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827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39
11 回天轉地將軍手 身輕名士一文錢

    李延報畢,過了好一會兒,車中才有個聲音不緊不慢地傳出:「荀將軍到了?稍等片刻,待我下車相迎。」

    荀貞接口說道:「將軍遠來,道必辛苦,不敢勞動將軍下車。前邊不遠就是縣城了,我請在前為將軍引導,請將軍入城。」說完這句話,他向車中揖了一揖,轉身即走。

    李延愕然,看了看他離去,又往車中看了眼,急追趕上來,說道:「荀侯請留步,孔公這就下車了。」

    荀貞笑道:「孔公大駕遠來,路上辛苦,就請孔公安坐車中,由我在前引導。」說著話,腳步不停,徑往前走。

    李延想攔,又不好失禮,只好看荀貞離去。

    戲志才、荀成等人,加上本在孔伷車隊中的樂進、郭俊、杜佑等人俱相繼跟上,隨荀貞而去。

    樂進此前和郡吏、士人出縣三十里往迎孔伷,原是乘車去的,現下見荀貞步行,他也就沒再乘車,亦徒步相從。

    他邊走邊心中想道:「主公給孔伷三分面子,過來接他,他卻拿大,叫人喚主公到車前來見,又擺開精甲在車前,有荀仲仁帶精兵迎他、給他下馬威的前事在,主公只當是他的反擊,或尚能忍,然主公已至車前,他卻得寸進尺,依然高坐車中,把主公冷落在外,好半天才出聲,主公要再等他下車,他還不定會怎樣拿大!他畢竟是豫州刺史,與主公有同盟之誼,他若是拿大,主公卻也不好當場撕破臉,當下之時,自是一走了之最好,也算是回敬孔伷的過分傲慢無禮。」

    對荀貞的臨機應變,樂進欽佩得很。

    眼看已走出了百餘步,又入到了那兩千精甲的對陣中,孔伷車中仍無動靜,戲志才回頭看了一眼,心中想道:「這孔伷看來毫無臨機應變之才,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荀貞由城前得李延相召,移步豫州軍前,坦然過精甲之陣,親迎到孔伷車外,沒有半點不滿之色,看似對孔伷非常敬重,可卻只說了一句話,轉身就走,這肯定是出乎了本正「揚眉吐氣」的孔伷之預料,孔伷如有幹才,在此時不會毫無反應,可車中卻至今沉默無聲,想來無他緣故,只能是因孔伷驟逢此變,驚愕之下,不知如何應對,是故竟至無話可說、無令可發。

    荀成去時,帶了一千五百步騎,這時,這些部隊在豫州軍的後邊,荀成跟著荀貞出了精甲陣,得了荀貞之令,便即翻身上馬,從邊道兜轉回去,帶了這些步騎繞開大道,自歸本營去了。

    樂進、郭俊、杜佑等人近至荀貞身側。

    樂進對荀貞說道:「君侯,我等迎住方伯後,來縣中的這一路上,方伯頗是冷遇我等,對我等愛答不理。」

    郭俊說道:「我與仲仁兄在郡界接住方伯後,仲仁兄本主動請纓,請為方伯在前開道,卻被方伯留在軍尾隨從。」

    荀貞笑了笑,沒說話。

    郭俊又道:「方伯見仲仁兄與我共迎他,私下問我,問君侯帶了多少兵馬入郡,帶了多少糧秣從行,又問君侯分兵遣去父城、鄢陵諸縣是為何意。」

    荀貞笑道:「君怎麼回答的?」

    郭俊答道:「我以實言答之:君侯入郡時帶兵兩萬,入郡後,潁川壯士相投者甚眾,旬日間部眾已增數千;君侯從行帶的糧秣不多,但入郡後,郡中士民夾道迎之,郡縣出糧以奉;君侯分兵去郡北、郡南,是為與酸棗通聲氣、迎孫將軍入境。」

    「豫州又是怎麼說的?」

    郭俊答道:「再無它言。」

    荀貞又笑了笑,說道:「卿等不必從我,在這裡等孔豫州。」

    樂進、郭俊、杜佑等人是潁川的郡吏、士人,他們本就是去迎接孔伷的,現下孔伷迎到,於情於理,他們不好丟下不理,眾人應諾。

    樂進問道:「孔公今至,原定晚上給他洗塵,主公來不來?」

    「我就不去了。文謙,你代我轉告豫州,為鼓舞士氣,以備出戰討董,我明天要檢閱部隊,豫州如有空閒,請他來我營中觀看。」

    「檢閱部隊」不是荀貞臨時而來的念頭,他早就有此打算了。他軍中新卒挺多,都是沒上過戰場的,戰場是死生之地,必然會有人害怕,那麼在開戰前搞個閱兵,把部隊集中到一起,有句話說「人多勢眾」,一看有這麼多同袍,膽怯害怕的可能也會膽壯起來,士氣也就高了。

    樂進應道:「諾。」

    留下樂進等人等待孔伷,荀貞、荀攸等轉路向城南,隨在荀成帶的步騎後歸還本營。

    走到半路,聽見鼓角聲響,戲志才又回望道上,見豫州軍馬直到此時才重開拔行動。

    卻說豫州軍中,孔伷的坐車裡邊不止坐了孔伷一人,還有兩三個他信用的從事、校尉,李延亦在其中。

    孔伷是老一輩的名士了,今年五十多歲,鬚髮皆稀,頭巾折了一角,卻是「林宗巾」,寬衣長袖,手持拂塵,一副名士風派,只是風流雖有,這會兒他臉上卻不太好看。

    在他對面坐有一人,年約四旬,狀貌清癯,頷下鬍鬚十分茂盛,與孔伷的稀發疏須正是相映成趣。此人名叫孔德,魯國人氏,與孔融系出同族,現為州中從事。

    魯國孔氏乃孔子之後,聖人苗裔,經書傳家,素為海內重,因在豫州境內,其族中人更是常得州中征辟,經常有人出仕州府,如孔融,再如孔融之前的孔褒、孔方等,都擔任過州中從事。孔融在州中時,孔德尚未入府,他是在孔伷掌了實權後才被征辟入到府中的。

    孔伷也姓孔,雖和魯國孔氏沒什麼關係,可畢竟同姓,所以孔德入到府中後便極得他的重用。

    此時見孔伷呆坐車中,漲紅了臉,緊緊攥著拂塵,胸前一起一落,顯是氣憤非常,孔德勸慰他了兩句,隨之說道:「荀侯雖荀家子弟,然觀他的過往,卻是以軍功而得擢遷,他久帶部伍,常行征戰,難免會猛粗少文,行事魯莽了些,缺些禮數,方伯也不必太過和他計較。」

    孔伷堂堂本州刺史,行征虜將軍,統兵來到了本州郡內,卻被荀貞「輕視無禮」,把他氣得夠嗆,好容易緩過氣來,顫著聲說道:「初聞他要來潁川與我會兵,我本還挺高興,以為有了他來後,我豫州的討董聲勢就不比冀州、也不比酸棗弱了,可卻殊未料到,此子竟是如此無禮!先故意以精兵迎我,又不得我的同意便就分兵駐紮郡中南北,潁川郡吏郭俊、杜佑、樂進諸輩亦口口聲聲都是『荀侯』,儼然以其門下走狗自居,輕慢於我,這究竟是豫州的潁川,還是他荀貞的潁川?便是他為本郡人,也不能如此欺我!實難忍也,實難忍也。」

    說了這麼一大通,他覺得還不夠,又道:「他雖是潁陰侯、二千石太守,可今次起兵卻不過是個行建威將軍罷了,我可是行征虜將軍,位當在他之上,他怎能如此無禮,如此無禮!」

    漢家的將軍號中,雜號雖都比重號為輕,可就像太尉略高過司徒一樣,雜號裡邊如細分之,也是高低上下的,最貴重的是四征、四鎮將軍,即征東、征西、征南、征北和鎮東、鎮西、鎮南、鎮北這八個將軍號,較之別的雜號略高一點,是雜號裡最尊貴的。

    孔伷被表為「行征虜將軍」,這個征虜將軍不是「四征」之一,可帶了個「征」字,故此在孔伷的自以為裡,他要比荀貞位高。

    ——從這一點,其實就能很清楚地看出孔伷和荀貞的不同了,荀貞壓根就沒把「行建威將軍」這個稱號當回事兒,之前在潁川郡府,他當著滿院郡吏的面自言此將軍號不過是為討董作戰方便罷了,當不得真,比不上真將軍,可孔伷卻抓著自己的將軍號不放,以之為耀,並還主觀地提高自家這個將軍號的地位,自覺要高過荀貞,敝帚自珍,重名輕實,卻是可發一笑。

    李延說道:「明公所言甚是。」

    孔德說道:「明公息怒。」

    「郡治縣外,萬軍部中,士民面前,他如此輕慢於我,人皆見之,我如何息怒?」

    如果荀貞是在私下裡不給孔伷面子,孔伷可能還不會惱怒至此,可剛才荀貞卻是在孔伷的部下面前不給他面子,被荀貞這麼輕慢,那些將士部曲會怎麼想?會怎麼看孔伷?會不會小看他?會不會在背後取笑他?而同時看到這一幕的還有潁川郡的郡吏和士人,看那些郡吏吹捧荀貞的無恥作態,他們定不會為孔伷保密,肯定會將此事傳開,如此一來,過不多久,這潁川郡的各地士人必然就會盡知他被荀貞落了臉面,各郡士人來往勤密,假以時日,整個豫州、整個海內恐怕都會知曉此事,待到那時,自家會落個什麼名聲?會有多少人嘲諷笑話他?

    一想起這些,孔伷就覺得臉皮發燙,坐立不安。

    再又由此想到如果因此而丟了威望,那自己以後還有什麼臉面統帶部隊?還有什麼臉面給軍中的將校們發號施令?還有什麼臉面做出威嚴的姿態,讓他們聽從調度?

    對部隊是這樣,對州中郡縣也是這樣。

    想及此,孔伷又覺得荀貞壞了他的權威,憤恨填膺,咬牙切齒,愈是惱恨荀貞。

    他握著拳,狠狠地拍在席上,憤怒之下,忘了手中還拿著拂塵,差點被散開的拂鬚撩住眼睛,慌忙鬆開手,把拂塵扔到了一邊,他說道:「我怒氣難抑,諸卿,你們說,我該怎麼報此大仇?」

    聽得孔伷已把此事升級到了「仇讎」的程度,李延、孔德諸人對視一眼,俱皆沉默。

    能怎麼報仇?還能點起兵馬和荀貞火並不成?

    說到底,這件事是孔伷自己辦差了,誰也不能怪。

    荀貞雖派了精兵去給孔伷下馬威,可那只是大家心知肚明卻沒法放到檯面上來指責荀貞的,因為荀貞大可回答說:他這是為表示對孔伷的敬重,故此才遣兵去迎。更要緊的是,在孔伷到後,荀貞同時也還親到縣外相迎,再挑剔的人在禮節上也挑不出他的錯來。

    孔伷最好的應對辦法應是:先吃下這個暗虧,然後再徐徐找時機報復過去。可孔伷耐不住性子,卻又是叫人去把荀貞從縣外召到軍中,又是擺開精甲陣,這些也都罷了,千不該、萬不該,他不該在荀貞到了車前後還高踞車中,半晌不理。

    試問之:荀貞貴為縣侯,名爵遠比孔伷為高,又是戰功赫赫,帳擁強兵,怎可能會再忍讓不發?真要說輕慢無禮的話,在孔德、李延看來,孔伷才是輕慢無禮。

    孔伷怒道:「卿等為何皆一言不發?」

    車中的這幾個從事個個愁眉苦臉,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回答孔伷。

    孔德有些急智,心道:「荀侯善戰,將來潁川與他聯兵的孫堅也是猛將一員,方伯雖清高名士,可所長不在軍旅,非他兩人對手,又且,荀侯是潁川本地人,民心所向,連潁川太守都只能掛印而歸,方伯如與之硬頂,怕難落好,萬萬是不能與荀侯翻臉的。只是,方伯現正惱怒,萬難聽我勸,我不可拂逆,當順其心意,先以言辭附之,等方伯熄了怒火,再尋機勸說。」

    他開口說道:「荀侯自恃功勛,輕慢明公,確是可惡,但明公身尊肉貴,為海內之望,今至潁川,為國家除賊,豫州百萬士民、數萬將士都在等候著明公的號令,卻也不值得為這等人氣壞了身子,耽誤了大事,潁川郡的吏、士都在恭候著明公的駕臨,諸縣令長也都在靜候聽從明公的將令,明公不如先到縣裡,佈置下軍令,再命荀侯來軍中,面斥其過。」

    又是「海內之望」,又是「百萬士民、數萬將士和潁川的吏士、縣令長都在候令」,得了孔德的奉承,孔伷心氣稍平,怒氣稍減,心道:「荀貞小兒自恃功勛,輕慢於我,雖是暫落了我的臉面,但伯盛說得很對,我帳下四萬餘步騎,潁川各縣的令長都伏首貼耳、候我發令,他荀貞小兒再是驕橫,他荀家再是潁川望族,可他畢竟是個『客軍』,我問得他隨行帶的糧秣似並不多,待其糧盡,看他還有什麼能耐敢與我爭雄,我早晚能讓他來我軍中,負荊請罪。」

    伯盛,是孔德的字。

    有個憂思,深藏在孔伷的心中,他從來沒有對孔德等人講過。

    袁紹在冀州喧賓奪主,以一個小小太守之位而壓得州牧韓馥被迫低頭聽令,自聞荀貞要來潁川會師後,孔伷就一直在想:荀貞善戰,得他會師,固是有利抬高自家在聯軍中的地位,可如果荀貞不從號令,反欲如袁紹那般鳩佔鵲巢、反客為主,他又該如何應對?

