜在一起無從區分。這些碎塊並沒有落下,而是被那原本衝入眉心的雲紋吸引住凝在半空不動,隨即在雲紋越來越強的金光中慢慢融化,融入了這無數金色雲紋之中消失不見。這些同化了血肉的金色雲紋又重新彙聚成一股,這一次卻是倒轉飛向了靈山子老道,直接衝入他的眉心中消失不見。

    刷刷刷,又是幾聲輕響,剩下的弟子也陸陸續續遭受了同樣的命運,都是被眉心衝入的雲紋符籙給撐得爆開,又完全被這些金光符籙給同化,然後飛入靈山子老道的眉心中。

    幾個呼吸之間,那十名弟子隻剩下了最後一個,就是最開始之時被靈山子老道破格收錄的少年。而這少年也沒好到哪裏去,依然是雙目圓睜,神情猙獰扭曲中帶著呆滯,隻是沒被一直流入他眉心的無數雲紋符籙給撐爆罷了。

    這時候除他之外最後兩名弟子血肉身軀化作的雲紋符籙並沒有飛入靈山子老道的眉心,而是在半空中一轉朝他的眉心彙去。驟然間他身軀一震,無數金色雲紋從他身體上冒出。就像他的單薄身軀已經裝不下了一樣,然後這些雲紋符籙重新凝聚成一身金甲覆著在他的身上又重新隱入他的身體中去。

    至此所有的異象全部不見,那少年臉上的神情也恢複了正常。身體好像也重新有了自由,而他對剛才發生在自己身上和其他九人身上的異狀好像完全沒察覺,或者說完全沒感到任何奇怪一樣,隻是恭恭敬敬對著靈山子老道跪下:“師傅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精血化符...神法塑形...這...這......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不,你根本不是人...你這是陽神法體......”

    不遠處。雲通道人看著靈山子老道的眼光已是驚駭欲絕,他修為就算不太高,畢竟也是天師教中正統弟子。該有的見識和眼界是有的,麵前這詭異莫名的一幕的真正意義他很清楚。這些都是運用得神乎其神的先天之上的天師道法,有的他也隻是聽說過,根本沒見過。但是這些高深道法現在的目的不是降妖伏魔。也不是移山填海。隻是一種最基本最原始的行為:吃。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怎能用我天師道道法?”巨大的震怒和恐懼終於化作一聲聲嘶力竭的怒吼,雲通道人的臉上眼中全是一片血紅。

    靈山子老道卻還是那樣的淡然,好像剛才隻是喝了杯淡茶,吃了個饅頭一樣,瞥了一眼憤怒得好像要爆炸一樣的雲通道人淡淡說:“看來終究隻是個外姓弟子,到了這地步還猜不出老道的身份,那便是確實不知道了。你也無須激動成那般模樣,人吃豬牛狗羊不知幾凡。老道吃幾個人又如何了?至少還事先問過他們一聲可否惜命,也不像殺豬宰羊一般弄得滿地肮髒。慘叫哀嚎血肉模糊。你這等心性見識,那麼多道經難道是念到狗肚子裏去了麼?”

    “你...你...你到底......”在之前剛剛拜會的時候,雲通道人也被靈山子老道這樣嗬斥過,當時雲通道人還能感歎這位高人的卓爾不群,見識不凡而心生佩服,現在再聽到卻完全不是那樣的滋味了,想要辯駁,但腦中已成了一團漿糊,也不知道該到底該說些什麼。

    轟隆轟隆幾聲低沉的巨響傳來,不知什麼時候,環繞那座古怪小山的雲霧已經消失了,露出了下麵山體的真麵目。上麵光禿禿的沒有任何植被,連石頭都沒有,全是泥土,與其說是山不如說根本隻是一座巨大的土堆,而現在這土堆也承受不起那形狀,逐漸崩塌下來。

    一條長長的黑影從土堆中鑽出,貼地遊到了這邊來。居然是一條足有四五十丈長,直徑一丈多的巨大黑蛇,這黑蛇的肚腹微微鼓起,那邊崩塌的土山上卻看不見任何的屍首,不用說慘叫著消失在剛才雲霧中的其他人都是落入它肚中去了。

    看著遊到身邊,赫然有一座屋舍大小的巨大蛇頭,靈山子老道頗有些感慨地道:“這位便是老道昔年舊友。老道昔年與他同在五行宗為奴的時候曾有戲言,若有修得**力大神通之日便一定請他吃個飽,今日總算是兌現了當年之言了。那些牛馬虎狼之類的野獸就算吃得再多,又怎能比得人身的精血濃鬱細膩,神魂厚薄更是天壤之別。”

    看著麵前這巨大黑蛇,近距離感受著這黑蛇散發出的妖氣,雲通道人已經驚懼得徹底說不出話來了。這是一隻他從沒見過的,隻在教中典籍記載中看到過的千年大妖,就算是在雲州深山中這等妖怪也是極為罕見。這種大妖已有不輸於人的靈智,一般來說絕不會主動出現在這人煙稠密之地引來高手圍剿,偶爾在邊荒現身也都會引來一場風波,現在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悄悄出現在荊北這樣的地方,一旦被發現,今年的除妖滅魔令上絕對會榜上有名。

    “看在龍虎山一脈的份上,老道也不讓你死得糊裏糊塗,便將來曆告訴你吧。老道曾隨你龍虎山張道陵祖師開創荊北一地,曾號‘地靈師’,一直被張道陵困於龍虎山上地靈殿中,近日方才得出生天。”靈山子老道語氣清和平淡地娓娓道來,也不管雲通道人聽得目瞪口呆,是不是相信是不是明白。“今日你便和那些人一起裹了我這老友的腹吧,也算替這麼多年來死在你龍虎山手上的無數妖類出一口小小的惡氣。”

    看著巨蛇張開宛如無底洞窟一般的巨口想他罩過來,雲通道人的腦中已經是一片麻木,連恐懼絕望什麼的都生不起來。固然是因為這位靈山子老道的話太過驚人讓他一直回不過神來,麵前這條千年妖蛇也確實讓他生不起半點掙紮的**,不用說他現在還是被法力桎梏著,就算還能活蹦亂跳,在這種怪物麵前也和兔子青蛙沒什麼區別,若隻論法力深厚,這種積累了千年的妖怪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

    不過就在眼看那巨蛇的口就要將他一口吞下之時一聲怒喝傳來:“妖孽休得猖狂!”

    和這聲怒喝同時而來的是一把古樸威嚴,金光閃爍的巨劍,幾乎就在喝聲傳來的同時就在空中劃出一道金色殘影軌跡帶著怒嘯的聲浪罡風向著巨蛇直刺而來。

    巨蛇的反應也是極快,龐大的身軀卻有著與之完全不相稱的靈巧,巨劍刺來的時候就將身軀朝後飛快地一彈,同時麵前的地麵也宛如無中生有般地變出一大塊花崗岩石來擋在自己身前。

    隻是這小山般的花崗巨岩在金光巨劍之下顯得好像比豆腐還脆弱,根本就絲毫沒起到任何的阻礙作用就粉碎四散開去。不過這巨劍的一刺也沒落到巨蛇身上,因為靈山子老道忽然就瞬間出現在了巨蛇之前,雙手合十夾住了這巨劍的劍鋒。

    嘭的一聲巨大悶響炸開,並沒有絲毫的法力外泄,隻是激蕩起的罡風氣浪席卷開來就將木偶般的雲通老道吹飛出幾丈開外摔得鼻青臉腫,但他一點都沒在意,隻是看著靈山子老道和巨劍的交鋒之處驚喜之極地叫道:“禦宏真人!”

    金光巨劍這一擊之下已經慢慢潰散消失,露出下麵的真容,原來是一個俊朗出塵,英武不凡的道人正並指如劍,而他的手就正被靈山子老道夾在手中。而靈山子老道這時候看起來卻是形貌大變,五官莊嚴,須發飄舞飛揚,有種說不出的威嚴氣勢,連身上原本破爛不堪的道袍都不知道怎麼忽然變成了一件華美異常的法衣,頭頂隻有大羅金仙才能佩戴的芙蓉冠,唯一能辨別出這確實是他的,就是他正看著麵前這被他雙掌夾住的道人,淡淡說道:“禦宏小子,這次終於被你趕上了麼?可惜你趕上又能怎樣?你當老道當真怕你不成?”

    這道人瞪視著靈山子老道,一雙飛舞的劍眉簡直便要在交錯中擦出劍光殺氣來,眼中滿是燒到極點的怒火,一字一字地問:“地靈師...你這一路上究竟吃了多少人?”

    “總不會比那些人吃的雞鴨更多。”靈山子老道淡淡回答,不過他那一直古井不波的臉上終於出現了絲能看出心情的東西,眼中有一抹精光閃過。“但若將你吃了,我至少兩年之內都可以不用再吃,禦宏小子你既然如此不平,那要不要學學佛祖割肉飼鷹,舍身飼虎?”

    嘶的一聲,那條黑色巨蛇半身直立而起,數十丈長的身軀宛如一根擎天巨柱,屋舍大小的蛇頭上,笆鬥大小的雙眼射出冰冷冷的目光落到這道人身上。

    “張真人,你倒是等等我們啊。”遠處傳來一聲叫喊,三個身影正以頗快的速度朝這邊趕過來。這三個身影的搭配卻看起來有些奇怪,居然是一僧,一俗,一白衣少女。(未完待續。。)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19:45
第四十八章 高人(三)

    在神行符的加持下小夏飛奔的速度已經可以和奔馬比擬,但即便如此也幾乎是在被明月拖著跑,明月和十方看起來隻是信步而行,但其實速度極快,輕輕的一步下去就是數丈之遠,地麵在他們腳下好像縮短了一樣,正是佛門神通之一的神足通。

    但即便如此,他們的速度比起張禦宏的以身化劍禦空而行又慢得好似烏龜爬一樣。如若不是張禦宏也需要沿路仔細探查痕跡追蹤,這化劍之法又太過損耗法力,早就將他們不知道甩到哪裏去了。

    其實這根本就是逃走的好機會,何必要去幫這位張真人趟那灘天師教自己的渾水?而且從這妖氣看來這妖怪怕也是厲害之極,趕上去一個不小心連自己也沒命......

    一邊被明月拉著飛跑,小夏心中也在暗自嘀咕。當眼看著張禦宏以身化劍絕空而去的時候小夏心中就忍不住閃過這個念頭。不過也隻是個下意識的念頭罷了,既然十方毫不猶豫地跟了出去,明月也拉著他跟在後麵,他也當然隻有義無反顧地一起朝那裏飛奔而去。

    宏景城忽然出現一位高人收徒。這個消息在他們聽到的時候幾乎馬上就猜到了這背後的真相,追蹤了地靈師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他們都很清楚地靈師在做些什麼,類似的情況早已經在他們追蹤過的其他地方出現過四五次了。所以張禦宏立刻帶領他們三人朝宏景城急趕,剛到附近便聽說到這高人正在這山穀擇徒。才順著那上百人奔跑的痕跡沿途追來。

    本以為這次終於追上了地靈師,有希望將之擒捉,但一直到這山穀前。感覺到了那一股濃鬱精純的妖氣,才明白這一次和之前的並不一樣。至少之前從來便沒有發現過妖物的跡象。小夏還有些顧忌,張禦宏和十方卻是不管不顧地就徑直衝了過來。

    雙手夾住張禦宏劍指的靈山子老道也循聲發現了朝這裏急趕而來的三人,微微一怔之間,一團紫色的雷電在他雙手間炸開將他雙手震得支離破碎,被他抓住的張禦宏也趁機抽身飛退開數丈之外。

    “哦?你居然讓那三個小輩來做你的跟班麼?龍虎山的自己人幫不上忙,這三個外人小輩卻成了你這次的救命稻草。禦宏小子。你運氣不錯。老道這次想盡辦法請舊友出山,原本就是想要將你這吊靴鬼給除了的。現在有這三個小輩幫忙,你說不定還能有幾分生機。”

    頃刻之間靈山子老道的模樣又恢複成了那個邋裏邋遢的模樣。剛才那身莊嚴華美的道袍和威嚴氣度忽然就從他身上消失了,而他對自己那雙被震碎的雙手看都沒看,反而對著飛奔而來的十方小夏明月三人眉頭微皺,緩緩說道。而那碎掉的手就在半空中化作了無數細小的金色符籙雲紋重新流回到他身上去。那手轉眼間又都轉眼就恢複了模樣。

    原本虎視眈眈想要朝張禦宏撲過去的巨蛇收住了身軀。一雙看似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睛也冷冷地看著趕來的三人。能活到千年之數的大妖,不管法力如何的深厚強橫本性如何的凶悍,習慣上卻一定謹慎,它也能感覺出這來的三人至少有兩個不是輕鬆就能碾成齏粉的螻蟻。

    三人幾個呼吸間也趕到了,小夏是累得幾乎趴在地上,十方和明月兩人卻還是氣定神閑,風度翩翩。十方一眼就看到了靈山子老道,合十道:“阿彌陀佛。這位靈山子道長其實便是地靈師施主所化吧。說起來我們雖追了施主你足足一個月,但今日卻才是那次在地底之後的第一次會麵。這陽神法體不愧是龍虎山至高**之一。雖然明知施主這身軀隻是神念寄托法術所化,卻也愣是看不出絲毫虛幻之相。”

    靈山子老道,也就是地靈師看著十方三人淡淡說:“小和尚,你等為何會和這禦宏小子走到一起來?難道你以為你們三人知曉了龍虎山和老道的秘密,龍虎山還會放過你們麼?”

    十方搖頭說道:“施主此言差矣。這些小小的門派之爭和施主所造的殺孽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施主這陽神法體雖然玄妙非常,終究隻是門法術,還不是造化萬物之道,隻為維持這具法身就必須得不時以血肉靈元補充其中。算起來僅僅這一月餘來傷在你手中的性命已有上百人,若是繼續放任下去還不知有多少人要喪在你手。”

    “這話見識卻忒低了,小和尚。枉你修為還算你們三人中最高的一個,眼界卻連另外兩個的邊都摸不到。”地靈師看著十方卻是頗為玩味地一笑,淡淡說來。“佛曰眾生平等,我吃了這百多人,便救下了原本該喪命於這百多人口中手中的諸多生靈,何來殺孽之說?那天在地下時候你旁邊的小姑娘所說的你都忘了麼?而且便算是殺孽吧,但在天師教眼中相比起我來曆的秘密,區區數百條人命又算得了什麼?你若不信便問問你旁邊那個道士小子,這些江湖事他比你清楚得多。就算你們真幫忙將我給擒回龍虎山去,被滅口的可能也極大,不管這禦宏小子答應過你們什麼,他可作得了半點的主?在現在那天師小子眼中,管你是淨土禪院的什麼後起之秀,殺了也便殺了,隻要有個合適的借口敷衍過去便成,難道那幫奉行與人為善慈悲為懷的和尚還會打上龍虎山不成?而你所知曉的這些秘密,卻才是足以動搖天師教根本的大害。”

    這一番話說得不隻張禦宏臉上都微微變色,小夏也是一邊喘氣一邊暗自點頭。不得不承認這位地靈師雖然並不是人,卻對這人間俗世和人心中的**看得通透非常。這一月間地靈師在各處設下的種種圈套,或是神醫采藥。或是俠客尋寶,都如這次宏景城的高人收徒一般,都是利用人心中的種種**將尋常人玩弄於鼓掌之間。這對天師道的猜測也是一針見血。和小夏不謀而合。

    “這禦宏小子自己頭腦就不靈光,否則也不會枉費百年一遇的修道奇才卻在龍虎山落得個孤立無援的地步,也就隻有哄騙你這種和他頭腦一般不靈光的笨蛋來幫忙。我勸你還是趁此止步,速速離去的好。我也不欲和你們這幫禿驢多加糾纏。我看你們三人似乎身有禁製,但這禦宏小子所用的手段不外乎就是封魔咒鎖妖符之類的,隻要我將他殺了,無人引動之下也不妨礙你們行動。你們大可回師門去找人慢慢化解。反觀若是你們想要幫這禦宏小子一同對付我,我也不說別的,你們三人自己掂量掂量。能有多少勝算?”

    這一番話又讓小夏聽得讚歎不已。將厲害關係說得如此清楚明白,再看看那條巨蛇小山般大小的軀體,感受一下那千年大妖才能散發的恐怖妖氣,就算白癡聽了也知道該怎麼樣選。

    可惜十方好像比白癡還白癡得厲害。既不麵露慚色表示自己眼界見識低下淺薄。也不轉頭過來請教一下小夏這些江湖道理是否真的,甚至連硬氣點的回答都沒有,依然是恭恭敬敬地合十道:“施主見識高遠,眼光通透,辯才無礙,貧僧佩服。不過貧僧愚鈍,見識心性及不上明月姑娘那般無欲無求的高遠淡泊,貧僧還是覺得無論什麼比起施主所造的殺孽來說都實在算不得什麼。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盡力幫張真人一把。還請地靈師施主回頭是岸。”

    “看來頭腦不靈光的傻瓜,也還真有同樣不靈光的傻瓜來幫。也算是臭味相投了。”地靈師的聲音聽不出什麼喜怒哀樂。他淡淡掃了一眼旁邊的明月和小夏,問:“你們兩人呢?一個高遠脫俗,一個油滑世故,難道也要跟著這腦子不靈光的傻瓜和尚一起來送死麼?”

