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醫古墓 作者:飛天 (連載中)

jiejie88 2012-11-23 08:59:4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6 17402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2
5鬼墓、怪畫、異人(下)
  我相信唐槍,應該也能相信無情才對,更重要的,在這件小事上明辨真假,或許能從側面瞭解到她的長篇敘述是不是完全可信的。

  無情猛的甩了甩頭髮,大步出門,走向廚房。

  「這小姑娘,無法無天的!小哥,最近家裡來的人,怎麼一個比一個怪異?如果不是看方小姐的面子,我真恨不得——」他攥了攥拳頭,不過我明白,欺負一個黃毛丫頭這種事,就算刀壓在脖子上他都做不出來的。

  我一聲苦笑,湯喝不喝不要緊,無情說出的那個神秘人物才是最令我大惑不解的。

  「像我一樣的人?要唐槍、冷七去鬼墓盜寶,可是那下面必定藏著大量古怪的謎團,起碼來說,那種激烈搏鬥的畫面代表了什麼?石板畫又是在何種情況下取得的?這一塊與葉溪當時見過的,會不會是同一塊?石板背後的紅龍又去了哪裡……」要提的問題太多了,大概唐槍與無情都不一定能找出答案。

  「小哥,你——唉!」關伯搖頭嘆氣,大概是覺得我不該縱容無情胡鬧。

  做為廚道高手,他自信蘑菇有沒有毒還是絕對能夠分辨的,而且食材來自於港島著名的連鎖超級市場,出問題的概率微乎其微。

  我展開眉頭,寬容地笑著:「關伯,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再說,她在方小姐手底下吃了暗虧,總得想點辦法找回面子吧?」

  「方小姐」三個字,像是一種興奮劑信號,關伯立刻像個灌足了氣的皮球,重新振奮起來:「對對,小孩子調皮總是難免的。」

  能夠在方星面前一展身手,對他而言,彷彿是當年的御廚得到慈禧太后的金口讚譽一般,喜不自勝,無法掩飾。

  無情與方星各端著一個菜盆出現在廚房門口,無情左手指縫裡夾著兩株白色的蘑菇,大聲冷笑:「這位廚子大叔,看到我手裡的蘑菇了嗎?做為驗證,請抓幾隻螞蟻回來,保管放在它上面後,三秒鐘必死。」

  小樓的氣氛一下子陷入了僵局狀態,關伯梗著脖子又要發作,但我及時按住了他的肩膀。

  「關伯,對於下毒解毒,無情比在場的任何一位都更高明。按她說的去做,聽我的。」蜀中唐門對於毒藥的研究和應用,貫穿了這個門派的興盛衰敗史,而且只要他們自稱「用毒天下第二」,就沒人再好意思說自己是「天下第一」了。

  關伯擰著眉頭:「如果螞蟻不死呢?」

  無情的話鏗鏘擲地:「螞蟻不死,我就吃了這兩株蘑菇,死給大家看。」

  四川人本來就性情暴烈,身在蜀中唐門這個行事風格極端的門派裡,更助長了每一個人性格中乖戾詭譎的比例。無情雖然是女孩子,但這些話狠狠地拋出來,完全用的是成年江湖男人的口吻。

  關伯大笑:「哈哈哈哈,小姑娘,話不要說得太滿,你還年輕,嘴上沒有把門的,信口開河地胡吹——」

  我做了個手勢,阻止關伯繼續鬥嘴,自己走出去,在草叢裡抓了兩隻粗壯的黑頭螞蟻回來。要想平息這場無意義的口水官司,就得速戰速決,讓鬥嘴的雙方失去爭論的焦點,也就無趣而散了。

  今天天氣不錯,唯一令我頭疼的是對達措的牽掛。如果最後沒有別的選擇,大概只能請老杜出手,替他清除腦部的血瘤了。

  兩隻螞蟻在我的指縫裡拚命蹬腿掙扎,彷彿已經預感到了自己悲慘的命運。

  「你們不死,無情就得死,對嗎?」我挑選的是最喜歡齧噬植物根莖的一種「牙蟻」,基本算是院子裡那些花花草草的死敵,深受關伯痛恨。

  方星保持沉默,但目光一直跟隨著我的動作轉來轉去。

  無情丟下盆子,把毒蘑菇平放在掌心裡,語氣堅決:「沈先生,把螞蟻放上來吧。我敢打賭,只要三秒鐘,它們就可以投胎轉生了。」

  關伯爆出一陣哈哈大笑,他始終不相信那兩株是毒蘑菇,因為表面看來,無論是尺寸還是色澤,跟盆子裡的其它蘑菇完全相同。

  客廳裡的老式掛鐘又響了起來,已經到了十一點鐘。

  我小心地鬆開手指,把兩隻牙蟻「空投」到蘑菇的傘柄上。這兩個驚魂未定的花草殺手,蜷伏著身子定了定神,慌慌張張地衝向傘蓋位置。

  「三、二、一,倒下吧!」無情的倒計時讀秒拿捏得恰到好處,兩隻螞蟻應聲而倒,翻落在她掌心裡。

  關伯一愣,大步走近,瞪著無情的手掌。

  方星低聲讚嘆著:「小妹妹,你的眼光真是厲害,如果不是你,咱們大家少不了都要遭殃——謝謝你。」她展開雙臂,在無情肩膀上輕輕一個擁抱,這一舉動,無疑是要化解在二樓臥室裡對峙時的相互敵意。

  關伯眉尖一聳,胸膛一鼓,又要提氣發話,方星及時攔住了他:「老爺子,蘑菇都沖洗乾淨了,再不下鍋,把一家人餓出病來,這個罪名,誰擔當得起?」

  她的眼神帶著溫柔的笑意,從每一個人臉上掠過,像是一陣和煦的春風,把徘徊在小樓裡的尷尬氣氛全部吹散。

  關伯一聲長嘆,在無情瘦削的肩膀上拍了一掌,只說了一個字:「好。」明明是一個誇讚的字眼,從他嘴裡吐出來,卻似乎蘊含著無數重深意。

  他們兩個再次進了廚房,無情把蘑菇丟進垃圾筒裡,臉上忽然有了笑意:「你為什麼幫我?」

  我倒退進書房,重新落座,微笑不語。

  「沈先生,難道連你也不相信那是毒蘑菇,以為我在騙人?」無情跟進來,雙手按在桌面上,口氣嚴厲地追問著,但眼角眉梢卻藏滿了掩飾不住的得意。

  我看著自己的手指,嘆了口氣:「死掉兩隻螞蟻總比害死唐槍的妹妹要好,你在這裡出了事,他非掐死我不可。不過,我練武十幾年,用內功重創螞蟻,這還是平生第一次。」

  不管無情的話是真是假、是對是錯,我都得找一個台階送給她,否則這件事馬上就會演變成三個大人欺負一個孩子,於心何忍?再說,我還等著她的詳細敘述,總不能老是被別的事浪費時間。

  無情怔了一會兒,有些賴皮地笑起來:「真是毒蘑菇的話,螞蟻死,我不會死;不是毒蘑菇的話,螞蟻不死,我吃掉它們也同樣不會死。所以,你雖然幫了我,這個忙,我卻是毫不領情的,知道嗎?」

  我沒有要任何人領情的意思,打開信箱,仍舊沒收到唐槍的電郵,不禁有些詫異。如果那些圖片有足夠的重要性,他該在幾分鐘內就通過互聯網傳給我的,不至於一拖再拖。

  「無情小姐,我需要那些照片,你哥哥怎麼還沒發過來?」有時候我真是痛恨唐槍的「懶」,大事小事都拖拖沓沓,從沒有雷厲風行的時候。

  「沈先生,資料的蒐集整理工作,一直都是七哥在做,與哥哥無關。要想知道照片的詳情,問我也是一樣,不過,你最好能改改對我的稱呼,別小姐來小姐去的,其實在哥哥眼裡,我總是長不大的小丫頭。你可以叫我「小丫頭」或者『無情』,怎麼樣?」

  贏了與關伯的賭約,她的情緒明顯有了好轉,對我的態度也親熱起來。

  我點頭微笑:「好,無情,飯前這段時間,請你詳細地說說那個人和鬼墓的情況,我很感興趣。」

  無情爽快地答應了一聲:「好。」

  女孩子總是要靠「哄」才行,大概從古至今,朝代雖然千年更替,這一條規律卻是絲毫沒有變更過的。

  「那個人的名字叫『圖拉罕』,真正的身份是伊朗北部優曇達族的祭司,但他的外表看上去,是個標準的中國人,而且中國話非常流利,在跟我們的交談過程中,時常引經據典。哥哥和七哥兩個人,都是縱橫南北的老江湖了,卻判斷不出對方的真正年齡,因為只看五官相貌的話,他絕不超過三十歲,可他說起歷代江湖上的典故內幕,一直把我們三個說得目瞪口呆。這個人的腦子,彷彿一台超高容量的電腦,任何事,只要別人提一個開頭,他就可以事無鉅細地把所有結果講出來。」

  「那一晚,我們談得很投機,酒會結束後,又去了住所附近的通宵酒館,一直喝一直喝,大家都有了七分醉意之後,圖拉罕提出,要哥哥幫他進鬼墓去盜取一件東西,並且慷慨大方地首先預付了三份定金——」

  無情的手又伸進背包裡,翻來覆去地扒拉著,最後取出一個兩寸見方的黑色木盒,托在掌心裡:「這份是屬於我的,其餘兩份,在哥哥與七哥手上。我不清楚它們的價值,因為、因為——」

  「啪」的一聲,她挑開了盒蓋,露出一顆暗綠色的珍珠來。

  「因為,沒有任何一家珠寶店、典當行的高級鑑定師敢給它定價,只能唯唯諾諾地說這東西是無價之寶,變賣了自己的店舖資產都湊不夠買下它的資金。」

  這個過程,一直是無情在自說自話,我的注意力起初在那盒子上,接著便落在珍珠的本身。它的直徑大約有兩釐米,表面佈滿了細小的針孔,隱隱約約地連綴成了某種怪異的圖形。

  「這難道是——定風珠?」我不是十分確定,但仍然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珠子整體呈現出一種墨綠色,但仔細觀察,那些針孔中,又隱隱約約透出銀色的微光,使它看起來像是被密密包裹著的磨砂光源一般。

  如果它就是地球上唯一的一顆「定風珠」,最公道的報價,是美國能源部門開出的兩億五千萬美金的數字。因為它根本就不算是一種裝飾品,而是能源、力量、魔法的象徵。

  「對,它就是定風珠,價值兩億五千萬,只要我點頭,現在就會有買家開支票提貨。」無情扣好了盒蓋,匆匆地把盒子塞回背包裡。

  「三份定金,一份就這麼昂貴,其它兩樣呢?價值不會與它相差太遠吧?」我不是熱衷於財富積累的那種人,珠子雖好,看過也就算了,絕對不會恍然變色,心生覬覦。

  「那兩份,唉,算了,如果你到那邊,自己問哥哥和七哥吧,反正比定風珠更貴重就是了。」無情小小地賣了個關子。

  我轉移話題:「好了,東西看過了,對方付出這麼高額的定金,他想要什麼?難道只是鬼墓裡的所羅門王封印?」

  唐槍以前的電郵裡曾提到過這件事,不過以實物價值來看,三份定金合起來的總價值,應該不比阿拉伯人推崇的那個「封印」低。

  無情再次肯定地回答:「是,他要的就只是封印,除此之外,一無所求。」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3
6老龍的豔妾(上)
  在阿拉伯傳說中,所羅門王是一切妖魔鬼怪的剋星,只要是危害人間的魔鬼撞在他手裡,無一例外地被裝入銅瓶,插緊塞子,然後再貼上法力無邊的封印,拋入無邊無際的大海深處,永遠不得重生。

  迄今為止,全球各地出現的所羅門王銅瓶已經高達數千個,除了以訛傳訛的廉價贋品外,大約有四百多個被驗明正身,可以斷定屬於古阿拉伯的寶貝,被各國收藏家重金購得後束之高閣。

  鬼墓既然因「鬼」而得名,想必下面是鎮壓著魔鬼的,所以存在某個所羅門王的封印銅瓶,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

  「圖拉罕交給哥哥一份羊皮紙地圖,上面詳細地描繪著鬼墓下面的四層結構,並且說那貼著封印的銅瓶,就嵌在最底層的石壁裡。他付給我們的三件寶貝,只是定金,約定事成之後,再送給我們三件寶貝,只要是世界上存在著的,可以任意挑選。」

  無情的敘述越來越離奇,定金已經昂貴得匪夷所思,事成之後的酬勞,更是玄奇得離譜。

  「任意挑選?只要是世界上有的?他以為自己是誰,是全球奇珍異寶的唯一主人?」我禁不住皺著眉站起來,如果世上真的有這麼狂妄的神奇人物,我也想親自去拜訪他一下。

  無情有些無奈地苦笑著:「我知道這些話聽起來很是虛幻,但哥哥和七哥都親耳聽到並且親身經歷了,就在喝酒後的第二天下午,我們便準備了足夠的設備,沿兩伊邊境的地下走私通道,進入摩蘇爾以北的沙漠,直奔鬼墓綠洲——」

  「咕嚕嚕,咕嚕」,她的肚子突然叫起來,馬上漲紅了臉:「對不起,我只是、只是……」

  我的肚子也開始叫了,忙碌了通宵直到現在,再不餓就太不正常了。

  「無情,下一次伏在樓頂上監視,應該多帶些食物,否則通宵達旦地盯著,很容易把自己的胃弄壞了。」我指著她褲腳正面和鞋尖上的灰塵,善意地笑著提醒。只有在髒亂的環境裡俯臥時,才可能把那兩個地方弄髒。

  她繫緊了背包上的帶子,拎在手裡,裝著沒聽明白我的話,胡亂吹著口哨。

  「我們先去吃飯,然後慢慢聊,也許過一會兒,那些照片就該到了。」在我的印象中,冷七是個心細如髮、謹小慎微的人,做任何事都會滴水不漏,是唐槍勝利完成各種高難度盜墓行動的絕對後勤保障。

