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十州風雲志 作者:知秋(連載中)

 
mk2258 2012-11-18 10:26:39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3 165347
mk2258 發表於 2014-11-3 19:47
十州風雲誌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佛道(三)






    對小夏來說,這幾天是讓他懷舊的時光。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很有些時候沒有真正像一個野道士那樣的餐風露宿,饑寒交迫了。自從跟著正道盟那群少俠開始,吃的喝的都是之前想都沒有想過的好東西,每到一處睡的都是最好的客棧,連之前讓他撓破了頭皮的問題:符籙的本錢這個問題都不再是問題。有了茅山弟子的身份,每月都有朝廷的例銀發下來,再有了何姒兒和南宮同的交代,到了任何一處茅山派麾下的道觀中都能有不少材料隨意使用。小夏也不得不承認,就算他沒有改弦易轍,從此就老老實實地跟著何仙子和南宮公子當個正經道士的想法,這日子過起來也確實太舒坦了。

    而這幾天跟著十方一起的日子則是完全回到了以前,隻要不是留在那破敗寺廟中,每天都要在野外生火煮食取暖,想辦法找岩洞甚至是挖地洞避雨。他現在總算是明白十方為什麼能在南宮同那裏吃下那麼多了,原來在這荊南之地,一個和尚想要吃口飯那都是絕對的奢望。

    以十方神僧的名氣,就算是對南宮家來說都是難得的貴客,換作是在其他地方那是絕不可能發生這樣的情況的。現在搞成這樣,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荊南之地是天師教的根本地盤。

    自從千年之前白馬西來,佛門傳入中原之後,佛道兩教便開始在香火信徒的爭奪上有了矛盾。雖然總體表麵上一團和氣,佛道兩家的高人宗師還常常在學問道法上相互借鑒學習,互補長短,但落在實際利益上的各種摩擦千年之間便從沒消停過,尤其是在前朝朝廷召開的紫霄法會上,佛道兩教的大德真人在金鑾殿上辯論經典,再下場印證法術,更是將兩教之爭推到了頂峰。隻不過隨著後來的魔教興起,前朝覆滅。西狄南侵,佛道兩教也都在動蕩之間皆受重創,才沒心思再去爭鬥什麼。

    大幹成立之後,在朝廷的斡旋之下兩教基本上恢複了明麵上的平和,但那隻是在其他地方而已,在荊南之地,或者說在天師教的眼中。這些佛門禿驢依然是毋庸置疑的生死大敵。荊南之地,人人崇道,也差不多可以說人人都視和尚為仇人。在這裏別說是小小的十方神僧,就算是淨土禪院的主持長老們一起來也別想化到一個銅錢的緣,別想吃到一口的飯,就算拿出真金白銀來走進飯館客棧。也能被老板夥計一盆洗碗水給潑出來。

    “原來你還真需要我們幫忙才行啊。”小夏很沒好氣地對十方說道。這時候十方正在拿著他買回來的饅頭大口大口地吃著。

    “當然了。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說了要請夏施主與明月姑娘幫忙,那便一定會請夏施主和明月姑娘幫忙。”十方將饅頭吃完,很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這些天倒是辛苦夏施主,若不是有夏施主周旋幫忙,貧僧又隻有去刨野菜吃野果了。”

    他們現在並沒留在巫溪縣城中那所破廟中,而是正在巫溪城附近的野外。十方說要出來找尋那妖怪的蹤跡。這幾天都是在城外四處遊走打聽。十方化不了緣,飲食什麼的就隻能小夏來負責。也不知是南宮同覺得以十方神僧這樣的身份地位再送上什麼金銀之類的就太俗了,還是覺得十方大師這樣層次的人物根本就不可能為錢而發愁,他們離開南宮宅之時居然一點路費都沒有送上。小夏身上倒是留存得有些備用的銀錢,不過買那三匹馬來代步就用光了,這幾天來的飯錢都是小夏去將備用的符籙賣掉幾張之後才換來的。而明月還對小夏帶來的饅頭炊餅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自己跑到不遠處的樹林中去摘果子吃去了。

    “既然知道這荊南之地排斥你們佛門,那你又何苦來這裏受罪?”小夏伸手在空中虛點幾下。一道下品火行法術就應手而生,順著他的手再一指,地上的幹柴就開始燃燒起來。這時候天色已晚,隻能在這野外休息了,好在是天氣晴朗,看起來不用找山洞了。

    十方聽了連連搖頭:“阿彌陀佛。貧僧乃是前來接引一位妖施主脫離苦海,前往淨土禪院受戒的。有少許些微磨難何足道哉,又如何是受罪?”

    “妖施主?之前你不是說妖孽麼?”

    “深陷因果冤孽中作惡造業的那便是妖孽,若是有了一顆向善解脫之心的那便是妖施主,在貧僧見到這位妖施主之前他是妖孽。見到之後便是妖施主了。說起來此舉必定是佛祖的指引,之前貧僧若不是要來此接引這位妖施主,也不會在這荊州偶遇南宮公子的飛鴿傳書,也不會知曉明月姑娘居然被宵小所困,於是貧僧才急急趕去南宮公子處,將兩位接來這裏,一則可護住明月姑娘免受宵小之擾,二則也請兩位來助貧僧一臂之力,共同完成這場功德。”

    小夏卻是聽得一怔:“原來是這樣?你是在這荊州接到南宮同的信的?他的信沒送到淨土禪院去麼?”

    “若是從淨土禪院出發,貧僧怎能那麼快就抵達荊陽城?貧僧是偶爾在一隻鷹隼抓下救下一隻信鴿,上麵便有南宮公子送去我師門的信。”

    小夏往火堆中扔了幾塊木頭,問:“...那你師門現在知道明月姑娘的事麼?”

    “這個自然是知道的。明月姑娘多少也和正道盟那幫少俠一起行走,又頂的是我淨土禪院的名號,我師門就算不如唐家和影衛一般精於消息情報,但也不聾不啞。”

    “...那...你師門對明月姑娘之事怎麼看?”小夏問。這個已算是他現在心中最大的一個疙瘩,反而是他自己身上的麻煩雖然大得多,也許是太過大了反而有些麻木了,遠沒有明月這件事讓他煩心。之前淨土禪院對明月不管不問可說是礙於臉麵,怕一些事情傳揚出去,但若是自家送上門去那又完全不同了。任何一個老江湖都知道,最能保守秘密的那就是死人。

    雖然小夏說得很含糊,但十方無疑很清楚其中的意思,回答說:“夏道長你放心。無論我師門怎麼看,貧僧便是拚了性命也一定護住明月姑娘的周全。”

    隻是小夏聽了卻皺了皺眉頭。這樣的回答聽起來並不怎麼讓人放心。十方好像看出來了他的顧慮,又補充了一句:“而貧僧的性命,在我師門眼中卻還是有些分量的,至少遠比些虛名更為重要得多。”

    小夏也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夏道長還是不放心?”十方皺眉,那一雙眉毛也皺做兩團圓圓的黑球。看起來頗有些滑稽。“那貧僧如果說,明月姑娘活蹦亂跳,高高興興自由自在地到處亂跑,這是對我淨土禪院有莫大好處的,那夏道長你便放心了吧?”

    “真的?”這話聽了小夏不隻是放心,簡直就是喜出望外了。

    十方卻長歎一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枉我還一直認為夏施主乃是深具慧根,眼光脫俗之人。原來看世事也是如此的重利輕義麼?”

    小夏聽了卻是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我要看這世事如何,這江湖這世道本來便是如此的好不好?個人之間還有情誼道義可言,涉及到門派勢力的那自然要用利益來說話。”

    “難道我佛門就不能以慈悲心懷來普度眾生麼?譬如貧僧這番來荊州接引那位妖施主前去禪院...”

    “若是你自己要來,我便還有幾分相信,若是你師門要你來的,我就覺得你們是在找個機會掃龍虎山的麵子。要能在這荊南之地捉一隻為害一方的妖怪回淨土禪院去。張天師明年那除妖滅魔令我看是不用寫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十方連連搖頭,臉上好像終於有幾分氣惱之色,隨即終於又長歎一口氣,澀然說:“好吧。這一點確實是夏施主說對了,方丈讓我來接引這位妖施主確實是有幾分這個意思。但這原本確實也是功德一件。否則不管是放任他在此作惡還是讓他落入天師教手中都是枉自害了人命。”

    小夏對這些卻不是怎麼關心,問:“那你之前說的那個可是真的?出家人亂打誑語可是要入拔舌地獄的!”

    “貧僧隻是說‘如果說’,假設而已,又如何是打誑語了?”十方分辯道。隨即又是麵容一整。“不過貧僧之前所說的卻確實是半分不假,貧僧就算是拚了性命也要護住明月姑娘的周全。夏道長你不信麼?”

    小夏看了看十方那一張就算是非常嚴肅認真,依然還是顯得有些喜感可愛的臉,想了想,歎口氣點頭:“信。大師不是說過,乃是佛祖的指引讓你遇見明月姑娘麼?”

    “阿彌陀佛,正是如此。”十方點頭。“從第一眼看見明月姑娘開始。貧僧便有了這種感覺,是佛祖的指引貧僧才能在這濁世中遇見明月姑娘。其實不止如此,夏道長你能和明月姑娘相遇相識,能有一段如此的緣分。這也是佛祖指引呢。”

    “那是當然的。”小夏一曬。“大師不是說過麼?世間何事不是菩提?何人不是佛子?那又有何事不是佛祖指引?”

    “阿彌陀佛,正是正是。”十方合十頌了一聲佛號。“夏道長能有這番見解,果然還是深具慧根的啊。那夏道長有沒有考慮過,說不定我佛門大法更合夏道長的心性......”

    “免了。”小夏一擺手,說道這些口頭禪正是他擅長的地方。“我道門真經有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大道衍化而成。可見大道佛祖乃是殊途同歸,學佛便是修道修道便是學佛,大師還是莫要太執於門戶之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夏道長此言有大智慧,貧僧佩服,貧僧佩服......”

    “夏道士,小和尚,你們在說什麼呢。你們快來嚐嚐,這邊的果子很好吃啊。”這時候白影一閃,卻是明月回來了。她手中抱著一大堆野果,嘴裏還吃著一個,顯得興致不錯。這些天在荒郊野外四處搜尋,對其他人說有些苦,她卻顯得自在無比。加上身邊沒有了正道盟那些讓她看不慣的少俠們,這讓明月姑娘好像是來郊遊一樣開心。

    將手中的野果分給十方和小夏,明月也坐在了火堆旁,一邊吃著果子一邊問:“對了,小和尚,這幾天找來找去,怎麼都找不到你說的妖怪啊。到底什麼時候能找到?我也想看看。你們說的妖怪到底是什麼樣的。”

    說到這個,十方也是皺眉:“這個麼,貧僧也是覺得奇怪。貧僧慧光師叔的觀世音漏盡十方慧眼神通已有極深境界,甚至已可觀察到因果輪轉之機,有一對施主夫婦的兒子在這巫溪縣城附近莫名失蹤,便央求我慧光師叔一探究竟。我師叔施展神通之下便有察覺到這裏應該有一隻妖施主正隱匿作惡,急需我佛門度化。但是貧僧上次前來一無所獲不用說,這些天來四處走動查訪,也詢問不到任何消息,連妖氣也感覺不到一絲,著實有些奇怪。”

    “......會不會是在巫溪縣城內?”

    小夏隨口問了一句,但是旋即自己也啞然一笑。這裏是龍虎山的根本之地。城中不隻道觀足足有四五座,道士也是滿地亂走多如狗,還不是那種隻會幾手五行符籙便出來混飯吃的野道士,乃是正宗的天師教弟子,無論怎麼樣的妖怪想來也是不可能隱匿在其中的。

    ###

    當王無為從張寡婦家偷偷摸出來的時候剛好是子時三刻,這時候巫溪縣城裏已經是一片漆黑和寂靜,這兩天陰雨不散,天空看不見半點的月光星光。不過偶爾打更人的聲音和大家宅院門口的燈籠還是給這夜色添加些生機。

    王無為深一腳淺一腳地歪歪扭扭走了兩步,腳下一滑險些在泥水中跌倒,站穩之後想了想,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他東摸西摸地從懷中摸出兩張符紙來迎空一晃,一團黃色的光暈就在他手上亮了起來。雖然符紙在緩緩化灰而去,這光卻並不是火光。其實也並沒有多亮,不過在這漆黑中用來照亮也勉強夠了,王無為也就趁著這光搖搖晃晃地朝道觀中走去。

    一邊走著嘴裏一邊哼著個老掉牙的老調,王無為的心思還掛在張寡婦那一身雪白細膩的皮肉上。在榻上出了身大汗之後,之前那一壺黃酒的後勁也上來了,微微的眩暈感和著事後的爽利勁混在一起,讓他覺得大概神仙也就隻能這樣快活了。街角一個打更的老漢看見他手裏的光亮立刻便站住了,等他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的時候馬上送上一臉討好的笑容,一躬身說聲:“道長好,可要老漢送你一程?”

    “走你的,道爺還沒醉呢...對了,別對旁人說起今日見過道爺啊。”王無為揮揮手,打發走打更老漢,自己轉身搖搖擺擺朝另一邊的巷子裏走去。這一聲道長叫得王無為滿身毛孔又是一鬆,心裏又開始尋思起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當真地能拜進龍虎山門,當個天師教道長?雖然他現在還隻是個幫清心觀打雜采購的罷了,但這他手裏用的這兩張符籙,這一手符法,卻都是正統天師教的法術,誰叫他老爹乃是清心觀觀主的幼時好友呢?隻是當真當了一位龍虎山的道爺之後,雖然不似那些禿驢一般的清規戒律,依然可以有酒有肉娶妻生子,但這寡婦家卻是萬萬不能再去了......

    走著走著,王無為忽然看見前麵的路一下亮堂了起來。看看手裏已經快要完全化盡了的符紙,他肯定這並不是自己弄出來的光亮,再定了定神,才發現這光卻是來自前麵巷角。

    王無為微微詫異之後立刻便是大步上前,這光和他手中的光一般無二,他一看便知是正宗天師道法才能散發出的純正符光。這巫溪城中正規的天師教道士起碼上百,能如他一般能用兩手膚淺法術的更起碼上千去了,不過這等符光的亮度來看,不大會像是他這樣的三腳貓的功夫,也不知是哪位道長這半夜來此作法。

    剛拐過巷角,王無為便看到一尊金光籠罩的人形。這尊人形有形無質,好似根本就是由濃烈無比的金光凝聚而成的,在這黑夜中看起來簡直有些耀眼,這人形五官雖然一片模糊,但身軀四肢上卻能看得清楚,乃是一套威武無比的武將戰甲。

    “不知是哪位真人在此?小人王無為,清風觀外務雜役,在此有禮了。”王無為雖然隻是學了點皮毛道法,但是眼力卻還是有的,一眼就能看出這乃是天師符法中相當深奧上品的金甲神將,而且從這金甲神將身上的金光來看,用出這法術的道長修為絕對不俗。王無為的酒勁馬上就醒了一大半,立刻躬身拱手見禮。

    不過同時他心中也是暗暗覺得有些奇怪,這半夜三更的,在這巷尾角落裏施法也就罷了,而且他好像剛剛轉過來的時候還隱隱看見那尊金甲神將是剛剛從牆下的水溝裏冒出來的。南方之地多雨水,荊南之地偶爾還會遇見台風裹挾巨量的雨水海水一起登陸,所以城中的下水道都修建得極為廣闊寬大,這巫溪縣城自然也不例外,隨便找個入口人不用彎腰就能走進去。不過再寬大的水溝依然還是水溝,垃圾汙穢什麼的那是絕對免不了,這金甲神將並不能離開施法之人很遠,這周圍又沒看見有人,好像這施法的道長也是鑽進那水溝中去了。

    沒有人搭話,隻有那金甲神將一邁步走到了王無為的麵前來。

    “真人有何差遣?”就算這深夜之中,這場麵看似有些詭異,但王無為心中還是沒有半絲害怕,依然躬身問話。倒不是頭上的那點酒勁的原因,在這荊南之地生長了三十多年培養出來的心氣,還有這天師符法的金光,都給他無比的安全感。就像小孩女子遇見惡狗會覺得怕,屠夫好漢們看了卻隻會胃口大開一樣,無論是妖怪還是惡鬼的概念在荊南之地的人心中根本不會產生任何恐懼。

    所以王無為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有其他任何的可能,就算看著那金甲神將的手伸過來,他都還隻是在思考這位真人道長是不是有什麼機密用比較隱秘的方式來告訴他。

    嘎巴一聲輕響,王無為的脖子在金甲神將的手中像是根幹透了的稻草一樣,輕輕地就被捏斷了,他的身體一下也就像隻空布口袋一樣地軟了下來。不過他的身體也沒有落地,而是被金甲神將提在了半空,剛剛捏斷了他脖子的金甲神將並沒有停下動作,雙手不斷地拉扯折疊,隨著骨頭斷裂的清脆悶響,王無為的身體很快地就被揉捏成了一團,像是一個古怪的包裹。金甲神將的動作很快也很流暢,好像早就做這個做得很熟練了一樣,而且就算王無為的身體一眼看去幾乎已經沒個人形了,卻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一手抓著這個幾個呼吸之前還是個人的肉包裹,金甲神將轉身又走進了下水道中,他的動作看似生硬,卻沒有發出絲毫的聲息。隨著走進下水道的深處,金甲神將身上所散發的金光也在這巷尾角落消失了,這裏又徹底恢複了一片寂靜平和,隻有遠處打更老人的聲音還在單調地重複著。
cchjames 發表於 2014-12-8 11:46
第二十七章 佛道(三)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很有些時候沒有真正像一個野道士那樣的餐風露宿,饑寒交迫了。自從跟著正道盟那群少俠開始,吃的喝的都是之前想都沒有想過的好東西,每到一處睡的都是最好的客棧,連之前讓他撓破了頭皮的問題:符籙的本錢這個問題都不再是問題。有了茅山弟子的身份,每月都有朝廷的例銀下來,再有了何姒兒和南宮同的交代,到了任何一處茅山派麾下的道觀中都能有不少材料隨意使用。小夏也不得不承認,就算他沒有改弦易轍,從此就老老實實地跟著何仙子和南宮公子當個正經道士的想法,這日子過起來也確實太舒坦了。

而這幾天跟著十方一起的日子則是完全回到了以前,只要不是留在那破敗寺廟中,每天都要在野外生火煮食取暖,想辦法找岩洞甚至是挖地洞避雨。他現在總算是明白十方為什麼能在南宮同那裡吃下那麼多了,原來在這荊南之地,一個和尚想要吃口飯那都是絕對的奢望。

