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醫古墓 作者:飛天 (連載中)

jiejie88 2012-11-23 08:59:4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17406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7
5古玩行高手司徒開(下)
  「一個連小孩子都不能輕敵的江湖——」我淡淡地苦笑。

  關伯跟著壓低嗓音:「小哥,你要陪葉小姐出去?要不要我幫手?」

  我搖搖頭,多事之秋,關伯的躁進絕不是好事。

  關伯略微有些失望:「小哥,你說,偷走石板畫的會是誰?如果能肯定不是方小姐的話,我想把以前用過的機關暗器再拿出來晾晾,或許應該給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賊們一點教訓,好不好?」

  他的臉上驀的現出一絲淡淡的惆悵,那是只屬於戀愛中的年輕男女才有的表情。

  「關伯,過去的事,別再想了……」我拍拍他的胳膊。

  五十年前,關伯鮮衣怒馬闖蕩江湖,曾是江北最有名的天才俠少之一,遇到了一生中最愛的女人,但卻因為某個意外,與那個女人永別,這已經成了他生命裡最深刻的痛楚。

  「『神工鬼斧、妙手班門』,那些歲月,倏忽之間竟過了五十年了。小哥,五十年前,我們也像你與方小姐一樣年輕瀟灑、快意恩仇過,所以,事事用心,該進取時千萬不可錯過,對不對?」

  他愛過的女人,就是江湖上以暗器機關著稱的「妙手班門」大小姐班蘭亭,至今儲藏室的一個隱秘暗格里,還藏著當年班大小姐馳譽江湖的暗器「相思鉤」。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沒有酒,關伯的話裡卻多了三分醺醺醉意。感情上的傷,是人生至死不能泯滅的創痛,發生在誰身上都是一樣。

  今晚的餐桌上,那瓶茅台酒並沒有啟封,如果是因為我的終身大事,才令關伯如此感慨,我會深感抱歉。

  「小哥,我在江湖上飄泊了五十年,方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一眼就能看得清。聽我一句勸,這麼好的女孩子,千萬別錯過,否則到老了一定追悔莫及。」關伯扳住我的肩膀,蒼老的雙眼裡,彷彿有潮濕的水光在迷濛閃動著。

  我黯然一笑:「關伯,我知道,你自己多保重。」

  做為一個隔了近五十歲的晚輩,再動聽的勸慰,關伯都不一定能聽得下去,除非班大小姐能死而復生。

  我緩步下樓,被關伯眼裡情真意摯的關切弄得心情有些酸澀。

  「沈先生,時間已經不早——」書房的門大開著,葉溪忐忑不安地站在門口,手裡緊握著汽車鑰匙。

  我振作精神,揮去胡思亂想帶來的不快:「葉小姐,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那塊石板畫剛剛失竊,我曾答應過你要轉送的話,暫時無法實現了。」

  葉溪「啊」的驚叫出聲:「什麼?難道——這塊仿製品也會有人關注?會是誰呢?」

  她極不信任地望了我兩眼,大步走向儲藏室門口。

  就在此時,兩個人的電話同時響起來,竟然都是諾基亞的經典振鈴聲。這個小小的意外,無意中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走進書房,取出電話,竟是司徒開的號碼,心裡正在猶豫著要不要接,早聽見葉溪的聲音從儲藏室裡傳來:「爸,我沒事,我在……沈南先生家,有個朋友病了,請他出診。」

  仔細想想,葉溪的聲音極具磁性,字字清晰圓轉,而且每句話都進退有度,措辭嚴謹,比起方星的灑脫隨意來,更具有大家閨秀的風範。記得之前港島評選過的第四屆「十大淑女榜」上,葉溪赫然榜上有名,那大概是四年之前的事了。

  我不太情願地接起電話,因為司徒開最近來的幾十個電話,談論的核心問題只有一個,就是讓他的小妾「傳宗接代」的事。

  「老弟,吃過飯了沒有?」司徒開照例以哈哈大笑做開場白。

  日進斗金、心寬體胖的司徒開,在古玩圈子裡,他屬於「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的人,但偏偏祖師爺賞飯,只要他是名下的生意店舖,個個順風順水,超過半數以上的年終盈利一路飄紅,引得圈子裡的人豔羨不已。

  我坐進轉椅裡,一邊翻看晚飯前的記錄紙,一邊回應著:「吃過了,有什麼指教?」

  司徒開又打了個哈哈:「老弟,有一個忙,非得請你出手相助不可,不知道能不能賣給哥哥一個面子?」

  電話那端,有一個朗聲打火機不停地開合發出的「啪啪」聲。

  我簡短地回答:「請說。」

  方星提到過「碧血靈環」的事,那種成色絕佳的玉製品市面上絕不會有,真的要大海撈針一樣去尋找,必須得倚仗像司徒開這樣的業內大亨。

  古人說,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真的是絕對的至理名言。

  「我手邊有張五千萬英鎊的支票,是一位朋友要我轉交給你的,老弟看看,是送到府上去合適呢還是辛苦一趟過來取一下?」他不再大笑,換了一種我從未聽過的謹小慎微的商量口氣。

  我皺著眉笑了:「司徒,有錢可拿是天大的好事,而且是五千萬英鎊的巨大數字,不知道是哪位朋友這麼慷慨大方?」

  打火機的聲音停了,司徒開在聽筒裡緊張地長吸了一口氣,發出「噝」的一聲怪響,緩緩地吐出兩個字:「老、龍。」

  那是一個具有「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般震撼力的名字,我「哦」了一聲,聲音雖然沒變,但胸口如同遭到重鎚一擊似的,隱約作痛。

  「司徒,我有這麼榮幸嗎?」半秒鐘遲疑後,我淡然笑著回應,免得司徒開以為我被對方的大名和支票嚇破了膽子。

  葉溪的通話已經結束,經過書房門口,踱向客廳,凌亂的腳步聲,顯示出她的心情此刻早就被焦灼與憂懼充滿。

  我在記錄紙上,潦草地寫了「老龍」兩個字,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鉛筆。

  「當然,只要你點點頭,支票立刻奉上。老弟,其實對方的要求很簡單,他需要一個醫道高明的神醫,為自己的第十六夫人診斷胎氣,直到嬰兒降生為止。五千萬英鎊只是預付,母子平安之後,還有一億五千萬現金轉入你的戶頭,前後總共兩個億。老弟,最近英鎊持續堅挺,這應該是筆合算的生意對不對?」

  司徒開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呼吸也變得急促了數倍。

  我笑了一聲,沒有立即答覆他。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江湖上亙古不變的規矩,但胎兒的孕育、降生過程是一道具有幾萬個節點的自然發展程式,每個節點都無法百分之百控制。即使沒有這麼多賞金,我也會全力以赴地幫助每一位孕婦,但有再多賞金入賬,我卻無法保證每一位經自己手的孕婦母子平安。

  神奇的大自然,充滿了匪夷所思的變數,人類只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小的族群,又怎麼能誇下海口做任何保證。

  「沈老弟,有什麼顧慮嗎?你的大名是老龍欽點的,如果我能促成這件事,也會得到一點小小的酬勞。怎麼樣,老弟不會讓哥哥我為難吧?」

  司徒開焦躁起來,聲音慢慢提高。

  客廳那邊,葉溪的高跟鞋不停地發出「嗒嗒嗒嗒」的動靜,像是困在籠子裡的金絲雀,沒有片刻安靜。

  我微笑著:「司徒,我盡力吧,有時間先同孕婦見一面,掌握了全面情況後再定。至於那筆錢,請替我還給對方,大功告成時,我會開列賬單出來,到時候再清算。」

  巨額英鎊並沒有讓我激動起來,司徒開長舒了一口氣:「好好,謝謝老弟給面子,大恩容我後報。」

  以他的古玩界大亨身份,替老龍撮合一件小事竟然看重到如此地步,由這個小小的側面,也能反映出「老龍」其人在港島至高無上的地位。

  「那張支票,我明天送到老弟府上去?」司徒開的聲音流暢自然了很多,朗聲打火機的「啪啪」聲又開始響起來。

  我輕輕一笑:「不必,代我謝謝對方,好意心領了。」

  臨掛斷電話之前,我有意無意地問了一聲:「司徒,記得你從來不用打火機的,怎麼改習慣了?」不等他回答,我已經收線。

  司徒開年輕時篤信佛學,對油性、充氣式打火機一碰不碰,無論任何場合,只使用火柴。所以,話筒裡傳出的打火機動靜,必定另有其人,也許就是委託他辦事的老龍本人。

  我緩緩起身,把鉛筆放回筆筒裡。

  關伯已經快步下樓,站在書房門口,低聲問:「小哥,一會兒出去要不要帶武器?」

  看得出,他的情緒有些緊張,或許是在監視器裡看到那偷窺的人有槍在身的緣故。港島政府明令禁制市民持有自動化武器,只不過在暴利驅使下,黑市上仍舊能買到各種各樣的長短武器,與歐洲、美國並沒有什麼兩樣。

  我很少使用槍械,在這個治安日趨好轉的城市裡,隨心所欲的飛刀已經足夠應付一切了。

  「關伯,不必——」

  關伯神神秘秘地走近我,用悄無聲息地唇語講了下面幾句話:「葉小姐電話裡提到,要帶你去揭開那件詭異的事,她懷疑雅蕾莎是鬼魂附體。還有,她在接完電話後曾經反覆自語『梁舉是不是死在雅蕾莎手裡?』。」

  我點點頭,同樣用唇語回答:「我都聽到了。」

  儲藏室與樓上的臥室之間,有暗地裡安放的竊聽器,二十一世紀高科技無處不在,我與關伯自然不甘落後於時代,所以很輕易地便能獲取葉溪的電話內容。

  「小哥,我總覺得,防人之心不可無,是不是?」關伯仍然放心不下。

  我抬起右手,「嚓」的一聲,食指、中指縫裡彈出一柄小刀,冷靜地笑著:「關伯,我心裡有數。只要飛刀在手,任何時候,我都能平安回來。」

  關伯皺著眉想了想,忽然一笑:「小哥,有時候我真猜不透,你的飛刀究竟是藏在身體的哪個部位的?到底有幾柄?總不能比昔日江湖上最出名的『楊家迴風舞柳三十六飛刀』還多?」

  我笑著搖頭:「不知道,這是沈家的秘密,傳長不傳幼、傳女不傳媳。」

  一句簡單的武林諺語,驀的觸動了我心底深處的一塊瘡疤,早就結痂的傷口又開始隱隱滴血,臉色也瞬間一變。

  關伯善解人意地在我左肩上拍了一掌:「別多想了,早去早回。」

  葉溪的確等急了,我們一起向院外走的時候,她雖然穿著纖細的高跟鞋,仍舊大步搶在前頭。

  上車之後,她立即發動引擎,油門轟到最底,調頭衝向小街盡頭的車流。

  夜色裡的霓虹,紅紅綠綠,搖曳多姿,我的心卻有些沉甸甸的。

  父母失蹤之前,我曾無意中看到過工工整整地寫在沈家族譜上的祖訓:「每一代子孫,務求單傳。如果有一胎多子、一代多子的情況,務求在一週歲前,僅選擇生命力最健壯的一個留作接班人,其餘全部自處。」

  由此看來,我之所以能成長至今,是因為自己是所有孩子中最健康的,如果沒有這個先決條件,早就被某種方法「自處」掉了。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父母反覆強調過,這一代只有一個孩子,那就是我,再沒有其他的姐妹兄弟。

  中國古代很長一段時間裡,家族論盛行,族規、祖訓勝於一切,也不知道有多少不科學、不合法的事,在這些堂而皇之的規矩教條下,光明正大地得到了執行。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7
6神秘孕婦雅蕾莎(上)
  6神秘孕婦雅蕾莎

  車子一直向西,車流漸漸稀少下來,過了相當於港島西三環的西瑪諾道後,迎面看到的是掩映在綠樹叢中的幾十幢獨立三層別墅,全部是仿照歐洲古典小鎮的風格建造,外表裝飾,華美無限。