  唐槍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任何事交給冷七處理,一百個放心。

  廚房裡香氣亂飄,我聞到了「天外鮮」的味道,肚子裡立刻響亮地「咕嚕嚕、咕嚕嚕」連叫了兩聲。

  「小哥,先嘗一下,真正的不同真品蘑菇、不同庖制方法、不同佐料層次急於一時的『天外鮮』。在大清朝那個時候,只有慈禧老佛爺才有口福喝到這個呢,下面的王公大臣們只有伸著脖子乾瞪眼的份兒——」因為有方星在場,關伯格外有精神賣弄,捧著一隻正宗的英格蘭骨瓷湯盅遞給我,天然蘑菇的原始香氣,像是一根尖銳的繡花針,一下子將我的味覺系統全部扎醒了。

  我長吸了一口氣,雙手接過湯盅。

  「咕嚕——」是無情的肚子在叫,我轉過頭去,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把湯盅遞給她:「你先嘗一嘗,關伯的手藝港島無雙,上次我喝過一回,回味悠長,香氣繞樑三日還沒消失呢。」

  關伯響亮地嘆息了一聲,回頭去砧板前切香菜,偷偷地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無情愣了愣,丟下背包,毫不客氣地接過湯盅低頭喝湯。

  我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要事事處處維護她,也許是因為她的過份瘦骨嶙峋,或者看在唐槍面子上——之前從來沒有嘗試過耐心體貼地照顧一個人的滋味,現在誠心誠意地對待無情,感覺非常特殊。

  廚房裡的氣氛又僵硬起來,幸好,一陣「叮零叮零」的門鈴聲打破了這種微妙的尷尬。

  「我去開門,關伯,還有多久開飯?」我藉機離開,故意做出「君子坦蕩蕩」的表情,一邊向外走,腦子裡已經開始梳理無情說過的那些話。

  「唐槍這一次接手的生意,只怕大為棘手。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在江湖這個巨大的名利場上翻滾了十幾年,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那麼,明知危機重重,又何必甘願涉險?」

  據我所知,全世界的盜墓高手裡,分佈在埃及沙漠、阿拉伯沙漠的就要佔到三分之一以上。所以,那個叫做圖拉罕的神秘怪人,其實並不一定要請唐槍出手,只要價錢合適,有的是高手趨之若鶩。

  做為蜀中唐門的後起之秀,唐槍具有高瞻遠矚的大局觀,更有果敢冷靜的判斷能力,再加上他身邊的智囊軍師冷七,兩個人彼此砥勵,應該不會做出錯誤的決定,但現在,他們收了圖拉罕的定金,也就等於把自己的一世英名押在鬼墓上了。

  這麼做,值得嗎?

  一跨進院子裡,草木幽香撲鼻而來,令我的腦子立刻清醒了不少。

  「沈老弟,哥哥我來看你了——」有人隔著大門叫起來,正是司徒開的聲音。其實,從早上收到他的禮物起,我就猜到,他今天一定會登門造訪。

  我敞開大門,司徒開的大笑聲隨即響起來:「老弟,幾天不見,哥哥想死你了,哈哈哈哈……」他那張面色紅潤的大方臉上,掛滿了情真意切的笑容,雙臂張開,作勢要狠狠地擁抱我,被我及時抬手止住。

  「老弟,別怪我來得不是時候,剛剛老龍打電話給我,說是『小江南魚翅皇』那邊,剛剛送了三盅『相思鮑』過去,邀請我們兩個一定賞光。所以我就第一時間跑來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這種明顯的謊話,也就只有在司徒開嘴裡才好意思說出口,因為他根本就沒開車來,大概是坐計程車過來的。

  很久以來,港島就流傳著一個與老龍有關的典故,他最不喜歡客人開私家車造訪,因為整個港島登記在冊的機動車裡,根本沒有一輛具備開進他的別墅去的資格。大部分人,都會坐車到他別墅前的私家公路盡頭,然後下車,撣乾淨衣服鞋子上的塵土,才有資格緩步進入屬於他的私人地盤。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3
6老龍的豔妾(下)
  我直盯著司徒開笑眯眯的雙眼,直看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取出手帕擦汗,才淡淡地一笑:「司徒,老龍給了你什麼好處,能讓你放著自己的正經生意不做,甘心替他奔走?」

  錢、權、勢三線,黑、白、警、軍四道,所有的位置,大概都有老龍的人馬眼線,所以,我懷疑司徒開忙不迭地巴結對方,是為了撈取某種利益,或者乾脆有「背靠大樹好乘涼」的意思。

  無商不奸,無奸不商,我知道司徒開做生意的原則一向是利字當頭,六親不認,也只有做到這一點,他的生意才能夠日進斗金、越來越紅火。

  我是醫生,但自己的醫術不是單純為某些富人服務的,在我眼裡,一個貧民窟裡的孕婦和一個金玉滿堂、身家百萬的孕婦,沒有本質的不同,我也絕不會厚此薄彼,淪為為富不仁者的工具。

  司徒開被我的態度弄得有些尷尬,訕訕笑著:「沈老弟,你誤會我了。其實這次我拉下臉來求你幫忙,一切都是因為我手裡握著的這枚『龍頭令』。」

  他翻開緊握著的左掌,把掌心裡的一枚閃閃發亮的銀幣展示給我看。銀幣向上的那面,是一個威風凜凜的龍頭,從雲端裡直探出來,鱗甲細膩,栩栩如生。

  司徒開手腕一振,銀幣翻了個身,露出背面小篆體的「報恩令」三個字。

  「沈老弟,你也算是半個江湖人,大概明白『報恩令』的規矩?」

  我微微皺眉,沒料到一次在自己看來簡簡單單的出診,竟然會牽扯到當年江湖上最神秘的報恩令。

  報恩令是五十年前江湖中一個大人物的標誌信物,當年受過他恩賜、臂助的人,便會收到一枚銀幣。總有一天,他會要當年受恩者為自己做一件事,然後便收回它。

  江湖人最講究『滴水之恩、湧泉報之』,所以,接到大人物的電話後,就算再困難的事,江湖人都要去做,哪怕賠上性命。

  「司徒,難道老龍就是那個大人物?抑或是大人物的後代?」我有些不解,五十年來江山更迭,國際形勢風起雲湧,報恩令幾乎已經變成老一代江湖人口口相傳的神奇故事了。

  「我不知道,但要我報恩的電話來了,而且你沈老弟恰好是我的朋友,所以這一次,大人物要我做的大事,反而變成最簡單的了。」

  司徒開收起了銀幣,粗短的脖子上已經開始滲出了亮晶晶的汗珠。

  今年天氣異常,春天還沒完全過去,炎熱的盛夏腳步便匆匆臨近了。沒有空調的情況下,養尊處優慣了的司徒開,只能辛辛苦苦地流汗了。

  我不想讓司徒開為難:「請稍等,我去跟關伯打個招呼。」

  剛才,無情的敘述只講到一半,對於那個跟我相貌完全相同的怪人圖拉罕,我已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甚至異想天開地以為那有可能是與自己密切相關的一個人。

  「沈家歷代單傳,我不可能有叔叔、伯伯或者哥哥、堂哥,那他會是誰呢?除非是——」我的心猛然「咯噔」一下子,幾乎瞬間停止了跳動。在數代單傳的情況下,如果我和他之間有關係,也只能是……

  這個念頭讓我變得呼吸急促起來,走進客廳時,一陣頭昏眼花,不得不迅速伸手扶住桌子,順勢坐下來。連續熬夜、不停奔走,再加上一停不停地絞盡腦汁思考問題,我的忍耐力正在被一絲一毫地榨乾。

  無情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客廳門口,望著我的眼神脫去了那層冷酷高傲的偽裝,已經變得柔情脈脈。

  「我要出去一趟,你在這裡等著,我們晚上繼續談。或者你累了的話,可以在我臥室裡睡一會兒。」我向她說話時的口氣越來越輕柔,大概是被她眼裡的溫情深深地感動了。

  「好。」她只回答了一個字。

  也許我的潛意識裡,很想自己身邊有這樣一個嬌小任性的妹妹,能夠隨時隨地地呵護她,看她沒來由地刁蠻撒嬌,然後盡自己的最大努力去哄她開心。

  在我的朋友之中,有這個得天獨厚特權的,只有天涯浪子一般的唐槍。我忽然覺得,有一個心貼心的妹妹真的是件很令人愉快而且振奮的事。

  「無情,你好好回想一下見到那個怪人的細節,我希望今晚能夠聽到一個驚心動魄的盜墓故事——需要什麼,就告訴關伯,他其實是個很和氣的好人。」我保持微笑,怕她會在小樓裡感到陌生。

  那個曾經引起無數阿拉伯盜墓者們垂涎覬覦的鬼墓裡,到底藏著什麼樣的大秘密,值得一個異邦人花那麼大的價錢僱人出手?

  同樣一個故事,如果要唐槍或者冷七來敘述,口氣肯定大不相同。唐槍說話時像個隨性散漫的吟遊詩人,往往開口千言,離題萬里;而冷七說任何有趣的事,都像是某些國家的政治工作報告,嚴肅古板,一絲不苟。

  關伯和方星一起走了出來,神情有些不悅:「小哥,飯已經做好了,冷落了客人不太好吧?」

  他眼裡的「客人」,只是指方星一個人,其她任何女孩子,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我疲倦地搖搖頭:「關伯,我要跟司徒開一起出診,不能耽擱,你們先吃,不必等我。」頭昏腦脹的感覺越來越厲害,我數次偷偷地提氣,極力壓制住胸膛裡噁心欲嘔的衝動。

  方星認真地凝望著我的臉,低聲長嘆:「你的身體狀況看起來不是太好,要不要我們陪你一起?」

  她對我的關心完全發自摯誠,裝是裝不出來的。

  關伯喜上眉梢,大概覺得只要我和方星增加在一起的時間,一定會日久生情,兩心相悅。

  我及時舉手阻止關伯開口發表意見,堅決地搖頭:「不必,這次去的地方有點特殊。我沒事,大家放心好了,吃好喝好,別辜負了一代名廚的盛情。」

  來不及喝「天外鮮」,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損失,但反過來說,關伯做這道拿手好湯,醉翁之意根本就不在我,而是與他「傾蓋如故」的方星。

  走出大門之後,司徒開招手攔了一輛計程車,開向正北。

  我不動聲色地閉目養神,以免見到病人後,體力不支,無法準確地為對方問診平脈。

  「沈老弟,有句話早就想告訴你了,但總是沒有合適的機會——其實,老龍很賞識你,已經說過好幾次,要我帶你過去見他。你知道,在港島這片土地上,他一直都是黑白通吃,如果能夠得到他的關照,肯定要『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所以,我希望你把握好這個機會,別到時候埋怨哥哥沒有認真提攜你,好不好?」

  司徒開滔滔不絕地講述他的為人處世之道,我只是閉著眼,嘴角帶著微笑傾聽。等他的話告一段落時,我倏地睜開眼,插入了另一個話題:「司徒,還記得我上次打給你的電話嗎?」

  他一愣:「什麼?什麼電話?」

  從他故作驚詫的語氣裡,我意識到了一絲非比尋常的怪異味道,不急著追問,只是似笑非笑地緊盯著他的臉。

  人真的是一種奇怪的動物,心裡想什麼,表情、說話、動作一定會帶出點徵兆來,除非是天生的偽裝大師。很顯然,司徒開只是商人,不具備反偵察的能力,所以,幾秒鐘之內,他又開始掏手帕擦汗,顯得內心十分緊張。

  「司機,去這個地址。」他把一張小卡片遞到司機手裡,耳根後的汗珠緩緩滑落到下巴尖上。

  車窗外,樓宇漸漸稀少,取而代之的是大片人工培育的草坪和綠植,滿眼青碧,心曠神怡。這一帶,是港島最近幾年開發的高爾夫別墅區,據媒體報導說,全亞洲十大最豪華的高爾夫球場中的三個就坐落在這裡。

  上次打電話,是向司徒開請教「碧血靈環」的事。

  從照片上看,那是一件很有歷史的古董,其實在方星叫出它的名字之前,我已經按圖索驥,找遍了港島、澳門、台灣乃至大陸的幾百家古玩店,希望能得到與它相關的線索,不過,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

  司徒開很明確地回答過「不知道」三個字,只隔幾天,不會貴人多忘事,連我們的通話內容都忘了吧?

  我是個喜歡用腦多過用嘴的人,絕不會窮追猛打地詰問。有些秘密,就像鑽到石頭底下的鰻魚,越想挖出它來,它就會隱藏得越深。

  車子拐過一個環島,向右轉彎,車速漸漸放慢,然後折上一條兩邊全都是枝葉鋪天蓋地的巨型法國梧桐的混凝土路。大約在兩公里外,我看到了一個蘇格蘭風格的老式莊園,高大沉重的黑色鐵門後面,聳立著一幢白色的平頂小樓。那裡,想必就是我們的目的地。

  車子只開出兩百米,便被一道低矮的白色籬笆攔住了去路。

  「老弟,請下車,咱們去散散步。」司徒開露出一絲無奈。

  這就是來見老龍的特殊待遇,非得步行通過前面一公里半不少的青石板路。路的兩邊,全部是翠綠欲滴的草坪,修剪得一絲不苟,遠看上去,甚至讓人懷疑那是些故意調配好的佈景。

  從軍事角度講,這片巨大的開闊地,將是任何進攻者、逃跑者被白色建築裡的槍手準確狙殺的天然墓地。

  經過籬笆時,我不經意地想起了荷蘭狙擊戰術大師範南安迪的名言——「最好的防禦就是不做防禦,令進攻者無路可循,盲目前衝;最好的追殺就是不必追殺,令逃亡者找不到出路,始終在瞄具控制之下。」

  我向聳立在白色建築最高處的兩座塔樓望瞭望,直覺上,那裡將是狙擊手的最佳留守位置。視野開闊,一望無邊,此刻我和司徒開的胸口要害,大概已經掛在狙擊步槍瞄具的十字絲上了。

  「沈老弟,這裡風景如畫,散散步,聊聊天,也算是人生一大愜意享受,對不對?」司徒開又在擦汗,他的龐大身軀極度欠缺運動,但陽光直射下的長距離散步,並不是最適合他的運動方式。

  我用力擴展著雙臂,舒暢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無意中向側面轉身,望見五十步開外,有一個穿著工裝的年輕人正推著一台割草機,在清理著一叢灌木後面的草坪。他的頭上戴著灰色的遮陽帽,鼻樑上架著墨鏡,但我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無論偽裝得多麼成功的高手,在做出某些常用動作時,總會不經意地暴露出本人原始身份的獨特習慣。