以十方神僧的名氣,就算是對南宮家來說都是難得的貴客,換作是在其他地方那是絕不可能生這樣的情況的。現在搞成這樣,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荊南之地是天師教的根本地盤。

自從千年之前白馬西來,佛門傳入中原之後,佛道兩教便開始在香火信徒的爭奪上有了矛盾。雖然總體表面上一團和氣,佛道兩家的高人宗師還常常在學問道法上相互借鑒學習,互補長短,但落在實際利益上的各種摩擦千年之間便從沒消停過,尤其是在前朝朝廷召開的紫霄法會上,佛道兩教的大德真人在金鑾殿上辯論經典,再下場印證法術,更是將兩教之爭推到了頂峰。只不過隨著後來的魔教興起,前朝覆滅。西狄南侵,佛道兩教也都在動盪之間皆受重創,才沒心思再去爭鬥什麼。

大乾成立之後,在朝廷的斡旋之下兩教基本上恢復了明面上的平和,但那只是在其他地方而已,在荊南之地,或者說在天師教的眼中。這些佛門禿驢依然是毋庸置疑的生死大敵。荊南之地,人人崇道,也差不多可以說人人都視和尚為仇人。在這裡別說是小小的十方神僧,就算是淨土禪院的主持長老們一起來也別想化到一個銅錢的緣,別想吃到一口的飯,就算拿出真金白銀來走進飯館客棧。也能被老闆夥計一盆洗碗水給潑出來。

“原來你還真需要我們幫忙才行啊。”小夏很沒好氣地對十方說道。這時候十方正在拿著他買回來的饅頭大口大口地吃著。

“當然了。出家人不打誑語,貧僧說了要請夏施主與明月姑娘幫忙,那便一定會請夏施主和明月姑娘幫忙。”十方將饅頭吃完,很滿足地打了個飽嗝。“這些天倒是辛苦夏施主,若不是有夏施主周旋幫忙,貧僧又只有去刨野菜吃野果了。”

他們現在並沒留在巫溪縣城中那所破廟中,而是正在巫溪城附近的野外。十方說要出來找尋那妖怪的蹤跡。這幾天都是在城外四處遊走打聽。十方化不了緣,飲食什麼的就只能小夏來負責。也不知是南宮同覺得以十方神僧這樣的身份地位再送上什麼金銀之類的就太俗了,還是覺得十方大師這樣層次的人物根本就不可能為錢而愁,他們離開南宮宅之時居然一點路費都沒有送上。小夏身上倒是留存得有些備用的銀錢,不過買那三匹馬來代步就用光了,這幾天來的飯錢都是小夏去將備用的符籙賣掉幾張之後才換來的。而明月還對小夏帶來的饅頭炊餅之類的東西不感興趣,自己跑到不遠處的樹林中去摘果子吃去了。

“既然知道這荊南之地排斥你們佛門,那你又何苦來這裡受罪?”小夏伸手在空中虛點幾下。一道下品火行法術就應手而生,順著他的手再一指,地上的乾柴就開始燃燒起來。這時候天色已晚,只能在這野外休息了,好在是天氣晴朗,看起來不用找山洞了。

十方聽了連連搖頭:“阿彌陀佛。貧僧乃是前來接引一位妖施主脫離苦海,前往淨土禪院受戒的。有少許些微磨難何足道哉,又如何是受罪?”

“妖施主?之前你不是說妖孽麼?”

“深陷因果冤孽中作惡造業的那便是妖孽,若是有了一顆向善解脫之心的那便是妖施主,在貧僧見到這位妖施主之前他是妖孽。見到之後便是妖施主了。說起來此舉必定是佛祖的指引,之前貧僧若不是要來此接引這位妖施主,也不會在這荊州偶遇南宮公子的飛鴿傳書,也不會知曉明月姑娘居然被宵小所困,於是貧僧才急急趕去南宮公子處,將兩位接來這裡,一則可護住明月姑娘免受宵小之擾,二則也請兩位來助貧僧一臂之力,共同完成這場功德。”

小夏卻是聽得一怔:“原來是這樣?你是在這荊州接到南宮同的信的?他的信沒送到淨土禪院去麼?”

“若是從淨土禪院出,貧僧怎能那麼快就抵達荊陽城?貧僧是偶爾在一隻鷹隼抓下救下一隻信鴿,上面便有南宮公子送去我師門的信。”

小夏往火堆中扔了幾塊木頭,問:“...那你師門現在知道明月姑娘的事麼?”

“這個自然是知道的。明月姑娘多少也和正道盟那幫少俠一起行走,又頂的是我淨土禪院的名號,我師門就算不如唐家和影衛一般精於消息情報,但也不聾不啞。”

“...那...你師門對明月姑娘之事怎麼看?”小夏問。這個已算是他現在心中最大的一個疙瘩,反而是他自己身上的麻煩雖然大得多,也許是太過大了反而有些麻木了,遠沒有明月這件事讓他煩心。之前淨土禪院對明月不管不問可說是礙於臉面,怕一些事情傳揚出去,但若是自家送上門去那又完全不同了。任何一個老江湖都知道,最能保守秘密的那就是死人。

雖然小夏說得很含糊,但十方無疑很清楚其中的意思,回答說:“夏道長你放心。無論我師門怎麼看,貧僧便是拼了性命也一定護住明月姑娘的周全。”

只是小夏聽了卻皺了皺眉頭。這樣的回答聽起來並不怎麼讓人放心。十方好像看出來了他的顧慮,又補充了一句:“而貧僧的性命,在我師門眼中卻還是有些分量的,至少遠比些虛名更為重要得多。”

小夏也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夏道長還是不放心?”十方皺眉,那一雙眉毛也皺做兩團圓圓的黑球。看起來頗有些滑稽。“那貧僧如果說,明月姑娘活蹦亂跳,高高興興自由自在地到處亂跑,這是對我淨土禪院有莫大好處的,那夏道長你便放心了吧?”

“真的?”這話聽了小夏不只是放心,簡直就是喜出望外了。

十方卻長歎一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枉我還一直認為夏施主乃是深具慧根,眼光脫俗之人。原來看世事也是如此的重利輕義麼?”

小夏聽了卻是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我要看這世事如何,這江湖這世道本來便是如此的好不好?個人之間還有情誼道義可言,涉及到門派勢力的那自然要用利益來說話。”

“難道我佛門就不能以慈悲心懷來普度眾生麼?譬如貧僧這番來荊州接引那位妖施主前去禪院...”

“若是你自己要來,我便還有幾分相信,若是你師門要你來的,我就覺得你們是在找個機會掃龍虎山的面子。要能在這荊南之地捉一隻為害一方的妖怪回淨土禪院去。張天師明年那除妖滅魔令我看是不用寫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十方連連搖頭,臉上好像終於有幾分氣惱之色,隨即終於又長歎一口氣,澀然說:“好吧。這一點確實是夏施主說對了,方丈讓我來接引這位妖施主確實是有幾分這個意思。但這原本確實也是功德一件。否則不管是放任他在此作惡還是讓他落入天師教手中都是枉自害了人命。”

小夏對這些卻不是怎麼關心,問:“那你之前說的那個可是真的?出家人亂打誑語可是要入拔舌地獄的!”

“貧僧只是說‘如果說’,假設而已,又如何是打誑語了?”十方分辯道。隨即又是面容一整。“不過貧僧之前所說的卻確實是半分不假,貧僧就算是拼了性命也要護住明月姑娘的周全。夏道長你不信麼?”

小夏看了看十方那一張就算是非常嚴肅認真,依然還是顯得有些喜感可愛的臉,想了想,歎口氣點頭:“信。大師不是說過,乃是佛祖的指引讓你遇見明月姑娘麼?”

“阿彌陀佛,正是如此。”十方點頭。“從第一眼看見明月姑娘開始。貧僧便有了這種感覺,是佛祖的指引貧僧才能在這濁世中遇見明月姑娘。其實不止如此,夏道長你能和明月姑娘相遇相識,能有一段如此的緣分。這也是佛祖指引呢。”

“那是當然的。”小夏一曬。“大師不是說過麼?世間何事不是菩提?何人不是佛子?那又有何事不是佛祖指引?”

“阿彌陀佛,正是正是。”十方合十頌了一聲佛號。“夏道長能有這番見解,果然還是深具慧根的啊。那夏道長有沒有考慮過,說不定我佛門**更合夏道長的心性......”

“免了。”小夏一擺手,說道這些口頭禪正是他擅長的地方。“我道門真經有雲: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世間萬事萬物都是大道衍化而成。可見大道佛祖乃是殊途同歸,學佛便是修道修道便是學佛,大師還是莫要太執於門戶之見。”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夏道長此言有大智慧,貧僧佩服,貧僧佩服......”

“夏道士,小和尚,你們在說什麼呢。你們快來嘗嘗,這邊的果子很好吃啊。”這時候白影一閃,卻是明月回來了。她手中抱著一大堆野果,嘴裡還吃著一個,顯得興致不錯。這些天在荒郊野外四處搜尋,對其他人說有些苦,她卻顯得自在無比。加上身邊沒有了正道盟那些讓她看不慣的少俠們,這讓明月姑娘好像是來郊遊一樣開心。

將手中的野果分給十方和小夏,明月也坐在了火堆旁,一邊吃著果子一邊問:“對了,小和尚,這幾天找來找去,怎麼都找不到你說的妖怪啊。到底什麼時候能找到?我也想看看。你們說的妖怪到底是什麼樣的。”

說到這個,十方也是皺眉:“這個麼,貧僧也是覺得奇怪。貧僧慧光師叔的觀世音漏盡十方慧眼神通已有極深境界,甚至已可觀察到因果輪轉之機,有一對施主夫婦的兒子在這巫溪縣城附近莫名失蹤,便央求我慧光師叔一探究竟。我師叔施展神通之下便有察覺到這裡應該有一隻妖施主正隱匿作惡,急需我佛門度化。但是貧僧上次前來一無所獲不用說,這些天來四處走動查訪,也詢問不到任何消息,連妖氣也感覺不到一絲,著實有些奇怪。”

“......會不會是在巫溪縣城內?”

小夏隨口問了一句,但是旋即自己也啞然一笑。這裡是龍虎山的根本之地。城中不只道觀足足有四五座,道士也是滿地亂走多如狗,還不是那種只會幾手五行符籙便出來混飯吃的野道士,乃是正宗的天師教弟子,無論怎麼樣的妖怪想來也是不可能隱匿在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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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無為從張寡婦家偷偷摸出來的時候剛好是子時三刻,這時候巫溪縣城裡已經是一片漆黑和寂靜,這兩天陰雨不散,天空看不見半點的月光星光。不過偶爾打更人的聲音和大家宅院門口的燈籠還是給這夜色添加些生機。

王無為深一腳淺一腳地歪歪扭扭走了兩步,腳下一滑險些在泥水中跌倒,站穩之後想了想,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起來,然後他東摸西摸地從懷中摸出兩張符紙來迎空一晃,一團黃色的光暈就在他手上亮了起來。雖然符紙在緩緩化灰而去,這光卻並不是火光。其實也並沒有多亮,不過在這漆黑中用來照亮也勉強夠了,王無為也就趁著這光搖搖晃晃地朝道觀中走去。

一邊走著嘴裡一邊哼著個老掉牙的老調,王無為的心思還掛在張寡婦那一身雪白細膩的皮肉上。在榻上出了身大汗之後,之前那一壺黃酒的後勁也上來了,微微的眩暈感和著事後的爽利勁混在一起,讓他覺得大概神仙也就只能這樣快活了。街角一個打更的老漢看見他手裡的光亮立刻便站住了,等他搖搖晃晃地走過去的時候馬上送上一臉討好的笑容,一躬身說聲:“道長好,可要老漢送你一程?”

“走你的,道爺還沒醉呢...對了,別對旁人說起今日見過道爺啊。”王無為揮揮手,打走打更老漢,自己轉身搖搖擺擺朝另一邊的巷子裡走去。這一聲道長叫得王無為滿身毛孔又是一松,心裡又開始尋思起來,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當真地能拜進龍虎山門,當個天師教道長?雖然他現在還只是個幫清心觀打雜採購的罷了,但這他手裡用的這兩張符籙,這一手符法,卻都是正統天師教的法術,誰叫他老爹乃是清心觀觀主的幼時好友呢?只是當真當了一位龍虎山的道爺之後,雖然不似那些禿驢一般的清規戒律,依然可以有酒有肉娶妻生子,但這寡婦家卻是萬萬不能再去了......

走著走著,王無為忽然看見前面的路一下亮堂了起來。看看手裡已經快要完全化盡了的符紙,他肯定這並不是自己弄出來的光亮,再定了定神,才現這光卻是來自前面巷角。

王無為微微詫異之後立刻便是大步上前,這光和他手中的光一般無二,他一看便知是正宗天師道法才能散出的純正符光。這巫溪城中正規的天師教道士起碼上百,能如他一般能用兩手膚淺法術的更起碼上千去了,不過這等符光的亮度來看,不大會像是他這樣的三腳貓的功夫,也不知是哪位道長這半夜來此作法。

剛拐過巷角,王無為便看到一尊金光籠罩的人形。這尊人形有形無質,好似根本就是由濃烈無比的金光凝聚而成的,在這黑夜中看起來簡直有些耀眼,這人形五官雖然一片模糊,但身軀四肢上卻能看得清楚,乃是一套威武無比的武將戰甲。

“不知是哪位真人在此?小人王無為,清風觀外務雜役,在此有禮了。”王無為雖然只是學了點皮毛道法,但是眼力卻還是有的,一眼就能看出這乃是天師符法中相當深奧上品的金甲神將,而且從這金甲神將身上的金光來看,用出這法術的道長修為絕對不俗。王無為的酒勁馬上就醒了一大半,立刻躬身拱手見禮。

不過同時他心中也是暗暗覺得有些奇怪,這半夜三更的,在這巷尾角落裡施法也就罷了,而且他好像剛剛轉過來的時候還隱隱看見那尊金甲神將是剛剛從牆下的水溝裡冒出來的。南方之地多雨水,荊南之地偶爾還會遇見颱風裹挾巨量的雨水海水一起登6,所以城中的下水道都修建得極為廣闊寬大,這巫溪縣城自然也不例外,隨便找個入口人不用彎腰就能走進去。不過再寬大的水溝依然還是水溝,垃圾污穢什麼的那是絕對免不了,這金甲神將並不能離開施法之人很遠,這周圍又沒看見有人,好像這施法的道長也是鑽進那水溝中去了。

沒有人搭話,只有那金甲神將一邁步走到了王無為的面前來。

“真人有何差遣?”就算這深夜之中,這場面看似有些詭異,但王無為心中還是沒有半絲害怕,依然躬身問話。倒不是頭上的那點酒勁的原因,在這荊南之地生長了三十多年培養出來的心氣,還有這天師符法的金光,都給他無比的安全感。就像小孩女子遇見惡狗會覺得怕,屠夫好漢們看了卻只會胃口大開一樣,無論是妖怪還是惡鬼的概念在荊南之地的人心中根本不會產生任何恐懼。

所以王無為根本連想都沒有想過有其他任何的可能,就算看著那金甲神將的手伸過來,他都還只是在思考這位真人道長是不是有什麼機密用比較隱秘的方式來告訴他。

嘎巴一聲輕響,王無為的脖子在金甲神將的手中像是根幹透了的稻草一樣,輕輕地就被捏斷了,他的身體一下也就像只空布口袋一樣地軟了下來。不過他的身體也沒有落地,而是被金甲神將提在了半空,剛剛捏斷了他脖子的金甲神將並沒有停下動作,雙手不斷地拉扯折疊,隨著骨頭斷裂的清脆悶響,王無為的身體很快地就被揉捏成了一團,像是一個古怪的包裹。金甲神將的動作很快也很流暢,好像早就做這個做得很熟練了一樣,而且就算王無為的身體一眼看去幾乎已經沒個人形了,卻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

一手抓著這個幾個呼吸之前還是個人的肉包裹,金甲神將轉身又走進了下水道中,他的動作看似生硬,卻沒有出絲毫的聲息。隨著走進下水道的深處,金甲神將身上所散的金光也在這巷尾角落消失了,這裡又徹底恢復了一片寂靜平和,只有遠處打更老人的聲音還在單調地重複著。
cchjames 發表於 2014-12-8 11:51
第二十八章 佛道(四)


龍虎山,千年的道門祖庭。更新最快去眼快二十四岩,九十九峰,一百零八景,四十九座大小道觀縱橫相連,將之化作了一片靈山霧靄中莊嚴的道門國土。

今天這片國土分外顯得莊嚴隆重,從山腳下的山門之處就沿途都擺上了香案儀仗,絲竹鑼鼓,一直到太清殿前的廣場,因為從上面忽然傳來的消息說,去五陰山巡視下屬道觀,看望故人舊屬,安撫人心的張天師要在今日回山,下面的人這才慌慌忙忙地佈置起來。雖然有些倉促,但對於當今天下道教第一人來說,就算只是返回自家山門,這種出迎規格也是必須要的。

但是和事先安排有些不一樣,這些香案儀仗都剛剛擺好,人都還沒有準備得好,張天師的車駕便出現了。

負責儀仗的道人剛剛有些慌張,旋即又馬上愣住了,因為這車駕並不是從地面而來,而是在天空之上帶著一抹耀眼的金光和巨大的風雷之聲朝龍虎山頂的太清大殿疾馳而去。就算是在白晝,這一抹金色的巨大流星也是閃亮無比,沿途更仿佛有隱隱的雷鳴環繞周圍,當真是當今道門天下第一人的風采。

沿途的百姓有不少看見的同時便跪下磕頭,不過這景象落在明白人的眼中便能推測出龍虎山上大概是有些其他什麼事情,否則以張天師的習慣,絕不會拋下其他隨從儀仗用金光雷遁這樣獨自趕路,這樣連帶著馬車一起急飛遁看起來固然驚世駭俗,宛如仙人一般,但那差不多也是相當於用無數張中品符籙一路燒著才能達到的效果,龍虎山家大業大不錯,也絕不敢用這樣的手段來當做日常用度。

更何況以張天師的身份地位,還有他個人的習慣來說,這樣孤身飛遁的排場確實也不如沿途接收著路人跪拜,香案迎接來得隆重氣派。

龍虎山。太清大殿前的廣場上,數百道人早已在此恭候多時,看著那一團金光的馬車破開半空中的雲海飛馳而來,連忙上前拱手躬身引接:“恭迎天師法駕!”