  葉溪放緩車速,抬手從頭頂遮陽板上取下一柄兩寸長的微型手槍,熟練地打開保險栓,插在自己左腕的衣袖裡。

  「沈先生,只是防身手段而已。」她不好意思地向我笑了笑,扭轉方向盤,駛向一座有著乳白色陽台、淺灰色尖頂的奧地利風格建築。

  我點頭表示理解,淡淡地問:「葉小姐,其實你經歷的一切,已經足夠向警局申請保護或者調查,何必來找我?」

  她在建築前的鵝卵石小徑旁停車,尷尬地一笑:「紅龍被捕那件事,鬧得滿城風雨,我已經被冠上了『東方女巫』的惡名,這一次,如果不能有確鑿證據揭示真相,只怕又要被媒體嘲弄。我是小人物,丟不丟臉無所謂,但我爸卻是……」

  她搖了搖頭,不再繼續說下去。

  我瞥見一樓窗戶位置,有個人影急速一閃,轉眼就消失了。

  二樓、三樓都沒有開燈,大部分門窗黑洞洞的,什麼都看不到。

  「沈先生,之所以登門求教,更重要的一點,當時梁舉愴惶離去時,曾不停嘴地嘟囔『這件事一定要告訴沈南』。以我個人看來,他對你的敬佩超乎尋常,所以才過去見你。」

  我們同時開了車門下地,一陣草葉芬芳傳來,空氣要比市中心新鮮得多了。

  梁舉幾乎沒什麼談得來的朋友,與我只能算是談得來的泛泛之交。

  葉溪站在小徑盡頭,反覆做了幾次深呼吸,籍此來緩解緊張的情緒,隨即舉步走向小樓正門。

  這片樓區,在港島規化圖上,被稱為「夏風椰浪別墅群」,售價昂貴,是港島富人們的聚集地。據說,幾大當紅的影視歌三棲明星都在此地擁有多處房產。

  「沈先生,這套房子閒置多年,雅蕾莎喜歡清靜,所以並沒有請別的傭人,僅是她一個人居住。」

  停在深棕色的胡桃木門口之後,葉溪抬手按了門鈴,門口兩側高大的花枝造型路燈,投下乳白色的柔光,把我們兩個影子並排投射在門扇上。

  門無聲地被拉開,一個蒙著黑色面紗的窈窕女子出現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略顯憂鬱地深垂著:「葉小姐,你來了?」

  葉溪的敘述中,並沒有重點說到雅蕾莎的相貌,初次見面,她的大眼睛、長睫毛、微黑的皮膚和細得不盈一握的纖腰,立刻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這是一個漂亮到極致的阿拉伯女子,擁有非常少見的會說話的眼神,雖然只穿著一套素淨的碎花睡衣,渾身的動人之處卻表露無遺。

  「雅蕾莎,這是沈南醫生,梁醫生有事,以後不能再替你檢查身體了,所以我才請了他回來。」葉溪不動聲色地解釋著。

  「是,謝謝你,謝謝沈先生。」雅蕾莎的眼神從我臉上掠過,綿長細密的睫毛微微一顫,後退一步,做了個「請進」的手勢。她的長發結成一條烏黑的辮子垂在身後,那是阿拉伯女人慣常的髮型,黑紗覆蓋下,鼻子上嵌著的一個直徑約一釐米的金環映著燈光閃爍著。

  我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的徵兆,目光掃向她露在睡衣外的兩隻手腕,乾淨光滑,肌膚細膩,與普通人毫無兩樣。

  大廳裡的歐式裝修風格,豪華大氣,特別是一套英國維多利亞風格的乳白色真皮沙發,恐怕是價值過百萬的歐洲頂級品牌產品。

  葉溪指向其中一隻雙人沙發:「沈先生,通常梁醫生就是坐在那裡,為雅蕾莎把脈。」她故意強調「把脈」這兩個字,用意自然是要引起我的高度注意。

  我的眼光一直鎖定在雅蕾莎身上,希望從神態、腳步、舉止上察覺出她的與眾不同之處。梁舉能夠發現的,我相信自己也能。

  沙發對面的電視機裡,正在播放國際新聞,大概我們到達之前,雅蕾莎一直在看電視解悶。從她的腰部輪廓分析,絕對是三個多月的孕婦體型無疑,但過於纖細的腰肢,必定會影響到她七個月後的分娩,也許到時候做剖腹產手術才是最明智之舉。

  葉溪關了電視,向我遞了個複雜的眼神:「請沈先生替雅蕾莎把脈可以嗎?」

  我輕咳了一聲:「好的,不過我希望先去把手洗乾淨,可以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中醫除了講究「望、聞、問、切」四字真經之外,更要順應「天時、地利、人和」三才與「風、火、水、氣、聲」五變,遠道而來,自己的氣息都沒有調到中正平和的地步,又怎麼可能去替別人診斷?猶如一架自身都不準確的度量衡工具,要去準確地量度另外的東西,豈不是紙上談兵?

  洗手間在大廳的右側,需要穿過一條略顯陰暗的長廊。

  葉溪陪著我,一路替我打開牆上嵌著的玫瑰壁燈。別墅的豪華氣息瀰漫在任何地方,連不起眼的角角落落都照顧得無微不至,所有的燈具上都鏨刻著英格蘭玫瑰的浮雕標籤,那應該是屬於黛安娜王妃生前專用的一個品牌。

  「沈先生,你覺得雅蕾莎正常嗎?」葉溪擰開了洗手台上的水龍頭,在嘩嘩的水聲里長嘆著問我。

  鏡子裡同時映出兩個人的影子,她抱著胳膊,神情無比困惑地凝視著鏡子裡的自己。

  我低頭洗手,在水流裡反覆沖洗著手指。四月天,冷水依舊帶著幾許寒意,水花更是點點飛濺到臉上,讓我略帶焦躁的心,緩緩冷靜下來。

  「至少在剛才看來,她是正常的。」我淡淡地笑著,心平氣和地按下開關,擠了幾滴洗手液出來,輕輕揉搓,立刻滿手都是帶著檸檬清香的潔白泡沫。

  危機來臨的時候,我的第六感會自然而然地起反應,現在還沒有。

  「我總覺得,有時候看上去,雅蕾莎不是雅蕾莎,而是另外一個人。沈先生,我說不清那種感受,差不多像隔著毛玻璃看人,明明知道對面是誰,卻睜大了眼睛都看不清她的眉眼五官。唉,每次有了這種感覺,我都會覺得毛骨悚然,不知道自己從伊拉克帶回來的究竟是當時救我的女人呢?還是某個被魔鬼附體的傀儡——」

  她揮手開了側面向東的窗戶,夜風裹挾著晚春的花香,一路翻滾著湧入,沖散了洗手間裡的沉鬱氣氛。

  「港島那麼小,人口那麼少,一旦我帶來的是魔鬼撒旦的載體,等到惡靈孕育完成,降臨這個世界,首先遭殃的,豈不就是我們眼前這顆繁華美麗的『東方之珠』?」

  我從鏡子裡能夠看見東窗透進來的霓虹餘光,遙遠的東面天際,大概都被幾十棟摩天大樓上的廣告牌給映得五光十色了吧?

  「葉小姐,你想得太遠了。」我開始沖洗手上的泡沫。

  葉溪若有所思地長嘆:「沈先生,難道你不相信經書上說的,魔鬼撒旦歷千年而不死,一代一代在俗世靈魂中托附寄生,如果有了合適的成長溫床,它將迅速膨脹為主宰黑暗世界的力量,然後讓地球永遠沉淪於宇宙『黑死星』的籠罩之下?」

  我扯下兩張紙巾擦手,不急不慢地反駁她:「葉小姐,你說的內容,不是來自經書,而是那本曾經轟動整個北半球的《巨人的向日葵》,對不對?不過,那本近似於科幻小說的著作自從一九九零年華語第一版後,已經被全球四十個以上的國家列為禁書,根本不會予以再版,已經售出的十萬冊,也在陸續收繳中。我有幸購得了其中一冊,並且詳細閱讀過——」

  自從人類發明文字以來,被列為禁書的冊子大概早就汗牛充棟,幾乎每一個國家都曾頒布過類似的法令條例。

  《巨人的向日葵》一書的封面,幾乎是照搬了梵高的那幅同名畫作,但在每一片葵花葉子上,都繪著一個嬰兒般甜甜微笑的撒旦。書的內容,則是描繪了一顆隱藏在銀河系中的怪異星球,名為「黑死星」,那是一切人類災難、瘟疫、戰火的源泉,而魔鬼撒旦則是「黑死星」派往地球執行這些毀滅人類行動的使者。

  書的最後,以預言的形式闡述了地球的悲慘未來——「魔鬼覺醒之後,接收來自『黑死星』的毀滅信號,導致陸地沉降,地球表面完全被洪水覆蓋。大氣層被地球人製造的二氧化碳毀壞殆盡,太陽光的輻射強度增加四千倍,然後洪水被逐漸烤乾,蒸發一空,隨即地球的絕對質量減掉四分之三,在太陽的引力作用下,最終墜毀於太陽表面,成為冷硬的石頭。」

  那本書的作者署名為「銀河騎士」,並且在前言與後序中,號召一起不甘坐以待斃的地球人聯合起來,共同為追殺魔鬼撒旦而努力,直至將其徹底剿除。

  「那是一本很有意思的書。」我擦乾雙手,對著鏡子,攏了攏略有些凌亂的頭髮。

  葉溪更用力地抱緊胳膊,喃喃地重複著:「對,很有意思,不過當噩夢變成現實的時候,就不會再有人這麼說了。在熾烈的摩擦之火中,地球以超過光速一百六十倍的呼嘯之勢,撞向太陽,然後,太陽的循環發熱狀態由於強烈的震動而喪失動力,銀河系的一切發光源、反光點都會消失,陷入永遠的黑暗。那時候,沒有人類,沒有一切,只有黑暗,並且是絕對意義上的黑暗,就像一個超級巨大的黑洞,連同幾千年來地球人創造的輝煌思想一起吞噬。我們,連同我們最初的祖先,都將變得不復存在……」

  她是在複述那本書的內容,當初,我也曾被這些無比深邃的語言而震撼過。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8
6神秘孕婦雅蕾莎(下)
  與宇宙、銀河系、星球相比,港島連巨人腳下的螞蟻都算不上,如果《巨人的向日葵》一書描述的結果出現,全球將有幾萬個如港島一樣美麗的城市在巨人腳下化為烏有。

  「葉小姐,我們還有正事要做,可以離開了嗎?」我禮貌地提醒她。

  「切」只是中醫的基礎診斷手法中最後一項,見到雅蕾莎的第一面,我已經用「望」字訣做出了判斷:「她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孕婦,絕不可能具有令梁舉瘋狂的十根脈搏。」

  就算此刻出去,為她把脈,所得到的結論,也不過是如此。

  葉溪緊了緊袖子裡的短槍,歉意地一笑:「對不起。」

  我跟著微笑起來:「葉小姐,如果雅蕾莎真的有什麼古怪,這柄槍的殺傷力,恐怕也只能起到為對方撓癢癢的功效。下一次,我勸你換一柄大口徑、高填彈量、使用特製鋼芯穿甲彈的好槍,有需要的話,我可以介紹個黑市上販賣槍械的朋友給你,怎麼樣?」

  與方星相比,葉溪對於武器的使用和認識顯得太過稚嫩了點。

  葉溪直視著我,提高了聲音:「沈先生,戰鬥勝敗,很多時候,並不取決於武器的精良與否,而是鬥士們的勇氣。相信你一定讀過中國歷史,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例子在古代、近代戰爭史上比比皆是,做孤身行刺暴秦、不成功便成仁的荊軻,也比坐擁河南大片國土、十萬勇士的徽欽二帝那種亡國奴的好。」

  她搶在前面出門,氣勢昂揚地大步前進,彷彿義無反顧衝向戰場的勇士。

  轉入洗手間外的長廊,一直向客廳望去,恰好能望到兩棵足有兩人高的觀賞型巴西木正在鬱鬱蔥蔥地抽著新葉。

  這個角度,看不到那組天價沙發,所以也就無法判斷雅蕾莎的位置。

  陡然間,所有的燈滅了,剎那間四面一片漆黑,憑著陷入黑暗前的視覺暫留,我向前滑進兩步,一把握住了葉溪的手臂。

  在她來不及張嘴驚呼前,我已經貼著她的耳朵低喝:「不要叫,有危險。」

  與黑暗同步而來的,是一種鎖簧彈起的輕微動靜瞬間傳入我的耳朵裡。

  「古埃及金字塔鎖、印度恆河鱷魚密齒鎖、泰國象鼻鎖、墨西哥食人花鎖——」鎖簧共響了四次,每一聲代表的意義完全不同。以上四種世界名鎖,再加上中國的「御用九子連環鎖」的話,已經湊齊了全球造鎖業的五大頂級產品。

