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醫古墓 作者:飛天 (連載中)

jiejie88 2012-11-23 08:59:4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17407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0
10天衣有縫(下)
  我已經覺察到了,因為耳邊一直迴響著奧帕的歌聲,三輛車已經是第四次從我身邊掠過。不過,我絲毫沒有擔心,就算車子裡坐著的十五個人都是精悍幹練的江湖高手,也不一定能在我的飛刀下佔什麼便宜。

  掛斷電話後,我折入一條安靜的小街,抄近路回住所去。

  這條街道兩邊的鐵柵欄上,鋪滿了密密實實的薔薇枝條,粉色的重蕊花朵摩肩接踵地競相開放著,向無人的深夜吐露著鬱鬱的芬芳。所有的窗戶都陷在黑暗裡,只有昏黃的街燈靜默地矗立著。

  外面大街上的車流聲瞬間遠去,那三輛心懷叵測的計程車當然也被輕鬆甩掉了。

  深夜裡的獨自漫步,一直都是我人生裡愜意的享受,特別是有時候面臨某些困難和壓力,一邊踱步,一邊細緻地梳理思緒,總能找到順利渡過難關的良策。

  中醫做為五千年文明古國的國粹,上至古代的「神醫」扁鵲、華佗、張仲景、孫思邈,下到近代的「國手」李時珍、趙師卿、鄭仰山,無一不是氣定神閒、寧靜淡泊之士,潛心鑽研醫道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堅韌信念。

  所以,杏林之道里有句名言:醫道如人道,良人成良醫。

  正因為在醫術上的成功,才逐步造就了我從不畏避困難,往往知難而進的個性。

  梁舉半夜裡的那個電話,無可避免地激發了我內心的正義感,無論殺死他的是何種怪物,我都要把它抓出來。

  口袋裡的電話突然響了,竟然是關伯打來的:「小哥,我抓到了偷石板畫的賊,不過……不過他是在送還失物的時候被暗器射中的。我已經喂他吃了保命藥丸,看起來情形不是太好,你能不能盡快回來?」

  所有的思緒一下子隱退了,我迅速抓到問題的核心:「關伯,那個賊是什麼人?」

  首先可以刨除方星,因為若是她受了傷,關伯就不可能是這種語氣了。

  「是一個年輕的藏族僧人,問他話,一個字都不說。我試探過他的脈搏,越來越低靡,你看怎麼辦才好?」關伯的確對達措到訪的事忘得一乾二淨,現在說到藏僧時的語氣,絲毫沒有感到驚訝。

  我立即加快了腳步:「關伯,我馬上回來,最多五分鐘後。」

  偷石板畫的竟然是藏僧,會不會就是達措靈童麾下的服侍者?靜夜散步的閒情逸致消失了,在街道上空無一人的情況下,我施展輕功,只用了兩分鐘便趕回了小樓。

  被關伯的暗器貫穿肩窩的,的確是個面貌凶悍的年輕藏僧,並且是那晚到訪的其中一個。現在,他斜躺在儲藏室門口的地板上,臉色蠟黃,胸口微弱地起伏著,一副受了重傷後奄奄一息的模樣。

  「小哥,弩箭上根本沒蘸毒藥,應該只是皮肉傷,至多截斷了筋絡而已,不至於引發內傷——」關伯摸著後腦勺,滿臉都是不解。

  那塊石板畫端端正正地擺在儲藏室的桌子上,失而復得。

  「嗨,我早知道對方要來歸還,何必把這些暗器弄出來害人?小哥,你快救救他,千萬別鬧出人命來。偷東西再還回來,一看就不是吃這碗飯的,傷了他,我已經內疚得要死了,再不能……」

  走白道的江湖人,最講究「問心無愧」這四個字,做任何事之前,都要秉持「仁、義、禮、智、信」的根本原則。對方偷畫又送畫,屬於「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的悔過行為,正是這一點,才更令關伯懊悔。

  年輕人眼裡不斷地閃過痛苦但執著的寒光,我試著用簡單的藏語詢問他:「你還好嗎?需要幫助嗎?」

  他翻著眼睛盯著我,伸出舌頭,舔了舔焦渴的嘴唇。

  一瞬間,我看到他的舌尖一直到舌根,都呈現出一種燒灼過的焦黑色,就像那塊詭異的石板畫。在中醫眼裡,舌頭是人體器官中最能反映內臟好壞的敏感部位,以我的經驗,很難相像一個舌頭起了如此恐怖變化的人,能夠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只有身中劇毒的人,舌頭才會有這種表現。

  關伯在我身後喃喃自語:「小哥,我發誓箭頭上什麼都沒有,甚至連最輕微的麻藥都一點沒蘸。天知道,他是在哪裡受了傷又堅持著跑回來送畫的……」

  他俯身在我耳邊懇求著:「要不,給他服下兩顆天山雪蓮丹吧?那東西祛毒效果好。」

  儲藏室的暗格里的確放著一流的解毒良藥,只是面前的年輕人所中的毒,已經深入五臟六腑,然後接著血脈運轉的力量反衝上唇舌,幾乎到了死亡的邊緣,離最終斷氣,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關伯,你去沏一壺滾燙的普洱茶出來,我想這位小兄弟是口渴了——」我的手伸在半空,本來想替他把脈,但只伸到一半,發現他左腕上的那條主脈已經同樣變成了焦黑色,像一條被火炭炙烤過的蚯蚓。

  如果一個人在毒素流遍全身的情況下,仍然能堅持不死,只能說明他練的武功中,有一項可以牢牢護住心脈的異術。無論血液如何循環流淌,心頭一點靈氣暫時保持純淨,猶如颶風中的燭火,看似搖搖欲滅,但仍然能夠勉強維持著。

  風和火,一進一推,一撲一拒,可惜我沒辦法探測到他中的是什麼毒,也就不能直接幫他。

  關伯打了一愣:「小哥,這位小兄弟沒得救了嗎?」

  他手裡一直捏著那枝鐵羽鋼頭箭,表情越來越沮喪。那麼多年沒再動過的「妙手班門」相思鉤,一旦拿出來,先給他惹下了大禍。

  我微笑著指了指廚房:「普洱茶能溫暖心脈,他此刻的情況,已經接近『虛不受補』的狀態,天山雪蓮丹幫不上忙,快去吧。」

  關伯恍然大悟,快步奔進廚房,隨手將短箭插入口袋裡,感悟良多地仰面一聲長嘆。廚房門關閉之後,我能聽到他喟嘆著低語:「只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幾番細思量,還是相思好。」

  這四句,就刻在班家那件著名的暗器「相思鉤」上。幾十年過去了,江湖上的事起了又平,平了又起,原來關伯心裡,始終都沒有忘記班家大小姐班蘭亭的影子,睹物思人,不勝唏噓也是在所難免的。

  年輕人的傷口上已經被關伯敷上了止血藥散,那些白色的藥末,止血功能是雲南白藥的十倍,並且具備超強的消炎殺菌作用,即使是在濕熱的夏季也絕不會發生傷口感染的問題。

  「朋友,我扶你去書房坐一會兒好不好?」我溫和地笑著,換了漢語。

  藏族人屬於遊牧民族,不同部落之間的語言差別非常大,雖然同稱為藏語,用詞發音的區別卻是南轅北轍。

  我伸手去攙他的胳膊,但他肩頭一晃,右臂一甩,用了一招類似於「金絲纏腕手」的功夫,搭住我的左臂,用力一推,一股巨大的陰柔力量爆發出來,我只能大步後退,卸掉了對方的攻擊之力。

  藏族武功,屬於尼泊爾、中國、俄羅斯三國武功的綜合體,風格彪悍霸道,被歷代的中原江湖人物戲稱為「雪犛牛派」。

  特別是他們借鑑了尼泊爾彎刀的優點,採集雪山背陰處的鐵礦石,在冰天雪地中鍛造出了位列於全球十大名刀之一的「藏刀」,與藏飾、轉經筒、六字真言一起,成了流行全世界的「藏族驕傲」。

  我攤開雙手,低聲笑著:「朋友,我沒有惡意,我是達措靈童的朋友。」

  他盯著我的目光,像是被囚禁在牢籠裡的獵豹,充滿了毫不信任的殺機。幸好他身上並沒有攜帶長尺寸的彎刀,否則動起手來,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我用藏語緩慢地重複著:「朋——友,朋——友,達措靈童的朋友……」

  他張開嘴,跟著我重複藏語的「朋友」這句話,但剎那間露出的一片焦黑的上顎,卻讓我猛吃了一驚。

  這種毒素的邪惡之處,竟然百分之百是從人體的內部展開攻擊的,外表絲毫不見異樣的情況下,皮層下的所有臟器已經被侵蝕殆盡。一旦蔓延到體表,也就是中毒者暴斃的時候。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0
1異術至尊,納蘭世家
  1異術至尊,納蘭世家

  「救……救……」

  他嘴裡突然迸出兩個生硬的漢字,腮上的肌肉劇烈痙攣著。

  我很想救他,又一次伸出手,要攙他起來,但被他猝起一拳,把我的手掌打在一邊。

  「救……天敵,天敵……」

  「天敵」兩個字只是近似的音譯,我無法明白他到底要說什麼。

  「朋友,我先扶你去書房,冷靜點——」中毒如此之深,即使是注射西藥裡威力最大的強心劑、殺菌劑都絕對無濟於事。因為他現在的狀態,無異於行尸走肉,只等那口氣斷開,就變成真正的死人了。

  「天敵,天敵……」他艱難地回頭,指向桌子上的石板畫,五官奇怪地扭曲著。

  我不懂他要表達什麼,但大概猜到,一切都是從石板畫而起,馬上騰身躍進儲藏室裡,雙手去搬那塊石頭。我的本意,是要把石頭放在他眼前,刺激他進一步說話的靈感,但他陡然怪叫一聲,翻身跳起來,向客廳裡大步飛奔。

  「朋友,留步!」我放棄了搬動石頭的念頭,跟著追出來。

  他踉踉蹌蹌地撞開客廳的門,跳下台階,又向前跑了四五步,突然站住,保持著僵直的抬腿甩臂的動作。

  夜真的很深了,老式掛鍾不急不慢地敲響了三次,已經是凌晨三點。

  「小哥,怎麼回事?他在跑什麼?」關伯只遲了一步,跟在我身後,手裡提著一袋嫩葉普洱茶,神情極度緊張。

  我舉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在外界人看來,藏族人的舉止本來就怪異,往往會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動作。以年輕人強弩之末的體能揮發,只怕頃刻之間就要喪命。

  院子裡的花香混合在淡淡的薄霧裡,無聲地流瀉著,不知誰家豢養的寵物犬感受到了什麼,不安地短促吠叫著。

  「朋友,有事慢慢說,天敵是誰?是那塊石頭嗎?」我提高了聲音,一字一句地問。

  他剛剛只迸出了三個字,猶如天書一樣簡單,根本讓人無法想像他的用意。

  關伯的喉結「咕嚕」一響,艱難地嚥了口唾沫。關鍵時刻,要他噤聲不說話,實在是一件殘忍的事情。

  「啪啪啪啪」四聲從年輕人身上響起來,直傳入我的耳朵裡,「散功歸天——」我立刻想到了這個名詞。

  江湖上的內家高手臨死之前,渾身內力無處發散,往往會在身體裡倒行逆施,肆意氾濫,把所有的人體關節筋絡全部撕裂,猶如養蠱師死後被蠱蟲反噬一樣。

  「關伯後退!」我一邊叫,一邊撤退,舉手關上樓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喂,有沒有搞錯?再弄出噪聲,我們就報警了!」有戶人家的窗子打開了,有人扯著嗓子乾嚎了兩句,然後「嘩啦」一聲又把窗子關上。