  「怎麼可能是他?」我猛然一怔,馬上扭回頭,不再向那邊張望。

  「老弟,聽媒體的朋友說,老龍身邊有一個金屋藏嬌的豔妾,一直秘密地隱居於亞歐大陸交界處的土耳其海邊,是個標準的波斯美女,屬於那種讓男人看一眼就流口水、心發顫、邁不動步的經典極品。老龍對她百依百順,呵護備至,給她皇妃一樣的奢華待遇,每年在她身上的花費超過一億港幣——」

  提到女人,司徒開的情緒立即高漲,步子越跨越大。

  我隨口敷衍:「咱們這一次要去見的,不會就是這位美女吧?」

  司徒開陡然瞪大了眼睛,捉住了我的右臂:「天哪老弟,你真是諸葛亮再世,妙算無方啊!老龍請你出手,就是要給這位豔妾診脈。你怎麼猜到的?難道你也有媒體方面的爆料線人?」

  他實在太緊張了,這種簡單的邏輯答案,根本不值得這麼大驚小怪。

  我的心思,全都在那個割草工人身上,因為我搞不清楚他偽裝接近這裡的目的。

  「今天,要是能有機會看到那個波斯美女,就不算白來一趟了。老弟,方便的話,替她診脈出來,千萬把她的樣子說給我聽,我也好在媒體朋友面前風光風光,行不行?」司徒開興致勃勃,越說越起勁了。

  我給他潑了一點點冷水:「司徒,要想知道別人的秘密,總得拿出一些誠意來。」

  他是古玩行裡數一數二的人物,總會得到一些從不在市場上大範圍公開的內幕。

  「噢——我想起來了,沈老弟,你問過我一次關於什麼『碧血靈環』的事,說真的,我從沒聽說過那東西。不過,我手下有幾個店舖,專賣收集從商周兩漢一直到元明清民國的玉貨、翡翠貨,只要是史冊上有所記載的,他們那裡基本都有,改天我帶你過去,隨便挑、隨便看,大概能發現點什麼……」

  他開始打岔,故意矇混過關。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3
7初見老龍(上)
  此時,我們已經接近莊園寬闊的黑色鐵枝大門,距離十五步的時候,一陣細碎的銅鈴聲響起來,鐵門緩緩打開,卻沒有一個人影出現。

  「司徒,我們還是朋友,對嗎?」我不想繼續掩飾自己的不滿。

  一瞬間,三個紅色的圓點,倏地閃了出來,落在我的胸膛上,嚇得司徒開唰地跳開。

  那是激光瞄準器的指示點,我默不作聲地緩緩抬起雙臂,表示自己毫無歹意。

  從大門口向前,是一道被紫藤環拱著的兩米寬長廊,腳下的鵝卵石小徑盡頭,則是一個巨大的希臘式噴水池,唰唰的水聲,清晰可辨。

  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中年人快步穿過紫藤長廊,向我拱手打招呼:「是沈先生嗎?受驚了。」

  紅點立刻消失,中年人冷峻的雙眉一挑,露出謙遜和氣的微笑:「我是任一師,龍爺的助理,久仰沈先生大名,今天能與司徒先生一起光臨,龍爺也很高興,一直在前面水亭裡等候。」

  我報以微笑:「過獎了,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醫生。」

  他走路時的輕快身法以及站定時氣勢如山嶽的姿勢,都能表面這是一個內外兼修、武功超強的江湖高手。

  「沈先生,請。」向我說話的同時,他向司徒開偷偷打了個手勢,這個古玩行的大亨馬上聽話地向旁邊靠了靠,滿臉笑容,沉默不語。看來,司徒開只有帶路進入別墅的權利,而沒有繼續向前、面見老龍的榮幸。

  這種接待方式,不能不讓我想到了古代邊戎小國晉見天朝皇帝時的程序。

  踏入長廊,兩邊簇擁傾軋著的綠葉,透著絲絲涼意,我的心情立刻安穩平靜了許多。

  「沈先生,剛才衛兵報告,你身上帶著武器。按照龍爺的規矩,是不允許任何人攜帶槍械、刀具進入內院的——」

  我一聲冷笑,在大門口靜悄悄的假像後面,必定隱藏著十幾台大功率透視檢測器,走入大門後的每個人,都得在不明真相的情形下,被從頭到腳清晰掃瞄一遍,我身上藏著的飛刀,自然也逃脫不了這些電子設備的無聲搜查。

  「當然,沈先生是龍爺請來的客人,是一個特殊例子,得區分對待。」任一師非常善於察言觀色、見風使舵,馬上改變了口氣。

  我淡淡地一笑:「謝謝你的體諒,我一直過的是刀不離身的生活,所以無法遵守莊園裡的規矩。我只是醫生,不會危及任何人的安全。」

  繞過水池,突兀地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凌駕於水池上方的白色八角小亭,有個穿著白色中式睡衣的人,扶著支撐亭頂的方柱,低頭欣賞著池子裡那些巨大的熱帶魚。

  那麼大的庭院裡,只看見他一個人,彷彿是留白過大的國畫,清靜之極,卻帶給人以空曠肅殺的巨大壓抑感。

  進入亭子的通道,竟然是用純淨透明的玻璃搭建而成,一眼就能看清那些在碧波里遊蕩著的金色龍魚。

  「沈先生,龍爺在等你,有一件事,大概我不說你也會清楚,庭院的四周,大約有四十個身經百戰的狙擊手在盯著你。任何時候,哪怕只是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如果某個人有所異動,將會死得很慘。我說的,夠明白嗎?」

  任一師的臉上仍然帶著笑,但所說的內容卻一點都不和氣友好。

  我冷靜地與他對視,不卑不亢地一笑:「任先生,你太多慮了。我只是一個醫生,就算帶刀也是自衛,從來沒想過要主動攻擊誰。你也是中國人,當然明白前輩們常說的那句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在我看來,面前的這個人像一隻隨時都會爆發出無盡威力的火藥桶,不好惹,但我更沒有必要去惹他。因為我之所以站在這裡,是給司徒開面子。

  「很好,請吧。」他笑了,黑眉如刀,繃緊的身子如同一張引而不發的長弓。

  「謝謝。」我禮貌地點了點頭,緩步踏上玻璃通道。

  走完八米長的通道,只需耗費五秒鐘,就在這麼短促的時間裡,我已經把關於老龍的某些經典資料全部回顧了一遍。

  他曾是港島回歸之前兩任港督的高級幕僚、港澳四大賭場家族的監督人、英國政府亞洲事務的特派員,以上三個金碧輝煌的頭銜,任何一個拿出來都會讓港島政客們汗顏。在老龍面前,他們都是乖乖聽話的後輩,只有俯首帖耳、聽從教誨的份兒。

  進入二十一世紀後,老龍隱入幕後,而他麾下數以千計的徒弟、徒孫、徒重孫,大多已經成為了港島各條經濟命脈上的主力,並且所有的人都很團結,只要老龍一聲令下,隨時都能掀起一次驚濤駭浪。

  當亞洲經濟越來越凸現為世界財富市場的風向標時,據說美國的幾大豪商財團,都有意邀請老龍加盟,借他的面子爬上亞洲這塊嶄新的蛋糕,然後再狠狠地切走一塊。

  「一代梟雄,一個不好惹的人物。」這是大多數港島精英們給老龍下的定語,如果連如日中天的港島黑幫都不敢對老龍有所冒犯,那麼,誰還能威脅到他現在的地位呢?

  「來了。」老龍的嗓子有些暗啞。

  我點點頭,保持冷靜。

  「坐。」他沒回頭,盯著池子裡的那條個頭最大的龍魚。

  龍魚雜食,葷素不忌,現在它正咬著半截白蝦,努力地向肚子裡咽,攪得池水一陣陣翻起波浪。

  石桌上,擺著兩隻白底金花蓋盅,左右各有一隻石凳。

  望著這個名動江湖的老人,我並沒有感到緊張,更多的是好奇。

  港島紙媒的狗仔隊記者,對於上層人物的花邊新聞非常感興趣,但唯獨不敢編排老龍的緋聞軼事,至多不過在酒桌上偶爾傳傳而已。司徒開說的話,可信度到底有多少,等一會兒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沈先生,江湖上傳說,中醫的最高境界,可以十步外『懸絲診脈』,你能做到嗎?」他的話問得非常奇怪,因為「懸絲診脈」只發生在男女授受不親的古代,而且是宮廷御醫們專門針對皇帝的女人搞出來的一套程式。

  皇帝的女人地位尊貴崇高,不方便被別的男人看到自己的臉,於是躲在帷幕後面,用絲線系在腕脈上,另一頭交給御醫。醫道通神的御醫,能通過度量絲線的振動來判斷患者的病情,不過這種手法,在大清王朝倒台之後,便已經被中醫界高手聯合廢止了。

  畢竟隔著那麼長的絲線,判斷病情的準確性至少會降低一半。

  「不能。」我的回答非常簡短。

  老龍仰起臉,望著萬里無雲的碧空,無聲地一笑:「司徒開說過,一年前,你在澳門替一位臉部重度燒傷的影視圈女明星診脈,怕她過度自卑,便安排了一間沒有絲毫光線的黑屋子,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完成了診斷過程。」

  我點點頭:「對。」那位女星後來去韓國整容,重出江湖,憑藉出色的歌喉舞姿,一舉拿下了去年的港姐桂冠。

  「這一次,我想請你在同樣的情況下,替一個女人把脈。她已經懷孕三個月,怕自己發福變醜,被外人看見。事成之後,小任那裡,會準備一張空白支票給你,數目由你自己填寫,怎麼樣?」

  老龍始終沒有回頭,我也無法看清他的臉。

  「喝了那盅『相思鮑』,就可以開始了。」他揮揮手,向右轉身,從另外一條玻璃通道上走了出去,步伐穩定矯健。

  我揭開蓋盅,看著那隻價值過萬的白色鮑魚,輕輕嘆了口氣。

  人在江湖,只要一天沒有蓋棺論定,就會莫名其妙地受很多浮名所累。在這個封閉的世界裡甚至在整個港島、澳門、東南亞,老龍都絕對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但若是把眼光放長,把一個人拿到全世界範圍內衡量,他肯定又是極其渺小的。

  大人物、小人物,只是一個相對比較的虛詞,沒有任何意義。

  我走出水亭,這麼好的天氣,本來應該是心情愉快才對,但整座靜謐的莊園,給我一種古墓舊墳一般的壓迫感。

  「沈先生,請跟我來。」任一師的笑完全是職業性的,看不出一點真誠的成分。

  我真的懷疑,一個生活在這種壓抑環境裡的孕婦,即使給予她再豪華的錦衣玉食,也會憋悶出病來。

  穿過兩條幽靜的青石長廊之後,我們轉入主樓的背後,視線漸漸黯淡。

  我有些迷惑:「孕婦屬於極其特殊的人群,本來應該是住在完全朝陽、光線充足的房間裡,怎麼會安排在這種地方?」

  再向前走,是一排低矮的平房,牆壁是用大塊的花崗岩砌成,房頂則是厚達半米的水泥混凝土整體澆鑄,看上去堅固敦實,有點像古代關押重罪犯人的囚室。

  任一師取出一串黃銅鑰匙,揀了其中一把,插入鐵門上的暗鎖裡,小心翼翼地轉動了四圈,伸手一推,那扇笨重的鐵門無聲地打開。

  這一點非常出乎我的意料,如果不是頻繁開啟並且細心保養,門樞肯定會發出怪聲。

  門裡,是個六米見方的空間,除了四面的石牆、花崗岩地面、水泥屋頂之外,什麼都沒有。

  我遲疑了一下,並沒有直接邁進去,因為這樣的房間,絕對不是一個正常孕婦居住的地方。

  「沈先生,夫人就在裡面——」任一師指向對面的另一扇鐵門。

  一股陰森森的寒風,在空蕩蕩的房間裡盤旋一週後,呼的一聲吹過來,把他的衣角高高揚起。對面的那扇門黑沉沉的,尺寸只比我們打開的這扇稍小一點。

  「夫人住在裡面?任先生,請你跟我說得詳細一點,不要總是打啞謎好不好?」

  司徒開第一次向我提起出診這件事的時候,我只以為是一件普通的小事。

  有錢人對自己心愛的女人和未來的後代,總是特別重視,總希望能給她們無微不至的照顧,聘請最好的醫生和僕人,務求母子平安,興旺添丁。不過,現在任一師帶著我要去的地方,卻是陰氣極重之地,不僅不適於孕婦居住,就算是身體健康的正常人,住在這種房子裡,也必定會折損陽壽。

  任一師晃了晃手裡的鑰匙,發出「嘩啦嘩啦」兩聲,竟然在空房子裡泛起了回聲。

  「沈先生,世界上存在著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真正的江湖高手,必定能見怪不怪、處變不驚。司徒開說過,你很不尋常,勝過那些膽小如鼠、愛財如命的庸醫們千倍,所以龍爺才破例下了報恩令請你過來。怎麼,現在怕了?」

  他的目光中,閃動著淡淡的譏笑。

  這種簡單的激將法不會對我產生任何作用,我只是懷疑這些怪異的石頭房子裡到底藏著什麼?