    也正是因為了這個擔憂,在擔憂變成現實,被荀貞給了個下馬威後,他才想馬上就給予反擊,只是沒想到,反擊未成,反卻使他自己受到了更大的屈辱,惱羞過後,雖以自家兵馬強盛、荀貞客軍缺糧的事實來安慰自己,可不知為何,他卻還是無法自安,感到了一點的惶恐。

    暖和的陽光下,道路被曬得略微鬆軟,沒有早上走時那麼硬實,車行得也不快,坐在車裡厚厚的墊子上,一點兒不覺得顛簸。孔伷拉開車簾,往外看去,看見披甲持戈的騎士們策馬護衛在他的車子周邊,又聽到前後傳來的步卒、騎兵行軍的偌大聲響,心中略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39
12 自以為得逼負荊 小計略施迫人窮

    第二天上午,荀貞在營閱兵,檢閱諸部。

    孔伷當然沒有去,但卻遣了幾人遠遠覷觀。

    待到下午,這幾人看罷歸來,孔伷細細問了一遍他們的所見。

    這幾人不敢說實話,可也不敢說假話,只能虛實參半,揀孔伷喜歡聽的說了些。

    聽得荀貞軍的精銳不但少,而且在兵馬盛眾、甲械精良上,更是不如豫州軍,荀貞部下有的兵卒居然還是拿得木槍竹戈,這等粗濫的裝備怎能與本部相比?孔伷心有了數分底氣。

    他揮退這幾人,命李延去叫郭俊、杜佑等潁川郡吏來。

    孔伷到了縣後,住進了郡府後宅,郭俊、杜佑諸吏皆在前院辦公,得他相召,來得甚快,不多時來到,郭俊問道:「方伯相召,可是為駐營一事麼?」

    孔伷昨天到陽翟已過午時,進了縣裡又赴郡宴請,沒有顧上安營紮寨之事,現下數萬豫州兵馬還都露天待在縣外的野地上。

    孔伷說道:「築營一事不急,我召你們來是另有要事。」

    「請方伯示下。」

    孔伷拿著手的玉如意在案上輕敲了兩下,——昨天那個拂塵差點傷了他的眼,他一怒之下,將之丟了,換了現下這個玉如意拿在手賞玩。他說道:「汝郡乃我豫州大郡,又在討董前線,郡位不可久懸,今汝郡太守掛印辭,我欲擇一人,表守汝郡,汝等以為如何?」

    杜佑答道:「臨此兵事大興,外有董卓軍威逼,內有諸路義兵入駐之際,諸縣本已騷動,百姓多懷不安,倘若再倉促擇人臨郡,佑等恐會更增郡縣之疑,使百姓越發不寧。而今郡守雖以病辭,然郭功曹諸君久在郡府,皆嫻於政事,方伯如有何差遣,但請示下,郡盡能完成。」

    孔伷哼了聲,心道:「就知汝等會推三拒四,找藉口推辭不願,卻不知此乃是老夫昨晚苦思而得的一招妙計,就等著你們不願,我才好故作退讓,巧施連環,遂我心志。」

    他說道:「汝等所言亦有理,那既如此,……罷了,我雖喜好清淨,不好案牘之勞,然為討董擊逆,為國家計,說不得,卻也只能暫代起汝郡的郡事,以免誤了軍機了。」

    杜佑、郭俊諸人沒想到他會冒出這麼一句,俱皆呆楞。

    孔伷見他們呆若木雞,啞口無言,心暢快,說道:「你們且先回府,把汝郡的民、糧簿拿來給我,待我看後再議它事。」

    孔伷是豫州刺史,現又統兵數萬入郡,他要代替潁川郡守的位,杜佑、郭俊等人也不能硬頂拒絕,無奈,諸人只好應諾。

    出了門外,杜佑和郭俊商量:「實未料到方伯竟欲代理我郡郡事,他問我等要郡府的民、糧簿,民為假、糧為真,明是因知荀侯此來沒有帶多少糧秣,所以他想以斷糧來要挾荀侯。」

    郭俊說道:「我等速去荀侯營,將此事告之。」

    杜佑等人皆點頭同意。

    諸人聯袂趕去荀貞營,在校場上找到了荀貞。

    荀貞剛檢閱過諸部不久,正在校場的將台上與諸部校尉、司馬說話,評點今日各部的表現,見郭俊、杜佑等來到,請他們登上台來。

    郭俊說道:「君侯請借一步說話。」

    荀貞見他神色沉重,知或是有大事發生,遂和他來到台角,問道:「有何事體,這般神秘?」

    「君侯,大事不好。」

    「怎麼?」

    郭俊把適才見孔伷的經過詳述一遍,最後氣憤憤地說道:「孔公這分明是想借查糧的機會為難君侯,他素有高名在外,卻未料到如此小肚雞腸。」

    荀貞沉吟了下,沒接郭俊的話頭,反而問道:「你剛才說,豫州召你們去,只說了欲代守本郡一事,卻沒與你們商議築營之事?」

    「沒有。我等本以為他召我等去見是為議築營之事,但他對此卻隻字未提,沒與我等商量。」

    荀貞心道:「數萬軍馬露宿野外,近在城郊,一天可以,兩天可以,三天、四天乃至更久卻就不行了,便是將士沒有怨言,無有營寨約束,百姓肯定會受其害,孔伷雖無軍旅之才,可對這點道理不會不知,而他卻隻字不提安營紮寨之事,……他這是在想奪我的營寨啊!」

    荀貞定下心來,又細忖片刻,心又想道:「不錯,孔伷此招分明是『連環計』,先以退為進,拿下潁川郡權,然後再以糧逼我,奪我營寨,……我如一時不察,還真有可能上當,只可惜今已被我看破,略施小計,我便可將之破去。」

    他心有了定見,不慌不忙,對郭俊說道:「豫州軍馬數萬,豈能久駐野外?孔豫州雖軍紀嚴明,可縣內外的百姓不知虛實,卻必會惶恐害怕。君與杜君等人再去見一見孔豫州,請他及早擇地安營,以撫縣人。」

    「……,那方伯欲代理郡務,查看郡糧一事?」

    「郡府之糧,多已在我軍,同為討董伸義的聯軍,孔豫州還能問我要回去不成?」

    郭俊還是面帶憂色,說道:「話雖如此說,可只怕方伯……。」

    荀貞笑道:「君勿憂也,我自有對策。」

    郭俊見他胸有成竹,便不再多說,叫上杜佑等人又急匆匆去求見孔伷。

    孔伷早得了下人的來報,知道郭俊、杜佑等人一出門就往荀貞營去了,此時見他們過來求見,料應是從荀貞那裡問來了應對之策,便命放入門內,自在堂上好整以暇地等待,心道:「我是豫州刺史,代理一下本州郡國的郡務是理所當然,我且看荀貞小兒有何應對?」

    郭俊、杜佑等入到院,登堂行禮。

    孔伷明知故問,問道:「汝等可是取了民、糧簿來麼?呈上我看。」

    郭俊說道:「民、糧簿分在各曹,曹掾不知去了哪裡,一時取不出來。」

    「既沒取了簿來,來求見我是為何事?」

    「還是為兵馬築營一事。」

    「嗯?」

    「好叫明公知曉:明公雖御下甚嚴,軍紀森然,可縣人小民哪裡能知明公的威明?今乍見數萬步騎雄兵入駐,近在縣郊,甲旗曜日,肅殺沖霄,天地為感,河動城搖,無不害怕驚懼,庸人自擾,是故我等敢請明公能及早擇一良地,安營紮寨,既宣威德,以撫小民。」

    孔伷心道:「荀貞豎倒也不蠢,看懂了我的連環計,猜出我查糧是輕,奪他營寨才是重,故而想以百姓為逼,迫我另擇營地,以保自家壁壘。你這小兒,之前那般辱我,我怎能讓你如意?」

    他拿著玉如意晃了兩晃,說道:「汝等既知我軍紀森嚴,又何必擔憂兵會擾民?」

    「我等雖知,可鄉野小民儘是愚夫愚婦……。」

    「不必再說了,汝等快點去把汝郡的民、糧簿拿來給我才是正事。」

    斥退了郭俊、杜佑等人,看著他們灰溜溜地走遠,孔伷坐在堂上,心情大快。

    他摸著玉如意,心想道:「潁川郡府送給荀貞小兒了不少糧,等我拿到了糧簿,就逼他還糧,我料他定不肯還,不打緊,我就再來一次『以退為進』,明叫他還糧是假,故作退讓一步,逼他把營壘讓與我是真,等到奪下了他的營壘,使他威望大失,我才稍可報他的辱我之仇。」

    郭俊、杜佑又去到荀貞的營,將孔伷的話轉述給荀貞。

    荀貞吃了一驚,問道:「君等還沒把糧簿給豫州?」

    「……。」

    郭俊、杜佑沒料到荀貞在聽完話後,問的第一句卻是這個。

    杜佑說道:「君侯,糧簿事小,可方伯要糧簿的意思卻深啊!……君侯請他早擇營地,他又不理,這該如何是好?」

    「他既不理,君等便可告與縣人,也可以告訴豫州軍,就說非是郡府不給地,而是豫州不願立營紮寨。」

    郭俊、杜佑頓明荀貞之意,又驚又喜。

    郭俊說道:「君侯妙計!」

    孔伷剛到陽翟才一天,縣的士人、百姓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幾萬人馬露天留在縣郊的危險性,而豫州軍也可能還沒有意識到孔伷如再不給他們紮營,他們就得接著露宿野外,二月初的天氣,晚上還是很冷的,住在野外,和甲而眠,沒幾個人願意受這苦。

    他們沒有意識到的東西,荀貞提醒他們。可以預料到:得了郭俊、杜佑等的散播消息後,陽翟縣內縣外的士人、百姓定然嘩然一片,豫州軍也必定群情騷動,到了那時,孔伷應付這些事情還來不及,又哪裡還有精力再去找郭俊、杜佑等人和荀貞的麻煩?

    是故,郭俊喜道「妙計」。

    既然孔伷沒有精力再找荀貞的麻煩,相對的,也就不可能再來奪荀貞的營壘了。

    這些只是荀貞「此計」的一方面,還有另一個方面,是郭俊和杜佑等暫時沒有看到的。

    荀貞「此計」的真正目的不是給孔伷添亂,讓他自顧不暇,而是為了壞孔伷在郡的名聲和動搖豫州軍的軍心。

    而又不管是「此計」的哪一方面,事實上,這都只不過是荀貞在看出孔伷欲奪他營寨後的隨手一擊罷了,至於孔伷打算代理潁川郡務,查糧相逼這件事,荀貞是另有對策的。

    郭俊、杜佑等辭別荀貞,回到了縣,當晚就各邀親朋好友聚飲,酒酣耳熱之時,或裝作失言,把孔伷「不肯安營」的事說了出來,或故意唉聲嘆息,引得別人來問,然後再把孔伷「不肯安營」的事情講出,順便表示一下對縣內外士人、百姓宗族、人身安全的擔憂。

    如此,一傳十,十傳百,事關縣安全,消息傳得飛快。

    次日下午,就由數百士民齊聚孔伷門外,共同請願,懇求孔伷儘早擇營安頓。

    不止縣士民來了很多,豫州軍的校尉、軍候們聞聽了此事,也都來找孔伷詢問。

    孔伷焦頭爛額之際,又忽聞得一道消息:孫堅兵入潁川,荀貞上表,表孫堅潁川太守。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40
13 孔德再獻明良策 江東猛虎孫文台

    孔伷聞訊,又驚又怒。

    他召來孔德,懊惱地說道:「悔未聽卿言,沒想到荀將軍還真敢表人為潁川太守。」

    孔伷那個「逼荀貞讓營」的「連環計」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不過在付諸行動前他徵詢了下孔德的意見,孔德當時對他說:「明公此計固然上佳,可以在下看來,似乎還有可商榷之處。」

    孔伷問他:「哪裡可商榷?」

    「今潁川缺守,明公以豫州刺史之身暫理潁川軍政當然是可以的,可萬一荀將軍在知道了此事後索性另擇選一人,上表為潁川太守,明公此計不就落空了麼?」

    孔伷說道:「荀將軍沒這個膽子吧?」

    如今關東討董,雖然互表將軍號,可這只是為了行軍作戰方便,說白了,荀貞的行建威將軍、孔伷的行征虜將軍等等,都只是一個虛號,輕飄飄的,毫無實權,可「潁川太守」這樣的官位卻是有實權的,朝中現雖有董卓亂政,但洛陽的朝廷卻仍還是天下正朔,所謂「唯器與名,不可以假人」,類如潁川這樣的重郡太守,你一個起兵的郡守州刺史去表?太狂妄了點。漢家四百年天下,朝廷積威之下,反正孔伷是沒有膽子擅表人來守的,所以他也不認為荀貞敢。

    孔德道:「關東群起討董,事如成,則大家都是國家功臣,事如不成,則天下勢將紛戰,值此之際,成王敗寇,區區一個潁川太守,荀侯又怎會沒膽子上表?」這層意思不好直對孔伷說,遂說道,「這可說不好。以在下之計,為穩妥起見,潁川的軍政與其由明公親自暫為代理,不如先下手為強,索性表一人守郡,這樣,就算荀侯再另外擇人上表,也名位不正。」

    孔伷一方面不相信荀貞有這個膽子,一方面手頭也沒有合適的人選,——潁川是國家名郡,不是隨便挑個人就能來當太守的,首先一個,名望、資歷得夠,其次一個,還得合乎「三互法」,這樣的人選不好找,因而,孔伷沒有聽從孔德的建議。

    卻未料到,荀貞竟真的就表了孫堅為潁川太守。

    孫堅雖非士人,可他在朝裡做過議郎,又外放任過長沙太守,又有烏程侯的爵位,資歷足夠,同時他也沒有什麼親族、姻親在潁川,他家鄉吳郡的現任太守盛憲更也不是潁川人,所以他亦符合三互法的要求,荀貞表他為潁川太守,至少從道理上來講,沒人能挑出短處來。

    此時聞得荀貞上表孫堅為潁川太守,孔伷追悔莫及,可也晚了,他問孔德道:「孫文台今被荀將軍表為潁川太守,他很快就要率軍抵至陽翟了,伯盛,卿有何計?可解此變?」

    這個時候還能有什麼「應變」?