  「小哥,到底怎麼回事?」關伯忍不住,低聲叫起來,「我心裡老覺得怪怪的,自從看見他中箭起,就慌裡慌張的,好像有什麼怪事要發生。」

  街道盡頭,晚睡的灑水車和早起的清潔車工作的聲音,同時響著,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段。

  我搖搖頭,年輕人已經僵立了超過三分鐘,驀的「噗嗤」一聲響,他的身子像個被擊碎了的水壺,四散炸裂,連同身上的衣服一起,化為千萬碎片。

  「啊?」關伯驚叫著,失手將那袋茶葉丟在地上,「嘩啦」一聲,上等的普洱茶撒了滿地。

  此時此刻,他絕不會再去關心那些四千港幣一兩的茶葉了,已經被眼前發生的這詭譎一幕弄得目瞪口呆。

  我只愣了三秒鐘,馬上取出電話,撥了前幾天達措靈童打進來的那個號碼。他的人死了,我必須要在第一時間通知他,但電話一直在振鈴卻沒人來接,接連撥了十幾次都是如此。

  「小哥,要不要報警?要不要報警?」關伯的臉貼在窗子玻璃上,目不轉睛地向外望著。

  一次簡單的偷盜案件發展到目前這種詭異絕倫的地步,任何人都會被弄得措手不及,不知如何是好。

  「不必,關伯,我必須得告訴你,這個年輕人就是曾經跟隨達措靈童到訪過的其中一個。現在,我們不知道他到底中了什麼毒而死,必須先通知他的主人,然後再做定奪。我感覺這群人的行蹤飄忽不定,盲目報警,只會壞了人家的大事。」

  達措靈童給我的印象不壞,並且坦誠轉世之前的活佛,攜帶著跟我父母有關的銀牌,不管這些話是不是真的,至少我們大致處於統一戰線上。

  我並非不相信警察,但往往有些處理問題簡單粗暴的警員,只會壞事,人為地搞出很多障礙來,弄得人進退兩難,哭笑不得。

  我始終沒有打通達措的電話,索性吩咐關伯把樓門關好,等到天亮再去院子裡處理善後工作。

  「年輕人說的『天敵』是什麼?難道是那塊石板畫?」我心裡的疑惑不由得更多了一層,緩緩地回到儲藏室裡,站在桌子前面。他偷竊石板畫的行動,毫無疑問出於達措的授意,那又為什麼要歸還回來,徒增這些複雜過程?

  我繞著桌子觀察它,仍舊是原先的樣子,鐫刻著的圖形筆畫,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唐槍送它給我,到底想說明什麼?它與葉溪見過的那塊,會不會是同一塊?那麼,雅蕾莎對石板畫也應該是最熟悉的了——」

  我的手指緩緩擦過那些細膩的線條,除了來自石頭本身的寒意,毫無其它感覺。

  「小哥,我在想,是不是有『江南霹靂堂』的人參與進來了?那種能將人炸得粉碎的武器非常類似於霹靂堂的『小樓一夜聽春雨』,你說呢?」關伯頹然坐在角落裡的椅子上,雙手用力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我搖搖頭:「不,關伯,那種武器炸開時會發出巨大的爆響。咱們剛剛都看到了,年輕人身子炸裂,發出的聲音非常小,大概只有砸碎一個西瓜那麼大的動靜。再說,霹靂堂的故人與武器,都在清朝末年,隨著石達開的部隊一起消亡在曾國藩的洋槍隊手裡了。一百年了,哪裡還有他們的消息?」

  不僅僅是霹靂堂這一個門派,槍械的出現,同時終止了武林中數十個門派的發展,僅存下來的,也都日漸式微,成了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冷兵器格鬥的時代,早就一去不復返了,只有關伯這樣的老江湖,才會偶爾念叨起那些曾經輝煌的名字。

  關伯苦笑著:「我只是觸景生情罷了,要你來看,年輕人的身子怎麼會爆炸開來?」

  我無法解釋,在沒瞭解真相之前,下任何結論都是不負責任的。

  關伯偷偷打了個哈欠,我並沒有意願向他敘述今晚跟葉溪出去的經過,所以乾脆要他先去休息。

  「小哥,有句話我說了,你別生氣,我總覺得葉小姐身上帶著某種邪氣,陰森森的。改天,能不能請個行家排一下她的生辰八字,看看到底有什麼不妥。我看過人口調查的報紙,近幾年港島的漂亮女孩子過剩,終身大事,無論挑選斟酌多少次,都不為過,是不是?」

  起身之前,關伯又語重心長地說了這麼一段。他替我選中的是方星,恐怕誤以為我今晚跟葉溪出去是喝酒談天了。

  我忍不住笑了:「關伯,我發現你最近說話越來越拐彎抹角了,心裡想什麼,不如直接說出來,就像從前那樣。」

  關伯呵呵一笑,噔噔噔地上樓去了。

  他的話,又把我的思緒重新引向雅蕾莎那個話題。辛苦了半晚,我並沒有如願見到「十根脈搏」的孕婦,相反地卻看到了那個古怪的保險櫃,還有掛滿了納蘭小舞照片的奇門遁甲陣勢。

  「到底誰會是『十根脈搏』的孕婦呢?按葉溪的說法,雅蕾莎就是目標無疑,那麼到底出於什麼原因,她的脈搏又看起來絕對正常?」

  關伯的話間接提醒了我——古人說,魔由心生。

  如果從心理學專家的角度上分析,甚至可以大膽地認為,是梁舉與葉溪的神經發生了問題,從而產生了異常幻覺,把一個正常孕婦的脈搏,虛幻地想像成種種複雜無比的東西,然後在自己的思想裡肆意渲染,無中生有地創造出一個醫學界的奇聞。

  我的思想深處,從不對任何事簡單否定或者簡單肯定,畢竟有梁舉的死在那裡血淋淋擺著,如果一切有關孕婦的詭異情節都是虛構出來的,他又是為什麼而死?

  「明天,一定要聯繫到唐槍,看看這塊石板畫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

  對於葉溪與雅蕾莎,我覺得最好等她們離開那棟陰氣匯聚的別墅之後,大家再找機會坐下來詳談。既然石頭已經失而復得,我們有足夠的時間對它進行深入細緻的研究。

  沖了一杯濃郁的黑咖啡之後,我緩步進了書房,腦子裡的事太多,我需要略作休整,才能安心去樓上臥室休息。

  電子信箱裡一片空白,想必天衣有縫還沒來得及替我找到那些資料。

  回顧他的歷史,我往往感到人生的不可思議,畢竟成為微軟帝國高端管理層的一員,曾經是無數華人程序員的終極夢想。一個只有十九歲的少年,輕易達成了這個目標,不得不讓那些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向上爬的中年人們汗顏:「二十一世紀,是個屬於年輕人的世界。」

  「叮零零……」電話響了,屏幕上顯示的是天衣有縫的號碼,我馬上按下了接聽鍵。

  「沈南,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辦妥了,但在發送資料給你之前,有個人想跟你談談,不知道是否方便?」聽筒裡,又響起了他得意的壞笑,「我想此時的港島,應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間,也是男人最熱愛的溫柔鄉階段,不知有沒有打擾你的好夢?」

  我忍不住以開玩笑的口吻呵斥他:「小天,你還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小毛孩兒,懂什麼溫柔鄉不溫柔鄉的,快說,是何方神聖要跟我談?」

  天衣有縫停止了壞笑,輕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出了一個人的名字:「戈蘭斯基。」

  我微微一怔:「『冰島降魔手』戈蘭斯基,你怎麼會跟他在一起?」

  戈蘭斯基的外號是英國王室聯名贈予的,具有十足的含金量,因為他曾成功地撲滅了倫敦老城裡十幾起靈異事件,令困擾王室女性多年的「恐怖夜吸血蝙蝠案」真相大白。

  做完這些事的那年,他剛剛九歲,已經是名震歐洲的異能大師,與之前成名幾十年的「電王」昆拿多、「吸血鬼終結者」塞萊桑、「鎮墓者」音赫拉拉一同名列歐洲異術界的巔峰。

  十五歲之前,他帶著英國女王餽贈的幾百萬英鎊,走遍了歐、美、亞、非四洲,潛心修行異術,以高於常人一百倍的速度學習,據說目前全球的異術界,能夠與他匹敵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0
1異術至尊,納蘭世家(下)
  天衣有縫發出一聲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稱的感嘆:「沈南,其實你真的應該到零谷來看看,這裡已經匯聚了你想不到的各行業高手。所謂的『複印機』計劃,偉大到了極點,簡直是要再創一個新的世界,而絕非各種資料的簡單堆砌。戈蘭斯基不過是我領導下的一個普通成員,因為你提到了『納蘭小舞』這個名字,他對此有自己的獨到見解,所以才想跟你對話。」

  我為他的進步而感到欣喜,因為從前天衣有縫憑藉著自己在黑客界的頂尖名聲,時時流露出「天下無敵、固步自封」的孤獨感,也不止一次地發出「無敵最寂寞」的感嘆。

  如果他能在零谷的高手群裡,重新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再次爆發出強烈的創造性,必定會給自身的發展帶來更深遠的契機。

  在全球無敵的微軟帝國裡,那句「寧為雞首不為牛後」的中國成語是絕對不適用的。即使身為帝國機器運轉的一顆小小螺絲釘,也必定能在積極向上的氣氛中做出非凡的成就。

  「小天,你長大了。」我不免重重地嘆息,有種「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的自責感。

  天衣有縫沉默了幾秒鐘,突然悶聲悶氣地回應:「沒有你,我就不會有今天。所以,我永遠要你記住,任何時候,我都會是你的好兄弟,任何事吩咐給我,赴湯蹈火,也一定讓你滿意,南哥。」

  這是他第一次對我改變稱呼,語氣雖然直白稚嫩,卻帶著百分之百的真心。

  「兩位,寒暄結束了嗎?是不是可以容我插言?」一個溫柔的男人聲音插了進來,華語說得非常流利,更帶著歐洲人特有的幽默感。那是戈蘭斯基的聲音,我曾聽過他在萬國異術大賽上的開幕致辭,過耳不忘。

  天衣有縫吸了吸鼻子,匆匆說:「兩位慢慢談,我先退出了。」

  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朋友感情,越深厚就越不會輕易外露。這麼多年,天衣有縫第一次做出這種表白,平時只是「沈南、沈南」地亂叫,根本不管我大他那麼多歲。他真的成熟了,已經開始懂得反思從前,正如哲學家說過的——「當我們開始回首往事,也就證明我們已經老了。」

  互聯網超級黑客的世界,是一個極度神秘而虛幻的領域,普通人很少能融入進去。我希望天衣有縫能夠在一個大機構的合作化運作過程中,真正成為無愧於「天下第一」這個稱號的程序界王者。

  兄弟同心,其利斷金。

  我已經越來越感受到,要想順暢地完成某件事情,一個人的力量總會捉襟見肘,只有團結協作才是做大事的正道。天衣有縫的存在,任何時候都能給我提供資料方面的絕對支持,這是別人無法代替的。