馬車帶著隱隱的雷鳴聲放緩度降落在廣場之上,這是一架極其寬大,奢華,氣派而莊嚴的馬車。說不定就連天子的御駕也不見得能有如此威嚴,而且這馬車通體都是由極好的法術材料如雷擊木,冰蠶絲,萬年溫玉等等精心打造,上面或明或暗地篆刻了無數符籙,如今在雷光和金光旋繞下看起來簡直不似人間能有的器物。

而端坐在馬車正中的是一位看似只有四十來歲的中年道士。頭頂芙蓉冠,身披天師袍,腳踏登霄雲履,相貌端正,膚色如玉,一雙眼睛閃爍著震人心脾的亮光,在周圍金光和雷光中每一個神態。每一個呼吸都透露出無比的莊重和威嚴,仿佛一座降臨人間的神祗。他就是天下道門第一人,龍虎山當代天師張元齡。

隨著張元齡緩緩邁步走下馬車,圍繞馬車的金光雷光才慢慢消散,拉車的四匹駿馬也化作雷光收入至車上的符籙中,這樣飛天疾馳的法器自然不會是真的馬在拉。周圍立刻便有早候著的力士上前將這馬車抬起,送回天師府中去施法維護保養。

雖然似乎回來得很急,但張元齡並沒有表示出一絲一毫的急迫。只是在幾位觀主和掌院的陪伴簇擁下緩步天師府走去,後面尾隨的道士們只能用匍匐在地仰望神祗似的眼光瞻仰著他的背影。這位掌教天師的每一個步伐,每一個動作都是那樣的氣度森嚴,都能讓人一見之下就生出敬畏,就能知道自己面對的是怎樣一個偉大的存在。

將張元齡送入天師府中之後,尋常的天師教弟子只能守候在門外,只有和張元齡最為親近。身份也最高的幾位觀主掌院陪著他一起來到了早準備好了的靜室中。

這個時候,張元齡的臉上才微微露出一些表情來,好像終於從一尊只能受人膜拜的神像變回了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這個人臉上的神色明顯有些不怎麼好。他那一雙修飾得很好的長眉已經緊緊地皺在一起,問:“是何時出的事?地靈師是何時出走的?”

“...是二十三日之前...”一位掌院的額頭上已經有些微微的汗水。“我們本不欲驚擾天師,在現之日開始便著人下山去四處搜尋,只是一直遍尋無果。而且此事不知為何卻被淨土禪院那些和尚知曉了,前些時日居然派遣了那近年來聲名鵲起的小神僧十方到我荊南之地來四處尋訪......雖然看起來也沒查出什麼來,但是此事萬一被淨土禪院知曉,那些和尚必定會大肆宣揚,對我道門聲譽大大不利,我們這不得已才出傳訊符鶴,請天師回來主持大局。”

微微思量了一下,張天師開口先問:“...你們通知禦宏沒有?”

“有的。此事事關重大,所以同樣也了符鶴去通知禦宏真人。”

這個回答讓張天師的眉頭微不可查地又朝中間皺了一皺,好在這位掌院馬上又說道:“不過是前日晚間才的符鶴,禦宏真人若是在雲州深處,那該是昨日才收到。而他就算用最快的度趕回來,怎麼樣也要兩三日之後去了,畢竟人比不得符鶴可以一路不休息地飛遁。”

張天師的眉頭這才又松了些下去,歎了口氣微微搖頭:“要禦宏去雲州深處和那些五行宗道人打交道確實是有些委屈他了。只是此事若成,對我天下道門有莫大好處,也只有他的道法修為精深,足夠能鎮得住那些五行宗的怪物,不止讓那些人小覷了我龍虎山,所以這才不得不讓他去那種蠻荒野地。”

這掌院立刻躬身道:“天師心系我中原道門興衰,用心良苦之處禦宏真人也定能領會,何況還有恆亮師侄也隨同他一路在那蠻荒中跋涉,想來他也絕不會有半絲怨言。”

張元齡擺了擺手:“還是說地靈師之事。當日是何人看守地靈殿的?如何會讓地靈師走脫了的?從祖師立教之時便有話留下,絕不許放地靈師離開龍虎山。雖然這麼多年來地靈師從無異動,但教中規矩從未放鬆,地靈殿的鎮守法陣一直都小心翼翼,負責看守地靈殿的也是千挑萬選的派中精英弟子,又如何會在這時候出現這等事來的?”

說到後來。張元齡話語中的震怒之意已經越來越明顯,伴隨著他的聲音,周圍空間中好像還有陣陣的雷鳴和金光在若隱若現地閃爍,整間靜室都在微微搖晃,正仿佛有聖人動怒天地色變的味道。周圍的幾個觀主掌院都默然不語,不過也沒有聖人之威下的噤若寒蟬,他們也都算是張元齡的親近之人。這位張天師在他們的眼中只是掌教,領,帶頭人,不是其他中下層道士眼中的那般如神祗一樣的崇高無上。

但即便如此,那掌院的額頭上的汗水也是越來越大顆,繼續說道:“...當日是虛樹師侄負責看守地靈殿。當日也正是每年一次地給地靈師送上血食祭品之日。我們事後才現。那地靈師不知從何時開始便有了預謀,居然從每次的血食中節下一小部分精血以秘法保存,長久以來都以精血慢慢腐化地靈殿中的陣法,那日便一舉破開陣法遁地而逃。”

“祖師親設的符陣哪裡有那麼容易便輕鬆破去?就算能破去,那看守的弟子難道是死人麼?就算不能阻止那孽障離去,難道連訊告警也不會麼?”

“...當日虛樹師侄中了地靈師的法術昏睡過去了。”

“地靈師被祖師拘禁至此已有近千年,供給他的血食也都極其有限。他截留下一部分用以破陣也就罷了,又怎可能讓他恢復元氣施用法術?而且那孽障若是真能出手,又怎能只是將人昏睡過去這樣簡單?”

“...地靈師的元氣確實遠未恢復,所以他也只能是用‘回夢令’將虛樹師侄迷昏過去...”

“回夢令?”張天師好像聽了個荒謬之極的笑話一樣。“區區下品法術也能將我天師教精心挑選出來的精英弟子迷昏過去?那弟子難道是喝醉了才去地靈殿值守的麼?”

“這...虛樹師侄因為年紀尚輕,根骨天賦也不甚佳,道法修為一直不甚高深,這才中了那地靈師的法術而沒有來得及示警,一直等到兩天后前去換班的弟子才現他昏睡在地靈殿中......”

“既然修為不夠。年紀尚幼,又如何能去地靈殿那般重要的地方當值的?”張元齡的聲音越來越震怒。“立即將此弟子廢去修為,逐出天師教,終生不得再上龍虎山一步!元通你用人不當,身為掌院也難辭其咎,罰你免去掌院之職,去後山面壁一年思過!”

這位叫做元通的掌院額頭上微微見汗。但卻並不是太過驚慌,只是俯說道:“元通失職,甘領責罰。只是......虛樹師侄乃是元虛師兄的獨子,元虛師兄乃是對我龍虎山有大功之人。當年身隕之後天師也曾著令要多加看護他的後人,所以在前年虛樹師侄年滿二十之後,元通才將他安排入地靈殿去值守。地靈師這數百年間並無異動,地靈殿的值守向來就是清閒優渥之處,原本是想著優待虛樹師侄的,哪裡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故來......還請天師看在元虛師兄的份上對虛樹師侄從輕落。”

“哦?原來是元虛師弟的兒子?”聽了元通的這話,張元齡臉上的震怒也大大緩和了下來。周圍的幾個老道神色不變,顯然是早就知道了。

這位元虛道人是張天師的師弟,在張元齡還遠未曾是天師的時候就和這位元虛道人頗為交好,時常一起行走江湖斬妖除魔。而二十多年前,當時的張天師遠赴皇城接受天子封賞的時候,一隻千年大妖從雲州深山中爭奪地盤失敗被逼出深山,逃入荊州,前去降妖的天師教弟子非但不是對手,反而被這大妖接連吞食,不止讓大妖元氣盡複還凶危更甚,一時間荊南之地一片恐慌。張元齡召集起教中精英弟子圍攻這大妖,居然也堪堪不敵,隨去之人全都重傷垂死,只有他和這元虛道人還能勉力支撐。就在這最危急的關頭,元虛道人不顧自身性命出搏命一擊。身亡的同時也將那大妖重創,張元齡才得以將那大妖斬殺,借此奠定了他後來繼承天師之位的基礎。可說沒有這元虛道人,也就沒有如今的張天師。

震怒之色漸漸淡去,為難之色又浮現在張天師的臉上,頗有些不符合他那張兼有威嚴和寶相莊嚴的臉,他在靜室中緩緩踱起步來。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但是...走脫地靈師之責非同小可,縱然是元虛師弟之子也不能就這樣算了......”

周圍的幾個掌院觀主或是眉頭微皺,或是默然不語,身為張天師的親信之人,這種為難之處他們自然也都是早就心中有數。地靈師的走脫無論如何都要有人來負責,但功臣之後好像也不能真的如尋常弟子一樣一視同仁。不管張天師自己是不是真的記得,真的在乎那位元虛師弟的功勞,這個姿態卻是一定要做出來的,否則天師仁慈親厚的形象如何深入人心?如何能讓一心為天師做事的弟子和道長們安心?不說遠了,大家也都是天師親近之人,誰也不希望自己勞心勞力地萬一有了個意外,身後之人卻得不到天師看顧優待。這種默契雖然不好說在明處。但無論是張天師自己還是手下的這些道人大家都是心中雪亮,這是一個團體得以結成凝聚的核心所在,單論重要性,說不定還要在那地靈師走脫的責任之上。

於是就有一個觀主上前說:“...但此事也不一定便全是虛樹師侄和元通師兄的錯。”

“哦?”張元齡的眼中微微一亮。“這又是如何說?”

“那地靈師既然一直在緩緩腐蝕法陣,那之前值守地靈殿的那些人又為何沒有現?還有一年之前負責地靈殿修整的那些人也都有責任。更為重要的是,我們幾人曾經仔細查看那地靈師破壞的法陣,現除了他自身的精血秘法之外,應該還需要幾張符籙才可成事。這些符籙又是如何到他手中的?這些都需要細細篩查,說不定幕後還有別樣玄機。”

這一番話聽得張元齡也緩緩點頭,沉聲說道:“如此說來,此事還需細查才是。洪慶,此事便交給你了,派人去將其中細節調查清楚,固然不能胡亂推卸責任。但也萬萬不可草草了事,讓無辜之人擔罪。”

“領天師法旨。”一個道人立刻越眾上前拱手。其他人臉上的神色都是微微松了口氣,這番話其中大有深意,這位洪慶道人乃是天師最貼心的幾人之一。自然會去細細體會,切實執行。

定下了內部問題的解決方向,接下來的便是問題本身了,有道人便上前請示:“那...要如何尋回地靈師,還請天師定奪。若是需要廣撒人手,屬下已經將所有準備安排妥當,只需天師令下,正一教十萬弟子齊齊出動,便是只蒼蠅也能找出來。”

張元齡搖頭:“此事不宜聲張。地靈師之事在我龍虎山也算是一件秘辛,雖然此事說來也是祖師功德之一,但庸碌百姓卻不見得能理解祖師苦衷,還容易被別有居心之輩誤解,有損我天師教之名,就算是教中弟子也要嚴令不得私下討論此事,若有傳謠者必須重罰。”

“尊天師法旨。”道人拱手領命。“但...那地靈師原本就精於藏匿之術,又曾隨祖師修道,還在我龍虎山呆了數百年,對本派道法熟悉無比,若不能以眾人之力的話,那探尋起來就困難了無數倍,也不知該從何入手...”

“無妨。”張元齡想了想,抬手擺了擺淡淡說。“地靈師雖非人類,機靈詭詐之處也非尋常人所及。他必定也清楚知若是暴露行蹤身份便有無窮的麻煩,所以就算任由他去,也不大可能會洩露此事。”

“但是淨土禪院那和尚不知從何得知了地靈師的消息,正在四處找尋,是否需要想辦法將他趕出去?那十方和尚近年來聲名顯赫,據說乃是高僧轉世之身,雖然年紀輕輕卻很有幾分手段,萬一真被他找到了地靈師的蹤跡......”

“就算被他找到了又如何?他能將地靈師找出來,還省了我們不少功夫。我們龍虎山也該有道門千年祖庭的氣度,莫要為了些莫須有的東西便去為難這些禪院高僧而落人口舌,難道別人來我荊南之地也不行了麼?畢竟有朝廷法令,天下僧道一視同仁。連我龍虎山下也須得有幾間小廟才行......”

最重要的問題已經找到了解決之道,這些外務小事不過是疥癬之疾,張元齡的樣子看起來又恢復到了那宛如神祗一樣的從容淡然,仿佛世間一切盡在掌握:“至於一些有礙我龍虎山臉面的謠言麼,那倒是難免會有的...但也不過是謠言罷了,並不是那些和尚說什麼就真是什麼,這荊南畢竟還是我天師教的根本之地。具體如何應對。等禦宏回來之後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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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原來你長頭的樣子很難看啊。你看那邊的那個小孩都在笑你。”

“明月姑娘,從現在開始你不能再叫小和尚,你要叫石兄弟,你忘記了麼?”

“夏道長,當真需要如此麼?這個。這個模樣,貧僧......”

“大師你也忘記了,從現在開始也不要自稱貧僧,也不要叫我夏道長,叫夏兄弟,自稱也要改改。這也是為了方便打探消息,你也就不用再拘泥于一時的外表模樣了。何況你也該知這些不過只是一時皮相罷了。何必在意。”

這個時候,小夏和明月十方三人正在巫溪縣城中結伴而行。不過和之前一進城來就遭路人側目的情況不同,現在他們三人走在一起幾乎沒有人注意,因為十方再也不是和尚的模樣,明月也不再是一個引人注目的美貌少女。經過小夏的打扮易容,十方現在戴上了假,換上了從巫溪縣城周圍村民手中買來的衣衫,挑上幾隻小夏捉來的野雞野鴨。搖身一變變作了一個尋常山民。只是那假是小夏自己隨便剪下的頭調和藥物粘起來的,看起來東一蓬西一束長短不均像是瘌痢頭,加上十方這改裝之後有些手足無措,言語失調,看起來有幾分癡傻滑稽。

“十方大師你前些日子在城外查詢不出絲毫線索來,也就和你的身份有關。不用說是去化緣,你就算去問人打聽消息。十個人裡能有一兩個對你和顏悅色地說話就不錯了。而且荒郊野外人口分散,就算真有消息也流通不暢,真想要問出事情來還是得來這縣城中來......你不知道怎麼說話便不要說話,一切交給我來就行。”

小夏此時的打扮則是一身髒兮兮的綢緞短衫。他穿得也不大端正,胸口敞開一大截,頭胡亂紮個髻,腰間一把長劍,一個酒葫蘆,加上一臉亂七八糟的鬍子,很有幾分江湖豪俠的感覺。他走路也是搖搖晃晃大搖大擺,眼神肆無忌憚地左看右看。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是個努力想要做出自己不好惹,其實卻沒多少斤兩的江湖客。而這種人江湖上向來是最多的。

明月的臉上則有了不少雀斑,膚色在藥物的染色下變得焦黃,鼻子塌了些,下顎寬了些,眉毛也粗了不少,除了一雙眼睛細看之下還能察覺極為漂亮之外,換上身買來的衣服也和尋常的村姑女子差不多了。她手裡提著一籃野果,和十方手裡的雞鴨很是配對,一左一右地走在小夏身後。

“想不到夏道...夏兄弟還有一手如此精妙的易容術。既然夏...兄弟如此說,這些江湖俗事也比貧僧...這個比我熟悉,那貧僧...那這個,那這個我在這巫溪縣城中就一切聽夏兄弟的安排吧。”十方木木訥訥,結結巴巴地將話說完,不能合十口誦阿彌陀佛,不能自稱貧僧,他這一下就好像變得連話都不會說了一樣。原本小夏讓他挑著的那幾隻雞鴨他也覺得吊著太過可憐,便收過來小心翼翼地像抱小孩一樣抱在懷中。

“嗯,夏道士是很會騙人的,小和尚你就放心地跟著他吧。”相比十方,明月就顯得自如許多了,提著一籃水果邊走邊吃。

“嗯嗯...那個...那個我們要如何去打聽消息呢?”

“那自然是去問人了。”小夏伸手一指不遠處的客棧道。
cchjames 發表於 2014-12-8 12:00
第二十九章 佛道(五)


“哦,原來夏老哥你是從豫青那邊過來的啊。親,百度搜索眼&快,大量小說免費看。不過你可能來早了些,這現在還剛剛是三月初,要等到初夏的時候雲州蠻子才會從海路將貨物送來。現在你來這裡可沒什麼機會。這荊南也不像其他地方有江湖幫派打死打活,天師爺坐鎮著呢。我們先一步來這裡也只是有些關節需要預先打點。”

“哈哈哈哈,無妨。便是當來走親戚的,先玩玩好了。我這兩個表兄妹一直都在這荊南山裡,這次帶他們出來走動走動見見世面也是好的。來來來,幾位兄弟不用客氣,喝酒喝酒......小二,他媽的我們叫的豬頭肉怎的還沒來?”

不用一個時辰,小夏就已經在客棧的大堂中和幾個人搭上了話,接上了交情,這幾個有的是外地來投宿的客商,還有一個是閒逛喝酒的本地人,幾壺燒酒喝下來,話題便天南海北地多了。這些客商四處奔走,本來也喜歡找人打聽各方消息,那個巫溪本地人則是個破落戶,仗著和掌櫃有些親戚關係便要來賒酒喝,和夥計爭吵了幾句被小夏聽到,小夏馬上請他過來喝酒吃肉,那人自然也樂得吃白食,馬上過來坐下一邊吃喝一邊聊了起來。

至於十方和明月就只能坐在一旁默不作聲地聽著,一個百無聊賴地吃著水果,一個傻呆呆地小心翼翼地抱著幾隻雞鴨,當真是兩個從來沒見過世面的村姑傻蛋,完全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對了。這位王兄弟,最近這荊南之地和這巫溪城一帶可有什麼值得一說的事麼?”都不用小夏開口,那幾個行商便主動開口向那姓王的破落戶打聽消息了。

“那當然是有的了。”那姓王的破落戶嘴裡吃著酒肉。感受著其他幾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心中也難免得意。“先便是兩日前,天師爺他老人家禦空飛行回龍虎山去。那場面你們幾位可曾親眼看見了麼?飛行絕跡,風雷相伴,當真是神仙中人啊!也只有我荊南之地的百姓能有眼福看見如此景象了。”

“這個雖沒親眼見到,可也是聽人說過了。張天師統領天下道門,也當有這等神仙氣派和天人修為。”幾個客商也是連連點頭。“不過這也沒什麼吧?張天師施展法力又關我們什麼事了?”

姓王的破落戶一笑:“這便是你們幾位不知道的吧。須知天師出行。從來儀仗隨從什麼的上下不少於數百人,沿途接受百姓香火跪拜,這才是道門第一人的氣派。但當日天師忽然施展法力丟下隨從獨自趕路。那必是有什麼急事了。”

“那會有什麼急事?”

