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不知諸卿欲從文從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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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貞、邯鄲榮、夏侯蘭三人出了院子,未到府門,見兩個守門的吏卒引著數人從外進來。荀貞看去,認出這幾人是誰,登時大喜,忙快步迎上,大笑說道:「吾候諸君久矣!」
來的這幾人卻正是劉備、關羽、張飛、簡雍。
諸人均衣滿灰塵,臉被寒風凍得通紅,一副遠路風塵的樣子,顯是剛到邯鄲。
大約是沒有料到才進中尉府的大門就碰見了荀貞,劉備等人楞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劉備忙快步向前,越過引路的吏卒,與荀貞相見,長揖行禮,說道:「備亦思兄久矣。」
荀貞把他拉起,握著他的兩手,上下打量,笑道:「玄德,數月不見,風采依舊啊。」
關羽、張飛、簡雍來到近前,三人行禮。
荀貞把他們一一扶起,親熱地說道:「早給你們說了,玄德,吾弟也,汝等玄德之友朋,亦吾弟也,不必這麼多禮。……,雲長,這才幾個月不見,卿之鬚髯便又盛美了許多啊!我前番擊藏匿郡西蘆嶺中的黃巾餘部,獲其賊首名為黃髯者,他的鬚髯與卿頗有一比也。」
關羽是延熹六年生人,今年才二十出頭,年紀不大,蓄鬚還沒幾年,他雖然天生鬍鬚比常人茂美,可要與蓄鬚已有二十多年的黃髯相比卻還是遠不及之的。
荀貞這句話只是投其所好,「奉承」而已。
關羽不喜士族,荀貞給他的第一印象很壞,後雖因荀貞種種努力,使得他自家的形象在關羽的眼中略得扭轉,可總體而言,關羽對荀貞還是沒甚好感的。
這次與劉備等一起回到涿郡後,關羽曾經勸說劉備最好不要再去找荀貞了,對劉備說道:「荀貞之名族之後,自視甚高,言舉似謙,內必驕慢,與兄既非故友,又非同鄉,只是一面之交,今他位比二千石,掌一郡之兵,青綬銀印,又年輕早貴,縱許兄以中尉功曹之任,說到底,不過是欲用兄及我等為鷹犬罷了,大丈夫一世,豈可折腰為鷹犬、供人驅使?以羽之見,與其去投荀貞之,兄若果有取功名之意,不如去投公孫伯珪,今邊疆多事,此正丈夫立軍功時!」
關羽評價荀貞「自視甚高」,劉備對此是不以為然的,至於「言舉似謙,內必驕慢」之句更僅僅是關羽的臆斷之言,劉備更不同意。他與關羽親好日久,深知關羽的性格,知他之所以說出這番言語純是因為討厭士族之故,因此婉言拒絕了他的建議,說道:「荀中尉與我等固是一面之交,相識不久,可相識之後,又是贈我等寶刀,又是送我等兵器,並向皇甫將軍大力舉薦我等,此等厚恩,我等豈可不報?」
「荀貞之贈刀之誼,當日在戰場上我已經替兄還給他了!」
關羽這說的卻是當日荀貞等與西涼諸將鬧矛盾時,他曾相助荀貞。
人都是有兩面性的,關羽也是。
關羽自負材勇,性本剛矜,只因出身寒微,早年在家鄉雖有名氣,卻苦於入仕無門,常年被迫居於社會之底層,不得登高展眉,見多了能力遠不及他的庸碌之輩只因為出身士族便就能輕而易舉地入郡縣為吏,見多了郡縣吏員、豪強大戶欺凌黔首的場景,他對所謂的「士族」懷有極強之惡感,用後世的話說,他現在就是一個懷才不遇、憤世嫉俗的年輕人。
在憤世嫉俗的同時,受兩漢風尚之影響,他又是一個「重義」的人。
他對荀貞固有惡感,可荀貞對他、對劉備、對張飛有恩,他卻也不會不回報之。