  「沈先生,我是戈蘭斯基,幸會。」聽筒裡的冰島男人,聲音溫柔誠懇。

  我緩緩吹去飄浮在杯麵上的咖啡浮沫,淡淡地回應:「幸會,久仰。」

  戈蘭斯基低聲笑起來:「沈先生是醫道高手,我是專門跟妖魔鬼怪打交道的,不在同一行裡混飯吃,何來『久仰』二字?不過,每次聽到中國人說這句話,我們歐洲人還是很高興,畢竟中國是個偉大的國家,像天衣、沈先生這樣的絕頂人才,只有在中國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才能誕生出來。所以,有時間我們該坐在一起,為了這個偉大的國度乾一杯,怎麼樣?」

  他很健談,更毫不掩飾對中國的熱愛,給我的第一印象非常不錯。

  窗外的天空已經漸漸亮了起來,一個不眠之夜就這麼過去了。

  「沈先生,你安排天衣查找資料的事,他又轉手安排給我了。為了節省零谷的電話費,我即刻開門見山地談這件事,你看可好?」他開始敲擊鍵盤,噼裡啪啦的巨大響聲密雨敲窗般高頻率地響了起來。

  我簡短地答應:「好,那樣最好。」

  電腦屏幕上,代表「新郵件到達」的紅色星星開始賣力地閃動著,我動了動鼠標,立刻有張高精度圖片出現了。

  「沈先生,這一張圖片,你應該有點印象,正是你要我查找的納蘭小舞。請注意看她手裡的金魚缸,或者說是那個像金魚缸一樣的東西。請不要笑我賣弄知識,魚缸外面那些來自古埃及的符咒,翻譯為漢語,是以下兩句——『十地九天之亡靈,無論族界全部入吾彀中』。這種法器,其歷史可以追溯至胡夫金字塔建立之前,也就是那個貓靈統治整個埃及的混亂年代。」

  戈蘭斯基的敘述言簡意賅,短短幾句話,對張看來充滿疑點的圖片解釋得一清二楚。

  這張照片,就是我想仔細觀看而沒來得及細看的那張,當我移動鼠標,將圖片縮小到與屏幕相適應的程度時,四個小字赫然映入我的眼簾,空氣之蟲。

  左手的咖啡杯一顫,有幾滴濺出來,落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

  「狄薇替梁舉翻譯的資料上,豈不也提到了這個名字?」一道看不見的線,正悄然將梁舉的死、狄薇的翻譯成果、奇怪的雅蕾莎、葉家別墅三樓的八卦陣逐漸聯繫在了一起。

  我放大了那個金魚缸的部位,在這張高精度的圖片上,金魚缸內部的所有線團一樣的東西,很明顯都是處於蠕動狀態的,而不是靜止的一堆。

  戈蘭斯基繼續著自己的敘述:「納蘭小舞並不是中國人,我知道每一個瞭解古代歷史的人一提到『納蘭』這個姓氏,就會聯想到納蘭性德、納蘭容若等等風流瀟灑的文人墨客,但在這裡,我可以肯定地說,納蘭小舞是越南人,而且確信她是『山陰度族』酋長的後代。沈先生胸懷錦繡,一定能講得出『山陰度族』的來歷與特徵,就不必我再贅述了,是不是?」

  我腦子裡豁然開朗,脫口而出:「異術至尊、納蘭世家?」

  戈蘭斯基輕輕一笑:「正是。」

  我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形而上學的錯誤,在葉家別墅裡聽到那個中國味兒十足的名字,眼前看到的又是黃皮膚的亞洲人,馬上想當然地以為「納蘭小舞」是個中國人,所以搜遍了記憶,也沒找出一個與「納蘭」這個複姓有關的異術門派。

  畢竟戈蘭斯基是異術界的頂尖高手,腦子裡裝著全球各地的異術人士信息,第一時間便聯想到了越南的「山陰度族」。

  既然葉溪提到納蘭小舞是她的小姨,參照「山陰度族」有「二女共事一夫」的一貫風俗,則葉離漢必定是同時娶了姐妹倆無疑。

  第一個結解開之後,另一個疑點同時有了答案:「在八卦陣裡張掛納蘭小舞的照片,正是『山陰度族』世代相傳的『固像結界封印法』,只有拼盡性命與敵人同歸於盡時,才可能使出這種石破天驚的手法,同時自身也會嘔血而亡。」

  「沈先生,我很希望能與你這樣的高手交流,以你這樣極度靈敏的思想素質,不加入異術界,實在太可惜了。不過,聽天衣說,你的古老醫術在港島首屈一指,能夠通過藥物任意左右胎兒在母體中的生長過程,我已經向我們的總裁先生舉薦了你,一週後他將飛抵港島向你請教生男生女的秘訣,到時候,請千萬看在天衣和我的面子上,給他以指導——」

  戈蘭斯基的話還沒有講完,一陣「嘀嘀、嘀嘀」的聲音在聽筒裡響了起來,提示我有另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屏幕上顯示出的,竟然是達措靈童的電話號碼。

  我急促地向戈蘭斯基道歉,馬上切換線路,急切地低聲叫著:「是達措靈童嗎?你的人在我家裡出了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十幾秒鐘的沉默後,聽筒裡才傳來達措的粗重喘息聲:「救……救我們……天敵,天敵……」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1
2轉世靈童的天敵(上)
  2轉世靈童的天敵

  我已經是第二次聽到「天敵」這個名稱了,達措的喘息非常急促,彷彿被什麼力量扼住了喉嚨一樣,每一個字都是從嗓子眼裡硬生生擠出來的。

  「達措,慢點說,到底發生了什麼?」我騰的一聲從轉移上跳了起來。

  「我們……正向你家趕過來……石頭、石頭上的毒素入侵……救命,救命……」達措勉強說出了這些話,喘息聲如同一隻年邁朽毀的風箱。

  我馬上出了書房,趕到儲藏室,啪的開了頂燈。

  燈光下,石板畫依舊靜靜地豎立在桌子上。之所以沒把它當寶貝一樣藏匿起來,是因為它的失而復得——既然對方肯往回送,大概能夠證明它是毫無用處的。

  唐槍做事,往往天馬行空,令人意想不到,根本不能用平常人的價值觀念去衡量。記得最近的一次,他去古埃及盜墓時,曾用國際快遞發送給我一大袋沙子,單單郵寄費用便高達三千多港幣,結果那些只是斯芬克司腳下的普通沙子,可供遊客們隨意裝取。他千里迢迢寄給我的用意,只不過是為了讓我親自感受一下獅身人面像的震撼。

  「達措,石頭裡到底藏著什麼秘密?為什麼我毫無感覺?」為了再次證實這一點,我用力把自己的右手按在石頭表面。假如裡面藏著某種劇烈毒素的話,我即使中毒,也能夠用內功將毒血逼出來,而不至於像年輕人一樣爆炸而死。

  「沈……我們就要到了,快出來救……救救我們……」達措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我不敢有絲毫猶豫,一手握著電話,迅速開了客廳的門,穿過院子,又輕輕拉開大門。大街盡頭,一輛黑色的旅行車唰的拐了進來,輪胎在水泥路面上高速側滑,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車子像喝多了酒的醉鬼一樣,不斷地左右搖晃著,斜著身子「嘎吱」一聲停在大門口。

  駕車的是大眼睛的強巴,車窗早就搖下來,向我低聲叫著:「沈先生,請上車。」

  我走近後面的車門,「啪」的一聲,車門搶先彈開,露出達措痛苦萬狀的臉。

  「沈先生……」他半躺在後座上,吃力地抬著右腕。像已經死掉的年輕人一樣,他的腕脈也變得一片焦黑。

  我沉聲叫著:「強巴,打開頂燈,讓我看看達措的舌頭。」

  做為醫生,越是在混亂的營救環境裡,越得保持冷靜。

  燈開了,達措慢慢伸出了舌頭,從舌尖到舌根,連同上下顎在內,都已經漆黑一片,甚至當他仰起臉的時候,鼻孔內部和眼珠的側面,都出現了發黑的跡象。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果不能拿出有效的救治手段,接下來,達措靈童也將像年輕人一樣詭譎慘死。

  「只有你能救我們……」達措慘淡地笑著。車裡只有他自己,強森和另外一個年輕人並不在內。

  我思考了五秒鐘,立刻撥了一個電話,等對方睡意朦朧地接起電話後,我急促地下了命令:「五分鐘內,準備一隻放滿清水的浴缸,越大越好,然後我需要最新鮮的血漿,越多越好,至少不低於一百袋。另外,即刻打開鐵門,我在四分鐘後到達。」

  達措向前指了指:「他……強巴也不行了,我們、我們一起……」

  果然,強巴身子晃了晃,無力地趴在了方向盤上。

  電話那端的人惱火地大叫起來:「小沈,你搞什麼啊?現在都幾點了?」

  我不管他的語氣,立即收線,反手拉開車門,抓住強巴的肩頭和小腿,發力一推,將他拋到副駕駛座位上,跳上車。

  車子裡瀰漫著淡淡的血腥氣,我扭頭看了達措一眼,大聲吩咐:「你們兩個,運氣護住心脈,只要再堅持五分鐘,我保證大家都會沒事。」

  強巴吃力地抬起頭,臉色蠟黃,焦黑色已經侵蝕到嘴角位置。

  「沈先生……先救靈童,我……死……沒關係,為靈童而死,金身不滅,無懼無怖……」宗教信仰的力量在民眾心裡無比巨大,藏民對活佛的崇拜更是達到了虔誠的極點,每個人的一生,都是為活佛而存在的,根本沒有自我、沒有私心。

  我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淡淡一笑:「放心。」立即掛擋,油門瞬間轟到最底,車子「嗚」的一聲低吼著衝了出去。時間就是生命,我相信接電話的人無論如何都會按照我的話去做。

  第一個年輕人的死給了我巨大的震撼,同時也給了我靈感,找到了破解那種毒素的思路。

  車子連續穿過七條小街,再次左轉,前面四十米外,一家修車廠的電動柵欄門正在緩緩打開。車子過了鐵門,速度不減,向著一間破舊的拆裝車間衝過去,在那扇搖搖欲墜的鐵門後面,隱藏著的其實是一個地下醫生的診所。

  「小沈,真給你害死了——」一個高瘦如竹竿的中年人哈欠連天地迎了上來,向車子裡一望,立刻皺起眉頭:「你要給這兩人放血排毒?價錢怎麼算?」

  他的眼睛里布滿血絲,頭髮蓬亂得像是剛剛跌落在地的鳥窩,伸出鷹爪一樣的雙手,搭在副駕駛一側的車窗上。

  我揮了揮手:「救人要緊,別開玩笑了。」

  他雙手一分,抓在達措和強巴的肩頭上,毫不費力地把兩個人從車窗裡拖了出去,晃晃悠悠地走向一個燈光明亮的門口,大力揮手,兩個人飛了進去,立刻發出「噗通、噗通」兩聲水花飛濺的動靜。

  達措靈童地位尊貴,這種待遇大概是第一次遇到了。

  我跳下車,繞著車身一週,把所有的車門全部打開,確信車子裡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線索,馬上舉手打了個響指。

  黑暗中閃出兩個神情彪悍的工裝年輕人,不像是修理工,帶著九成以上江湖殺手的作風。

  「輻射消毒,把所有的紡織品部分換掉。」我的話簡單明了,在這裡,根本不需要寒暄委婉的措辭。

  兩人上了車,發動引擎,車子緩緩地倒了出去。

  竹竿「啪」的打著了火機,點燃了一支菸,沉默地倚在門框上向房間裡望著。

  我走到他身邊,聞到一股尼古丁與某種輕微性毒品混合的異香,房間裡擺放著一隻半米高、三米見方的塑膠游泳池,達措與強巴無力地斜躺著,只有頸部以上露出水面,像是兩條擱淺了的大魚。