“這...我又怎能知道?大概龍虎山上有什麼事吧?雖然我親家的侄子也是在龍虎山弟子,但也沒聽他說過什麼...”姓王的破落戶支支吾吾起來,好像是又有些不甘心就此沒話說,再不被其他人關注。想了想。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地說。“不過依我猜...說不定是因為這裡出了什麼大妖怪所以張天師才急著趕回來......”

“妖怪?”那幾個客商一聽之下,和小夏一起都哈哈大笑起來。“這可是荊南之地,龍虎山下。哪裡會有什麼能驚動天師的妖怪,王兄弟你莫不是喝醉了麼?”

無論動物還是草木,只要積年累月吸取天地之氣,沐浴日月星辰之靈光,都能靈智漸開。能力見長,從普通動物草木化成了妖物精靈。大多數妖怪都是對人有相當的敵意。加上還有隨時可能從死人上生成的冤魂惡鬼等陰物,所以普天之下,就算是人跡最為鼎盛最為繁榮的中原三州都不能說完全沒有妖魔鬼怪之厄。這也是所有的縣城中都必定會有佛寺道觀的原因,修煉武藝捶打身體的江湖好漢們倒不至於對付不了那些成精的妖物,只是若沒修煉到先天之境,就很不易察覺那些動物身上的精氣變化,對付起那些有形無質的冤魂惡鬼也是有力難施展。無論是察覺還是對付那些妖魔鬼怪,終究還是要道門的法術或者佛門神通才是最為有效的。

而天師教能在荊南之地有如此地位,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這荊南根本就是依靠著龍虎山才能有如今的繁華。張道陵立教於此之後,不只幫忙設城立寨,祛除瘴氣,修建水渠疏通河道,最重要的還是驅逐消滅了原本出沒於此的無數妖魔,這才有荊南之地今日的繁華安定。而天師教自此興盛之後,荊南之地的道士無數,一旦有任何的妖怪生成就給覺消滅了。二十多年前那從雲州轉來的大妖已是數百年才一見特例,而且也鬧得天翻地覆無人不知,現在這人卻說這荊南又出了大妖怪,其他人自然都要大笑。

那幾個商戶在笑,小夏也是在大笑,只有坐在小夏身後抱著雞鴨的十方卻是眼睛一亮,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顧忌了一下又吞了回去,好在從頭到尾都沒人注意到他,加上他的樣子呆傻,就算看到了也不大會在意。

姓王的破落戶滿臉通紅尷尬無比,左右看了看,好在沒什麼人注意他們這一桌,連忙壓低聲音說:“幾位莫笑,且聽我說,且聽我說...其實這也只是我的一點猜測罷了,不過這也絕不是胡猜亂掐,我可是有些證據的。而且這事說起來還確實有些古怪。”

小夏這時候也擺了擺手,對幾位客商說:“幾位老兄也莫要取笑,也聽聽王老兄怎麼說吧。”

姓王的破落戶想了想,說:“其實這事要從一個月前說起......是有一個我熟識的朋友忽然間不見了。頭一天晚上我們才約好要一起去縣城外去辦點事,但次日我去找他卻找不著人了。他獨居一處。家中看起來毫無異狀,連桌上都還有半碗飯沒有吃完,詢問之下周圍鄰居也說當晚回去之後便沒見他再出來過。若只是這事也就罷了。但這一月之間,我卻又聽說了有兩宗和這一般莫要的怪事,全都是獨居一處的人莫名其妙的消失。這等怪事在我巫溪城從未有過,加上張天師他老人家急匆匆地趕回來......這幾件加在一起,難道不會是出了什麼妖怪麼?”

“當真有這事?”幾個商人面面相覷了一會,臉色都有些難看。“這巫溪城中當真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了?”

“當然是真的。”姓王的破落戶左右小心張望了一下,又好像有些後悔不敢如此說。“不過此時幾位可千萬莫要聲張。若是被龍虎山的道長們聽到了,萬一查到我頭上說我造謠有妖怪我可擔當不起。”

但幾個商人的想法卻並沒落到妖怪之上,只是相互看了看。面色不善地說:“不會是有什麼黑道上的朋友謀財害命,劫了人口去打算索要贖金吧?沒有報官麼?看來這巫溪也不大太平的樣子。”

“自然是報了的。不過那些官府捕快有什麼用,平日間查查蟊賊維持下場面什麼的也就罷了,遇見這等怪事根本找不出什麼名堂來。還有失蹤這幾人家中也都沒損失什麼銀錢。尤其是我那朋友根本就家徒四壁。怎麼可能有人去劫他的財?”

“也說不定是魔教餘孽所為呢。”

一直只是聽著的小夏忽然沉聲開口。這一句話立刻就將幾個商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有兩人連連點頭表示贊同:“也對也對,若事情當真如此詭異,確有可能是魔教妖人所為。那些魔頭行事詭秘,殘忍好殺,聽聞專門喜歡用人的精血魂魄來祭煉法術邪功,這麼說張天師著急趕回來說不定也是有所察覺。”

那姓王的破落戶聽了也是一愣,旋即點了點頭:“對。說起來也有可能是那些魔教妖人。”

說起魔教,這幾個商人的臉色更難看了。其實普通百姓和一般江湖人並不真的清楚魔教是什麼。只知道是導致前朝崩滅的元兇,一幫窮凶極惡拿人血肉魂魄練功的妖人,凡是行事詭秘害人的都歸之魔教便大概不錯。而且對於行走江湖的商旅而言,相較之下土匪強盜求財,妖怪也只是求個飽腹,卻還是可以接受可以理解的,反而沒有這些不可杜測的瘋子來得恐怖。

再喝了幾杯,這幾個被嚇到的商人就匆匆起身離開,看起來似乎是要去商量對策抑或找本地的合作商家詢問細節。小夏繼續和這姓王的破落戶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全沒理會十方在他身後咳嗽連連如坐針氈,直到將這人給灌得半醉之後,小夏才好像隨口說起一般的問道:“對了,王兄弟可否再說說那些莫名失蹤的人的詳細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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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虎山上,一道金光劃破天上的雲海直飛而來,在太清大殿前降落下。

相對于張天師禦空飛行的風雷之聲和宏大氣象,這一到金光無疑就低調了許多。而廣場之上也沒有一個人來迎接,有幾個道士抬頭看到之後也只是站在原地。

金光散去,露出一臉疲憊之色的伏魔真人張禦宏。從雲州深處的神木林到龍虎山有千里之遙,他能在兩天之內趕回來,幾乎已是將法力修為揮到了極致。而他站定落下之後連氣也沒喘一口,就快步朝大殿旁的天師府走去,沿途幾個道士對他拱手施禮,他只是點頭示意。

天師府門口的道童看到他的時候早就飛跑進去通報了,張禦宏也只能等在原地通傳。就算他是御賜名號的伏魔真人,在天師府門口該有的規矩也一樣要有。好在沒過多久道童就跑了出來,他這才跟著道童走了進去。

大廳中,張天師神態端莊自如,氣度恢弘地端坐在那裡等著,兩名隨侍的道童手持拂塵靜立身後,四周還有幾位老道。看見張禦宏一進來,張天師便點點頭微笑道:“禦宏終於回來了,如此我便也放心了。”

“禦宏見過天師。”張禦宏端端正正地上前躬身行禮。“雲州之行無功而返,那些神木林的道人對天師的提議全無興趣。禦宏辦事不力,還請天師落。”

張天師微微一歎氣,搖頭道:“神木林那些道人食古不化,卻是不關你的事。只可惜了本天師的一番好意。這一路要你千里跋涉而去雲州卻是辛苦了。如今有了事還要急招你回來,只因禦宏你才是我龍虎山最為得力的棟樑啊。”

“天師謬贊了。這些都是禦宏分內之事。符鶴上所說的地靈師走脫之事具體如何,還請天師示下。”

張天師微微一擺手:“本天師其實也剛從五陰山回來不久,此事具體如何還是元通來說吧。”

張天師身後的元通道人走上前來說:“地靈師走脫是在二十五日之前......具體情況便是如此了。”

張禦宏的臉上閃過一抹怒色:“地靈師事關我天師教名聲和祖師顏面,居然會在這等重要之事上出了差錯,究竟是誰怠忽職守?”

“...是劉洪德師兄。”元通道人說。

張禦宏一聽之下卻是一驚,滿臉的難以置信:“怎可能是劉洪德師兄?劉洪德師兄月余之前便和我一同前去雲州神木林,如今還正在回來的路上......這地靈師走脫怎能和他扯上關聯?”

元通道人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地回答道:“地靈師走脫之後我們便對所有情況都細細勘查了,便現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一年之前修整地靈殿之時出了差錯,所用的符籙有不少都是殘缺不全,以次充好的廢符,於是導致符陣損壞,地靈師才能有機可乘...當時負責指揮修整地靈殿的便正是劉洪德師兄。”

默然了半晌,張禦宏開口說:“劉師兄做事向來穩重,天師也是清楚的,否則也不會被天師委以重任,和我一起去神木林。地靈師的守護符陣如此重要的事,他怎可能疏忽大意到用廢符去佈陣?”

“...也不一定是疏忽,也有可能是有意為之。畢竟地靈師這數百年來都是安安分分的,那些靈符又都價值不菲...”元通道人的臉上還是毫無表情,像是背書一樣地念道。“當時的帳本,設置符陣的道士的口供都已經核實過了,卻是是如此。”

“劉師兄絕不會做出這等事的。”張禦宏的臉上已經有了微微的怒色,對著張天師一抱拳。“此事還請天師明察。”

張天師點了點頭,歎了口氣:“我也知洪德師弟行事素來穩重,我也不願這些事是因他而起。”看見張禦宏似乎還要說話,張天師擺了擺手。“到底有沒有錯怪他暫且不說,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要尋回地靈師。地靈師法力深厚兼之狡詐無比,放他在外一天便會多傷一天的人命。而且淨土禪院也不知從哪裡知曉了地靈師的蹤跡,居然派出了那十方和尚來我荊南之地,若是被他將地靈師降服了,無論他是否將其中秘辛傳揚出去,我龍虎山從此在淨土禪院面前便抬不起頭來。偏偏此事不宜讓教中尋常弟子知道,所以你必須獨自行事,儘快將此事給控制住。天師教千年威名能否不墜,就看禦宏你了。”

“這......”張禦宏深吸一口氣,終究還是一躬身。“領天師法旨。”
cchjames 發表於 2014-12-8 12:01
第三十章 佛道(六)


入夜之後的巫溪縣城一片寂靜,只有遠處偶爾的打更聲帶出絲絲生氣,和王無為失蹤當晚看起來一模一樣,毫無區別。親,百度搜索眼&快,大量小說免費看。

小夏,明月,還有十方現在正站在城邊的一處下水道口處,和他們站在一起的,還有那個叫姓王的破落戶。

“...這巫溪縣城不大,這下水道卻頗有些氣勢。”看著下麵那能開進一輛馬車的洞口,小夏也忍不住點頭讚歎。雖然有些污水和臭氣正從裡面流出,周圍也有雜草叢生,但也能看出這洞口周圍用青石加固,分明是修建得極為認真,至少比城中許多住宅看起來更花費功夫。

“荊南之地因為臨海,雨水豐沛,偶爾還有颱風帶來的暴雨,因此這水渠修建遠比城牆住宅更為重要。而且南方濕熱,若是人聚集之地污水垃圾不能及時排除,稍有積累便會引瘟疫瘴氣。說起來若沒有當初張天師率教眾幫助修城挖渠,這荊南之地也絕不能成為人居之地。正是有了這等大功德,龍虎山得享數百年的百姓朝拜信奉才是實至名歸。”

十方雖然現在還是那副滿頭亂的模樣,但總算在這幾天裡找到了正常說話的感覺,也不再那樣不言不語顯得傻呆呆的了。對這荊南之地的情況他顯然是早做過功課的。

“這位石兄弟說得一點不錯,這巫溪城當年也是天師爺親手所築的城池之一。這地下的水渠同道自然是不同凡響,任隨再大的雨,這城中也不見半點積水。”那姓王的破落戶也不禁對十方多看幾眼,好像有些納悶這貌不驚人的鄉村少年居然也是這樣見識不凡。

“也就是說...這裡面也確實容易用以藏匿。”看著那寬大深幽的入口,小夏若有所思地點頭。這兩天經過這姓王的破落戶帶著他們尋訪那幾個莫名失蹤的人。雖然找不到明面上的任何線索,卻都現在人失蹤的附近,都有這種寬大的陰溝水渠入口。其他較小的入口不算,這種能夠跑入馬車的主入水口整個巫溪縣城也只有十來個,並不算多。失蹤的人卻都在這水渠入口附近,仔細一想也很容易就能得出這個結論。

那破落戶也點頭:“...這倒也是,聽說裡面水渠交匯之處有些地方寬敞得很,若不是有些毒蟲蛇鼠在裡面,還有大雨時的雨水彙集,就算住進百十個人也是沒問題的。若是真有什麼妖怪或者魔教妖人。確實有可能潛伏在裡面。”

“好,既然如此我們便進去探個究竟。”小夏一拍手。“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魔教妖人在裡面作怪。”

“這...會不會太冒風險了?若是真碰到什麼妖怪妖人的怎麼辦?”姓王的破落戶聽了卻是一臉的猶豫為難。“要不然還是去稟報天師教的道長們,讓他們來看看吧。”

小夏哈哈一笑,配合他粘在臉上的滿臉鬍鬚很有幾分豪邁,大聲說道:“夏某對自己的一身武藝還是有幾分自信的,在五陰山也曾和幾位道長一起捉過妖。也見過一些魔教崽子的害人手段,自信還能對付。還有我這兩位表兄妹雖然看著有些呆傻不起眼,其實也著實有幾分功夫。若是能幫天師教的道長們找出這妖人和妖孽來,定會讓他們刮目相看,說不定入得張天師耳裡,明年的除妖滅魔令上也會記上一筆呢。”

“但...但是...”

“放心,不會讓王兄弟你陪我們下去涉險的。你只要在這裡等著我們就是了。等我們去探個究竟上來,若是真能捉到妖怪什麼的,定有酬謝。”

小夏將姓王的破落戶手中燈籠拿過一隻,跳下去邁步涉水走進了水溝口裡去。他身後的十方和明月自然也跟上。隨著三人的腳步聲在水溝裡漸漸遠去,燈籠的火光也逐漸看不到了,顯然是真的走進了這水渠深處去了。

姓王的破落戶站在上面靜靜地看著,等到確實完全再也聽不到一絲聲音了,這才悄悄從懷中拿出一張符紙來迎風一抖,符紙化作一陣火光消失。

半晌之後,隨著一陣細微到幾乎不可聞的腳步聲。一個中年道人出現在了巷尾的黑暗中,姓王的破落戶立刻滿臉媚笑地躬身:“不通道長,他們果然如你所說的都進去了。”

這中年道人正是小夏他們初來這巫溪城之時遇見過的不通道人,他看了看漆黑而無聲息的地下水渠入口,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果然一切都不出我所料。”

那姓王的破落戶連連點頭笑道:“不通道長料事如神。這些人果真是在打聽最近生的失蹤怪事。我每日都去四處酒店客棧討酒吃,他們就自動找上我來詢問。而我言語上稍有引導,他們便自己找到這些水渠入口裡來了。”

“三個稚兒罷了,既然知曉他們為何而來,略施小計就能請君入甕。”又將眼光放這破落戶身上掃了掃,問:“他們可曾問對你起過疑心麼?可問過你其他什麼古怪的問題?”

“沒有,沒有。”那姓王的破落戶連連搖頭。“小人便按照道長之前所說的,便真的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不需要刻意去騙他們什麼,將平日間的行徑氣度自然做好就是。那三人也就真的全無疑心。”

“自然而然,方乃大道。那些說要騙人便要九句真話一句假話,卻不知全是真話也可以,只需要講究一下說的方式便行。”不通道人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手中取出了一張符紙,凝神一點之後抖手扔出,符紙化作一道黃光落在水渠入口上,那裡的土石便開始緩緩抖動,幾息之後忽然轟然一聲垮塌了下來,居然將那入口完全封閉住了。

垮塌的轟然聲在寂靜的夜色中傳出去老遠,激起陣陣狗叫。姓王的破落戶有些吃驚也有些緊張,左右四顧問道:“不通道長,這...這不是將他們埋在裡面了麼?萬一那裡面真的是有什麼妖怪或者魔教妖人的......”

“他們不是想找妖怪麼。便讓他們去和妖怪好好見上一見。”不通道人笑得像是只抓住了黃鼠狼的老母雞。“若是他們能有幸不死,再能萬幸傳出信來,貧道便救他們一救也無妨。”

“道長高見,道長高見。”姓王的破落戶還是連連點頭,滿臉的媚態就差跪下去磕頭了。“那麼小人能否入得了觀中用事呢?小人不求入得龍虎山門下。就算只是雜役也是好的。道長之前答應過小人,只要能將來查詢此事的人引入這水渠中就可以......其實小人還有些修道天賦,只是一直沒有名師指點不得門牆而入...而且這巫溪城的地頭小人踩了半輩子,早就熟透了,下次再有什麼事小人也好幫道長效命...”

不通道人含笑的眼神看著這破落戶,說:“哪裡。雜役豈不是委屈你了?就請你當個金甲力士如何?”

“啊?真的?”姓王的破落戶一聽之下驚喜得幾乎要跪倒,滿臉的涕淚橫流,又有些難以置信和忐忑。“但是我聽說這力士不是需要最為誠心,修為也要有一定功底的人才行麼?小人,小人只怕......”