    孔德答道:「荀將軍雖表了孫文台為潁川太守,可只是上表而已,以我料來,朝廷定不會有覆文,沒有朝廷正式的任命公文,孫文台就名不正、言不順,明公完全可以不理會他。」

    孔伷憂心忡忡,說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潁川郡府的情況你也看到了,府中吏員多偏向荀侯,與我為難,荀侯今表了孫文台為潁川太守,等他一到陽翟,即使沒有朝廷的任命公文下來,郡府上下怕也都會順荀侯心意,奉其為長,待到那時,我就算不理會也無濟於事啊。」

    孔德心道:「這我豈會不知?所以我早前才建議你舉一人為潁川太守。可那時你不聽我之建言,現下縱再追悔不及,又有何用?」說道,「唯今之計,也只有一條了。」

    「噢?是何計也?快講,快講。」

    「好在明公一到陽翟就住進了郡府後宅,這裡是郡守的居所,挨著郡府前院,只要明公不把此宅讓給孫文台,便是郡府上下都心向荀將軍,料來對該不該奉孫文台為長也會心存猶疑。」

    郡府後宅是太守的居所,孫堅雖被荀貞表為了潁川太守,可他如果住不進後宅,這就說明孫堅、荀貞爭不過孔伷,也就是說,他倆的實力不如孔伷,這樣一來,即使大部分的郡吏都心向荀貞,可在孔伷的「硬實力」面前,他們肯定也會掂量再三,而且說不定,反而還能趁此事之機,在展現了「硬實力」後,把那些本已心向荀貞的郡吏們給爭取過來。

    孔伷大喜,說道:「好計,好計!」

    孔德說道:「孫文台被荀將軍表為潁川太守,由一遠郡長沙而得臨國家名郡,定是歡喜非常,我素聞之,他乃當世虎將,猛鷙威強,今為坐實潁川太守之位,說不定他會用強,明公萬不可掉以輕心,須早做佈置,以防他來爭奪後宅。」

    孔伷說道:「我聞報,說孫文台入境只帶了萬餘兵馬,他與荀將軍合兵也才三萬來眾,何有我之兵強馬壯?『用強』?他敢怎麼用強?」

    話雖如此說,可想想荀貞在孫堅到前,只兩萬來人就敢和他對著干,對此卻也是不可不防。他因喚李延等人來,命往軍中選精卒五百,交代:「明日送來府中,我要用為扈衛。」

    不說孔伷佈置,卻說孫堅到了潁川郡界,陳午親迎之,又親自在前導路,把他送到了陽翟。

    荀貞出縣三十里,接住了孫堅。

    兩人相見,自有一番別後再見的喜悅和親熱。

    孫堅帶了萬餘兵馬,荀貞觀之,兵士俱皆雄壯,雖是長途而至,卻士氣高昂,不覺盛讚。

    兩人談談說說,在這萬餘兵馬的擁從下,到了陽翟縣外。

    孫堅觀之,卻見離縣不遠的野地上停駐了數萬步騎,遂遙指問道:「貞之,那是怎麼回事?」

    荀貞答道:「這是孔豫州的部曲。」

    「卻怎麼露宿野地,沒有紮營?」

    「縣南有現成的營壘,孔豫州大概是愛惜之子,不欲將士勞苦,故暫駐野地,以待縣南營吧。」

    「縣南營?」

    「是啊。」

    「縣南營不是卿之駐地麼?」

    孫堅帶了萬餘兵馬來,兵馬初到,安營是頭等大事,所以在迎住孫堅後,荀貞先與他敘了別後之情,隨後就是給他介紹了下提前給他備下的駐營地看他滿意不滿意,孫堅當時順嘴問了下荀貞駐兵何地,荀貞答之「縣南」,故此孫堅知此南營是荀貞的營地。

    聞得孫堅此問,荀貞笑而不語。

    孫堅不是笨人,一看荀貞這態度,再一想他剛入潁川郡界、還沒與荀貞見面就被荀貞表為潁川太守的事,頓時瞭然,心道:「原來孔伷竟是欲奪貞之營地!」

    對荀貞和孔伷相爭之事,在來陽翟的路上,他略聞陳午說了些,對此,他很能理解荀貞。

    加上他,現共有三路兵馬會師潁川,其中他與荀貞這兩路都是遠途而來的「客軍」,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指望從本郡往這裡運輸糧秣不現實,那麼就只有借食潁川和豫州,而他和荀貞兩路人馬相加,共有數萬之眾,人吃馬嚼,日用甚大,如將此後勤供應悉委之於孔伷之手,那就好比是被孔伷掐住了命脈,此次起兵雖是共同討董,可他和荀貞都與孔伷沒有交情,誰知道孔伷是怎麼想的?實在不能放心。所以,即便不為日後作戰的統一指揮計,只為本部的糧秣、軍械供應計,就算荀貞不和孔伷爭,他到了陽翟後也會和孔伷爭一爭這個主導權的。

    只是,他雖略知荀貞與孔伷相爭之事,卻沒想到孔伷竟把主意打到了荀貞的營壘上。

    他是受荀貞之邀來的潁川,與荀貞乃是兩位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頓起了同仇敵愾的心氣,沒再說別的,直接問道:「我聽陳午說,孔豫州現在郡府後宅住?」

    「正是。」

    孫堅喚左右諸將近前,令道:「德彰、德謀、義公,卿等領兵先去縣東,築壘紮營;伯陽、公覆、大茂,卿等點五百步騎甲士,從我入城。」

    縣東是荀貞給孫堅備下的駐營地,吳景、程普、韓當諸將應諾,奔回軍中,呼喝下令,命軍馬轉向東去。

    孫賁、黃蓋、祖茂三將則點了五百精甲,候在孫堅身邊,準備從他入城,——孫賁是孫堅早逝兄長孫羌的長子,本在地方為縣中的「守長」,這次孫堅起兵,他辭去吏職,專來相從;黃蓋是本朝名臣、大孝子黃香的曾孫,他的祖父黃瓚是黃香的第五子,當年從江夏祖宅遷到了零陵安居,乃是江夏黃氏在零陵的一支分支,所以他和黃琬雖分別家在兩郡,其實卻是同宗同輩,早年他出仕郡府,後被舉孝廉,辟公府,零陵在長沙南邊,兩郡接壤,故而他久聞孫堅之名,此回聞得孫堅起兵,於是就帶了些輕俠、食客趕到長沙,投到了孫堅的帳下。

    荀貞知道他這是要幹什麼,笑道:「文台,你剛到,一路遠來辛苦,不如先去我的營中,待我與你接風洗塵之後,等到明天再入城不遲。」

    「卿既然表了我為潁川太守,如今到了郡中,我怎能不先入郡府?且待我先去見過郡府諸吏,安置下了住處,再赴卿宴不遲。」

    「既然卿有此意,那為卿接風洗塵的事兒就等卿見過郡吏再說。……可要我陪卿同去?」

    「不必,卿只需遣一人在前為我引路就是。」

    樂進也跟著荀貞一起來迎孫堅了,荀貞把他叫到近前,笑對孫堅說道:「文謙久在郡府,熟門熟路,並與郡吏皆相熟,就由他為卿引路吧。」

    樂進心道:「孔豫州現在郡府後宅住,我聽孫將軍這意思,『見過諸吏、安置下了住處』云云,明顯是要去趕孔豫州走啊?他才到郡,雖有主公為助,可孔豫州帳下四萬餘兵馬卻遠多於他和主公的聯兵,而他就敢直接去趕孔豫州,……孫將軍到前,主公對我等說『孫文台世之猛將,江東猛虎』,此言一點不差,此人真有虎膽,果是一頭猛虎。」

    孫堅抬頭看了眼天色,這會兒離傍晚還早,他揚鞭點了點前頭數里外的陽翟縣城,說道:「此地離郡府近在咫尺,卿可先回營中為我整治酒食,至多一個時辰,我即可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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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營中點兵尚未畢 遙見數騎絕塵至

    因為孫堅是從郡南來的,所以荀貞和他分道的地方在縣南,離陽翟縣城約二三里遠,距荀貞的營地約有十來裡,荀貞與他暫別之後,馳馬回到了本營。

    到了營中,荀貞先不忙著令給孫堅治備酒席,而是急喚來許仲、荀成、辛璦等各部校尉,下令道:「諸部凡於校場操練者,即刻歸營,凡在帳中者,即刻披甲,命三軍立刻集結備戰,……玉郎,帶汝部騎士出營戒備。」

    許仲等人莫名其妙。

    許仲心道:「君侯不是去迎接孫將軍了麼?方才還遙見孫將軍的部曲從營外道上迤邐而過,旗幟如林,塵土大興,卻怎麼沒過多久君侯就獨自歸來了?還令我等備戰?……孫將軍哪裡去了?為誰備戰?」問道,「敢問君侯:可是出了什麼變故?緣何忽令三軍備戰?」

    荀貞答道:「文台領了五百精銳馳去陽翟了。」

    「馳……。」

    許仲話只說出口了一小半,只說了一個字,便即醒悟,明白了荀貞話裡的意思。

    他和荀成等人對視一眼,包括本來懶懶散散的辛璦,此時也挺直了腰桿,面色嚴肅了起來。

    諸人皆知:孫堅被荀貞表為了潁川太守,而孔伷現正居住在郡府的後宅裡邊,並無相讓之意,孫堅方至縣外,就統五百精卒直入陽翟,所為者何?不言而喻。這顯是衝著孔伷去了。

    荀成問道:「孫將軍部曲何在?」

    「孫將軍令之去了縣東。」

    孫堅給吳景等人的命令是令他們帶兵去縣東築營,可明眼人皆能看出,這道命令其實只是表面上的,想那孫堅作為主將,他親帶五百精銳馳往陽翟,找孔伷的麻煩去了,吳景等人作為他的部將怎可能會真的就沒心沒肺地去紮營安寨?不用說,他們定是去了縣東備戰。

    陽翟縣城在潁水南岸,城北離水頗近,地卑潮濕,不能安營。為防董卓部再入境殺掠,樂進前些時把郡兵悉數調到了城西駐紮。而城南現則是荀貞的營地。在孫堅到前,也許是為了耀武揚威,宣示實力,以「震懾」荀貞,孔伷把他帶來的豫州軍安置在了荀貞營壘的斜對面,即縣南和縣東之間。現在孫堅的部曲去了縣東,在縣東備戰,換言之,也就是說,就現下的三部兵馬形勢來說,荀貞和孫堅兩部剛好把孔伷的豫州軍包在了中間,隱然形成了夾擊之勢。

    許仲心道:「孫將軍方至縣外,便率精銳馳去縣中,這分明是要與孔豫州為難,萬一事不成,又或雖成,卻也必會惹得孔豫州勃然大怒,說不定他就會點兵與我開戰,所以君侯一回營就令我三軍戒備。」

    他又想道:「萬一真的開戰?孫將軍雖是遠道疲兵,可我部卻是養精蓄銳已久,並有縣西的四千郡兵隨時可馳來支援,有心算無心之下,孔豫州部曲雖眾,亦不足畏也。」

    「有心算無心」,這說的自是豫州軍現下毫無準備,而荀貞、孫堅部卻提前做好了部署和預備,如此一來,豫州軍兵馬雖眾,既無營壘為護,又倉促失措,敗之實在不難。

    許仲掌軍既久,早已就不是當年那個「尚氣輕死」的輕俠了,現在的他所思所慮都無關「尚氣」,皆是軍爭勝敗,想通了荀貞叫三軍備戰的緣故,又算清了開戰後的勝負,他只短暫地驚訝了下,便即心中大定,又恢復了安定沉默。

    辛璦問道:「我部騎兵只是出營備戰麼?要不要我遣兩曲精銳先去豫州軍近側監視?」

    「監視」的話,哪裡用得著兩曲騎兵這麼多?辛璦這是想先放兩曲騎士到豫州軍邊兒上,一旦開戰,這兩曲騎兵就能立刻展開衝鋒,可以在第一時間內給沒有營寨保護、宿住野地上的豫州軍造成殺傷,更重要的是,造成慌亂,以方便後繼的荀、孫部騎兵、步卒大舉進攻。

    荀貞心道:「騎兵之長,在迅捷猛烈。玉郎久掌騎軍,多歷戰事,已不再是昔年在潁川從我征討黃巾的那個初出茅廬、唯以性猛為擅的辛家玉郎了,此言深得騎兵三味也。」沉吟片刻,說道,「用不著兩曲這麼多,派四五騎去就夠了,再派幾騎去縣外近處打探。」

    荀貞的營地離豫州軍的駐地不到十五里,騎兵瞬息可至,暫時不必先派人去其近前,待等得了報訊後再去不晚。

    諸將神色嚴肅,立在荀貞身邊的戲志才卻是神態輕鬆。

    他對辛璦等人笑道:「孔豫州一文士也,帳下兵馬雖盛,然皆非嫡系,來源甚雜,如陳、梁、魯、汝南諸國之軍,名歸其統,實各有軍將,孔豫州到縣不肯安營,使之露宿野地,彼輩本就已頗懷不滿,若是討董,或許勉強還能聽從其令,而擊我部,勢必相違。吾料之,今孫將軍入城,孔豫州縱怒而興兵,事必無成。諸君可奉君侯軍令,戒備便是,卻也不需太過緊張。」

    戲志才雖不是出身名族,本人也沒什麼了不得的武勇,然久在荀貞帳下,智謀出眾,諸將早服其能,這時聞得他的分析,俱以為然,神情都輕鬆了一下,齊聲應道:「諾。」

    看著諸將魚貫出帳,立在荀貞近側的荀攸、荀彧神態不一。

    荀攸和戲志才的神態相似,也是很輕鬆。

    荀彧卻蹙著眉頭。

    荀貞看到了,問道:「文若,何事蹙眉?」故意問道,「可是憂孔豫州來攻我,我部或會失利?」

    荀彧搖了搖頭,說道:「誠如志才所論,孔公無軍旅之才,不能與阿兄和孫將軍比,豫州軍成分複雜,軍令不能一統,也遠不能與阿兄和孫將軍部相比,萬一開戰,孔公必敗。」

    「那你是為何事而憂?」

    「阿兄,為了糧秣供應和討董作戰,阿兄與孔公暗鬥是在所難免,可現下孫將軍帶兵進縣,萬一真的徹底激怒了孔公,以致兩軍失和,即便不致發生內鬥,可對討董怕也會不利啊。」

    荀貞心道:「文若之意是『斗而不破』。」

    如只是為了爭個糧秣供應和討董作戰的指揮權,倒是可以斗而不破,可荀貞明知討董的結局,他現在要爭的是日後對豫州的主導權,面對身為豫州刺史的孔伷卻又怎能做到斗而不破?

