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951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6
65 為政之要宣文德 輕車簡從訪張紘

    張紘和陳琳年輕時曾經一起遊學洛陽,兩人的關係不錯。

    這次荀貞來廣陵,既然在袁紹的府中見到了陳琳,那麼肯定是會問一問他廣陵的人物如何。

    陳琳第一個對他提及的就是張紘。

    「吾郡人文薈萃,或擅於經,或長於文、或精於書,或以德聞,然如論四者並具,獨步廣陵,則無出子綱之右者。」

    這是陳琳的原話。

    子綱,是張紘的字。

    所謂經、文、書、德,陳琳說的自分別是經術、文采、書法和德行了。

    張紘年輕時遊學洛陽,跟著博士韓宗學過《京氏易》和《歐陽尚書》,後又到外黃師從濮陽闓學過《韓詩》、《禮記》和《左氏春秋》,當下之世,不少儒生都是專研一經,像張紘這樣,盡通「五經」的「通儒」並不多見,誇讚他一句「經學大儒」是名副其實。

    廣陵為故楚舊地,受楚文化的影響很深,一直以來都盛行辭賦,陳琳是其中的佼佼者,張紘亦精擅此道,稱得上文采飛揚。

    非但精擅經、文,張紘還擅常長書法,尤擅篆書,很有名氣。

    經、文、書都很在行,德望方面,張紘也很高。

    早年,他學成歸郡,不久即被舉為茂才,郡舉孝廉、州舉茂材,茂材的人數遠比孝廉稀少,含金量也更高,由此一點,就可見張紘其人在徐州、在廣陵的德望了。

    在聽到「張紘」這個名字的時候,荀貞還沒有什麼感覺,但在知道了張紘二字是怎麼寫的、「紘」字是哪個「紘」後,他卻對這個名字有了印象,記起在原本的歷史中,孫吳有兩個家在徐州的姓張的大謀士,號為「二張」,一個是張昭,再一個似乎就是這個張紘。

    只是若非陳琳提起,荀貞還真不知道這個張紘原來是徐州廣陵人。

    不管是張紘留在在歷史上的名聲,還是他現今在徐州的名望,荀貞既然來了廣陵來做太守,於情於理都是應該來造訪他一下的。

    荀貞輕車簡從,來至張紘家中。

    荀貞多年前去過典韋的家裡,那時他寶車盛服,甲士步騎隨行,聲勢很大,這次來見張紘卻是輕車簡從,這其中自是有他的道理的:典韋是個豪俠之士,其家在陳留當地又不出眾,只是寒門,那麼荀貞這麼做,便是給足了典韋面子,讓他感激涕零;張紘則就不然了,張紘是儒生,而且其人在廣陵本來就很有名氣了,其家又是廣陵的冠族右姓,完全不需要通過荀貞的「聲勢浩大」來給他添什麼光彩,反而荀貞如車駕、隨從的聲勢太大,還很有可能會讓張紘覺得他不謙虛,好像要以勢壓人似的,故而他輕車簡從,以此來顯出他低調、謙虛的態度。

    荀貞隨行只帶了荀攸、戲志才兩人,只帶荀攸、戲志才,而不帶臧洪、袁綏等郡吏,這卻是表示荀貞這是以私人的身份來造謁張紘的。

    到得張紘家外,荀貞沒有擺出新任太守的架子,而是命荀攸上到門外,投刺求見。

    「刺」也就是名片了。

    漢之名片大體可分為兩類,一是「謁」,此之於下級見上級、晚輩見長輩,再一個就是「剌」,用之於親朋同僚間。以荀貞太守的身份,其實他是大可不必「投剌求見」的,但他此次既是以「私人」而非「太守」的身份而來,這個「投剌」自就是不可少的一步了。

    「剌」長約一尺,其質為竹,上邊是可以寫上官職的,但荀貞沒有寫,只是依照沒有入仕的士人的習慣,寫上了鄉里、姓、名、字等這些東西,內容簡單,態度謙遜。

    張紘名聲在外,荀貞也是名聲在外,就不說他的戰功,只他誅滅鄴趙、掛印亡命和復起家為中郎將、道誅陽翟張氏這兩件事,即便他是以私人的身份來訪,也足能使任何一個同輩的海內名士出門來迎接他了。