  「同樣的門,一共四扇,如果連第一個房間都不敢進,那就算了。」任一師又在晃動鑰匙。

  我隱約看到,鑰匙的尾部鏨刻著小字,其中一個,似乎是個「龜」字,剎那間靈光一閃:「房子如此怪異,當初建造時,一定別有用心,難道是個奇門陣勢?」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3
7初見老龍(下)
  任一師有些不耐煩了,雙眉慢慢皺了起來:「沈先生,龍爺和夫人的時間非常寶貴,請盡快做決定。」

  我再次打量著他,緩緩地點了點頭:「我決定了,跟你進去。」從他的衣著外觀上,看不出攜帶武器的跡象。如果在石屋深處發生衝突,有飛刀在手,絕對能夠輕鬆制服他。

  唐槍曾經不止一次說過——

  「人人都知道盜墓是非常冒險的一件事,因為每一座古墓的構造都不盡相同,其中的防禦機關設計詭奇而狠毒。同樣是冒險,很多勇敢的年輕人前赴後繼地去了,最終結果,或者葬身蛇腹,或者窒息於毒氣,在幾百尺深的地下喪命,而我卻一直好好地活著,為什麼?因為我有足夠的明智。在盜墓這一行,人人都不缺乏勇氣,但僅僅有一往無前的勇氣只能算是冒死蠻幹,知道什麼時候該罷手、知道自己能做到什麼不能做到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話其實是脫胎於古語「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不過是引申來教育後生小子而已。

  同樣,每次有異常情況出現時,我也會反覆權衡,先讓自己穩穩地立於不敗之地。

  任一師大步走到那扇門前,揀了另外一柄標著「蛇」字的鑰匙,緩緩開門。

  下一個房間,光線非常陰暗。他「啪」的一聲開了燈,視線中出現的,又是一個空蕩蕩的房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開下一個門的鑰匙,將會刻著一個「虎」字,最後一柄上,則是「龍」字。

  不知是何方高手,竟然在主樓背後,設計安排了這樣一個「青龍白虎龜蛇大陣」,並且摒除了奇門遁甲中本應存在的「朱雀」符號,用意當然是為了保持陣勢中無所不在的陰氣。也就是說,陣勢的核心,護衛鎮守的,將是一種陰氣極盛的東西。

  我是來替孕婦診脈的,老龍卻安排任一師帶我到這裡來,到底要做什麼呢?

  任一師走向第三扇門,果然是「虎」字鑰匙,跟著走到最後一扇門前。

  我奇異地發現,本應出現在門上的硃筆符咒一點都沒出現,如此一來,根本無法構成大陣的完整性,只能徒有其表,而不能產生任何實際作用。

  「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孕婦,竟然值得如此重重封閉護衛?」不期然的,我想到了葉家的西郊別墅,同樣是孕婦、同樣處於陰氣匯聚之地、同樣具有異術高手的陣勢圍困。

  「喀啦、喀啦、喀啦」三聲響,任一師打開了最後一道門。

  門開了,我感覺無形中有數道陰風直躥出來,如同籠子打開後的大型猛獸,凶氣逼人,無可抵擋。

  「沈先生,請進。」任一師的表情依舊平靜,嘴角噙著淡淡的笑容,看不出他對那些陰風是習以為常還是毫無察覺。

  門裡透出搖曳的燭光,他一步跨了進去,似乎在有意彰顯自己的勇氣。

  沒有人聲,更沒有人氣,雖然我還沒走到門邊,已經斷定,孕婦並不在裡面。

  我心裡產生了一絲猶豫:「任一師到底在搞什麼鬼?老龍發出報恩令、差遣司徒開請我來的目的又是什麼?」在未知的危險前面,我似乎有理由選擇放棄,但是當我靠近門邊的一剎那,突然感覺到了某種奇特的吸引力,身不由己地向前連跨了三步,已經越過了門口。

  這個房間與之前的三個房間完全不同,四面牆壁上,鑿著無數狹窄的佛龕,不過裡面沒有供奉佛像,只放著一根粗短的白色蠟燭。燭煙很嗆,顯然它們一直都在燃燒著,有幾根的燭淚層層疊疊地披垂下來,如同一顆基因突變的土豆。

  我的目光立刻被一件翠綠色的東西所吸引,它在跳躍的燭焰下,閃著幽幽的綠光,靜靜地躺在一隻半人高的玻璃櫃子裡。

  那是一隻手鐲,毫無疑問,它的質地與做工,屬於價值百萬港幣級別的上品,但令我驚訝的並非這些,它的樣子,與父母留下的那幅照片中的鐲子非常相似,也就是方星說過的「碧血靈環」。

  任一師站在房間的正中央,他的身邊環繞著四隻同樣的玻璃展示櫃,除了鐲子之外,另外三件,分別是一柄黃金短劍、一隻黑色面具、一本已經泛黃的埃及古書。

  我沒看到孕婦,房間裡也沒有另外的門可以打開。

  「沈先生,接下來,要委屈你——」他從口袋裡取出一隻黑色的頭套,那種東西往往在警察拘捕犯人時才能用得到。

  「我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不過那條路線卻是屬於龍爺的秘密,不想被別人記住,所以要蒙上你的眼睛。」他揚了揚頭套,語氣不容反駁地接下去,「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獨特的規矩,如果你想拿到那張空白支票,就得遵守龍爺的規矩。」

  這個房間裡,似乎隨時隨地都會捲起陰風,牆上的燭焰一刻不停地搖蕩著,弄得任一師臉上明暗不定,更把他的身體化成無數個影子,在花崗岩地面上胡亂鋪散著。

  我對支票不感興趣,但那四隻展示櫃毫無存在於此的理由,除非裡面的四件物品擔負的是「封印鎮守」的力量。

  「沈先生?」任一師催促著。

  我淡淡一笑:「給我一分鐘的考慮時間。」

  在光線並不明亮的狀況下,我看不出房間裡到底有什麼機關,不過既然已經開了四重門走進這裡,就一定會有另外的通道。當發現鐵門能夠順暢地無聲開啟時,我早就意識到它們必定是頻繁開關,所以才會得到妥貼的專項維護。

  「地道?暗門?奇門陣勢又是為誰而設?」我的太陽穴微微刺痛起來,畢竟連番休息不足,已經令頭腦的思考能力有了大幅度的下降,勉強支撐時,身體就會產生自然而然的抗拒反應。

  再掃了一眼展示櫃裡的奇怪東西,我緩緩點頭:「我準備好了。」

  如果那鐲子是真正的「碧血靈環」,一定會跟我父母的神奇失蹤有關,這時候我最該打電話給方星,告訴她這個偉大的好消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希望瞭解到老龍和任一師的更多內幕,也就間接得到了鐲子的秘密。

  頭套緩緩地落下來,我什麼都看不到,聽覺也受了不小的影響。

  「沈先生,到站之後,我會放開你,不必擔心,呵呵呵呵……」任一師的笑聲變得很模糊,但充滿了「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得意。

  我不動聲色地調整呼吸,讓自己牢牢記住任一師的聲音發出來的地方。一旦有了意外,我可以第一時間躍過去,先制住他再說。

  「請向前走一步。」他大聲提醒,伸手捉住了我的小臂。

  我向前跨了一步,身子忽然一輕,感覺腳下的地面瞬間開始沉降,正是電梯高速下墜的感覺。

  「不要怕,只是一部電梯,絕對安全。」他在我耳邊得意地提醒著。

  我聽到射線探測機不斷地快速啟動的聲音,立刻沉聲低喝:「任先生,不要對我進行掃瞄,否則咱們的約定馬上取消。」

  人體承受異種光線輻射的能力非常有限,在毫無防護措施的情況下,即使只是超出胸透檢測十倍的強度,各種身體機能也會受損嚴重。

  任一師沒有回答,我反手向右一抓,扣住了他的手腕。近在咫尺之間的搏鬥,即使雙眼什麼都看不到,也一樣能做出最準確的反應。他的胳膊猝然一抖,一股強大的反彈力衝撞過來,把我的右手一下子彈開,竟然是上乘的太極功夫。

  「沈先生少安毋躁,龍爺請你來是給夫人看病的,只要聽話合作,我可以百分之百保證你的安全。那些儀器,不過是在進行必要的細菌探測,為了夫人的健康,請忍耐一下。」

  電梯的下降速度減緩,他的聲音結束,電梯也輕微震盪了一下後,迅速靜止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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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親歷十根脈搏的孕婦(上)
  「任先生,夫人居住在幽深的地下,難道龍先生就不怕把她憋出病來?」我不斷地提醒自己保持冷靜。

  一切似乎都變得不重要了,因為我無意中發現了碧血靈環的下落,父母消失那麼久之後,終於有新的找尋線索浮出了水面,我彷彿看到了一線希望。

  若有若無的風隨意流轉著,腳下又在緩緩移動,耳朵裡也能聽到換氣設備工作時發出的「嗡嗡」聲。布套的遮光性非常好,我什麼都看不到,甚至連嗅覺也全部被隔離了。

  任一師輕輕「哼」了一聲:「沈先生,你問的太多了,其實如果你能三緘其口的話,非但拿的酬金畢竟多,大家也更容易相處一些。」他的聲音來自於右前方三步之外,我隨即聽到了手指在觸摸屏上迅速點擊的聲音。

  就在我們的正前方,有一扇巨大的門倏的提升起來,我看不到,但完全能感受到來自一個極其深幽的空間裡的冷風。極遙遠處,有水珠緩慢地跌落下來,發出「啪」的一聲響,並且激起了悠遠的回音。

  我長吸了一口氣:「好,我知道了。」

  要想從任一師嘴裡套出秘密來,只怕是非常困難的,我用右手食指壓在左手腕脈上,用脈搏的跳動來計算時間。從現在開始,不管採用何種非常手段,我都要拿到那隻手鐲,而且有方星這個世紀大盜的幫助,相信突破莊園裡的防衛手段並不複雜。

  腳下的地板又在緩緩移動,我分開雙腿牢牢站著,直到任一師開口:「沈先生,在你側面,是一隻柔軟的海綿沙發,左手邊還有一杯蘇格蘭高地紅酒,也許你願意坐下來,休息半小時,然後,就可以見到夫人了。」

  我沉默地坐下來,沒有去摸索那杯紅酒,只是緩緩伸開腿,向後仰躺著。潮水一樣的倦意鋪天蓋地而來,我懷疑自己只要稍加放鬆,就能立刻沉睡過去。

  一陣輕柔的音樂聲響了起來,是一個低沉的法國女聲,哼唱著一首節奏緩慢愛情歌曲。

  我感覺身子動起來,像是坐在一節緩緩啟動的車廂裡,而後速度越來越快,忍不住低聲嘆息:「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奇妙的出診了。」

  任一師已經說過「休息半小時」的話,如果以這種速度運行半小時,至少能夠移動三十公里以上的距離,早就出了別墅範圍。

  沒有人回應,我換了個更加舒服一點的姿勢,向他原先發聲的角落點點頭:「到了目的地後叫醒我。」

  江湖上有一種被稱為「龜息功」的絕技,與印度流傳的「瑜珈休眠術」極其相似,宗旨都是利用高深的思維控制力,關閉人體與外界接觸的感知器官,最大限度地縮小身體的內耗,長時間不吃不喝、一動不動地打坐或者靜臥,如同冬眠的龜蛇一般。

  我不敢睡,但卻可以進入「龜息」狀態,只保持敏銳的聽覺。

  大概在五分鐘後,耳朵裡傳來地鐵經過時的「隆隆」聲,同時還有工程鑽探時的風鎬暴烈的噪音,足足持續了半分鐘,才緩緩飄向身後。

  我們應該是行駛在一條深長的隧道里,但它是屬於老龍個人的,也許永遠都不可能出現在港島市政管理局的地下管線分佈圖上。

  「隧道的盡頭是哪裡?這麼說,司徒開雖然聽話地帶我到別墅來,孕婦卻是在另一個地方,我們只不過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罷了。老龍到底在搞什麼鬼?就算是金屋藏嬌的波斯美女,又何必弄得如此神秘兮兮的?」

  我的腦子裡,諸多疑問與那個初次驚見的手鐲反覆閃回著,體力也在漸漸回升之中。

  「咕嚕嚕」,我的肚子又叫了,那麼多事連環發生,似乎已經失去了飢餓的感覺。

  移動的感覺慢慢消失,任一師的手伸過來,拉開了布套。我感覺不到亮光的存在,三秒鐘後試探著睜眼,果然,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沈先生,夫人不喜歡亮光。你坐一下,夫人馬上出來。」一分鐘後,任一師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過來,顯得格外縹緲而詭異。

  我用保持沉默來表示著自己的無聲抗議,鼻子裡聞見濃郁的花香,其中大部分是荷蘭玫瑰,夾雜著茶花、康乃馨、百合、大漠薔薇等等十幾種花的味道,猶如置身於一個巨大燦爛的花圃裡。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出現在正前方,並且距離我十步遠時,緩緩止住。

  我調整坐姿,舉起右手,冷靜地問:「是夫人到了嗎?我是沈南,請到我的右手邊來。」

  寬大的座椅扶手,恰好可以當作臨時辦公桌使用,我希望盡快地結束這次詭異的出診,回住所去會合方星,開始討論盜竊碧血靈環的計劃。比起尋找父母的下落來,任何金錢、名譽都是微不足道的浮雲。

  「唉——」是女人長嘆的聲音,接著是一句非常輕微的阿拉伯語。

  司徒開說過,這次會晤的應該就是老龍的豔妾,那位來自土耳其的波斯美女,所以,對方說出阿拉伯語來,並沒有引起我足夠的注意。

  那句話出自於阿拉伯宗教的祈禱文,意思是「賜我以決斷黑暗之劍,照徹我幽閉的靈魂」。

  她向我走近,絲織品的悉悉索索聲越來越清晰,帶起的風,把越來越濃的花香灌進我的鼻子裡。

  我忽然覺得有些怪異:「同樣是一間漆黑的屋子,我什麼都看不到,難道她就能看到?抑或是戴了紅外線夜視儀?」

  她在我的右手邊坐下,又發出袖子捲動的聲音,隨即我的掌心裡多了一隻柔膩無比的手腕。一年之前,在黑暗中替那位女星把脈時,心思只放在她走過的那些坎坷經歷上,出於「江湖救急」的衝動之下,先後近百次把脈,卻從沒有過其它心思。

  這一次,有「豔妾美女」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在腦子裡,一旦肌膚接觸,不禁起了一陣心神激盪。

  我的手指壓上了對方的腕脈,花香陣陣,卻掩蓋不住發自她身體上的奇香。

  她的腕脈平和穩定,沒有任何異常。

  「沈先生,她怎麼樣?」任一師的聲音又響起來。

  「完全正常,不過你最好能開燈,讓我看看夫人的臉色。」不知為什麼,我下意識地想看清她的臉。畢竟這種躲在幽深地下的孕婦,不是每年都能遇到的,老龍的這種做法,豈止是金屋藏嬌,簡直可以說是「金洞藏嬌」了,幾乎是聞所未聞的奇談。