    “知道你很厲害。不過小和尚說一定能抓到你。小和尚不會騙我的。我們也答應了張道士了,張道士是好人呢。”明月輕哼了一聲,有些戒備地看著地靈師,看了看那隻小山般的巨蛇,再轉過來看著還在彎腰喘氣的小夏很認真地說:“夏道士,你不用怕,這隻老鼠和蛇雖然很厲害,但我們也不是完全沒勝算,還有如果真打不過我也會帶著你逃的。”

    十方明月都表了態,小夏也隻能再喘了幾口氣直起身來,咳嗽一聲,對著地靈師行了個稽首,氣正聲嚴地說道:“我修道之人上體天心,下護萬民,豈能純以利害計較何事該為何事不該為?前輩雖然法術高妙,但以人血肉為食,已是邪魔外道之舉,貧道即便道行低微,說不得也要在此為張真人和十方大師降妖伏魔略盡綿力。”

    張禦宏在旁聽得已是禁不住地露出感慨之色,沉聲說道:“夏道友,十方大師,明月姑娘,你們三位的一片高義貧道生受了。此間若是事了,貧道便是憑著性命不要也定要為你們求得一個解決之法。我龍虎山的數百年清譽再重,也不會重過這天下公道。”

    “果然,廢話再說多少都是沒用的。你們自己要送死,也莫要怪老道事先沒有提醒過。”地靈師冷冷的一笑,對不遠處站立的那個少年勾了勾手,那少年就老老實實地走了過來。之前除了就是在那裏滿臉恭敬地站著,這少年再沒對其他任何事有任何的反應,無論是張禦宏的突然而至還是後麵跟過來的三人他連一眼都沒有看過,簡直就好像個泥塑木雕一般,但這行動起來又完全和常人無異,呼吸眨眼一應俱全,隻是有種說不出來的呆滯之味。

    等少年走到近前,地靈師忽然伸手戳指點在了他眉心之上,一陣耀眼的金光忽然閃過,少年的神色忽然間變得活泛起來,好像從一具活靈活現的雕塑化作了真人,對著地靈師一躬身:“師傅,那徒兒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這句,少年腳下的地麵忽然變得好似水麵一樣毫不著力,一個呼吸之間就把他下沉的身軀給吞沒了,隨後地麵馬上又恢複了原狀。這少年居然是用土遁術走了。

    眼看這一幕的張禦宏眉頭一皺。手腕微微一擺,似乎是想要出手阻止,但看了看地靈師和那條巨大的黑蛇。終究還是沒有妄動。

    做完這一切的地靈師不說話了,隻是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前麵四人。張禦宏不說話,十方和小夏也知道麵前這一人一妖,或者說兩隻妖是生平未見的極為危險的大敵,也是全神貫注地盯著他們。一時間這山穀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隻有偶爾那條巨蛇吐出如水桶粗細的蛇信在空中一抽,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刷的一聲輕響。

    不知什麼時候。山穀中的霧氣已經漸漸淡去,而那巨蛇的頭頂則凝聚出一顆越來越大的水球懸掛在半空中。而隨著這層霧氣的消散,那條巨蛇身上散發出的妖氣也是越來越濃重。濃重得讓小夏禁不住開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呼吸都感覺有了點不自在。那是原本掩蓋在那層霧氣之下的千年大妖原本就有的氣息,強大生命本身具有的力量感,足以讓所有普通弱小生靈從本能感覺到畏懼。

    地麵在微微抖動。那巨蛇身周的地麵正在拔起。凝聚出十來隻猛獸的岩石形狀,大小即便沒有這巨蛇如此龐大,也足有尋常的大象大小。小夏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這巨蛇巍然不動,隻是凝聚法力居然就有這種仿佛天地變色的氣勢,那些猛獸土偶每一隻看體型就知道比尋常的土行甲兵更厲害。

    “若是正麵敵對,我們勝算不足兩成。這蛇妖似乎和地靈師一起曾在五行宗麾下為奴,修有水土兩行法術。千年積累之下法力深厚無比,就算我能堪堪抵敵住地靈師。你們也絕不是這蛇妖的對手。”

    忽然間一個聲音在小夏三人耳邊響起,是張禦宏的聲音。不過張禦宏嘴唇卻並沒動,眼神也一直死死落在地靈師和蛇妖身上,也不是用法術還是純以內力悄悄傳來的聲音。

    十方和明月聽了好像沒什麼反應,小夏卻是心中一涼,原本以為這位伏魔真人必定有驚天手段,哪裏知道連他都沒信心,早知連他都隻有不足兩成勝算,說不定剛才就狠下心拉著明月跑了。

    “如今唯一的勝機就在以上對下,我對上那隻蛇妖,你們三人合力拖住地靈師。這蛇妖的法力雖深,卻並沒能得五行宗真髓,觸摸不到先天之境上真正的五行真意,我以正一氣禁法全力催動五行禁製還可勉強克製得住,隻要你們能在我動手之時一直牽製住地靈師不讓他插手,讓先我製住這蛇妖就有勝機。”

    雖然張禦宏在說著,小夏的臉色卻沒見好轉多少。張真人能製住這蛇妖,地靈師同樣也能製住他們。在那下水道中雖然沒和地靈師真正動上手,但地靈師那變化法身,根本無視他和十方兩人的法術的手段讓他記憶猶新。何況這現在地靈師還凝聚了這什麼陽神法體,之前張禦宏那分明是全力的一劍也是輕易擋下,無疑比之前的老朽肉身之時更難對付。

    “地靈師的陽神法體是我天師道最上品的幾門法術之一,以法術神念構築肉身寄托神魂,所有法術皆可信手拈來,厲害無比,但本質上卻不是一門用以保身延命的法術。他法力再強再厲害也是無根之木,否則也不用一直吞噬人的血肉元靈。如此他每用一分法力相當於自身性命便流失一分,若是流失太過或是法身遭受重擊都有崩潰之險,再如何轉化旁人血肉都難彌補。而地靈師固然機警狡詐,但本性依然謹慎膽小,凡事以算計為先絕不會和人性命相搏。他對上我的話因為熟悉天師道法術所以極有信心,但對你們三人的手段卻不了解,有所保留之下最多使出七八分力,你們相互配合放手一搏,抓住他惜身保命之心大有可能將之牽製得住的。”

    小夏還來不及對這種安排暗中發幾句牢騷,張禦宏就已經手拈法訣,清亮宏大的喝聲破口而出直衝雲霄:“昊天無極,有請四靈神君鎮壓四方元靈,敕!”

    隨著張禦宏的這一聲清喝,四個巨大的虛影浮現在了山穀上空的四個方向,東方是一條蜿蜒盤旋充滿了無限生機的青色龍影,西方是一條猙獰凶猛的白色巨虎,北方則是騰蛇玄龜相纏的玄武之相,南方則是振翅欲飛帶起漫天火焰、影好像要焚盡一切的朱雀。也就在這同時,小夏隻感覺一陣古怪之極,好像極細微卻又無可抗拒的感覺瞬間充塞滿了天地。

    嗤的一聲,巨蛇頭頂凝聚出的那顆水球忽然劇烈抖動起來,形態大變,似乎再也維持不住形狀要崩散開來。巨蛇也似乎有些驚慌,轉頭一口先將這要散亂的水球吞了下口去,而它身周剛剛凝聚出的那些猛獸土偶也忽然全部崩散開來變成一堆堆泥土。

    對於這變化,地靈子老道卻是頗為不屑地嗤笑了一下:“在我麵前用這等禁製,禦宏小子你是想和我比比誰的道法更快麼?”

    說話間,地靈師身上的破爛道袍又忽然化作了那一身威嚴華美的法袍,神情模樣也變得威嚴肅穆。他伸手向天正要出聲之際,一陣白色微光忽然在他身周浮現,那白光雖然微弱,卻好像帶著包容一切的輕柔,朝他身體中蔓延而去,同時傳來十方的聲音:“阿彌陀佛。地靈師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地靈師眉頭一皺,須發皆張,說不出的威嚴,袖袍一揮厲聲喝道:“我便是海,我便是岸,回什麼回?”

    隨著這一揮,周圍那好像正要朝他身上蔓延過去的白光就像勁風之下的輕煙,一下就煙消雲散開來,而不遠處正雙手合十的十方則是身形一震如遭雷擊,臉色瞬間蒼白如紙,張口就噴出一大口血來,隨即馬上應聲坐倒在地。

    “我是以巧破力,你們須得以力壓巧!”張禦宏焦急的喝聲傳來,這時候他本人卻已經帶著滿身的紫色雷光朝巨蛇撲去。(未完待續。。)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19:53
第四十九章 高人(四)

    隻是袖袍一拂之下,三人中修為最高的十方就重傷倒地,地靈師的這一出手不止重創了十方,也讓小夏涼了半截的心一下掉進了冰窟窿。

    張禦宏的提醒聲傳來,小夏一時間好像隱約明白了些什麼,但還沒來得及細想,身邊的白影一閃,卻是明月已經撲了出去。

    明月的身影一動,就幻化出漫天亂舞的數十上百個一模一樣的明月一起從四麵八方密密麻麻朝地靈師圍攏。看著這忽然無中生有如同漫天蚊蠅一樣撲過來的少女身影,地靈師眉頭一皺,伸手一指,一大片紫色雷光交錯縱橫的電網就籠罩了他身周方圓數十丈的範圍,上百個明月的身影在雷光電閃中如水泡一般一觸即潰。不過真正的明月並沒有身陷其中,就在雷光閃爍之際,八個明月的身影出現在了雷光電網的邊上,高舉雙手朝下一劃,同時八聲清喝混成一聲:“大威天龍!”

    十六道巨大的淩空爪形罡勁從八個明月的手中發出,相互交織成一片幾乎密不透風的罡勁大網朝中間的地靈師猛地收縮而去。她現在也明白了麵前這大敵的危險,並不敢貿然以真身靠近。

    地靈師的眉頭再皺,而且皺得更厲害,頗有幾分震怒之意。當然他的震怒並不是因為無法應付這一擊。雖然明月這一段時日經過十方的提點教授,對法術神通的運用再不是之前那般如本能一樣的粗淺揮舞,已經有了幾分章法進退。這一擊更是遠超出她以前的水準,但這等攻勢在道法先天高人麵前確實還遠遠不夠看。地靈師雙手朝外一張,兩隻金甲包裹的巨大手臂就出現在了半空。以一個環抱護持的姿勢將他牢牢保護在中間。

    轟轟隆隆的一陣亂響,十六道破空爪罡將地靈師所站的地麵犁得粉碎稀爛,但地靈師自身沒有絲毫損傷,猛烈無比的爪勁劈砍在那雙金甲巨手上最多隻能使之閃出幾道漣漪,連搖動都沒有。反觀明月卻是站在原地氣喘籲籲,周圍幻化出的身影也全部消失了,顯然這一輪全力出手已是讓她有些脫力。

    地靈師略帶些怒意的眼神落在明月身上。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身邊的金色巨手就消失不見,然後下一瞬間又出現在了明月的兩邊。一雙牆壁般的巨掌合力朝中間拍下。

    這一擊來得無影無蹤全無半分征兆,明月也剛好是力竭之時,那雙巨掌一出現就幾乎封住了她的全部退路,眼看這一拍就已是避無可避。

    咚的一聲巨響。一雙散發著柔和白光的手掌出現在了明月身邊。堪堪抵擋住了金光巨掌的下壓。不遠處跌坐在地的十方再吐了一口鮮血,本已蒼白的臉色更是白得如死人一樣,即便這樣他還是強撐著開口對小夏提醒:“夏道長出手之時千萬莫用太過高深的符法,這位地靈師施主的境界極高,加上那陽神法身幾乎已與天地合一,動念之間就能引動天地元靈輕易將法術破去。也隻有明月姑娘這般簡單直接的手法能有些效果。”

    小夏當然明白,實際上剛才明月出手之後他就已經明白了張禦宏剛才所說的話的意思了。十方的佛光看似平和,其實玄妙深邃之處已不輸任何道門先天之上的法術。連當初天火山下那神秘轎中人所用的鬼心咒也能穩穩壓製,但卻在地靈師輕描淡寫的一擊之下就受了重傷。而明月的法術在鬼心咒下全無還手之力。卻至少能讓地靈師分出些精神來認真對付。

    法術到了先天之境之後,境界的高深有別便會帶來壓製幹擾之效。說到底俱都是以自身神魂念力振動天地法則,對天地法則感悟越深,運用越靈活,自然會在施法之中占上便宜。這位地靈師無疑是將這種克製發揮到了極致,借助那一身陽神法體,可說他自己本身就是一門境界極高的法術,神魂念力無時無刻不與天地相互往來,因此凡是在他境界之下的先天法術極易被他借助境界之別以力打力。這便是十方的佛光被地靈師一揮而散,反而是明月那種近似外門罡勁般的肉搏神通更有效的原因。張禦宏匆忙之間來不及細細分說,隻匆匆以武技上的力巧之別來形容也就是這個意思。

    但明白歸明白,能做些什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當小夏飛快地抽出兩張符籙就要用出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精心製作的符籙好像變成了草紙一般,就算再怎麼用神念引動上麵的五行之力也激發不出一絲一毫,當眼看著明月遇險,十方拚死才能抵擋住,他卻隻能拿著兩張符紙滿頭大汗地站在那裏幹著急。

    這時候轟隆一聲巨響,地麵被震得像是猛抖的簸箕一樣,一道巨大的黑影橫空而來砸在小夏三人麵前,隻是地麵的反震之力就讓三人幾乎站不住腳。這是那條巨蛇倒下的身軀,就在剛才的一息之間,飛身而去的張禦宏已經和巨蛇碰撞在了一起,全身彌漫的紫色雷光凝聚成一團耀眼的紫色雷球,和他雙掌一起狠狠擊在有些驚慌的巨蛇身上。

    若是隻看體積大小之別,張禦宏在這數十丈長的巨蛇旁就猶如常人身邊的一隻蚊蠅,巨蛇固然是因為體型太大運轉不靈,徒有與這巨大軀體不相稱的反應速度也是徒然,但張禦宏那還不及它一片鱗甲大的雙掌所能造成的傷害也應該就如蚊子的紮刺一樣才是,偏偏就在這一掌之下,巨蛇的身軀卻是一陣劇烈的痙攣,全身閃爍出紫色的電光翻滾著栽倒在地,幾乎將地靈師和十方三人都砸個正著。

    張禦宏在半空中一個轉折,又帶著紫色雷光臨空擊下。這紫色雷光正是正一教馳名天下的太上紫薇誅邪神雷,乃龍虎山祖師張道陵親手所創。對一切非人的妖物鬼魅殺傷力極大。更別說他雙掌上所帶的玄門正宗內力也渾厚無比,不輸於武道先天高手,縱然巨蛇的鱗甲堅韌勝過精鋼。內中大片筋肉也被震得稀爛,也是虧得巨蛇反應閃避也甚快,若這一掌是擊在七寸頭顱的要害上,恐怕一擊就已分出勝負。

    一擊未能盡全功,張禦宏的第二擊自然接踵而來。他也是全力以赴,力爭要在最短時間之內製服這隻蛇妖。

    隻可惜地靈師當然不會讓他如願,騰出手來的他隻是伸手向天一指。那在天空中鎮守四方的四靈之相就忽然抖動,好似被疾風吹動的雲霧一般扭曲模糊起來。看似毫無作用的舉動卻讓半空中的張禦宏眉頭大皺,而下一瞬間。地上翻滾的巨蛇忽然也感覺到了什麼變化一樣,猛地一轉頭看向了張禦宏,隨即數十上百隻尖銳若刀劍般的冰刺在半空中生成朝著張禦宏射去。

    這樣粗淺的攻擊自然不會傷到享譽天下的伏魔真人,張禦宏雙手在身前虛劃一圈。那如暴雨般射來的冰刺就被一股柔韌的氣勁裹成一團震得粉碎。但他這飛襲而來的這第二擊也自然一滯。趁這個眨眼即過的機會,下方的巨蛇張開那如同山洞一般的巨口發出一聲無聲的巨吼,一股莫名的無形波浪掠過這山穀,然後便是無數的冰淩冰刺密密麻麻地在半空中生成,布滿了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空間,晃眼看去仿佛來到了冰淩打造的世界。這不是幾百,幾千根,至少也是上萬根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冰刺。全都對準了半空中的張禦宏。

    下一瞬間,好像要刺破人耳膜般的無數尖嘯響起。這數以萬計的冰刺如暴雨一般對著張禦宏而去。

    麵對這些刺不死人也能砸死人砸不死人也能壓死人的無數冰刺,張禦宏雙手一揮,紫色雷光以他為中心彌漫開來,所有接近的冰刺全部粉碎然後化作霧氣消散。但是同時又有無數更多的冰刺從四麵八方的空中不斷凝聚不斷朝他射來,頻率之密集數量之多速度之快,好像一場以他為中心的冰刺暴雨。

    下方,巨蛇正在慢慢沉入地下。看來剛才張禦宏那一掌也讓它明白了自己巨大的身軀並不能帶來絲毫的優勢,麵對這種層次的對手反而容易被攻擊,現在居然是想要遁入地下再慢慢以法術對敵。純以法力深厚論,人身無論如何修煉也難以和這等千年大妖積累的妖力精元相比,這漫天的冰刺要算起來不過是中四五品的法術,卻被它如呼吸一般仿佛無窮無盡地釋放出來,就算一時間占不了什麼便宜,但要長時間對持下去優勢就會慢慢明顯。

    不遠處的地靈師臉上終於露出絲淡淡的微笑,他依然還是一手指天,高空中四方四靈的虛像幾乎已經要完全消散。另一邊,他發出的那一雙金光巨掌幾乎已經要壓到明月身上了,替明月抵擋的那一層白色的佛光正在不斷萎縮崩裂,明月在其中又跳又衝,卻完全衝不破那層金光巨掌籠罩的範圍,那層金光似乎連她的神通法力都一起壓製住了。盤坐在地上的十方雙目緊閉,全身微微發抖,顯然為了替明月暫時抵擋那金光巨掌的壓下已是竭盡全力。

    而地靈師看起來卻是舉重若輕,行有餘力,一邊完全將十方和明月壓製得毫無還手之力,一邊還能用空出的另一隻手對著張禦宏輕輕揮了揮,立刻張禦宏身周的雷光也開始慢慢地萎縮下去。

    不過就在這時,兩道旋轉著的紅藍兩色光芒朝他這裏激射而來。天上四靈幻象被幹擾之後得益的並不隻是那巨蛇的法術,小夏也終於激發出了手上的兩道符籙。

    連看都不用看,地靈師就能判斷出這是兩道中一品的五行符籙。上品以下的後天法術形態固定,死板而無先天法術的那種靈動變幻,反倒不好讓他引動天地法則去借力幹擾,不過相對來說這等後天法術的威能也大不到哪裏去,隻要他有所防備,就算是最具殺傷力的五行法術也不過是拂麵威風而已。