    張紘今年未到四十,雖比荀貞長了好幾歲,卻也可算是同輩,果不多時,就見張紘出門來迎。

    荀貞已下車多時,正在門外階下相候,當下奉上禮物,張紘收下,兩下見禮。

    張紘說道:「不知明府駕臨,未能遠迎,此我之罪也。」

    荀貞答道:「我雖僥倖被朝廷選為了貴郡太守,然君為廣陵之望,豈有郡望而迎太守之理的?」

    張紘微微一笑,請荀貞入內。

    張氏是廣陵的冠族右姓,雖然不是富甲郡縣,但衣食不愁,其家宅佔地頗大,院落打掃得很乾淨,入到院中,由張紘前引,登堂入室。

    到了室中,兩邊分賓主落座,荀攸、戲志才坐在了荀貞的席下,張紘自坐主席,——這也說明張紘理解了荀貞的意思,沒有把他當太守來對待,而是把他當作了來訪的同道士人。

    坐下之後,少不了先寒暄幾句,繼而張紘道聲路上辛苦,說有荀貞來任太守實為廣陵之幸,云云。荀貞當然也少不了奉承張紘幾句。

    客套一番。

    而今時局甚亂,尤其洛陽政局,先是靈帝崩、繼而何進死、繼而袁紹誅宦、繼而董卓入京,可謂是月旬數變、詭譎潮湧、人心不安,客套畢了,張紘難免又會問起洛陽形勢。

    荀貞早就在等張紘此問了,雖然前世時對張紘只是略有所知,不太瞭解其人其事,但能在漢末三國留名於後世的,沒幾個不是人才,如今到了廣陵,郡中有如此人物,荀貞又何嘗不會想著試試看能不能將之召入自家的手下,——即使不能,也是一定要試試看的。

    所以,等到張紘一問及洛陽的情況,荀貞就長嘆了一聲。

    他說道:「董卓帶兵入京,脅朝中諸公,我看啊,這洛陽怕是要生亂了。」

    張紘是個有眼光、見識的人,他又名聲在外,在洛陽頗有友人,實際上一直和洛陽都是有書信來往的,所以對洛陽的情況他大致瞭解,也有他自己的判斷,卻是和荀貞的觀點近乎一致。

    只是,在聽了荀貞的話後,他卻一時默然無語。

    交淺言深,此君子大忌。

    荀貞剛從洛陽到來,可能會知道一些新近才發生的事情,張紘的本意是想問一下「新聞」的,可卻沒想到荀貞直接就來了句「洛陽怕是要生亂」,荀貞雖美名在外,可與張紘畢竟只是初見,所以張紘就不想接著荀貞的話題繼續往下談了。

    他不談,荀貞談。

    荀貞誠懇地說道:「以我之見,今不但洛陽要生亂,廣陵恐怕也危矣!」

    張紘聽了他這話,事關廣陵,不能不回應了,遂問道:「明府此話怎講?」

    「青、兗黃巾掠亂不息,而我聞青州刺史焦和雖盛名在外,卻唯清談高論,實無兵略之能,至今所能苟延者,不過是賴朝廷天威,一旦洛陽生亂,則地方民心亦必大亂,待到那時,青州、兗州定是黃巾盛起,青、兗一亂,我徐州恐亦將難全,而我廣陵恐亦將危矣!」

    「明府此話未免聳人聽聞。」

    「噢?」

    「方伯陶公精於兵事,去年一戰,破賊數萬,縱青、兗黃巾來犯,亦無所懼也。」

    戲志才笑了起來,笑道:「方伯雖久居軍旅,可要說擅兵事,並不見得。」

    張紘問道:「足下此話怎講?」

    「去年之戰,足下應比在下清楚,絕非『破賊』,而僅僅是把賊眾趕出了徐州而已,——以我觀之,這與其說是『破賊』,不如說是『以鄰為壑』。」

    張紘無可反駁。

    戲志才頓了下,正了正顏色,又正色說道:「明府適才說『青、兗一亂,我徐州恐亦將難全,而我廣陵恐亦將危矣』,事實上,如歸其緣故,這正是因為去年方伯沒能『破賊』!」

    「足下此話怎講?」

    「我聞去年十月,徐州黃巾大起,眾至十萬,此事可真?」

    張紘點了點頭,說道:「去年生亂之賊,縱無十萬,也有七八萬。」

    「彼輩七八萬之眾,為方伯所擊殺者,十僅其一,餘下之眾皆被趕到了青州、兗州,也就是說,現在至少有六七萬的徐州黃巾分佈於青、兗之地,青、兗本州不起大亂則罷,一旦它們本州生起大亂,則到得那時,青、兗又有何力再來壓制這數萬徐州黃巾?請先生料之:等到那個時候,這數萬因兵敗而不得不客居異鄉徐州黃巾難道不會想著趁機殺回徐州麼?」

    張紘默然。

    陶謙去年如能把這七八萬、或十來萬的徐州黃巾悉數剿滅、招降,那麼就等同是徹底斷掉了徐州黃巾,可陶謙沒有能做到這一點,他只是擊敗了徐州黃巾,把他們的主力趕出了徐州而已,這麼一來,青、兗一旦大亂,這數萬客居在外的徐州黃巾肯定是會想要趁機殺回家鄉的。