  「哼哼,不行。」任一師斬釘截鐵地回答,在我意料之中,但身邊的女人哀嘆著吐出一句話,陡然讓我的後背冷汗直冒——

  「正常嗎?一個將靈魂奉獻給魔鬼的人,她的正常才是最不正常的表現。」同樣是阿拉伯語,含義卻是晦澀難懂。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4
8親歷十根脈搏的孕婦(下)
  阿拉伯的宗教語言裡,幾乎每段話都會牽扯到魔鬼,彷彿這個龐大教派的存在,最重大的任務就是消滅魔鬼,令茫茫大漠裡的人民過上平靜祥和的日子。

  久而久之,「魔鬼」的地位也在慢慢上升,與他們祈禱的神,處於同等高度。凡是提到神,必定牽扯到魔鬼;凡是提到魔鬼,也必定要祈禱神能夠無私地施展發力,將魔鬼消滅為粉塵微末,直到與億萬沙粒混雜在一起。

  她的話提醒了我:「夫人,請把你的左手也伸過來——」

  中醫所秉承的「男左女右」診脈手法,其實是以人體脈絡分佈、氣血流通走向等等細微不同來劃分的,其科學性、合理性,早就經過了成千上萬名神醫的檢驗。「逆手取脈」只能做為參考,而不能據此來下任何定論。

  她的左手伸過來,我的手指剛剛壓上她的腕脈,心神突然一凜,因為食指、中指感覺到的脈象,猶如一鍋即將沸騰的開水,忽而強勁,忽而沉潛,不正常到了極點。

  我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不知從哪個方向又捲來一陣冷風,剎那間,我覺得身邊的人更像是一隻來自阿拉伯的人形猛獸或者不知名的魔鬼,而我搭在她腕脈上的手指,猶如觸摸在一條美洲響尾蛇的鼻尖上。

  時間、聽覺、嗅覺同時變得模糊而遙遠,只有腦子裡的一個震撼聲音在轟轟隆隆地響著:「十根脈搏的孕婦,十根脈搏的孕婦……」

  自從梁舉慘死後,我也想到過未來的某一天,自己也會遇到這個奇怪的孕婦。甚至在隨葉溪趕往西郊別墅時,我也為即將見到這個空前絕後的詭異女人而偷偷激動過,在所有想像過的見面場景中,唯一沒有想到的,是在幾十米深的地下,而且是在一條幽僻的隧道盡頭。

  「孕婦?老龍?波斯豔妾?」腦子裡有些亂,但我仍舊不動聲色地保持冷靜。也許在某些監控設備後面,任一師正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的反應。

  我的把脈動作維持了兩分鐘,那是一個業界默認的時間,當我的手指離開這女人的腕子時,她的呼吸頻率明顯地加快,但什麼話都沒說。

  眼前依舊一團漆黑,我向後仰了仰,左手支著太陽穴,閉目思考。不過在這樣的環境裡,閉目或者睜眼,根本沒什麼區別。

  「沈先生,夫人情況怎樣?」任一師的聲音及時響起來。

  我猜得沒錯,他很清晰地觀察著我的每一個動作,隔壁的房間裡,肯定有高分辨率的夜視設備。

  「心浮氣躁、血府翻湧,不過大體來看,母體和胎兒都很正常。任先生,繼續將孕婦置於這麼幽深的隧道里,很不科學,她需要在一個能經常見到陽光的安靜環境裡休養,比如龍先生的別墅裡,而絕不是在地下。」

  那種奇怪的脈搏,已經超越了人體的極限,至少在中醫學浩渺如煙海的古老典籍中,從沒有過這樣的例子。

  對於孕婦的例行檢查,普遍應該控制在每月兩到三次的頻率上,我希望自己能夠說動她的監護人,下一次不會再到這種環境裡見面。如果能看到她的臉,我至少可以從相貌上驗證,她跟雅蕾莎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任一師「哧」的一笑,顯然對我的建議非常不屑。

  女人站了起來,從空氣的振動幅度上,我感覺她的動作非常急促,幾乎是踉蹌著向右前方逃出去的。那邊應該有一個出口才對,幾秒鐘之內,她徹底消失在黑暗裡了。

  我很小心地把右手**口袋裡,那兩根手指是唯一碰觸過對方身體的,或許回到陽光下以後,我能從指尖上得到什麼。

  「沈先生,你想的太多了。」任一師從我身後踱出來,猝然帶給我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彷彿無邊的黑暗中,藏著一隻陰森可怖的猛虎,隨時都會跳出來張開血盆大口,擇人而噬。

  我儘量讓自己的四肢肌肉放鬆下來,以免做出任何過激的反應。

  那個頭套又緩緩落下來,任一師鼻子裡呼出的熱氣隨風吹在我的臉上。這一次,他與我相隔的距離很近,應該是已經放鬆了對我的全神戒備。

  我鬱悶地嘆了口氣,那種被緩慢移動的感覺又出現了。既然診斷結束,下一步肯定是要踏上歸途,重新回到陽光下的世界去。

  一來一回,兩次通過隧道,但無邊的黑暗,讓我無法清晰地把握方向感,只能模糊判斷出隧道的盡頭,是在老龍別墅的西南方向,但距離遠近就無從計量了。

  我靠在椅背上,調整呼吸,儘量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

  「沈先生,沈先生?」任一師在試探著叫我。

  我沒有回答,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咕嚕聲,做出極度疲憊的樣子。

  「哧、哧哧」,連續三聲,是某種噴劑發射的動靜,就在我的臉前。幾秒鐘之內,我的腦子變得昏昏沉沉起來,思想無比混沌,強烈的渴睡感抑制不住地湧上來,渾身肌肉出現了即將癱瘓的前兆,彷彿連呼吸都懶得維持了,接著慢慢失去了知覺。

  醒來時,我聞到了白蘭地的甜香,還有奶焗金槍魚的誘人味道。對面,有人在大口吞嚥食物,不停地發出刀叉相撞的叮噹聲。

  我睜開眼,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扭了扭痠痛不已的脖子。

  「老弟,你終於醒了?」司徒開放下叉子,端起手邊的碩大酒杯,「咕咚」一聲灌下一大口酒,愜意地發出一聲長嘆:「好酒。」

  我的面前,是一張長方形的餐桌,上面鋪著花開富貴的中式刺繡桌布。陽光從左面的窗子射進來,照在那些純銀的餐碟刀叉上,耀眼生花。

  這個房間不是太大,進餐的也只有我和司徒開兩人。稍稍清醒後,我從牆上懸掛的中國風捲軸裡迅速辨認明白,這是港島非常有名的「江南王」中餐酒店,位置恰好在老龍別墅與我的住所之間。

  江南王以海鮮菜享譽港澳,價格之昂貴,往往令普通市民望而卻步。

  記憶停留在任一師最後的一次低喚裡,我的頭仍然有點暈,但心情已經不再那麼壓抑。從沉鬱的黑暗裡回到陽光下,有種恍如隔世的飄忽感,幸好有司徒開做伴,能夠給我帶來一定的安全感。

  畢竟隧道盡頭那一幕給人的震撼太強烈了,當時觸摸到那女人的脈搏後,梁舉和葉溪說過的每一個字都翻江倒海一樣匯聚到了我的腦子裡。

  「一個明明白白的十根脈搏的孕婦——幾乎沒三秒鐘就要變換一種脈搏跳動方式,快的如噠噠噠噠連續發射的衝鋒槍,慢的像超級市場裡蟄伏的牛蛙……他們兩個都沒說錯,世界上真的有十根脈搏的孕婦,但這一個卻不是雅蕾莎,而是屬於老龍所有的某個地下情婦。」

  為了在任一師面前保持冷靜,我已經耗費了大量的精力和體力,現在對著銀碟裡的上等金槍魚也毫無胃口,只想回住所去關起門來好好睡上一覺。

  司徒開放下刀叉,用雪白的餐巾擦去嘴角的咖喱澆汁,隔著桌子瞪著我:「老弟,這一次老龍真的夠大方了,你的口袋裡放著一張匯豐銀行的空白支票,可以隨意填寫一個數字丟到銀行裡,然後真金白銀就大把大把流出來了——」

  我端起水杯,緩緩地啜吸了一口,淡淡地問:「任一師有沒有說什麼?我們怎麼到這裡來的?」

  司徒開喝乾了杯子裡的紅酒,尷尬地一笑:「他扶你出來,說你好像精力透支過度,派了別墅裡的車子送我們回來。江南王是老龍旗下的產業,所以,他在這裡做了安排,算是對你我的感謝。」

  我「哼」了一聲,對任一師別有用心的「好意」算是心領了。不知道到底是哪個地方引起了他的懷疑,竟然需要麻醉噴霧劑來暗算我。他的用意,大概是怕我記住進入隧道的路徑,這種警惕性,還是很令人欽佩的。

  「老弟,我有事先走,這次你幫了我的忙,哥哥沒齒不忘,來世做牛做馬,也得報答你。」司徒開急急忙忙地起身告辭。

  我及時地攔住他:「司徒,告訴我關於碧血靈環的事,這張支票——」我從口袋裡取出支票,伸出手指一彈,票面發出「咔」的一聲。

  那的確是一張帶有老龍印鑑的空白支票,我也相信,它可以到港島任何一家銀行裡兌換到現金,但我不想碰老龍的錢,哪怕是一分錢。這一次的莊園之行,能夠意外發現碧血靈環,我已經喜出望外了,寧願放手把這張支票送出去。

  人不能太貪心,特別是在某些來歷不明、意圖不明的巨額金錢面前。

  司徒開的眼睛「唰」的亮了,舔了舔嘴唇訕笑起來:「別開玩笑了老弟,那可是貨真價實的支票。你說的是什麼東西,我的確不知道。」

  我從側面的茶几上拿起一支籤字筆,沉吟了一下:「司徒,你想要多少?自己填還是我替你填?」

  金錢動人心,特別是對他這樣的商人來說,只有越來越多地積斂財富,才能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在他們的計算器上,對於金錢數目的渴望,永遠沒有盡頭。

  門外,響起了「噔噔噔」的腳步聲,穩健有力,不慌不忙,應該是一個武功不弱的年輕人。

  司徒開的手本來已經握在門把手上,此刻慢慢抽了回來,咬了咬牙:「老弟,既然你這麼慷慨,我也說句實話吧。四年之前的春天,我的確見過一次那東西,是一個來自土耳其的黑道人物帶來的,開價二百萬港幣。手鐲是裝在一隻玉匣裡的,玉匣的頂上刻著『天圓地方、碧血靈環』八個篆字,其餘五個面,全部用陰陽筆法雕刻著細密精緻的龍紋。以我的眼光,很輕易就看出來,單是那隻玉匣的價值就超過他的開價,更何況還有一隻品相一流的手鐲?所以,我馬上命人現金結算,把對方打發走了。」

  四年之前,我跟司徒開還不認識,更沒聽說過「碧血靈環」的名字,手邊唯一的資料,就是那張照片。

  他是古玩行裡的行家,很少看走眼,所以這是一樁只賺不賠的大好生意。

  「司徒,坐下來慢慢說。」我手指一彈,支票貼著桌面向他滑了過去。在老龍的莊園門口,我向他問起碧血靈環時,已經覺察到了他的異樣。看來,只有高額巨款才是對他最有殺傷力的敲門磚。

  司徒開的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苦笑,走回桌前,向那張支票凝視著。

  「老弟,那個手鐲有些不吉利——當然,任何老玉、老翠或多或少都帶著某種不祥之兆,畢竟那些經歷了幾百年歲月的陳年舊物,大部分沾染了上幾代主人的氣血,難免會傳遞給新主人一些無意識的『髒東西』,不過我要指出的,是手鐲上帶著『先天死亡印』。」他的措辭很謹慎,直到最後,才說出最關鍵的一點。

  我稍稍皺眉:「真的?」

  「先天死亡印」的說法,只有成年累月浸淫在古玉器這一行裡的老手,才能理解。

  那是一種極度恐懼的凶兆,從物理科學上說,是玉胎裡面的紅色雜質天然形成的圖案,與藏密裡的「鎮鬼手印」有九成以上的相似。

  按照陰陽師的論述,則是歷代接觸過這件玉器的新舊主人們,每一個都是離奇古怪地暴斃而死,所以,冤魂髒血纏繞在玉器上,無從化解。每一個冤魂都會留下自己的帶血手印,久而久之,同樣的靈異事件累加超過一百次時,手印便會由淺淡變得清晰,到了最後,連掌心裡的縱橫紋路都清晰可辨,如同一張精心拍攝的照片一樣。

  我在那張照片上,只看到紅色的絲綿雜質,絕對不是「先天死亡印」。

  「千真萬確,我收購這件東西,主要是看上了那隻玉匣。所以,成交當天,確切說是成交兩個小時後,我就讓櫃檯上的兄弟把鐲子轉手賣出,生怕被冤魂纏上。老弟,陰陽師說的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我們這種久在古玩行裡闖蕩的人往往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那一次,我的做法完全正確,因為一週之內,賣主和買主全都死了,那鐲子也從此人間蒸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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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又見黑貓
  他停下來抹了把汗,苦笑更深:「好東西人人喜歡,錢這東西,更是幾乎能讓所有的人發狂拚命,但我闖蕩江湖的原則,永遠都把『保命』放在第一位,所以得知那個噩耗之後,立刻把玉匣轉手,又請了一位著名的陰陽師正式擺香案破解。該做的都做了,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整整兩年多時間,我心裡始終對那個鐲子存有陰影。」

  不知什麼時候,我的眉已經緊緊地皺了起來,甚至懷疑,父母留下的照片、方星的話、司徒開的敘述這三方面,應該是出了某種岔子,大家所指的目標並不是同一個。

  我不相信父母會把如此大凶大惡的一張照片鎖在保險櫃裡,並且只有玉鐲,根本沒有司徒開所說的玉匣,連方星都對此隻字未提。

  司徒開抬手指向窗外:「沈老弟,每次想到這件事,我便覺得五步之外,就藏著某種索命的冤魂惡鬼,即使是在豔陽高照之下,心裡也開始一陣陣驚悚慌恐,這種感覺,沒有人能真正理解。」

  窗外,夕陽漸漸西下,金黃色的餘暉投射在他臉上,那張紅光滿面的臉此刻籠罩著一層難言的頹唐,越發顯露出內心的焦灼和無奈。

  我不知道追問靈環的事,會給他帶來這麼大的困惑,心裡湧起一陣歉意:「司徒,真是抱歉,害你想起這麼多不愉快的往事。」

  那張支票,或許能彌補我的歉意,但恐怕不能把他從悲涼的心境中解脫出來。

  「老弟,忘了那東西吧,不管它現在在哪裡、在誰手裡,都趕緊忘了它。我們司徒家族做古玩生意十幾代了,深知『良玉藏妖』這句話不是故意嚇唬人的。你是我兄弟,如果我不能直言相告,那就是昧著良心禍害朋友了,記著哥哥的話,這件事到此為止好了。」

  他困難地擠出一絲微笑,捏起那張支票,小心地放入口袋裡。

  以報恩令開始,到空白支票結束,司徒開在我跟老龍之間牽線搭橋的事,算是善始善終,這大概是唯一能讓他感到欣慰的。

  「再見,保重。」我沒有起身,只是輕輕揮了揮手。

  「保重,再見。」他大步走向門口,握著銀色的不鏽鋼把手,呼的一聲,用力開門。這種急躁魯莽的動作,之前很少發生在他身上,畢竟躋身於上流社會後,他一直很注意自己在公開場合的形像問題,儘量表現出彬彬有禮的斯文紳士風度。

  門外,一個右手挾著香菸的年輕人沉靜地站著,正對著我們這個包間。

  司徒開大步衝出去,肩頭差點與年輕人相撞,對方敏捷地側了側身子,輕鬆地避讓過去。

  年輕人與我目光一碰,不請自入,反手關門。

  「沈先生,又見面了。」他的目光冷澈得像兩柄鋒利的刀子,當然,我看得出在他的左右肋下各塞著一柄警用手槍。

  「幸會,何東雷警官。」我疲憊地笑了笑,並沒有起身相迎。

  在老龍的莊園外,他曾假扮成修剪草坪的工人,應該是在親力親為地執行某項特殊任務。很不幸的是,我輕易發現了他的破綻,不知道老龍的手下是不是也會清醒地意識到這一點?