  如果一隻箱子上同時加了這五種鎖的話,足以讓天下一流的開鎖匠鬱悶到吐血而死,因為某些開鎖名家終其一生的智慧,都不一定能攻克其中的一種。

  我同時聽到了四種不同的鎖簧開啟聲,是不是就代表在這棟別墅的某個角落裡,正有人順序打開了這四把鎖?能動用四大名鎖來把守的箱子,裡面放得就算不是價值連城的珠寶,也該是一個事關重大的秘密。

  那種聲音的來源,大約在小樓的西北角、空間位置上升二十米的地點,簡單說,應該是位於三樓的某個房間裡。

  鎖簧聲消失後,我的耳邊只剩下葉溪的急促呼吸聲。

  「你抓得我好痛。」她忍不住叫出聲來,等我稍稍放手,我們兩個同時身子一側,緊貼在右側牆壁上。她的長發飛揚起來,幽幽髮香無可逃避地充滿了我的鼻腔。

  「只不過是普通的暫時停電罷了,不要大驚小怪。」隔了約有三十秒鐘,她忍不住扭回頭來,壓低了嗓音對我說,嘴裡的暖香撲面而來。

  那個理由可以解釋別墅陷入黑暗的原因,但只要對目前港島資源供應的形勢有深入瞭解,便可以輕易推翻她的話。

  港島目前的電力供應主要來自於三大電力公司,競爭非常激烈,所以從一九九九年開始,三大公司統一對市民做出承諾,任何地區、任何時段的電力供應停頓間歇,絕不會超過三秒鐘,否則,每延時一秒,將對用戶做出一千港幣的賠償,以此類推,直到電力恢復供應為止。

  商業社會,一切以利益為本,所以七年來,港島從沒有過大規模、長時間停電的個案發生,政府和市民,對三大公司的信任度也在持續上升,導致這三家的股票價值也是一路飆升,成為港島股市上的絕對績優股。

  「別說話,剛剛我聽到有鎖簧彈起的聲音,會不會有小偷混進來了?」

  葉溪的身子陡然一顫,嗓音突變:「什麼?什麼鎖簧?」

  這是葉家的別墅,如果有什麼珍貴財產存在的話,她沒有理由不清楚,但是卻決不至於驚駭到這種地步。

  我放開了她的手腕,貼近她的耳朵:「西北角、三樓,有連續四道名鎖被打開的聲音,我覺得——」

  她猛的打斷我的話:「不可能,不可能……」在極度慌亂中,她的雙手繞過我的肋下,用力抱著我,頭也緊貼在我胸前,像個被嚇壞了的孩子。

  我只能雙手下落,慢慢抱住她的肩,柔聲安慰:「別怕,什麼都別怕。」

  「啪」的一聲,有人在客廳裡用打火機點著了蠟燭,一環溫暖的燭光亮起來。

  葉溪猛的後退一步,雙手按在我的胸前用力一撐,「啊」的低叫一聲,轉身向著客廳飛奔出去。

  這驟然一按,力道很大,我的身子向後一挫,消去了這股力量,肩頭撞在牆上,有幾處凹凸不平的地方,硌得火辣辣的。

  「好好的牆面,為什麼裝飾成這個樣子?」我有些納悶,但牽掛著葉溪,立即追了上去。

  點燃蠟燭的是雅蕾莎,也只能是她,因為葉溪之前早就強調過,這棟房子裡只有她一個人居住。

  燭台擱在壁爐上方,閒置的壁爐在暗影裡像是一隻蹲伏的巨嘴怪獸,黑黝黝的,讓人覺得壓抑沉悶。從落地窗望出去,其它人家照樣燈火通明,根本沒有停電。

  「雅蕾莎,最近別墅裡老是這樣停電嗎?」葉溪攏著頭髮,不敢回頭看我。

  「是的,葉小姐,時間總是在每晚的八點十三分,大約過二十分鐘後,能夠自動恢復正常。」雅蕾莎站在壁爐旁,雙手規規矩矩地垂在腿側,顯示她具有良好的教養,絕不是沙漠裡那些大字不識的文盲女孩子。

  葉溪不滿地走近門口,拉開一個外觀經過精心裝飾的配電箱小門,「啪嗒、啪嗒」按了一陣,納悶地自語:「好端端的,怎麼就會沒電呢?」

  客廳西北角,有一架精緻的不鏽鋼旋轉樓梯,一直向二樓、三樓延伸上去。

  「如果有人在開箱子,葉溪怎麼會不擔心呢?她既然說過樓裡只有雅蕾莎自己,總不至於聽到其它動靜時,表現得漠不關心吧?」我抑制著心裡的納悶,因為那可能是葉家的私事,與外人無關。

  雅蕾莎站立的姿勢、精神、氣度,讓我覺得她像是某個阿拉伯部族的公主,即使與葉溪這種大家閨秀站在一起,也毫不遜色。

  「沈先生,可以給雅蕾莎把脈了嗎?」這才是葉溪最關心的,她目光灼灼地盯著雅蕾莎的臉,表情中敵意與焦慮參半。

  「葉小姐,我很好,其實不必總煩勞你的。」雅蕾莎的華語說得這麼純正流暢,有點出乎我的預料。

  等到我們同時坐在沙發上、我的手指壓在她的腕子上之後,果然不出所料,脈搏平和流暢,頻率穩定在八十五到九十之間,正常到了極點,絕對符合一個懷孕一百天的孕婦應該具有的脈象特徵。

  「沈先生,怎麼樣?」葉溪已經非常緊張,右手一只壓在左腕上,保持隨時可以抽槍射擊的姿勢。不過從我的表情上,她大概也能讀出一二,焦躁不安地嘆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與雅蕾莎靠近之後,我聞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香氣,應該是來自紅海沿岸的一種名為「魔鬼草」的香料,極其珍貴,自古以來就是僅供阿拉伯王室家眷使用的東西。基於這一點,我對她的身份,越來越起了懷疑。假如是阿拉伯部族的重要人物,怎麼可能潦倒至流浪街頭的下場?要靠葉溪的救濟才能衣食無憂?

  我放開手指,臉上保持職業性的微笑:「你的身體狀況非常好,希望能一直保持下去,心情也儘量放鬆,一定可以生出一個健康漂亮的寶寶。」

  一路趕來的時候,我心裡唯一的念頭就是揭穿「十根脈搏」的謎底,找到對偵破梁舉被殺一案的線索,但從進門到現在,這個希望是鐵定落空了。

  雅蕾莎的眼神純淨而空靈,偶爾流露著一絲淡淡的悒鬱,行動舉止,每一個手勢都優美雅緻之極。

  我與葉溪已經交換了十幾次眼神,兩個人同時感到失望了。

  果然在二十分鐘後,別墅恢復了電力供應,所有的燈全部亮了起來,只是根本沒有聽到配電箱開關發出的響聲,真是奇怪。

  「葉小姐、沈先生請稍坐,我去煮咖啡。」雅蕾莎起身走向後面的廚房。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8
7黑夜盲文(上)
  7黑夜盲文

  葉溪盯著她的背影,舉手抹去了額頭上的涔涔冷汗,困惑無比地自語著:「到底怎麼回事?她的脈搏明明具有好多種不同的跳動方式,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我現在很清醒,絕不可能被雅蕾莎催眠,以至於做出錯誤的判斷。

  「也許,她的另一面只會在情緒變動時才表現出來?」葉溪試探著問。

  我無法回答,只能搖頭。在第六感不出現的情況下,我只能據實說話,不能用臆測和瞎猜來敷衍別人。

  「沈先生,你剛剛果真聽到了鎖簧彈開的聲音?那麼能說出被打開的是什麼鎖嗎?」葉溪的狡黠表情,無疑是在表示自己不相信我說過的話。

  我微微皺眉:「葉小姐,如果這問題與咱們今晚的行動無關,我是否可以拒絕回答?」

  葉溪舉起手,眼神中略帶挑釁:「不,只要你回答正確,我可以帶你去三樓參觀,那個房間,藏著我爸的一個巨大秘密。」

  巴西咖啡的香氣,從廚房裡緩緩飄散出來。

  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在這種警力監控並不十分得力的度假別墅區裡,如果真有歹徒盯上了葉家的珠寶,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引發一場洗劫血案。我避開這個問題,只是不想讓葉溪有「露白」的機會。

  「一共有四種鎖,只要你說出其中一種的名字,就算你贏了——」葉溪不依不饒,對我的搖頭微笑置若罔聞。

  晚飯時吃得很少,並且食不知味,現在聞到咖啡濃香和酥烤點心的味道,肚子裡驀的響起了一陣咕咕聲。

  葉溪一愕,隨即捂著嘴,仰面輕笑。

  「葉小姐,我只是多嘴提醒你一句,港島的治安再提高十倍,大家仍要小心那些黑道上討生活的朋友。畢竟有些人天生就喜歡一夜暴富,並且嗅覺非常靈敏,就算有什麼寶貝藏在雙層保險櫃裡,都有可能被他們找到。所以,這個問題,咱們還是不必再討論下去了。」

  我坦率地拒絕了她的挑釁問題,有些品行拙劣的黑道人物,要錢、要人更會要命,所到之處,基本上殺掠一空,然後一把火燒光。就算最後血案告破,死者卻無論如何不能復生了。

  葉溪伸出右手支著下巴,左手向旋轉樓梯方向一指:「沈先生,剛剛我只是開個玩笑,但三樓上有一隻超級保險櫃,裡面似乎大有古怪,我希望你能幫我看一下,是否可以打開上面的怪鎖——」

  我再次皺眉,準備回絕她,但她已經搶著嫣然一笑:「沈先生,你的能力,早在五角大樓方面的一份情報上標註得一清二楚,千萬不要過謙。其實美國人對你非常看好,之所以拖到現在為止,不曾派人到府上騷擾,只是全球戰爭總參部的領導層出了一點問題而已。假以時日,最多拖到今年聖誕節之前,你一定會成為——」

  她的話,只說到這裡便停了,因為雅蕾莎已經端著一個白色的托盤走回來。托盤上放著一壺咖啡、兩隻阿拉伯骨瓷杯,還有一碟酥脆可人的果仁甜餅。

  雅蕾莎微微屈身:「兩位慢用,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去了。」

  望著她的背影,我心裡也充滿了疑惑:「這是一個百分之百正常的阿拉伯孕婦,怎麼會出現梁舉說的『十根脈搏』呢?那種古怪的脈象從何談起?」

  雅蕾莎的體態集中了阿拉伯女子的所有優點,隔著面紗,她鼻子上嵌著的金環給我留下了最深的印象。

  「沈先生,每一次雅蕾莎的背影都會給我極其陌生的感覺,包括這一次。」葉溪陡然長嘆,伸手端起那壺咖啡,目光連連閃動著反覆觀察。

  「葉小姐,你到底在懷疑什麼?」我無法體會到葉溪的心情,但卻能把握住一點,聯合國方面,絕不會聘請一個神經質的女孩子去做核查工作,她既然起了懷疑,一定就會事出有因。

  「懷疑什麼?」她苦笑著放下咖啡壺,又端起那碟點心,「我在懷疑,不知什麼時候,這些食物裡就會被摻上『日月藤、苦苦哈蘭草、黑蜥尾』,一旦入口,馬上腸穿肚爛而死,連打醫院急救電話的機會都沒有。」

  她說的三個名字,都是阿拉伯人在冷兵器戰爭中慣用的致命毒藥,奇毒無比,見血封喉。

  「葉小姐,既然你夾在中間這麼辛苦,何不拿一點錢出來,讓雅蕾莎離開?難道她的護照身份有重大問題?」

  趕到這邊來的路上,我基本已經想明白了葉溪的尷尬處境,報恩未成,雅蕾莎便成了她最大的心病。如今的港島社會,只要有足夠的錢,大部分問題都能輕鬆擺平,拿幾百萬港幣出來,一定能讓雅蕾莎換個住處,過上清閒自在的日子。