“修為不夠可以慢慢以符籙修補。誠心不誠心嘛......其實也沒關係。”談笑中,不通道人的手指按著一道符籙一起點到了姓王的破落戶的額頭上。符籙化作一道黃光閃過沒入眉心中。姓王的破落戶的神色隨之一呆,那滿臉討好的媚笑和感激涕零慢慢的消失了,眼中也剩下的只有一片漠然和空洞,好像傻了一樣。

“嗯,師叔所說的果然不錯。以這一品封神咒強行打入靈台,還真能將這些偷學本門法術的人的神智抹去,變成只聽道法指揮的呆子。與其放任你在這巫溪城中遊手好閒偷雞摸狗。還不如這樣既遂了你的心願又給這城中少一個害蟲。”不通道人看了看面前的傻子,很滿意地點點頭,今夜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個滿意得不能再滿意的夜晚。“好了,快快隨我來吧,若是剛才的響動被人聽到,趕來看見我們便有些不好了。”

不通道人轉身朝著來路走去,他的身形既快步伐又輕,好似一隻貓一樣,分明是武功修為也相當不弱。而那癡傻了的姓王破落戶就只能小跑著緊跟其後。

但就在這兩人剛剛動腳幾步的功夫,一道金色光芒從遠處一閃而至。一個面如冠玉,雙眉飛揚的道士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禦宏師兄?”不通道人的瞳孔驟然一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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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果然開始動手腳了。”

入口坍塌的聲音在這水渠中聽起來很大很沉悶,好似一連串的怒雷,小夏卻只是回頭看了一眼。連腳步都沒停,繼續打著燈籠踩著腳下的污水朝前走去。

“夏道長果然目光如炬,江湖經驗豐富。貧僧便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那位王施主有哪裡不對,他確然是一位城中混日子的破落戶,就算稍微有些道法修為在身,也是不入門牆私下偷學的野路子,這兩日和我們相處也並無刻意欺騙之舉。”在這確定沒有人的地方,十方終於可以說回原來的口吻了,雖然頭頂上還沾著小夏給他剪下來的碎,但雙手合十,言語有度之後,一點高僧的氣質還是慢慢重新浮現了出來。

小夏點點頭:“這你倒沒看錯,那姓王的傢伙確實是個破落戶,那些話大概也並沒有騙我們。只不過那些真話也都是受人指使來告訴我們的罷了。什麼人不用說,自然是那些準備針對你的龍虎山道士了。說起來策劃此事的人也有些小聰明,知道找個真的市井小人來引誘我們,說的也都是真話,只可惜那人蠢了些,第一天就自己露了馬腳還不知道。”

“那...為何要如此呢?”十方眉頭緊皺,問。

“看來那些道人還真將我們兩人當做是影衛手下的人了,否則根本用不著這樣彆扭隱晦的法子。”小夏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難不成你們淨土禪院還真和影衛有什麼關聯不成?”

十方也是面露尷尬之色:“這個...也並不是影衛和我們有什麼關聯,只是陛下待我佛門親厚,因此在佛道兩門有所爭執的時候,影衛確實也在不少地方明裡暗中地幫過我們。不過那些都是小地方上。如貧僧這般來荊南之地捉妖之舉,便是我師門都有人覺得有些太過傷了龍虎山的面子,影衛當然也不會相幫,畢竟他們乃是站在朝廷的角度行事,就算有所偏頗也不能太過明顯。”

小夏點點頭:“看來是那領頭的道士有些自作聰明。或者龍虎山這些年被打壓得過多。有些疑神疑鬼了。錯以為我和明月姑娘是影衛的人,所以才對我們三人不敢用太明顯的手段,便借用些半真半假的謠言將我們引到這水渠中來,還斷去出路......”想了想,小夏一笑:“那恭喜十方大師了,看來這巫溪縣城內還真有妖怪。這妖怪還真的便在這地下水渠中。”

十方聞言一喜但是又是滿臉疑惑:“真的?但是我就算現在也察覺不到絲毫的妖氣...”

“這為什麼我也不知道了......”小夏一攤手。“不過那些龍虎山道士既然封住後路,就分明是想借這妖怪來個借刀殺人...至少是狠狠教訓你這位淨土禪院的小神僧一下。也就是說,他們是知曉這妖怪的底細的,很肯定你不是這妖怪的對手......嘿,這樣說來便還真有些意思了。”

就算明知被封死了那水渠入口,小夏也沒有絲毫的慌張。他符囊中的符籙不少。就算要強行將那入口炸開也不是什麼難事,加上還有明月,三人聯手戰力極強,就算是那些足夠登上除妖滅魔令的大妖怪都自信能對付得了。

而十方聽了卻是眉頭一皺。“但是...無論草木精靈還是禽獸成妖,凝練天地元氣磨練自身,氣息越是強大便越不容易掩蓋...若這位妖施主真是法力高深,為何我們卻絲毫感覺不到妖氣......”

“什麼是妖氣?”一直沒開口的明月突然問。

“便是自身精血元氣外溢混雜著本身特質的污濁之氣。因此妖怪越厲害。精元氣血越濃厚,妖氣就越明顯,若是熟悉了,只憑妖氣就能判斷出妖怪的種類,特性。”小夏解釋。降妖捉鬼是道士的正經行當,那些偏遠地方的鄉間小村偶爾出現了一些小妖小怪,就正是野道士們掙錢的大好機會。對那些鳥獸開啟了靈智的妖怪他也是自小就算是很熟了,西狄人的妖蟲也算是妖怪的一種,反而是在領受了職牒成了正經道士之後忙於的全是江湖勢力之間的勾心鬥角,再沒遇見過什麼真正的妖怪。

明月卻似乎不大明白:“那人身上不也有這妖氣嗎?有些人厲害。這種氣就很濃,像比如唐四哥,使飛劍的石道人那種人,就算不是污濁難聞,但也帶著自己身上的獨特味道。唐四哥的氣也和他的刀一樣。我遠遠一感覺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厄...”小夏忍不住撓頭。明月這話其實也沒說錯。其實人的氣息也是和妖氣有些相似,武功高深的人血氣濃厚,也帶著自身性格武道的特質。當然人自己感覺起來就沒有妖氣那種令人恐懼戒備的感覺,就好像旁人的體臭和自己身上味道的區別。

“然後專門學法術符籙的道士身上的妖氣又不一樣了,就算不濃,但是...但是...很深的那種感覺。和小和尚這種的也有些相似。不過...像那種特別厲害的,比如茅山的何道長反而沒有一點點的妖氣,但親眼看到的話又會覺得他很厲害......”

“阿彌陀佛。連最為注重人倫之道的儒家聖人也曾雲:人之異於禽獸者幾希,還要唯大人方能保之。而在我佛眼中,人與禽獸俱都是有情眾生,並無二致。所以才言普度眾生。所以明月姑娘所說也是不錯,從本質上言妖氣人氣並無區別,俱都是血肉精氣和神魂心念自然外放之勢,只是人類天生聰穎,傳承精妙久遠,和禽獸草木開啟靈智之後只能憑本能修煉不同,修道重感悟天地錘煉神魂,武道重打磨筋骨氣血,因此氣息才又有不同。不過無論哪一道,到了極深境界之後返照先天,最後都求得是觸摸這天地宇宙的根源。於此之道走得越深越遠,便越與天地合一。茅山何掌教乃是道門宗師之境,因此明月姑娘你有那般感覺也是正常的......”

“嗯?”小夏持著燈籠走在最前面,一邊仔細看著前方的道路,一邊也小心提放著周圍,一邊聽著十方和明月的對話,只是忽然之間心頭忽然有什麼模糊的感覺一閃而過,好像是有件重要的事明白了一點,但回過神來之後再要去回憶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cchjames 發表於 2014-12-8 12:48
第三十一章 佛道(七)


“不知禦宏師兄大駕光臨這巫溪縣城,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面對著忽然從天而降的張禦宏,不通道人只是短暫的慌亂之後就恢復了鎮靜,躬身施禮。

“剛才的響動是怎麼回事?”張禦宏並沒有一點還禮的意思,有如實質的眼神在不通道人的身後一晃,落在了緊跟他後面的那個癡傻了的破落戶身上。“還有,這人是怎麼回事?”

不通道人不慌不忙地回答道:“此人偷學我龍虎山法術,被我察覺,遂以封神咒打入此人靈台,以示懲戒。”

張禦宏冷哼一聲,叱喝道:“這是以前針對那些心存不良,抑或是魔教中人才用的手段!多少年不用的老規矩了?如今這荊南之地不入我天師教門牆,也能學得一兩手法術的人何止上萬?這人分明只是縣城中一尋常百姓,所偷學的也不過是皮毛中的皮毛,哪裡用得著如此重罰?”他再看了一眼不通道人背後,那水渠坍塌的方向,聲音漸漸冷下去。“可是和地靈師有關?這人窺見地靈師的蹤跡,你要封他口舌?”

“這...”不通道人有些猶豫,並不回答,而是問:“不知禦宏師兄過問地靈師之事,可是奉了天師法旨?”

張禦宏的眼中終於忍不住閃過一絲怒意。無論是按照天師教中的師門排位,還是有天子御賜的真人之名,他在龍虎山的地位都應該只在張元齡一人之下,但實際上若沒有天師法旨,他卻幾乎調動不了絲毫的派中力量,這不通道人只是負責鎮守一座小小巫溪縣城,最多便是輩分不低。能借之知道些教中秘辛,職位其實並不高,但在這地靈師如此重要的事情上沒有張元齡的意思也絕對不對他開口。

不過這就是張天師的手段和處事之道。在他那種位置上的人總會有些乎尋常的警惕和防備,特別是張天師是幾乎花了半輩子的功夫才換來的這個位置,而一個天子御賜名號的伏魔真人。對他來說也許有些過於礙眼了。張禦宏也是明白這點的,所以他並沒多說什麼,還是回答:“自然是奉了天師法旨。我也是剛剛從龍虎山下來,之前你派人送上山的信我也看過,這才飛趕來。”

不通道人這才微微松了口氣,點頭說:“既然師兄奉了天師之命。我也就不隱瞞了,如我信中所說,根據一些蛛絲馬跡來看,地靈師如今極有可能正潛伏在我巫溪城的地下水渠之中。這人知曉了一些端倪,我也只能如此將他神智抹去,免得洩露風聲。”

張禦宏的眼光在那破落戶木然的臉上掃了掃。微微歎了口氣,問:“那還有多少人知曉地靈師之事?”

不通道人搖頭:“地靈師事關祖師顏面,我哪敢輕易讓人知曉?就算手下弟子也沒有向他們洩露過半點風聲。地靈師本身也是機警狡猾之極,就算出手也不留半點痕跡,絕不會讓尋常人察覺到蹤跡。而這人也只是因為我安排他去辦些小事才讓他知曉了一點。”

“你讓他做了什麼?”

“我讓他將淨土禪院的十方和尚引進了地下水渠......剛才那一聲響動是我將入口給震塌的聲音。”

“什麼?我也聽天師說過,淨土禪院的小神僧十方得了消息來此調查。淨土禪院與我天師教確實一直有些不和,但你又怎能將他故意引到地靈師那裡去?”張禦宏的聲音逐漸淩厲起來。一雙極長的劍眉緊皺得似乎就要馬上在額頭上炸出火花。

“為何不能了?”不通道人顯得有些莫名其妙。“難道師兄還怕那十方和尚真能降服得了地靈師不成?就算那小和尚近年來有些名頭,收了些妖鬼,但不過是仰仗了淨土禪院的那佛門至寶罷了,如今那寶貝已放回琉璃塔中靜養,他一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和尚能有多大的法力神通?”

“那你便不怕他死在地靈師手中麼?”

“死了不是正好?那些禿驢居然膽敢來我龍虎山下胡亂插手我道門中事,讓他們受點教訓才是正理!而且動手的又不是我們龍虎山,是他自己自不量力送羊入虎口,就算淨土禪院知曉了也無話可說。禦宏師兄你盡可放心,此事我做得沒有絲毫破綻,無論結果如何都決計不會有損我天師教!”

遠處。先後有幾個聽到了剛才的動靜的人朝這裡張望了幾下,但是什麼都沒有看見,也沒有聽見。不知什麼時候,張禦宏和不通道人周圍一丈之內都泛出一陣淡淡的光芒,將一切聲音和光線都遮擋住。而且這些什麼都看不見都聽不見的尋常人卻都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壓力。都只是匆匆隨便朝這裡張望了幾下便轉身了。

張禦宏盯著不通道人,眼神深處雖然有了怒火,表情卻還是很平靜。因為他明白這些人是怎麼回事。天下道門祖庭的光輝實在是太久了,久到已經逐漸凝固成了一團耀眼的死物,除了成為自我誇耀和彰顯的資本之外再沒有絲毫的作用。從中誕生的絕大多數道人其實已經不再是道人,而是頂著道冠披著道袍的江湖中人,純粹的幫派弟子。

張禦宏不再多說什麼,因為他知道說什麼都沒用。就像是在豬圈裡長大的豬只會以食槽為世界中心一樣,這樣的人已經不屑於去理解任何是非對錯,甚至是長遠一點的利益,背後那一身道門祖庭的光輝已經讓他有足夠的安全感和優越感。所以張禦宏只是揮揮手:“那接下來便一切交由我了。你只要小心不要將尋常百姓扯進來便是。”

“厄...”不通道人皺眉看了背後不遠處那垮塌的地道口一眼。“禦宏師兄莫不是想要去救那和尚吧?那和尚可還帶著兩個影衛的人在身邊,你行事可要小心一些,莫要被那些鷹犬抓住把柄有了口舌...”

“既然天師法旨著我負責,你就莫要多管。只需做好你自己該做的便行了。”張禦宏冷冷道。

“是。那便有勞師兄了。”不通道人聞言也只能點頭。轉身帶著身後癡傻了的破落戶逐漸遠去。

等周圍一切都重新歸於寂靜,張禦宏邁步走到那垮塌了的水渠入口處。他並沒有如不通道人擔心的那樣直接破開入口追進去,而是站在那裡低頭皺眉苦苦思索。如今這樣的情況自然不是不通道人想當然耳那般的簡單,淨土禪院和龍虎山的爭執,地靈師的走脫的真相,十方和尚來此的意圖。每一件背後必定都牽扯著無數複雜龐大的暗線。張禦宏甚至隱隱有些感覺,這不大可能是憑他一己之力就能解決的問題。

但是既然天師已經過話了,那可不可能也只能這樣去做。張禦宏長歎一聲,身體動作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只是隨著一層淡淡的金光浮現,他整個人離地而起朝天升去。

幾息之後。張禦宏就已經升到了百丈高空,朝下俯瞰,夜幕中的巫溪城盡收眼底,除了偶爾的燈火之外只是一片漆黑。他就這樣在半空中盤膝坐下,閉上雙眼,身周的淡淡金光朝四周的夜色中散去。

片刻之後。他下方的巫溪縣城中也有幾處地方開始散出和他身上一樣的金色光芒。這種光芒極淡,即便是在這一片漆黑的夜幕中也不顯眼,甚至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光,因為就算離這些光最近的東西都沒有辦法被照亮,只是如果有人能在這時候從巫溪城中抬頭上望,而且能看見這團小小的金色光芒的話,就能感覺到這整個巫溪縣城。這所有正在巫溪縣城中熟睡的人,都好像已經在這片金色光芒中融為一體。

###

“這荊南之地的地下水渠果然規模宏大,如果不是今日有幸能得一見的話,當真是難以想像!只是這一道水渠,其中的功夫恐怕就已經遠遠出地面上那屋舍城牆了吧。”

小夏讚歎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地下空間中回蕩,不但沒有因為回聲而加大,反而顯得有些孤零零的。他們現在已經走到了一處各方水渠交匯的一個節點上,果然如之前那破落戶所說的,這裡寬大得實在是讓人吃驚,簡直宛如一個地下宮殿一般。還需要幾處幾人合抱的石柱來支撐上面的頂部。

小夏手裡的燈籠早就丟了,這般巨大的空間中,那一點小小的燭火微光根本照不到什麼東西,現在靠著照亮的是他頭頂上懸浮的一團白色火焰,火焰中央隱約可見一道符籙正在如蠟燭一般緩緩化去。但在這還沒完全化去的時候。這團白火照出的光亮甚至比一團不小的篝火還要明亮,將這地下的所有地方都照得清清楚楚,不少陰暗中的蛇蟲鼠蟻一被這光照到就慌亂地朝遠處逃跑。

可惜那用計引他們進來的不通道人沒有能看見這團白火,否則絕不會對自己的計畫洋洋得意,把握十足。這是一道中四品的火行符籙和茅山下二品的上清祛邪咒的混合使用,那白色火光不止明亮,還有驅散普通陰鬼邪祟的能力,這也不過是小夏臨時起意,花了一小會苦思和嘗試之後就做了出來。無論茅山還是天師教的道士,抑或是五行宗的人,只要有足夠眼光和道法常識看清這個符籙法術都會震驚不已,能夠組合不同種類符籙法術,就算本身修為不夠,但純憑符籙之道上絕對已是大師境界。

這道符籙火球能製作成功,小夏自己也沾沾自喜了好一陣子。何晉芝送他的那本符籙心得對他的提升之大,簡直可以說有些匪夷所思,其中記錄最多的正是有正統傳承的符籙手法和心得,剛好能補充他最為缺失的短板,在這短短一兩月的時間,連他自己都有些吃驚於自己的長進。這也是他能有恃無恐地直接面對那破落戶的引誘,直接走進來的原因之一。

只可惜明月和十方兩人是看不懂其中的奧妙之處的,十方還感謝讚歎了一聲,明月卻埋怨小夏為什麼不早些把這個更亮的燈籠點上。讓小夏撓頭歎氣之餘,很有些滿腹心懷向誰述的感歎。

“確實如此。天師教之前,荊州之地不過只有如今的三分之一。全靠著天師教幫忙做成這般浩大的工程,這被雨水瘴氣籠罩的南蠻之地才能成為人間樂土,這荊南之地的城鎮可說沒有一處不是得了天師教之力才能修築出來。也正是有了這般大功德,上合天意,下統民心,天師教才能統領道門數百年。”

十方對這些卻是早就知之甚詳,言語之間的欽佩讚歎之意也是毫不作偽,讓人完全看不出近百年來佛道兩門之間越演越烈的明爭暗鬥。

“嘿,只聽你的言語,還會以為你是這荊南之地崇信天師教的百姓呢。”小夏忽然一怔,重新打量起四下這巨大空曠如宮殿般的空洞來。“對了,你是說這些水渠都是天師教親自幫忙修建的麼?”

“據典籍記載,正是當時的張天師以莫**力才能成就這般工程。否則以人力哪能在地下開闢出如此龐大的水渠來?這地下水渠還要支撐地面,可不僅僅是挖個洞這般簡單。”

“五行宗那幫人也行的吧?雖然我沒去親眼見過厚土門的承天井有如何神奇,也知道開闢地洞對那些人來說還不是小事一件?只要請上幾位土行道法的先天高人,這樣的工程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天師教的正一盟威之道主要在於凝聚人心信念,無論是拘神鬥法還是除妖降魔都有極大威力,但擺弄土木工程卻不是強項。張天師何必要親自花費如此大的力氣?”

“呵呵...夏道長對道法的見解精闢,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張天師開創荊南之地的時候五行宗還遠未分裂。而五行宗崇尚的便是天地自然中的無上大道,這些世俗人道之事在他們看來不值一提,絕不會無端插手。就算百年前分裂之後,你看天火派和神木林那些人,就算法力再高也不大理會江湖俗世,玄水宮和厚土門雖然稍有變通也極為有限,而且根本還是只是道法心境使然才入世歷練。當時天下割據,張道陵在這荊南蠻荒之地自號師君,以神道設教設祭酒分治荊南二十四路,在五行宗眼中還是當時的諸侯眼中,恐怕就只是個以術法蠱惑人心割據一方的巫師之流,不值一提,又怎會將他放在眼裡......”