  在我看來,任一師這個人,非得心機深得可怕,更隨時隨地保持著高度的警惕性,像一隻停落在桅杆頂上的魚鷹,隨時都會迅猛撲下,對著獵物一擊必殺。莊園裡有這種高手存在,任何人要想入侵,都不會太容易。

  「沈先生,我跟蹤你很久了,能不能告訴我,你去老龍的莊園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何東雷的問題非常奇怪,而且弦外有音,讓我聽不出他到底是對老龍感興趣還是對我有懷疑。

  飢餓和睏倦一起折磨著我,但我的喉嚨裡卻像燃燒著一團火,任何食物都無法下嚥。

  我又喝了一口水,緩緩搖頭:「無可奉告,何警官,我很累了,或者咱們可以改日再談,現在,我必須得回家了。」

  他發出一陣冷笑:「沈先生,別以為警局方面的高官會罩著你,在法律面前,罪與非罪一目瞭然。如果你膽敢以自己的醫術向全球與人類的正義力量挑戰的話,下場一定是死無葬身之地,還要受到千萬華人的唾棄。」

  這種沒來由的指責從他嘴裡冒出來,根本是家常便飯,他似乎已經把自己當成了審判庭上的大法官,可以任意宣判別人的罪狀。

  我沉下了臉,挺身站起來。何東雷這種人在處理人際關係方面有明顯的缺陷,以這種手法辦案,十有**要把所有的好市民都給得罪光了,自己最終成為孤家寡人。

  「沈先生,我勸你老老實實跟警方合作,把莊園裡的秘密說出來。」他在威脅我。

  「何警官,其實剛剛下樓的司徒開也去過莊園,你為什麼不去找他問個明白?或許他經不起你敲山震虎的這一番恐嚇,能夠吐露實情也未可知——」

  陡然間,窗外的大街上響起刺耳的急剎車聲,隨即有人尖叫起來:「撞死人了,撞死人了,趕快報警……」

  我們所在的包間是在二樓,窗子四敞大開,所以下面任何動靜都能傳進來。

  何東雷倏地躍近窗子,探頭向下看,失聲叫起來:「被撞的,就是剛才下樓的人!」

  我猛然一怔,跨到窗前,司徒開仰面朝天躺在大街中央,一隻腳上的鞋子飛出七八步遠,雙手無力地伸著,一灘鮮血從他的身子底下漾出來,怵目驚心。

  撞倒他的,是一輛紅色的計程車,司機從車窗裡探出頭來,用力搖晃著手臂大叫:「是他自己撞過來的,跟我沒關係,跟我沒關係——」

  何東雷轉身奔向樓梯,我顧不得許多,左手搭在窗檯上,輕輕縱身,嗖的跳了下去。

  司徒開的傷勢非常嚴重,當我分開人群趕到他身邊時,他的呼吸已經停止,只有鮮血越積越多,逼得圍觀的人步步後退。一陣風吹過,那張空白支票從他的口袋裡露出一角,但已經被鮮血浸濕,變成毫無意義的廢紙了。

  「是意外嗎?還是謀殺?」我忽然有了某種異樣的感覺,抬頭向前方一座灰色的小樓頂上望去。有一隻碩大的黑貓,正弓著身子,站在樓頂上的煙囪前。

  光天化日下的大街,車流人流熙熙攘攘,按理說一隻貓是不會引起別人注意的,但它給我的感覺詭異無比,帶著陰森森的殺氣。

  何東雷已經到了我身邊,右手插在褲袋裡,俯身伸手去探司徒開的鼻息,不過那是徒勞的,任何一個正常人在流出了這麼多血後,要想繼續活下去,除非是出現奇蹟。

  「看那隻貓。」我低聲提醒他。

  「喀啦」一聲,何東雷亮出了手槍,指向約二十步外的黑貓,剎那間如臨大敵。

  「你也有感覺?」他低聲回應我,同時擺動槍口,驅散面前的行人。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那輛本來已經牢牢剎住的計程車陡然「嗚」的一聲,油門轟到極點,向著我和何東雷猛衝過來。幸好那只是民用級別的車子,從靜止到速度大幅提升,中間的過程至少要超過六秒種,給了我足夠的反應時間。

  「小心——」我抓著何東雷的胳膊,向前猛撲,迅速閃避。

  飛刀已經彈在了指縫裡,隨時都可以射殺駕駛室裡的司機。那一瞬間,司機的眼珠子瞪得滾圓,瞳孔竟然出現了一條奇怪的豎線,變成了標準的貓兒眼。

  這個剛剛還惶急地大聲為自己分辯的中年司機,猶如被惡鬼上身一般,腦子失去了控制,只是死死地抱著方向盤,向前猛衝。

  何東雷的手槍指向司機的太陽穴,在他扣動扳機前,我的飛刀已經閃電一般射出,不過目標卻是十幾步外那隻怪異的黑貓。

  沒有理由,只是出於我的直覺,假如司徒開是死於一場謀殺的話,那隻貓就是這場陰謀裡的主使者。

  在中國古代異術傳說裡,黑狗是具有某種靈氣的動物代表,但在歐洲、美洲、非洲,所有的占星師、陰陽師卻相信黑貓本身蘊含著一種強大的邪惡力量。它們出現在某個地方時,那裡必定會發生一些萬分古怪的變故。

  近幾年來,港島街頭的流浪貓有逐漸增多的趨勢,但卻很少看到這種渾身漆黑、沒有一根雜毛的貓。

  「嚓」,飛刀射進了青磚煙囪裡,那隻貓敏捷地一躍,已經消失在煙囪後面。

  何東雷拉開車門,揪住司機的頭髮,狠狠地一甩,那個可憐的傢伙像條癩皮狗一樣撲倒在地,帶著哭腔大叫:「不是我幹的,跟我沒關係,饒命、饒命——」

  他的車輪再次從司徒開身上碾了過去,不過後者沒有任何反應,確確實實已經死了。

  「不怪他,是那隻貓,一定是那隻貓。」我喃喃自語。

  圍觀的人紛紛叫嚷起來,指著司機的頭連笑帶罵,因為剛才只有他在車裡,不找他能找誰?

  「何警官,我很累,需要回家休息。有什麼事,咱們可以明天再談。」

  我向何東雷簡單解釋了兩句,根本不管他同不同意,馬上招手攔了輛計程車,向自己的住所開去。詭異的事越來越多,司徒開的驟然慘死,似乎是對我的某種特別警示:「接觸到靈環的人,都死了。他雖然躲過了從前的災難,這一次,卻是重新補足了劫數。」

  那個隧道深處的女人帶給我的極度震撼,到現在才慢慢地在我身體內部爆發出來——「那麼混亂的脈搏代表的是什麼意思?」

  當時,我的手指雖然只是按在一個人的腕脈上,感受到的卻是十種不同的波動頻率,猶如依次按住了十個人的腕脈。不過,就是不同人體之間的轉換,也不會出現那些慢到極致、快到極致的動靜。

  我只能做出這樣的判斷:「那不是人的脈搏。」

  中醫學上對於脈象的分類非常細緻,特別是某些病症所對應的異樣脈象,更是言之鑿鑿地做了標識。人體心臟的功能、血管的機能、血液的質和量這三方面決定了脈象的改變,當一個孕婦體內的健康狀況有變化時,百分之百會從腕脈波動中表現出來。

  她表現出來的狀況,從來不曾在任何一本中醫典籍上出現過,就算是歷史上那些歷朝歷代的神醫再世,也會束手無策。

  「難道港島會同時出現兩個十根脈搏的孕婦?一個是雅蕾莎,一個是老龍的豔妾,這可能嗎?」

  我從車子的後視鏡裡審視著自己疲倦的面容,眉心擰成了厚重的結。見識到雅蕾莎的異樣後,梁舉慘死,我會不會也步他的後塵?

  車外陽光燦爛,我心裡卻是愁雲慘淡,疑慮重重,到處都纏繞著千絲萬縷的死結。

  車子連續轉過兩個路口,在小樓前停了下來。

  關伯正站在門口,氣咻咻地東張西望著,看見我下車,愣了愣,臉上總算擠出了笑容:「小哥,你回來了,葉小姐來過幾次電話,問你在不在?」

  我打起精神,急步向樓裡走,一邊吩咐關伯:「我去樓上睡兩個小時,一切雜事,等我睡醒後再說。」精神的倦怠已經到了頂點,再不躺下來休息的話,只怕會損傷到身體的精元,造成無法彌補的臟器內傷。

  行內人都知道「醫不自治」,但我也許是個例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並且隨時加以保養。其實,人的身體就像一柄槍械,除了射擊、殺敵、自衛等等這些本職工作之外,必要的保養、調試、修刪是絕不可少的,否則,再用到它時,出毛病的機率會無限上升,直到無藥可治。

  「小哥,有三輛蠱惑仔的車子,老在門口轉來轉去……」關伯在背後嘮叨著。

  我顧不得聽,快步上樓,走進臥室,一頭撲倒在床上,連脫去鞋子、調整睡姿的心思都沒有,三秒鐘內便闔眼進入了夢鄉。

  此刻思想裡千頭萬緒,糾纏盤繞在一起,太多太多的疑點無法拆解,更是想破腦袋都理不出頭緒。我知道最重要的一點,是在休息完畢後,無論採取任何手段,要在第一時間拿到那隻靈環。

  上天給我機會認識大盜方星,或許就是為了取回靈環而故意安放在我身邊的一枚棋子。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方星肯欣然出手,一定能手到擒來。我相信她的能力,而且瞭解江湖上關於她的全部傳說。相比葉溪與無情,方星表現出的冷靜、鎮定以及為人處世的圓滑,都讓我覺得如果與她合作,已經為成功拿到靈環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雖然沒有設定鬧鐘,但我仍然很準時地在兩個小時後睜開了雙眼,因為用高深的內功來控制人體內的生物鐘,將比任何噪音震天的鬧鈴更有效。

  窗外已經是霓虹滿眼,我緩緩起身,驀的發覺窗前的沙發上,坐著一個單手托腮的女孩子。

  「方小姐?」 我下意識的脫口叫出來,但隨即意識到,無論是髮型還是身材,都證明那是無情。或許潛意識裡,我此時最渴望見到的是能給我以巨大幫助的方星,而不是其她人。

  「不,是我。」她側了側身子,轉頭看著我,反手將平端著的霰彈槍輕巧地插回背後槍套裡。窗子半開著,以她的坐姿來看,剛剛一直都是舉槍對著窗口,一動不動地全神戒備。

  我打了個哈欠,精神已經好了很多,短暫的深度睡眠,猶如充電器的「快充」功能,令身體在短時間內得到了放鬆,至少再精神抖擻地堅持二十四小時沒問題。

  「無情,你在幹什麼?」

  她的樣子,像個盡忠職守的哨兵,但我猜不到她這麼做的目的。

  以關伯的身手和精力,應該能在危機來臨時,及時感受到並且高聲報警,並不需要無情在臥室裡替我站崗。

  「我在防備那隻黑貓。」無情壓低了聲音。

  我一怔,江南王門外那一幕倏的重新浮現在腦海裡。

  「我在場,也看見了那隻貓,並且刻意追蹤過——」她舉手撫摸著那隻閃閃發亮的耳環,露出沉吟不決的表情。

  我開了大燈,滿心的悒鬱隨著光明的出現而減弱了不少。就算那隻黑貓有什麼詭異之處,我還是自信它根本傷害不了我。

  「沈先生,我有個非常可笑的問題,說出來,請你不要見怪——」她站起身,手裡拎著背包,固執而專注地盯著我,「我明明知道,天下可能存在著千萬隻黑貓,無論是在港島、還是英倫三島、美國大都市、非洲小國、南美叢林……只要沒有合適的遷徙機會,它們一生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出生地,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這隻貓的體型,像極了鬼墓墓門上刻著的那些它的同類們。」

  我翹起嘴角一笑:「是嗎?」

  這種想法似乎有些異想天開的味道,鬼墓遠在伊拉克沙漠裡,那裡的黑貓圖像應該與港島沒有任何關係。如果硬要把全球的黑貓通通扯上關係的話,埃及金字塔裡、歐洲中世紀的邪教寶座上,都有這樣的黑貓標記,那又怎麼理解?