    隻是神思微動,一隻金色巨掌就出現在了地靈師麵前。這種以正一氣禁法為根基的金甲神將法術,他不止可以隻隨意幻化出任意部分加強威能。而且壓製神通法力的效果也更為突出,被困住的明月就是絕佳的例子,莫說這隻是兩道中品五行符。就算是兩百道也不見得能讓他多看一眼。

    不過就在這兩道光芒即將撞上來的瞬間,一隻小小的紙折鈴鐺後發先至,以極快的速度飛到了這金光巨掌之前陡然炸裂成一片清光,發出一聲清脆之極的‘叮’的一聲。

    這一聲不止清脆悅耳,還猶如暮鼓晨鍾,悠揚深遠中帶著一股無形的震懾之力。然後下一瞬間,那兩道藍紅色的光流就彙聚在一起。化作一聲驚天巨響。巨大的爆炸氣浪在山穀中回蕩,將半空中不少冰刺都吹得四處亂飛。

    一個人影被這爆炸掀得高高飛起,正是一身華美法袍的地靈師。雖然他的身形在半空中就止住去勢。但一張原本氣度威嚴的臉上已經滿是怒容,雙目神光吞吐不定落在小夏身上。

    小夏也被爆炸的氣浪吹得連連後退,好不容易站穩之後揉了揉有些發痛的額頭,暗叫好險。剛才這一發符紙鈴鐺是茅山上清法中的鎮魂鍾。除了專門震懾僵屍五行甲兵之類的傀儡之外。也能令一些先天道法凝聚出的法相形體產生動搖,算是極少有的能以中品後天的境界影響到上品道法的法術。原本這影響效果也並不會有多大,至少不至於會讓地靈師這樣境界極高的道法完全崩潰,小夏原本是抱著姑且一試的念頭才用出來,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地靈師這陽神法體對這類震懾元靈的手段特別敏感,那一隻原本牢牢防護住他的金光巨掌居然忽然扭曲抖動露出崩解之相,隨之而來的冰火二氣彙聚產生的爆炸更將之徹底震碎,連同地靈師也被炸得飛了出去。

    感受著地靈師眼中露出的震怒之意。小夏背後發毛之餘也知道自己算是徹底完成了張禦宏之前分給自己三人的任務了。雖然地靈師看起來沒什麼損傷,但壓製十方和明月的巨掌已經消失了。空中的四靈之相也不再抖動,張禦宏身周的雷光更是大盛,無疑是地靈師的道法已經被強行打斷。此刻地靈師眼中的怒意,更是說明在解決自己之前再不會去幹涉張禦宏那邊了。

    眼前白影一動,卻是明月擺脫了巨掌的桎梏之後恢複了自由,也眼看到地靈師看向小夏的眼光,居然也不理會自己是不是對手,搶先一步閃了過來站在小夏麵前要將他護在身後。那邊萎頓在地盤坐的十方也搖搖晃晃地站起,走了過來站在旁邊。

    “四靈神君,鎮壓四方元靈!”張禦宏的喝聲傳來,天空中的四靈法相重新變得清晰凝實。隨之而來的便是充塞在山穀中四麵八方不斷凝聚飛射的冰刺全部崩散粉碎,化作了一片水霧,而地上正下沉到一大半的巨蛇身軀也突然頓住,原本像是泥沼水潭一樣的地麵忽然又重新變得堅硬,反而將巨蛇的身軀牢牢困在其中。

    地靈師並沒有理會那邊,他袖袍一拂,淩空而行朝小夏三人走了一步。

    隻是這一步,小夏三人就感覺到地靈師那威嚴無比的身軀好像變得高大無比,頂天立地。地靈師張口,恍如天地共鳴的聲音滾滾而來:“道君有命,敕令天地清明,萬物歸根。”

    難以言喻巨大壓力陡然而至,小夏頓時腳下一軟跪倒在地。

    這不是純粹力量上的壓力,更多的是發自內心,麵對天地間無可抗拒的偉力的時候升起的一種敬畏和無力,小夏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隻是一隻巨人手中的螻蟻,連抗拒之心也生不起來。這也絕不是幻覺,小夏能清楚感覺到自己剛剛夾在手中的兩道符籙上的靈力也從一觸即發變得完全消沉了下去。

    明月也忍不住單膝跪地,雖然她還能倔強地昂起頭來,但從她微微顫抖的身體可以看出這也隻是她現在唯一能做到的反抗了。已經受傷不輕的十方更是毫無抵抗之力,隻能盤坐在地雙手合十動彈不得。

    轟的一聲巨響,山穀中的地麵猶如地震一般猛烈抖動,卻是另一邊的巨蛇猛力一掙,將深陷在地麵的軀體拔了出來,四周地麵也紛紛碎裂,這千年大妖隻憑肉身力量也極為驚人。但也就是這樣一阻礙,張禦宏夾帶著耀眼雷光的雙掌也重重轟擊在了它閃躲不及的頭顱之上,巨蛇巨大的身軀死命翻騰了一下,將半邊山壁都抽得垮了下來,隨即就在碎石土堆上再也不動了。

    但是這所有的動靜都和小夏這邊無關。不隻是聲音沒有絲毫傳過來,就連地麵的抖動震顫在他們三人方圓十丈之內都自動平息下來,巨蛇最後掙紮中尾巴胡亂抽過,也以一個非常詭異的角度滑到了另外一邊去,小夏三人周圍和半空中的地靈師好像根本就處於另外一個世界。

    地靈師看著他們三人的眼睛中無悲無喜,好像一尊恒古永存的神祗。他的威嚴,他的氣勢,他的存在已經充塞滿了這方天地,這是真真正正的神祗之力,是天師道法最深奧,最根本的**。

    那邊張禦宏已經從碎石堆中抽身而出,化作一道雷光朝這裏衝來,但是小夏已經知道來不及了。小夏可以很清楚地感覺到,用不著動一根小指頭或者眨一眨眼睛,隻需要一動念之間,地靈師就可以將他三人碾壓為齏粉。他甚至都已經感覺到了自己身體上的每一處皮膚,每一處筋肉,每一處毛發,還有他的思維他的靈覺他整個人的‘存在’馬上就會崩潰毀滅不複存在。

    不,還有一處極微小的地方沒有,那是他右手上的一處劍狀疤痕。之前任憑他想盡辦法也感覺不到任何異狀,幾乎都要忘記了的疤痕,現在在地靈師這充塞天地的神威中卻是以一種依然故我的方式,顯現出自己的卓爾不群來,而且隨著小夏自身的即將崩潰,好像有一種莫可名狀的東西正要從裏麵破繭而出。

    “嗯?”地靈師臉上忽然出現了一絲驚奇和愕然之色,這樣的表情和他展現出來的無邊威嚴氣度顯得有些不合。

    然後下一瞬間,所有充塞天地的神威,莫可名狀的威嚴,無可抵擋的氣度都忽然消失了,站立在半空中的地靈師也忽然頭上腳下地掉了下來,噗通一聲砸在地上。(未完待續。。)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20:19
第五十章 高人(五)

    “這...這是誰?怎...怎麼會是他?”

    看著地上這具毫無生氣的屍體,小夏,明月都是目瞪口呆。。。從半空中頭上腳下地掉下剛好砸在一塊滾落過來的岩石上,頭部已經變得像是被砸過一拳的肉包子,但還是依稀能辨別出,這具屍體就是之前本已經土遁而去的那個少年。

    但是就在幾息之前,那個在半空之上威嚴無比仿佛能掌控天地的身影分明不是這個樣子的,就在即將要把小夏三人碾壓為齏粉之時,忽然間沒頭沒腦地掉了下來之後就忽然變作了這個少年,這簡直就像是個不可思議的天大的玩笑。小夏覺得自己的腦袋第一次有些不夠用了。

    明月更是瞪著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怎麼變成這個人了?剛才那個很厲害的老道士呢?他不是馬上就要把我們給殺了麼?怎麼忽然變成這個人了?”

    飛身過來落到三人身邊,張禦宏卻沒有顯得太過驚訝,他隻是看了這少年的屍體一眼便長歎了一口氣說:“果然如此,這是分神寄托之術,之前遁走的才是真正的地靈師。這不過是他以法術神念暫時附著的一個軀殼,如今在這軀殼上的法力已然盡數耗光了。”

    “什麼?”小夏更吃驚了。“之前和我們鬥法的隻是一個軀殼傀儡?就這傀儡也如此厲害,那地靈師......到底厲害到什麼地步?”

    張禦宏搖頭道:“倒也不是夏道友以為的那樣。地靈師的陽神法體本質上也隻是一道法術,他之前將陽神法體的一部分附著在這少年身上。在法力耗盡之前,與你們對持的也可說就是地靈師本尊。若是施展如剛才那般的高深法術,地靈師更是隻能將全數神念都投射到這裏來。本體反而動彈不得。說到底這少年的軀殼不過是能能讓他駐足在此的一個踏板罷了。這樣一個能完全承載他法力神念的軀殼也是極難找到,想不到他居然舍得使用在這個地方。”

    “原來如此。”小夏也點頭。“這原來隻是個軀殼,難怪我那一張鎮魂鍾法咒有如此奇效。”

    十方這時候也費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從他臉色和吐在僧袍上的幾大口鮮血來看,似乎真的是受了極重的傷,看著這少年也合十道:“阿彌陀佛。聽聞天師道的寄神之術最重要的便是誠心二字,這少年居然能承受得了地靈師的法力神念。也就是從本心上能完全認同地靈師的意誌,而地靈師卻又並非人族......想不到世間人心已經墮落如此...連獸性人心都全然不分......”

    “沒錯。”張禦宏點頭,看了十方一眼。歎氣說。“說起來,師祖創立這法門還是借鑒了佛門的神通,大師剛才敞開心神想要以佛光度化惡念,才被地靈師借陽神法體和大師法門共通之處趁虛而入。被重創靈台。事起倉促之間我也沒有提醒大師一聲。倒是惹得大師身受重傷,實在是過意不去。”

    十方搖搖頭:“三千大道俱可證菩提,張道陵前輩不拘一格博采眾家之長,實是有大心胸大氣魄。貧僧學藝不精又怎能怪得了張真人?也是幸好這位地靈師施主在這少年軀體上所留存的法力不多,若是剛才他還能將那道尊法相多維持一眨眼的功夫,我們三人就形神俱滅的下場。”

    “不錯,此番當真是驚險無比。”張禦宏說起又對三人拱手行禮。“連累三位陷此奇險之境,還要多虧三位鼎力相助。貧道當真是有愧。”

    明月馬上把眼睛一瞪:“那你就把我們三人身上的那個什麼鎖妖禁製給解除了啊。光是用嘴說多謝有什麼用?”

    “...三位還是身負我龍虎山的機密,這禁製就算一直不用。形式上也必須留在三位身上,還請三位見諒。而且我早說過,此間事了,我張禦宏便是拚著性命不要,也定要保三位的平安。”

    一直默然若有所思的小夏忽然問:“...地靈師為何要用這手段?他若是本尊在此我們幾乎沒有什麼勝算,為何還要用掉這具傀儡軀殼?豈不是多此一舉?”

    張禦宏默然想了想,回答:“這應該是那地靈師的本性所致。任他修習了多高深的道法,獸類本性終究難除。作為鼠類,謹慎小心乃是天性,若非必要,就算有九成的把握他也不願涉險。如我之前所說,他那陽神法體若是使用法力太過便有崩潰之險,還不如將預算消耗的法力寄存在這少年的軀殼上,若是能在耗盡之前取勝那自然是好。若有個萬一,也不至於損害到他的根本。”說到這裏,張禦宏又轉頭看了眼不遠處再也不動彈的巨蛇屍體,搖搖頭道:“最多賠上的也是他這千年老友的一條命罷了,蛇鼠雖然暫且能一窩,但終究也隻是自私自利的獸類本性。”

    看看四周幾乎被巨蛇臨死掙紮毀去的山穀地貌,其實這反而是這場惡戰中最微不足道的力量了。回想起剛才的驚險之處,張禦宏也禁不住感慨道:“...說起來也是多虧了夏道友,那一記鎮魂鍾和冰火合擊應該是傷到了他的陽神法體,否則他就算盛怒之下用出那道尊法相來,也不會這麼快就耗盡了法力。若地靈師當真能和這蛇妖配合無間,我們當真是難有一絲勝算。”

    小夏沉吟了一下,點點頭不再說話。

    “禦宏真人...”一個微弱的聲音從一大堆碎石下傳出來。張禦宏這才想起這裏並不是隻有他們在,一揮袖,一股罡氣將不遠處垮塌下來岩石推開,露出在下麵壓得半死的雲通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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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在宏景城轟動一時的那位靈山子老道居然是一隻化作人形的妖怪,什麼收徒之舉也不過是哄騙無知之人去供他吞食而已。這消息一經傳出立刻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此事中喪命於妖物之口的足足有上百人。在算是人道興盛的中原之地,特別是離龍虎山不遠的荊北發生這種事,簡直是駭人聽聞。不用說。這事絕對會在今年的除妖滅魔令上記上一筆。

    當然,同時傳開的也是張禦宏真人的威名,這位禦賜的伏魔真人再一次證實了龍虎山第一高手的威名,不止揭破了那妖物的真麵目,還獨自將那千年大妖擊殺。那如小山一般的蛇妖軀體就放置在宏景城外,引得不少外地人也不辭辛勞跑去圍觀,有的還想方設法去向負責看守的天師教弟子買下一塊肉來。嚐嚐這千年大妖的味道。

    看著排著隊去天師道觀去上香的民眾一個個臉上都是虔誠。小夏忽然覺得,就算地靈師的真實身份泄露出去也不見得會掀起什麼風波來。這些升鬥百姓村夫愚婦還有江湖上隻混一口飯吃的普通漢子,實在是沒有興趣。也沒有能力去理解什麼太過複雜高深的東西,他們習慣很簡單明了的是非觀,誰是好的誰是壞的,好的就一定要是什麼都好。壞的就是一定要什麼都壞。什麼天師居然曾以人命飼養妖物。天子禦賜名號的伏魔真人居然在龍虎山倍受排擠,這些根本就是超出他們理解能力之外的不可思議之事。

    而天師教在處理這些事情上顯然也是駕輕就熟,比如根本就不用考慮,那幸免於蛇口的雲通道人就將這場風波的真凶定位成了那條蛇妖,張禦宏真人自然是救苦救難的天師,他自己也為識破這妖物的計謀出了力。於是這場風波便迅速成為了一件弘揚天師教威名的大好事。那些前來道觀上香的有不少是親人都葬身蛇腹,這些人尤其激動,一邊哭著一邊跪拜著高喊多謝天師門下的道長斬妖除魔。給他們的親人報了仇。真相如何,對他們來說其實並沒有什麼意義。

    當然對小夏來說。這場風波中有意義的東西就很多了。隻是如何去將其中的意義慢慢發掘出來,卻是一件頗有些費神的事,在宏景城休息的這兩天中,他腦子想著的一直都是這事。

    不過當想來想去也想不明白的時候,問人就成了唯一的途徑,所以他找到了張禦宏。

    張禦宏在這兩天中都在靜坐調息回複元氣。那一場大戰雖然短短不過幾息時間,但他也是全力以赴,那一條千年蛇妖放在任何地方都足以掀起一場莫大風波,碾平一兩個不小的門派世家都是等閑事,他能在那短短幾息之內將之斬殺,除了實力超絕之外,確實也是使出了超出他極限的功力。

    對於雲通道人對外如何宣傳這場風波,張禦宏並沒有一點想要插手的意思,雖然他的身份超然,卻很自覺地不去插手教中的任何事務,既然這宏景城的鎮守道人是雲通道人,那便由得他去做。

    雖然知道走動的聲息絕瞞不過張禦宏這樣的高手,小夏還是很客氣地伸手朝靜室門上敲去。這是雲通道人專門開辟來給張禦宏居住的地方,也不知出於什麼心思,雲通還嚴令處他自己之外的任何天師教弟子不得騷擾伏魔真人。而且這兩天中,雲通道人也隻匆匆地禮貌性地來拜見過一次而已。

    “夏道友請進便是。”手指剛剛要敲在門上,靜室中張禦宏的聲音就和敲擊聲同時響起。

    小夏推門而入,就看到張禦宏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對他伸了伸手,一隻離他最近的蒲團朝他微微挪動了一下,剛好在他邁步走進兩步之後能坐下的位置上。這一切都恰到好處又不帶絲毫煙火氣,讓他感覺自己好像踏入了一片自成一體的小天地中,自身也不知不覺地融入成其中的一部分。這種感覺有些像是在豫州南宮家宅院的時候,從徐正洲老爺子的身上感受過氣勢,但細細一分辨又好像有些本質上的不同,但到底如何不同,卻又不是他能說出來的了。

    “夏道友可是有什麼事麼?”張禦宏問。

    小夏點點頭,也盤膝在蒲團上坐下,回答:“便是有些道法上的疑問前來請教張真人。”

    “哦?”張禦宏微微一笑。“夏道友身為茅山弟子。自有師承。雖說大家都同算正一道中人,但夏道友這樣來問我,就不怕自家派中長輩責問麼?”