  「小沈,這兩人什麼來路,中毒那麼嚴重,還能堅持下去?」竹竿指向達措,語氣更加驚駭,「那個小傢伙,心臟的跳動能力沉渾之極,中毒程度是年輕人的一百倍,但自身抵抗毒素的能力,卻深不可測。我甚至覺得,向他的身體裡再注入幾種致命毒素,他都絕對扛得住,你以為呢?」

  這真的不是開玩笑的時候,我擦過竹竿身旁,走向達措,先從側面的架子上取了一副橡膠手套戴好,然後站在游泳池邊,握住了他的左腕。

  達措的心跳很正常,已經變色的腕脈,在目測下並沒有發生乾癟或者鼓脹的異常現象。

  「小沈,刀——接著。」竹竿拉開了門邊的抽屜,取了兩柄小號的彎刃蚯蚓手術刀向我示意。那種刀的特別之處,是可以造成脈絡上的不規則截面,利於手術切割後的自然癒合,是「放血療毒」時最常用的工具之一。

  我搖搖頭,竹竿立刻笑了:「小沈,這兩個人,可不值得動用我的那些寶貝,你別說,我也不會答應。」

  一路趕過來,我在駕車高速奔馳的同時,腦子裡已經轉換了十幾種救治方案:「替達措排毒的同時,也得保證他的靈性不受損傷才對,否則,他的靈力消失,變成普通小孩子,將是這一支藏教的損失,活佛的法力傳到此時也就斷代了。」

  無論是中醫還是西醫,治病救人之道,永無止境,此時做的每一個微小決定,都會影響到一個人、一個教派的未來發展,我不得不慎重考慮。

  竹竿是萬里挑一的醫道高手,反應非常機敏,從我沉思的表情裡,已經看透了我的心思。

  「老杜,先給他動手術做個試驗,嗯,他們兩個屬於雪山藏民,可能身體結構會與其他人不同,上點心。」我用下巴向強巴點了點,同時伸手按在達措的頸部,探察他的血液循環情況。

  放血救人,其實在我的住所裡也可以進行,但既然達措提到那塊石板畫是「天敵」,為了保險起見,我才帶他們來到這裡。

  老杜屬於中西醫結合的邪派高手,喜歡用特立獨行的手段救治奇奇怪怪的病人,並且樂此不疲、久而成癖。

  他走向強巴,捉住對方的左腕,向肘部內側掃了兩眼,陡然揮手,手術刀發出一陣耀眼的藍芒,隨即七八條紫黑的血線飛了起來,濺起半米多高,噴在側面的水泥牆上。

  「五分鐘後,可以進行輸血工作,只是普通的AB型血,血管構造、流通壓力與普通人無異。」老杜有些失望,扳開強巴的嘴,細細地觀察了十幾秒鐘,一聲冷笑:「中的不過是阿拉伯世界的普通毒藥,大約換血兩次,就能恢復正常。」

  他在醫學道路上的追求,已經誤入歧途,鑽入了極其晦澀的牛角尖,越遇到古怪病症便越興奮,猶如嘗遍天下美味的饕餮之徒,吃厭了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之後,總想找到以前從無嘗試過的東西。

  「沈先生——」放血療法非常見效,強巴陡然睜開眼睛,振作精神向我叫了一聲。

  老杜抬手,「啪」的一下拍在強巴頭頂,冷笑著:「喂,小子,別亂開口說話,當心氣血倒灌,你會死得奇慘無比!」他鬱悶地站起來,踱到我身邊,在食指上輕輕抹拭著刀鋒,冷冷地打量著達措。

  「我死……我死不要緊,沈先生,請一定救活靈童,剛才在……車上,靈童曾經灌輸力量給我,我擔心『天敵』的毒素會……會入侵他的大腦,毀滅活佛轉生的信號……」強巴氣喘吁吁的叫著,臂彎裡的血線噴濺速度越來越快。

  我點點頭,食指豎在唇邊,示意他噤聲,急怒攻心之下,他再長篇大論地開口說話,很容易造成嚴重內傷,老杜並不是在故意虛言恫嚇。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1
2轉世靈童的天敵(下)
  「唔,小沈,這小傢伙有點奇怪——」老杜紛亂的板刀眉霍的一抖,俯下身子,緊盯著達措的臉。

  達措的臉色漸漸變成了金黃色,半閉著眼,氣息越來越綿長。

  老杜越發奇怪,伸手要去探他的鼻息,被我舉手攔住:「小心,毒性有了異變,如果你再不肯貢獻出自己的寶貝,他很快就要死了。」

  我能看得出,達措在體內的劇毒發作之後,已經啟用了燃燒體內的真氣來撲滅毒素的行動,但這種做法,無異於飲鴆止渴,不會支持多久。等到他的內力油盡燈枯之時,毒素必定全面爆發,再沒有活路了。

  老杜抱著胳膊,翻了翻怪眼:「那些寶貝培養出來不容易,我不想隨便就拿出來給別人用——」

  這種狀態,僅僅靠放血來祛毒,那些深入達措內臟、骨髓的毒素根本得不到徹底清除,即使放完身體的最後一滴血,也僅僅是在做表面功夫,觸及不到毒素的本源。

  強巴挺了挺身子,又要開口,老杜打了個手勢,立刻有兩個像屠夫勝過像醫生的年輕人閃了出來,默不作聲地站在強巴身後。

  「進無菌艙,開透析機,兩次血液清洗,第三次灌輸時加入『生命沸騰劑』,然後注射強力鎮靜劑,讓他昏睡七十二小時。」老杜快速吩咐完畢,年輕人抓住強巴的胳膊,拖向側面的走廊,像是菜市場上的魚佬隨手撈起了一條待宰的活魚一般。

  在老杜的地盤上,一切救援程式都要按他的規矩來,但我相信,從現在開始,強巴的一條命是已經保住了。

  「沈先生——」達措睜開了眼,但他的聲線已經變了,大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的嗓音。

  我點點頭,低聲回應:「別擔心,我們會有辦法救你。」

  「我死並不可怕,成不成活佛也不是最重要的……但天敵出現之後,如果沒有強大的正義力量去克制它,任其發展擴散,遭受荼毒的,不僅僅是阿拉伯世界和雪域高原,一切地球生命都會被吞噬。正如光明與黑暗不可能並存一樣,天敵是整個人類世界的敵人,它開始強大,人類必定受到戕害,不可能和平共處在一種空氣環境裡。最可怕的是,除了我們這一教派,別的人對它毫無察覺,就像你對那塊石頭沒有感覺一樣——你看,外面的天空亮了,天敵就會暫且隱去,這是人類能夠自救的最後時刻,你知道嗎?你知道嗎?」

  他的精神振作了很多,已經將毒素壓制住。

  「嗤啦」一聲,老杜揮手拉開了後窗上的雙層金絲絨簾子,果然已經是霞光萬道的美好清晨。

  「毒素隨時間不同而強弱不同,這是什麼原理?難道是按照人體生物鐘運轉規律製造出的病毒?小沈,這孩子在說什麼?長篇大論又算什麼意思?」老杜不知道達措的身份,被這段話弄糊塗了。

  「天敵是什麼?來自哪裡?」我試圖抓住達措要表達的核心思想。

  石板畫是唐槍不遠萬里寄回來的,總不至於要拿它來害人。

  達措慢慢搖頭:「秘密都在雪山上的冰洞裡,我的前生智慧要恢復到三十五歲時,才可能明白天敵的過去未來。不過,那不知道要在多久之後,時間流逝很快,到那時候,世界就已經不存在了。我們不過是最初被天敵攫取的食物,就像一個面對流水筵席的人,總是要挑選最可口的食物下箸一樣,等到我和強巴也死了,馬上會輪到另外的人,也許是你,也許是港島區域內任何無辜的人。」

  他試圖在水中站起來,但老杜馬上吼叫出聲:「別動,我馬上救你!什麼天敵不天敵的,閻王要想收誰的性命,先得問過我老杜再說。」

  「拿我的『吸血神蟲』來——」他「啪啪」擊了兩掌,又一個年輕人閃出來,手裡捧著一隻暖水瓶大小的玻璃瓶子。瓶子裡的血紅色液體中,浮著滿滿的一層灰色條形蟲子。

  我望著達措那雙隱約泛著金光的眼睛:「不要怕,那是些人工培養的水蛭,能夠吸取你身體裡的毒血,一點都不會痛。」

  達措空洞地笑起來:「怕?我不會怕,如果你不答應我那個請求,天下這四十億人,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有什麼好怕的?」

  我微笑著:「那就好,等你度過這一重生死歷煉,我們再從長計議。」

  修行的人,將世間任何困頓痛苦都當成上天對自己的磨礪,每過一道難關,對天道佛法都的領悟便更深了一層。如果能及時挽救達措的生命,我很願意與他促膝長談,瞭解關於雪山冰洞裡的一切。

  老杜揭開瓶蓋,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撲鼻而來。

  這些不是普通的水蛭,而是經過化學藥品深度催化而成的變異品種,能夠順利分解血液中的毒素,而不會被輕易毒死。

  「可以開始了嗎?」老杜舉起瓶子。

  我點點頭,但他隨即皺著眉頭,向門外揚了揚下巴:「小沈,熟歸熟,我出手救人的時候,還是不想有外人在場。清晨空氣新鮮,你是不是應該出去透口氣,順便打打拳、練練功什麼的,做做運動會對你的身體有好處——」

  水蛭吸毒,是一個異常恐怖的場景,老杜從來都不讓別人參觀自己的救人過程,並非只針對我自己。

  我長吸了一口氣,緩緩起身,放開了達措的手腕。

  老杜又一次皺眉:「信不過我?」

  我微微一笑:「信不過你?那還能信誰?不過,無論採取任何極端手段,請保護他的——」我伸出手指,在自己頭頂輕輕敲了一下。轉世靈童的海量信息,都在腦部存儲著,猶如一枚無限精密的電腦芯片,經不起任何暴力破壞。

  老杜歪著頭,上下打量著達措,臉上突然浮現出進退兩難的神情:「小沈,你先出去,我隨後就來,有件事咱們單獨談。」

  我大步向門外走,身後傳來「嘩」的一聲響,老杜已經把瓶子裡的水蛭全部傾倒進了游泳池。

  修車廠的院子裡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影。南邊的樓頂,有人吹起了鴿哨,一大群灰白色的鴿子振翼飛起來,空氣中充滿了「撲嚕撲嚕」的翅膀搧動聲。

  其實這是一個安定祥和的世界,如果不是昨晚發生了那麼詭異的事情,現在我應該是端坐在書房裡,喝著黑咖啡看報紙,開始心情舒暢的一天。可惜,事情已經發生了,並且正在向著人力無法控制的黑暗深淵滑動著,猶如一組緩緩轉動的齒輪,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要啟動,就很難再將它停下來。

  「梁舉的案子,不知道警局方面會如何展開偵察?大約勢必能牽扯到葉溪與雅蕾莎身上,還有那棟古怪的別墅——」

  小北的形像躍進了我的腦海裡,雖然僅是第一次見面,但他給我的感覺始終非常特殊,特別是那種彪悍冷酷的眼神,我一定在哪裡見到過的。

  「小沈,要不要來一支?」老杜踢踢踏踏地走了出來,掌心裡彈開一隻黃銅煙盒,露出裡面十幾支長短不齊的手工菸捲。

  我擺擺手,敬謝不敏。他是慢性吸毒的行家,這些菸捲裡,摻雜著產自世界各地的不同類型毒品,從最輕度的非洲「興奮草」到緬甸邊境最精純的頂級海洛因,隨時都能按他自己的設定調整自己的興奮程度。