這些話倒是聽得小夏有些意外:“...原來天師教創教之時也如此艱辛?之前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其中細節卻不曾聽人說起。”

“這世間之事都有個起伏緣由,就算我佛釋迦摩尼開演佛法之時也有諸多磨難,哪裡有什麼天生便尊貴無比的......”

“對了,現在我們該朝何處走呢?”兩人一邊隨口聊著,一邊已經將這匯合處的巨大空間轉了一周,看著四面八方上下左右十多二十個的分支口,十方忍不住問小夏。這些水渠不輸於他們走進來的那個,都是寬大得足可以供馬車在其中隨便亂跑,經過他們剛才走來的經驗,這些水渠其中肯定又有不少分支,不少相互之間還是通的,整個地下管道的分佈就如蛛網一般複雜,簡直可說是個迷宮。雖然就算蒙頭在裡面亂走一通,肯定也能找到其他出口出去,但是他們進來一趟卻並不是要就這麼出去的。

對此小夏也有些奇怪,撓頭說:“這個...確實有些古怪了。那些龍虎山的道人將我們引進來,應該是有相當的把握我們會遇見那妖怪...要不我們便在這裡席地而坐,等等你說的這位妖施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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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hjames 發表於 2014-12-8 12:49
第三十二章 佛道(八)


...不用去說雲州了,其實就算是蜀州的僧廟道觀,也是由不得我淨土禪院和龍虎山來統轄。更新最快去眼快我師門禪院倒沒什麼多餘的想法,但聽說龍虎山張天師倒是在花心思,想將雲州的神木林拉攏過來...這消息一出,我有兩位師叔便有些緊張了。神木林雖然便是在五行宗當中也是最為出世的一派,比天火派更為極端,根本不理世事,但相對來說實力也極大,道法俱在先天之上的三位長老和宗主不用說,單單是那一株建木神樹,若是以身化妖的話普天之下說不定就無人能制......”

“...這卻有些杞人憂天了吧?神木林遁世百年不問世事,聽說就算在被雲州人崇為神靈的雲州本地,無論是雲州蠻人還是蜀州人怎麼鬧騰,也不見他們有任何動靜......”

“此言甚是。但我那幾位師叔卻是顧忌那張天師有什麼秘密手段,結果又是上疏朝廷,又是暗中溝通影衛,卻不知這才是自亂之道......”

“.......”

“...卻說那青州州牧劉大人雖然身為儒門,但卻全沒有尋常儒生那般食古不化的迂腐,不但邀我淨土禪院去青州開水陸法會,還積極和茅山聯絡,勤修道觀請道人過去入駐鎮守,祛除妖魔是一方面,關鍵是借兩教之力安頓民心。這才是真正的君子風度,讓人著實欽佩...”

“......”

“...而時世尊說: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可以見如來...”

“嘿,十方大師。這話就古怪了。這滿天下的佛寺所立的金身佛像,受供奉的香火跪拜,那些難道不就是以色相相見,以音聲相求麼?你淨土禪院不也是如此麼?難道你淨土禪院也是這人行邪道?”

“...厄,這個麼,只能說是一時的方便法門。畢竟正法玄妙難以言說,即便是佛經所載也不一定便能表達完全世尊本意。何況癡迷於紅塵濁世的芸芸眾生。於此便先立個法相,讓他們心中能有所寄託,所謂先以欲勾牽。後以令佛智,先令他們能一心向佛,再徐徐導引傳授佛法......”

“但那確實便是以外相見佛,以音聲求佛。那確實便是佛祖所言的人行邪道。是也不是?”

“......是。阿彌陀佛。夏道長果然慧根深種,佩服佩服。”

“哦?呵呵,我還以為你會說我詭詞巧辯呢。”

“夏道長所言乃是事實,我何以要行那文過飾非之舉?這些方便法門也是因為順應世事,遷就億萬俗人而不得已而為之,世尊那一句‘人行邪道’正是說盡了此一方便法門的由來過往。正所謂慈悲起禍害,方便出下流。正法難言,佛曰:不可說不可說。道德真經開頭便言:道可道非常道。結果為了點化眾生還是言了。道了,此一開方便之門。便逐漸有了方便方便再方便,年積月久之後便是下流下流再下流。佛祖曾言他涅槃之後五百年之世為像法時代,正是說此刻我天下佛門之狀,也不知千年之後的末法之世又會是如何一片顛倒景象......”

“嘿,居然這樣談論自家師門,十方大師還當真是心懷坦蕩...”

“哪裡,貧僧也是見了夏道長這等心有慧根之人才敢如此直言,否則這般言語,就算是被我幾位師叔聽到了少不得都是一頓訓斥,說不定還要挨受法杖之苦。”

就在水渠匯合的空洞之處,各方流淌來的污水彙聚成小河在下麵流淌,一方拔地而起的土臺上,小夏和十方當真是就那樣席地而坐,口無遮攔地隨口聊天。也不知怎麼的就從江湖瑣事一直聊到了道文佛經上,一樣地聊得興高采烈。明月也難得地沒有四處亂跑或者是不耐煩,而是乖乖坐子一旁仔細聽著兩人的對話。

“對了,明月姑娘我也聽過你念經文,現在你又聽得這樣仔細,那你對這佛法可是有什麼見解麼?”

“什麼佛法?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其實你們兩個說什麼我也不大明白,只是看你兩個的神情很好玩罷了。”明月還是那樣像五六歲的小女孩一樣的懵懂表情。“你說我以前念過的那些話啊?其實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只是記得老和尚那樣念過。遇見一些不好的事情的時候,那樣一念就好了。”

“...要不是親眼見過你念的經文確實有神效,只聽你這般說來,別人還以為是什麼小孩子念的牙痛咒呢...”

“哈哈,夏道長此言差矣。經文禱言皆是以心為本,明月姑娘只是言辭樸實不善說明罷了,心中不知其所然而然,正是所謂心咒,神印,靈光符的上佳境界。”

“......”

“對了,這是什麼時候了?算起來好像該已經是天亮了吧?”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這地下水渠之中也看不見日光,小夏只知道自己頭上的那團白光火焰已經換過三次符籙了,現在也微微有了些疲倦之感。

這疲倦之感倒不是因為使用那符籙,而是因為他瞌睡來了。

原本只是用來落腳休息的土臺上現在已經多出了一張後來又凝聚出來的石桌,上面擺上了三只用固形符折疊成的臨時茶杯,裡面裝上了用凝水咒凝出的清水,幾隻吃剩下的果核旁邊明月已經趴在石桌上睡著了,如果不是看這周圍的古怪環境,這活脫脫就是一場興致不錯的秉燭夜話,而且持續了至少已有五六個時辰,也差不多該到各自回房,洗漱休息的時候了。

但他們現在是在捉妖的,是在將計就計被人誘入這水渠中的!小夏簡直需要不斷地提醒自己才能不至於完全忘記這個。現在看來這情況不只是絕對出乎那將他們誘入這裡的人的預料。連他們小夏自己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厄......難道那位妖施主其實不在這裡?是夏道長你料錯了吧?”原本一直都對小夏的判斷極有信心的十方這個時候也不免有些迷茫起來。

左想右想之下,小夏還是只有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全身關節嘎巴嘎巴一陣亂響。然後長歎一口氣說:“算了,我看我們還是隨便找個出口上去,洗洗睡吧。”

“怎麼,不繼續聊了麼?我已經很久沒聽人聊天了,其實聽你們這樣聊聊也滿有趣的。”

“聊了至少有五個時辰,口水也聊幹了肚子也聊餓了,還有什麼......”正好有些意興索然。之前一直強撐著的戒備也逐漸丟下去了,有些倦意上頭的小夏對這句忽然響起的話也沒什麼特別感覺,隨口回答了一句。但下一刻馬上冷汗直冒,全身緊繃起來,手已經放在了腰間符囊上,低聲喝道:“何方高人?”

如果這句話真的是有人說出來的。就算這聲音是出自他背後。他也絕不至於吃驚成這樣,但是剛才這話卻是直接在他腦子裡響起,耳朵中卻沒有聽見一丁點的聲音。不通道法的普通學武之人面對這情況也許只是單單吃驚,而小夏心中除了吃驚之外還有濃重的戒備,被旁人的神念無聲無息地侵入腦海這不是什麼小事,就像別人可以在你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在你身上輕拍一下,當然也能一掌直接將人打成重傷乃至直接送命一樣。

“阿彌陀佛,施主終於肯現身了麼?”十方這時候也站立而起。雙手合十長頌一聲佛號。

“不,好像是龍虎山的哪位高人......”小夏搖頭。能用出這種手段。需要的不是神念上的強弱,關鍵還是道法上的境界。能做到這樣的地步,不說一派宗師,至少也該是入了先天境界,比如張老頭那樣的道門高手才是。

趴在石臺上的明月也被驚醒過來,揉揉眼睛四下張望:“怎麼了?怎麼了?剛才是誰在說話?”

###

巫溪縣城上空的百丈高處,一直盤膝靜坐著的張禦宏也終於張開了眼睛。

在他腳下的巫溪城中,這時候已是一片繁忙景象。豔陽高照之下人人都和往日一般地做著往日該做的事,誰也沒有現半空中的伏魔真人,實際上他們即便是抬頭去看也看不見什麼。只是今日不知為什麼,前往城中道觀上香的人似乎特別多,還在道觀門口排起了長龍,一些本來心中沒有這打算的百姓,一看見往日早不知看過多少遍的道觀廟宇,心中忽然又生出一種夾雜了敬畏和親近的感覺來,忍不住就想進去跪拜一番,許些心願,捐些香油錢。

而城中最大的道觀中,不通道人正在後院來回踱著步子。他絲毫沒興趣去理會前院中排著長龍的香客百姓,連讓幾個手下道人去幫忙招呼一下都沒有,幾個手下道人也能從他的神色中看出微微的焦躁和不安,只是誰也不知道到底生了什麼事。不過他們也都清楚不通道人喜歡裝出一切盡在把握的性子,並不冒冒失失地詢問這到底是什麼脫了掌控。

不通道人踱步中偶爾還抬頭看看天上,那幾個手下的道人也面露疑惑地抬頭看去,但卻基本上看不出有什麼奇怪之處,只有兩個目力最好的在第一眼的時候似乎能察覺有一片若有若無的金光籠罩在巫溪縣城之上,但再要用力去分辨,馬上又什麼都看不見了。而根據每人的修為高低,所有人也都能感覺自身的神念都在隱隱和什麼莫可名狀的東西一起共鳴。

最後看了一眼那好像什麼都沒有的半空,不通道人站住了腳步,好像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招過兩名心腹道人小聲吩咐了一些事之後,立刻出院騎上一匹好馬疾馳出城,向著龍虎山的方向奔去。

半空中,張禦宏也看到了這出城遠去的不通道人,不過他完全沒去在意。現在他的眼中已經沒有黑白眼仁,只有一片淡淡的金光和這周圍的金光聯成一片,再和巫溪城中所有道觀上出的淡薄金光一起,以一種旁人無法查知的方式共鳴著。他就如一具九天之上的神祗,將這巫溪城中所有的一切,包括每個路人百姓口袋中的物事,每間屋舍中的最微小的角落都收入眼中。但是他的注意力並沒在地面的任何東西上,他那好像已經和天地都融為一體的目光穿透了數十丈的地下,搜尋著剛剛露出一絲動向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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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淡淡的金光在虛空中浮現出來,然後以肉眼可見的度逐漸凝固,變形成一具金甲神將的模樣。

“敢問是龍虎山哪位道長?晚輩上清茅山派清風道人,在此有禮了。”小夏再次拱手問道。他也能認出這具金甲神將正是天師教中特有的拘神之術,以香火念力凝聚出的法身,而且從這金甲神將凝聚出的金光的凝練程度來看,用出這法術的人修為絕對能在天師教中排得上號。

“茅山...上清派...是魏華存那一派的人麼?”這聲音還是直接在頭腦中響起,聽得小夏眉頭大皺。也不全是因為這位元隱藏高人的說話方式,就是這話本身聽著也彆扭之極,魏華存乃是上清派的開派祖師,就是茅山開山祖師三茅真君的祖師,從輩分上來算可說是包括掌教何晉芝在內所有茅山弟子的祖師的祖師,在這人口中卻是直呼其名。也就是小夏並不是真正的茅山弟子,否則可能就要忍不住出口喝罵了。

還有些古怪的是小夏已經很注意了,但卻還是不能察覺用出這法術的人到底在哪裡,那人好像也完全沒有現身的意思,居然就用這道法凝聚出的金甲神代替自己面對他們。

“...你們可以叫我地靈師...你們不是特意進來找我的麼,怎麼問我是誰...”

那金甲神將就那樣漂浮在半空,肢體軀幹都已經凝聚得如實體一般,但面目卻是一片模糊,不過這次的聲音不再是直接在人的腦海中響起,而是從這金甲神將的法身中出,非男非女非老非幼,聽起來感覺說不出的古怪。

“夏道長,不用問了,這位就正是貧僧此番前來苦尋不著的那位妖施主。”一旁的十方卻沒有小夏的猜測,直接很肯定地就一口叫出了答案。隨著這一聲答案,小夏背心上剛剛收攏的冷汗頓時又全都下來,他終於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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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chjames 發表於 2014-12-8 12:54
第三十三章 佛道(九)


從一聽到聲音開始,小夏就完全沒想到過這會是只妖怪。追莽荒紀,還得上眼快。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原因,只是因為能說話的妖怪實在是太少了。

詞話小說和鄉野傳聞中經常可見妖怪成精之後就能口吐人言,變化人身,其實那些都只是讀書人站在自身角度上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人性貪婪,掠奪萬物滋養自身,除了馴養的家畜之外幾乎沒有鳥獸會親近世俗人類,因此動物禽鳥成妖之後就算靈智漸開,也絕不會花上多餘的心思去學什麼人說話,更別說變化人身之類要花上莫大力氣卻又沒有絲毫好處的事。就算一些妖類要哄騙人來吃,法術手段也永遠是更有效的選擇,比如虎妖的倀鬼,狐狸精和貓妖的法術。

但那並不是不能說,而是不願去學著說罷了。通靈開智的妖怪甚至遠比尋常人聰明,所以十方那很肯定的話讓小夏立刻就醒悟了過來。醒悟過來的還不止這一點,他同時還明白了為什麼他們之前感覺不到絲毫的妖氣,因為這位自稱地靈師的妖怪那一身天師道法修為很明顯已經有了先天境界。

所謂先天之境,便是將借自外物的一口濁氣,諸多執念徹底淨化,將自身的氣血,精神都進一步徹底熔煉,熔煉成真正的‘自身’的東西,如胎兒體中的那一股精純之氣一般,迴圈不息,演化萬物。到了這一步,武者無論是自身血肉精氣和外放的罡氣都能帶上了自身的精神意志,自身對天地大道的理解,武藝,武技逐漸朝‘武道’邁進,所以到了這地步之後。先天武者的武技逐漸帶上了幾分道法的玄妙,曾經的天下第一人,以武入道的真武宗祖師玄玄子就曾言:武道武道,本就是以武修道,武到了頭其實便是道人。

而到了先天之境的修道者。法術神念就更運用得和武技大師手中的武技一樣揮灑自如,逐漸脫離法術本身的桎梏,精微巧妙之處便有些像武功高手臨時起意所用的技巧。比如完全收斂本身氣血神念自然也是能做到了。

如果說達到了先天之境的修道之人還是鳳毛麟角萬里挑一,那達到了先天之境的妖怪簡直就是越了人的想像。妖怪開啟靈智之後都是根據各自本性本能磨練自身,所用法術也都是自身本能延展而來,而連話都不願去學。更何況是歷代傳承累積出的修行之法?所以妖怪學習道法簡直就好像豬圈中的豬去學四書五經一樣的不可思議,若說還要修煉到先天之境,那就是豬不只念書,還念成了狀元,簡直是可笑了。就算是小夏自付眼界已是遠過九成九的人,心思活泛也絕對是上上之選。也從來沒想到過這種笑話一般的事。

而小夏現在看到這漂浮在半空中的金甲神將卻是一點都笑不出來。這妖怪身上這一身天師教道法無疑也是絕大的秘密,龍虎山似乎沒有道理會任憑這秘密流傳出去。那將他們引進來的天師教道士無疑是知道這一點,那用心如何就不用多說了。

“...小和尚,之前聽你說,你是從那淨土禪院來的。你來找我做什麼?你怎知道我在這裡。”半空中的金甲神將凝聚出形象之後便沒有異動,只是懸浮在那裡,如同一個真的有形體之人一樣看向十方問。

“阿彌陀佛。施主所言不錯。貧僧正是從淨土禪院而來。”十方合十恭恭敬敬施了一禮。“貧僧元空師叔以觀世音慧眼無漏神通算到施主在此為害,也算到施主該與我佛有緣,便讓貧僧來接引施主前往禪院共修佛法。”

“呵呵呵呵......”半空中的金甲神將出一陣古怪之極的笑聲,說不上是冷笑還是什麼,總之在其中聽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一如他的聲音,好像只是機關撞擊出來的一樣,帶著說不出的陰冷和詭異。“你也不用騙我,淨土禪院還只是淨土宗的時候我就已經和那群和尚打過交道,那時他們還剛從域外密教南天鐵塔中接來淨世舍利。禪宗天臺宗的和尚也聞訊而來,商議圍繞此借此舍利三宗合一,將舍利打造成一座空前絕後的佛門至寶。只是此事是個水磨工夫,算下來差不多也就是前幾十年才算初具規模。雖然我沒親眼見過,但也知道那便是你淨土禪院的十方琉璃淨世舍利塔。而此寶可將一切人於非人鎮壓其中,強行以佛法度化,而度化之後的法力神通也盡數轉為佛法。你們是想抓我進去當做那舍利塔中的佛靈吧?說什麼共修佛法這樣好聽?”

這一番話只聽得小夏胸中的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沉。他也知道淨土禪院之前,佛門分作淨土天臺等數宗,後來才漸漸整合為一,不過這至少也是好幾百年之前的事,再加上剛才這聲音還直呼上清派祖師之名,如果這些都不是故作高深,那這自稱地靈師的妖怪至少也有好幾百歲。妖類壽命悠長到幾百歲其實並不少,但能有幾百歲,還能將龍虎山道法修煉到先天之境的妖怪,那簡直就不可想像了。

十方面上卻不見絲毫的慌亂,依然是合十緩緩說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如今施主心中滿是執念魔障,自然視那解脫大道為奴役之法,就如自幼流失野外掙扎求生的孤兒,初見自家房舍炊煙也會覺得恐怖而心生戒備。卻不知那其實才是心安解脫之所。”

那金甲神將又笑道:“呵呵呵呵......你們和尚果然不愧是有舌燦蓮花之能。不過久聞那漏盡通能觀盡天下一切因果,你那師叔能算到我在這裡,可能算得到我的底細來歷麼?可又能算得出我到底會不會聽你的蠱惑,去試那琉璃淨世舍利塔的佛法麼?”