  無情一聲長嘆,硬生生地把自己要辯解的話壓制在喉嚨裡,換了另外一句:「七哥的圖片還沒有發送過來,否則,你就可以看到墓門上的圖案,大概能理解我的感受了。」

  這一天即將匆匆過去,但我並沒有忘記老龍的手術台上,還躺著奄奄一息的達措與強巴。時間每過去一分一秒,他腦子裡的血瘤都會增加一絲爆裂的危險。

  開顱切除血瘤,對於老杜來說,只是個尋常手術,成功率百分之百。目前關鍵之處,是要弄清楚那個血瘤存在的意義。

  我需要冷靜下來,跟老杜、達措好好談談,時間不等人,如果達措的性命壞在我跟老杜手裡,這種愧疚就一輩子都摘除不掉了。

  「方小姐在樓下等你,我該走了。」無情苦笑著。任何人從關伯的待客之道上,都能看得出方星是絕對的主角,其她女孩子無一例外地淪為陪襯。

  其實我該留住她的,唐槍是我的朋友,他的妹妹自然也是我的朋友,在小樓裡留宿,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無情,客房收拾得很乾淨,你可以先住在這裡。」我想留住她,但她決絕地搖搖頭,拎著背包下樓,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

  這種孤僻的性格,肯定不會給關伯留下什麼好印象,他喜歡的是像方星那樣的溫柔、漂亮、落落大方、身懷絕技但又謙虛沉穩的女孩子。

  對於冷七的圖片遲遲未到這件事,我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其實這一點也非常容易理解,一看到碧血靈環,我的注意力馬上就被它全部勾走了,因為它事關父母的失蹤大事。

  百善孝為先,這是中國人歷史最悠久的傳統美德,其它任何一種感情都不足以跟父子、母子間的親情相提並論。

  我下了樓,只有廚房裡亮著燈,傳出叮叮噹噹的杯碟碰撞聲。

  「沈先生,我調了一杯紅茶給你,溫度剛剛好。」方星出現在廚房門口,在燈影裡大大方方地微笑著。

  她的長發已經束成了一條蓬鬆的馬尾辮,慵懶地垂在肩後,眼睛裡閃爍著溫柔淡定的光芒。

  「我知道,沈先生嗜好黑咖啡,但偶爾換個口味,未嘗不是好事,對不對?」她舉了舉手裡的杯子,靠在杯沿上的精緻銀匙唰的一閃。

  關伯不知去了哪裡,樓裡靜悄悄的,似乎只留下了我跟方星兩個人。

  我調整心神,接過那杯紅茶。在迷戀上黑咖啡之前,我曾有一陣非常喜歡英格蘭紅茶的味道,泡沫紅茶、紅茶加冰是我最喜歡的兩種飲用方式。這個秘密,大概又是關伯向她透露的。

  廚房裡的氣氛,有一陣短暫的沉悶,我還沒想好怎麼開口談合作的事,畢竟方星在小樓裡出現的主要原因,就是想得到那隻靈環,一旦得手,誰也不能保證她下一步會不會趁機佔為己有。

  「司徒開死了。」是方星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點點頭,紅茶帶著濃郁的奶香,調製手法細緻有度,不亞於著名西餐廳裡那些酒水師的水準。

  「他是你的好友,我以為,他大概能知道『碧血靈環』的下落,你有沒有問過他?」方星開門見山,按下遙控器,廚房一頭的電視機立刻亮起來,正好是港島夜新聞的時段。

  司徒開的死,已經成了今天港島媒體關注的一件不大不小的案子,幸好我先一步離開了,否則也會被記者們頻頻閃光的長槍短炮拍到,做一回不甚光榮的焦點。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4
10方星的真實面目
  「那起交通肇事案很是古怪,現場測量的結果顯示,司徒開本來是要走到路對面去攔計程車,肇事車那時距他還有三十米,車速並不太快。就在司徒開走到街心上,司機突然猛踩油門,車速頓時提高了兩倍以上,飛速地撞了上去,幾乎是採取了『一擊必殺』的凶狠態度。你說,這怎麼解釋?他們之間無冤無仇,司機又沒喝酒,非常清醒,這種突然加速的衝動從何而來?」

  方星的手裡,握著一隻方型的威士忌玻璃杯,裡面是一杯清水,外加兩朵玫瑰、四顆枸杞,正是我時常開給前來求診的孕婦們用的「清心養顏茶」。

  她晃晃手裡的杯子:「關伯很和氣,什麼都向我說——關於你的一切。」

  我淡淡地笑了,自己的歷史乾乾淨淨,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陰暗之處。

  「沈先生,你有什麼要說的?關於……司徒開的死,或者關於只見其影、不見廬山真面目的靈環?」

  方星眯起眼睛,審度著我的表情。

  今晚,家裡出奇地安靜,大概關伯此時還在為給我創造了完美的二人世界而竊喜呢。不過我知道,這不是個適合戀愛的日子,方星和我心裡,都懷著沉甸甸的心事。

  我微笑著開口:「方小姐,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吧,如果現在有機會拿到碧血靈環,你會怎麼做?過河拆橋、翻臉離去?大家還能不能有機會誠心誠意地做朋友?」

  方星皺了皺眉,凝視著杯子裡那些漸漸花瓣舒展的玫瑰,良久,才輕嘆著回答:「沈先生,大家都不是第一天踏入江湖的少年男女,那句話——『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想必你也早有了深刻的體驗對不對?」

  她不安地彈了彈指甲,起身打開了廚房的換氣扇,歉意地笑著:「有些氣悶,或許透透氣會好些。」

  我再次猶豫起來,去老龍的莊園偷碧血靈環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籌措好半天,費盡心力,到頭來自己什麼都拿不到,豈不鬱悶?更重要的是,這次誤打誤撞發現了它的蹤跡,一旦再度失去,就不知什麼年月再有這個機會了。

  「沈先生,你有話說?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她的雙手輕鬆自如地插在褲袋裡,開始反客為主。

  我終於下了決心,長吸了一口氣:「方小姐,我已經探聽到碧血靈環的下落,你有沒有意向跟我合作,把它拿回來?」

  方星凝視著我,忽然仰面向著屋頂,無聲地笑了。

  「條件?你要什麼條件?」她的反應足夠敏銳,而且恰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的條件很簡單,要她說出背後的買家,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對碧血靈環感興趣。

  父母留下這張照片後,除了背面那些意義晦澀的詩句,再沒有隻字片語的說明,根本無法揣測這只靈環所代表的意思。靈環不會開口說話,即使把它成功地偷出來,也只會更多了一層困惑。

  廚房裡的空氣陷入了僵冷,因為看似孤燈夜下年輕男女的溫馨場景,已經演變成了錙銖必較、寸土不讓的正式談判。

  「我永遠都不會出賣僱主,這是我闖蕩江湖的原則。」她笑著,但語氣斬釘截鐵,沒有絲毫轉圜的餘地。

  我點點頭:「很好。」只有這兩個字,因為已經沒必要再說下去了。

  她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那個靈環上到底藏著什麼秘密?如果是你家的東西,你該略微知道一點才對啊?如果——不是你的,咱們合夥找到它,酬金可以分你一半,怎麼樣?」

  我站起身,放下杯子:「方小姐,港島藏龍臥虎,我可以找其他人合作,至少我認識的朋友裡面,有三個人的身手並不比你差多少,只是沒有你年輕漂亮而已。」

  方星又是一笑,燈光下,她的眼神波光流轉,極度嫵媚動人。

  「二十四小時前,沈先生的三位朋友都已經鋃鐺入獄,據說罪行最輕的一個,也要被判入獄五年。五年,你等得及嗎?」

  她露出慧黠的笑容,掠了掠頭髮,跟著站起身。

  我情不自禁地一怔:「難道她連我心裡想什麼都一清二楚,提前做了手腳?」如果方星心思縝密到這種地步,我也許該懷疑她的真正動機了。目前,我手裡唯一的籌碼,只是無意中看到了碧血靈環,對於它的真偽還是不能百分之百確定。

  在方星面前,我突然覺得自己已經處處受制,在自己四處奔走忙碌的時候,她正以逸待勞,在我背後織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

  我長吸了一口氣:「方小姐,先談到這裡好了,現在我是唯一知道靈環下落的人,這一籌碼,總值得你的委託人賞光露一次真身佛面吧?」

  以方星的身份,如果只是出於金錢的關係,恐怕數目再翻一倍,都不一定能請動她出手。我懷疑,那個幕後主使,與她的關係非同一般,這次的行動,應該是屬於半僱傭半人情的狀態。

  方星又一次輕輕彈著指甲:「沈先生,我知道你心裡牽掛著另外一件事,做為你的朋友,我可以不計報酬地幫你一個忙,需要嗎?」

  我皺皺眉:「你指的是什麼?」

  她笑了,伸出左手食指,在桌子上緩緩劃了個圈:「你大概忘記了,我曾在小樓上下安排過很多竊聽、攝錄設備,幾乎能瞭解到你所有的秘密。放心,我只會有選擇地說出來,絕不會亂說。你有籌碼,我也會有,上天不會那麼偏心,在一次已經失去公允的博弈中,把最有利的籌碼都放在你一個人口袋裡。」

  在別人家裡安裝不計其數的間諜工具,然後再正大光明、堂而皇之地拿出來講條件,她大概是港島如此行事的第一人了。

  達措已經破壞掉了客廳裡的全部監視設備,看來他的異能有限,對於小樓內外其它位置的電子設備就鞭長莫及了。

  「我說的,是那個藏族小孩子,也就是自稱為轉世靈童的達措——你送他去老杜那裡,其實是最危險的。老杜是個優秀的醫生,但卻是個缺乏想像力的人。沈先生,你我都明白,藏民近百年來,摯誠無比地熱愛活佛、熱愛自己信奉的宗教,到底為了什麼?是因為在那個半封閉的世界裡,只有活佛才是他們永久不變的救世主。我們不得不相信,活佛的思想與身體構成,絕對跟普通人迥然不同……」

  她微微蹙著眉,忽然收住話頭:「沈先生,與其在這裡紙上談兵,不如我們一起去老杜那裡。相信我,有件事只有我明白,你、老杜乃至所有人都不會懂,相信我。」

  達措的光臨與莫名其妙的中毒,都是半夜裡發生的事,方星不可能像我一樣不分晝夜地忙碌工作。一個女孩子熬不熬夜,第二天是無論如何瞞不過別人眼睛的,所以我懷疑,她有另外的同伴。

  「我該相信你嗎?」我笑著反問。

  「當然,如果說得嚴重一些,只有我能挽救達措的性命。」她忽然長嘆,然後再次淡淡地接下去,「單純從救人的角度來做,我可以把人從老杜手裡偷走,轉送到另外的醫院裡去。之所以要告訴你這一點,是因為,那也是我的籌碼,最起碼讓你明白,我也知道很多江湖內幕,其中的某一部分,是你迫切想知道的。」

  這是我與方星最長的一次對話,我終於做了讓步:「好吧,希望這是我們走向友好合作的第一步。」

  我們一起出門,夜風捲起她的長發,她的樣子突然給我以虛幻不定的感覺。

  在她出現之前,「香帥」方星對我而言,只是個江湖傳說中的人物,只不過一週的時間,她已經真實地切入了我的生活圈子。

  現實的江湖,永遠比電影編劇筆下的橋段更讓人目不暇接、意想不到。

  距離老杜的停車場還有一公里時,我撥了他的號碼,通知他命人開門。

  老杜的聲音顯得有些頹喪:「小沈,那個孩子的腦部血瘤膨脹速度非常驚人,我甚至懷疑,他能不能撐到明天早上日出?」

  他的聲音清晰地從聽筒裡傳出來,令我和方星同時臉色一變。

  「做不做手術,今晚必須得決定下來,我等你。」從來沒聽過老杜用如此惶惑的聲音說話,在港島的醫學界,他做任何手術向來都是說一不二、毫不猶豫的。

  車子轉過路口,緩緩駛進停車場的大門。

  電話一直都沒有掛斷,老杜就站在空曠的院子裡,陡然不悅地叫起來:「喂,小沈,你帶了另外的朋友進來?」

  他最不喜歡有陌生人隨便光臨,一直把自己的地盤視為淨土。

  方星用力踩下油門,車子呼嘯著直衝過去,然後「嘎吱」一聲緊急剎住,帶起的旋風讓老杜忙不迭地後退閃避。

  達措的情況相當危險,在保命與護教兩條路上,我並不清楚該如何替他選擇。這個問題,只能讓他自己來解答。

  我只耽誤了半秒鐘,方星已經打開車門跳了出去,直視老杜:「帶我去見那孩子,他的腦部結構,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庸醫害人,你這樣的良醫,也同樣會害人!」

  她的語氣變得冷冰冰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這種表情,是我第一次看到。人的性格之中,都有兩面性或者多面性,這種狀態下的方星,才有點符合大盜「香帥」的個性。

  老杜惱怒地叫著:「你是誰?敢在我的地盤上命令我?」

  黑暗裡迅速閃出十幾個彪悍的影子,無聲地靠攏過來。

  有件事我一直都不想提起,那就是老杜做為已經被吊銷正式牌照的地下醫師,與港島幾大黑社會幫派的老大私交深厚。畢竟在黑道上闖蕩的人物,時刻都有被刀槍殺傷的危險,與「閻王敵」成為好友,差不多就已經與死神劃清界線了。

  正因為如此,在老杜的手下,形成了一個由幾大幫派人馬混合而成的打手組織。這些不必開薪水的僱員們,當年都曾經是黑道上的風雲人物,現在跟了老杜,行為收斂了很多,但並不代表他們已經失去了凶悍狂暴的本性。

  我跳下車子,還沒來得及喝止大家住手,方星的轉輪手槍已經抵在了老杜的喉結下面,沉聲低喝:「讓你手下的人全部滾開,全都是些狗咬呂洞賓的廢物。我來救轉世靈童,不是挑釁生事的。」

  方星在這一剎那表現出的凶悍氣息,才是一個久在黑道上混跡的女孩子的本性。

  江湖不是深閨高閣,可以詩情畫意、纏纏綿綿地盡情發揮,這是一個人吃人不吐骨頭的世界,要想不被別人吃掉,只能讓自己變得渾身是刺,並且越來越強大。

  我從來不知道老杜也會怕死,當方星的槍口直戳進他脖子上的肉裡去時,他開始服軟了:「兄弟們退後,退後。」

  方星的語氣依舊殺氣騰騰:「那兩個藏族人現在哪裡?」

  老杜艱難地抬起頭,斜著眼睛瞪了我一眼,居然還有心思咧嘴笑了笑:「三號零度艙,都在裡面。」

  不出我所料,他在用低溫保存的方式,抑制達措腦部血瘤的生長。這種醫學界通用的抑菌程式,殺滅有害菌的同時,也會損傷人的腦部思維繫統,長期進行,很容易造成人腦光線不足而形成間歇性昏厥。