  他是醫生,隨心所欲地治療病人的同時,對自己的身體也進行過無數次的解析體驗,醫術之高明,令港島幾大名醫汗顏。只是,他瘋狂不羈的個性,卻又導致沒有一個正規醫院敢聘用他。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1
3死亡讖語(上)
  中醫發明幾千年、西醫發明幾百年以來,很少有人身兼兩者之長,治療過程中,更是雙管齊下,方法之古怪前所未見。

  例如方才的「水蛭吸毒法」,本來是屬於中醫的一種古老療法,採用的都是普通生長狀態下的水蛭成蟲,而且使用時,非常謹慎,同時放置在病人體表的只數,絕對控制在三到五隻之間,唯恐毒蟲鑽入人的血管,沿經脈回流入心臟,闖下大禍——但在老杜的治療手法裡,以化學藥品人工馴化水蛭,把這些被稱為「水中刺客」的怪蟲,訓練成了一種得心應手的工具,剛才同時入水的,至少有三十支以上。

  「枯燥無味的人生啊,不吸毒怎麼能苟延殘喘下去?」他仰天長嘆,挑了一支雪茄一樣粗的菸捲,在鼻子上貪婪地聞了四五次,然後點燃,叼在嘴裡。

  「這是莎士比亞的名句,聽過嗎?」他「啪」的扣上了煙盒,丟進自己那條髒得不像樣的工裝褲裡。

  我淺笑著搖搖頭:「沒聽過,但你最好能換條褲子,難道最近連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了?」穿工裝褲的醫生,除了他之外,港島大概找不出第二個了。

  老杜攏了攏頭髮,挺挺胸:「小沈,就我這種形像,『港島小姐』前三甲裡的妞兒還主動投懷送抱、趕都趕不走呢!想當年,我在港島英俊小生圈子裡,比什麼『四大天王』受歡迎得多了,港督府的兩位小姐,每年聖誕節舞會,都搶著做我的舞伴。唉,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小沈你啊……」

  他吐出一大口濃煙,眯縫著眼睛,陷入了無比陶醉的微醺境界。

  當年的老杜,的確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至今娛樂圈裡的半老徐娘們提起他,仍舊心蕩神馳、嚮往不已。我不能不暗自感嘆歲月的殘酷,竟然將一塊美玉,摧殘侵蝕成了無人問津的頑石。

  「嘿嘿,小沈,我覺得,那個小傢伙的命好像不太容易保得住呢——」老杜驀的睜開眼睛,換了一副陰沉嚴肅的表情。

  我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這一點非常出乎老杜的預料:「怎麼?不相信我的判斷?」

  鴿哨聲停了,那群鴿子也消失在大片的金色霞光裡,隨著市聲漸漸開始喧囂,港島又開始了嶄新的一天。

  老杜取下嘴角的菸捲,忽然有所頓悟:「小沈,你剛剛一直在看小傢伙的掌紋,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我默默地點頭,老杜立刻明白了:「斷掌紋?你看到了斷掌紋?」

  像他那麼聰明的人,往往在極其複雜的問題前面,一語中的,準確無比。

  「老杜,知道我為什麼要提醒你保護他的腦部結構嗎?就是怕你自作主張,為了讓他活下去而做某種不得已而為之的生理性破壞。他的掌心裡有一道弧線斷掌紋,而且是被相術師們稱為『十面埋伏』的形狀,橫向切斷了手心裡所有的天、地、人、君、親、師六大命脈,基本可以斷定,他是沒法活過三十歲的。」

  我反覆觀察過三次,達措的掌紋的確晦暗之極,絕對至凶無比。

  老杜舉手撓著頭髮:「三十歲?我覺得,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他很可能活不過六個月。在決定用『吸血神蟲』替他療傷之前,我看了一眼替他自動拍攝的腦組織圖片,顯示在他的大小腦之間,有一顆脆弱無比的血瘤,直徑超過兩釐米。當他的腦部結構迅速發育時,厚度不斷增加的骨骼,勢必對血瘤造成擠壓,一旦破裂,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腦部腫瘤,無論惡性還是良性,幾乎都是醫學世界裡的絕症。老杜的X光片機,技術非常先進,他說的話,更是病情確診的金科玉律。

  我點點頭:「老杜,你說得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對他的腦組織發育程度抱著很大疑惑對不對?」

  這一點,很容易解釋,當達措恢復前生的活佛記憶時,心智發育、腦部發育都會超過常人幾百倍。以老杜的水平,一眼就能發現。

  老杜大口吸菸,並沒有接著我的話題說下去。

  同是醫學高手,對於同一個病人的診斷,不會相差太遠,我甚至能猜到,如果不是我事先提出保護達措的腦部細節安全,他甚至可能馬上實施開顱切除手術,在我重新回到達措身邊之前,把那個血瘤摘除掉。

  靈童需要活佛的記憶,否則,他便空有靈童之名,而無法為本教做出任何貢獻,成為不折不扣的傀儡。現在我無法斷定,血瘤的存在,是否正是前生記憶的體現?

  其實到目前為止,人類醫學對於體內的微循環系統、智慧運算系統所知甚少,根本沒有足夠的研究資料和臨床經驗。所以,我不會允許老杜向達措開刀,以免造成無法估量的損失。

  「老杜,病人的身份非常特殊,他是藏教的轉世靈童,身體結構有別於正常孩子。我只希望咱們怯除他中的毒,接下來有什麼發展,慢慢觀察,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可以嗎?」

  我打破了沉默,病人是我送來的,我必須得保證不要節外生枝。

  老杜回身向大門裡望了一眼,深深地皺著眉:「靈童?但我沒有更妥當的辦法阻止那顆血瘤的破裂——小沈,治標還是治本,抑或標本兼治,現在就需要確定下來。要想保住他的命,開顱、激光穿射絕對是唯一的手法,在他的毒血排除乾淨之前、大約四十八小時內給我確切通知,否則我會用自己的原則辦事,嘿嘿,這是我的地盤,客不欺主,理應是我說了算對不對?」

  他的鷹爪怪手在我肩上重重一拍:「總之,你送了兩個活人進來,我就要你帶他們活著離開。死掉任何一個,都是給我老杜砸了招牌,懂嗎?」

  就像性格古怪偏激的梁舉一樣,老杜同樣奇怪地遵循著某些特定的人生準則,在他手底下有人死亡,會讓他無比鬱悶。

  「我懂,不過,每個人的情形都不一樣,特別是這個叫『達措』的孩子。老杜,辛苦你了,叫他們用點心,我希望達措離開時,只留下毒素,渾身連根汗毛都不要少。」在跟老杜的交往過程中,我從來沒有如此囉嗦過,只在達措這件事上是個例外,因為他的生死關係到教派的存亡,更能揭示出那塊石板畫上的秘密。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1
3死亡讖語(下)
  老杜凝視著我的臉:「小沈,你變了——任何事情,關己則亂,難道這個轉世靈童跟你會有切身的利害關係?算了,我沒心情探索別人的隱私,記住,這次你欠我一個人情,好好記著。」他哈哈大笑了幾聲,吹著口哨晃晃蕩蕩地轉身向回走。

  我揚聲叫他:「老杜,照看好他們,答應我,四十八小時內,別碰他的腦骨。」

  他背著身子,滿不在乎地舉起右臂,挑了挑大拇指,做了個「放心沒問題」的手勢。

  我在院子裡來回踱了十幾分種,仔細想想,目前只能利用這四十八小時,搶先聯絡到唐槍,看看這塊石頭到底有什麼詭異之處,從達措中毒的根源入手。

  十五分鐘內,我攔了輛計程車返回住所,在關伯詫異的目光裡走進書房。

  「小哥,你去哪裡了?那麼急出去,我一直都很擔心。」關伯嘮叨著,走回廚房準備早餐。

  對於我來說,新的一天,將從最棘手處開始。

  桌子上,仍留著昨晚喝剩的半杯黑咖啡,想想天衣有縫與戈蘭斯基的電話,關於納蘭小舞的事又要暫且放在一邊了,還是達措的性命更重要。

  我打開電腦,聯入互聯網,打開了世界盜墓高手聯盟的網站。

  這是號稱「亡靈掘墓者」的墨西哥人漢南拔於一九九九年創立的私人網站,但七年之後,已經成了全球各地的盜墓高手招攬生意和兜售戰利品的空中市場,而起初無人光顧的不起眼網站,也已經被世界各地的收購掮客們爭先恐後地關注著,據說公開叫價已經到了四億英鎊。

  漢南拔的收穫,無異於當年美國「淘金熱」中的賣水者,淘金的人最終收穫了了,而他卻靠賣水而獲得了巨大的成就,登上了西服革履的上流社會,徹底與灰頭土臉的盜墓生涯分道揚鑣了。

  打開網站的公告板後,我做了如下的英文留言:「布穀鳥呼叫獵人,蜜糖已經燃放。」

  這是我跟唐槍的獨特聯繫方式,只要他能看到,就會打電話給我。

  網站首頁上的大幅閃爍廣告裡,是一場大型私人拍賣會的通知,其中幾件拍品,竟然是來自西藏神廟藏寶洞裡的三尊八臂金佛。我稍微留意了一下召開拍賣會的地址,是在尼泊爾的某處官方寺院裡,看來盜墓者從西藏盜寶後南下,準備就近處理戰利品,大量變現後輕裝撤退。

  因為達措的緣故,我對來自西藏的東西格外留意,並且隨手在記錄紙上抄下了拍賣會舉辦方的電話號碼。

  二戰之前,西藏基本處於半封閉的獨立世界,民風淳樸,誠心向佛,很多頗為富裕的藏民在罹患重病臨死之前,都會把所有的財產,無償捐獻給寺院,以求活佛慈悲,看在自己的無比虔誠上,獲得吉祥健康的未來。

  當這種以「捐獻」為主要方式的祈禱,成為一種約定俗成的民風時,寺院裡積存的珍寶變得越來越多,哪怕是外表毫不起眼的廟宇,都會在主殿後面設置深達幾十丈的藏寶洞,僧人們把藏民的捐獻來的供品直接傾入洞裡,任何人不敢私藏一分一毫。甚至為了證明寺院的清白,往往在藏寶洞裡豢養蟒蛇、毒蟲,所有的寶貝一旦進入藏寶洞,就成了百分之百的死物,徹底斷絕了外人的覬覦之心。

  可以想像,在長達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的積存下,那些深洞,將會是世界上最名副其實的藏寶洞,發掘到其中任意一個,都會成為無法想像的超級富翁。基於這一點,每年躊躇滿志而來、曝屍雪域荒原的盜墓者不下數千,更多不計其數的高手,最終成了洞底那些護寶毒蟲的美餐。

  「財寶動人心,斷命不見血」,這是唐槍和冷七最喜歡掛在嘴邊的話,對於他倆來說,盜墓已經成了一種對自己的挑戰,而不僅僅是為了金錢和珍寶。

  正如江湖上的武林高手有「華山論劍」、竊賊有「古希臘神偷大會」、易容高手有「爪哇島假面大賽」、賭徒們有「拉斯維加斯賭王爭霸戰」一樣,全球的盜墓高手們,也擁有自己的盛會,那就是「開羅聖殿獻寶典禮」。

  典禮召開時間為每年的聖誕節,參賽的各方好手,要現場展示一年中最有價值的戰利品,並且自述今年最得意的盜墓之作,最終由十位盜墓界的骨灰級人物做出公開評判,得分第一的人,將會成為本年度的「盜墓之王」,戴上那塊人人覬覦的重達兩千八百克的「王者金牌」。