十方回答:“施主當知天機渺茫,道德真經也有言:前知者道之華,愚之始。我師叔也不是擺脫因果的金身羅漢,能得窺施主和我佛門之緣分就已難能可貴。又怎敢再胡亂窺視施主的由來?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成佛成魔其實都在施主心中,否則就算佛祖當面來親自點化也是枉然。”

金甲神將忽然沉默起來,就那樣漂浮在半空中好像一尊幻象死物。再沒有了絲毫動靜。

“夏道士,這人怎麼了?我感覺他很奇怪...”

明月湊到小夏耳邊悄悄說。就在這位地靈師現形之時,明月也驚醒了過來。小夏震驚之餘也不忘握住了明月的手,示意她不要妄動。這位地靈師幾百年的修為絕對非同小可,已入先天之境的境界更是高深,絕對是不可小覷的大敵。這時候能不動手當然不動手為好。

明月好像也明白小夏的意思,只是默不作聲地聽著十方和那金甲神將的對話,這時候看見那神將忽然不說話了,才悄悄對小夏說。

小夏也只能用儘量小的聲音對明月悄悄說:“這是天師教的法術凝聚出的法身。這人...這地靈師境界極高,真要動起手來我們可能不是對手,你千萬莫要妄動。”

“是嗎?”明月皺著眉頭看著半空中的金甲神將。“...但是我覺得...這人好像不會和我們動手...”

“那就最好。”小夏聽了心中也松了一大口氣。雖然他對著十方可以口沫橫飛地辯論胡吹。但這時候卻不敢亂說,不明對方的底細和態度就信口開河只是取死之道。

“算了,你們這些和尚口舌靈便,我也懶得和你多費唇舌...”這時候半空的金甲神將終於出聲了,還是那樣的古怪而不帶生氣,讓人聽不出絲毫的喜怒哀樂。“剛才我聽了你和那小子聊了半天,覺得也頗有意思。我久不入世。很多消息也知道得不多,現在只是問你幾個問題,若是你答得好,那我也可以告訴你一些有趣的東西。”

十方合十道:“那施主請問。”

“你們說張天師禦空飛回龍虎山,是幾時的事?”

“應該是四日之前。”

“之前你說張天師遣人去雲州,意圖聯合那五行宗的神木林,是麼?”

“是。”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派了誰去?”

“大約是月餘之前的事,貧僧也只是從師門處得知的消息,具體情況卻不清楚...不過此事非同小可,只說雲州深處層出不窮的妖怪便是極大的危險。而且所遣之人若是身份低了也說不過去,貧僧以為去的大概會是伏魔真人張禦宏。”

“...嗯,那五行宗如今的狀況如何了?”

“五行宗百年之前和魔教火拼,雖然魔教湮滅,但五行宗也一分為五。二十餘年前最為式微的巧金宗內亂。一部分人叛出巧金宗創立神機堂,在江湖上製作機關買賣,如今與蜀州唐家堡聯合研機關之術......天火派於去年得朱雀靈火,欲借此踏入火之極道,但最後功敗垂成,全派上下皆投入靈火之中,最後卻反而讓雍州紅葉大將軍借機祭煉成魔教神器血光天神戟。玄水宮和厚土門還有神木林都是謹守的五派分裂前遺留下的駐地,玄水宮和厚土門還派門下行走江湖磨練心境,神木林則是徹底不問世事...”

“原來如此,終究是日漸衰落了麼...那魔教又是何物?”

“魔教只是後來人們所稱,其真正的名字乃是順天神教。此教是從前朝末年崛起,因前朝獨尊儒門理學,太過桎梏人性,於是便有此教應運而生。此教信奉人心欲念便是天下間的至道,人人皆可自身封神,行事毫無忌憚,為求自身欲念不惜毀天滅地,結果不止讓前朝覆滅,更和天下間幾乎所有宗門起了衝突,其中以五行宗最甚,只因五行宗傳承千年的寶物和資源最為豐富。互起衝突之下便是兩敗俱傷,五行宗固然分裂,順天神教元氣大傷之餘也是在各大宗門派別的絞殺之下徹底覆滅。”

“...當真是徹底覆滅了麼?”

“...明面上來說確實如此。只是此教以人心欲念為起點,人心不平,欲念難填,自然是春風吹又生...關鍵的是魔教立教之初引天下數十最頂尖的聰明才智之士所創立的天魔五策俱是以人心人欲為本的無上秘典,奧妙莫測威能極大,絲毫不輸於我佛道兩宗的**,衍生出的各種術法武功修習起來同樣詭秘莫測,見效更比尋常功夫快上十倍,不知引得多少人暗中修煉。此外魔教各宗也留有秘傳,就算當今朝廷和各大宗派全力緝拿追殺也是難以根絕......”

金甲神將又默然了一會,稍微轉了轉頭,似乎是看了小夏一眼,說:“那個小子,之前聽你說了半天,也算是有見識的。那你也來說說,這魔教到底是什麼,這魔教**可算是正法麼?”

“我?”小夏一驚,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他全沒想到這地靈師居然會問他,還是個這樣有分量的問題,問一派宗師或者名宿高手什麼的還差不多,他不過就一遊走江湖的野道士,何德何能來回答魔教到底是什麼這樣高深的問題。

“無妨,你就仔細想想再回答。就算回答得不好,也不見得我便吃了你。”半空中的地靈師的聲音沒什麼變化,但是聽在小夏耳朵裡總有些冷的感覺。

“這...”小夏看了看十方,十方一臉的平靜淡然,好像十分相信他的口才見識一樣,旁邊的明月就更不用說了。小夏第一次對自己以前的口無遮攔有些暗暗後悔。只是這時候後悔也是無用,只能皺眉苦思片刻之後,剛才和十方胡扯了四五個時辰的話全部在腦子裡過了一遍,心中忽然有了些感覺,於是便開口說:“這魔教的由來麼...我覺得乃是天下人道大勢演變出的一個自然結果,可說是人道自身的劫數。十方大師剛才所說的,方便出下流,佛法流傳五百年之後也會方便為像法,相較之下道門,儒家也莫不如此。這些原本都是上古聖賢傳下的大道,只是逐漸便在傳承中變了味,以神道設教教化萬民,凝聚人心,結果教派有別之後便有了紛爭,佛道兩門莫不如此,甚至還偽造經書相互攻擊,樓觀派率先編造老子化胡經,言釋迦摩尼是老子西去點化而成,結果激得有些和尚也說孔子老子都是菩薩變化。儒門則更是偏得厲害,依附帝王權勢自以為天下正統至道,排斥異己,一幫腐儒還非要以各種條框桎梏人欲,根本就和孔子的中庸本意背道而馳。這三教逐漸自我凋零,人心散亂,百姓不知何去何從,自然就有奉人欲本能為上的順天神教應運而生。只是人欲本能本就是下流之道,貪婪無節相噬相殺,怎能長久?至於魔教**......就算再為玄妙,威力再大,起源只是人欲本能,求不得解脫自在,那也自然不是正法。前輩境界高明,自然該明白這一點。”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夏道長果然慧根深種,辯才無礙。”那地靈師還沒有說話,旁邊的十方倒是先忍不住歡喜讚歎了一番,滿臉的佩服。

半空中的金甲神將又再默然了片刻,緩緩說道:“好,倒是也有幾分道理和見識...那麼作為獎勵,我便將我的來歷告訴給你們聽吧。”
cchjames 發表於 2014-12-8 12:55
第三十四章 佛道(十)


“我本妖類,這你們也是都知道的。妖類本無所謂名字,那地靈師之名也只是旁人給起的。他們要那樣叫,我也就是這個名字了。”

“你們必定奇怪,我身為妖類,卻有這一身龍虎山天師教的道法。我也不妨告訴你們,那是因為我在數百年前就跟隨張道陵了。開創這龍虎山的碩大基業,將這荊南蠻荒之地化作人居之所,全都有我一份功勞在內。當然,這也並非我本意。我身為妖類,天性便不喜人類,做下這些也只不過是被張道陵降服,答應替他奔走效勞罷了。”

十方突然合十道:“阿彌陀佛,原來這荊南之地城池下的水渠都是施主幫忙所建,這大概也是施主地靈師之名的來由。這荊南城池能有如此繁華,全靠著這些龐大的地下水渠疏通洪水暴雨,免生瘴氣疫病,可說施主此舉真是造福百姓,活人無數,果然是無邊功德。”

小夏聽了也恍然大悟。之前他和十方便奇怪這等龐大的地下水渠到底是如何建立,如果是借助有土行妖法的妖類,那就自然比純用人力容易萬倍了。妖類由自身天賦本能演化出來的法術雖然沒有道法的精微變化,卻是如呼吸一般的運用自如,威力絕大,用來開掘地道之類的笨重活計正是合適。

“無邊功德麼...呵呵...”半空中的金甲神將出那種陰冷冷的笑聲。“我倒沒想過什麼功德,只是張道陵答應了我。替他開鑿出一城的水渠,便送我吃兩個人。要不誰替他做這等苦力?他就算降服我,但要驅使我。卻也不能不拿出些好處來。”

小夏和十方對視一眼,都從對方臉色上看到了古怪之色。供養血食驅策妖類,這也不是什麼很奇怪的事,人的精血比家禽野獸都要濃郁純正,神元氣足,這也是不少妖怪愛吃人的原因之一,當年魔教只是蓄養妖類。每年至少就要用去上千條人命。只是這事是被人供作神明的張天師做出來的,那就顯得有些不大和諧了。

“開鑿這荊南八十九城,他送我吃了一百七十八人。只是其他時候卻不許我亂傷人命了。張道陵對此事遮遮掩掩。生怕傳了出去損了他的名聲,而後來他在這荊南以神道教民,設二十四祭酒統領教民,儼然成了一方之主。受萬人供奉。真當是人間神仙了。只是原本說好的在他死後便還我自由,那老兒最後卻反悔了,在他臨死之前封了我全身修為,在龍虎山后山上開了個洞穴,設下符陣,將我困在其中,還令世代天師教弟子好好看守,令我永世不得脫逃。我曾問他為何不心狠手辣些。直接將我殺了,他卻說我畢竟于天師教于荊南都有大功。無論如何不該身死。但他又說我本性難移,若然放我出來必定為害天下,便讓我在那地洞中終老。他卻沒想過那比死也好不到哪裡去。好在我夠耐心,在那地洞中困了數百年,一直勤修天師教法術靜待時機。而就在幾百年後的今日,我終於等到一個好機會脫出了符陣,逃到了這裡來。”

小夏臉上的神情越來越古怪。這地靈師所說的可算是天師教秘辛中的秘辛,聽了固然是開了眼界,覺得新鮮有趣,但也是絕大的麻煩。若是讓天師教的人知道自己幾人知道了這些,說不定便是殺人滅口的下場。

十方合十道:“阿彌陀佛...原來這些日子中,這巫溪縣城中走失的人口果然都是施主所為了麼?天師教既然知曉施主走脫,為何還要任由施主吞食人類?”

“知曉我存在的只有天師教中高層少數而已,而真正知曉我底細的只能是歷代天師,和有資格坐那天師位置的長老。論輩分他們只算是我徒子徒孫,論修為他們有誰能有信心穩勝靜修數百年天師道法術的我?他們又有何德何能來捉我?而且這荊南八十九城所有的水渠都是我親手修築,就如我巢穴一般,他們又有誰有法子來將我找出來?”從金甲神將身上出的聲音不冷不熱,不急不緩,聽不出絲毫的情緒,只是讓人會感覺有種莫名的寒意。“何況我胃口也並不大,大概也就兩三日吃一個人。而且我自然會將事情做得隱蔽不讓人知曉。那些小道士就算知道了說不定還要幫我遮掩。”

小夏和十方盡皆默然,這話確實是不錯的。天師教也許並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就算是他們如今面對這高深莫測的地靈師,就算是能否全身而退都不知有幾分把握,更不用說抓捕了。

“如何?小和尚,我便將我的底細告知你了。我這樣惡貫滿盈,食人無數的妖怪,如能收復得進淨世舍利塔中去,豈不是好大的一份功德?那你現在可有什麼法子來請我去呢?”

十方聞言不由得默然,雖然就算口上可以說得天花亂墜,但想要憑這個去扭轉旁人的心思那也是不大可能的,大辯不言,真正能解決問題的永遠不會是純粹憑嘴上的功夫。

小夏在旁一直也不言語,反而是明月忽然出聲問:“為何這人會說自己是惡貫滿盈?剛才小和尚不是說他活人無數,是大有功德麼?”

“咳,大概是因為這位地靈師吃過不少人吧。”小夏有些尷尬地解釋。

明月卻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吃人又怎麼了?人吃豬吃牛吃羊吃魚什麼都吃,一年到頭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偶爾被其他吃掉些又有怎麼了?為何是惡貫滿盈?既然是活人無數了,那吃掉幾百個不是也還活了很多麼?不一樣是功德麼?”

這話聽得小夏和十方都是一呆,一時之間倒不知如何去回答,反倒是半空中的金甲神將哈哈大笑起來。聲音變得如破鑼一般的難聽,但終能讓人聽出於是帶上了些情緒在裡面:“不錯不錯,還是這個小姑娘有眼光。和尚。佛經上說眾生平等,你心中可還沒繞得過這個彎來。那小道士,上天無道視萬物為芻狗,人相忘於道術。你可明白了?”

兩人都是一愣,心中正在細細思量,那金甲神將卻動了起來,聲音不再是冰冷平淡。而是變得宏大莫測,如同天雷滾滾般在這水渠下的空間中回蕩:“我數百年來還是頭一次遇見如此有趣的小姑娘,這等聰慧無比的小姑娘還生得如此一身濃厚的精元氣血。實在是令我食指大動,將她留下,你兩人可以給我滾了。”

如雷的巨大聲音中,金甲神將原本和常人一般的身高急長大。頃刻間就已經有了十丈高下。頭頂已經頂到了這地底的空間的最頂端,伸出的手足有馬車大小,就徑直朝明月抓來。

小夏和十方都同時大驚。都想不到這地靈師莫名其妙地就突然出手,而且是對著明月而來。十方一聲佛號,一座隱約的白光凝聚成的佛像就出現在了身後,雙手合併將明月牢牢護在中間,小夏雙手一動,兩道早準備好了的靈符就分別在左右兩手上炸開。一道化作一團凜冽無比的寒氣,一道化作熾烈的暗紅色火光。這兩道符籙所化的冰火之氣聚而不散。小夏雙手一合,就匯合旋轉成一道螺旋狀的激流迎著金甲神將抓來的巨掌而去。

小夏和十方這一出手都是全力以赴。十方凝聚出的那一座佛像身軀雖然不夠金甲神將的凝實,但護住明月的那一雙手掌卻晶瑩如玉,顯然已將法力神通都運轉到了極致。而小夏這兩道冰火符籙的合流,更是不久前才試驗出的招數,兩道都是中一品的符籙,冰火屬性卻全然相反,混合激出的殺傷力絕不弱於尋常的上品法術,只是這種用法危險性極大,稍有不慎就是失控自爆,若不是危機關頭小夏也絕不敢亂用。

而兩人要這樣奮不顧身地全力出手,不只是因為那金甲神將巨掌壓下的氣勢太過驚人,還因為就在那神將身軀變大之時,這一片如宮殿般巨大的地底空間牆壁,穹頂,還有幾根巨大石柱上都亮起了無數的雲紋符籙,和那身周金光隱約共鳴起來。原來也不知是何時,這方空間早已被這地靈師暗中佈置好了法陣,隨著金甲神將這一出手,仿佛整個地底空間都被帶動起來一起朝三人壓下。

反而是被十方的佛像護在掌間,被金甲神將巨掌對準了的明月沒有一點的緊張,好像只是被這忽然而來的大場面嚇了一跳,滿臉疑惑地看著迎頭壓下的巨掌,全沒有平日間的靈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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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溪城上空百丈處,盤膝虛坐空中的伏魔真人張禦宏這時候終於站了起來,他那滿是金芒的眼睛已經牢牢鎖定在了一處,他伸手,並指如劍,虛指而出。

這時候,地上巫溪城中的幾乎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心中忽然一動,露天之中的人都不禁抬頭看去,於是他們就都看到了一副從來沒見過的奇景。一柄金色的巨大長劍忽然出現在了離地百丈的高空之上,那柄劍長有數丈,端重威嚴,劍上有龍虎虛影流轉,正是傳說中張天師持之以斬妖除魔的紫陽斬妖劍。

這柄劍剛一現身,所有看到的人就都感覺到自己的精神似乎隱隱和這劍連接到了一起,一些百姓腳下一軟就跪下磕頭,而所有正在道觀中進香跪拜的信徒雖然看不見,也能感覺心中忽然一陣激動,那神臺上的天師塑像竟然出了隱隱的金光,透露出和平日間全然不同的威嚴和氣勢。

下一刻,那忽然出現的紫陽斬妖劍陡然帶著天河倒卷崩碎乾坤的氣勢化作一道肉眼難見的金光朝地面直刺而下,轟的一聲巨響在地面上刺出一個深不可見的深洞,然後就此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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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水渠之中,那巨大化的金甲神將忽然收回了抓向明月的手掌,也根本不理會小夏所出的冰火符籙,只是轉頭看向了上方。

這金甲神將已經頂到了這水渠頂端,上方就只有岩壁。好像並沒什麼好看的,但也就在他轉過頭去的一瞬間,一把數丈長的金光長劍就刺破岩壁而下。正正地插入了他的心坎上。

隆的一聲響,只是岩壁破碎的聲音而已,這金色長劍刺入金甲神將的身體並沒有出任何的聲音,如燒熱的鐵條插入黃油,又好像只是兩個虛像重疊到了一起,金光融入金光之中,只剩下劍柄留在體外。

也就在這同一時間。周圍岩壁,穹頂上的無數雲紋符籙法陣也光芒大盛,好似活過來一樣地運轉起來。整個這水渠中的空間一時變得恢弘威嚴無比,宛如一片只有金光的神域。

“禦宏小子,我等你這一劍等了好久了。”一個聲音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不是金甲神將那古怪的話語聲。而是最開始之時的那種沒有聲音的純粹意念。

轟然巨響中。旋轉著的冰火法力終於撞擊在一起爆炸開來,兩道中一品符籙中蘊含的法力以遠本身的方式全數炸裂開來,化作爆裂無比的氣流衝擊向四面八方。

小夏出的那兩道冰火符籙在金甲神將的腰間炸開了,堪比上品法術的破壞力將金甲神將的腰間一片全部炸碎,化作一片混沌不明的金色。十方凝聚出的佛像雙手朝外推出,將外溢過來的氣流全數擋在外面,一根數人才能合抱的石柱也被爆炸餘力炸得粉碎。

不過這些景象在這時候只是些微不足道的陪襯而已,小夏三人根本看都沒去看。因為他們剛剛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陪襯。

金甲神將根本沒理會被炸碎的腰間,因為他整個身體都正在慢慢崩碎。連同刺入他心坎上的那柄金色長劍一起,都逐漸崩碎渙散成了宛如霧氣一樣的金光。與此同時,周圍好像佈滿天地的金色符籙雲紋都在飛快地運轉,之前還好像依附在岩壁石柱之上,但現在已經全部漂浮在了半空中,那被炸碎掉的石柱也沒有影響到這無數符籙運轉。

一個人影從上方跌落而下掉在水中,正是張禦宏,他面色蒼白如紙,剛剛站定便吐出一口鮮血。看著滿空運轉的符籙,還有那些崩碎之後卻不散去的金光,滿臉都是難以置信:“怎麼可能,你,你盡然在這裡佈置下正一敕令凝神築軀大陣?”