  只是這中間,必定牽扯到雅蕾莎的身份問題,我甚至懷疑雅蕾莎根本就不是以伊拉克難民身份入港的,而是根本就沒有戶口,連「雅蕾莎」這個名字,杜撰的可能性也極大。

  葉溪長嘆:「對,她沒有戶口,我是通過爸爸的特殊關係帶她入境的。做為聯合國的核查人員,帶一個伊拉克女人離境,這本身就是一項重罪,一旦敗露出去,很可能受到軍事法庭的審判。所以,我不可能要雅蕾莎離開,再說,那麼做,也是中國人最講究的『道義』所不容許的。」

  她向後仰身,重重地靠進沙發裡,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苦惱。

  我又一次聽到了開鎖的聲音,但強令自己不動聲色,舉起咖啡壺,斟滿了兩隻杯子。

  巴西咖啡位列全球之首,但本身也會分外三六九等,再加上烹調手法、糖奶搭配的不同,其口味更是參差迥異。

  一股濃郁繚繞的香氣從杯子裡盤旋升起,直躍入我的鼻腔,讓我精神一振:「嗯,絕妙的咖啡——葉小姐,你有沒有覺得,一個窘困於伊拉克戰後街頭的鄉下女孩子,怎麼可能擁有這手調配咖啡的絕技?還有她的華語、行為舉止、說話時的神態,無一例外地表明,她一定是長期生活在一個富足優雅的環境裡。關於她的來歷,難道你就不能再多提供一點情況?」

  葉溪攤開手,搖搖頭。

  我沉思著,忍不住低頭淺啜著杯子裡的咖啡。

  「極品藍山咖啡豆,注入上佳純淨水,不厭其煩地研磨,然後以七層真空濾紙精心過濾,先調以攝氏七十度的純奶,最後加入高純度冰糖粉。咖啡豆、水、奶、糖的比例,無不精心量度,才會煮出這樣一壺完美的極品咖啡。」

  我默唸著咖啡大師們烹煮極品藍山的程序,雅蕾莎看似毫不出眾的操作過程,實際已經達到了普通咖啡師都無法企及的頂尖水平。

  「她,到底是什麼人呢?」

  「葉小姐,這棟樓裡,果真只有雅蕾莎一個人,你確定?」鎖簧彈開的聲音、沉重的門扇被小心推開的聲音接二連三地響著,猶如港島鬼狐電影裡的三流配音。

  葉溪狐疑地挺起身子,順著我的目光望向樓梯,困惑地搖頭:「當然只有她一個人,你聽到了什麼?」

  我不想再隱瞞下去,清晰地告訴她:「三樓西北角的位置,很明顯傳出有人在開啟機械鎖的聲音,一共四把。還有,存放保險櫃的房間,是否裝著一扇極其厚重的木門?已經被人推開了。」

  葉溪跳起來,不自覺地伸手抽槍,霍然變色:「不可能,雅蕾莎怎麼能具有開鎖的本領?再說,她已經回客房休息去了,根本又沒見她第二次開門出來。」

  雅蕾莎的房間,是在客廳的左側,完全處於我和葉溪的視線範圍之內,但聲音卻是從三樓傳出來的。

  「沈先生,我們上去看看?」葉溪抬腿向樓梯方向走。

  我稍稍遲疑了一下,擔心這會不會是某個人的圈套?畢竟我和葉溪的交情,還沒到可以共享家族秘密的程度。

  當我喝完了杯子裡的咖啡,剛要起身時,一陣澈骨的寒意洶湧澎湃地撲面而來。幾乎是感受到危機的同時,飛刀無聲無息地彈了出來,落在右手食指、中指之間。

  寒意來自樓梯,我甚至能形像地體會到,它從三樓上一路奔湧而下的囂張氣勢,如同一股不可阻擋的湍流。空氣是無影無形的,危機更是只能意會而無法言傳。我的確沒有聽錯,這棟小樓裡,除了身份不明的雅蕾莎,還有某樣東西存在著,就在建築物西北角的最高、最凶險之處。

  五行之中,西方屬金、北方屬水,西北方則是金、水會合之地,幾乎毫無例外地形成「冷劍枕寒溪」的凶相格局。假如當初小樓落成時,沒經過風水師的謹慎破解、小心鋪墊,則凶氣將會越聚越多,越來越重,直到建築物無法承受,一潰千里的決堤之勢,撞到誰身上,輕則五勞七傷,重則罹禍橫死。

  「沈先生,可以走了嗎?」葉溪已經站在樓梯邊,扭回身招呼我。

  凶相畢露的陰氣落地即散,但我明白,陰氣會散、會流動,但不會離開自己的核心,正如液態水能夠蒸發升騰一樣,陰氣也會通過各種渠道,陸續回到出發點,等待著下一次的決堤爆發。

  這種純粹來自於心靈感應的東西,不懂陰陽五行、不明乾坤八卦的人是感受不到的,比如葉溪、梁舉、雅蕾莎等人,仍舊能夠在別墅裡惘然不覺地來來去去,而絲毫不覺得驚怕。

  「上面是陰氣匯聚的核心,此時貿然闖入,是不是太魯莽了?」我用力捏緊了刀柄,感受著來自金鐵利器上的寒意。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8
7黑夜盲文(下)
  港島市民眾所周知,自從一九九零年英格蘭著名占星師德納克大張旗鼓地進入港島之後,在英國皇室的支持下,大肆宣稱歐洲占星術的科學性,並且信誓旦旦地要以此橫掃中國五千年來源遠流長的陰陽師、風水師、獵命師。

  西風東漸,港島新一代民眾的信仰,的確也隨著英美文化的大肆入侵,產生了明顯改變,直接導致了本土中華異術的萎縮,很多在江湖上久負盛名的高手漸漸過上了遁世隱居的生活,曾經禁規森嚴的異術界,也成了招搖撞騙者的天下。

  別墅裡目前這種狀況,最要緊的應該是尋找一位精明幹練的獵命師過來,滌蕩陰氣,修改樓宇格局,才能保護居住者的平安。做為一個中醫,如果勉強去擔任獵命師的角色,即使大功告成,也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葉溪的左手摁在不鏽鋼欄杆上,又一次催促:「沈先生,算我求你好不好?那件事一天沒有結局,我的心就一天放不下。至少,你該看在梁醫生慘死的份上,把謎底徹底揭開對不對?」

  或許是她再度提到「梁舉」的名字,讓我最終下了決心,急步跟了過去。

  樓梯上鋪著精緻的土耳其地毯,踩在上面,沒有絲毫回聲,但我的手扶在欄杆上時,又一次明顯感到了強烈的凹凸不平感,細細體會,欄杆上竟然鑄滿了密密麻麻的盲文。只是,明晃晃的欄杆反光極強,不是特別留意的話,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

  「建築師怎麼會在欄杆上使用盲文?根據報紙上的資料披露,葉家並沒有失明人士,何必在這樣的別墅裡故弄玄虛?」

  僅僅在樓梯上設置盲文也就罷了,畢竟可以解釋為一種特立獨行的時尚裝飾元素,但是走廊的牆上呢?甚至可以推斷,在更多的地方,一定會存在著大量的盲文字符。

  葉溪開了二樓的壁燈,繼續盤旋向上,見我一直保持沉默,忍不住再次開口:「沈先生,你真的聽到了那些聲音,我怎麼一點都沒聽到?」

  我無聲地笑了笑,警覺地向二樓右側長廊裡逡巡著。到處都是幽深的黑暗,角角落落裡不知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沈先生,三樓上的佈局稍稍有些古怪,不過那是以前爸爸特意請了風水師勘察之後修改的,請不要見笑——」

  盲文一直隨著樓梯綿延上升,我的左手始終按在欄杆上滑行,粗略地辨別出那是一種非常複雜的封印咒語,其中出現最多的是「黑、死」兩個字。以我對異術界各派咒語的認識,鑄在欄杆上的這些,根本不屬於港島範圍內的任何一派,甚至不像是中國高手書寫符咒的常規筆法。

  用作「封印」的咒語,絕大多數不是空穴來風,必須要有值得封印的確切東西、確實理由,才會謹慎寫下來。至少,在欄杆上毫無理由地鑄刻上咒語,是絕對背離異術界規矩的。

  三樓上一片寂靜,葉溪走完樓梯的最後一級,舉手按下牆上的開關,頭頂的幾十根日光燈同時亮起來,光線之強,刺得我的眼睛微微作痛。

  「抱歉沈先生,當初的燈光設計做得也很……必須一亮全亮,一滅全滅——」

  眼睛適應強光之後,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正面牆上懸掛著的一幅近兩米高的真人黑白照片,一個穿著白紗裙、繫著白色腰帶、長發上打著白色蝴蝶結的女孩子笑吟吟地對著我。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中,她的形像極富立體感地表現出來,似乎呼之慾出。

  三樓的格局非常奇怪,迷宮一樣分佈著曲折的隔牆,把空間分割得亂七八糟,視線所到之處,全部是牆壁和照片。

  所有的照片上,都是那個一身白的女孩子,唯一不同的是,她手裡握著的工具沒有兩張是相同的,有的是劍、有的是刀、有的是羅盤、有的是拂塵,也有木魚、金鐘、禪杖、經卷,不一而足。

  「這是我的小姨,媽媽的親妹妹,她的名字,叫做『納蘭小舞』。」葉溪的聲調有些淒切。

  細看過去,畫中人的眉目,依稀與葉溪相似,只是那雙帶著男性倨傲氣質的劍眉,每每流露出剛直不屈的豪俠氣息。

  納蘭小舞,是個很好聽的名字,而且聽上去似乎非常耳熟。

  我橫向踏了幾步,已經明白,風水師在這層樓上設置的是一個「正反九宮八卦陣」的變數格局。從樓梯上來的人,筆直向前,可以從「生」門直入大陣的核心,進退自如,不受任何羈絆;但是被困在陣中的人,要想突圍出去,卻是非常困難,至少要按照周易的六十四卦方位變換,每一步重新推算,才能順利破解出陣。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無論是學識多麼高明的異術士,只要神志被別人的陣法所迷,再想退出來就無法自主了。

  「請跟我來。」葉溪低頭看著腳下,小心地單獨踏著印有並蒂蓮花圖案的方磚前進,摒住呼吸,不敢出錯。

  「葉小姐,你要我看的東西,是在陣勢的『死』門旗下?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重重落鎖不說,還要修建這麼詭異的八卦陣困著它?」我停在入陣口,不肯完全相信她。

  左右兩側,各掛著一張納蘭小舞的照片,左邊的手裡握著青龍偃月刀,右邊的則是捧著一卷字跡斑駁的古書。她的眼珠清澈靈動得彷彿隨時都會動起來一樣,其真人一定是個笑一笑就能迷倒終生的大美女。

  我的手無意識地摸向牆面,赫然發現,壘砌這些牆面所用的,全都是精雕細刻的上好花崗岩,並且細密地鑿刻著盲文符咒。「死」字的出現頻率高得驚人,其中一句,竟然羅列了十一個死字,筆畫之間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怨恨。

  腳下和頂面,也都沒有避免,同樣刻滿了符咒,與異術界不同的是,這裡的咒語都沒有明顯的出處,跟我接觸到的知識完全不同。

  「沈先生,那是一隻大型保險櫃——」葉溪停在了前面的拐角處,她的身影與納蘭小舞的照片並列在一起,真幻難辨。

  我向後退了一步,閉上雙眼,擺脫了照片中女孩子笑靨如花的誘惑力。

  奇門遁甲陣勢,是絕對不可以亂闖的。

  這種神秘法術,由春秋戰國時的鬼谷子首創,一直發展延續至今,高深詭譎之極,不僅僅能夠應用在兩軍廝殺的戰場上,更能隨機應變地佈置於任何地點,殺人於無影無形之中。

  葉溪身在陣中,思想變化肯定會守陣法的影響,身子一閃,已經過了拐角,從我視線裡消失了。

  對於「九宮八卦陣」的一百多個變化,我也曾經認真熟讀過,所以沒有經過太多的考慮,跟著入陣。葉溪做為別墅的主人,總不至於自己佈陣戕害自己吧?