    荀貞不好作答,默然不語。

    荀攸開口說道:「潁川現雖無郡守,可孔豫州身為州刺史,卻昂然臥居潁川郡府,又欲自理潁川郡事,於情不合,於理難容,郡府裡的郭俊、杜佑諸吏都對此懷有非議,卻也難怪孫將軍在聞知後會直接帶兵進縣。剛才,志才與君也都說了,孔豫州一文士也,無軍旅之才,反正將來討董依靠的還得是君侯和孫將軍,即使和他撕破了臉,想來也不會影響到討董局面。」

    「話雖如此說,可孔公帳下的豫州軍有數萬之眾,佔我潁川聯軍的一半還多,倘若因此之故而使此數萬兵馬不能參與到討董中去,未免可惜。」

    戲志才笑道:「這數萬豫州軍卻非是孔豫州的私兵,而是舉旗討董的義兵,不錯,他們固然是豫州的兵馬,可卻不一定只會肯聽從豫州刺史的命令,君侯乃本州英雄,且亦討董的諸將軍之一也。『良臣擇木而棲』,只要君侯和孫將軍表現出足夠的智略和武勇,那麼豫州軍各部的軍將中,有討董之意的,自然便就知道該聽從誰的命令了,而如果本就是沒有討董心思,只是來濫竽充數的,那麼就算不和孔豫州撕破臉,這部分人馬也不會在討董時出什麼力。」

    說完這番話,戲志才又笑對荀彧說道:「文若,我與卿一別多年,而今重聚,卿仍如冰之清。」又轉對荀貞,笑道,「文若,君家一君子也。」

    戲志才早年和荀彧交情極好,荀貞還是通過荀彧才認識的戲志才。

    戲、荀二人一別多年,歲月的摩擦和積累下,戲志才少了三分當年的高傲,稍有所變,而和早年相比,荀彧卻是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仍如冰之清,依然是一個溫雅持正的君子。

    荀攸和荀彧、荀貞的年歲雖說相仿,可卻差了一輩,他是晚輩,涉及到這類對「長輩」的評價,他不好插口,等話題告一段落,問荀貞道:「君侯,孫將軍言至遲在落暮時必到,要不要令下邊及早備宴?」

    「好。」

    荀攸出了帳外,把給孫堅整治筵席的命令傳下,順便繞到望樓處,登高眺望,觀看各部備戰,只見營中旗幟起伏,只聞各處號令不斷,成千上萬的兵卒或從校場歸來,或從帳中奔出,各持兵披甲,急忙忙地往本部將旗所豎立處集結,又見辛璦已點齊騎兵,正帶著他們絡繹出營。

    正是:旌旗揮召萬夫擁,將軍一令千軍動。

    樓高風冷,荀攸穿得有點薄,看了不多會兒,難耐風寒,就準備下樓歸帳,便在這時,遠遠望見正在出營的辛璦部騎兵忽然分向左右,讓開了一條道路出來。

    他駐足遠觀之,遙見數騎從營外馳卷而入。

    只見那數騎入到營中後,紛紛從馬上跳下,值守營門的曲長上前,問了幾句話,隨即衝著這幾騎中的當先一人躬身行禮。辛璦本在騎兵隊伍的最末,這時快步出來,趕到了這幾個騎士身前,亦對那個當先之人行了個軍禮,旋即轉身,領著他們往中軍而來。

    荀攸心中一動,心道:「莫不是?」

    他忙從望樓上下去,回到荀貞的帳前,因尚不能確定來者是誰,故此沒有急著入帳稟報荀貞,只是在帳外相候,等不多時,看見辛璦和那幾個騎士大步來到,帶頭的那個騎士赤幘黑甲,可不正是孫堅?荀攸下意識地仰頭看天,日懸西天,天光仍好,紅霞猶未起,暮色尚未至。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40
15 李孟續仗劍榻前 荀公達夜還如意

    聽到帳外荀攸和孫堅說話的聲音,帳內荀貞顧視戲志才、荀彧諸人,笑道:「台到了!卿等從我出迎。」他振袂而起,按劍先行,帶著戲志才等掀開帳幕,外出相迎。

    這裡是荀貞的軍營,孫堅不好帶太多騎士隨從,故此只帶了孫賁、黃蓋、祖茂幾將,別的那些騎士他或者打發去了縣東,或者留在了郡府,見荀貞從帳出來,他停下和荀攸的話頭,笑吟吟對荀貞說道:「我說至多一個時辰便即可來赴卿宴,如何?」

    「將軍真信人也!」

    孫堅哈哈大笑。

    「事情辦得可順利?」

    孫堅不屑地說道:「見我領兵直入,他嚇得癱軟榻上,駭不能言,連站都站不起來,這樣的人竟也能為一州刺史?可笑,可笑。要非看卿面,如此徒擁虛名之輩,我一刀便將之剁了。」

    荀貞心知,「如此徒擁虛名之輩,我一刀便將之剁了」這種事,孫堅可不是吹牛,在原本的歷史上他可真是「剁」過「這樣的人」,而且還不止「剁」了一個,先是王叡,後是張咨。

    要說起來,這王叡、張咨和孔伷還真都是一路人,無論名望、能力,都極其相似,如出一轍。

    首先,此三人皆是出自州郡右姓,名滿天下,俱為名士一流,為士林所重;其次,此三人皆是空有其名,而無其實,也即孫堅所謂的「徒擁虛名」。

    王叡一個堂堂的荊州刺史,卻竟被孫堅以「坐無所知」,也就是「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罪過」的原因給活生生地逼死在樓上不提,那張咨一個不知兵的士,在孫堅統數萬眾入到南陽、向他借糧時,卻竟然聽信手下的話,認為孫堅是鄰郡的太守,沒有資格問他南陽要糧,因而拒絕,拒絕後竟還又敢去赴孫堅的宴,要知孫堅可是就在前不久才剛以「坐無所知」為辭殺掉了王叡,不但不自量力,而且這般地看不清形勢,不知進退自保,下場可知。

    孔伷也差不多,並無軍旅之才,執銳之干,唯能清談高論,噓枯吹生,換句話說,他也就是能做個清談的名士,既然如此,那便有點自知之明,不要和荀貞這樣的當世英傑、和孫堅這樣的當時虎將相爭就是,偏還又不甘,自以為兵多將廣,非要相爭,要非是如孫堅所說的「看荀貞的面」,不欲殺荀貞的家鄉刺史,他此時沒準兒還真就早已成一具倒屍了。

    荀貞問道:「孔豫州現在何處?」

    「他身邊兩個從事倒還有點膽色,一個叫李延,一個叫孔德,尤其那個叫李延的,忠心護主,在我登入堂上後,他仗劍榻前,怒髮衝冠,喝聲如雷,斥我無禮。我喜他膽色,放了他與孔德架著孔伷去了,現下,孔伷應是已回到豫州軍了吧。」

    荀貞心道:「我早些時去迎孔伷,便是這個李延來請的我去豫州軍,當時我見他貌不驚人,拘謹守禮,並不以為意,卻不料板蕩識忠臣,此人卻是有大勇之人啊。」

    就不說孫堅帶的那些精銳步騎甲士,只說敢在孫堅這頭猛虎面前拔劍喝斥,李延的膽色就絕不止孫堅說的「有點」,而是「很有點」。

    聽了孔伷應是已回到豫州軍,荀貞不再多問,笑請孫堅入帳,說道:「沒想到卿來得這麼快,給卿接風洗塵的酒食還沒來得及布下,卿與諸君且請先入帳閒坐,稍待片刻。」

    孫堅喚孫賁近前,指著孫賁手一物,笑對荀貞說道:「孔伷離了堂上後,我在案上見到了此物,渾然無瑕,瑩潤可玩,便順手帶了來,送給卿。」

    荀貞看去,卻見是一柄玉如意。

    孫堅是個猛將,對這種名士所好之物沒什麼興趣,荀貞也沒什麼興趣,示意荀攸上前接住,笑道:「君如玉,觸手也溫。孔豫州海內名士,這必是他的心愛之物,台,你我卻不好奪愛。公達,你立刻馳騎親去豫州軍,將此物還給孔豫州。」

    頓了頓,荀貞又道:「有匪君,如切如磋。我聞昔年汝南許叔重曾說『玉,石之美者有五德』,只是我讀書不精,記不清楚第三德是什麼了,你問問孔豫州,請他教我。」

    許叔重就是許慎,章、安帝時的名儒,其所著之《說解字》是世界上最早的字典之一,且開創了部首檢字的先河,是汝南有名的先賢。他曾說過玉之美,有五德,第三德是「其聲舒揚,專以遠聞,智之方也」,玉石的聲音舒展清揚,傳播久遠,這是富有智慧和遠謀的表現。

    荀貞既提到了這第三德,當然肯定不會不知這第三德說的是什麼,之所以叫荀攸去問問孔伷,卻明顯是為了告誡孔伷:「知人者明,自知者智」,人貴有自知之明,讓他不要再犯糊塗了。

    孫堅不知許慎說的「玉之五德」都是什麼,但他看明白了荀貞的第一點舉措,也即荀貞讓荀攸親去豫州軍,把此玉如意還給孔伷這個命令。他心道:「貞之此計大妙。孔伷被我逐走,必懷羞憤,此時可能正在豫州軍大會諸將,謀議報復,而在這時,公達捧玉如意翩然至,當著滿帳豫州軍諸將的面將之『奉還』給孔伷,孔伷就算不被氣死,他在豫州軍諸將心目的威望也定然會大跌,跌到無可再跌。如此,他便是有心起兵來攻我與貞之,也斷難為也。」

    戲志才、荀彧也看出了這點。

    戲志才撫鬚微笑。

    荀彧面現不忍,欲言又止,像是想勸阻荀貞不要這麼落孔伷的面,可話到嘴邊,還是嚥了回去,心道:「孔公高談名士,無有實才,確如志才所云:數萬豫州軍與其在他帳下,不如聽阿兄之令,更能發揮作用。罷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今討董一起,亂世將至,這豫州刺史之位便是一塊美璧,本非如孔公者能居之,即便阿兄不找他的麻煩,早晚也還會有別人來尋他的麻煩,為了本州的百萬生民,為了漢家能及早安定計,也只能讓他受些委屈了。他如能看清好歹,急流勇退,拱手讓權,對他本人也不失好處,總勝過將來死在亂。」

    荀彧固是秀雅君,可同時他卻也是一個有智慧的現實主義者,而非心軟的濫好人一個。

    荀攸接令,拿了玉如意,因穿的薄,找了件大氅披上,自去牽馬出營。

    荀貞與孫堅攜手共入帳。

    沒等太久,酒食流水也似地被送了進來。

    天漸暮至,外有帳幕相隔,帳的採光不好,提前昏暗下來,燃起粗大的蠟燭,燭火通明,荀貞為主,孫堅為客,餘眾作陪,行酒布食,很快,帳的氣氛便熱鬧起來。

    軍本是不能飲酒,可與孫堅久別,所以荀貞今天破了次例。

    不過雖有酒水,荀貞、孫堅諸人都沒有多飲,畢竟孔伷回到了豫州軍裡,就算有成把握豫州軍不會跟著他來攻荀貞和孫堅,可豫州軍到底有數萬之眾,只要有一成可能存在,就也不能大意。

    菜過五味,帳外的衛士掀開帳幕,冷風撲入帳,燭火為之明滅。

    諸人皆回頭望向帳門口,卻見是荀攸回來了。

    不知何時,夜色已至。

    帳幕落下,荀貞來入帳。

    荀貞停杯看他,笑問道:「可送還給孔豫州了?」

    荀攸答道:「攸親手把玉如意還到了孔豫州的手上。」

    孫堅等人目光齊落在荀攸臉上,見他面色如常,無有異狀,俱皆心道:「公達剛從豫州軍回來,而他面色如常,看來果如所料,這豫州軍是不肯來與我等火拚。」

    荀貞問道:「我讓你的問的話,你問了麼?」

    「問了。」

    「孔豫州怎麼答的?」

    「我到他帳時,他正在大會諸將,在聽了君侯的問話後,他初則大怒,面紅如赤,起身戟指,似欲斥我,可在環顧了一遍帳的諸將後,最終無有一言可說,頹然落座。」

    不用說,這定是豫州軍諸將對孔伷的受辱無動於衷,故此孔伷沒有了底氣,雖是羞憤難當,可卻也不敢斥罵荀攸。

    事情已經明了,面對荀貞和孫堅的聯手,孔伷已被折了銳氣,再無翻身之機,孫堅入主潁川已是定居,而豫州軍則也完全不用再去擔憂了。

    孫堅笑道:「夜風寒涼,來回二三十里,公達,辛苦你了,快來入座,我給你端杯熱酒,暖暖身。」

    給荀攸空出的有位置,他一邊辭謝不敢,一邊入席就坐。待他坐下,孫堅親捧酒給他,他再三推謝,不得辭讓,只好接住飲下。孫堅、孫賁、黃蓋、祖茂諸人皆知荀攸和荀貞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本就情深,現荀攸更又是荀貞的左膀右臂,有了「來回二三十里,辛苦你了」這個由頭引發,孫堅之後,孫賁等人也相繼過來給荀攸端酒。荀攸推辭不得,只好一一飲下,他來回奔行了近三十里地,又是空腹,被輪番轟炸之下,這一晚,卻是他最先醉倒。

    雖是確知了豫州軍不會來攻,但為了保險起見,這一晚,荀貞營的步騎仍是戒備警惕,枕戈待旦,直到次日上午,仍未見有一個豫州兵卒來到,荀貞這才解了軍令,命各部歸還本營。

    孫堅和荀貞昨晚同榻而眠,孫堅昨晚喝得有點多,荀貞起得早,起時他還鼾聲如雷。

    荀貞解了軍令後,坐在案前,取出了曹操的信,心道:「孔伷既已服了軟,台也到了,並順利地入主了潁川郡府,接下來我就該和他細細商議一下孟德邀我倆共同出兵擊董的事了,……不過在這之前,卻還有二事要做。」正尋思間,侍衛帳外的典韋提戟走了進來。

    「阿韋,你怎還未去歇息?」

    昨晚是典韋輪值,他在帳外侍立了一夜,荀貞適才出去傳令時,見趙雲已來接班,便叫他回帳休息,卻沒想到他居然還在帳外。

    典韋瞧了眼兀自橫臥榻上,呼呼大睡的孫堅,沒有吭聲。

    荀貞心道:「這個憨直的兒郎!卻竟然擔憂台會害我?」知這是典韋的忠誠,兼又孫堅還在床上,不好多說,只得搖了搖頭,笑道,「天已大亮,龍在外,你快點回去歇息吧。」

    典韋甕聲說道:「啟稟君侯,營門戍卒來報,說營外來了千許人,領頭的自稱是邯鄲榮。」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40
16 邯鄲榮傾家募兵 蒲觀水公帑召勇

    「公宰來了?」

    荀貞這回起兵來潁川討董,並沒有寫信召邯鄲榮來,現下邯鄲榮卻在營外,這顯是他在聽說了消息後主動趕來相投的。當年在趙郡,邯鄲榮多有功焉,荀貞重他剛健敢為,與他君臣相得,久別不見,常懷思念,今聞其至,甚是歡喜,馬上起身,親到營外去迎。

    來到營門,見轅門外一支軍馬,甲械俱全,約有千人,最前一面大旗,上寫著:「討董義軍」。

    旗下立了三個人,中間那人年有三旬,身材高大,相貌魁昂,黑甲腰劍,可不正是邯鄲榮?