    上清宗茅山派是從天師教中分化出來的。曆經兩三百年之後,特別是在當今朝廷有意無意地扶持之下,已然隱隱有些與龍虎山這道門祖庭並肩而立的勢頭,雖然名義上同屬正一教,也歸龍虎山統領,但實際上派中不少人心中已經有了芥蒂。龍虎山是自居為道門祖庭,拿旁支小派的眼光看茅山。不少茅山派的道士也對龍虎山的做派極為不滿,特別是當年西狄南下之時龍虎山緊守荊南不出,茅山卻在何晉芝的帶領下與西狄血戰。更和淨土禪院一起超度捕捉戰後生成的無數冤魂厲鬼,自此更不甘屈居於天師派之下。也就是何晉芝性子淡泊,不大願意接受朝廷對茅山的種種扶持,也盡力收斂有可能與天師派發生衝突的地方。這些年道門這兩大派才能維持表麵上的一團和氣。但骨子裏確實有很多人對此不以為然。

    “我這上清弟子的身份不過是托熟人掛在茅山派上的,做不得數。張真人也該看得出來,我這一身三腳貓的本事可不是正宗茅山弟子該有的。”小夏也大大方方地承認,以張禦宏的眼力,這些是瞞不過的。“還有我師傅也隻是個無門無派的野道士,除了教我畫符之外什麼都沒教,他自己也不會,我的吐納存神觀想靜坐什麼的都是江湖上流傳的一些野路子。他對我說過道法便是天下人的道。天下人的法,天下都是道。天下都是法,叫我不必有什麼門戶之見,能向人討教的時候就多向人討教,覺得不明白的地方就去問,能學到什麼就去學。”

    張禦宏一聽之下卻是眼睛一亮,點頭讚道:“尊師此言大妙,非有大境界之人不能有如此眼光。有緣得見定要好好向他討教一番。”

    小夏隻能苦笑,若是純動嘴皮子故弄玄虛的功夫,他師傅說不定還真能算是天下有數的高人了。隻可惜隻用嘴皮子充高人是填不飽肚子的,否則自己師徒也用不著到處流浪,以販賣符籙和在鄉間捉些小妖小鬼混口飯吃了。

    “...原來如此,難怪你符法運用手法極為熟練,其他基本功卻是頗差。但是之前你在對地靈師之時所發的那一記鎮魂鍾卻是真正的茅山嫡傳手法。這可不是隨便哪裏都能學到的野路子啊。”

    小夏回答:“那卻是從何晉芝掌教送我的一本筆記上學來的,那是他為答謝我之前幫過何姒兒姑娘才贈與我,並不是真的就收我入茅山門下。所以小子我對道法的高深境界一直也都是道聽途說,但從前日見識到地靈師和張真人所施展的法術之後,才眼界大開,感覺這道法至先天之境後宛如汪洋大海一望無際,神奇玄妙之處是在是難以言說,心中有了許多不解,這才來請教張真人。不知這道法到了先天之上到底是如何的一番景象?”

    張禦宏微微沉吟一下,隨後一笑道:“...既然夏道友尊師有那番眼界,夏道友也是天資聰穎,胸懷仁厚之人,貧道也就不好藏拙,盡自己所能勉力來替夏道友解惑,以謝夏道友當日大義。‘

    “說起這先天之境麼,倒不易以幾句話說明白,各門各派的說法也不盡相同......”張禦宏想了想,問:“夏道友見識廣博,雖然本身修為未達先天,但也該是運用過先天之境的符籙,或者說便是神機堂所評的上品符籙吧?那你便覺得先天法術與後天法術之間有何區別?”

    “這...後天法術形態都是固定的,如何以自身神念法力鼓動天地間的元氣都有定下的方式,無論是誰來使用都是大同小異,甚至一模一樣...說起來還有些和神機堂的那些機關仿佛,隻要定下了圖紙,便是誰來打造都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至於先天符籙嘛......”小夏仔細回想了一下。他也算符籙道士中運氣極好,際遇非凡的,過手的先天符籙足有好幾張,也曾細細回想感受過那些上品法術的不凡之處。“...詳細也說不清楚,隻是相對於中下品符籙的死板來說,有股靈動鮮活之氣,隻要灌注神念引動之後仿佛就有生命般自動演化起來,引動的天地之力不止遠遠超過中下品符籙,運用方式更是靈活多變,有本質上的不通...簡直就好像是有生命一般。”

    “道友眼光獨到,剖析入理。”張禦宏點點頭。“那夏道友又知為何相較於中下品的符籙四處可見,上品符籙卻是極少見到呢?”

    “應該是製作不易吧...至於為何不易我也不知道了...”小夏回答。以眾多中下品法術來說,相對於直接運用施法,繪製符籙可以借助蘊含靈力之物來作材料,勾勒雲紋也可以分出步驟慢慢繪製,所以反而比直接施用法術要簡單省力得多,行走江湖的野道士基本上也全是符籙道士也正是因為如此。但相對於隨處可見的中下品符籙來說,上品符籙確實太過罕見了,不用說根本就不是狼藉江湖的野道士們能製作的,就算是名門大派中那些修為達先天之上的高人,也甚少出手製作這種東西。

    “因為後天隻是‘術’,或者說隻是‘器’,先天已是‘法’。術易學,器易造,法卻難得啊。”

    張禦宏伸手端起了旁邊的一隻茶盞,茶盞中隻有一盞清水。他含笑一手端著茶盞,另一手虛攤在前,茶盞中的清水忽然化作一片水汽升騰而起,居然在小小的方寸之間化作一片片雲彩漂移到了他那虛攤的手上,然後化作細細朦朧的雨絲降下,在他手心彙聚成一灘水窪之後,又緩緩從周圍蒸發成水霧升起,然後又化作雨絲降下。那茶盞中還靜靜地留著半盞清水,另一半的水就在他這掌間不斷升騰凝聚下降,模擬出一番天地循環的景象,看起來神奇無比。

    那茶盞中的水,或者說那個茶盞就是後天之態,而他手中的水,或者說那水的運轉變化就是先天之境。小夏大概明白了張禦宏這個比喻的意思,點了點頭。想了想,他又問:“那地靈師又到了先天之上的何種境界?他那一身陽神法體,還有那日張真人你和他施展的法術,又算是上品之上的幾品法術?”

    “無品。”張禦宏含笑搖了搖頭。“天地焉有品可分?天地之法焉有品可分?”(未完待續。。)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21:40
第五十一章 高人(六)

    “夏道友看來是習慣了神機堂弄出的那種品級之分吧?神機堂長於製造機關器物,便習慣把東西好壞分門別類標注上等級,看起來一目了然,這些年江湖草野之中確實也習慣了這種法子。但這實際上隻是匠人為圖方便的權宜之計,將原本繁複的事物簡單化,說白了是個蠢法子,也就隻能用在死板的器物之上還罷了,先天之上涉及天地大道的境界微妙玄通,廣博無極,道德經言:道可道非常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連道尊佛祖都無法言說,他們又如何怎能用那般死板法子就能一言概之?”

    “原來如此。難怪不少名門大派的高手對這等分級法不屑一顧。我還道是神機堂的品級劃分有些偏頗不公,原來是這樣。”小夏點頭,不過對於這種已經廣泛使用了十多年的分級法子,他也確實覺得是有道理的。“但對中下品的道法符籙,劃分得還是頗為公正的,否則也不會將此法傳播得如此人盡皆知。”

    張禦宏也點頭:“神機堂前後花了十多年,聘請了成百上千位各派道友來評斷,自然還是有些道理的。而且他們此舉應該是另一個更大的計劃的其中一步,說不定便是想要以機關格物之術來真正的開宗立派,創立一門全新道統的意思,可見那方芷芳眼界極高,這些年能將神機堂發展得如此欣欣向榮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隻是後天‘術’,‘器’。皆已定型,自然能以格物之術來劃分個清楚明白,但涉及天地法則。乾坤運轉之道,卻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了。那些被神機堂聘請而去評判的道友大多未入先天,即便是有幾位到了,但熟悉的也隻是本門心法所涉及的境界,雖然也是竭力用心,評判出的先天道法品級總的來說也確有幾分道理,但終究是盲人摸象。所見極為有限。”

    “那......難道先天之上的道法就沒高下之分了麼?”

    “高下自然是有的。各門各派的多年傳承,無數前輩心血所聚豈是等閑?不過法術再如何巧妙,終究也是依靠著自身與天地共鳴。所以高下之分本質上並不是法術,而是施用法術之人。這也便是先天之上境界越是高明,法術越是神奇之故。譬如當日我以四靈法相鎮壓五行,也就是那蛇妖境界未入先天。才沒有絲毫抵抗之能。但若是換了五行宗一位入得先天的長老,便能與之抗衡,隻能令之施法有所阻礙罷了。若是神水宮宮主,天火派宗主之類深得五行真髓,幾乎就能與五行合一的人物,那我那四靈之相就如皓月旁之螢蟲,不值一提了。”

    “...張真人應該不會說你不是他們的對手吧?”

    張禦宏微微一笑:“五行法術傳承自洪荒時代,五行運轉更是天地大道。故五行道法古樸直接,攜天地大勢用以攻伐威力奇大。但我天師教張道陵祖師借無數先賢洞明天地宇宙之理。順應人道大勢創下的天師道法,妙用之廣卻又不是五行道法所能比擬的了。”頓了一頓,他又麵色一整,搖頭對小夏說:“夏道友也萬萬不可以爭鬥之上孰強孰弱來評斷道法高下。天地大道之法,焉能如好勇鬥狠之徒手中用以拚鬥殺戮之器一般,以誰利誰強來論證高下?那比之神機堂所評定的品級之分更為不堪。否則若隻論攻伐之利和實用之效,魔教當年以人欲為本所創的至高寶典順天五神策當為世間第一。破碎魔勁破碎萬物之利,吞天造化功吞噬生靈之力為己用之厚,便是五行道法也難以比擬,即便是排名最末,不以爭鬥見長的極樂心經與彌天鬼咒,也是足可掀起萬千人心,顛覆一國的法門。但你可敢說,那便是天地宇宙間的無極大道麼?”

    “那...”小夏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發暈。“這先天之上的境界到底是該如何來看......”

    “你現在沒法看,也不用看,因為你還看不見。而我看到的卻也不能對你說,因為那是我看到的,和夏道友你無關,現在說與你聽反而會歪了你日後的眼。”

    張禦宏雙手朝中間一合,一聲輕響,那不斷循環往複的水汽和茶盞混雜在一起碎成一團細微至極幹濕混合的粉末,然後下一瞬間,虛空中仿佛有一到金色電光構築的雲紋一閃而過,他再分開手掌之時,手中依然是那個裝滿了清水的茶盞,好像沒有絲毫改變。

    小夏扶住下巴若有所思。他知道張禦宏並不是故弄玄虛,這也不是學那些老和尚打禪機,而是到了那種高深玄妙之處,言語實在是沒有什麼作用,反而隻能誤導。後天上的功夫,隻要有毅力肯努力人也不傻,那終究都能慢慢練到,但是先天之上的境界任隨你是出身何等的大派名門,有多深厚的積累傳承,都要靠自身的悟性和際遇。這就是即便龍虎山淨土禪院這等門徒遍天下的宗派,唐家這等專注於人才培養,積累深厚無比的世家,先天之上的高手都是極寶貴的人才。而有些沒什麼師承奇遇的江湖浪人,反能借著努力和自身悟性得窺先天之上的境界。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張禦宏將手中的茶盞端到嘴邊淺淺地喝了一口,緩緩說道。“後天‘術’‘器’之用,本質是‘法’,而‘法’之用,本質便是‘道’了。”

    “而道在何處?便在你自己腳下。所以到底先天之上是如何景象,夏道友便無須多想,當你自己能看到之時自然便能看到。而我也隻能說這麼多了。”張禦宏隨手輕輕一放,又好像是一丟,手中的茶盞就落在了旁邊的矮幾上,沒發出絲毫的聲音,一切都自然而然不帶絲毫煙火氣。好似那茶盞,那矮幾,都是各自在翩翩起舞而又配合得完美無瑕的一對絕世舞者。但偏偏那又根本是一對死物。

    “多謝張真人賜教。”小夏長吸一口氣,站起來一揖到地。張禦宏的這一番論道對任何一個修道之人來說都是萬金難得,說不定就算龍虎山中也沒有人享受過這待遇。雖然他並沒有能完全聽明白,但隱隱能感覺到和他在茅山聽到的何晉芝所說的有什麼共通之處,心底深處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正在勃勃而動。可以肯定,若是有朝一日他也能有機會進入先天之境,今天張禦宏的這一番話功不可沒。

    不過感激是感激。驚喜是驚喜,小夏自己也還記得,今天他來這裏找張真人問的可不是。或者不單單隻是問這先天境界,而是還有更重要的問題。他凝了凝神,問:“我還有一事問張真人,當日那地靈師最後所用的是何道法?竟有掌控天地間一切的威能。令我有身如螻蟻。生死由人的感覺。我也知那絕非氣勢所造成的錯覺,而是當真如此。當時若不是那地靈師自身法力枯竭,動念之間就能讓我們三人灰飛煙滅魂飛魄散。即便是現在回想起來也叫我心生恐懼,感慨萬千,也是由此才感覺先天之上的道法實在玄妙莫測,匪夷所思。”

    張禦宏想了想,看向小夏歎了口氣說道:“那是太上正一彌羅萬有道尊神臨**,可算是我天師教中最為高深的道法。縱觀如今天下。大概也就隻有地靈師能仗著陽神法體之妙能用出這道法術。這是連我也事先沒有料到,因為地靈師本身境界並不足以駕馭這等這無上法門。強行施用的代價便是有可能會消耗那陽神法身的部分根本,可見夏道友當時你確實將他徹底激怒了。他是想將你們三人徹底打殺,說不定還想順帶試探我能有什麼應對之法,這才不顧一切用出這道法術。”

    隨意打探別人他派道法之秘無疑是件很犯忌諱的事,但小夏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那...不知可是天師道中最為近‘道’之法?”

    張禦宏眼中閃過一抹亮光,看著小夏點了點頭,聲音中已經有了幾分讚許之意:“能問出這問題,夏道友果然聰穎。”他低頭默然了一會,似乎是有些猶豫,又像是在考慮什麼,最後還是緩緩說道:“涉及師門**根本,我也不好多說,隻能如此回答夏道友:那隻是最近我天師道之‘道’之法,也終究隻是門法術罷了。”

    聽著張禦宏的話,小夏心中禁不住升起一陣感激之意。盡管說得很模糊,這回答已是足見對他的信任和坦誠,幾乎可算是說出了天師道法的根本,難以想象這是名滿天下的伏魔真人在對一個無名小卒的對話。不過這依然不是他想要的回答,勉強壓住心中的感慨,小夏接著問:“那如何才能對抗這等無上**?我看連十方神僧也無絲毫抵抗之力。他所修佛法難道還不夠精深麼?”

    “那是我天師道太上正一氣禁法所能達到的極致之法,以無上道尊之相運轉天地法則,就算地靈師所用的其實有所殘缺,但也威能無窮,甚至足以從根本上壓製天下間絕大多數道法武功。十方神僧所修的大行普賢妙法雖然也是佛門甚深妙法,但終究還達不到毗盧遮那光照世間經那等至高神通的地步,那就並不足以抵擋。”

    “若要正麵對抗這道尊神臨**,至少也需要五行宗宗主那等以身近道的造詣,或者茅山派何晉芝掌教的靈光萬法符修為才有資格。若是有人能將魔教的破碎魔勁修到極深境界,也能拚個兩敗俱傷,而要說到穩而勝之的話......”張禦宏仔細想了想,緩緩說道:“據我所知,除了西狄狼神那真神之威外,普天之下也許就隻有紅葉大將軍的大自在天子法了。”

    “竟然是如此厲害......”小夏隻覺得心在撲通撲通亂跳。“難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麼?比如什麼上古仙家法寶之類的...”

    “夏道友怎麼也信那等江湖流傳的坊間戲言?哪裏有什麼仙家法寶?”張禦宏淡淡一笑。“那些所謂法寶,便是道法彙聚寄托而成之物,說到底也就是上品符籙罷了。不過因為可供先天道法所寄托之物分外難得,而且因為道法之別形態不一,才被不明就裏的江湖人以訛傳訛,說是什麼仙家寶物。雖然其中也有頗多神奇之物,但終究隻是借助外物之法,就如神機堂的機關之術一般,任隨他再神奇,還能有這造出機關的人神奇麼?”

    “不過認真來說,也不是沒有能壓過地靈師的道尊神臨**的外物。”說到這裏,張禦宏的麵色一整。“譬如淨土禪院的鎮寺之寶,十方琉璃淨世舍利塔。曆代高僧加持神通之類的什麼也還罷了,關鍵的是那塔的核心乃是佛祖釋迦摩尼的一百零八顆舍利子,真真正正的萬法不侵,可降服諸天外道。到了這一步,那也不能再說是‘外物’了。那是駕臨於世間諸法之上,真正的近道之法,絕非尋常人力所能禦使。那以法術神念,夾雜萬千人道心願凝聚成的道尊法相終究隻是虛幻,自然也隻能屈居其下。”

    小夏隻覺得嗓子發幹,他張了張嘴,還想問什麼,卻說不出話來。他下意識地想握一握拳頭,試試能不能感受到那掌心的痕跡有什麼異狀,卻又馬上忍住了動作,看起來好像手上的筋肉抽筋似的抖了抖。更糟糕的是他知道自己現在這模樣有些不妙,但偏偏沒辦法控製住。事先他已經預想過很多種可能得到的答案,但這從張禦宏口中聽到的話還是太過驚人了。

    好在張禦宏好像沒注意到他那有些異樣的神色,或者也可能認為他隻是對地靈師這道法術的神奇而驚訝失色,隻是神色如常地繼續淡淡說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非不知,隻是不語而已。所以對這等遠超我輩所能禦使之力,我們也無須深究,隻是信口談談便可。說起來夏道友你此番來得也巧,因為我也正有事想找你問問。”

    終於勉力壓下了心中的驚濤駭浪,小夏連忙說:“張真人盡管問便是。”

    “夏道友覺得,地靈師究竟想幹什麼?”(未完待續。。)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21:47
第五十二章 張恒亮

    距離那蛇妖興起的一場風波已過了足足十天了,但從四麵八方趕來宏景城的人依然是絡繹不絕。蛇妖小山般的巨大屍體就放在天師觀旁邊的廣場之上,經過天師教專門處理妖類屍體的秘法,這些屍身可以一直保持生前的模樣不會**,這便讓四處趕來一觀這大妖模樣的人們大飽眼福,從早到晚,廣場四周圍攏的人群接踵摩肩地就沒少過。宏景城縣衙都不得不派出人手來幫天師觀的道長們維持秩序。連帶的著的,宏景城這小城都陡然熱鬧了幾倍,就這樣生生地從一個不起眼的小縣城變作了觀景勝地,各處客棧人滿為患,連不少民舍都被用來出租給外地來客,一時間好生興旺。

    這天中午,十來個行色匆匆的道士夾雜在遊客中走進了宏景城。他們有老有少,滿麵的風塵,衣衫也是破破爛爛,簡直比叫花子強不到哪裏去。雖然麵上有明顯的疲倦之色,但其中幾個年輕些的弟子精神卻都顯得非常振奮,剛進城不久,其中一個最年輕的就拉住一個街邊小販詢問城中天師觀所在。

    “啊,幾位道長也是來看那蛇妖的麼?諸位還真是來對了,若是身在荊州的不來我們宏景城看看這妖怪,以後說出去都會覺得丟人!”這街邊小販是個四十來歲的幹瘦漢子,這些日子中都見慣了外地來客,尤其是這樣的野道士,很是熟絡地指著天師觀的方向對他們介紹。“當真是隻有看見這蛇妖的模樣,才知道天師道的道長們是如何地了不起。那位伏魔真人是如何地功參造化。如果不是他及時出手,說不定那蛇妖遲早將這宏景城的人給吃光了也不知道!”