  「盜墓之王」這一稱號,是全球盜墓者們最想獲得的榮耀,但每年只能有一個人當選,對那塊金牌的保有權,也只是短暫的一年時間。所以這項活動,極大程度上刺激了盜墓者們的行動願望,間接推動了「盜墓熱」的蓬勃發展。

  據唐槍透露,他已經有了進藏探寶的打算,只是在等待恰當的時機。

  在網站的本月其它公告裡,我陸續發現了七八條關於尼泊爾拍賣會的消息,主辦方著重強調了「拍品豐盛、空前絕後、商賈雲集、機不可失」等等字眼,對即將登場的拍品始終遮遮掩掩,猶抱琵琶。

  這種微妙的商業操作手法,大概更能刺激全球大買家的神經。

  「如此盛會,華人世界第一盜墓高手唐槍不在其中,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我低聲感嘆著,起身踱步,伸展著有些痠痛的胳膊。

  大約在我關閉電腦後十分鐘,突然間門鈴大作。

  關伯出去開門,不一會兒便捧著一個標準雜誌大小的紅色禮盒走進來:「小哥,有位複姓司徒的先生送了禮物給你,請你收到後回電話。」

  沒開盒蓋,我便聞到了一股長白山人參的藥香,只有成形千年以上的參王,才會具備散發出這種味道的特質。

  關伯在我熏陶下,對珍貴藥材略知一二,一路走進來,早就眉開眼笑:「小哥,盒子裡真的是好東西,不是參仙也是參王。這位司徒先生出手如此闊綽,會不會就是古玩圈裡的大亨司徒開?他來過那麼多次,送禮物倒還真的是第一次。」

  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替我打開。果然,金絲絨底襯上,規規矩矩地擺放著一根全身、全須、全葉的人參,品相一流,淡褐色的主體長度接近二十釐米,最長的尾須盤成了十幾個圈,用紅色的絲線仔細地捆紮著。

  關伯驚嘆了一聲:「好傢伙!好東西!」

  行內人都明白,金銀珠寶、玉器古董可以作假,唯獨藥材不能,就以長白山參來說,到了這種成色的,根本不會在市面上流通,全部是富商巨賈們的私藏品,而且都有明明白白的轉手、買賣標籤,出現贋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再說,一塊藥材的價值如何,只要是醫道高手,看一眼、聞一下、摸一把就能估計出九分以上,造假者和假貨根本沒有市場。

  送禮給我的,百分之百是司徒開,別的人恐怕就沒有這個閒心了。

  當然,之前為了自己的事,他都沒能咬牙大出血,這次之所以有重禮餽贈,也不過是借花獻佛,慷別人之慨而已。

  關伯捏起了紅絲線上繫著的那塊拇指蓋大的白玉標籤,輕輕讀出聲來:「主雅客來勤,豈敢任孟嘗專美於前?小哥,這兩句話,聽起來好耳熟——」

  我端起杯子走向廚房,經過他身邊時,低聲提醒:「關伯,港島這塊地面上,交遊廣闊、黑白兩道通吃、九七前後商界政界全給面子的人有幾個?」

  除了老龍,要想找出符合以上條件的人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廚房裡飄著四川龍抄手的酸辣香氣,只是我胸膛裡被毫無頭緒的事堵得滿滿的,毫無食慾,只沖了一杯濃咖啡便踱了出來。

  儲藏室的門緊閉著,我猶豫了一下,站在書房門口,微笑著問:「關伯,以你看來,那塊石頭到底有什麼秘密,值得藏族年輕人偷了去又送回來?」

  提到昨晚的年輕人,關伯「啊」的一聲,困惑地叫起來:「小哥,昨晚的事本來就夠怪異的,今天早上,我起初之後檢查,院子裡並沒多出什麼噁心的東西,彷彿年輕人身體爆炸後產生的碎片,都被草木土壤吸收掉了。可是,這怎麼可能?最起碼得有一些衣服碎片能留下來吧?這樣倒好,省得打電話報警了。」

  奇怪的爆炸、奇怪的消失、奇怪的達措中毒事件,都跟那塊石頭有關。

  如果不是唐槍,怎麼會有這麼多麻煩?還有,若不是無情出現,達措送過來的金子也不會無端消失,弄得我見了達措就心中有愧?

  「小哥,今天葉小姐是不是還會來?」關伯忽然變換了話題。

  我一陣愕然:「什麼?你怎麼知道?」

  關伯狡黠地一笑:「我當然知道了,石板畫失而復得,你自然會請她過來看。不過,以我的看法,葉小姐的眉尖稀疏,額頭不夠寬厚,走路時步法飄浮顫動,其智慧必定有限。再看方小姐,一個人在江湖上闖蕩,名聲顯赫,地位尊貴,輕功、槍法、眼力都有上佳表現,娶妻如此,一定能成為你的左膀右臂,然後夫唱婦隨,闖蕩天涯,豈不美哉?」

  他這一段半文半白的措辭,弄得我哭笑不得。

  鞋子合不合腳,只有腳趾頭知道。愛情與婚姻也是如此,做為時過境遷的局外人關伯,又怎麼能明白現代年輕人的心?

  放在電腦旁的電話響了起來,直覺告訴我:「一定是唐槍。」

  屏幕顯示的是一個來自伊朗的電話號碼,不過接起電話後,聽筒裡傳來的果然是唐槍懶洋洋的聲音:「喂,沈南,找我有什麼事?」

  唐槍最突出的特點就是他的「懶」,任何時候任何地點,只要能躺就絕不坐著、能坐就絕不站著,隨時隨地注意保持自己的體力與精力,包括說話在內,極少長篇大論,有的只是言簡意賅的短句,而且語調自始至終都陰柔無力,彷彿永遠處於半睡半醒之間。

  我本來想好了要向他興師問罪的,但一瞬間突然沒了興趣,換了開玩笑的語氣:「唐槍,你寄了塊怪異的石頭給我,到底什麼用意?又沒有一點點文字說明,打啞謎似的。還有,替你送信的無情,妙手空空拿走了我的東西,這又怎麼解釋?」

  也許任何在行走江湖的人,都該像他那樣,不說無意義的廢話,務求每一句都簡短有力、言之有物,而不只是做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

  對方不是三歲兩歲的小孩子,做任何事,當然會有自己的獨特用心。

  唐槍呵呵笑起來:「那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怎麼到現在才到?唉,美國人的戰略封鎖真是多餘,就那麼塊破石頭,也得三番五次檢查,把時間都浪費在疑神疑鬼上了。」

  我緩緩落座,心平氣和地接下去:「石頭是哪裡來的?」

  唐槍又是一笑:「你猜呢?」

  我黯然長嘆:「唐槍,我沒心情猜,有幾個西藏來的朋友,被石頭所害,現在還生死未卜。你的人又帶走了他們的金子,弄得我裡外不是人,也沒法向對方解釋。這一次,真是給你害死了。」

  無情偷走金子那件事,讓我極其懊惱,金子不是自己的,也已經打定主意要還給達措,中途不翼而飛,當然心情不爽。

  唐槍「咦」了一聲:「我的人?無情?可是我並沒有託人送信,並且他的任務,是去雪域尋找一件東西。對你實話實說吧,那是一份藏寶洞的地圖,只要拿到它,我和冷七就可以動身入藏,開始一個偉大的跨世紀探尋計劃了。無情不可能出現在港島,絕對不可能。」

  關伯悄悄走了出去,隨手帶上門。玩笑歸玩笑,一旦我談及某些秘密話題,他總會識趣地躲出去。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1
4霰彈對轉輪(上)
  4霰彈對轉輪

  「那個人不是無情又會是誰?拿著你的親筆字條,難道一切都是假冒的?」我想自己不會錯認了唐槍的筆跡,那些歪歪扭扭的漢字太熟悉了。自己認識的朋友之中,能把漢字寫得那麼難看的,也僅有一個唐槍而已。

  唐槍納悶地「哼」了一聲:「小沈,我的確沒寫什麼字條,無情一直在西藏雪域活動,也不會無緣無故到港島去。那個人是誰?跟我沒關係。」

  我忍不住笑了:「唐槍,否認這件事,對你有什麼好處?難道像你這樣富可敵國的有錢人,還會在乎那幾根金條?別的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個人的武功卻是沒辦法遮掩的。他逃命時用的就是蜀中唐門的輕功,應該是你以前曾向我炫耀過的『風車輪』,對於這一點,你怎麼說?」

  唐槍是四川人,隸屬於江湖上最具傳奇色彩的蜀中唐門,而且是唐家五服之內的親信。在成長為盜墓高手之前,唐家掌門,還曾想要他在家族內部擔任要職。

  對於唐門的暗器、毒藥、輕功三項絕技,我都從唐槍那裡見識過,所以才會確信無情與唐槍確有關係。

  「小沈,我說過,無情不可能出現在港島,不信就算了。那塊石頭,來自鬼墓綠洲,我當然不會只寄石頭過去,還有一大包照片,足有幾百張吧,已經同時發給你了,是冷七親手發的,也早應該收到了——」

  冷七是唐槍的助手,也是在這個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一個兄弟。

  丟失金子的事,不在於錢不錢的問題,是我不想讓達措覺得我已經收了他的金子,也就等於默認了幫他做事。其實那筆錢,對我來說,也只是個小數目。

  「石板畫來自鬼墓?唐槍,你覺得,那幅畫說明了什麼?」我們的談話焦點立刻轉移。

  唐槍沉默了幾秒鐘,彷彿在做一個比較困難的決定,忽然輕笑著問:「小沈,如果我邀請你加入這次的盜墓行動,你會不會考慮?」

  我一愣,隨即啞然失笑:「如果有合適的理由,我會考慮,但你能說出打動我的理由嗎?」

  醫生與盜墓者,合作的可能性不是太大,而且是在戰火剛剛熄滅後的伊拉克國土上,任何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性。

  我關心石板畫的來處,並不代表自己一定會不顧危險、極端冒進。身為一個性情平和穩重的中醫醫生,我比平常人更懂得適時地釋放壓力、緩解情緒,以避開慾望的誘惑。外面的江湖,是個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世界,危險與機會並存,我深知這一點。

  「理由?小沈,冷七寄過去的照片,拍攝的都是我進入鬼墓的淺層墓室後的四壁繪畫,與石板畫如出一轍,描繪出的意思,幾乎全部是以飛刀為武器的人與那個囂張狂暴的巨人的戰鬥。我有種感覺,石板畫的存在,像是某個視頻片斷的定格封面,而四壁上的每一幅圖形都是這個片斷的其中一幀,事後想起來,我所到達的,大概類似一個剪輯室——」

  唐槍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我們都明白,沒有人會把剪輯室開在鬼墓下面。

  「我沒收到資料,否則早就聯絡你了。」我有些鬱悶。

  沐浴戰火而重生的伊拉克,一切社會機構都處於艱難的重建工作中,丟失快遞包裹是很正常的事。

  「早知道這樣,不如發電郵給你了。稍後,我發給你——小沈,如果你真的能來就好了,有許多阿拉伯語的古代典籍,意思非常晦澀深奧,我跟冷七查著字典翻譯,累得七葷八素才明白了其中的兩成左右。鬼墓是阿拉伯世界最神秘的一處遺蹟,難道你對這些詭異的東西沒有一點好奇心?」