  在陣外看那些黑白照片,只是些美女的影子,一旦入陣,才發現身邊的人似乎全部活了起來,手裡的種種武器,也帶著隱隱約約的殺氣。

  所有的奇異感受中,最強烈噴湧著的,是西北角「死」門位置的陰氣,自始至終噴薄欲出。

  我追上了葉溪,她的臉上已經滴下了冷汗,左手扶著隔牆,緩緩前進著。

  所有的隔牆都是從地面一直延伸到屋頂的,這種佈局輕易讓我聯想到雪域藏廟裡的某些建築物,格局狹隘,但立面尺寸高得驚人,有些地方會超過六米甚至八米。站在小樓外的人,大概永遠都想不到三樓上會是這個樣子。

  「小姐、葉小姐……葉小姐……」我聽到了一個年輕男人的叫聲。

  葉溪茫然地停了下來,低聲答應著:「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我一步邁到她的前面,再經過了一個拐角,前面出現了一扇兩米寬的頂天立地的鉛灰色木門,上面用銀色的筆跡畫著無數彎曲連環的咒語,從地面到屋頂,連一平方英吋的空閒位置都找不出。

  「死、黑」兩個字和扛著鐮刀的死神、嬰兒般邪惡微笑著的魔鬼撒旦是咒語中最突出的四個元素。

  銀色記號筆很少做為民用工具出現,據我所知,按照通常規律,在高輻射危險物上才會使用這種顏色特殊標註出來,比如運輸核燃料、核廢料的船舶或者是陸地運輸核反應原料的車輛上。

  「就在門後面?」我做了一次深呼吸,臉上浮現出微笑。

  情緒太緊張的狀況下,會導致人體做出任何走樣的動作,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而微笑卻可以從心理暗示的角度,誘使自己放鬆下來。

  「就在門後面。」葉溪又在抹汗,隨即茫然地追問,「誰在叫我?是小北嗎?他在哪裡?」

  我搖搖頭,她的神志似乎不算太清醒,不過那聲音是來自樓下不假。

  「一定是小北,我熟悉他的聲音。」她喃喃自語著。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8
8前所未見的封印(上)
  8前所未見的封印

  我抬手推門,門扇應手而開。

  一個兩米高、兩米寬的銀色保險櫃穩穩地矗立在十步,正面嵌著一塊三十釐米見方的液晶屏,下面則是黑色的號碼輸入鍵盤。保險櫃的豎長把手位置,拖著四條比我的手臂還要粗的鐵鏈,每一條上,都掛著一把黃澄澄的巨鎖,鎖的型號與我的分析情況完全一致。

  「電子密碼鎖加上機械彈簧鎖,這樣的防護結構,對於普通的金銀珠寶來說,已經很明顯是大材小用了。」

  既來之則安之,我大步走向保險櫃。

  「沈先生,等等我。」葉溪如夢方醒,急促地跟了進來,兩扇一寸厚的木門隨即自動關閉。

  那種奇怪的陰氣已經不復存在,我抓住了第一把四棱錐形的金字塔鎖,它上面共有四個鎖孔,平均分佈在四個塔面上。我驚訝地發現,菱形鎖孔裡灌滿了銅汁,就算拿到能打開它的鑰匙也無濟於事了。

  鎖眼灌銅汁的情形,只出現在古代皇帝頒旨要終生囚禁的人所居住的牢房裡,一旦大鎖落下,燒熔的銅汁灌入,則表示關在裡面的人要終生將牢底坐穿,再也沒有釋放的可能了。

  這種手法,與其說是為了預防別人開鎖救人,更不如說是顯示了加鎖者的決心,要將大鎖背後的秘密永遠禁錮住,任何人不得開啟。

  我再翻看另外三把鎖,情形一模一樣。回想自己聽到鎖簧跳動的聲音,立刻覺得後背冷汗直流:「既然鎖芯都被灌死了,還有什麼辦法能觸動鎖簧?除非是隔空馭物的本領——」

  「沈先生,我第一次踏進別墅,這保險櫃就已經在這裡了。爸爸只說是別人寄存於此的東西,卻從來沒見它真正的主人回來過。三年之前,我從伊拉克回來,小姨的遺照就已經懸掛在牆上。媽去世後,她是爸爸最寵愛的紅顏知己,沒想到去得那麼匆匆。」

  她伏在那面液晶屏前,伸出手指,要去按動數字鍵盤,想了想,又無力地垂下來。

  那是一個可以顯示一百零八位字符的液晶屏,屬於歐洲派加迪亞門禁集團出品,密碼中混合了阿拉伯數字、英文字母、希臘字母,能夠暴力破解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這裡面,是什麼?」我向葉溪投以探詢的目光。

  她無奈地搖頭:「不知道,我想不會是珠寶之類的,爸媽一向對那些東西不感興趣,有限的一部分金銀飾品,都放在家裡的微型保險櫃裡。再說,如此巨大的保險櫃,只怕得需要阿里巴巴的寶藏才能裝滿,對不對?」

  我轉身環顧四面,立刻有了新的發現,在這個相對封閉的空間裡,沒有一筆一畫的符咒存在。牆面、頂面、地面包括木門的內面,全部乾乾淨淨,塗著細膩的白色乳膠漆。

  葉溪在保險櫃的外壁上重重地拍了一掌,把槍收了起來,充滿期望地看著我:「沈先生,有什麼發現嗎?」

  我感覺,這個空間像是一具棺材的內壁,但並沒有說出口。

  外面的空間里布滿了詭異的符咒,從某種意義上說,甚至可以看作是帶著裝飾性花紋的壁紙,全部做為納蘭小舞那些照片的複雜背景。在中國古代很多大戶人家的棺材上,也會發現類似的特點,外表華麗堂皇,內部卻只是一個粗糙的平面,毫無修飾,反正前來弔唁觀瞻者只看表面的東西。

  「裡面裝的,莫非是屍體?」這個想法一旦從腦海裡彈出來,把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來去無蹤、無跡可循的第六感,往往會促成這些奇怪念頭的誕生。

  「沈先生?」葉溪對我的沉默略感不滿,大概是以為我有了發現而不說,只是一味地藏私。

  屍體、陰氣、殺機這三點是可以連成一線的,把雅蕾莎安排在這裡,雖然是無意間的巧合,卻在陰氣中又加入了母子同體的天地間最柔軟溫和的情感,已經匯成了無可救藥的「九九歸陰」殺局。

  猶如陰暗處可以滋生難以想像的細菌一樣,當萬陰畢集於小樓時,梁舉探測到的「十根脈搏」不過是其中的異像之一,一直發展下去,說不定還有什麼怪事騰空而起。

  「葉小姐,這棟別墅,其實並不適合讓孕婦居住。可能的話,替雅蕾莎換個環境,城東或者城南陽光能夠順暢照到的地方,一定能破除眼前的晦氣。」我凝視著那面液晶屏,一秒鐘之內便在邊框四角發現了十個以上的微型攝錄鏡頭,不禁又是一愣。

  即使是銀行高度重視的自動取款機,大概至多裝三個攝像頭在上面,而這只看似笨重無用的保險櫃,卻毫不吝惜地加裝了數量如此龐大的攝像鏡頭。同時,我在這個空間的屋頂四角,又發現了六隻更高精度的針孔攝像機。可以想像,我和葉溪闖進來的一切動作,都在某個人的嚴密監控之下。

  如此一想,我頓時覺得鋒芒在背,如鯁在喉。

  保險櫃這種工具,在地球人眼裡,差不多是珍寶、金錢的代名詞,但這只大傢伙出現在別墅的三樓上,來得極其突兀。設置監視系統的,應該是別墅的主人葉離漢,他佈置下的這個奇門遁甲陣勢,又具備什麼樣的深意呢?

  我試探性地蹲下身子,靠近掛在鐵鏈最下方的那隻墨西哥食人花鎖,立刻感覺到牆角的兩隻針孔攝像機悄悄調整角度,直射我關注的焦點。

  「就在此刻,就在監視器後面,有人正分分秒秒關注著這裡的一切——」一種被欺騙之後的絲絲懊惱瞬間湧了上來,既然別墅裡發生的種種怪事全部在其他人的監控之下,何必再要我這個外人插手其中?

  「沈先生,我們能不能想辦法打開它?」葉溪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保險櫃上。

  我淡淡一笑:「那是不可能的,葉小姐。這四隻鎖,即使鑰匙孔沒被灌死,沒有恰當的工具開鎖的話,至少得耗費一個業內高手十天時間。現在,即使有工具、有高手自告奮勇出現,我們也根本沒辦法下手。」

  當然,若想固執地打開鐵鏈也有折衷辦法,就是動用高溫電弧焊槍,將鐵鏈一點點熔化掉,只是監視器後面的人能夠任由外人開鎖嗎?

  葉溪失望地長嘆一聲,伸手撫摸著那塊液晶屏幕,低聲自語:「我總覺得,保險櫃裡藏著的是跟我密切相關的東西,好多次在夢裡,手裡握著一柄快刀,一刀揮下去,所有的鐵鏈應聲而斷。我拉開了這扇門——」

  她的手滑過那些鐵鏈,眼神空洞迷茫之極。

  保險櫃其實是嵌在牆裡的,從正面看,根本無法判斷它的厚度。

  按照通常情況,所有的保險櫃都應該是四面厚度相差無幾的正方體,那麼,這大概是個長寬高全部是兩米的龐然大物,真不知道當初是採用了什麼手段才搬運進來的。

  我突然聽見隱隱約約有「嗡」的一聲響起來,就在保險櫃內部。

  葉溪也驚駭地一步跳離了它,愕然叫著:「有聲音,而且內部有震動,怎麼回事?」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我靠了過來,自然而然地把我當成了唯一的倚靠。

  我把手放在保險櫃把手上,一瞬間便弄懂了聲音的來源,那是來自於製冷設備的壓縮機系統。

  「葉小姐,保險櫃內部有循環冷卻系統,剛剛是它啟動開關工作時發出的聲音,與廚房冰箱的原理相同。」

  這一點並沒有什麼出奇之處,目前世界上的頂級保險櫃,除了具備恆溫、恆濕監控系統外,有的甚至存在自動滅火裝置,一旦溫度超過使用者設定值,馬上噴灑滅火乾粉,同時切斷電源,以免存儲在裡面的資料受損。

  葉溪陡然打了個寒噤:「你的意思,它像是一個……巨大的冰櫃?」

  我笑起來:「也許吧。」

  不知道當時為葉離漢運籌帷幄的風水師到底是何方高人,竟然在八卦陣的「死」門裡設置了這樣一個奇怪的東西。假如保險櫃裡存放的是一種溫度極低的物品,寒上加寒,百分之百會成為陰氣之源,不但彙集了這棟樓裡的不祥之氣,遇到合適的時機,很可能連附近山野空曠處的陰氣,也全部吸引過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佈置的「正反九宮八卦陣」,起到了封閉陰氣的作用,可以暫緩陰邪之氣發作,免於對人造成禍患。

  如果我能見到葉離漢,應該會善意提醒他:「遠古神話中,鯀治水,以堵代疏,最終造成江河氾濫,九州陷入**。在小樓中也是一樣,當陰氣彙集到一定規模,勢必會沖散奇門遁甲陣勢,成為後果不堪設想的災難。

  「沈先生,我覺得自己的夢快要變成現實了……門的後面是一些古怪的生物,地球歷史上從來沒記載過的東西,它們都被浸泡在福爾馬林溶液裡面。」

  葉溪捂著嘴,肩頭一陣陣抽搐著。

  一陣寒氣凜凜的殺氣倏地從門外延展開來,我伸出左手環住她的肩,緩緩低語:「有人來了,別出聲。」

  我們站立的位置到那兩扇木門,是一條兩米寬、十步長的直線通道,對方只要現身,必定會在我的飛刀籠罩之下。

  葉溪側耳諦聽了幾秒鐘,驀的大聲叫起來:「小北,小北,是你嗎?」

  那扇門呼的一聲被推開,有個人影一閃,他的左手裡握著一把利刃,所有的寒光與殺氣,就是從左手中散發出來的。

  「葉小姐,你沒事吧,葉先生讓我來接你。」對方的身子緊貼在門外牆面上,從這個角度看,只能看到他穿的黑色戰靴的鞋尖。

  「我沒事,小北,你出來吧,我介紹沈南先生給你認識。」葉溪的神色緩和下來。

  在對方緩緩出現在門口之前,我指尖一挑,飛刀重新藏入袖子裡。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9
8前所未見的封印(下)
  那是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黑色皮夾克、黑色皮褲、黑色戰靴,還有一頭濃密的黑髮,凌亂地披散著。他的眼神帶著讓人只看一眼就會刻骨銘心記住的憤怒不羈,彷彿胸膛裡隨時都埋藏著無法壓抑的仇恨。