    “對了,幾位道長結伴遠道而來可有地方落腳?不瞞你們說。這宏景城中的客棧早就被人給住滿了,聽說三天前就連柴房都要一兩銀子一個的人,還得擠著睡,如今可能是拿錢都擠不進去了!不過我大舅的二姑婆家的院子裏正好還有兩間空房,隻要五兩銀子一日就可租給諸位道長。”說著說著,小販又湊過來像要告訴他們一個驚天大秘密一樣壓低了聲音說。“還有我可告訴諸位道長,我大舅的侄子可是在天師觀中擔任雜役。你們若是在那裏住上幾日,說不定便可以認識他。我那大舅的侄子可是有門道的人,我記得他上次可是偷偷幫別人弄來了幾片那蛇妖的鱗片。你們若是出錢說不定也能幫你們弄來,那日後拿給別人炫耀一番,也讓能讓別人知曉你們幾位道長乃是和這妖怪照過麵的高人,那生意不就好做多了?”

    這小販顯然也是懂門道的。並不因為這一群道士破爛的衣衫和落魄的外表就把他們當做乞丐。這些流浪江湖的符籙道士就算穿得再破爛容顏再落拓。就算看起來真的沒銀子,鎮兜的符籙也是有幾張,真有必要時送到神機堂去賤賣也能值幾十兩銀子,萬萬輕視不得。

    “不用了,我們也是天師教中人,那禽殺蛇妖的就正是我師叔。”詢問他的年輕道士淡淡回答一句,扭頭便走,那聲音雖盡量做出淡然的語氣。但其中的濃濃自傲差點就能熏得人閉眼流淚。那小販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群衣衫襤褸的道士背影,怎麼也不敢相信這群看起來比乞丐好不到哪裏去的野道士居然就是龍虎山的天師道長們。

    “想不到禦宏師叔不聲不響地又做出這樣一番大事來。聽聞那妖孽已然可以幻化成人型蠱惑百姓。那至少也是有近千年修為的大妖,天下九州已是好幾年沒出現過這樣為禍一方的妖孽了,我便知道當日禦宏師叔急急地趕回龍虎山一定是有大事要做。這一次禦宏師叔又為我天師教立此大功,大大地漲了我龍虎山的威風,剛才你們可聽到那漢子口中說起我天師教時候的眼神口氣?我定要告訴爹爹,今年那除妖滅魔令上務必要將此事記在正道榜首!”

    那少年和身邊幾個道士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的眉飛色舞,看起來若不是正身處這大街上就能直接手舞足蹈起來,同路的幾個年輕道士也是聽得連連點頭。其他年紀略大些的就要沉穩得多,為首的一個老道士麵無表情,隻有滿是疲倦之色的眼神中有了絲鬆動,好像那挑著百斤重擔走上兩百裏路的挑夫終於看到了前方的終點。

    “不過那漢子居然將我們視作那些跑江湖騙鄉間土財主為生的野道士,當真是無禮之極!”少年道士說著又有些惱怒起來,不過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破破爛爛的道袍,周圍同伴也莫不如此,都是衣衫襤褸發髻散亂,就算是野道士中也算是落拓的那一種,又有些泄氣。“也怪我們這一路行來太過匆忙,其實入了荊州之後就可歇歇了,稍稍整理一下,這模樣著實有些墮了我龍虎山天師教的麵子。”

    “我倒覺得在雲州蜀州都被人追得雞飛狗跳,幾乎要靠著些運氣才能逃到這裏來,這才更折了我天師教的麵子。”一個年紀大些的中年道士頗為不滿地哼了一聲,看著那少年道士說道。“張恒亮,這些可都是你帶著幾個師兄自以為是地惹出來的禍事。大家能平平安安地走到這裏來就不錯了,隻要能在這裏找到禦宏真人,那我們也不用擔心唐家和雲州蠻子會派人來的追殺。不過就算如此你也最好盡量收斂些,莫要再自以為是地橫生枝節。”

    名叫張恒亮的少年一聽之下臉就有些發紅,不服地爭辯道:“如何又是我自以為是地惹出的禍事來了?我也是好心好意,當初看見那蠻子老頭即將命喪妖口,這才用出金甲神將符去將那幾隻小妖給殺了,哪知道那是雲州蠻子自家供養的什麼山靈?那些雲州蠻子如此野蠻。居然用自家活人飼養妖物,放在我們中原任何一處便是當做魔教妖人來殺了也不算錯。”

    中年道士好像一直也憋了許多話在心頭,這一下也就忍不住朝外噴了出來:“劉洪德師叔也早就提醒過你們。那雲州風土和我大乾九州其他地方完全不同,不管遇見什麼都莫要輕舉妄動,你偏偏不聽,還自以為是地要除魔衛道。那雲州蠻子的山寨本來很多都是人妖**,各處有各處的風俗和習慣。若不是劉洪德師叔反應得快,指揮得力,說不定我們便全都被那些蠻子山民給殺了喂妖怪了。還有在蜀州的時候也告訴過你們那是唐家堡的地盤。唐家人不是好惹的,就算有什麼委屈也稍稍忍著點就是,你倒好。隻是渡船之時稍微

    搜了搜你的身你便和人頂撞起來,還用符籙將人打個半死。那人雖然是唐家附庸家族下的一個嘍囉,但終究也是唐家的人,還掛著官府的職務。唐家人不計較還好。若是他們得知了你的身份。有了什麼想法,以唐家行事的陰狠毒辣毫無顧忌,我們這些人送命也就罷了,說不定還要拖累到龍虎山。我們這一路這般狼狽,也全都是你惹出來的。”

    叫張恒亮的少年一聽之下更是又羞又惱,叫道:“胡說八道,如何又是全都怪在我頭上來了?那唐家如此跋扈無禮,我們早已報上龍虎山的名號他們也絲毫不放在眼中。隻派個不入流的小嘍囉來帶路,什麼經過唐家堡百裏之內須得搜身細查。便是皇帝老兒住的紫禁城也沒這般森嚴吧?士可殺不可辱,我龍虎山千年威名豈能就那樣任人折損?”說著說著他又悄悄看了領頭的老道背影一眼,悶哼一聲,憤憤不平地繼續說。“說起來,若是禦宏師叔帶領我們絕不會搞得如此狼狽,不說那些驅妖弄蟲的雲州蠻子,就算是唐家的人又如何了?難道還能比得上當年入侵中原的西狄人更厲害不成?那唐家家主名氣雖大,也未必就能擋得下禦宏師叔先天禦神紫陽劍的一擊!”

    “張恒亮,你夠了!”中年道人一聲怒喝,引得周圍的路人盡數側目過來。叫張恒亮的少年道士隻有住嘴,隻是臉上的神色分明是不平又不服。隻有為首的老道好像對身後這些爭執都沒有聽在耳朵裏一樣,隻是沿著街道快步而行。

    天師觀果然很好找。因為隻需要朝人多的地方走就行了,而且隻需要稍稍靠近,就可以看見那小山一般的巨蛇屍體在周邊一眾房舍中異峰突起。

    直走了半柱香的時間,眾道士才隨著人流一起擠到近前。站在這蛇屍旁邊,看著這數十丈長,數丈寬的巨大軀體,簡直感覺自己就如人身邊的螻蟻一般,以那張恒亮為首的年輕道士也和周圍的百姓遊客一樣發出同樣的驚歎之聲,更多了幾分激動,七嘴八舌地議論紛紛。

    “第一次看見如此巨大的妖怪。隻是看這軀體便知這妖孽至少已經有近千年的修為,中原之地已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這樣的妖孽了?應該是從雲州那邊跑來的吧?”

    “看那頭顱上的傷口沒有?定是在那裏受了禦宏師叔一掌,禦宏師叔一身玄門內功精純無比,絕不會比真武宗那些假道學差了,擊石如粉揮鐵成泥,這蛇妖就算一身鱗甲堅如精鋼,內中腦髓也隻有被震成一團爛泥的命!”

    “那還不止呢,這妖孽豈是單以武功就能製服的?禦宏師叔定是用了太上紫薇誅邪神雷,這才一擊將這妖孽給擊斃!”

    不同於七嘴八舌的年輕道士,其他幾個年紀大些的看了這蛇屍的同時雖然也有驚訝,卻同時還有迷惑不解,那之前和張恒亮鬥過嘴的中年道士便是眉頭緊皺,低聲對著為首的老道士說:“不對啊,這蛇妖雖然必定是近千年的大妖,但這強悍的肉身卻絕不是精於變化幻術的模樣。”

    那為首的老道士波瀾不驚地淡淡一笑:“那自然是其中另有玄機了。這些鎮守道士慣以欺上瞞下,便是出了岔子都能報作大功一件。還有教中慣有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這次將這千年蛇妖這樣大張旗鼓地推到明處來吸引目光,內中又不知道還有什麼重大隱情。”

    “但這蛇妖確實隻有禦宏真人能如此輕易地擒殺。這一點倒是毋庸置疑的。”中年道士歎了口氣。“也隻希望禦宏真人還留在此處,我們這一路辛苦也算是到頭了。”

    ###

    “劉師兄,你們剛剛從蜀州出來麼?怎麼就到了此處了?你們不直接回龍虎山麼?”

    天師觀中。張禦宏看著滿身風塵衣衫襤褸的老道,頗有些驚訝。這正是和他在雲州神木林中分手的劉洪德。若是按照他們原本的行程,應該是從雲州折返蜀州,然後再東出蜀州返回荊南龍虎山的,這裏雖是荊北,卻離他們的路程還有一段距離,絕不會是順路能走到這裏來的。

    劉洪德苦笑著搖頭:“一路頗多波折。沒你鎮住那幾個小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著實能惹禍,不止在雲州和土著起了衝突。在蜀州還和唐家的人生了些誤會,動手傷了一個下人,能將所有人平平安安帶到荊州已是運氣了。也是幸好一進荊州境內就聽說師弟在此斬殺了一頭千年蛇妖,以張恒亮為首的幾個也建議先到你這裏來。我才帶領他們急忙趕過來。也幸好師弟你還沒走,有你在也不必擔心會有唐家人或者雲州的人追來了。”

    “這一路辛苦師兄了。”張禦宏重重歎了口氣。張恒亮便是當今天師張元齡的嫡子,自己奉令出使雲州深處的神木林的時候,其中一項任務也是帶領他和派中幾個年輕弟子一路增長見識。原本以為隻是簡簡單單的回程,卻也生出這許多枝節來。“師兄也無須擔心,雲州土人對唐家人極為忌憚,不會因為區區私怨便追出深山,而唐家人行事必定謀定而後動。一動之後便如噬人毒蛇一擊致命,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如若真要計較你們就絕沒機會走出蜀州。”

    “總之有你在,能鎮住那幾個年輕小輩就行了。”劉洪德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精疲力盡地鬆懈下來。“除了張恒亮之外,其他幾個也都是派中長老的子嗣小輩,誰出個差錯我也擔當不起。這些小子在荊南之地待得太久,哪知道外麵天地的廣大和險惡。派中想讓他們開開眼界,慢慢鍛煉也不知從小開始。這番出來吃了苦頭了,大概以後便會好些了。”

    張禦宏卻搖搖頭:“我卻是不能和你們一路,我在這荊北之地還有重任在身。而且這荊北之地看似平和,其實凶險之極,你們還是速速離去返回龍虎山才是上策。”

    “凶險?”劉洪德一呆。“外麵那蛇妖已是難得一見的千年大妖,還會有什麼更險惡的凶險?”

    “是地靈師。地靈師已然從地靈殿中走脫。派中以符鶴傳訊召我回山便是因為此事。”張禦宏沉聲說道。“而且地靈師有熟悉荊南水道之便,在一城的水道中設下正一敕令凝神築軀大陣,再誘我出手,借我紫陽斬妖劍為樞,以正一拘神法為脈絡,引動城中道觀積蓄下的信仰願力助他一舉舍棄老朽肉身成就陽神法體。那隻蛇妖隻是他找來的幫手,我也是在幾位道友的助力下才險險勝得一局。如今地靈師就潛伏在這荊北之地謀劃著什麼我也不得而知,隻能在此處靜等,以不變應萬變。”

    “什...什麼?”劉洪德已是被驚得麵無人色。“地...地靈師走脫了...?怎麼會走脫的?那些看守地靈殿的人怎會如此玩忽職守?”

    張禦宏沉吟片刻,看了劉洪德一眼,還是長歎一口氣說:“關於此事,派中的調查結果是如此的......”

    ###

    天師觀後院中,梳洗了一番,重新換上一身新道袍之後,張恒亮感覺自己又充滿了精力和自信,在雲州深山中還有蜀州遇到的那些事,還有當時的惶恐緊張,現在回想起來簡直就好像上輩子一樣的遙遠。

    當然,張恒亮並不會忘記那些。不管是禦宏師叔還是派中其他長輩,之前叮囑過他的那些話他依然記得清清楚楚,他們這一趟遠去雲州,路上所遇到的不管是什麼都可以引以為鑒,若是受了挫折那就更好,那更清楚知道自己缺的是什麼,需要朝什麼方向而努力。

    所以張恒亮現在就下定了決心,回山之後就要閉關苦練道法,比以前花上十倍的精力百倍的專心,直到自己能有禦宏師叔那般傲視天下的道法,那時候什麼雲州蠻子,什麼唐家人,都不過是螻蟻而已。如若這一次有禦宏師叔在,自己這一行人一路上怎麼會如此狼狽?怎麼會讓人將龍虎山都小看了?

    想到禦宏師叔,張恒亮心中又是一片火熱。征戰天下數十載,降妖伏魔無數,一身天師道法登峰造極,孤身直入三千裏,於數萬西狄人中挽狂瀾於即倒,婉拒皇女一片癡心。伏魔真人張禦宏幾乎是所有龍虎山年輕弟子們心中的偶像,張恒亮當然也是其中的一員。雖然出於他特殊的身份,他也隱約知道父親和派中長老對這位伏魔真人的忌憚,也知道派中的各種關係其實並不是那麼單純,但依然忍不住對張禦宏那卓爾不群的外貌,修為,威名而著迷。他甚至還因此對自己父親頗有怨言,覺得這樣對待一個天下聞名的師叔實在有失於天師的身份氣度。

    這次禦宏師叔在這裏斬殺蛇妖,為天師教立下如此大功,說什麼也要好好跟隨在旁,請他指點自己的道法武功,還有可以趁機學學他的那一身風度。

    “少...恒亮...師弟,那就請你在這邊好好休息,師兄還有事要忙,先告退了。”雲通老道的一張臉扭成麻花,麵對著張恒亮他也不知道自己該仔細討好,還是要拿住自己作為師兄的身份來欲擒故縱,連稱呼都差點叫錯,隻能打算先退下冷靜下再說。這宏景城隻是荊南之外的小小縣城,他作為鎮守道人在天師教中身份並不算高,這還是熬了多年才得來的一個職位,突然見到天師之子,簡直就是和尋常七品縣令突然間遇見皇子一樣驚慌失措。

    “有勞師兄了,師兄自便就是。”張恒亮雖然心中也頗看不起這位雲通師兄,但該有的禮儀風度還是沒有絲毫出錯,彬彬有禮地還禮。

    就在雲通老道狼狽不堪地退出院門口的時候,兩個人也同時走了進來,還對一臉古怪的雲通老道好奇地看了看。張恒亮也朝那兩人看了一眼,但一看之下眼神卻是再也離不開了。

    那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男的身著道袍,隻是一看之下張恒亮就從道袍的細微處看出這應該是上清茅山的弟子,而那女子隻是一身白衣,不著絲毫脂粉和多餘的打扮,隻是一頭如絲綢般的如瀑長發隨意散落下來,就帶出了無數的風采和風情。女子的眉目幾乎是完美地詮釋了‘完美’地這個概念,咋一看帶著少女般的清純和活力,仔細一感覺內中似乎又隱含著一種能勾引起人最深處**的豔麗和魅惑。

    就在看到這女子的一瞬間,張恒亮就覺得自己頭腦中一片空白,而心底最深處好像又有什麼細微得從沒發覺過,卻龐大得好像整個神魂都在震顫的東西被觸動了,當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上前拱手,對著這女子說道:“在下龍虎山張恒亮,不知這位仙子是......”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21:48
第五十三章 彙合(一)

    “恒亮,你看,這便是地靈師這段時間在荊州出沒的軌跡。你能從這些軌跡上看出什麼來麼?”

    張禦宏指著的荊州地圖上,用紅筆標示出了幾處,那些正是前段時間地靈師出沒過的地方,標示旁邊還用蠅頭小字寫上了時間,依時間來看最後的一處就正是宏景縣。

    張恒亮用手搓著光生生的下巴,用力皺著眉頭看著地圖,沉吟了半晌之後搖頭:“看不出,請師叔指點。”

    “剛才我也已經將地靈師在這幾處的所作所為告訴你了,如果將之聯係起來,你能想到什麼麼?”