    站在邯鄲榮左右兩邊的兩個人個頭相仿,都比邯鄲榮矮了一頭。

    左邊那人和邯鄲榮一樣,也是三十四五的年紀,眉濃目大,美鬚髯,卻是邯鄲榮的妻弟盧廣,右邊那個年歲稍長,年近四十,黑面短鬚,則是荀貞在趙郡時的中丘縣丞蒲滬。

    盧廣和邯鄲榮一起來,荀貞不奇怪,盧廣不但是邯鄲榮的妻弟,而且還是邯鄲榮從父邯鄲相的女婿,與邯鄲榮自小相識,兩人雖非同產,勝如兄弟,荀貞在趙郡時,因邯鄲榮舉薦之故,對他也很是重用,他今從邯鄲榮齊至半點也不奇怪,可蒲滬卻怎麼也來了?

    現下非是詢問之時,荀貞快步近前。

    人未走到,笑聲先到,他遠遠地伸出手,疾步走向邯鄲榮,歡喜笑道:「公宰!公宰!別之經年,我幾番夢卿,今卿至,吾事諧也!吾事諧也!」

    邯鄲榮撩起衣甲,拜倒地上,大聲說道:「榮拜見將軍。」

    荀貞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他的身前,一邊扶他,一邊責怪地說道:「什麼將軍不將軍的,你我之間還用得著這些虛禮麼?」

    邯鄲榮不肯起身,面帶慚色,說道:「昔年將軍掛印魏郡,南下長沙,榮不能從行,後每思之,常懷羞愧,坐立不安,今日實是羞見將軍。」

    「那時是我讓你回家的,你何來羞愧?快快起來,快快起來。」

    邯鄲榮仍不肯起,說道:「日前我聞將軍起兵討董,軍將至潁川,遂拜對父言:『人以義立身,臣以忠事上,昔未從將軍南下,已失人臣忠義,今將軍起兵討逆,我不可再誤。』我父以為然,於是我召盧廣來,與他盡出兩家資財,整治軍械,在縣中募兵,聞是將軍討董,縣中子弟踴躍相投,募得了五百精敢壯士,中丘縣丞蒲滬,將軍故吏也,聞知此事,亦開縣庫,取財貨,於中丘募兵,得眾四百,今我等共來投效將軍帳下,願為將軍效死,以贖前過。」

    邯鄲榮拜倒時,盧廣、蒲滬也跟著拜倒在了地上,此時齊聲說道:「願為將軍效死!」

    荀貞心道:「邯鄲榮、盧廣盡出家財,募兵投我,不足為奇,可聽公宰話裡,這蒲滬卻竟是用的縣中公帑來募兵投我,卻又是因何之故?我在趙郡時,他雖是中丘縣丞,可嚴格說來,他卻不是我的故吏,而是國相的故吏,我與他雖也相熟,……可似乎也沒熟到這個份兒上?」心中越發疑惑,可現下還不是該詢問之時。

    荀貞再一次攙扶邯鄲榮。

    這次,邯鄲榮起了身,盧廣和蒲滬也隨之起身。

    荀貞笑道:「我已然說了,那時是我讓你歸家的,你既無過,又何來贖過之說?今卿與子公、觀水不遠千里,而來助我,情深意重,我之幸也。」命人安排邯鄲榮、盧廣、蒲滬帶來的兵馬入營安頓,攜了邯鄲榮的手,親帶著他們三人去中軍帥帳。

    到了帳外,正瞧見孫堅剛剛睡起,蹲在帳外洗漱,孫賁、黃蓋、祖茂三人侍立在他的身邊。

    荀貞舉起邯鄲榮的手,笑對孫堅說道:「文台,快來,我給你介紹幾位燕趙豪傑。」

    孫堅吐掉口中的鹽水,撩著盆中的冷水抹了把臉,站起身,接住孫賁遞過來的棉巾,往臉上擦了兩把,打量邯鄲榮三人,笑道:「我聽阿韋和子龍說,有卿的故人從趙國來,可就是這幾位了?」

    「正是。這位就是我曾對你多次提起過的當年我之主簿邯鄲公宰,這位是他的妻弟盧子公,這位是當年我在趙郡時的中丘縣丞蒲觀水,此三位皆人中龍鳳,燕趙之傑也。」

    孫堅把棉巾扔給孫賁,細看邯鄲榮,問荀貞道:「可是『不犯我法,吾邯鄲榮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的那位邯鄲公宰麼?」

    「不犯我法,吾邯鄲榮也,犯我法,吾中尉主簿也」,這句話是邯鄲榮做荀貞的主簿時說過的,荀貞在長沙見到孫堅後曾把此話轉述給孫堅。

    荀貞笑道:「正是。」

    孫堅上前與邯鄲榮三人見禮,對邯鄲榮說道:「久聞君名,今日一見,真州郡之雄,盛名之下無虛士也。」

    邯鄲榮聽荀貞呼孫堅為「文台」,已知此人便是荀貞的生死之交孫堅,尊卑有別,不好直觀之,略略看了眼,心道:「鷹揚虎視,不愧猛將之稱。」下拜行禮,說道,「亦久聞將軍威名,將軍面前,何敢稱『雄』。」

    邯鄲榮等人在帳外和孫堅見禮畢,荀貞引頭,與他們共入帳中。

    邯鄲榮三人帶著部曲趕了一晚上的路,今早剛至,雖然一夜未眠,趕路辛苦,可卻俱無倦色。荀貞問出他們尚未食飯,便叫趙雲命人去捧了飯食來,——典韋被荀貞「趕」回了帳中歇息。

    荀貞與孫堅等人也沒有吃飯,諸人遂共食之。

    吃完飯,荀貞又叫人去喚戲志才等人過來與邯鄲榮相見,再又令人奉上熱湯,自沖泡了茶水,飲以消食,邊喝邊與邯鄲榮等人敘起了舊事。

    直到這時方知,這蒲滬在來投荀貞前,卻依然是中丘縣丞。

    荀貞去趙郡上任是在中平元年,現已過了中平六年,整整六年過去了,實未想到蒲滬居然還在中丘當縣丞。

    這倒是引起了孫堅的慨嘆,孫堅早年以郡司馬之職,因軍功而得被陞遷為鹽瀆縣丞,後又轉任盱眙、下邳兩縣縣丞,前後歷時達十餘年之久,比蒲滬蹉跎此職的時間太長。

    荀貞心道:「難怪蒲滬以公帑募兵,跟著公宰齊來投我,卻原來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猶困居中丘縣丞之位,不得轉遷。他年近四十,功名難立,說不得乾脆行險一博。」又心道,「是了,盧子公是中丘縣人,素與他交好,他定是從盧子公那裡聽說了我起兵討董的事。」

    不管蒲滬是從何而知荀貞起兵,也不管他是為了什麼目的棄職來投,只衝他不惜冒著被治罪的危險用公帑為荀貞募兵,又只衝他不辭千里,跟著邯鄲榮、盧廣齊來投奔,荀貞就決定要厚待他,更何況,荀貞記得他雖不善言辭,可卻頗有才幹,也是一個人才,更決定會重用他。

    話題說到蒲滬身上,荀貞難免問上一句:「君以公帑募兵,中丘令沒有阻止麼?」

    蒲滬答道:「中丘無令,我雖為丞,縣事俱操之我手,我以討董為名,開庫募兵,無人阻攔。」

    荀貞吃驚說道:「中丘無令?是一直沒有令?還是?」

    「自黃巾亂後至今,一直無令。」

    荀貞又驚又奇,不覺為之失笑。

    中丘原本的縣令死在了黃巾亂中,皇甫嵩擊敗張角兄弟,安定了冀州的局面後,朝廷以為中丘無主,當選賢士為繼,以安生民,先後選了三人接任中丘令之職,這三人或儒或武,離中丘或遠或近,最近的一個家在魏郡,離中丘只有百里之遠,可這三人卻或是病故途中,或是為賊所害,竟是沒有一個人能到任的,一年不到,就有三個州郡名士死在了去中丘上任的路上,自此,再沒有人敢接朝廷的征辟,來中丘為令了。這是發生在荀貞任趙國中尉時的事。

    可沒有想到,四五年過去了,居然直到現在中丘仍舊無令,縣位空懸。

    聽荀貞說了這段中丘的往事,孫堅、孫賁等人也忍不住驚奇失笑。

    荀貞想起了當年擊敗黃巾後,因有逼死張角之功,辛璦被朝廷拜為了中丘令,可他辭之不肯,寧從荀貞征伐,心道:「莫非是因當時玉郎不肯前去上任,中丘因而遂成險途?」自知這是無稽之談,卻實在難以化解這如此巧合的驚奇,失笑不已。

    蒲滬安坐席上,神色不變。

    當然,他也可能不是神色沒變,也有可能是因為臉黑,就算變了也看不出來。

    荀貞笑罷,又不覺嘆道:「君之能,我素知也。昔我在趙,君以縣丞代撫民治境,檄縣強宗豪右出錢糧,收攏流民,督促耕種,並興修水利,一年不到,中丘化行,戶有餘糧,民為之安。以君之能,代令守縣多年,功高,而朝廷卻寧使中丘令位久懸,亦無擢君繼任,可嘆啊。」

    蒲滬還是那個黑臉,沒甚表情變化,只是口中說道:「滬德薄才鮮,人微望輕,治縣種種,亦不過是循先賢舊例,乏善可陳,不得朝廷賞用,固應當也。」

    蒲滬說話的語速不快,頗鈍,話短時還好,一旦話長,就說得很慢。

    荀貞毫無不耐之色,耐心聽他說完,說道:「君過謙了。我還記得,當年我為擊山賊,欲募壯勇為軍,缺糧,趙境五縣,君先助之,君不獨材優干濟,亦深顧大局,今君與公宰、子公共前來助我,實為我幸。」

    說話間,戲志才、荀攸、程嘉等人來到。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41
17 身負海內盛名望 雲起河內亦如龍

    戲志才等和邯鄲榮、盧廣諸人皆是舊識,程嘉更不必說,與邯鄲榮意氣相投,早年在趙郡時,還是邯鄲榮把程嘉舉薦給了荀貞。

    眾人相見,別有一番禮揖熱鬧。

    熱鬧過後,分賓主落座,又略敘了些寒暄問候,當下正值關東討董,而邯鄲榮等人又是從冀州來,話題少不了的就會落在「關東聯軍盟主」、「車騎將軍」袁紹身上。

    在戲志才提到袁紹後,邯鄲榮卻沒有先回答他,而是一拍腦門,想起了一事,他轉對荀貞說道:「將軍,我來前,特地去了封信給審正南。」

    審正南,自便是審配了。

    荀貞「噢」了一聲,說道:「魏郡一別,甚久未見,正南如今可好?」

    「韓冀州到任後辟他入了州府,征為從事。將軍也是知道的,正南素性剛正,雖為人吏,凜然如松,卻有不可犯之節,我聽說他在韓冀州府中頗不如意,所以給他去信,本意是想邀他同來潁川,共到將軍帳下效力,只是他給我回信說:他已得袁渤海之邀,不能來投將軍了。」

    韓馥到任後在用人選賢上有兩個舉措,一是遣專騎迎家鄉名士入冀,再一個就是征辟了包括審配在內的一批冀州士人,雙管齊下,欲以此來鞏固他在冀州的統治根基,評心而論,他的這兩個舉措挺好,換了荀貞在他的位置,也會選擇這麼做,只是可惜,舉措雖好,他這個人卻無「人主之能」,能力不足,肚量也不足,卻是沒能把冀州和潁川士人間的關係給處理好。

    韓馥畢竟是潁川人,在感情上親近潁川士人,對冀州的士人本就有三分不信,又碰上審配是個生性剛強的,不會猜韓馥的心思也就算了,動不動還「犯顏直諫」,那麼難免就會冷落他。

    袁紹一心想要起兵,可韓馥雖是他家的「故吏」,因了個人的利益,卻處處給他找麻煩,十分掣肘,為得到冀州的支持,他一直都在爭取韓馥身邊的人,希望能以此來影響州裡的決策,連受到韓馥信用的潁川士人都在他的爭取之列,更別說審配這樣受到韓馥冷落的人了。

    說起來,受到韓馥冷落的冀州士人其實有不少,可在這些士人中,能得到袁紹不遺餘力招攬的現下卻獨有審配一個。

    這是因為三個緣故,一則,自是因審配受韓馥冷落,不得志,二來,是因為審配本人也是個有能力的,以忠烈慷慨聞名,雖非輕俠之士,卻也是英傑一流,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審配家在魏郡,而魏郡挨著河內,河內是袁紹既定的屯兵地,所以魏郡的士人尤得他的重視。

    邯鄲榮給審配去信時,袁紹還未入屯到河內,可卻已經早早地就寫信給審配,邀他同諮合謀,共襄大舉了。袁紹何許人也?此次起兵盟主,又是相邀在前,審配自然就不會再來投荀貞了。

    荀貞心道:「我與正南雖是一場君臣,可也只是一場君臣罷了,既非同宗同族,又無鄉誼之情,遠不能與我和志才、叔業諸人的關係相比,今他既得了袁本初的相邀,袁本初的起兵地又是冀州,正在他的家鄉,那麼他留下來,不來投我也是清理中事。」想到這裡,看了眼邯鄲榮、盧廣、蒲滬三人,又心道,「便是公宰三人,他們如得袁本初相邀,怕也不會千里迢迢地來潁川投我。」設身處地地自忖之,「袁本初門第顯貴,身是聯軍盟主,又是在冀州士人的家鄉起兵,如我是冀州士人,我也不會另投別人,而是如正南一樣徑投袁本初了。」

    荀貞原就是個「厚道人」,這些年宦海沉浮,歷經諸事,雖增了許多城府,多了一些「奸詐」,可本質猶存,並未改變,能夠替別人著想,毫不小肚雞腸,故此,審配雖不來投他,他卻亦無惱,明知邯鄲榮三人可能是「退而求其次」才來投的他,卻也不怒。