  「給兩位介紹一下,名醫沈南先生,我哥哥小北。」葉溪特別強調著「哥哥」兩個字。

  小北眼裡,忽然掠過一種受傷後的顫慄。

  他手裡握著的是一柄三棱軍刺,通體雪亮。這種武器生來就是為殺敵飲血準備的,是兵器中最兇猛彪悍的一種。

  「沈先生,幸會。」小北將軍刺插入腰間的黑色皮鞘裡,撩開額前的亂發,柔聲向著葉溪,「小姐,葉先生說,你已經跑出來一整天了,要你趕緊回去,免得大家擔心。」他的皮衣下面,平坦光滑,藏不下任何槍械武器。通常只有對自己的冷兵器非常放心的江湖高手,才會徹底擺脫對槍彈的依賴。

  葉溪近乎夢囈似的敘述口氣,讓我對保險櫃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近二十年來,歐美各國不斷爆出「科學怪醫」的新聞,很多劍走偏鋒的醫學領域狂人,在自己家中設置了體積龐大的冰櫃,藉以儲藏屬於私人的秘密研究成果。

  當然那些都是游離於社會倫理道德之外的項目,最轟動的莫過於美國巴伐利亞州的「人狼事件」與佛羅里達州的「人面虎孩」,引起的民眾恐慌,直到今天還沒完全消退下去。

  科學研究離不開金錢的支持,拿已經離奇死亡的梁舉來說,如果有足夠的推動資金,他也絕對有資格成為「科學怪醫」中的一員。

  「那麼,葉離漢呢?又是屬於哪一種?」

  中醫與西醫的研究方向迥異,但所對應的目標卻殊途同歸,都是為減除人類病痛而存在的,所以,我對醫學領域的先進動態,事無鉅細,都有所瞭解。

  「葉離漢目前的職業,只是港島大學的天文系客座教授,似乎並不具備進行醫學研究的可能。葉溪的怪夢,有幾分可信?」

  小北冷冰冰地開口:「小溪,可以離開了嗎?」

  他對待我的態度冷漠如冰,就像無法掩蓋住的軍刺殺氣一樣。

  葉溪皺著眉,再次望著保險櫃的鐵鏈,忽然輕輕嘆息:「沈先生,世間名刀過萬,有沒有一柄,能像金庸先生筆下的屠龍寶刀那樣,削鐵如泥?」

  我迎著她熱切探詢的目光,冷靜地搖頭:「這種尺寸的鐵鏈,揮刀而斷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葉溪失望地「哦」了一聲,撣了一下衣袖:「那就算了,我們走吧。」

  我不想故意讓她失望,只是實事求是。

  小北驀的在鼻孔裡重重地「哼」了一聲:「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閣下只是一名醫生,懂得什麼叫做絕世寶刀嗎?井底之蛙罷了。」他凌厲的眼神穿過額前散落的亂發直盯過來,像是已經脫鞘而出的軍刺。

  我微微一笑,不予置辨,對於他這樣憤世嫉俗之氣溢於言表的江湖人物,基本無法好言溝通,而且也沒有必要如此苛求。今晚我的來意,只是要探明具有「十根脈搏」孕婦的真相,已經見過雅蕾莎,也清楚地接觸到了她的腕脈,主要目的達到,絕對不想再節外生枝。

  對方的囂張態度,並沒有對我構成任何傷害,反倒是令葉溪有些不悅:「小北,沈先生是我的客人,請你客氣一些。」

  隨著第三個人的進入,八卦陣裡的陰氣似乎又被沖淡了一些。

  即使無法打開保險櫃,我也能感覺到裡面放的,必定是些與眾不同的東西。當然,葉溪的噩夢沒有事實依據,可信可不信。女孩子的心總是過於細膩而且多疑的,所有的意見只能僅供參考。

  「沈先生,醫道與江湖隔行如隔山,我想你絕對沒有聽說過號稱為『兵器之神』的日本浪人羽田多三郎吧?他三十年來專心鑄煉刀劍,近五年來的著名作品『霧夜黎明之殺』,每一柄都是削鐵如泥的寶刀,斬斷這些鐵鏈易如反掌。」

  小北的下巴高昂著,露出喉結上方一顆殘月形的紅色胎記。

  葉溪搶著回答:「那三柄『霧夜黎明之殺』鑄造完畢後全部被天皇封存於皇宮秘室,世間傳說它們能削鐵如泥,又有誰能證實?」

  小北敢於使用軍刺做為兵器,一定對刀劍很有研究,所提出的羽田多三郎也的確是二戰之後難得的鑄造高手,只是他忘記了一點,全球範圍內提到刀劍鑄煉,任何時候任何場合,都不該忘記了中國古代的十大名劍。

  司徒開的藏品中,擁有十大名劍之一的「巨闕」,曾有美國富豪開價五億美金求購,被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如果那柄寶劍在此,削短鐵鏈並不困難,只是司徒開把寶劍看得比性命還珍貴,據說連特區長官要登門借閱,都被婉言拒絕。

  我笑了笑:「你說的對,我是醫生,的確不懂江湖上的事,該告辭了。」

  事情發展到現在,普通人最容易的答疑解惑的手段,就是一個報警電話打給西區警局,警察一來,無論是八卦陣還是保險櫃,通通大白於天下,誰都遮掩不住。

  世人都知道,條條大路通羅馬,只看做事的人如何選擇而已。

  「保險櫃裡到底存放著什麼?怎麼會釋放出那麼重的陰氣——」當我拉開木門向外走時,仍舊垂著頭苦苦思索。

  「沈先生,我有一句話,請你認真聽好——」我緩緩抬頭,覺得他對待我的態度,簡直不可理喻。他的手壓在軍刺的刀柄上,粗糙紛亂的眉峰驟然向上挑起,殺機竦然。

  「什麼?請說。」我保持百分之百的冷靜。

  「很多事,看到就好,不要胡亂轉述,那樣對你有害無益。」這些黑道人物用慣的台詞從他牙縫裡迸射出來時,被重新賦予了令人膽顫心寒的力量。

  「小北,沈先生是我的朋友,你不要太過分了,請到樓下去等我們。」我的身份,由葉溪的客人升級為「朋友」,她明顯是站在我的立場上。

  小北冷笑了一聲,搶先沿著來路走了出去。

  在奇門遁甲陣勢中,不懂機理變化的人,只能遵循一條通行道路,一旦局勢有所變動,立刻就被困住,失去了方向。我不太喜歡小北,但卻絕不會主動生事,否則只要毀掉超過一米以上的隔牆,八卦陣就會即刻大變,把他困死在這裡。

  我是中醫,氣定神閒、與世無爭這八個字是入門立足的根本,當然不會因外人的幾句話會草草動怒,含眥必報。

  小北的身影消失在五步外的拐角,但對面隔牆上掛著的一幅照片卻立刻引起了我的高度注意。

  衣著不變的納蘭小舞雙手捧著一個透明的圓形魚缸,垂著頭,全部注意力都在魚缸上。

  這種直徑一尺的玻璃魚缸非常普通,在觀賞魚市場上售價絕不會超過二十港幣。讓我心驚的,是魚缸裡堆疊著的很多細長的白線,交織纏繞著。線,只是一個比喻,我猜那些東西,應該是某種蟲子才對。

  魚缸的外壁上寫滿了符咒,與八卦陣裡隔牆上的語言完全不同,那些咒語都是奇特的象形文字,毫無疑問是來自埃及的古代文字。

  一踏上三樓起,我就感覺到每一張照片都是與八卦陣的方位走向緊密配合的,納蘭小舞的表情、手裡握著的物品,也都別有深意。那麼,這只魚缸會起到什麼作用?

  「沈先生,請稍等,難道你不覺得,如果能打開保險櫃的話,會揭開一個很震撼的秘密?」葉溪追上來,靠在門邊。

  門扇的側面,一絲不苟地豎向寫滿了咒語,夾雜著十幾個「關」字。

  我越發肯定了八卦陣、封印咒語、照片助陣都是為了這個保險櫃而設,否則也就沒必要連門縫相接處也細心地設置靈符。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9
9回字封條(上)
  9回字封條

  「葉小姐,你是不是經常來這裡?我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兩扇門上,原先應該貼著封條,閒雜人不允許亂闖的,對不對?」這是異術界的常識,每設立一道門,必定得以符咒封之,而封條上的鎮煞、咒文、詛印、封籙截然不同,往往會設置上對貿然揭去封條者的殺招。

  這一點上,中國異術高手的做法與埃及法老王的手段,有異曲同工之妙。

  「對,曾經貼著一組『回』字形的封條,不過已經被我揭掉了——」

  我忍不住「啊」了一聲,雖然極力壓制著內心的激動,驚變的臉色,仍然嚇了葉溪一跳:「怎麼了?我做錯什麼了?」

  她的表情很無辜,大概以為自己隨手一揭,就像揭掉電腦前的即時貼記事條一樣。

  無知者才能無畏,不是異術界的人,永遠無法想像那些符咒的重要性。

  我抓著她的手腕,低叫了一聲:「跟我走,別說話,你怎麼不早說?」不再聽她分辯,幾乎是大力拖拽著,頭也不回地奔向八卦陣的出口。驟然間,我的貼身襯衫都被後背上的冷汗濕透了,頭皮也陣陣發麻。

  「沈先生——」她還想說什麼,我迅速抬手摀住了她的嘴。

  只過了三秒鐘,我們已經站在三樓的樓梯口位置。

  我長出了一口氣,用力抹去額頭大顆大顆的汗水,懊惱自己看到那扇門時為什麼沒早問她一聲。「回」字形封印,已經是異術界最至高無上的手法,封條出手時,塗抹的不是金箔明礬糨糊,而是施術者的鮮血。

  如同鎖孔灌銅汁一樣,「回」字形封印,也代表了施術者永不翻案的決心。

  「沈先生,難道那些封條碰不得?」葉溪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

  我們同時轉身,向著入口處的長廊望著,那些納蘭小舞的照片也像瞬間便能活動起來一樣,弄得到處鬼影憧憧。

  我舉手按下開關,燈光立刻消失了。

  「葉小姐,我們下樓吧。聽我的勸,讓雅蕾莎離開這裡,否則對大家、對她肚子裡的胎兒都沒有好處。」這是我最後的忠告。

  做為一個婦科醫術高手,我深知一點,母體內的胎兒成形初期,最容易吸收外部射線、意念、靈魂之類看不見的東西。

  在地球上數百個宗教認知中,胎兒所經歷的生命力萌生過程,就是一個人類由生入死,由死轉生的契合點,所以,此時的胎兒會無限接近冥冥中飄蕩著的人類腦電波。只要有足夠強度的腦電波輻射被胎兒吸收,等到他的腦部結構形成時,就會留下這些腦電波的記憶,以為自己是這個腦電波的主人。

  前生記憶、借腹還魂這些看似詭譎莫名的靈異現象,就是以上理論的直觀反應。

  我感受到了八卦陣裡困住的某些「髒東西」,一旦它們破陣而出,雅蕾莎肚子裡的胎兒將是首當其衝的寄宿體。

  「可是……雅蕾莎說過,她喜歡這裡,一進入別墅,靈魂就好像得到了永遠的解脫釋放。沈先生,她是經歷過殘酷的戰爭洗劫的人,好不容易安定下來。唉,如果能在港島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來,也是我平生做過的最大的好事。」

  我們沿樓梯向下,葉溪仰起臉,憂心忡忡地望著我。

  一樓來的燈光,自下而上,給她的全身打上了略顯虛幻的光影。那一刻,她的純真善良,讓我不得不為之感動。

  「在戰後的伊拉克土地上,我看到過越來越瘋狂的民族仇恨,有幾次汽車炸彈襲擊,就發生在我們居住的賓館門口,震天巨響、血肉橫飛,民眾漠然的目光——沈先生,相信每一個具有正義感的人,都會對那種毫無希望的日子感到絕望。如果能成功地拯救戰火過後的下一代,給他們良好安定的生活,這才是重建那個國家的希望。」