    戲志才轉眼看了看荀攸,荀攸適時出聲,笑道:「《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明府、志才兄,現今洛陽雖有亂兆,然畢竟尚未生亂,賴方伯之威能,我徐州境內目前也至少沒有大股的賊寇了,至於將來之事,只要我等齊心併力,未雨綢繆,想來也應不致會壞亂到『坐視數萬徐州黃巾殺回徐州』這等局面的。」

    荀貞連連點頭,看向張紘,出席下拜,說道:「董卓威行於朝廷,黃巾或亂於青、兗,此風雨之秋也,而我來任貴郡,我本鄉野鄙人,才疏德淺,深恐不能勝任,害怕會上負朝廷、下愧廣陵郡民,君為郡望,高名播遠,我冒昧唐突,欲請君入仕郡中,請以五官掾屈之。」

    荀貞不打算換掉臧洪、袁綏,因此功曹、主簿給不了張紘,而以張紘的名望,他連故大將軍何進的征辟都沒有應,想來大概也是不屑於去當一個功曹、主簿的,五官掾在郡吏中是最為清貴之職,地位最高,又不必每日忙碌於案牘,所以在荀貞看來,此職應該是最適合張紘的。

    張紘推辭過何進的征辟,張超在郡時也征辟過他,他也推辭了,「居家養望」已久,又豈會在這會兒接受荀貞的征辟?

    就算真如荀貞、戲志才、荀攸所言,「廣陵恐將危矣」,為了數十萬廣陵郡人,張紘不得不出仕,可也至少要在出仕前看一看荀貞的施政,看看他是不是一個「明君」才行。

    所以說,不出荀貞的意料,他得到了張紘的婉拒。

    張紘說道:「州郡之名,皆虛傳也,我實空劣,並無實才,恐難當明府之辟。」

    荀貞堅持邀請,張紘執意不肯。

    末了,張紘說道:「功曹臧洪、主簿袁綏、上計吏秦松、賊曹陳容、呂岱,皆廣陵高俊,有這些君子能士在朝,明府又何必再要我這樣一個無能虛名之輩充數其間呢?」

    荀貞本也就沒有奢求一次就能辟請張紘出山,這次就是打個前站,見他執意不肯,遂退了一步,問道:「君既懷隱世之志,我亦不能強求,但希望君能多舉薦幾個郡中英傑給我。」

    張紘這次沒有拒絕,痛痛快快地說道:「郡之英俊,多已在府,唯惜乎海陵陳端遺珠在野。此子奇才雋逸,美有令志。」

    荀貞記下了這個名字。

    這日在張紘家中,對談至暮,荀貞方才告辭。

    張紘又親把他送出門外。

    辭別張紘、歸到郡府,次日一早,荀貞就立刻叫荀攸去海陵請陳端出仕。

    荀貞已經和陶謙鬧不愉快了,為了能在廣陵儘早地立住足、打開局面,那本郡的士人是一定要盡快、盡多地拉攏住的。

    如此這般,荀貞連著半個多月,郡府裡的政務悉數託付給臧洪、袁綏,而他自己則四處造訪郡中的名士,征辟郡中的俊傑。

    除了張紘沒有接受他的征辟,別的那些人倒是大多接受了他的辟用,畢竟荀貞出身名族,又美名在外,而且他造訪、征辟人時的態度也很好,故此,辟用俊傑這方面還算挺順利。

    除了海陵陳端,荀貞陸陸續續地又辟請到了十餘人,這些人多是出自廣陵各縣的冠族大姓。其中不但有年長的儒士,也有年輕的人才,如海西徐宣、東陽陳矯、江都皇象等等,都是才二十多歲。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6
66 謀大計暫斂英眉 郡童子顯傲剛強

    半個多月裡,荀貞訪問遍了郡中各縣的名士,一邊以此來向本地的士人們示好,一邊也是借此順道巡視了一遍郡中各縣,對郡中的經濟、治安、人文、風俗等等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見得荀貞到郡,諸事不為,先是「蕭規曹隨」,繼之訪謁士人、「以問民情」,臧洪、袁綏等郡府裡的諸吏私下裡對此皆是讚不絕口。

    荀貞這麼做,最得利的就是他們了。

    首先,臧洪、袁綏、秦松等吏在郡府中的權力沒有變化。

    其次,他們大多出身自士族,當然樂見荀貞積極地和本地士族打好關係。

    雖然說荀貞也是出身士族,但通常來說,出身士族的「地方長吏」卻不一定就能和「任職地方的士族」處好關係,因為這其中牽涉到一個權力的博弈,如對「任職地方的士族」太過「縱容」,那麼顯然就會侵害到「地方長吏」應該擁有的權力,所以說,雖是出身士族、但對「任職地方的士族」卻持打壓態度的「地方長吏」也是有不少的,事實上,陶謙就算是一個,而荀貞當年在趙、魏時也幹過類似的事,也打壓過不少當地的士族、豪族。