    “...這些地方相距的距離都不近,方位也全無規律,地靈師可是害怕他在一處吃人之後迅速消息傳開,令其他地方聽了風聲有了警戒,所以才如此隨便亂找的地方麼?”

    “不對,他應該是在找人。或者說,應該是在等人去找他。這應該是他和某人在從龍虎山逃脫之前便所定下的接應之策。”

    張禦宏指著地圖耐心地對張恒亮解釋。因為從今日起,這位天師嫡子就要加入他搜捕地靈師的隊伍了。說起來這簡直好像有些兒戲的味道,但偏偏就是如此,他還無法拒絕。

    之前當張恒亮既然纏著來問張禦宏的時候,張禦宏便將所有的前因後果,內中秘密都說了出去。張恒亮的年紀雖輕,畢竟身份特殊,有關地靈師的秘辛也是早就知道的,這些事似乎也沒瞞著他的必要。而在聽說地靈師逃遁。張禦宏一路追來和地靈師大戰等等之後,張恒亮也是吃驚得幾乎不能自己。

    “既然是如此重要之事,派中如何不多派人手來幫禦宏師叔?那地靈師曾得祖師指點道法。又不惜冒險成就陽神法體隱匿暗中,就算師叔修為精深,道法無敵,但要對付這樣的敵人也太危險了吧?還有這地靈師之秘事關我天師教的臉麵,派中怎能處置得如此隨便?”

    “天師如此處置,自有他的道理。”張禦宏當時隻能意味深長地淡淡苦笑了一下。其中的緣由他自然隱隱能猜出,但卻不能說。反而還要替張恒亮解釋。“地靈師修為精深,來去無蹤,修為不夠的尋常派中弟子就算再多也是無用。隻能是送羊入虎口,反而容易將事情鬧大走漏風聲,反不如就這樣讓我一人追蹤還更來得更能因勢而動,應對自如。”

    沉思片刻之後。張恒亮忽然說道:“那我就在陪著師叔身邊和師叔一同追捕地靈師。就算我修為不夠,也許幫不上什麼忙,但能夠親眼目睹地靈師和師叔鬥法,親身經曆這等千年難得一遇的大事,也是難得的鍛煉。”

    “這如何使得?”張禦宏眉頭一皺,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地靈師手段奇詭,修為精深難測,即便是師叔我也不敢說有多少勝算。如何能讓你身處險境?你還是跟著劉洪德師叔一起速速回龍虎山去吧。”

    張恒亮卻很堅定地搖頭說:“師叔無須掛慮,父親臨行之前給了我不少符籙防身。麵對地靈師之時就算我幫不了什麼忙,自保卻是定然沒問題的。這趟雲州之行我感觸良多,覺得自己眼界和曆練確嫌淺薄了些,若不經曆風雨波折如何能有所長進?日日呆在荊南之地安全到是安全了,對自身又有何益?師叔年少之時不也隻身闖蕩天下,曆盡艱險嚐盡世間冷暖,這才有今日的修為?”

    “不行,此事太過凶險,我是絕不會同意的。”對於這樣的要求張禦宏當然是斷然拒絕。不過同時他也微微感覺奇怪,這師侄看似和往日有些不同,好似真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似的。

    當時張恒亮也並沒有再多說什麼,知道再那樣堅持也是無用,就默默退下了。不過就在第二天,張禦宏忽然就接到了來自龍虎山的傳訊符鶴,上麵是張天師的親筆所書,短短幾句話的意思就是同意張恒亮留在張禦宏身邊,希望張禦宏多加照拂,讓他在這難得的機會中鍛煉一番。原來居然是當天晚上張恒亮便用了張天師特意給他準備的傳訊符鶴,將這裏的事和自己想留下來的意思一同傳了回去,而張天師居然也就同意了,立即以符鶴向張禦宏傳訊。

    張禦宏很吃驚。傳訊符鶴每一隻都製作不易,教中對使用也有嚴格規定。就算張恒亮身份特殊,身上所帶的這隻傳訊符鶴也該是用以特殊情況下使用的唯一一隻,但他卻在這種問題上用了出去,更為古怪的是,張天師居然同意了,還立刻用符鶴傳訊過來。

    早就聽聞張天師和天師夫人對這個唯一的兒子非常愛護,但愛護到這個地步,似乎已經有些不恰當了。這安排中應該是另有什麼其他的用意。張禦宏隱隱能感覺到一些古怪。

    不過無論他怎麼想怎麼感覺,既然天師旨意已到,他也不得不接受。張禦宏還隻能盡力說服自己,這也許並不是件壞事。作為一個將來有可能繼承天師之位的少年,趁他自己有心的時候多增長些見識和經曆這確實是有必要的,張天師連符鶴都替他準備得有,那其他護身法寶也不會缺,隻要自己小心些便是了。

    “找人接應他?這怎麼可能?地靈師在龍虎山中關押數百年不見天日,龍虎山凝聚整個荊南的民心信仰數百年,借正一龍虎大陣之力籠罩全山,和曆代天師心神相連,即便當年魔教肆虐之時麵對正一龍虎大陣也無法潛入作亂,怎麼可能有人會在事先和地靈師約定?”

    對這個問題,張禦宏也撫須皺眉說:“這一點我也百思不得其解。照常理來說這確實匪夷所思,但夏道友的分析又有道理......”

    張恒亮神色略有些複雜。好像是故意地做出有些不屑的表情:“哼,那茅山派的家夥麼?不過是支流小派出身,對我龍虎山之事能有幾分了解?又那般年輕。一臉的油滑之相,想來不過是信口開河罷了。”

    “恒亮,若是帶著自身情緒去看人見事,那和睜眼瞎有什麼區別?夏道友年紀雖比你大不了多少,但江湖經驗極足,為人也聰穎仗義,他的這番見解別出機杼。便是身在局中的我斷斷想不出的論斷。你對他有幾分了解?就這般臆斷。”張禦宏的聲音不禁露出幾分嚴厲,然後指著地圖上標記出的幾處說。“你看到沒有?地靈師在離開荊南之後,選擇出沒的幾處地點相互之間的距離幾乎都差不多。而且就算不是繁華之處,也絕不是蔽塞的小村小鎮,一旦有什麼事發生之後便能將消息傳播到四方去。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能掌握到地靈師的大概蹤跡。”

    “地靈師在這幾處的所為我剛才也告訴你了。和在這宏景城中鬧出的事端大同小異。都是以高人身份引得百姓注目,他再在其中挑選身強力壯神元氣足的來吞噬。若單單隻是為了吃人,地靈師絕沒有必要每次都弄出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出來。以他的心機狡詐,生性更是謹慎,這有些莫名招搖的行事風格斷然是另有目的。聯係這些地點之間的位置,我和夏道友商議之下覺得他極有可能是想將消息傳播開去,告知一個他也不知具體方位和身份的人他現在的所在。也隻有事先有一定約定和默契的人,才會理解這樣隱晦的傳訊方法。”

    “...這些畢竟隻是並無實證的憑空猜測而已。對如今我們的行動又有何助益?”

    “在找不出任何真憑實據的情況下,這推論就是我們現在唯一能依仗的方向。既然地靈師最後所出現的地方是這宏景城。我們暫時便在此守株待兔,靜觀其變。”張禦宏手撫唇邊長須,眼中精光一閃而過。“我有個感覺,地靈師如今最大的破綻就是在這他要等的人身上......”

    “對了,師叔。”張恒亮像是忽然想起來一樣,用很隨口一問的口氣問道。“淨土禪院的十方和尚,明月姑娘可還要和我們一起麼?地靈師之事事關我龍虎山機密,如今都被他們知曉了,不知師叔覺得此事該當如何是好?”

    對著這個忽如其來的問題,張禦宏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看著張恒亮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

    黃昏時節,宏景城往南一百多裏左右的一個小鎮上,劉洪德帶領著其他人住進了鎮上唯一的一座小客棧。一眾十多位天師道長,引得客棧掌櫃連忙前倨後恭前來親自接待,將幾間上好的房間騰出來請各位天師入住,客棧中住著的其他旅客也頻頻側目。

    在宏景城稍微休整了一番之後,所有人都不再是那般落魄的模樣,得知雲州蠻子和唐家人都不會追到這裏來,也再沒絲毫之前的惶惶不安了,看起來一個個都是神完氣足風度翩翩的天師道長,尤其幾個年輕些的還留著在宏景城看到那蛇妖後的得意和興奮。

    唯獨隻有領頭的劉洪德一臉灰敗和木然,不是之前的旅途疲憊還沒恢複,而是種心喪欲死後的麻木,他也沒和其他人一樣身披道袍,而是穿著一身。

    “劉師兄,到底是出了什麼事了?是禦宏師兄對你說了什麼了麼?張恒亮自己要留在那裏,和師兄你又有什麼關係?”同行的和他比較親近的兩個中年道人自然是早就發現了他的不妥,一路之上詢問過好幾次了,但他隻是搖頭什麼都不願多說。

    住進客棧房間之後,同屋的師弟又再次出言詢問,他還是搖了搖頭,鼓起個有氣無力的苦笑:“沒什麼,純粹是我自家之事,倒是連累幾位師弟操心了。師弟且先休息吧,我出去走動走動散散心。”

    已經走了整整一天,哪裏還需要走動散心的。劉洪德隻是不想留在那裏麵對幾位師弟們的詢問,或者說隻是想盡量離他們遠一些,特別是那幾個年輕弟子,劉洪德現在隻是看到他們便覺得不舒服。

    獨自走到小鎮外一條小溪邊,聽著溪水的嘩嘩輕響。感受著周圍逐漸暗下去的寂靜,劉洪德的心中是一片死寂,但是死寂的最深處又好像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正在不甘地怒吼。

    張禦宏已經將這之前天師教中所發生的事情告訴他了。地靈師的走脫。教中諸人對其走脫之後的應對安排,以及誰該來對這事負責的問題。最後是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結果,居然是當時明明身在千裏之外的雲州深處的他來承擔這個責任。

    對於這個簡直匪夷所思的結果劉洪德並沒有懷疑。不隻是他知道張禦宏不會騙他,還因為他在教中四十餘年,從最低層的雜役道人不依靠任何背景助力一步一步地走上來,更是眼睜睜地看著張元齡是如何從一眾叔伯兄弟中脫穎而出繼承到天師之位的,對龍虎山中上上下下的一切太清楚了。他很明白這個看似匪夷所思的結果其實是一種必然。

    地靈師既然已經走脫了,那對天師,特別是幾位長老來說。最重要的不是這其中到底是什麼樣的緣由內情,而是這個責任該由誰來承擔。這責任太過重大,幾乎可算是他入教以來龍虎山所出的最大的一個漏子,無論是誰擔到了這個責任都不會輕鬆。廢去修為逐出山門這大概已算是最輕的。

    地靈殿的存在意義十分古怪。以派中核心弟子嚴加看守這是多少代就傳下的規矩,但偏偏多少年來也不曾出過絲毫的差錯,連當年魔教幾乎攻破了龍虎山,這殿中鎮守的地靈師也沒出過絲毫的差錯,如果不是每年定時要送入的血食,大家幾乎都以為地靈師其實已經死掉了。於是這一代一代地傳下來,看守地靈殿便成了一項看似責任重大,其實卻十分輕鬆的事。教中對看守地靈殿的功勳俸祿都十分優厚。於是最後有資格看守地靈殿的都是各位長老和天師的弟子子侄。這些弟子子侄不隻是各位長老和天師的親厚之人,更是他們的臉麵。甚至關係到各位長老之間的力量平衡。要知道這等重大的責任一旦落到實處,牽連出的極有可能就不是一兩人的問題了。

    這樣的情況下,找一個不屬於任何一派勢力的,不那麼重要的人來承擔這個責任就成了必然。恰巧劉洪德就是這樣一個人。他自少年時拜入龍虎山門下,一絲一毫的張家的血緣關係都沒有,也從不主動向任何一位張家的長老執事靠攏,可說是個異數。隻是因為確實踏實能幹,而且傳聞有個弟弟在真武宗中擔任長老,教中諸位長老和天師才對他屢屢委以重任。

    不過麵對這樣的非常情況,又隻能找出他這樣一個和地靈殿有些幹係的‘外人’來,這最後的一個‘重任’也就隻能這樣落在他肩膀上了。

    張禦宏倒是對他說了,讓他隻是將同行的少年帶回荊南即可,不用跟著回龍虎山,尋個由頭就在荊南找個地方暫時住下,等他解決好地靈師這邊之事後來找他一同回山,必定想辦法給他爭回個公道。對此他明麵上答應了,背後卻隻能苦笑。這位名滿天下的伏魔真人其實在龍虎山中所受的猜忌和排擠是外人難以想象的,可能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身為天師的張元齡到底有多忌憚他。所以張禦宏的這番心意劉洪德敢肯定是十足十的,但效果如何不用猜也知道。

    想到自己多年以來一直還以自己的奮發能幹,不依靠任何背景純以自己的努力在這張家的龍虎山中一路走上來而自傲,劉洪德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兩眼中都泛出了眼淚。

    笑聲在曠野中孤零零地傳出去老遠。笑了半晌之後劉洪德才澀然止住了笑聲,周圍隻是一片索然的寂靜,連蟲鳴聲都沒有,宛如天地都忽然死了一樣。劉洪德隻感覺全身輕飄飄的沒有著落,多年苦練的道心和內氣都不知道哪裏去了。

    忽然一陣急匆匆腳步由遠而近朝這裏奔來,速度還頗快,多年行走江湖積累起來的經驗讓劉洪德馬上收拾起了心境,他能分辨出這不隻是人的腳步聲,。

    一輪新月已經掛在沒完全黑下去的天邊,借著隱約的天光,劉洪德能看出是個年輕女子正在朝自己這裏疾奔而來,後麵兩隻宛如豹子般的黑影緊緊跟在後麵。顯然是自己的笑聲把這正在逃命的女子給引過來的。

    女子的輕身功夫不錯。但也隻是不錯而已,後麵兩隻黑影與她的距離正在逐漸縮短。女子正鼓足最後一股氣沒命地奔跑,連出聲呼救都不敢。唯恐泄了一口內氣慢了身法,但即便隔著還有數十丈的距離,這隻能隱隱約約見物的暮色中,劉洪德覺得自己都能看清那女子眼中的恐懼和哀求之色。

    劉洪德抽出腰間的長劍就朝那女子奔去。隨著這女子和身後緊跟的那兩道黑影的接近,傳來的還有空氣中的一股隱約屍臭,四十多年天師教道士養成的本能讓他根本不去細想就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兩條黑影一個飛撲,眼看就要撲到前麵那女子的身上。劉洪德手一抖,兩張天師符化作兩道黃光就擊在了黑影上。他江湖搏殺經驗極足,無論是和人搏殺還是和妖魔陰鬼鬥法都很有經驗。並沒有普通天師教道士那種不屑使用符籙的習慣,而且剛剛從雲州那等需要小心的地方回來,隨身都帶著自己平時製作的符籙。

    兩道符籙擊在黑影身上,兩道金色的銅鍾虛影在空中一閃而過。炸出兩聲宛如黃鍾大呂般的聲響。那兩隻黑影也被炸得飛了出去,同時如同被沸油潑中一樣全身發出滋滋的響聲,一股好似腐爛了的死老鼠再被煎焦了一樣的臭味彌漫開來,中人欲嘔。

    “咦?居然真是魔道屍傀之術?”劉洪德微微一驚。當年魔教雖然覆滅,但是流傳出來的各種功法門道卻不少,除了至高的天魔五策之外更多的還是各種外道邪法,煉屍抽魂,養蠱飼妖等等多不勝數。都是魔教收集各種陰損小術來又重新改良過的。這些法門雖然比不得天魔五策那般神奇,但勝在簡單易學而且威力極大。就算大乾朝廷聯合江湖各大勢力打壓,江湖中偷偷摸摸學用的卻總是有。不過在這距離天師教根本之地荊南這樣近的地方倒是第一次見。

    雖然看似被炸得很慘,但兩隻黑影在地上隻是一滾就又重新站了起來,卻並沒理會攻擊它們的劉洪德,四隻死白色的眼珠子直愣愣地看著那趁機跑出段距離的女子。這是兩隻犬狀的屍傀,有豹子般大小,和那些放置久了的風幹屍體一樣身上錯落著腐肉和幹枯的皮肉,但沒有尋常僵屍動作間的僵硬,從動作間可以發現行動敏捷力量強大,看樣子不輸於尋常獅虎。

    “哼,這屍傀還真作得有幾分道行。”劉洪德冷哼了一聲。剛才他就發現這可能是屍道妖物,用的兩道鎮邪天師符就有破邪除穢之效,想不到卻還不能一擊製勝,看起來製作這東西的人還不是泛泛之輩。

    不過也僅此而已。在天師教修行了四十餘年的道法武功,就算還沒有踏入先天之境,但劉洪德的一身修為也不輸於任何一地的鎮守道人,搏殺和對付這些妖物鬼怪的經驗更是豐富無比。他又掏出兩張符籙來拋向空中,劍尖一點,符籙就化作兩團燃燒著的金色火焰懸浮在半空。

    兩隻屍傀沒有表現出絲毫畏懼或者凶戾之類的氣息,這根本就是道法控製下的傀儡,有些像是神機堂的機關一般,隻會按照製作者設定好的意圖去行動,隻是又要比機關那等純粹的死物靈動了許多,至少無論再精妙的機關獸也不能如這兩隻屍傀一樣自行追殺目標。

    不過既然是死物,就有應對的巧辦法。這兩朵金色火焰一祭出,那兩隻屍傀就猛地一下跳了起來直接朝那裏撲了過去,好像那金火忽然變得比他們要追殺的目標更吸引人一樣。

    劉洪德單手拈訣朝劍上一彈,同時口中一聲低吟,和劍上的一聲清響混在一起,兩隻屍傀在半空中的動作就忽然一僵,也沒撲中那兩團金火,落下的時候就直挺挺地翻倒在地。這一聲混響對屍傀的影響好像也是極短,屍傀倒地之後就恢複了行動能力,身體一翻就要站起,但劉洪德運劍如風,兩劍挑起半空中的兩朵金火分別深深地刺入了屍傀的胸口。