  葉溪的話,要比任何國際電台上的輿論套話更打動人心。

  人之初,性本善。

  我同意她的觀點,拯救孩子,就是拯救未來,所以更希望雅蕾莎遠離這裡。

  「葉小姐,我去向雅蕾莎提出轉移的建議,相信天下任何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都會做最明智的選擇。」

  我的手不停地感受到欄杆上的盲文,恍然驚覺,這些文字,是跟八卦陣裡的符咒連為一體的,同樣起到連環禁錮的作用。

  「沈先生,請實話告訴我,你以為那保險櫃裡到底藏著什麼?」她在二樓停住了腳步,態度堅決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兜了個小小的圈子:「葉小姐,這是葉家的產業,那裡有什麼,你該比我更清楚,對不對?」

  她鬱悶地在欄杆上輕拍了一下,有些無奈地搖頭:「你的邏輯沒錯,但我從伊拉克回來時,那保險櫃就已經存在了。我跟小姨的感情最好,她的死對我打擊很大,但爸爸只告訴我,她是為了鑽研一項學問,殫精竭慮而死,三樓上懸掛她的照片,只是一種紀念——直覺告訴我,小姨的死,一定與那個保險櫃有關。沈先生,你相信不相信直覺?」

  我點點頭:「相信。」

  納蘭小舞的照片上所表現出來的種種神情,足以證明,她跟八卦陣的封印有莫大關係。如果不是葉溪突然提到了「回」字形封印,我會走近去,把那張捧著金魚缸的照片仔仔細細地看清楚。

  那是距離保險櫃最近的一張照片,從異術封印的角度來看,能夠給被封印者施以「當頭棒喝」的震撼力量,也是最關鍵的一道關口。她手裡捧著的,應該是一種殺傷力巨大的法器才對。

  「那些白色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我迷惑不解。

  「那個怪夢,從我有沙漠裡的奇遇之前,就屢次做過,到現在,越來越頻繁,所以,我才有強烈地打開保險櫃的衝動——」

  我忽然明白了,她今天登門拜訪,一半是為了古怪的雅蕾莎,另一半,大約也有請我幫助答疑解惑的意思。不過,她的話裡有個明顯的漏洞,第一次見保險櫃,是她從伊拉克回來之後,怎麼可能在沙漠裡就夢到它?

  脫離了樓上的恐怖環境後,葉溪的觀察力重新變得冷靜敏銳,立刻察覺到了我的疑惑。

  「沈先生,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我的困惑也恰恰在此,為什麼會夢到一個從未見過的保險櫃呢?而且裡面的東西,更是駭人聽聞之極?我無法解釋,也許只有打開它,才能去掉這塊心病。」

  一樓大廳裡,傳來小北煩躁的踱步聲,戰靴在木地板上不斷發出「噔噔噔噔」的動靜。

  「葉小姐,還記得所羅門王銅瓶和魔鬼的故事嗎?漁夫感受到了魔鬼的誘惑,才會下意識地揭掉了瓶塞上的封印,放出了魔鬼——」

  葉溪悚然變色,我猛的意識到自己舉的這個例子雖然恰當,卻不該在這種環境裡說出來。

  「魔鬼?沈先生,你也感覺到了?保險櫃裡有魔鬼存在,小姨的靈魂被魔鬼攫取了,所以,才會突然死亡?」

  我橫跨一步,搶在她的前面下樓,同時溫和地微笑著:「葉小姐,你誤會我的意思了,那只是一個比喻而已。」

  今晚我們談了太多關於魔鬼的話題,這已經超出了我的醫生職責。

  暗夜談鬼神,本來就不是明智之舉。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9
9回字封條(下)
  小北筆直地挺立在沙發前,仰面盯著我,眼神鋒銳如刀。

  我忽然覺得心弦一顫,他站立的姿勢看起來那麼熟悉,彷彿是我從前的某個故人,他鄉重逢一樣。正是有了這種奇怪的感覺,我才在樓梯上稍稍停頓了一下,思想一陣恍惚。

  葉溪也跟著停住,驟然叫起來:「怎麼……突然間好冷?」

  我立即警醒,回手環住她的細腰,精神變得高度集中。

  就在黑暗的最深處,彷彿有種詭異的力量,不斷盤旋舞動著,像是一道即將決堤的洪流,奔騰洶湧著,覬覦著可以沖毀突破的缺口。

  陽消陰長,正是我的失神,陰氣才瞬間長途奔襲而來,被葉溪首先感覺到。當我重新冷靜下來時,那陰氣自然而然又無聲消退。

  男人的陽剛之氣,是沖散陰邪的最佳武器,在這一點上,小北具有與我完全相同的力量。

  「沒事了,沒事了,不好意思。」葉溪在我臂彎裡掙紮了一下。

  小北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小溪,我們該走了。」

  下了樓梯之後,意外地發現雅蕾莎竟然端坐在沙發上,眼神憂鬱地盯著對面的壁爐。葉溪偷偷扯了一下我的衣袖,好像有話要說。

  我扭頭望了她一眼,從她閃爍的眼神中,明白了她無法言說的意思。

  「雅蕾莎,這裡的房子太安靜了,不適合胎兒的發育。所以,從一個醫生的專業角度出發,我希望你能換一個居住環境,你看好不好?」我說的是實情,獨處的孕婦,最容易患上孕期憂鬱症,過於靜僻,更會大大增加患病的可能性,直接影響到胎兒的成長。

  雅蕾莎站起來,禮貌地向我躬身行禮:「謝謝沈先生,不過,我之前向葉小姐表示過了,實在享受不了港島市區的車聲嘈雜,還有霓虹燈的視覺污染。我喜歡這裡,不想離開,請不要再勉強我了。」

  她的動作,柔緩得體,規規矩矩,即使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官宦人家小姐,也不過如此。

  葉溪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哦?那樣……沒問題,只要你願意,怎麼樣都可以的。」

  雅蕾莎輕輕地舒了一口氣,再次鞠躬道謝。

  出了樓門,小北大步走向鵝卵石小徑盡頭的一輛黑色三菱越野車,那種外表彪悍威武的車子,與他的衣著氣質非常相配。此時,我非但對他毫無敵意,而且有種莫名其妙的親切感。

  「沈先生,這已經是雅蕾莎第五次鄭重表示不肯離開別墅了。」葉溪悶悶地長嘆。

  大廳裡的燈光從我們身後漫射過來,被拖長的影子奇怪地一直向前投去。夜已經深了,四周沒有一點車燈人影,安靜之極。

  小北按了遙控器,三菱車的四扇門同時彈開,前後所有的車燈也瞬間大亮。特別是車頂的四隻探照燈,發出的光柱,筆直地向前射出,氣勢驚人。

  「那是三菱公司二零零五年的最豪華款式,爸爸送給小北的生日禮物。」葉溪的解釋,又一次觸動了我的神經。

  「葉小姐,小北的生日,是不是中國農曆的正月初一零時零分?」我脫口而出。一切出於直覺,雖然只是第一次見到他,我卻總覺得有種難以言說的親切感,即使他對我的態度始終並不友好。

  葉溪搖搖頭,輕輕笑起來:「怎麼可能那樣巧合?他是爸爸收養的孤兒,生日定在進入葉家的第一天,按照中國農曆,應該是二月十三。」

  她清了清喉嚨,靠近我,聲音壓到最低:「沈先生,剛才在一樓,我再次模模糊糊感覺到,那是另一個雅蕾莎,而不是我所熟悉的原來那個,同樣衣著、同樣相貌,但是骨子裡已經成了另一個人。只是最令我苦惱的是,這種感覺,無法捕捉,時有時無。」

  雅蕾莎站在落地窗前的影子,始終投映在小徑上,與我們的影子並排鋪散著。

  「我相信自己的感覺,特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相同的感覺時。」她再次認真地重複了一遍。

  「唰」的一聲,我們身後的燈光消失了。

  葉溪握著我的右腕,惶惑不安地低語:「沈先生,我們都很清楚,即使是世間最相像的雙胞胎,都不能百分之百地相同,總會有一點點微小差別。我懷疑世界上有兩個雅蕾莎,分別在不同的時段出現,但是……但是我明明只帶了一個人入境……」

  她用力攥緊了垂在胸前的頭髮,又揮手撩開,很明顯被自己的問題繞住了,無法解脫。

  我轉回身,別墅已經重新沉浸在黑暗裡。

  「葉小姐,我相信你的第六感,但我們可能需要更多的證據來證實這一點,至少在我剛才的把脈過程中,沒有絲毫跡象能夠顯示出雅蕾莎的異常。也許我們應該繼續保持聯繫,隨時溝通——」

  公平地來看,以葉溪的智慧水平,絕不會像某些愚昧無知的沙漠游民一樣空穴來風,盲目地自欺欺人。

  葉溪頹然長嘆:「好吧,只是這個問題困擾我實在太久了——」

  其實,三樓上的八卦陣,同樣帶給我極大的困擾。

  上個世紀末期,港島最有名的陰陽師、有『天開眼』之稱的歐陽九九曾經說過一句震驚天下的話:「道消魔長,人心不古。邪惡的力量,就像看不見的瘟疫,只要人類的防範稍有放鬆,就會悄然出現,從一棟樓、一條街開始,迅速席捲一個村落、一個街區,直到把港島這片花花世界全部吞噬。如果天意定數是人力可以抗拒的,那還能被叫做『定數』嗎?只有人人懂陰陽,知善惡,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才會構建出完美和諧的社會,讓邪惡的力量,無從下手。」

  這些話,曾被刊登在《港島日報》上,做為新世紀展望的主要言論之一。

  邪惡幽靈的悄然入侵,一直是全球各地電影編劇們熱衷的選題,只是在銀幕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超級英雄們,從來沒有出現在現實世界中。

  要想徹底根除三樓上的禍患,最直截了當的方式,就是去找葉離漢,因為一切的歷史根源,答案都掌握在他手裡。當然,目前最要緊的,是保護好雅蕾莎,讓胎兒免於受陰氣的荼毒。

  小北不耐煩地敲了敲喇叭,發出「嘀」的一聲。

  葉溪皺皺眉:「沈先生,小北被爸爸縱容慣了,言語衝撞,請你不要見怪。我心裡還有很多話,想要跟你細談,我們能不能再約個時間——關於府上那塊石頭,到底是被關伯藏起來了,還是……」

  我笑著搖頭:「葉小姐多心了,關伯不是小氣吝嗇的人。」

  那塊石頭的確是被人偷了,下手的或者是方星、或者是對面樓上窺探的人。怪事接二連三地發生,我的注意力更多地關注在梁舉的死因上,一直期待找出那個「十根脈搏」的孕婦,所以才與葉溪盤桓在一起整整大半天。

  葉溪幽幽地長嘆,然後皺著眉苦笑:「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趕在一起,可惜沒有人能做為見證,再傳出去,又被別人指斥為異端胡說了。沈先生,你能否告訴我,雅蕾莎的身體到底有沒有什麼異常現象?」

  小北又敲了兩聲喇叭,在靜夜裡分外刺耳。

  葉溪不悅地搖著頭:「沈先生,上我的車,咱們回去。」隨即,故意熱情地牽著我的手腕,走向自己的車子,先替我開門,等我坐進去,又「砰」的一聲關門,車子鑰匙在她手指上甩來甩去,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我靜下心來,仔細觀察著那棟小樓,從外表結構,根本看不出什麼異樣,靜靜地矗立在滿眼蒼翠綠樹之中。

  葉溪上了車,不理會小北惱怒地再次敲響了喇叭,發動引擎,緩緩向前滑了出去。

  「葉小姐,我可以負責任地說,雅蕾莎的脈搏,毫無古怪之處。她是一個極其正常的孕婦,胎兒與母體同樣健康。」我的態度非常認真,對自己的醫術更是絕對有信心。

  「哦?那麼,是我多疑了?還是梁醫生弄錯了?」車子轉上大路,但她故意控制著車速,從後視鏡裡觀察著緊跟上來的三菱車。

  我望著車窗外不斷掠過的白玉蘭花燈柱,不期然地想起梁舉半夜三更來的電話,當然也很希望是有人弄錯了,那麼就不會出現梁舉的慘死事件。

  「一定是某個環節出了問題——葉小姐,也許你應該請一位高明的陰陽師,把別墅裡的陰氣破除掉。目前別墅裡的環境,很容易傷害到無辜的胎兒,那樣簡直就是無形的犯罪了。哦對了,我在前面路口下車,不必勞你遠送。」