    他頷首說道:「袁渤海是我聯軍的盟主,負天下重望,一意匡扶漢室,求賢若渴,正南才清志高,拔群出萃,入到他的帳下,必能得其所用,一展抱負。」

    邯鄲榮取出一封信,呈給荀貞,說道:「正南除給我的回信外,還有一封是寫給將軍的,便是此信了。請將軍觀之。」

    荀貞接住,揭開封泥,細細觀讀。

    審配在信裡沒寫太多,只是道了下舊事,敘了下別情,又說聯軍起兵,聞荀貞欲入駐潁川,祝願荀貞能兵事順利,在信末,他提了一句:說他將從袁紹去河內,河內和潁川相顧,兩軍可成犄角,能遙相呼應,荀貞如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可遣一騎送個信兒至,他必傾力而為。

    荀貞心道:「正南這話的意思是:我如有需要,他會在袁紹那裡為我做個說客。」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而今大軍一起,諸路分兵,常理推斷之:在即將的戰事中,荀貞這一路肯定是會需要到別路人馬的配合的,袁紹做為盟主,在荀貞需要時,審配就可以為荀貞說話,說動袁紹,或親遣兵助之,或令酸棗諸軍助之。

    荀貞合上信,又心道:「正南不知討董的結局,故有此一說。他這番好意,我卻是用不上了。」

    起兵前,袁紹或許一呼百應,可起兵後,酸棗諸軍各擁兵馬,皆兵強馬壯,都有了不小的實力,對袁紹自也就不會仍如以前那麼誠意擁戴了,兼之袁紹又遠在河內,鞭長莫及,無法親自指揮酸棗諸軍,他的那個『盟主』之號說到底不過是虛名罷了,即便真的下令,大約也是調動不了多少酸棗的兵卒的,至於袁術,他們兄弟不和,袁術看不起袁紹,更且還嫉妒他,更是別想著他會遵奉袁紹的命令了,所以審配這封信的好意,荀貞心領,卻是無用上之時。

    荀貞把信放在案上,心道:「正南的好意我雖無用上之時,但他今在袁紹帳下,得袁紹重用,日後卻說不定會有借重他的時候,回信該給他怎麼寫,待到晚上我想好了再說罷。」

    說完審配的事情,邯鄲榮把話題轉到了戲志才方才問的「袁紹」身上。

    他說道:「袁渤海自得了渤海太守之拜後便積極謀求起兵,韓冀州初不願意,數次阻撓,後因橋東郡之檄,又因州府諸吏之勸,再又得潁川諸士之說,遂乃由渤海起兵,願供糧秣,並遣州兵相助。只是,我聞之,他雖明面同意,可實為不得已之舉,對渤海仍甚忌憚。」

    橋瑁的那道詐作三公移書,書一出來時,就有明智之士知是假的,但在初時卻也是哄住了不少人,如韓馥就被騙了,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能做到州郡長吏的在朝中都有熟人,去封信一問就知實情,卻是早在荀貞未到潁川前就已被人揭穿,人皆知了此檄實是出自橋瑁之手。

    不過就算現下已被揭穿也無所謂了,各路州郡本就只是需要一個名義,真假不重要,現在都已經起兵了,便是知檄是假,還能撤軍不成?

    袁紹起兵前的情況,凡是邯鄲榮知道的,荀貞等人也早從各個渠道獲知了,而袁紹起兵後、到河內的近況,邯鄲榮因是當時已經在了來潁川的路上,消息不靈通,卻是所知不多。

    他知道的只有幾件事。

    他說道:「袁渤海在冀州雖為韓冀州所忌,然卻極得州郡長吏、各地豪傑擁護,應者如響、投者如雲,我路過魏郡時,袁渤海尚未至河內,然河內太守王匡已唯袁渤海之命是從,又有原並州武猛從事張揚和南匈奴左賢王於扶羅,聞袁渤海起兵,亦遣使送信,願受驅策。」

    張揚是故並州刺史、執金吾丁原的故吏,早前受何進之令歸本州募兵,未返至洛,何進已死,丁原也死了,他遂留在了上黨附近,去年底,因見董卓作亂朝中,他認為天下要亂,便放開了手腳,舉兵進攻上黨太守,欲擴實力,然而未能取勝,於是轉略數縣,現有兵馬數千。

    於扶羅去年和白波黃巾合兵入侵河東,被董卓遣牛輔帶兵去給了迎頭一擊,雖未大敗,可卻也吃了點小虧,幸得因聞關東將起兵,董卓把牛輔召回了洛陽,他這才未太過折損實力,聞得袁紹起兵後,不管怎麼看,袁紹的前途都要比黃巾坦亮,所以他就舍了黃巾,改投袁紹了。

    荀貞心道:「袁本初承家門之資,養望幾達二十年,交接群豪,又一舉誅滅諸宦,時下之名,如日中升,酸棗奉為盟主,王匡、張揚等豪傑影從,便連於扶羅這等胡人也領兵來投,……如我有他這等的資本,匡定天下,蕩平海內,雖非易事,卻也能減輕許多的困難啊。」

    這個念頭,荀貞也是一想而已,對袁紹他其實沒有什麼羨慕,做人做事,還是要靠能力,只要自己的能力足夠,再難的事也能左丞,而能力若是不夠,名望再大也是無用。

    帳中的人坐得有點多,火爐燒得又旺,微覺悶氣,臨帳門而坐的程嘉把簾幕上的小窗格給掀開了一個,冰涼清新的空氣頓時吹透進來,諸人精神一爽。

    荀貞往外望去,時辰尚早,正看見旭日在天,灑下明亮的光線,映襯得窗格上紅彤彤一片。

    他沉吟心道:「諸路聯軍雖大多已然會師各處,可卻皆按兵不動,孟德說得不錯,各軍自帶的糧秣有限,再拖延些時日,恐就會食盡各散了。袁本初身為盟主,是這次起兵的召集人,也不知他這會兒在想些什麼,又在做些什麼?」

    ……

    袁紹這會兒正在河內的兵營外觀看軍馬操練。

    他拄著長劍,在高台上觀望,只見遠水近城,河水和城池間的野地上步騎縱橫,滿野遍道,兵馬如雲,旌旗如林,金鼓之聲,響遏雲霄,士兵的呼喝喊殺震動四野。

    忽有疾風吹來,捲動台上/將旗,他舉首望之,見天空雲氣成行,由北向南,乃不覺舉劍指之,問道:「此天象何兆也?」

    許攸、逢紀等人在他的身側。

    許攸抬頭望了眼,笑對他道:「望此天象,朝雲如龍,發乎北,騁往南,叱咤焰烈,勢往無前,當是有英雄以民望振袂於河北,為天地所感,威動沖霄,氣奮而所致。」

    這所謂「以民望振袂於河北」的「英雄」說的自是袁紹。

    袁紹撫鬚而笑。

    卻是廣陵起了「王者之氣」之後,在這河內也出了一道「如龍之氣」。這雲氣之說,本是附會之言,程嘉、許攸二人如是碰到一起,也不知能否爭出個誰真誰假。

    逢紀卻道:「今明公雖得天下民望,然韓冀州對明公卻仍很是提防,數以糧儲不足為藉口,不肯痛快地給明公供應糧秣,今大兵會合,糧不可斷,明公對此一定要多加留意,早思對策。」

    袁紹頷首,按劍說道:「韓文節防我過甚而不思天下大義,此真可憾之事也!」

    韓馥是冀州牧,他不肯痛快地給袁紹軍糧,袁紹要想解決這個麻煩,沒有別的好辦法,只能奪冀州而自有之了,——這件事,許攸、逢紀在私下裡都對袁紹說過,袁紹現為關東盟主,自號車騎將軍,一個渤海郡哪裡能住得下他?便是他無野心,許攸、逢紀等人也不甘願。

    不過,正如荀貞現在不好下手奪徐州、豫州一樣,袁紹雖已有奪冀之意,可現下也不好立刻動手,他剛起兵,打的旗號是討董,怎能董卓未擊,先鬧內訌,兵向韓馥,來奪冀州?所以這個事情現在也只能是多做考慮,多做謀劃,以圖萬全。

    袁紹轉過話題,問道:「先我遣人赴豫、荊,迎兩州士子,可有信來?」

    袁紹和韓馥一樣都是豫州人,名望再大,也是外客,要想在冀州成就一番事業,離不開家鄉士人的相助,所以他選擇了和韓馥相同的做法,也遣了人去豫州邀迎名士入冀,至若荊州,主要指的是南陽,許攸、逢紀,還有何顒都是南陽人,有他們的相邀,相信會有不少南陽士人來的,——此外,召南陽士人還有另一層意思,袁術在南陽,袁紹這也是為了削弱袁術。

    許攸答道:「料算路程,使者應已到兩州,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有消息傳來,並有豫、荊士人到了。」

    袁紹點了點頭。

    逢紀的心思沒在雲氣、人才這些雜事上,他考慮的是起兵作戰事宜,待袁紹、許攸的問答告一段落,他又說道:「曹將軍兩次來信,請明公號令諸軍進擊董卓,明公皆以缺糧難進為由,沒有應其所請。明公所言固是實情,可曹將軍所說的『酸棗諸軍,聯兵屯駐不進,時日如久,一旦糧盡,必皆星散去』也是實情,諸軍一旦星散,討董之事難復再提倒也罷了,萬一董卓趁機出兵,分而擊之,河內必首當其衝。此事,明公亦不可不深思之,也需應早做謀劃。」

    袁紹沉吟說道:「孟德上封信裡說,如酸棗諸軍再不動,他就打算和貞之共擊董卓。貞之長於軍略,又有孫堅為助,他如與孟德聯兵進擊,倒是可稍減我河內受到的壓力。」

    「那明公的意思是?」

    「我寫信兩封,命人分送給貞之和孟德,叫他倆聯兵擊董,並告之他倆,我會遣兵相助。再寫一封信給孟卓,讓他盡力說服酸棗諸軍,最好也能助貞之和孟德一臂之力。」

    逢紀說道:「如此甚好。」

    當然好了,袁紹身為此次起兵的盟主,必是董卓要首先重點打擊的對象,酸棗、潁川、南陽諸軍如果皆不動,河內的壓力就會極大,可如果荀貞、曹操肯主動進擊董卓,引開董卓部分或大部分的注意力以及精力,河內的壓力自然就會隨之減輕,對袁紹大大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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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一賭約定先鋒注 兩騎策行入孔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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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紹寫成書信,遣人送去酸棗和陽翟。

    不過在他這兩封叫荀貞和曹操聯兵擊董的信到前,荀貞就已經在和孫堅商量進兵之事了。

    孫堅順利入主潁川郡府後,荀貞就開始考慮起兵的事,只是因為邯鄲榮等三人的到來,此事稍微耽擱了一下。卻說那日迎了邯鄲榮等人入營,歡敘整日,當晚,荀貞安排了筵席,給他們接風洗塵,次日,任邯鄲榮、蒲滬皆為別部司馬,他們帶來的那總計千許人馬就由他兩人分別統之,邯鄲榮統帶五百邯鄲子弟,那四百中丘壯士由蒲滬掌領,盧廣則為邯鄲榮之輔。

    安排好了邯鄲榮、盧廣、蒲滬三人,荀貞把孫堅請到自家帳中,與他議事。

    帳中無有別人,只有他兩個人。

    荀貞把曹操邀自己進兵的信拿給孫堅看,待他看罷,說道:「文台,曹將軍邀你我共進兵擊董,卿意下如何?」

    「我來潁川與卿會師,便是為擊董而來的,此事正是應該。」

    荀貞在他問前就知道他會這麼回答,大喜說道:「如此,卿是願與我和孟德共擊董卓了?」

    「然也。」曹操信中寫了酸棗諸軍不願進兵,孫堅看到了,在應了荀貞一句後,他冷笑一聲,又不屑地說道,「酸棗諸公俱以義起兵,而今聯軍屯結,何止二十萬眾,步騎連營,百里不足以駐,如此聲勢,並曾設壇盟誓,狀極慷慨,而卻到最終竟無一人敢進兵擊討,虧得有曹將軍在彼處,勇敢言戰,要不然他們這所謂的『酸棗聯軍』勢必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酸棗諸公或許另有思量,他們願意進兵固好,他們不願意,有你、我、孟德,還有鮑允誠,也能與董卓一戰了。只是,文台啊,我再三思之,以為在進兵擊董前卻還有兩件事需得先辦。」

    「卿且莫言,讓我猜上一猜。」

    「你說。」

    「這第一件事,定是糧。」

    「正是。」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這一路北上,沿途幾乎未得補給,從長沙帶出來的那點糧已所剩不多,料卿軍亦如是。大戰將起,這糧秣,確是需得先備好。」

    「卿以為,這糧秣該從何處備?」

    「我得卿所表,今為潁川太守,這糧,自是當從潁川出,只不過,你我兩軍合兵,共計三萬餘眾,人吃馬嚼,日耗極大,只靠潁川一郡,或是難以盡供。這不足之數?恐怕就只有從別處來了。」

    孫堅說到這裡,他與荀貞相對一笑。

    「這不足之數,恐怕就只有從別處來了」,還能從哪裡來?只有孔伷那裡了。

    孔伷這次起兵,雖有郡國不怎麼響應,如陳國,是因為他親自去了其國內要兵,才勉強給了他兩千人馬,又如沛國,沛國的國相袁忠壓根就不支持袁紹這些人「舉兵向朝」,一個兵卒都沒給孔伷,但是不管是出兵的還是沒出兵的,全州六個郡國卻都出糧了,豫州富庶,六郡出糧,舉全州之力,加上早前州府府庫中所存的食糧,孔伷現如今手裡的糧食可著實不少。

    荀貞說道:「我所說二事,第一是糧,文台你猜對了,那這第二事,卿以為是何?」

    「你我聯軍三萬餘眾,看似不少,然新卒居多,堪用者實不多也,難以克堅,董卓部下或涼州老卒,或洛陽精兵,戰力甚強,牛輔、呂布、李傕、郭汜、樊稠、張濟、徐榮諸將亦皆驍悍,以你我這難以克堅的三萬餘眾擊之,勝數不大,這第二事,定是問孔豫州借兵了。」