  我揮揮手,讓那些表情比屠夫還可怖的年輕人退開。方星與老杜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也不是上門來挑釁滋事的,所以,不必訴諸於暴力。她能為了達措的事做出這種過火的事,也有些出乎我的預料,似乎預感到她和他們之間,存在某種神秘的聯繫。

  方星掉轉槍柄,在老杜後頸上一敲,他立刻悶聲不響地倒了下去。

  「沈先生,先去看看他們。」本來是我帶她過來的,此時她倒彷彿成了主角,越發加重了我的猜測。

  我們迅速進入了空曠的車間,向右一拐,經過一條頂上佈滿了亂七八糟的管線的甬道,又拐了兩次,一直到了門口標著「三」的冷藏庫前面。

  方星一直走在前面,輕車熟路,比我更清楚這裡的地形。

  冷藏庫的門厚重寬大,門上除了三道暗鎖之外,竟然還另外加了一隻液晶密碼鎖,屏幕上的光標一直跳躍閃爍著。零度艙是老杜治病救人的核心地帶,連我這樣的朋友都很少受邀進入裡面。

  密碼鎖雖然不會太複雜,但沒有合適工具的情況下,要想在幾分鐘內打開它,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方星冷笑了一聲:「老杜真是多此一舉,這樣的防護措施,防君子不防小人,真是湊巧,我恰恰就是一個標準的小人。」她抬起右手,在自己太陽穴上輕輕叩了兩下,迅速伸向那隻灰色的觸摸屏,迅速敲打了十幾下。

  「叮」的一聲,液晶屏迅速亮了起來,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英文單詞「OK」。

  我忍不住「咦」了一聲,五秒鐘以內破解這個十六位數字的密碼鎖,我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難道方星的技術水平真的到了高不可攀的地步?

  「嘩啦」一聲,她的袖口裡滑出一串銀色的鑰匙,幾乎不假思索地挑了其中一柄,插入鎖孔,第一道鎖順利開啟。以下兩道,也都毫無差錯地被打開。

  她拉開鐵門,一言不發地大步走了進去。整個開門的過程,費時不超過十秒,大概老杜親自過來開門,也就是這個效率了。

  「那麼,方星是如何做到的?」我忽然發現,自己對方星的瞭解實在太少了,留這麼一個神秘莫測的高手在身邊,似乎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

  一跨進冷藏庫,頓時感到冷風撲面,在左面的角落裡,三台抽風換氣扇正在工作著,不時發出「嗡嗡嗡」的輕響。

  在這個十米見方的空間裡,最顯眼的就是頭頂懸掛的四五隻可調節式無影燈,那自然是老杜為隨時給病人做手術準備的。這裡可以看作是個加大了三倍以上的標準手術室,所有的氧氣系統、殺菌系統、急救系統一應俱全。

  正前方豎向擺放著兩張手術台,從白床單下覆蓋的身體尺寸,就能分辨出強巴在左,達措在右。

  方星已經站在了達措旁邊,毫不遲疑地揭去了那張白床單。

  「方小姐,儘量小心一些,他的腦部有明顯的血瘤陰影,不要讓他太激動。」我不得不發出善意的提醒,畢竟方星不是專業的醫生,衝動之下,很容易破壞老杜的醫療過程。

  達措**著上身,額頭、太陽穴、胸部、手腕、腳腕上全部貼滿了心電監控觸片,十幾條電線條理清晰地連向檢測儀。

  彩色監視屏上,各種數據一覽無遺,我粗略地掃了一眼,最能反應人體健康狀況的脈搏頻率、呼吸強度、肺部擴張率都很正常,可見在我走後,老杜已經對他實施了非常有效的救治,暫時控制了毒素的擴張。

  達措閉著雙眼,胸口一起一伏的,處於深度睡眠狀態。他的右腕上,赫然排列著四五個粗大針孔,不由得令我皺了皺眉:「老杜該不會向他身體裡注射變種興奮劑吧?」

  我送達措進來時,他中毒程度相當深,在中醫看來,非得經過半月以上的耐心調養,才有可能幹乾淨淨地排出毒素,恢復身體的各項生理機能,但老杜只過了不到二十小時就做到了這一點,除了精湛的醫術之外,不得不讓人懷疑,他採用了極端的非常手段和藥物。

  方星長吸了一口氣,指向十步之外的光片檢測台:「沈先生,或許咱們應該看看老杜拍攝的片子。我確信,他所稱的那個血瘤,並不是普通醫學設備所能研究透徹的。」

  自從談到達措的話題開始,方星的表現一直都讓我心生懷疑:「她到底知道些什麼?」

  我順從地向檢測台走去,但目光斜著瞟向斜上方的一組關閉著的無影燈。從那些不鏽鋼鏡面上,我能清楚觀察到方星的動作。

  她看著我的背影,忽然把手放在達措的腰帶部位,迅速地掀起一點,飛快地俯身看了看,隨即後退半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這個動作,大概能看到達措的肚臍位置,我馬上反應過來:「達措的身體上必定有某種特殊的標記,方星之所以急著陪我過來,就是為了證實這個問題。」

  我不動聲色地拿起檢測台上的兩張光片,迎著燈光看了看,的確是屬於達措的資料。看看光片的左下角,拍攝時間僅僅相差一個半小時,病人腦部的那個血瘤陰影,竟然發生了明顯變化,後一張的直徑至少增加了三毫米的樣子。

  「老杜並沒有聳人聽聞,假如以這種膨脹速度發展下去,達措的死期大概就只有幾小時了。目前的情況下,除了採取低溫冷凍的抑制程式之外,任何醫生都不可能提出更好的建議。」我的心情再次變得沉甸甸的,面臨困難的抉擇。

  「沈先生,發現了什麼?」方星的聲音開始變得恍惚起來,臉上的凶悍霸氣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度的迷惘。她的雙手插在褲袋裡,修長的雙腿微微叉開,雖然是向我發問,但視線一直盯在達措的臉上。

  冷藏庫裡的循環風吹動著她的發絲,飄浮不定,像是一團無法攪散的濃霧。

  我揚了揚光片:「情況很不好,他腦子裡的血瘤一直在膨脹,看來,做手術是目前唯一的選擇。」

  方星陡然急促地搖了搖頭:「不,不行,那樣做會損傷他的慧根,一定有什麼別的方法,能夠度過這次劫難。」

  她仰面向上,深深地蹙著眉,嘴唇也因為過度激動而顫抖起來。

  我保持冷靜,一眨不眨地觀察著她。每個人心裡都有秘密,在她不經意間,或許就能流露出一絲端倪。

  「沈先生,你能相信我嗎?老杜看到的,並不是一個對人體有害的血瘤,而是智慧精神的高度凝結,那是他之所以能成為轉世靈童的根本所在。沒有那個東西,他就不會接收到活佛臨終前的靈魂轉移,所以,那東西對他很重要,絕對不能切除——」

  她的喘息變得非常急促,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我謹慎地試探著問:「你的意思,在他的爐腔內存在的,就是中國佛教傳說中的『舍利子』?」

  她倏地轉身,直盯著我:「對,就是『舍利子』。」

第三部完
jiejie88 發表於 2012-11-23 09:15
1丹田上的旗幟(上)
  老杜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就在我們的頭頂:「這種言論倒是很新鮮,醫學界、佛學界研究了幾百年的難題,竟然給咱們幾個誤打誤撞發現了,哈哈哈哈……」

  聲音是從隱蔽的揚聲器裡傳來的,他仍在外面。我的心情一下子放鬆了,這個手術室裡有監控設備,老杜肯定也看到了方星的奇怪動作。他不站出來揭穿,我自然也會保持沉默,予以配合。

  佛門傳說,舍利子是高僧畢生智慧的結晶,直到有一天功德圓滿、生命寂滅之時,就能在熊熊烈焰中煉化出來,成為人間至寶。

  在大陸各地的幾十家著名佛寺裡,我都曾瞻仰過那些充滿神奇色彩的聖物,只是從古至今,還沒有一個人提出過「在活人體內也能找到舍利子」的理論。

  老杜的語氣明顯帶著強烈的嘲諷,一見面就遭了方星的挾持還被打暈過去,他心裡自然憋著一肚子氣。

  另外一張手術台上的強巴也處於昏迷之中,不過他的臉色早就恢復了正常,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老杜,出來說話吧。」我向著聲音傳來的地方。

  老杜冷笑了兩聲,既不回答也不現身。

  方星長嘆:「江湖上都說『閻王敵』老杜如何如何厲害,如何大度能容天下,現在看了,也不過如此。你不出現可以,昨晚你做過的三個手術,都似乎見不得光,如果我把錄像資料拿到某些極端媒體上去發佈,你猜會出現什麼結果?」

  她從口袋裡抽出手來,指向左側牆邊那些巨大的冷凍箱,不屑地連聲冷笑。

  老杜沉默了半分鐘,苦笑著開口:「閣下到底是什麼人?大家無冤無仇的,何必掀我的底牌?當然你也知道,我杜某人在港島早就聲名狼藉,不怕任何媒體討伐——」

  方星舉手打斷他:「你不怕,自然有人怕,那幾位港島商界大佬要是知道自己小妾肚子裡懷的是他人的試管嬰兒,他們會做什麼,你應該能想像得到。你一個人死,不過是人頭落地一腔黑血,那些無辜的女人呢?她們對你一片痴心,在你身上耗盡了青春,好不容易有了安定的歸宿,卻又要被你連累。想想這些,你就算做了鬼,能真的安心嗎?」

  這些話,句句擊中了老杜的要害。

  關於試管嬰兒的事我也知道一點,以前影視圈裡痴纏著他的幾個女星,目前已經各嫁大亨,過上了從良上岸的好日子。這些女人一旦進入了有錢人的階層,馬上想母以子貴,用生孩子的手段從大亨的遺囑上獲取更多的利益。

  女人心,海底針,這些女人不知出於什麼想法,幾乎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老杜,與老杜重修舊好,然後對外宣稱,是通過科學手段獲得的「試管嬰兒」。

  這件事一旦公佈出去,涉及到的雙方都會死得很慘,身敗名裂還在其次,到頭來免不了落個暴屍荒野的下場。

  「哐當」一聲,牆角的一扇暗門被重重地踢開,老杜臉色陰沉地走進來,反手關門。

  一陣機關軋軋轉動的響聲過後,老杜陰森森地開口:「今天,咱們不把話說清楚,誰都別想再走出去。閣下雖然是跟著小沈過來,但對我老杜的底細一清二楚,不會是黑道上哪位朋友請來滅我的吧?」

  「喀啦喀啦」幾聲響,正對手術台的那面牆上,幾個射擊孔同時彈開,亮出來的竟然是六支威力巨大的美式輕機槍。在一個封閉的環境裡,這些機槍恰好能發揮它們射速快、彈容量大的優勢,一旦開始掃射,將無人生還。

  「為了她們未來的幸福,今天你最好能給我個滿意的交待。」

  老杜年輕時,在港島俊男圈子裡,素有「天生情種」之名,自稱「寧叫天下女人負我,我不負任何一個女人」。一直到現在,女人也是他生命裡最大的弱點。

  我此刻是站在達措的身邊,一直想弄明白方星剛剛偷看到的是什麼。在輕機槍秋風掃落葉般的射擊下,也許手術台下是射手們唯一的盲點。

  方星激怒老杜的行為在我看來,沒有絲毫意義。如果她、他、我的共同目的都是為了救治達措,殊途同歸,又何必強分誰對誰錯?

  「閣下是誰?」在老杜眼裡,我已經完全不存在了。以我對他的瞭解,為了維護那些女人的名聲,他什麼都可以放棄,就像當年為了女人而放棄在港島醫學界鵬程萬里的大好前途一樣。

  這是個人人追名逐利的年代,但卻總有老杜這樣悖離時代的痴情種子出現,自詡「為了愛情可以不計一切犧牲」。

  我及時**話題:「老杜,這是方小姐,方星。」

  老杜一怔,臉色跟著一變:「方星?香帥?」

  他的態度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由滿臉陰霾化成了春風拂面。

  我無法相信眼前極富藝術性的場景轉換,不得不感嘆造化弄人,總是把人置於絕境然後又瞬間送入天堂。

  「我是方星。」她在嘆息,低頭看看達措的臉,然後冷漠地望著老杜。

  老杜用力地撓著自己的亂發,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我真不知道是你,對不起對不起,其實你要早亮出身份的話,我們什麼事都好商量。」

  他雙手一起揮動著,輕機槍縮了回去,射擊孔也隨之關閉。

  「小沈,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方小姐是江湖上的有名人物,怎麼不早介紹給我?我得罰你、我得罰你……」

  很明顯,在他們之間存在著一段我不瞭解的故事,而且兩個人誰都不想主動告訴我,完全是在裝假做戲給我看。

  我只有苦笑而已,看老杜如何最後收場。

  「老杜,別的廢話不要再提了,你準備採取什麼措施來救他?」方星對待老杜和其他人的態度非常冷漠,跟在我的住所裡時簡直判若兩人。我總覺得,這才是她創下「香帥」盛名時的真實面目。

  她的鑽石耳朵隨著每一個低頭、昂頭、轉頭的動作不停地熠熠閃光,牢牢地吸引著老杜的注意力。

  「你說呢?方小姐、小沈,我希望你們兩位能提出自己的見解,醫者父母心,只要能治病救人,根本不必在乎使用什麼手法。」老杜素日孤傲怪癖的氣勢完全被方星壓制住了,口氣變得異常柔和。

  方星還在猶豫,我立即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降低顱內壓,用千倍放大鏡觀測那個血瘤的成長形態,如果可能,抽取一部分樣本,研究它的生理屬性。它究竟是珍貴無比的舍利子,還是威脅達措生命的毒瘤,應該很快就有定論。」

  老杜不斷地點頭,因為即使集合全球的名醫來會診,大概結果也會與我的想法基本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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