  唐槍沒有放棄對我的鼓動,我保留最終表明態度的權利:「盡快發圖片給我,那塊石板畫非常古怪。」

  他在收線之前,最後試探著問:「你對石板畫上坐著的男人,有沒有異樣的感覺?」

  相信看過石板畫後,關伯也一定有這麼問的衝動,只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罷了。

  我遲疑著顧左右而言其它:「你的意思,天下只要是用飛刀的,就是一家人?從古至今,以飛刀成名的江湖門派不下兩百個,總不至於都會跟我有關吧?」

  想想石板畫裡表現出來的場景,我心裡也湧起一陣陣不安。唐槍這次把它寄給我,大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懷疑畫跟我們沈家有關。他不明說,但我能猜透對方的心思。

  「好吧——看了資料再說,呵呵,不過你要能趕來的話,我介紹幾個漂亮到極點的阿拉伯豔姬給你,簡直是《天方夜譚》神話故事裡的仙女,冷七已經被迷得不知東南西北了。有了好東西,一定要與兄弟共享……」

  唐槍大笑著收線,我握著「嘀嘀」空響的電話,有一剎那的失神。

  「石板畫、鬼墓、冰洞裡的活佛、沈家玉牌、轉世靈童……」

  電腦開著,但並沒有新的電郵進來,包括天衣有縫和戈蘭斯基答應過要轉發過來的資料都不見影子。

  「石板畫來自鬼墓,葉溪第一次見到它也是在鬼墓附近,那麼雅蕾莎會不會知道些什麼?別墅裡鬼氣森森,相信正常人都能感覺得出來,雅蕾莎不害怕嗎?還是另有深意?」

  我看了看腕錶,時針指向上午九點,與老杜約定的四十八小時期限,已經過去了十六分之一。

  雖然沒親眼看到達措的腦部光片,我卻對老杜的話深信不疑。他曾經被港島的黑道人物冠以「閻王敵」的雅號,意思是指,只要他肯出手,一定成為閻王的大敵,能夠把任何人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跟專管判人生死的閻王對著干。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2
4霰彈對轉輪(下)
  樓上臥室裡的異常動靜傳來時,我剛剛端起杯子,若有所思地要喝掉剩下的冷咖啡。

  「咔嗒、咔嗒」,這好像是槍械的保險栓彈開的聲音,隨著有「唰」的輕響,毫無疑問,那是鋼鐵的槍身從冷硬的生牛皮套子裡快速拔出的動靜。其中夾雜著「噠噠」兩聲高跟鞋碰觸牆面後發出的快速有力的撞擊聲,毫無疑問,只有方星的鞋子,才會令我的聽覺如此敏感。

  我彈起來,滑出書房,經過樓梯時,順手將杯子放在側面的矮幾上。

  一切都是身體行雲流水般的自然反應,一秒鐘之內,我到達了二樓臥室側面,垂在右腿側後方的五指間,已經捏住了冷冰冰的飛刀。

  臥室裡的人,的確就是方星。

  她以跪姿握槍指向前方,銀色的轉輪手槍槍口,竟然插入了另外一柄霰彈槍的槍管裡。霰彈槍抓在一個瘦削的灰衣女孩子手裡,她的肩頭背著一個同樣灰色的雙肩背包,拉鏈上垂著一個灰色的米老鼠掛件,懸在空中,不停地蕩來蕩去。

  霰彈對轉輪,此時對峙的局面,並不能判斷任何一方處於上風。

  原先裝過金子的陳舊盒子,此刻丟在床上的枕頭旁邊,我驚詫地發現,就像石板畫重新回來一樣,金子也失而復得了。

  「小妹妹,出來闖蕩江湖,只帶一柄槍遠遠不夠,對不對?」方星目不斜視,與對方針鋒相對地眼神相接,右腕一抖,一柄三寸長的銀色轉輪手槍出現了。她的右手前伸,槍口頂在灰衣女孩子的額頭上,緩緩地抬起尾指,鮮紅的指甲蓋在保險栓上輕輕一蹭,發出「嗒」的一聲響。

  「六顆子彈,足夠在你前額上開六個洞,乖乖聽話,放下槍。」方星的嘴角始終上翹,帶著淡淡的微笑。

  她們兩個,誰都沒有轉頭看我,只當我是透明的空氣一樣。

  猶豫了一下,女孩子的右手食指離開了霰彈槍的扳機。就在方星眉尖一挑,露出滿意的表情時,女孩子的肩頭陡然一甩,右耳上的古銀耳環無聲地射了出去。不過,我的飛刀也在那一剎那射到,「哧」的一聲,把耳環釘在對面的紫色原木畫框上。

  那張畫,是出自港島名家的油畫,名稱為《維多利亞印象》,略顯沉默的深色調子,加了耳環的點綴後,突然煥發了明朗的生機。

  「她是蜀中唐門的人,所以,你最好當心點。」我不是故意要幫方星,但不希望有人在我的臥室裡出事。

  「謝謝英雄救命之恩。」方星轉過頭,向我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她的心思深不可測,這種笑容,有點像倒映在維多利亞港水面上的摩天大廈,浮光掠影,總讓人覺得不夠放心踏實。

  「方小姐,你沒事吧?」關伯趕了上來,對方星的牽掛勝於一切。一瞬間,方星成了這棟小樓裡的焦點,伸手在霰彈槍上一抹,已經繳了對方的械。

  「我沒事,關伯,我剛剛聞到新鮮草王菇的清香,今天中午少不得又得叨擾一餐了。」方星向後退開,左手一抖,霰彈槍裡的七顆子彈退了出來,叮叮噹噹落在地板上,隨隨便便向牆角一甩,跟著關伯下樓。

  經過我身邊時,她又促狹地一笑:「沈先生,小偷捉到,請主人定奪吧?」

  我向旁邊閃開,聽她的高跟鞋緩步敲打在樓梯上,嘴裡還低聲哼唱著一首小曲,顯然心情愉悅。

  防盜窗又一次形同虛設,兩個女孩子想必都練過「縮骨大法」之類的功夫,所以由窗口進入臥室毫不費力。

  「我不是小偷,否則也不必把金子送回來,而且還好心好意地幫你放回盒子裡。不過,這房子裡真的有一個小偷,而且是上了國際刑警通緝令的名偷。要是我去舉報,肯定能拿一大筆賞金,你說呢?」

  灰衣女孩子瞟了我一眼,悶悶不樂地撿起自己的槍,一顆一顆地撿起子彈,斜眼望著畫框上的飛刀,不服氣地撅著嘴:「『香帥』方星,水平不過如此。不是這柄飛刀的話,十秒鐘之前,倒下的是她,而且會死得奇慘無比。」

  我一直保持沉默的原因,是覺得她送回金子的行徑非常奇怪。如果真的只是「還」金子,從窗口丟進來就好了,其實不必費力氣進屋,還要放回盒子裡。這一系列動作,都是極為反常的。

  「沈先生,想什麼呢?兩次見面,兩次看我出醜,難道就是這樣對待好朋友唐槍的妹妹?」

  她的裝束、飾物、武器以及說話口吻,表明她就是曾經伏在對面樓頂偷窺的神秘人物,並且也就是唐槍一口咬定不可能出現的港島的無情。

  我攤開雙手,又氣又笑:「好吧,歡迎無情小姐,不過,我剛剛跟唐槍通過電話,他說你現在應該在遙遠的西藏雪山。或者,等會兒,你願意打電話給他,以證明我沒有栽贓說謊?」

  無情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向那個盒子溜了一眼,打了個哈哈:「什麼?你大概告訴他我動了這些金子了吧?真是好笑,看看我那隻耳環,拿到任何一家古玩行去,閉著眼睛開價也得超過三十萬美金,豈不是能兌換同樣的三堆金條?我會稀罕你的金子,開玩笑……」

  她走向對面的油畫,拔下飛刀,把耳環重新戴好。

  「不淬毒的飛刀,殺傷力太低,形同虛設。」她裝出嚴肅古板的口氣,對我的飛刀做著評價。她的年齡大約不超過十八歲,骨架纖瘦得驚人,單薄的眉眼嵌在標準的瓜子臉上,一副標準的發育不良形像。

  「無情小姐,我們下去喝杯咖啡好不好?遠來是客,今天中午一定留下來吃飯,務必請你賞光。」對待這麼頑皮的小女孩,任何人恐怕都嚴肅不起來。

  她吸了吸鼻子,眼珠子迅速一轉,學著方星的口氣:「草王菇清香,草王菇清香,哈哈……」反手把霰彈槍插入後背上的槍套裡,雙手抱拳:「請。」

  一陣風從窗子裡吹進來,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長吸了一口氣,脫口叫著:「啊,好香的花,多久沒聞到花香了——」許多個不同神態的轉換之間,此時這一面,才是她的純真本色。十八歲的女孩子,愛花、愛美、愛香水、愛漂亮衣服,天性使然,幾乎沒有人能逃脫這四樣。

  我帶她下樓,廚房裡的確飄出了一股新鮮蘑菇的天然香氣。

  關伯有一道以蘑菇為主要食材的拿手好菜,據他自己誇耀說,這是來自於慈禧太后時關外御廚安哈葉那的首創,名為「天外鮮」。跟他在一起數年,我只嘗過一次,的確鮮美之極。

  他和方星之間,彷彿有某種心靈感應似的,每次費心思做菜,總能盼到她光臨。

  無情走路時幾乎沒有聲音,像只輕飄飄的蝴蝶,但我想及她的身份,不免在心底裡苦笑:「即使是蝴蝶,也是屬於唐門的毒蝴蝶,碰不得摸不得的。」雖然沒有細看她的古銀耳環,我卻從耳環的發射方式上判斷出,那是一隻中空並且帶有凶悍機關的改裝品,其威力不亞於方星攜帶的第二支轉輪手槍。

  這個回合,兩個女孩子應該是打平的,在霰彈槍與轉輪前的齧合對峙之外,都留了足夠的致命後手。

  「請坐,我去沖咖啡。」我指向書桌對面的椅子,忽然一陣感慨。

  同樣的一張椅子,葉溪、方星也都在上面坐過,這些一股腦兒出現在我生命裡的女孩子,到底最終會成為我的什麼人?