    荀貞拍手笑道:「知我者,文台也。」

    孫堅說道:「只是,借糧容易,借兵怕卻不易。」

    「在我看來,卻是借兵容易,借糧不易。」

    「噢?那我便和你打個賭,如何?」

    「什麼賭?」

    「我去借糧,卿去借兵,看誰能先借到,先得者為勝。」

    「賭注為何?」

    「來日出兵擊董,勝者可為先鋒。」

    董卓兵強,涼州鐵騎天下聞名,被他兼併的洛陽諸軍也有不少是敢戰精卒,戰鬥力很強,其帳下諸將亦皆凶悍,尤其呂布,那是一等一的猛將,董卓手上的悍將夠多了,稱得上「猛將如雲」,可為了拉攏呂布,卻也竟會不惜使出和他「誓為父子」的手段,並又是擢為中郎將,又是拜為都亭侯,恩賞有加,以此就足可見其強,其餘如李傕、郭汜、徐榮等也都是出類拔萃的虎臣,可以預見,等到來日荀貞、孫堅聯兵進擊時,這「先鋒」位肯定是個苦差事,可孫堅卻把這個「苦差事」當作勝者的賭注,不說別的,只這份雄烈的豪氣就讓荀貞佩服不已。

    孫堅這般雄猛,荀貞自不甘居後,痛快應道:「好!那就一言為定。」

    「勝者為先鋒。」

    「負者吃風塵。」

    「吃風塵」,意自便是跟在「先鋒」的後邊喝風吃塵了。

    兩人擊掌為誓,又是相對一笑。

    兩事議定,孫堅要回軍中,他臨走前,對荀貞說道:「我還是覺得借糧容易,借兵不易,我不佔你的便宜,今天我不動,多給你一天時間,待到明日我再去找孔豫州借糧。」

    荀貞笑道:「那你怕是就要輸定了。」

    孫堅哈哈一笑,卻仍是不信荀貞所言。

    送走了孫堅,荀貞召來戲志才、荀攸、荀彧、程嘉等人,把和孫堅的打賭以及賭注告訴了他們,說道:「文台以為借糧易,借兵不易,卻是忘了我可是潁川本郡人。」

    程嘉笑道:「這個賭,君侯贏定了。」

    荀貞笑道:「我卻也不佔文台的便宜,今天咱們也不動,待到明日一早,卿等便各行其事吧。」

    戲志才諸人應諾。

    卻是:自孔伷到潁川後,荀貞雖與他見得不多,卻也沒閒著,除每天在軍中操練士卒外,並還連日遣使戲志才、荀攸等人分別造訪豫州軍中的諸路將校,時至今日,凡是有積極進軍、出討董卓之意的將校都已被戲志才等人說動,願意待到荀貞出兵時,與荀貞聯軍並進。

    這件事孫堅不知道,所以他覺得「借兵不易」。

    認真說起來,荀貞在孫堅提出的這個「賭」上已經佔了便宜,所以在又得了孫堅的「一日相讓」後,他卻是不肯再佔孫堅的便宜,而是決定等上一天,和孫堅一起行事。

    次日一早,天沒亮,孫堅就起來了。

    他鼓足了勁就要贏這個賭,略微洗漱了一下,便叫來吳景、孫賁、程普、韓當、黃蓋、祖茂等人,說道:「我要去見孔豫州,卿等留下看守營壁,……大茂,你跟我去。」

    大茂,是祖茂的字。

    孫堅昨天他回來後就把他和荀貞打的賭告訴了吳景等人,吳景諸人皆已知。

    此時見孫堅要去見孔伷,吳景呆了呆,轉頭望瞭望外邊的天色,雖已聞雞鳴,卻猶尚濃黑如墨,不見半點亮光,說道:「天還沒亮,現在就去見孔豫州?」

    「貞之足智多謀,我昨天回來後越想越不安,他一再說借糧不易、借兵容易,說得那麼篤定,也許其中另有你我不知的玄虛,只恨我昨天未及深思,已承諾了讓他一天,要不然昨天我就去找孔豫州了!萬一輸給貞之,來日擊董,你我可就要跟在他後邊吃土喝風了,臉面上怎過得去?思及此,我一宿沒睡好,恨不得過了子夜時就去見孔豫州,哪裡還能再等得到天亮?」

    吳景說道:「現在去見孔豫州也行,只是孔豫州先被將軍趕出郡府,現定懷恨在心,將軍只帶大茂一人去恐是不妥,請將軍稍候,我點上五百精甲,從將軍齊去。」

    「何用那麼多人?我與大茂兩人足矣。」

    諸人見他意決,只得應諾。

    孫堅、祖茂兩人遂出帳披甲,牽了坐騎,在吳景等人的簇擁下出了大營,隨即翻身上馬,各舉了個火把在手,以映道路,馳騁往去豫州的軍駐地。

    孔伷被孫堅趕出了潁川郡府後,無臉面再住城中,便搬到了豫州軍裡邊住。

    他連自住的郡府後宅都沒能保住,更就別再想著去奪荀貞的營壘了,這兩天,豫州軍正在忙著建築營寨,四萬多步騎用來長期駐紮的大營沒那麼好建,直到今日才也只建好了個大概,不過轅門已然建好,孫堅等人到時,應該是營中剛有人出去不久,轅門尚未盡閉,虛掩著。

    見孫堅、祖茂兩騎持火把奔至,轅門守將出來在門口迎住,行了個禮,問道:「將軍踏夜而來,敢問是為何事?」

    孫堅把孔伷趕出了郡府後宅,雖是才到潁川不久,名聲已振,豫州軍中很多將校都認識他,這個轅門守將亦識得孫堅模樣,——也正因為是見孫堅來了,他才主動迎出,小心詢問。

    孫堅也不下馬,說道:「我來見孔豫州。」

    「天色尚早,豫州恐尚未起。」

    「不要緊,我去喚他起。」

    轅門守將能守轅門,自是孔伷的親信,見孫堅來意不善,氣勢洶洶,面現為難,說道:「這……。」

    「我接到軍報,董卓遣步騎五萬,已入潁川郡界。軍情緊急,孔豫州為我州刺史,卻怎能還高臥不起?你速速在前為我引路、通報,如耽誤了軍紀,當以軍法從事。」

    聽得董卓入侵,這轅門守將唬了一跳,不敢再多說,忙應了聲諾,轉過身,在前引路,帶著孫堅等人入了營中。孔伷在中軍住,離轅門甚遠,孫堅等到營外時天還黑著,到了孔伷帳前時天已微亮。這轅門守將請孫堅等先暫停步,然後快步來到帳外,給扈衛的親兵衛士轉述了下孫堅剛才的話,帳外的衛士聽了,董卓步騎五萬犯境?也唬了一跳,連忙入帳內通報。

    孫堅卻不耐煩在帳外多等,叫祖茂看住坐騎,獨身一人徑往帳中去。

    轅門守將和帳外的親兵衛士有心上前阻攔,可見孫堅按劍昂首,氣猛如虎,卻又不敢攔,欲攔不敢間,孫堅已大步進了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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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闖中軍咄咄逼糧 到帥帳訝見有客

    孫堅入到帳內時,孔伷尚未醒,那個去通傳的衛士還在輕言細語地叫他。

    孫堅在邊兒上等了稍頃,見孔伷翻了個身,仍是未醒,於是就上前幾步,近至榻前,撥開那衛士,衝著側臥榻上的孔伷大聲說道:「董卓軍到了!使君快快醒來!」

    天還沒有大亮,帳內外甚是悄靜,孫堅這一嗓子如同雷鳴,頓把孔伷驚醒。

    「什麼?」

    「使君醒了?」

    「……,孫將軍?」

    「正是在下。」

    在自己的帳醒來,睜開眼卻看見孫堅,孔伷以為自己看錯了,可再細看兩眼,的確是孫堅不假,見孫堅身甲腰劍,虎立榻前,孔伷頓時睡意全消,連忙坐起,驚問道:「將軍怎在我帳?你這是?你這是?……將軍這是要做什麼?」

    那衛士在邊兒說道:「稟明公,孫將軍說接到軍報,董卓遣了五萬步騎入犯我境。」

    「啊?五萬步騎?入犯我境?」這個消息比醒來看見孫堅更讓孔伷震驚。

    孫堅說道:「使君且毋驚,此我之虛言是也。」

    「虛言?」孔伷儘管睡意已消,可到底是剛從夢醒來,腦子還有讀不清楚,又先是見孫堅在前,接著又聞董卓來襲,復又聽孫堅說這是假的,短短片刻功夫,有太多令人震驚的東西繼而連三地出現,讓他一下子有讀搞不清楚狀況,只能下意識地接連重複那衛士和孫堅的話。

    「雖是虛言,可有董卓軍略陽城的前鑑,卻或許要不了多久,我這虛言就會變成現實。」

    「噢?」

    「想那董卓,挾持天子,號令朝廷,跋扈不道,實是凶逆之極,而今關東起兵,使君亦在其列,董卓為了自保,以我料來,早晚肯定是會要再來侵我潁川的。」

    「噢。」

    「使君為豫州刺史,有保境之責,為免得董卓再遣軍來犯,我以為,不如使君且先進軍擊之。」

    「噢!」

    董卓軍是不是來襲了,這事兒是真是假,又或者以後會怎麼樣,這些暫都不在孔伷的考慮,他漸漸頭腦清醒起來後,第一個反應是直往那衛士身上看,眼色示意,叫他快讀去召帳外的其他衛士們進來,只可惜,帳雖有燭火,卻是殘燭了,燈火不亮,那衛士又被孫堅擋在身側,看不到他的眼神。孔伷又氣又急,聽著孫堅說話,卻完全是沒過腦子,只諾諾應聲。

    孫堅說了幾句,見孔伷眼直往自家身邊飄,心不在焉的,顯是沒把自己的話聽入耳,乾脆又上前一步,逼近到了榻邊,大聲說道:「使君!」

    孔伷嚇了一跳,身往後挪,總算是把目光轉到了孫堅的身上,「啊」了一聲。

    「使君可聽清我剛才說的話了麼?」

    「聽、聽清了。」

    「我說了什麼?」

    「你說了什麼?」

    「我在問使君我剛才說了什麼,明公卻怎麼反問於我?」

    「……我適才沒有聽清,將軍請再說一遍。」

    「我剛才說:董卓凶逆之賊,早晚會再來犯我潁川,使君既應袁車騎討董,本即負進兵之任,身為豫州刺史,又更肩保境安民之責,與其坐待董卓再來侵犯,我以為,不如索性先行擊之。」

    「先行擊之?」

    「正是。」

    「車騎將軍為我等此次起兵的盟主,他沒有命令下來,我怎好單獨進軍?」

    「袁車騎雖為盟主,然他駐軍河內,與我相隔甚遠,兵者,機也,打仗講的是戰機,戰場上瞬息萬變,又豈能事事皆待車騎軍令?孫子云:『君命有所不受』。君命尚有所不受,況乎車騎耶?又且觀今之起兵形勢,名為一家,實分四路,我潁川獨為一路也,使君既居州刺史之任,就應於此時擔起重責,該進擊的時候就要主動進擊。如此,才稱得上明智。」

    「可……。」

    「可什麼?」

    「可董卓兵強將悍,如只我一路單獨進擊,恐將不利。」

    「我與荀將軍合兵亦有三萬餘眾,願與使君同進兵擊董。」

    「縱有將軍、荀侯與我聯兵,猶恐不勝。」

    「使君因義興兵,響應袁車騎,欲力挽狂瀾,以匡扶漢室為召,故郡聞檄,莫不傾力為助,軍集之日,旌旗如林,步騎盛壯,魯、梁雄傑盡聽命於帳下,陳、汝豪強皆俯首於軍前,一言之出,百將爭從,一令之下,萬夫忘死,威震州內,名動域外,當其時也,豫方之士無不寄重望於使君,盼使君能早清妖氛,然而使君自到我郡以來,軍馬虛駐,遲遲不動卻已有多時。使君,公不思為陽城百姓報仇倒也罷了,今當進擊之時卻怎麼又多疑膽怯,反覆躊躇不進?我不才,卻也問使君一句:使君就不怕被州英俊嘲笑,就不怕被四方雄士看輕麼?」

    「非我不欲進兵,實是孤掌難鳴。」

    「既然使君不願進兵,我與荀將軍願獨自出兵。」

    「啊?」

    孫堅不理孔伷的驚訝,自管自往下接著說道:「只是我與荀將軍部皆缺糧,雖欲戰而不能得。使君今既不願進軍,那就請借給我和荀將軍些許糧秣罷。」

    「糧?」

    孔伷立刻明白了孫堅天不亮就來找他的緣故了,搞了半天,又是拿董卓遣軍來犯嚇唬人,又是用豪言壯語來來激孔伷出軍的,卻原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其實他是來借糧的。

    孫堅前幾天才剛把孔伷從郡府的後宅裡趕出來,孔伷被他大大落了面子,羞憤難平,要非帳下諸將不聽話,恐怕早就讀兵來擊他,和他火拚了,又哪裡肯願意借糧給他?

    只是,雖然不願,此時卻不敢明拒。孫堅就在他眼前,如果拒絕了他,有被他領兵從郡府裡趕出來的屈辱前事在,誰曉得這武夫又會幹出些什麼事來?