    屍傀的動作沒停,還是很迅猛快捷地站了起來,好像還要做勢朝劉洪德撲來,但是它們的身體都像火爐旁的蠟一樣飛快地融化變形,隻是幾眨眼的功夫就連站都站不穩了,搖晃了一下就自己摔倒在地,很快就化作了兩灘奇臭無比的黑水。

    這時候逃跑的女子也遠遠看到了這情形,大著膽子轉身走了回來。劉洪德收劍入鞘看了這女子一眼,昏暗的暮色中,依稀可見這是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少婦,身姿苗條婀娜,神情狼狽神色慌亂中也不失秀麗,女子的肩膀上有幾道傷痕,似乎是之前的屍傀留下的,手中還提著一個不大的藤箱。

    女子走到近前,張張嘴似乎要說些什麼,但身體一軟就朝旁邊倒了下去,劉洪德連忙出手將她抱住。入手一片帶著活力和生機的綿軟,同時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幽香傳來,讓劉洪德一片死寂漠然的心中也忍不住微微一動。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21:50
第五十四章 彙合(二)

    暗黃色朦朧的燭光照亮著破舊的屋頂,不大的空間中彌漫著一股男女歡愛後特有的那種腥甜味,感覺著身邊那具充滿了活力和誘惑的**,劉洪德有種極度不真實的感覺,好似正置身於夢中一樣。

    當然,這是個無與倫比的美夢。近六十年的生命中,他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過會有這樣的奇遇,耽於修煉和多如牛毛的教中事務,他沒有和其他很多正一教道士一樣婚配,都幾乎已經忘記了作為男人的樂趣和意義,這剛剛的經曆才讓他體會到了天下間最美妙的滋味。

    一切的發生好像又都是那麼自然而然。這女子受傷中毒,那種魔道屍傀上一般都有著足以將人變作僵屍的陰祟毒素,他隻能找個地方替她拔毒療傷,但出於一種微妙的心態,他也沒有將女子帶回客棧,而是在小鎮邊緣上找了戶人家,用銀子租下了一間小屋。

    接下來就是解衣療毒,女子的哭泣感恩,相互傾述,以身相報。如果是放在之前,劉洪德當然不會走到這一步,但這正好是他心喪欲死,一片絕望到有些自暴自棄的時候,於是一切就這樣發生了。

    女子名叫程水兒,是荊州東北一個小世家家主的侍妾。那世家的家主近日病危,人還沒死,家中的人就已經開始為爭奪繼承人之位和財產分配開始鬧騰起來,程水兒本是隻身嫁入的江湖女子,在那家中勢單力薄根本沒有什麼依靠。偏偏因貌美能幹還頗得家主喜愛,自然就早早成了被清除的對象,大婦和幾個兒子暗中去請來殺手要將她暗害。她也有所察覺,連忙收拾起東西逃跑。那殺手是修煉魔門屍鬼道的高手,幾乎不用自己出麵,隻是派出幾隻屍傀來追殺她就將她逼上了絕路,如若不是在這裏恰好碰見了劉洪德,恐怕早就成了屍傀腹中的腐肉。

    那個小世家劉洪德也是知道的,是附庸在儒門李家下替他們掌管荊北一係列生意和利益的代言人。也算得上是荊北的一方豪強。這種為爭奪遺產而鬧騰出的一幕幕也幾乎是所有世家門派中必備的曲目,再也正常不過,隻是程水兒這女子的遭遇卻讓劉洪德心中生氣一股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鳴。尤其是程水兒哭著傾述說我在他們家辛辛苦苦十多年,自知出身卑微是個孤家寡人才更盡心盡力,為他們家做過多少事情受過多少委屈,以為他們多少還會念著我的好。哪知道還是將人看做東西一樣。有用的時候就用沒用的時候就一腳踢開還要砸個稀巴爛。這些話字字句句都正砸在劉洪德的心坎上,麵前這哭泣著的女子也說不出的可憐可愛,好似正哭在他心頭一樣,將他心靈中最深處的防線都徹底擊潰。

    女子青春火熱的身體充滿了活力和生機,又像是飽含了生命中最原始最根本的奧秘,劉洪德感覺自己不久之前還一片死寂絕望的心中被重新充滿了,雖然身體依然很疲倦,精神上卻是一種無比的踏實和有力。

    女子坐起身來。緩緩拿著床邊的衣物開始慢慢穿起,朦朧的燭光下一具白生生的**好似白玉雕成的一樣。皆有成熟女人的風韻又充滿了青春的活力,晃得劉洪德都有些眼花。

    “姑...”劉洪德開口,卻有些尷尬,實在有些不知該如何稱呼,他心中也不知該如何定位兩人的身份和關係。“...你有何打算?可要貧...我...那追殺你之人你要如何應付?可要我去將那修煉魔道妖法的殺手給除了?那等修煉魔道功法的人人得而誅之。”

    程水兒卻是搖搖頭:“恐怕是尋不到那人了。這種修煉魔功的人都小心得很,一旦出手不成便不會再冒頭。妾身傷在他手上,他又讓兩隻那麼厲害的妖物來追殺卻沒個回應,定會以為妾身有什麼厲害援手,轉頭不知遁到哪裏去了。那章家的人本就隻是出錢買他出手一次,就算去問他們,也肯定不會承認和這種人有關聯。”穿好了衣服的程水兒又轉身對劉洪德一福,淒然說:“多謝前輩救命之恩,妾身無以為報,也隻能以這身子來報答前輩。也多謝前輩能讓妾身在孤苦無依的時候能暫時有個慰藉的所在,但妾身再也不敢勞煩前輩為妾身操心。而且那章家勢大,背後的李家更是天下有數的世家大族,妾身怎敢令前輩再扯入這等麻煩中來?”

    “那...你日後打算......”

    “妾身會尋個地方好好養傷,然後再轉回去。他章家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妾身都清楚,妾身會想辦法去從他們那裏拿走應得的東西,然後找個地方隱居起來從今以後不問世事。妾身知道和他們章家相比隻是一隻小小的螻蟻,這樣會很危險,但妾身依然要去做。也不是為了報複,隻是替自己求個公平,拿回自己該得的。”

    程水兒那秀麗淒然的臉上又浮現出一種毅然,和她本來就柔弱淒然的模樣混合起來更是讓人忍不住想要將她摟入懷中好好憐惜。劉洪德感覺自己心中好像有什麼東西被狠狠觸動了。

    “等等。”劉洪德一下翻身坐起來,微微沉吟了一下之後長歎一聲。“既然你我已有了這般緣分,我又怎能忍心看你一人孤身前去冒險?我和你一起去,也能有個照應。”

    “在此之前你就先在此處安心休養一段日子,等我回來。我也先去個地方,尋回我應得的東西。”劉洪德穿好衣物,對著程水兒淡淡地一笑。“你放心,等我拿到我應得的東西之後,再不會讓水兒姑娘你孤苦無依流離失所。”

    劉洪德很快就離開了,離開的時候看起來很自信。很充實,就像個十多歲的少年正要去開創自己美好的未來一樣。程水兒獨自坐在小屋的床上,用帶著迷茫和一絲期待的眼光送走他。

    等劉洪德離去之後。一時間這昏暗的小屋中完全地陷入了寂靜。

    “感覺怎麼樣?嘻嘻嘻嘻...”一片略有些詭異的寂靜中,一個細細的古怪的聲音忽然飄了出來。

    床上的程水兒對這莫名其妙的聲音沒有一點驚訝,好像早就知道似的,她現在的臉上也早沒了劉洪德所見的那些淒婉動人,隻是一片冷冷的漠然,冷冷地隨口回答這聲音:“什麼怎麼樣?”

    “這老道的滋味怎麼樣?修煉四五十年的玄門功夫,都沒碰過女人。這一下子...嘻嘻...”

    “沒怎麼樣。既然還要靠他辦事,又怎能吸納他的功力和元陽?還有這也隻是極樂經中入門的粗淺法子罷了,我現在早已用不著了。”

    “啊。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的感覺怎麼樣?那老道士那一身六十歲的老朽身體,在你正是青春年少,不知道可以迷死多少少年郎的細膩肌膚和身體上用力挺動的時候,你有什麼想法?想吐嗎?還是享受?還是得意?那老頭將口水送入你嘴裏的時候。你又有什麼感覺?”

    這聲音又尖又細又輕柔。好像一根看不見的絲線一樣在空氣中飄飄蕩蕩地彈動著,帶著自得其樂的癲狂。程水兒的眉頭皺了起來,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牆角:“你為什麼總要問得這麼惡心?”

    牆角沒有人,隻有一隻藤箱靜靜地擺在那裏。那是程水兒之前逃跑的時候提在手中的,受傷昏迷之後劉洪德就把她和這藤箱一起帶了過來,他也根本沒有想到過要看看這箱中到底有什麼,隻是下意識地就將之放在最遠的角落上。

    藤箱中的聲音又悠悠地響起:“怎麼惡心了?你剛才不是這樣做的麼?我隻是問問罷了,我隻是很想知道。隻是很想知道......嘻嘻嘻...”

    “你還是說說有用的吧。”程水兒沒有表現出什麼反感。如若是其他人這樣問,她多少會覺得惡心或者憤怒什麼的。但自從看到這箱中的真麵目之後,她就再沒力氣和興趣對這個同伴興起任何的情緒。“你確定這樣會有用麼?張禦宏號稱天師教百年才一出的天才,當年在京城之外隻是一道法術就震碎千軍萬馬中西狄一部數十位薩滿法師的頭顱,連無忌大人都說這人極難對付,我們指使這老道去幫我們做事,真的不會被發現麼?”

    “嘻嘻...那是天師教正一道法和西狄的薩滿巫法屬性正好相克,他又借了當時軍陣中的煞氣和儒門文臣武將的浩然正氣才能做到的,天師教拘神法原本就長於借助旁人心念信仰之力,你當他自身修為真能和數十薩滿相比麼?至於你家南宮大人...嘰嘰嘻嘻...他當然會顧忌。不過你放心吧,若是單憑你的極樂經或者單憑本座的鬼心咒,那還真瞞不過去,但兩法合一再有心算無心之下就絕無問題了。張禦宏修為再高,高到天師教正一法的頂也隻有那個地步...嘻嘻...”

    藤箱中的聲音聽起來給人一種自得其樂,口沫橫飛的感覺,程水兒的臉上還是不見有什麼輕鬆的表情,依然是雙眉微皺,聲音中有著濃濃的憂慮:“但時間可來得及麼?那兩隻靈骸犬被殺,那我們行蹤必定已經暴露了,若是無忌大人趕過來的話......”

    “既然那兩隻靈骸犬都追到附近來,說明有狗腿子早就發現我們的行蹤了,遲一點早一點沒什麼區別,引來殺了做戲也做得像點嘛。我們可以跟著過去,也可以免得我那位朋友浪費時間走過來。”藤箱中的聲音依然是不緊不慢。“對了,從這老道的念頭裏發現點很有趣的東西。張元齡那老狐狸的兒子也正在那裏哦,好像還有淨土禪院的什麼和尚...看樣子會很有趣呢,會很有趣呢...嘻嘻嘻嘻...那老道那般重的怨念,也不枉本座慧眼無雙,數裏之外就發現了他,當時便知道他必定是個極好玩的可造之材啊,嘰嘰嘻嘻...”

    藤箱中的聲音在破屋中裏回蕩,難聽得像一隻瘋癲了的老鼠正在一邊大笑一邊瘋啃木頭一樣。連床上的程水兒都忍不住皺眉掩了掩耳朵。

    ###

    “無忌大人,犬衛甲部丁號稟告,他有兩隻靈骸犬突然消失了。不過以同時消失的速度來看。似乎是潛伏中不小心碰到了天師教的道士,目標暫時沒有同時瞬間徹底消滅兩隻靈骸犬的能力。具體情況甲丁號正在親自趕去查看。”

    影衛在荊州邊境的一處秘密據點中,南宮無忌正陰沉著臉聽著手下人的報告。報告的是一個身材魁梧的巨漢,即便是半跪在地上,也幾乎比直立的南宮無忌還高。但麵對著這個南宮無忌這個身材矮小的指揮使,卻比最聽話的貓狗還要溫順。

    “如今可以確定目標確實已經潛入了荊州,隻是入了荊州之後行事好像忽然就倍加小心起來。雖然也能跟住蹤跡,卻總是會遲上一步。前幾日發現目標似乎正在朝荊南接近,但荊南是天師教的屬地。天師教的道士出沒頻繁,分散出去的靈骸犬和陰魂蜂極易被發現,我們隻能分出人手去跟蹤......但雍州和西狄異動頻頻,我們的人手不足...”

    “不用多說了。除了西狄部。雍州部,京城本部的不動,其他能調動的所有機動人手都調過來,眼下這個任務的優先度暫時是最高。”

    “遵命。”巨漢先領命起身,猶豫了一下才說:“若是最高優先度的任務,是不是可以去請淨土禪院的慧光大師?請他施展觀世音漏盡十方慧眼神通便可直接找到目標,甚至是預測目標的目的。以我們目前和淨土禪院的關係,應該還足以請他再幫我們一次。”

    “不行。”南宮無忌搖頭。“修改一下。這最高優先度隻能采取內部完全可控的力量來完成,不能借助他人之手。特別是和淨土禪院,昆侖派有關聯的力量,還要嚴禁泄密。”

    “遵命。”巨漢躬身退出。

    南宮無忌背著手在室內開始開始緩緩踱步,臉上的陰沉沒有減弱半分。他並不對手下的追蹤進展緩慢有什麼意外,那追蹤的目標並不簡單,其中一個是他親手大力培養出來的得力手下,對影衛的一切手段都很清楚,另一個則太過詭異,說是個瘋子都是客氣的,偏偏還是個有非常手段的瘋子,兩個聯合之下謀定而動並不是那麼好追上的。

    但是他一定要追上去,這件事情對他來說太重要,不隻是將對他以後的布置和計劃有莫大關聯,還是他心中隱藏了數十年的一個遺憾。

    “你到底想幹什麼呢......?”南宮無忌喃喃地自言自語。他幾乎可以肯定這件事的主謀並不是他的那個手下。“...為什麼要朝那邊走...是想去雲州神木林找那幾個木頭老鬼幫忙?還是想去龍虎山找張元齡?又有什麼能拿出來換得他們出手的呢?......還是你是想...繞道回昆侖嗎?”

    再踱了一會,南宮無忌突然站住,提聲說:“叫荊州部的蝠衛主管來見我。”

    沒有人應聲,但很快地就有一個幹幹瘦瘦的中年人來到了南宮無忌麵前,單膝下跪:“荊州部蝠衛主管見過無忌大人。”

    南宮無忌沉聲問:“最近荊州有什麼情況?撿重要的說一說。”

    “是。”蝠衛部主管立刻回答。“首先便是天師教內部出了大事。上月十八,原本去陰山安撫分教的張天師忽然用雷遁法急速趕回,一天之後原本奉張天師之命去雲州神木林的伏魔真人張禦宏也禦劍飛回。”

    “哦?”南宮無忌微微有些意外。“是什麼事?”

    “具體情況暫時卻還無法得知。龍虎山有正一龍虎大陣護山,等閑外人無法進入,核心的又都是張家的人,我們無法直接安插人手。此事好像被定位機密,參與商議的隻有最核心的幾位執事和長老。現在正在通過外姓弟子的途徑打聽情況,應該不久之後就會有結果。”頓了頓,蝠衛主管繼續補充說道:“與此有關的便是張禦宏回來之後就急匆匆地下山去了,兩日之後在離龍虎山不遠的巫溪縣城中與人動手,聲勢頗大。張禦宏以禦神紫陽劍擊穿地麵與人爭鬥,巫溪縣城中所有的天師道觀中的天師神像全部炸裂,眾多香客昏倒。”

    “這是正一拘神法運用超過極限之故。”南宮無忌也禁不住動容。“張禦宏是和誰交手?在天師教的根本之地用正一拘神法都借力太過,是誰有這般能耐?”

    “張禦宏事後從地下水渠中抓捕了三個人,對外宣稱是魔教餘孽,一直潛伏在巫溪縣城中拿人命祭煉邪法。但是據我們查實那其實是淨土禪院的十方和尚,還有今年乙醜號任務的目標,茅山派清風道人和淨土禪院明月兩人。”

    “不可能,這三人加起來也遠不是張禦宏的對手。張禦宏出手對付的另有其人,這三人最多隻是被波及到罷了。”

    “但荊南部據我們了解並沒有魔教的人,雍州將軍府最近也沒有向荊州派遣什麼人手。不過巫溪縣城確實曾有些人口莫名失蹤。我們最後也沒有發現有什麼可疑之人出現。”

    皺眉沉思了一會,南宮無忌問:“那張禦宏現在在何處?在做些什麼?”

    “張禦宏如今正在荊州北部的宏景縣,不久之前剛剛斬殺了一條千年蛇妖。據說那千年蛇妖幻化人形,以高人收徒的名義四處騙人吞食。最近半月之內,荊州各地不斷有各種行蹤來曆皆不明的高人出現,也確實不斷有人失蹤。隻是千年大妖絕不會無故出現在荊北這種地方,但那蛇妖屍身就擺在宏景縣城中供人參觀,據我們的人前去看過蛇妖屍體之後,認定那蛇妖確實是有千年修為的大妖,卻絕無幻化人形之能。十方和尚等三人也一直跟在張禦宏左右,似乎也出手幫助他降妖。”

    “...有些古怪在內。”南宮無忌的眼中有光芒一閃。“將所有有關此事的資料拿過來。”

    “遵命。”蝠衛主管退下不過幾息之後就重新出現在了密室中,手上多了一疊用蠅頭小字寫滿了的絹紙,送到南宮無忌麵前。

    拿過絹紙,南宮無忌的目光飛快地從上麵掠過,眼中的光芒也越來越盛,當他看完最後一行字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原來是這樣。果然是瘋了麼...居然想用這個法子...果然不能再用‘人’的眼光來看你了......不,是我一直錯了,你本來就不是你......”南宮無忌用沉悶緩慢的聲音喃喃自語,好像每一個字都重逾千鈞。他手上,那細軟柔和的上好絹紙正在緩緩化作香灰一般的細末。

    “準備兩匹快馬......不,準備兩隻機關鷹,再叫羅三當家過來,我和他馬上趕去宏景城。”再睜眼,南宮無忌的眼中的光芒已經沉寂下來了,換上的是沉重凝實無比的其他什麼東西。“去通知犬衛,虎衛的所有人都速速趕來宏景城。”

    “厄?但...但即便換上本部最好的靈動木,機關鷹的飛行距離也不足百裏,要趕去宏景城可有足足好幾百裏,而且本部隻備有一架機關鷹而已...”