  無情滿不在乎地走過來,胳膊一甩,背包「噗通」一聲落在書桌上。

  穿窗而入的陽光,在那隻米老鼠掛件上閃了閃,讓我意識到,那不是大街上十塊錢一件的廉價飾品,而是另外一種詭異的暗器。

  我皺了皺眉:「無情小姐,我誠心留你吃飯,千萬不要——」

  「不告而別?對不對?放心放心!」她大笑起來,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白牙,「單單為了喝一碗千里飄香的蘑菇湯,我也得留下來。」

  她的手伸進背包裡,摸索出一隻黑色的衛星電話,飛快地撥了一個號碼,等到對方來接,立刻吼叫起來:「哥,是我,無情……」

  我退出書房,給無情留下與唐槍電話溝通的機會。

  一陣睏倦襲來,我張嘴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恰好被從廚房探出頭來的方星看在眼裡。

  「沈先生,原諒我又一次做了不速之客。其實前幾次我就發現那個女孩子在向小樓裡窺探,這次尾隨而來,替你看家護院,希望不會招致你的反感?」她手裡握著一把帶著露水的香菜,表情坦蕩之極。

  直覺上,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我不想說破,讓大家難堪。

  我在廚房裡沖了四杯咖啡,分給關伯和方星,想了想,又替無情那杯多加了一勺紅糖。她那麼瘦削的女孩子,多補充些熱量豐富的紅糖,百利而無一害。

  這個動作,又落在方星眼裡,等我回頭時,看見她正翹著嘴角無聲地笑著。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我覺得有必要解釋什麼。

  方星臉頰上現出兩個又大又深的酒窩,睫毛撲扇了一下,搖頭笑著:「不必解釋了,不過——」她的聲音壓低下來,「要不要我去探聽一下她的電話內容?沈先生,幾百年來,蜀中唐門似乎沒出過一個大發善心的好人,多提防點好。你是正人君子,不方便做這些,我就不同了,本來就是惡名昭彰的樑上君子。」

  我稍微猶豫了一下,她已經閃了出去,無聲地上樓,大概是要用「珍珠倒捲簾」之類的武功從窗子裡倒掛下來,偷聽無情的談話。

  「小哥,看看方小姐,時時處處都為你著想,真是沒話說。這麼賢淑體貼的女孩子,越來越鳳毛麟角咯……」關伯又一次發出感嘆,總而言之,方星在他眼裡,百分之百完美,即使是這種有傷大雅的「竊聽」行動,也成了優點的一部分。

  三分鐘後,方星又無聲地退了回來,不等我問,已經失望地搖頭:「沒有什麼值得關注的秘密,不過是小女孩向哥哥撒嬌而已。」

  「哥哥」兩個字,語帶雙關,她臉上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方星端起放著草王菇的盤子,走到水槽前衝洗,當她轉過臉時,我的第六感又一次告訴自己:「她心裡必定藏著什麼沉甸甸的秘密,每一個笑容都那麼短促,彷彿是為了配合說話而故意裝扮出來的?」

  可以肯定,她對關伯的迎合舉動,頗有深意。

  這一點,關伯或許可以理解為——「愛屋及烏,因為愛上我而連帶喜歡這個家、喜歡每一個人。」

  我卻不肯一廂情願地這樣認為,那些一見鍾情的經典愛情例子到了今天只會出現在文藝作品裡,以她的名聲和經歷,幾乎沒有可能一下子跌入愛情的渦流裡不可自拔。

  再度推開書房的門,無情正雙手支著下巴,對著窗子發怔,電話被胡亂地塞進背包裡,仍舊有一截天線露在外面。

  「無情小姐,咖啡來了。」我放下托盤,緩緩落座。

  她轉過頭,眼角有哭過的痕跡:「哥哥說,別跟你開玩笑,不該動你的金子,口氣從來沒那麼凶過,都怪你誣陷我偷東西。」一邊說,兩串淚珠又撲簌簌地滾了出來。

  我真是冤枉到了極點,本來是無辜的失主,反過來又要被她指責,但又沒法發火,只能取了紙巾遞到她手邊,柔聲勸慰:「是我錯怪你了,別哭別哭。」

  唐槍寄來的石板畫惹出的麻煩還沒結束,無情的出現,又像是一場夜半風雨,不得不讓我分心。到了現在,只能一邊看一邊化解,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女孩子得寵的年代,全球都是如此,港島的風氣絕對不會例外。

  無情臉上的風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兩張紙巾沒用完,已經破涕為笑:「哥哥說,為了將功折罪,要我把石板畫的來歷仔仔細細、一個字不落地講給你聽。還有,如果能拉你加入他的盜墓行動,就徹底原諒我,既往不咎。」

  畢竟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考慮問題極其簡單,哭哭笑笑,根本不必去管別人怎麼看。

  我立刻精神一振:「這個處罰決定,我完全贊成。不過,加不加入,要看這個故事的精彩程度再定,先喝了這杯咖啡——」

  紅糖對於女孩子來說,提神補氣效果僅次於興奮劑。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2
5鬼墓、怪畫、異人(上)
  無情捧著杯子,三口便喝完了咖啡,鼻尖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稍稍醞釀了一下情緒:「在我開始敘述之前,先得說好,進入鬼墓的部分,全部是哥哥轉述的。我和七哥,只在盜洞的入口處,負責監控、防風工作。再有,這個故事,只是揭開了鬼墓的冰山一角,如果期待太高的話,只怕會大大地落空。」

  我點點頭:「我明白,只要詳細說出真實情況就好。」

  無情捧著空杯,清了清嗓子,此時我的手已經按下隱蔽的開關,書桌的某個角落裡,一隻三洋採訪機開始了同步錄音的工作。

  「三個月前,我、哥哥、七哥一直停留在伊朗北部的阿洽油井附近。在此之前,負責油井鑽探的華人老闆在掘進過程中,發現了一個古代阿拉伯酋長的墓穴,如獲至寶,特地花了大價錢,請哥哥去替他主持發掘工作。不過,勞民傷財地干了兩週以後,哥哥發現葬在古墓裡的酋長寒傖之至,僅有的幾件金銀飾品也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盜墓賊們洗劫一空了。華人老闆鬱悶得要死,結清了我們的酬金後,連歡送酒會都沒出席,回舊金山抱頭養病去了。」

  唐槍、冷七是盜墓高手,只要是敘述他們的經歷,就一定會牽扯到古墓、寶藏、盜洞之類,所以我很有耐心地聽下去。

  「就在那次氣氛並不融洽的酒會上,那個人出現了。」

  無情的目光落在我臉上,眼神變得有些古怪,伸手在自己的短髮上抓了兩把,忽然一聲長嘆:「沈先生,也許你永遠都不會猜到,當那個人出現時,哥哥和七哥同時說了一句什麼話?」

  我笑了:「有一個人出現——唐槍和冷七能說什麼?難道是一個漂亮無比的阿拉伯美女?」

  刀頭上舔血的江湖人物,自始至終身邊少不了三樣東西:兵器、好酒、美女。

  兵器是用來殺人防身生財的,酒和女人,則能讓他們在波詭雲譎的冒險生涯裡得到最恰當的放鬆,以免精神高度緊張而導致全身心的崩潰。

  唐槍對美女的追求在整個盜墓者圈子裡都很有名,與他有過一夜風流的女孩子大概已經涵蓋了全球各個種族,無論是紐約摩天大廈的金發白領,還是非洲熱帶叢林的黑皮膚妖冶女郎,他都來者不拒,盡攬於懷中。

  回憶起與他十幾次的見面過程,幾乎每天都有不同面孔的女人坐在他的膝蓋上相伴,同時出現的,是他手中永遠握著的酒杯。

  「醉臥美人膝,醒盡杯中酒」,是唐槍十幾年不變的生活寫照。

  無情搖搖頭:「不,不是美女,而是一個男人,像你一樣的男人。」

  她的眼神異樣的困惑,在我臉上連續眨著眼打量著。

  「他們到底說了什麼?」無情這句普普通通的話,語氣古怪之極,什麼叫做「像我一樣的男人」?

  無情站起身,雙手都**頭髮裡,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猛然低叫出來:「他們說的話是『沈南?』——你明白嗎?他們把那個人當成了你,因為從外貌到氣質,那個人都跟你非常神似。唯一不同的,是他蓄著絡腮鬍子,並且臉上總是帶著極其焦慮的表情。這一點,仔細看來,是跟你有區別的。」

  她的雙臂猛的揚起來,彷彿要籍此來向上天求取力量,讓自己能夠保持絕對的冷靜。

  我只怔了半秒鐘,陡然一笑:「那有什麼?地球人的五官構造,注定了要有很多極其相似的個體。他們兩個久在江湖上闖蕩,連這麼點小事,都值得大驚小怪?」、

  「可是,那個人真的跟你非常相似,哥哥和七哥又是好長時間沒跟你會面了,所以當時心裡的震撼可想而知。」無情長嘆,視線在我五官上掃來掃去,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杯子裡的咖啡已經涼了,我向後仰了仰,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轉頭凝望著窗外的滿目綠色。

  盜墓者們畢生都在荒郊野外闖蕩,每天都會遇到驚懼莫名的怪事,如果按照無情的敘述方式講下去,只怕到了天黑都不一定能說完整個過程。

  我暗暗有些焦慮,畢竟老杜那裡還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達措,如果不能盡快找出石板畫上的秘密,肯定會對他的生命造成危害。事有輕重緩急,再冷靜、再鎮定的醫生,也會有急躁的時候。

  無情的耳環又一次閃爍起來:「沈先生,我很快就要說到重點了,請不要心急。所有事件的焦點,就集中在這個人身上。如你所想,看到一個男人的相貌與你近似,並不值得驚奇,但是到了事件的最後,他的樣子,竟然出現在鬼墓下面,甚至哥哥已經肯定地下了結論,他就是地底壁畫上,與巨人搏鬥的那個飛刀客。」

  一瞬間,我的思想急速跳躍起來,因為無情的這一席話,揭示了一條最不可思議的線索——「一個活生生存在的人,曾在地底與巨人搏鬥,然後在石壁上留下了自己的戰鬥畫面?」

  「那個人,與石板畫上是同一個人嗎?」我力圖在密如蛛網、亂如團麻的線索中,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哥哥說,差不多是,但石板畫上的人物尺寸太小了,根本看不清。」無情長出了一口氣,像是台上的說書人終於打動了觀眾一樣,欣慰不已。

  我皺著眉,緊盯著無情。

  二十一世紀,是個信息過盛的年代,借助互聯網和各種各樣的紙媒,任何人都可以瞬間炮製出一條駭人聽聞的爆炸性信息。道聽途說或者盲目從信,其結果都像被胡蘿蔔迷惑住的驢子,轉來轉去,死得奇慘無比。

  「不信我?」無情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鬱悶不已地又吐出一口長氣。

  她指了指半截露在背包外面的衛星電話:「其實你隨時可以向哥哥求證,他要七哥寄送石板畫的同時,也寄了厚厚的一包照片給你,所拍攝的就是鬼墓下的那些駭人聽聞的畫面。只是伊拉克目前的局勢也就這樣了,說不定什麼時候送快遞的車就變成了爆炸工具,大概已經化成滿天亂飛的紙屑了——」

  書房的門被「篤篤篤」地敲響了,關伯探頭進來,眼角帶著笑意:「半小時後可以開飯,聊得怎麼樣?」

  看得出,有方星陪他做飯,老頭子心情爽快之至。

  「小哥,你最喜歡喝的『天外鮮』即將開火上灶,這一次我一定要在方小姐面前露一手。」關伯沾沾自喜地笑著,快活得像一個盼著過節的小孩子。

  無情忽然悶哼了一聲:「連蘑菇有毒沒毒都分辨不清,還什麼『天外鮮、地外鮮』的,真是哼哼……這頓飯不吃也就罷了。」

  她的情緒不是太好,臉色也變得陰沉沉的。

  「什麼?」關伯怪叫出聲。他能容忍別人藐視自己的武功,卻聽不得對他廚藝的任何批駁。

  「你的蘑菇裡面摻雜著一株『三花暴屍菌』、一株『猴兒伸腿菇』,一會兒下鍋,毒氣一起,輕則把人毒得眼瞎喉啞,嚴重的話,大家一起翻眼上天堂。」

  關伯臉色大變,肩膀一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跳起來,壓低了嗓子吼叫:「小姑娘,再胡說,我就……我就……」他自詡當年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當然不能以大欺小嚇唬小孩子,氣得眉毛亂顫,卻無法把話接下去。

  「你信不信我?」無情走到我面前,仰著臉,怔怔地凝視著我的眼睛,吸了吸鼻子,冷傲地抬起下巴,像個被別人欺負了的孩子。

  她的話,多多少少帶著聳人聽聞的意味,但我猶豫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我信你,咱們去廚房,把你說的那兩種毒蘑菇找出來好不好?要不,就要糟蹋掉一鍋好湯、一頓好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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