    孔伷說道:「我軍糧雖不多,可既然將軍提起,為助將軍擊逆,我自當會傾倉與之。」

    「那就請使君下令吧。」

    「……,時辰尚早,何須著急?待天大亮了,我便召管糧的從事過來,吩咐他取糧送給將軍。」

    「事不宜遲,現在就請使君下令。」

    「將軍何其急也!」

    「非是我急,是我和荀侯欲擊董急。」

    「這……。」

    孫堅按了按腰的劍,乜視孔伷,說道:「怎麼?使君莫非是不願?剛才的話其實是在哄我?」

    「這怎麼會呢?」

    「那就請使君即刻下令。」

    孔伷被他逼得沒辦法,只得寫了軍令一道,寫好,拿給孫堅看,說道:「將軍該信我並非不願了吧?」

    孫堅瞥了眼,搖了搖頭,說道:「使君看來還是不情願。」

    孔伷氣急,說道:「我軍令都寫了,怎不情願?」

    「使君如情願,就不會寫小石。」

    漢家的量制分大、小石,三小石約合兩大石。

    孔伷見孫堅要求大石,只好將前令重寫,寫好,遞給孫堅,說道:「將軍可信我的誠意了吧?」

    孫堅看去,見軍令上寫了令出糧兩萬大石給孫堅和荀貞部,說道:「使君誠意還是不足啊。」

    「你……。」

    「我與荀將軍合兵計三萬餘眾,日用便需三百石,兩萬石糧僅足十餘日之食,豈會夠用?」

    「將軍想要多少?」

    「再加兩萬石還差不多,……索性湊個整數,五萬石吧。」

    孔伷心道:「你休欺我不知兵略,三萬人一日怎能食盡三百石糧?」卻不敢與孫堅分辨,無奈應道,「好,好。」又寫了一道軍令,再遞給孫堅,說道,「將軍請看。」

    孫堅細細看了,說道:「使君確實誠意十足。」又道,「那就請府君將此令交給那管糧的從事,叫他取糧、讀兵,送去我的營罷。」

    孔伷口答應,心想道:「我先敷衍了你過去,等你出了我的帳外,我就再傳軍令,叫不得運糧給你。」將軍令交給那個衛士,命即刻出去傳令,同時自己披衣而起,對孫堅說道,「我送將軍出營。」

    「出什麼營?」

    孔伷愕然,說道:「將軍來不是借糧的麼?今糧已借給將軍……。」

    「我起得早,尚未就食,便在這裡叨擾使君一頓飯吧。」

    「……。」

    孫堅這一頓飯吃到下午,孔伷期間數次尋藉口想要出帳,卻都被他攔下,一直等到帳外祖茂進來稟報,說五萬大石的糧全都已經運到了孫堅的軍,孫堅這才大笑而別。

    別也就別吧,可他還不肯獨與祖茂走,又硬拉著孔伷相送,出了豫州軍的轅門不算,又往前行了數里,方才放了孔伷,策馬驅騎,與祖茂揚長而去。

    孔伷氣得五竅生煙,可木已成舟,糧已運走,亦是徒呼奈何,呆立在道上,望著孫堅絕塵遠去的身影,只又多了幾分羞怒罷了。

    孫堅沒有回本營,而是直接去了荀貞營。

    到得荀貞營裡,孫堅興沖沖徑奔荀貞的大帳,人還未入至帳內,聲音已先傳入,只聽得他說道:「貞之,我已從孔豫州處借來了五萬大石的糧秣,這個賭,你卻是輸了。」隨著話音,他的腳步邁入到了帳,臉上喜色未去,抬頭間,看到了帳內有幾個眼熟的面孔,笑容頓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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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校尉效從麾下戰 將軍謀議分進兵

    帳內那幾個孫堅相熟的面孔卻都是豫州軍中各郡國的帶兵將校。

    孫堅和他們雖然不熟,可卻也知道他們各自的來歷。

    蒼髯如戟的那個叫謝容,是陳國的兵曹掾,陳國那借給孔伷的兩千兵馬就是由他統帶的。

    矮矮實實的那個叫劉秉,是汝南郡派來跟從孔伷征戰的三個帶兵將校之一。

    潁川的六個郡國裡邊,汝南郡的轄地最廣,共有三十七個屬縣,佔了全州縣數的三分之一還多,人口也最眾,盛時達兩百餘萬,人多地廣,加上又是袁紹的家鄉,故此,在這次助孔伷討董的諸豫州郡國中就數汝南所出的兵和糧最多,糧不提,兵馬共計出了上萬之數。

    漢家兵制:少一點的話,一兩千人就能編為一部,多一點的話,六七千人也可編成一部,但慣常來說,大多是以兩三千人為一部。

    汝南出了上萬步騎,顯然不能只派一個領軍的將校,所以,別的郡國兵多是由一人統帶,而獨汝南郡共派出了三個「校尉」,劉秉是汝南的這三個「校尉」中的一個,麾下有三千人馬。

    曲眉豐頰的那個是魯國來的,此人長相雖然富態,名字卻很威猛,名叫丁猛,帳下有魯國兵三千。

    孔伷麾下的四萬餘兵馬里,州兵約佔一半,也就是說,去掉州兵,郡國兵共有兩萬來人,謝容、劉秉、丁猛三人合兵,總計八千眾,差不多佔了這兩萬人的一半。

    孫堅看到他三人在荀貞帳內,頓覺不妙,待與三人見過禮,再看向荀貞時,果見荀貞正笑吟吟地看著他。

    荀貞笑道:「文台,你雖從孔豫州處借來了五萬石糧,但這個賭卻是你輸了。」

    「前日與你打了那個賭後,我回到營中便覺不安,疑心是上了你的當,果不其然!果不其然!貞之,卿何其狡也,何其狡也!」孫堅痛心疾首,追悔莫及。

    荀貞哈哈大笑。

    謝容等人不知荀貞與孫堅打賭之事,見荀貞摸著鬍髭,笑吟吟看孫堅,「志得意滿」,又見孫堅捶胸頓足,連聲埋怨,「懊惱不已」,被勾起了好奇,三人中謝容的年歲最長,今年剛好四十歲,於是就由他出面問道:「敢問二位將軍,不知打了什麼賭?」

    荀貞給謝容三人解釋了一下。

    謝容三人對視一眼,皆心中想道:「久聞荀侯英武,亦聞孫侯猛鷙,盛名之下無虛士也!那董卓兵強將勇,凶名在外,而今關東起兵,五州匯聚,英雄濟濟,然而至今卻都不見有一路敢主動進擊,別路不說,只說我等潁川這一路,孔豫州麾四萬餘眾,高座陽翟,隻字不提進兵事,而荀侯、孫侯卻竟拿『誰來做先鋒』來當勝者的賭注,真兩個人傑是也!」

    他們三人本就是豫州軍眾多將校中的主戰派,要不然也不會被戲志才、荀攸、荀彧等人招攬過來,此時見了荀貞和孫堅的豪氣,都越發堅定了跟著荀貞出兵進擊的心思。

    孫堅這會兒也想明白了,荀貞是潁川郡人,與謝容等人同州,以潁陰荀氏的高名,以荀貞本人的聲望,從豫州軍中拉幾個將校過來卻實是不難,這三人想來應就是如此投到荀貞帳下的。

    他願賭服輸,雖很不情面跟在荀貞軍後喝風吃塵,「大丟顏面」,可既然輸了,他卻也乾脆,說道:「罷了,罷了,我此次賭輸,誰也不怨,只怪我一時不察。貞之,你既贏了,這先鋒之任,……。」他甚是不捨地嘆了口氣,「就給你了。」

    荀貞又是哈哈大笑,請孫堅落座。

    糧、兵都借來了,五萬大石糧,不但足夠荀貞、孫堅用,且綽綽有餘,八千郡國兵,雖只有豫州軍的四分之一不到,可那兩萬多州兵顯是沒可能借到的,至於剩下的那萬餘郡國兵則都是不敢戰的,再找他們的將校去說也沒有用,此八千人加上荀、孫部,再加上潁川郡兵,合計也有四萬餘眾,且雖亦是新卒居多,可當中也有不少精兵,如陳國那兩千人馬里有一個弩營,營中俱為蹶張之士,強弓大弩,戰力頗強,用之得當,少說能提高全軍一兩成的戰鬥力。

    兩事具備,接下來就該步入正題,商議作戰了。

    荀貞對孫堅說道:「文台,卿來前,我正與諸校尉商討作戰計畫,從上午討論到剛才,略有了個雛形。卿久經征伐,嫻明軍略,想來對討董定是已有了成見,我等就待卿來,渴聞高見。」

    「諸校尉」說的是謝容、劉秉、丁猛三人,他三人帶兵從孔伷討董,出郡前,各被本郡太守表了一個「行校尉」之職,謝容是行討寇校尉,劉秉是行平虜校尉,丁猛是行揚威校尉。

    孫堅說道:「不知卿與諸位校尉商討出來的雛形是什麼?」

    帳中掛著地圖,圖上繪製的是司隸、豫州、兗州等地的地形圖。

    荀貞站起身,繞出案後,來到圖前,指點圖上的潁川、酸棗位置,說道:「此次出兵,是潁川的我等與酸棗的曹、鮑二將軍共進兵,我等皆以為:與其兩路合兵,不如分路進擊。卿以為呢?」

    孫堅也離席起身,來到了地圖前,點頭說道:「我亦是此見。」

    荀貞、曹操兩路人馬雖多新卒,可兩路合兵也有六萬來人,——曹操本部人馬不多,只有五千人,但鮑信帳下的人馬卻有不少,早在起兵前,他就在泰山募到了萬餘之眾,到的起兵時,其帳下軍馬更是達到了兩萬餘人,他與曹操合兵,亦有三萬上下的人馬,與荀貞這邊相差不大,荀、曹兩路合計,兵馬總數達到了六萬之眾,這麼多人馬,在地形和形勢的約束下,是難以合成一路進擊的。

    首先從形勢上來說。

    酸棗軍盛,曹、鮑兩人固是可以帶軍離開酸棗,來與荀貞等人會合,可潁川卻只有荀貞等人與孔伷這兩支人馬,一旦荀貞等離開潁川,郡中就會只剩下三萬餘數的豫州軍,那麼董卓便極有可能會趁隙侵境,使得荀貞等進退失據,也就是說,曹、鮑可來潁川,荀貞等人難去酸棗。

    其次從地形上來說。

    潁川在洛陽的東南方向,兩地間雖有大道直連,荀貞上次去朝中上任左中郎將時走的就是這條大道,可這條道上卻有一個轘轅關,此乃是拱衛洛陽的京畿八關之一,現下關中的守將乃是董卓之部屬,要想從此過,就得攻堅,以多是新卒的部隊來攻此堅關、敵彼悍將,可以想見,仗肯定很不好打,也許一兩個月都打不下來,此路可以說是不通的。

    由潁川往西北方向直上洛陽的路既然因關卡所阻,難以通行,那麼要想往洛陽方向去,就只能往下朝西南方向繞道。

    西南方向的近處是沒有什麼大道的,路都不太寬,而且還要渡過幾條河才能入司隸。曹操、鮑信如果來了潁川,兩邊合兵六萬眾,這麼多人馬只能繞此窄路,且還需要接連渡河,就好比是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太擁擠不說,一旦前路被阻,說不定就會寸步難進,再嚴重點,萬一前部戰敗,董卓部多騎兵,一旦順勢直衝下來的話,退路既窄,後又有河流阻隔,六萬來人恐怕就要落個全軍覆滅了。

    當然,除了往西南方向找突破口,也可以往上找進擊的方向,可以先往北行,再折往西去,可如果選擇了這條路,酸棗就在北邊,那和曹操、鮑信從酸棗出兵沒有什麼區別。

    因了這兩個緣故,荀貞、戲志才、荀攸等和謝容、劉秉、丁猛皆以為上策當是分路並進。

    分路並進除因是限於形勢、地形,從戰略全局上講,也比合兵一路有更多的好處。

    打個比方,好比一個人,荀、曹合成一路,便是只有一個拳頭,固然聲勢壯盛了,可直來直去的,董卓也就好應付他們了,只需遣一支強兵,點幾個悍將,迎面擊之即可,以董卓之兵強將悍,這種毫無花俏、硬碰硬的仗,荀、曹勝算不大,而如分成兩路,就好比是有了兩個拳頭,便可以奇正配合,虛實變幻,雖不致令董卓應對失措,可至少也能讓他費點神。

    再退一步說,萬一有哪一路兵敗了,只要另一路沒敗,就尚能東山再起。

    孫堅和荀貞等意見相合,這便算暫定下了分兵兩路進擊。

    整體的戰略方向定下,接下來就是具體的戰術。

    孫堅說道:「曹、鮑二將軍與我等分路進擊,貞之,你可選好了我潁川這一路的進擊方向?」

    荀貞點了點處在由潁川到洛陽的官道上的轘轅關,說道:「此路不通,而曹、鮑二將軍在北,我等進兵的方向就只有選在西南了。」

    「西南何地?」

    「卿以為何地為佳?」

    孫堅的手指順著地圖上的陽翟一直往西南划去,過了汝河,停在了離陽翟二百里遠的梁縣。

    荀貞看到孫堅的手指指處,笑了起來,說道:「英雄所見略同。」

    卻是他、戲志才等人與孫堅的意見一致,都認為梁縣是最佳的進兵入京畿地。

    梁縣說是在陽翟的西南方向,其實更像是在陽翟的西邊,它和陽翟差不多處在同一條線上,只是比起陽翟來稍微往南邊偏了一點。此縣不屬潁川郡,已是在河南尹境內,是河南尹最南邊的一個縣,縣城臨著汝水南岸,離潁川很近,距潁川郡的郡界不到四十里,離荊州的南陽郡也不遠,南下五十里就是南陽郡,離洛陽亦不很遠,往西北去,一百五十里外便是洛陽。

    如上所說,洛陽周邊共有八關,號為八關都邑,分佈在洛陽的四面。

    潁川與洛陽間的是轘轅關,此關所扼的是由潁、陳通往洛陽的要沖,由此關向西,順次又有大谷、廣成、伊闕、函谷等關,其中,函谷關是洛陽西邊的大門,東指洛都,西望長安,乃八關之首,大谷、廣成、伊闕三關則都在洛陽的南邊,三關相連,彼此間隔甚近,所把守的是洛陽的南大門,從荊州直接南上也好,由潁川、汝南繞道入洛也好,都得通過這三個關卡。

    換言之,也即是說,如果從梁縣進擊的話,最終也需要過關。

    那就問了:卻又何必繞過轘轅,捨近求遠,非要走西南方向?何不乾脆就叩轘轅而入京畿,兵向洛陽?

    這卻是因為:大谷、廣成、伊闕三關雖也險要,可卻還是比不上轘轅關。

    轘轅關在少室、太室二山間,山路險阻,十二曲道,論及難攻,遠在大谷等三關之上。

    是以,荀貞、孫堅等人都舍了轘轅關,而選了此地為出郡的突破口。

    事實上,在原本的歷史中,孫堅被袁術表為領豫州刺史後,在率領豫州軍進擊洛陽時就是選擇的這條路,想要從大谷出轘轅以攻洛陽。

    對從梁縣出兵這件事,荀貞與孫堅又是不謀而合,接下里就該說曹操從哪裡進軍的事兒了。

    曹操和荀貞、孫堅不一路,對出兵這件事,他必然有自己的想法,荀貞、孫堅所想的不一定會和他的謀劃相同,但不管相同不相同,既然是要兩路共進,那麼荀貞、孫堅肯定是需要把曹操考慮進來的,如果最終雙方的意見一致,自是皆大歡喜,如是不一致,可以再磋商。

    孫堅問道:「我等可從梁東進擊洛陽,那曹、鮑二將軍呢?以卿以為,他兩人應往何處進擊為上?」

    荀貞落在地圖上的視線從梁縣往北,看向陳留,隨即又從陳留向西,伸出手指,在其中一地上點了一點,說道:「此地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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