“沒什麼,我只是已經等不起了,這已經是我最後的機會。也要多謝這三個小輩,多謝他們告訴我你和那張元齡小子剛剛趕回來,我便知道一定會是你來,你趕路功力損耗之後也一定會用正一拘神法來出手,這才將這大陣移來等著你,多虧你這一劍,否則我成功的機會還真沒多少。”那個在所有人腦中響起的意念悠悠說道。

虛空中無數金光符籙的運轉度驟然加快,好像符籙的河流一樣,以那破碎的金甲神將和金色長劍為核心飛快彙聚而去,那些金光也不斷朝中心縮小凝聚。

一道白影忽然沖一個角落中飛出,朝那金光中心沖去。雖然那白影度極快,但是眼力好的人還是可以看見這是一隻大如小狗的白老鼠。這白老鼠模樣極醜,全身的毛掉得東少一簇西少一團,稀稀拉拉的像是用得快爛透了的羊毛氈,那些裸露出來的皮也皺著,身上還有不少地方開始潰爛。這番模樣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感到噁心。

這噁心無比的白老鼠轉眼間就撞到了那正在朝內收縮的金光上,然後那具醜陋的軀體就像猛撞在石頭上的豆腐一樣碎得稀爛,皮肉骨血全數濺到了那金光上,而金光被這些血肉一沾,收縮運轉的度更加快了數倍,隨著隆隆聲中,最外層的金色符籙依次爆碎,化作金光一起匯入這最中央的金光之中。

這時候,地上巫溪城中所有道觀中正接受跪拜的天師雕像也突然炸碎,飛濺開的碎片將附件的香客炸得慘叫,更有正在誠心跪拜的香客暈倒過去。

地下水渠中,濃縮到一小團的金光不斷扭曲著,像是被人不斷揉捏著想要成型的一團麵團,但很快地形狀就穩定了下來,最後成為了一隻金光閃爍,如貓般大小的老鼠。那老鼠成型之後便低頭看了下方的眾人一眼,那眼神中好像滿是奸猾慶倖,又好像滿是滄桑的淡然,這已經完全脫離了法力凝聚的法相所能表達的東西,而是真正血肉之軀才能有的神情。

“地靈師休走!”回過神,也回過氣來的張禦宏怒喝一聲,縱身而起朝半空中的金色老鼠撲去,人未到雙手已經鼓起陣陣雷霆之聲,紫色的電光在他手掌間凝聚成球朝老鼠飛去。

那金色老鼠揮舞了一下爪子,兩道虛空中生出的電光就炸在了張禦宏出的雷球之上將之擊碎,然後老鼠轉身就撲到了不遠處的岩壁上,身軀如水一樣地沒入其中不見了,同時一道意念又傳出:“別耗心思來追我了,我已將我的底細全部告知那三個小輩,若你不想你祖師與我之事傳得天下皆知,那就還是好好想想如何封他們的嘴吧。”

“好孽障!”張禦宏一掌擊在金色老鼠沒入的地方,一大塊岩壁無聲無息地粉碎著崩塌下來,居然是極為高深的內家掌力。

落下之後喘息了幾口氣,張禦宏轉身看向剛才小夏三人站著的地方卻是一愣,那裡已經空無一人了。
cchjames 發表於 2014-12-8 12:57
第三十五章 大人物(一)


“快跑,快跑!”

借著頭頂上的一點亮光,小夏跑得連吃奶的勁都用了出來,加持了神行符的他現在度已經不比奔馬慢上多少,但他還是嫌不夠快。追小說哪裡快去眼快至少相比起旁邊的明月和十方來他還是最慢的一個。

“夏道士,為什麼要跑啊?那個道士又不是壞人。”明月當然能輕鬆跟上小夏的腳步,還能有閒暇開口問這問那。

“對啊。錯並不在我們,為何要如此狼狽逃走?那位道長便是鼎鼎有名的伏魔真人張禦宏,乃是剛直君子,我想只要和他好好說清楚他也不見得會為難我們。”十方看起來並沒在跑,只是和平日間走路一樣,但還是穩穩跟在小夏旁邊。這神足通用來趕路遠比什麼輕功都要好用。

“...那十方大師你不妨留下和那位伏魔真人慢慢談,我和明月姑娘先走一步。”小夏也懶得解釋,只能這樣說。

“...那好。夏道長你就先帶明月姑娘先走。貧僧先去找張道長。就算他要動手也能阻他一阻。”十方還真的就原地站住了,反而轉身朝來路走去。

小夏也懶得理會,只是抓著明月只管朝前跑去。剛剛跑出沒多遠便聽到後面隱約傳來一聲:“十方大師,貧道得罪了。”

“來得這樣快?”小夏一分神差點絆了一跤,站穩之後連忙繼續朝前跑。“只能希望十方能多拖住他一會吧。”

“夏道士你不是有那些能變出假東西來騙人的符麼?為什麼不用?”明月問。

想不到明月居然還能想到這一點,小夏也有些意外。不過卻只能苦笑回答:“那些障眼法最多只能騙騙修為不夠的江湖人罷了,那位伏魔真人道法修為就算比不上何晉芝掌教,也相差不遠。我用符法只能是班門弄斧...跑出去用易容術想辦法混進人群裡去還有幾分指望......”

但很快他就現這個也根本不能指望了。這水渠中分支岔道無數,他又不識得路,只能按著感覺瞎跑一通,居然跑到一處死胡同中去。

而當他再轉身的時候,那位伏魔真人已經靜靜站在了前方的水道岔口,攔在了他和明月的面前。沒看見十方,多半可能是被制住之後放在那裡等著他們。

“張真人。晚輩茅山宗清風道人這裡有禮了。”不等張禦宏開口,小夏就先施了一禮,報上茅山派的名號。畢竟名義上茅山派也是分屬正一道。可算是同門,這時候這身份說不定還能有些作用。

“你是茅山宗弟子?那又為何會和淨土禪院的十方大師走到一路的?”張禦宏皺眉看著小夏。

小夏這個時候才有空暇來仔細打量這位名滿天下的伏魔真人。只見他看起來似乎只有三十歲上下,一見之下給人印象最深的當屬那一雙直要突出額角的長眉,如劍如風。兼具鋒銳的英氣和出塵的飄逸。和他豐神俊朗的相貌神態一合當真是如仙如神,還有他身上那種將凝重和出塵結合在一起的非凡氣質,就算是在這污濁的地下水渠中也顯出真正的仙家氣象。不說別的,只憑這副相貌就給人一種心悅誠服的感覺。

雖然之前小夏看他曾在地靈師的手下吐血受傷,但現在看來卻是沒有絲毫的衰弱之像,依然是神完氣足,加上剛才那最多半盞茶功夫就將十方制住,看來他要麼是他的傷並不怎麼重。或者是他能暫時將傷勢壓制得住。

而無論是其中的哪一種,對小夏來說都是同樣的不妙。所以他只能說:“我和這位姑娘和十方大師是舊識。這次受十方大師之邀陪他前來荊南除妖。不料那妖怪居然使得那一手好幻術,連天師教法術都變出來嚇人,多虧張真人出手將之趕走,否則說不定我們便要身死在此。我們現在立刻便要趕回茅山去,張真人也請放心,我們也是知曉輕重之人,對於此間妖怪一事絕不會信口胡說......”

“不用多說了。”張禦宏一擺手。“此事事關我龍虎山千年基業,在將那妖孽捉回之前,還請兩位和十方大師一起隨貧道去龍虎山一趟,聽張天師安排。”

小夏長歎一口氣,看來動手果然還是免不了的,只是面對這位隱隱被稱作龍虎山第一實戰第一的伏魔真人,想要取勝的機會是一點都沒有。

“你想做什麼?我們都說了我們要回去了。”沒想到的是明月卻似乎從張禦宏身上感覺出來了一絲不妙的氣氛,就算知道面前這並不是個壞人,也一下緊張了起來。

張禦宏微微搖頭歎了口氣,邁步朝兩人走來。已經很警惕地盯著他的明月身形一動,數十個身影頓時將這水渠中的空間全部塞滿了,爭先恐後地朝著張禦宏撲去。

“大幻輪轉神通?”看著幾乎是鋪天蓋地撲過來的明月身影,張禦宏眉頭微微一皺,似乎也有些吃驚,不過吃驚歸吃驚,他連步子都沒有停,只是輕輕哼了一聲,那漫天的明月身影就驟然間消失了。

真身依然還是站在小夏身邊的明月滿臉的震驚,小夏也是一驚,這時候他手中已經捏上了兩張符籙,雖然他同樣的還是沒什麼信心取勝,但明月出手他也不能只站在旁邊看著,只是下意識地就從符囊從抽了兩張中品符籙在手。

“大威天龍~~!”明月眼見分身被破,雙手就高高舉起,顯然已經用上了全力。

“這位姑娘也是淨土禪院門下?可是受過哪位高僧的灌頂麼?雖有神通使用卻頗為生澀......”張禦宏眉頭還是微微一皺。也許明月的全力出手對於一般江湖好漢來說是極其要命,但看在他眼裡卻和小孩子胡鬧差不多。居然這樣慢慢蓄勢。他抬了抬手正要隨手破去,但忽然間覺得腳下莫名一陣寒意,低頭一看。腳下所踩的污水不知什麼時候突然全結成了冰,將他雙腳凍在了裡面。

這自然是小夏動的手腳。他知道直接施用符籙去攻擊不大可能有效果,就悄悄地將符籙用在了腳下的污水中,這一道中品寒冰符將這一大片污水全數凍成了一塊寒冰,居然真的將張禦宏凍住了。而小夏在用出符籙的同時向上微微一跳,恰好躲開了冰凍的瞬間,落下來的時候已經踩在了堅硬的冰面上。另外一張符也化作一道清光朝張禦宏卷去:“張真人得罪了!明月姑娘,將他打出去!”

區區一層冰當然不可能真的困住張禦宏,微微一用勁。只是憑著本身的內家真勁他就將腳下的寒冰全數震得粉碎,但是這一道撲面而來的清光又讓他心神微微迷糊了一眨眼的時間,清醒過來之時,那兩道交錯而來的巨大爪勁已經到了他面前。

金光一閃中。一道半虛半實的金甲浮現在張禦宏面前。隨即一聲輕響在爪勁下粉碎,張禦宏也如一顆被狠擊的石頭一樣朝後飛了出去。

“趁現在快走!”小夏拉著明月就越過之前被張禦宏站住的位置朝另一邊的岔口飛奔而去。沒錯,兩人聯手想要取勝幾乎不可能,但要爭取出一線逃脫之機還是有可能的。這位伏魔真人果然是方正君子,上來並沒有使出真實修為來碾壓兩個小輩,才有了這難得的局面。

剛剛轉入另一邊的岔道,小夏就轉身朝甩出一到地牛翻身咒,符籙化作一道黃光沒入岔道口上方的岩壁中。隨後馬上一大塊岩壁就猛烈地抖動起來。只要將這裡全部給震塌,就算張禦宏法力再高也沒那麼容易追上來。

用出符籙之後看也不看轉身就跑。但那震動的響聲和振動並沒如他希望的那樣化作垮塌的聲音,反而是很快地就平息了下來,隨後就是張禦宏的一聲怒喝:“這上面是巫溪縣城,你難道想將上面的百姓民居全毀了麼?”

小夏暗自長歎,這一招既然沒起到作用那就是再跑也是枉然了,他剛剛站住轉身想要說幾句軟話投降,就感覺到一陣巨大的麻痹刺痛將自己從頭到尾貫穿,耳中聽到的全是劈啪聲,而眼之所見整條水渠通道中全部都是跳動著的紫色雷光,而張禦宏的身影正在如雨的雷光中飛馳而來。

原來這就是龍虎山聞名天下的太上紫薇破邪神雷,只聽說誅滅厲鬼妖怪威力無窮,原來用在人身上也有這樣的威能......巨大的麻痹和刺痛中小夏勉強擠出這個念頭,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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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溪城中現在已經亂作了一團。

之前臨空出現的巨大金劍也就罷了,突然間所有道觀中的天師神像全部炸裂,眾多香客昏迷不醒,這頓時令所有人都陷入空前的恐慌之中。荊南之地人人崇道,這等怪事對百姓的衝擊非同小可,偏偏這時候負責統領巫溪城的不通道人又不知哪裡去了,他手下的那些道人也並不現身,只是任憑百姓慌亂。四處奔逃的人流相互踩踏,特別是擠在道觀門口的不少人被踩倒在地,哭喊驚叫四處可聞。

縣衙的雖派了人出來勉力維持秩序,但官府的威信約束力都本就遠不如天師教,平日時間處理下小事還行,這等場面也是有心無力。被人流沖散後大叫著尋找親人的,受傷後慘叫呻吟的,一時間街上到處都是亂象,甚至有些地痞無賴趁機偷搶店鋪,更增慌亂。

而巫溪城集市的邊上,一個幾乎深不見底的深坑旁已是圍滿了人,剛才從天而降的那把巨大金劍就是落在這裡,將一處水果攤販的竹棚擊得粉碎,周圍十丈之內的人也全被巨大的震動和罡氣吹得飛了出去,所幸只是有幾人輕傷。而那柄劍的模樣,幾乎看到的人都能認出正是傳說中天師爺的佩劍,因此圍觀的百姓心中也不至於太過驚恐,只是交頭接耳中也免不了不安,都在說難道是這地下出了妖魔不成,否則天師爺的佩劍如何會顯靈。

“有東西上來了!”忽然間深坑周圍的人一陣驚呼,連連後退。好在他們沒退上多遠,就看清是一個身著杏黃天師道袍的道人從深坑中浮現出來。

“原來是龍虎山的道長!”周圍平民這才松上一大口氣。

“這位...這位元乃是伏魔真人張禦宏真人!”周圍人中也有有眼力有見識的,能認出這飛出來的是誰,頓時又是一陣驚訝和鼓噪。

隨著張禦宏之後,一座巨大的金甲神將也跟著從那深坑中升起。這座金甲神將大約一丈多高,身體半虛半實,讓人隱約可以看見被禁錮在其中的三個身影。

“這三人乃是魔教餘孽,潛入巫溪城中潛伏,欲以邪法害人。之前貧道和這三人鬥法才有諸多異象,倒是驚擾城中百姓了。如今妖人已被拿下,大家也都可放心了。”張禦宏飛在半空中,這巫溪城中的亂狀一覽無遺,不禁讓他眉頭大皺。不過他也早有所料,所以才從原路返回從他刺出的這個深坑中穿回地面。這特意飛到半空中讓儘量多的人看見,含著深厚內力的聲音渾厚綿綿,無遠弗屆傳遍了整個巫溪城,並不震耳,只是好像有人在耳邊說話一樣,頓時就將一片騷亂的情況平靜了下來。

說完話之後他和身後的金甲神將緩緩落回地面,周圍的百姓早就散開一大片的空地,還有不少人跪下磕頭的。張禦宏也不理會,只是邁開大步朝成中最大的道觀走去,那禁錮著三人的金甲神將也緊隨他身後,他的步伐雖大,卻不急不緩,宛如踱步一般的充滿了閒暇和出塵之意,但那丈許高的金甲神將卻需要跑動著才能跟在他後面。

很快地,張禦宏就來到了巫溪城的天師觀,在眾多百姓仰慕的目光中隨著一個道童的引領來到了道觀後院中,在這裡,幾個原本跟隨著不通道人的道士正在滿臉彷徨不知所措地乾等著。

一進入這再沒有外人的後院,張禦宏的臉色就蒼白了下來,再也不是之前那氣定神閑的模樣,嘴角也浸出了血絲,連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的金甲神將的身形也是一陣抖動模糊,幾乎就要崩潰。實際上他所受的傷極重,地靈師早有預謀的佈置讓他受傷不輕,強行壓下傷勢追擊十方三人更是傷上加傷,之前他不露出絲毫的傷勢和疲態全是為了穩定那些百姓。

民心確實也是安定了下來,但是看到躲在道觀中無所作為的幾個道士,張禦宏剛剛蒼白下去的臉色又被氣得激出一絲紅暈起來,忍不住怒聲問:“不通呢?這城中亂作如此一團他為何不出來指揮安定民心?你們幾人為何也在這裡無所作為?”

那幾個道人也是面露難色,張禦宏在天師教中身份極高,就算並沒有什麼實權,對他們來說也是不敢糊弄的人,幾個道士只能回答:“是不通師叔讓我們不得亂動的......說無論出現何等狀況一切責任都有禦宏真人你來承擔,我們不用多事...”

“這...”張禦宏眼中怒色更勝。“那難道你們看不見城中慌亂如此麼?教中派你們分守地方是做什麼的?不通到哪裡去了?”

“不通師叔說是有急事要像派中稟報,一早就已經騎馬出城朝山上去了。”幾個道人老實回答。

也不知是被氣的還是傷勢實在已經壓制不住,張禦宏的臉色重新又變回一片蒼白,身體一晃,連身後那緊跟著的金甲神將都再也維持不住,化作片片金光消散開去。被金甲神將桎梏在中間的十方三人也滾落下來,只是他們三人也都雙目緊閉,身上都貼上了重重符籙,看起來都是昏過去了。

ps:熱得幾乎沒辦法碼字了......偶爾現醉虎的《黑鐵之堡》很不錯,推薦下。這書三觀頗正,世界設定的廣度和深度也不錯,話說現在能找本符合這其中一點的書都很難了.....為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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