    “執行命令。”南宮無忌隻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foxglove1109 發表於 2017-8-3 21:51
第五十五章 彙合(三)

    荊州西部,從蜀州東流而出的明馱江上,一條看似不大起眼的商船正在順流而下。

    一條藏身在江邊蘆葦蕩裏的小船上,一個年輕的水盜將探出的頭收了回來,有些興奮地對船艙中打盹的老年水盜說道:“總算碰見隻落單又沒有掛上鏢行旗幟的商船,我們九龍寨今日終於也算可以開葷了。快快出去跟上去,準備報訊焰火。隻是不知道上麵的東西值錢不?能有個千把兩銀子的話也不枉我們在這裏苦守了五天。老子還看見船尾坐著個漂亮女娘,老子這次要拚命了!”

    “真的?你小子可不要看走了眼。這時節下來的商船可不多。”老水盜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將身子探出看了一眼,但是一看之下就好像被蛇咬了一樣猛地縮了回來,雙眼圓睜,竟是被嚇得不輕。

    “怎麼了?被水蜂子給蟄了麼?”年輕的水盜滿臉的奇怪,還一邊在拿著船槳準備劃出去。還沒等他把船槳伸下水,老年水盜跳起來搶過船槳就一巴掌就狠拍在了他的頭上。

    “怎麼了?”年輕水盜被拍得生痛,大叫起來。

    “還怎麼?你看沒看清楚那是什麼船?”

    “什麼船?上麵那又沒標記又沒掛旗,我怎麼知道那是什麼船啊?”

    “那是唐家的船!你還敢跟出去,想死也別帶著我啊。”

    “唐家的船?”一聽這個名字,年輕水盜也呆住了。想著自己剛才差點還要追出去。想著船尾上那個漂亮女娘,想到江湖上對這個家族的種種傳聞,全身像掉進冰窟一樣一片冰涼。腿間卻是一熱,居然嚇得尿了。

    遠處漸漸遠去的商船上,端坐在船尾的唐輕笑瞥了一眼微微有些動蕩的蘆葦叢,就算是在嘩嘩的水流聲中,那邊的些許動靜也瞞不過他的耳朵,剛才那偷窺的眼神他也感覺得很清楚,不過他也並不在意。在這明馱江水域,就算借那些蟊賊一萬個膽子他們都不敢來動唐家的船。

    “還有一天便能到了,到時下船再走一天便可到宏景縣。”

    胖胖的唐二爺一身商賈的打扮。配上他那張幾乎永遠都在笑眯眯的臉,看起來當真像是個行商。他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在唐輕笑旁邊坐下,拿過茶幾上的蓋碗茶喝了一口。

    “二伯的傷還沒好完吧?怎的這次又要陪我們出遠門?”唐輕笑看了一眼唐二爺。他上次在幾隻天工級機關獸身上受的傷還遠遠沒有痊愈,連行動起來都好像有些妨礙。

    唐二爺搖搖頭笑笑說:“職責所在嘛。這次又是和影衛和南宮家有關。你二伯我負責這一塊。當然是責無旁貸。”

    “你這樣怕是不能和人動手吧?”

    “當然不能,不過也沒關係,這次我們隻是去看看而已。老爺子說了,讓我們隻是去看看。”唐二爺很輕鬆地說,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和你哥上次的任務一樣,隻是看看而已。”

    “二伯的意思是要我記得,不能恣意妄為輕舉妄動麼?”唐輕笑神色不動。隻是手不自覺地放到了身邊的木盒之上。即便是隔著那層木盒,他也能感覺到那股血脈的共鳴。

    “小四兒。別想太多。”唐二爺一語雙關地說,然後難得地歎了口氣。

    唐輕笑默然了片刻,問:“那為什麼又要帶著我一起來?”

    “因為說不定有可能需要你出手。雖然可能性不大,卻是有的。”唐二爺聳聳肩,笑了。“到時候二伯可就要靠你來保護了。”

    “那為什麼又要帶著她?”唐輕笑朝船頭的方向輕輕擺了擺頭,瞥了一眼。雖然那裏看過去什麼人都沒有。

    “有消息說,南宮無忌很急迫地朝那裏趕過去,而且行為有些失常。帶上你媳婦兒,說不定到時候可以拉拉關係嘛。”

    “必要的時候便是道籌碼,是麼?”唐輕笑淡淡說。

    “我說你就不能當做是帶著你沒過門的媳婦出來遊山玩水看看熱鬧麼?”

    “因為本來就不是這樣啊。”唐輕笑還是回答得那樣雲淡風輕。

    兩人都不說話了,一時間隻聽水流嘩嘩的聲音,間中有兩聲水鳥的尖叫從遠近中響起,船頭隻是一片寂靜。

    “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麼這樣?”唐二爺忽然說。

    “什麼?”唐輕笑一時沒有弄明白唐二爺的意思。

    “我是說,你知不知道我們為什麼要這樣辛苦?要這樣辛苦算計,要這樣讓每個唐門子弟從小訓練得那麼辛苦,要行事不擇手段,要讓每一個江湖人聽到我們的名字都發抖?”唐二爺的臉上還是笑眯眯的,言語中卻沒有一絲高興的意思。“你真以為我們就是為了我們唐家的威名?你多少歲了?還相信這個?”

    唐輕笑沒有說話。默然了片刻之後他還是說:“那二伯說是為什麼。”

    “隻是為了活下去而已。”唐二爺淡淡說。

    “活下去?”唐輕笑對這個答案顯得有些意外。

    “對,活下去,活得久一點,就這麼簡單。”

    “天下間沒有千年的王朝,隻有千年的世家。你知道為什麼麼?因為人心會聚也會散。無論是哪朝哪代,無論是魔教也好,五行宗也好,前朝的儒門盛世也好,興盛之時無論多麼地不得了,敗亡也隻是時間罷了。人心因為相信什麼而凝聚一起,但遲早便會衰敗,因為那些東西都看不見摸不著的。當人們不再去相信那個的時候,朝代也好教門也好道統也好,便那樣就散了。”

    “但是這個不同。”唐二爺伸手過來,點了點唐輕笑的手腕。“留在你身子裏的血是不會變的。不管你相不相信。你都是你父母所生,你都有和你血脈相連的親人。所以朝代會散,教門會滅。家族卻流傳了下來。人總要抱成團才能活得下來。你看龍虎山的張家,豫州的南宮家,還有我們唐家。這天下最大的三家傳承了多久?又有多強?還有天下間那麼多的世家,就算有起起落落的,但卻永遠是這天下社稷間最為根本的組成部分。因為隻有血脈的聯係才是最牢固最根本的。”

    “張家有個開宗立派的教主祖宗,以神道設教用道門之名傳承香火。南宮家曆代都是抱著朝廷的大腿,本朝更是直接和皇家共榮共辱。但我們唐家呢?我們唐家有什麼?我們什麼都沒有。當初先祖立足蜀州的時候那還是天下九州中首屈一指的蠻荒之地。西麵是西狄最強的雄獅部,南麵是人妖**的雲州諸侗,我們隻有靠我們自己才能活下去。所以我們必須變強。我們必須事事算計。我們必須心狠手辣。能殺死對手的時候絕不讓他活著,能讓他死得有多慘就有多慘,能讓人們說起我們唐家的時候有多害怕就做得讓聽他們有多害怕。就像毒蜘蛛身上那般鮮豔的花紋一樣,讓別人害怕的真正原因。其實也隻是因為他想活下去罷了。”

    唐輕笑默默地坐著。河風將他披散的頭發和衣服吹起,仿佛直欲乘風飛去。

    “我知道你對你哥的死一直看不開。但是我隻想說,傷心的不隻是你。但我們還要活下去,所以我們該怎麼做還是得怎麼做,你明白麼?”

    半晌之後,唐輕笑慢慢點頭:“我明白。”

    “明白就好。每個唐家人都應該明白這點的。”唐二爺點了點頭,然後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船頭的位置。“你對那沒過門的小媳婦兒還是該多多上點心,畢竟你們還要一起過一輩子。別鬧得和陌生人一樣。說起來那何家丫頭也不錯的,就算不大機靈。本性卻還不錯,難得是那般貌美,你知不知道年輕子弟裏有多少人羨慕你?更重要的那可是南宮無嫣和何晉芝的女兒,無論放在哪裏哪個位置上,什麼時候都會是一道很重要的籌碼。你說是麼?”

    “是。”唐輕笑終於笑了笑,笑得冷峻鋒銳如刀。

    ###

    淨土禪院,天下第一佛宗,也是天下第一道場。

    自從大乾立國以來,因為皇室趙家中不少人都崇信佛門的緣故,淨土禪院也倍受照顧,不斷有土地等各種賞賜賜下,百餘年來不止分院別寺遍布天下,本寺更是擴建得廣大恢弘無比,整間寺院連綿十裏不絕。其中大殿極盡雄偉廣闊,菩薩雕像精美難言,僧舍難以計數,曾有信眾在其中參拜數月也未能盡數得窺全貌。

    而這宛如城鎮般的建築群中,最引人矚目的便莫過於位於最中央的十方琉璃淨世舍利塔。此塔有一百零八層,高一百零八丈,曆經百餘年才修建而成。周身盡數以琉璃水晶鑲嵌,上麵篆刻滿經文,塔內中有高僧日夜誦念真言,或是靜坐參悟佛法,每層也都供奉有曆代高僧的舍利子。塔之周身環繞佛光,光照數裏之外,每日每夜不知有多少虔誠信眾前來參拜,從寺院門口便一步一跪拜地拜到塔下。

    當初佛門天台,禪宗,淨土三宗合一成淨土禪院,便是以成就這十方琉璃淨世舍利塔為契機,整個淨土禪院可說便是以這琉璃塔而成。這琉璃塔也並非隻是一座徒具象征意義的寶塔,更是當今天下佛門的至寶,降妖伏魔鎮壓一切外道。數百年來有無數僧人在其中參悟佛法修煉神通,所有被擒捉之後送入的妖怪陰鬼也被悉數鎮壓煉化。

    而此佛門至寶真正名震天下的便是七年前西狄入中原之時。當時中原三州糜爛,唯獨有淨土禪院一隅為一方淨土,收容了數以百萬計的難民百姓,便是靠著這淨世琉璃塔之功。當時的主持容光方丈帶著三位修為最高的老和尚一同入塔,以金蓮淨火燃燒自身神魂肉身,催動淨世塔的佛光籠罩方圓五十裏,在這佛光範圍之內不止是西狄薩滿的巫術全然失效,就連最為凶悍的西狄蠻人也會覺得心神倦怠,手腳酸軟無力。輕輕鬆鬆就被斬殺。也就是經過此役之後,向來溫和而不大介入江湖紛爭的佛門在世人心中的地位開始有隱隱壓過以正一道為首的道門的勢頭。

    子時三刻,舍利塔下的廣場上雖然還是被淡淡的佛光照得清晰可見。卻是空蕩蕩的一片寂靜。

    平常時日並不是這樣的,無論日夜都會有信眾在塔下膜拜祈禱,隻是今日淨土禪院的僧人們卻在入夜之後就將廣場上的所有信眾都請了出去,再不許人靠近。此刻隻有一個老僧站在廣場中,孤零零地仰望著這已是佛門標誌的巨大建築。

    老僧須發皆白,滿臉皺紋,身著井欄袈裟。他便是淨土禪院的方丈晦光大師,可說是當今天下佛門第一人。不過此刻他身邊卻沒有一人陪同,隻是孤身一人站在這裏。眼也不眨地抬頭仰望著舍利塔。

    舍利塔的佛光朦朦朧朧,淡淡地卻又好像如有實質和生命一樣,在這夜色中將淨土禪院照得好似一片遠離人間的佛國樂土。

    忽然間,這佛光似乎消失了一下。有那麼一瞬間。這片被純白色佛光籠罩的天地好像忽然消失了一樣。不過馬上又恢複如初,中間間隔的時間短到比一眨眼更快,即便是那些信眾在場也隻會以為自己是一時的眼花。

    不過這種變化落在晦光大師這等高僧眼中那又完全不同了。他能感覺到,這極短暫消失之後再度亮起的佛光和之前已經有了本質的區別,如果說之前是浩浩蕩蕩連綿不絕宛如汪洋大海,那現在就隻是一池故意掀起波濤的靜水,已是無根之木無本之源。

    晦光大師並沒有對這種變化表現出什麼驚詫,反而像是鬆了一口氣。邁步快步走過寂靜無人的廣場,來到了塔下入口。

    就在他們剛剛來到入口出站定。塔門也剛剛被打開,一個雙目緊閉的老僧在兩名中年僧人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慧光師兄。你你辛苦了”晦光大師一看那老僧緊閉的雙眼,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那老僧緊閉的眼皮正在緩緩地凹陷下去,似乎是下麵的眼球正在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縮。

    “自作孽,何來辛苦之說?身沾因果卻妄窺因果流轉之機,如此正是報應不爽。我修為淺薄,這一雙漏盡十方慧已成懷璧之罪,正早該將之送回我佛如來座前。”盲眼老僧卻沒顯得有絲毫沮喪。“晦光師弟你也莫要作甚小兒女之態,這一條路開始了便沒回頭的可能。時至今日子時,三百八十八億遍大藏經之功終於圓滿,曆代祖師所求的光耀佛門,振興人道之舉,便是自此開始。”

    “慧光師兄現在便要啟程麼?我已命滅劫,滅難,滅相,滅色準備已久,即刻便可陪師兄一道前去”

    “去那麼多人做什麼?你還真將此事當做江湖門派爭強鬥勝了?不過是前去接引一位施主,順帶幫著十方了結一段因果罷了。我一人即可。快去快回也方便些。”

    “但師兄你的眼睛”

    “有至寶隨身,便是六識盡斷又有何妨?”盲眼老僧甩開攙扶著他的兩名僧人,開始獨自一人緩步前行。“倒是山門之中要你小心照顧,虛光師弟他們若是問起,你便推說隻是我一人妄自獨行,不用將你扯進來。至於那些天家鷹犬也要穩住,莫要讓他們看出了虛實。他們若要問起便說我們答應了他們之事必定會做到,至於中間過程如何他們便無須理會了”

    緩緩的話語聲中,盲眼老僧的身影已經遠去不見。他看似緩慢的一步邁出居然就有數十丈之遠,這幾句話之間已經消失在了晦光大師的視野中。

    ###

    荊北的連綿青山中,一條獵人樵夫踩出的羊腸小道上,兩名老者正在不緊不慢地走著。

    一個老者身穿破舊道袍,頭上帶一頂已經不大看得出樣子的道冠,頭發也亂糟糟的,卻是個形容落拓的老道士,另一個老者幹幹瘦瘦的身材,身著尋常的布衣芒鞋,看似就和一尋常的鄉間老漢沒什麼區別,隻是垂在身側的左邊袖子空蕩蕩的,原來左臂已經齊肩斷去,除此之外他腰間還別了一隻木棍,有些像是乞丐的打狗棒,又好像是趕羊驅牛隨手抽來的枝條。

    “我說你這老道,莫名其妙地想起到荊州來做什麼?還偏偏要叫上我一起?荊州的正一道牛鼻子太多,那味道太臭,我向來便不喜歡去。”獨臂老者臉上有些不滿,問向身邊的老道。

    “哈,反正你也是東遊西蕩無所事事,便是陪我一起來看看熱鬧又如何了?你沒聽說麼,天師教伏魔真人張禦宏不久之前剛剛斬殺了一條千年妖蛇,正放在那邊一座縣城中展覽呢。話說有多少年沒出現過這等大妖怪了?老道我也去看看熱鬧長長見識,說不得想點法子去弄兩塊妖蛇的甲片什麼的,以後也可以和人吹噓吹噓。”

    老道士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拈著唇邊的灰白胡須,顯得有些洋洋得意。獨臂老者卻是不屑一顧:“哼,我當是什麼不得了的熱鬧。天師教那些雜毛慣會混淆視聽,虛張聲勢,這般大張旗鼓地擺出來一具蛇妖屍體,說不定是要為了掩蓋背後的什麼醜事。不過張禦宏那小子卻著實不錯,可算是龍虎山這幾十年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人,隻是太過死腦筋了些。能活到現在還不被那幫同門坑死,算他運氣不錯了。”

    “正是正是。”老道哈哈大笑。“這般出色的人物,不趁他被坑死之前趕緊去看看豈不是可惜了?”

    “你這老道便是如此沒個正經。還有,你請我來陪去看熱鬧,卻酒也不買肉也不備,還這樣巴巴地陪你走路磨時間,若是我一人要去早就到了。”

    “唉,你說的也是,這些日子都沒吃肉了,嘴巴真是都淡出鳥來了。”老道左右張望起來。“但這一路而來碰到的都是一看便知本性善良的小鳥小獸,也不好出手打殺了拿來果腹。”

    “咦?有了。”老道抬頭,看著高空上一條正扇動著翅膀飛掠而過的黑影眼前一亮。“那隻大鳥看起來便帶著一股凶惡的戾氣,正好打下來讓我們解解饞。且讓你這老兒見識見識老道新繪的炎火刺日符,直接就將這大鳥給烤熟了,你就張著嘴等著肉落下來罷。”

    獨臂老者這時候也抬頭看到了那道飛過頭頂高空的黑影,卻是一愣,然後疾聲說:“等等,這不是鳥”

    這話卻是說遲了。老道已經從袖中抽出了一張符揚手打出,符一離手便化作一道火焰彙聚成的激流衝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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