厭惡一個人是一回事兒,報答這個人的恩是另外一回事兒。在這方面,關羽恩怨分明。
劉備搖頭說道:「贈刀之誼雖已還,然荀中尉視我如弟,我自當兄事之,與中尉臨別時我已說至遲到年底必會去趙郡,丈夫不能言而無信。」
這是劉備明面上拒絕關羽的話,在內心中劉備也是有思量的。
不錯,公孫瓚和他的關係很好。
可首先,公孫瓚在邊地,邊地條件艱苦;其次,就算去投了公孫瓚,公孫瓚也不可能給出比「中尉功曹」還高的官職;再次,相比公孫瓚只是邊地大族公孫氏的庶子,荀貞出身中原名族,上得皇甫嵩的重視,下有族中長輩支持,不管怎麼看,他的仕途也會比公孫瓚順暢得多。
張飛、簡雍均贊同劉備的意見。
關羽成了少數,雖有不願,卻也不得不聽從劉備的話。
他對來投荀貞本就有不願,見到荀貞後自也就沒有什麼笑模樣,為了不使劉備難做,行禮什麼的他可以規規矩矩,可當荀貞與他說話的時候,他卻就沒這麼客氣了。
聽得荀貞笑言他的鬚髯,他手撫頷下鬍鬚,偏開頭,看向側邊,說道:「羽雖無名之輩,然胸懷忠義,卻也不屑與黃巾賊子比之。」
「啊?……,哈哈,哈哈,這卻是我說錯話了,雲長勿怪,雲長幸勿怪也。」
要說劉備與關羽,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關羽乃熊虎之將,有萬夫不當之勇,非曹、劉、孫這樣的人主不能用之,而曹、劉、孫三人,曹操出身貴族,孫堅性格剛烈,與關羽皆不融,唯獨劉備,雖是漢家宗室,而早與寒門無異,又仁厚能容人,也只有他能與關羽親同骨肉。
劉備無奈地瞧了關羽一眼,出來打圓場,岔開話題,笑問荀貞:「天色將暮,兄卻像是要出府,不知是要去哪裡?」
荀貞就著劉備遞來的桿子下,只當沒有被關羽搶白,面色不變,接口說道:「前次擊黃髯,因我部義從不熟悉山戰,傷亡慘重,為了擊賊,我這些天正在郡裡募兵。兵額有限,應募的人太多,需得細細選拔,沙汰擇取,我正打算去兵營裡看看今天募來的人合不合用。」
「噢?原來是這樣!備適才在邯鄲縣外見有數處募兵之地,其外擁擠了極多的流民,本就猜測或是兄在募兵,果然如此。」
為了保障縣內的治安,荀貞的募兵處都在縣外。劉備在來的路上看到了好幾處。劉備頓了一頓,側身讓開出府的路,對荀貞說道:「兄既要去兵營,那麼……。」
荀貞打斷了他的話,笑道:「兵營的事,小事耳,總算把賢弟盼來了,此大事也!賢弟既來了,這兵營不去也罷。」扭頭對夏侯蘭說道,「你去營中,告訴志才、君卿,就說玄德來了,今天我就不去營中了,……,叫他們忙完手頭的事兒,快點回府,今晚我要為玄德洗塵。」
張飛大為感動,心道:「募兵,軍事也,因吾等之故,中尉連兵營都不去了?」
簡雍好說笑,一本正經地說道:「昔從皇甫將軍征剿黃巾,征戰之餘,雖也吃了幾頓中尉的飯請,可既無佳餚,又無美酒,更無麗人獻奉歌舞,不瞞中尉,雍實悶悶不樂。素聞趙郡襄國妖女之名,又久聞邯鄲才舞之譽,今晚,雍總算可以一飽眼福,大快朵頤了也。」
荀貞哈哈大笑,說道:「今夜必叫你簡憲和滿意!」
「如不滿意呢?」
「如不滿意,我罰酒三樽。」
簡雍在軍政方面並無特殊的才能,可口才頗佳,尤其是不拘小節、酣放縱適的作風很能得當今「風流名士」的喜愛,荀貞雖非「風流名士」,可畢竟是從後世來,對他這種不拘束禮節的隨意也是很喜歡的。
吩咐了夏侯蘭去兵營裡傳訊,荀貞一手握住劉備的手,一手攜住邯鄲榮,邊走邊給他兩人介紹,說道:「玄德,此吾主簿也,複姓邯鄲,諱榮,字公宰,家乃本郡冠族。……,公宰,此即我常對你說的我弟玄德也。」
在荀貞與劉備等敘話的時候,邯鄲榮一直在邊兒上默默旁觀。