  實質上,我很想一個人靜一靜,把腦子裡的千頭萬緒稍加整理。長期以來,我養成了一邊散步一邊思考的習慣,工作效率要比悶在書房裡高出數倍。

  葉溪有些意外,甩了甩頭髮,露出一絲挫敗的神情:「沈先生討厭我?」

  我淡淡地笑著搖頭,無言地轉臉向著車窗外。

  如果葉溪與小北之間有什麼男女感情上的牴觸,我無意介入,更不想被她利用來進一步激怒後者。

  我下了車,清冷的夜風吹來,頭腦立刻變得清醒無比。

  「沈先生,改天給你打電話,再見。」葉溪的手伸出車窗,做出依依惜別的樣子,惹得三菱車的喇叭暴怒地連響了數聲,隨即緩緩地停靠在身邊。

  小北搖下車窗,孤狼一樣冷冷地盯了我一眼,隨即車窗關閉,三菱車的引擎轟響起來,飛奔而去。

  這個表情,又一次帶給我某種熟悉的感覺。

  我攏了攏頭髮,在記憶裡用心搜索著,去始終找不到與這張臉相吻合的人物:「他到底是誰呢?難道是我記事之前的玩伴——」這大概是唯一的解釋了。我能夠記住所有與自己接觸過的人,不管是一面之緣還是普通病人,並且過目不忘,隨時可以叫出他們的名字。

  下車的位置,距離我的住所大約有五公里,走完這段路,耗費的時間會在一小時之內,恰好能把幾點疑惑考慮清楚——

  既然談到孕婦,就絕對會提到胎兒的性別問題,但從梁舉的電話開始,就從來沒提到這一點。他反覆不停地敘述著「十根脈搏」的奇異之處,卻絕口不提胎兒的性別,彷彿那個小生命,只是一場戲劇裡的刀具。

  「是他太激動忘記了?還是心思只在母體上面,完全忽視了胎兒才是主角?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09
10天衣有縫(上)
  10天衣有縫

  包括葉溪、雅蕾莎在內,也沒有人主動詢問胎兒的性別。葉溪是個沒結過婚的女孩子,不關心這一點有情可原,那麼雅蕾莎呢?做為一個懷孕三個月的母親,豈能不關心即將降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她的表現,太冷靜、太沉默了,以至於給我的感覺是,她完全把自己當成了局外人。

  閃爍的霓虹越來越多,隨著夜色的加深,五顏六色、光怪陸離的感覺也越來越強烈。

  街上的車流非但不曾減少,反而有逐漸增多的趨勢。港島市民,是整個亞洲版圖內,最喜歡迷幻的夜生活的一群人,喝酒、唱歌、打牌直到天亮,是最尋常不過的生活習慣。

  我腦海裡浮現出的是歐陽九九的另一句名言:「晝屬於人,夜屬於鬼,宇宙天地生成時,已經注定了這一點,但目前地球上的大都市人群,越來越多地過著黑白顛倒的生活,把黑夜點亮、把原先應該屬於鬼的世界全部侵奪。那麼,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肯定是夜間人鬼同行、日間陰盛陽衰的局面。當這種局面發展到極致,將是個人不成人、鬼不成鬼的世界。」

  陰陽師的職責,就是滌蕩這個世界的幽靈鬼祟,肩負著神聖無比的使命,但在二十一世紀的港島,利字當頭,任何一個行業都出現了譁眾取寵的泡沫,連陰陽師這一行也不例外,導致了真正有能力的高手,不屑與裝神弄鬼之輩走同一條路,大部分選擇了歸隱。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市。

  其實在我們身邊,就有大智若愚、深居簡出的得道高手,只是絕不輕易表露而已。

  如果有高明的陰陽師出手,破解別墅裡的陰氣應該不會太難。再一次,我想起了納蘭小舞雙手抱著的那隻奇怪的魚缸。葉溪提到回字封條給我的震撼太大,所以才迅速撤出八卦陣,不敢再作滯留,也就錯過了仔細觀察的機會。

  我覺得很有必要調查一下葉離漢的背景,畢竟葉溪所知有限。港島的發展速度,一日不見,如歷三秋,更何況她長期離港,跟隨聯合國核查小組行動,對港島來說,已經是個飄泊的過客。

  忽然,有三輛計程車連續從我身邊掠過,向著我的這一面車窗全部都是搖下的,唱機發出的嘈雜音樂撲面而來,帶著粗糙而單調的喧囂,充滿暴力發洩的情緒。

  車內的幾張年輕囂張的臉同時掃向我,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

  只是一秒鐘的時間,車子絕塵而去,音樂聲也迅速飄遠了。像這樣成群結夥的年輕人隨處可見,大部分都是某某社團的低級成員,無所事事之餘,靠幫人打架、收保護費生活,正是社會不穩定的主要因素。

  真正令我感到驚訝的,是那些音樂中,帶著「薩坎納教」的瘋狂韻味,並且毫無疑問,正在嘶吼的主唱歌手,就是那個邪教的教主,一個名為奧帕的阿拉伯人。

  稍稍留意過中東局勢的人就能夠明白,薩坎納教隸屬於阿拉伯世界最大的恐怖組織民主反戰聯盟,曾經連續在伊拉克境內組織過數起軍事暴動,意圖推翻當權政府,但都被軍隊擊潰,並且將信奉邪教的人永遠驅逐出伊拉克,永遠不得寬恕。

  做為教主的奧帕,早就死在伊拉克的絞刑架上,在漫漫黃沙中屍骨無存。像他那樣從饒舌歌手起家的教派首領,本身就是一個笑話,一旦被絞死,立刻如一個破裂的肥皂泡,很快便在國際社會的記憶中抹去了。

  港島的流行音樂居於亞洲之首,舶來歌手難以立足,所以,在青少年中聽到奧帕的唱片,可能性非常小。

  我已經取出了電話,但為了這個小小的插曲而耽擱了幾分鐘時間,直到看著那三輛計程車消失在遠處的紅綠燈路口,才慢慢按下了一個號碼。

  這個年代,要想查到最詳盡真實的資料,絕不是求助於國家檔案館,而是忙碌於互聯網世界裡的超級黑客們。只有他們,才是打開那些堆積如山的卷宗秘室的犀利鑰匙。

  我要找的,是黑客圈子裡的一個華裔年輕人,一個天才黑客,從默默無名的菜鳥程序員躍升為全球第一的絕頂高手,這段尋常人五年之內都不一定能攀越的高峰,他只用了八個月的時間。

  天衣有縫,就是他的名字。

  電話振鈴七次,不多不少,這是他一貫的作風,因為「七」是他的幸運數字,等同於易經中的「起」,是大吉大利、大開大闔之象。

  「沈南?」他的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壞笑。

  我聽到有鍵盤「噼裡啪啦」敲動的聲音,隨即他的笑聲更是得意:「請向左前方四十五度方向看,大約在四十米外的一輛法拉利敞篷車裡,一對忘情的男女,正為你表演一場火熱的濕吻。這種真人表演,可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喔——」

  果然,我的目光向左前方望去,一輛火紅色的法拉利停靠在人行道邊,車上那對年輕男女四臂糾纏者,像兩棵拉扯不開的藤蔓植物。

  「呵呵,不好,有警察趕到,馬上就要棒打鴛鴦兩分散了……唉,這破警察,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人家**難耐的時候出現,掃興、掃興——哎,沈南,你找我,不會是要請我喝酒吧?」

  天衣有縫的情緒有些過份激動,應該是有什麼喜事才對。

  我等他話音落了,才裝作若無其事地笑著:「小天,我只是想請你幫忙找份資料,當然,得看你方便不方便。其實別的途徑也能想出辦法來的,只是翻到你的電話號碼,所以先問一聲。」

  一陣警笛聲由遠而近,有輛警車呼嘯而來,「嘎吱」一聲停在法拉利旁邊。這個路段不允許隨便停車,那對男女少不得要為自己的火熱慾望而買單了,但天衣有縫又是如何看到這一點的?

  熙熙攘攘的車流中,不斷有人搖下車窗,向著那輛法拉利幸災樂禍地吹著口哨。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小天,你是不是又侵入了港島警署的道路監控系統?別無事生非了,做人還是低調一點的好,行不行?」為了這種好奇之舉,他已經被警署傳喚過十幾次,幾乎每次都要通知我去取保領人。

  天衣有縫輕輕吹了聲口哨:「對,他們的系統漏洞百出,一團混亂,我只是順手幫他們清除後門而已。不過,你猜的並不完全正確,因為我已經加入了另一個超級軟件計劃,現在是在『零谷』,想不到吧?」

  我著實吃了一驚,低聲重複著:「零谷?那個隸屬於微軟高層研發室的程序核心部門?」

  計算機軟件業發展到二零零六年冬天,業界巨頭微軟提出了震驚全球的「複印機」計劃,並且抽調了「視窗」系列的絕對精英們,組成新的工作團隊,要打造一個被稱為「宇宙百科全書」的系統。

  簡單來說,這個新系統自身將成為一台超級複印機,將人類文明出現以來,所有的知識都複製進去,編纂成獨一無二的電子詞典。所用的技術手段,包括文字、圖片、立體圖形、影音、三維全息建模成形資料,就像當年比爾蓋茨從車庫起家,橫掃電子軟件業一樣,微軟的新構想,將會遠遠地將其它對手丟在九霄雲外,無法企及。

  零谷,就是「複印機」計劃的核心控制室。

  「我現在的頭銜,是零谷的資源部總管,直接受比爾蓋茨先生領導,沒想到吧?」天衣有縫洋洋得意。

  從超級黑客到白道高手,並且得到微軟的「招安」,這種本質上的巨大飛躍,已經是黑客界前所未有的創舉,他完全有資格得意。

  我真誠地向他道賀:「小天,恭喜你。」

  程序愛好者能夠加盟微軟,本身就是對自己能力的絕對肯定。

  他忽然一聲長嘆:「如果不是當年你幫了我大忙,替我擺平了凱瑟琳懷孕那件事,當時非得給她老爸打死不可。雪中送炭之恩,沒齒難忘,這麼多年,我一直發誓,將來有一天就算為你赴湯蹈火、兩肋插刀,也在所不辭。」

  我們一起大笑,他的語文水平實在不敢恭維,能說出這麼多成語來,這得拜港產武俠肥皂劇所賜。

  天衣有縫成名之前,與自己的學妹凱瑟琳年輕衝動,犯了年輕人最容易犯的錯誤,又沒錢送女友去醫院墮胎,險些愁得一夜白頭。因為凱瑟琳的家長是黑道上頗有名氣的打手,一旦得知女兒吃虧的事,搞不好真的要拔刀砍人了。

  那一次,我替他約了西醫朋友,做了藥物流產,順利地化解了這道難關。

  誰也不會想到,當年只會在遊戲房、檯球室裡消磨青春的不良少年,今天能堂而皇之地坐在微軟的決策大廳裡。

  想到這一層,我突然感觸良多:「再偉大的人物,也僅僅起源於普通精子與卵子的結合,而後在母體裡慢慢成長。加入今後遺傳醫學進一步發展,能不能全程監控這個過程,細分到受精卵每一秒鐘的變化,然後人為地控制胎兒成長,使得初生兒的素質水準成百倍千倍地提高呢?」

  天衣有縫追問著:「查什麼資料,我一秒鐘內替你搞定,順便發到你的電子信箱裡。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我收回了胡思亂想,迅速地回答:「請給我查一下葉離漢的背景資料,他的公開身份,是港島大學天文系的客座教授。另外,還有一個名叫『納蘭小舞』的人,是葉離漢的小姨子。」

  後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納蘭小舞?好像很耳熟。一小時內,我會把資料傳送過去,希望你能成為『複印機』計劃的第一個受益者。咦?你有沒有注意到,有三輛計程車始終環繞著你所在的那個街區轉來轉去,目標好像是針對你,多加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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