此前,邯鄲榮問過荀貞為何空懸中尉功曹一職,不擇賢任用,荀貞告訴他,說有一弟名叫劉備,涿郡人,武勇出眾,乃是漢家宗室,這中尉功曹一職就是給他留的。
劉備囊日從盧植在緱氏山讀書時,與盧廣是同學,盧廣對劉備印象不深,評價亦不甚高。
邯鄲榮原本十分疑惑荀貞為何會把中尉功曹這麼重要的職務留給劉備,今日得見,乃知劉備確實不凡。就不說劉備身具異相,也不說他的言談舉止,只說跟著他來的關張簡三人,關張俱虎背熊腰,顧盼含威,一看即知必有超乎常人的武勇,簡雍從容大方,亦絕非常人,劉備能得他三人追從,顯然是個傑士。
邯鄲榮在觀人上比盧廣強得多,雖亦有些門第之間,略輕視劉備等同寒門的出身,然既然看出劉備是個傑士,又兼之荀貞口口聲聲「劉備,吾弟也」,對劉備當然客氣禮敬。
他說道:「久聞君名,終得相見。俗云:『聞名不如見面』,今信也夫!」
「備久聞邯鄲氏乃趙之後裔,冀州名族,慕名已久,今有幸得與君識,幸甚幸甚!……,先帝朝時,有廷尉姓邯鄲諱義者,不知是否出自君家?」
「不是。我邯鄲氏郡望有二,一在趙郡,一在潁川,君所言之邯鄲義是出自潁川邯鄲氏。」
「噢?原來潁川亦有君姓之宗支,……,這麼說來,君與中尉倒是很有緣分。」
邯鄲義是先帝年間的人,曾任朝中廷尉。當年先帝借宦官之力誅殺跋扈將軍梁冀,受牽連的公卿、列校、刺史、太守國相死者數十人,梁冀的故吏、賓客被免黜者三百餘人,朝廷為之一空,唯與郭林宗等齊名的尹勳、袁紹的族曾祖時任光祿勳的袁盱和廷尉邯鄲義因為有功而未受黜免。
邯鄲義雖有名於前朝,可畢竟是二十年前的事兒了,要非劉備提起,便是作為邯鄲義同郡人的荀貞也不記得還有這麼一個前朝的名人。他轉目看了眼劉備,心道:「記得在軍中時,有時閒談,說起朝中的公卿『貴人』、州郡的名士豪傑,玄德好多都不太清楚,不意數月未見,連前朝的廷尉他都知道了。……,看來這幾個月,他在家裡沒有閒居,著實做了不少功課。」
邯鄲榮是中尉主簿,劉備是即將上任的中尉功曹,他兩人日後就是同事了。對邯鄲榮這個本地冠族出身的「地頭蛇」,劉備極是有禮。
兩人寒暄過了,劉備拾起話頭,又說起荀貞募兵之事,說道:「備等自入趙地,一路行來,常聞縣民歌贊兄長擊賊定郡之功勞。左須、黃髯先後為兄長所敗,或死或降,地方為之一寧,遠近無不敬服,兄之赫赫威名,備深慕之。」
「左須、黃髯都是黃巾餘部,敗軍之將,又都是新來趙郡不久,立足未穩,敗之不難。玄德,此兩人纖芥之疾也,王當才是趙地的心腹大患啊!」
「我在路上也聽說王當之名了,縣人說他擁眾數千,嘯聚郡西北之山中,是趙郡的積年大寇。」
「是啊!你來的路上想必也見到遍佈郡縣的流民了,深冬乏食,天寒地凍,流民無所依,定有從賊者,待到來年,王當的聲勢必然大振,他且又勾結常山褚飛燕,欲引褚飛燕入我趙地。臥榻之側,有這頭凶虎盤踞,我這些天每思及此,常寢食不安,……,玄德,千盼萬盼,總算等到你來了,我可以寬心了也。」
「早知郡中有此等大賊,備這次來,該多帶些鄉中的輕勇少年為兄長助力。」
劉備這次來,不是來打仗的,是來就任趙郡的中尉主簿的,沒帶太多人,除了關張簡,只帶了四五個親近的鄉中少年從行,——這幾個少年也跟著進了中尉府,在後邊跟著。
「哈哈,有你、雲長、益德、憲和在,足矣。」
荀貞回首,示意關羽、張飛、簡雍跟上,當著劉備的面,詢問他三人:「卿等均傑士也,今從玄德來我郡中,非美職無以相配,不知諸卿是欲從文、還是欲從武?如欲從文,則玄德的功曹院裡尚有數職空缺,如欲從武,則我才募了千餘兵卒,正缺猛士以率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