    客觀上來講,地方的士族、豪族是任何一個「地方長吏」都避不開的問題,傾力打壓是不行的,一味容讓也是不行的,正確的方法應該是軟硬兼備,不過就眼下來說,卻是此一時、彼一時,為了能盡快地得到地方上的全力支持、以為即將到來的「討董」之役備戰,荀貞卻是不得不「臧劍鞘中、暫斂英眉」,暫且收起了他在趙、魏的那一套,只能是如此行為。

    不過話說回來,荀貞這半個多月的「暫斂英眉」,雖非他一貫執政的作風,但至少換來了不錯的效果。

    這一天,荀貞從縣外訪士歸來。

    廣陵諸縣,這個縣是荀貞最後一個去的。

    和去別的縣時一樣,荀貞造訪了這個縣中的名士、名儒,並辟除了兩三個該縣中的士族、豪族子弟,充入郡府,帶著他們一塊兒回到了府中。

    臧洪、袁綏等在縣外相迎。

    因這是荀貞造訪的最後一個縣,臧、袁覺得「荀貞下車訪士」這件事應該是告一段落了,遂在迎了荀貞回到縣中府內後,便命郡府中的諸曹掾吏齊來,各奉上近日來的本曹案牘文事,以供荀貞披覽。

    荀貞卻不看。

    臧洪、袁綏挺奇怪。

    臧洪問道:「洪斗膽冒死以問之:明公下車伊始,便訪郡中士人,此固是明公崇文尚德,然今既訪士已畢,緣何卻仍不視郡事?」

    「訪士雖已畢,但我還有一事沒有做啊!」

    是什麼事兒這麼重要?

    袁綏問道:「敢問明公,是何事也?」

    「本郡的郡學我還沒有去過,學中的諸生皆我廣陵將來之讀書種子,我怎能不在視事之前,先去看過?」

    臧洪、袁綏對顧一眼,與諸曹的掾吏齊皆下拜,口中頌道:「廣陵有明府,廣陵之大幸!」

    荀貞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

    招兵買馬。

    如果是「訪士」還可算是在助他在本郡立足,並為日後的發展打下堅實的基礎,那麼「查訪郡學」卻為何如此重要?非得在「訪士」之後馬上就去做,都不能等一等?

    這卻是因為徐州有一個笮融。

    荀貞已從劉備處知曉,笮融是當今不多的一個佛家信徒,而且是特別狂熱的那種,笮融若只是個平頭百姓,他信佛教也就隨他信去了,可偏偏他又是陶謙的親信,是陶謙的得力臂助,這麼一來,他「浮屠信徒」的這個身份就有點微妙了。

    當下的佛教和後世「被漢化」的佛教有著不小的不同,但歸根結底,不管怎麼說,這畢竟是儒家之外的另一種信仰,雖然影響力還遠不及後世,可因為笮融之故,現如今徐州卻也已經出現了不少佛家的信徒,尤其笮融所在之下邳,佛家信徒更是眾多,出於對抗太平教、爭奪民間信仰的緣故,陶謙對此是持默認、甚至暗暗支持的態度,可通過這次的造訪郡中名士,荀貞卻發現頗是有一些士人、儒生對此是持反感態度的,這也不難理解,首先,佛家的世界觀和儒家的世界觀是不同的,其次,笮融又是個狂熱的佛家信徒,把從州南三郡、包括廣陵在內征來的大批糧錢都截留扣下,轉用之用在了供奉佛陀上,如此一來,在這麼個朝局不穩、州外又有巨賊窺伺的局面下,自就難免會有不少有識之士對此深為不滿,極其反感了。

    既有不少士人反感笮融的這種行為,而陶謙卻又對笮融的這種行為持默然、以至暗暗支持的態度,荀貞當然就要對此加以利用,以給他自己在廣陵士人、甚至是在徐州士人的眼中加分。

    那麼,他又該怎麼對此加以利用?

    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表現出他在「尊儒還是尊佛」間的堅決立場。

    那麼又該怎麼表現出他的立場?

    最好的辦法當然就是「查訪郡學」了。

    郡學裡教的都是儒經,正如荀貞所說,郡學裡的學生都是廣陵將來的讀書種子,換言之,也就是說,他們都是廣陵未來的儒家門生,那麼,荀貞到廣陵後做的第一件事是造訪士人,第二件事就是去查訪郡學,這也就算是旗幟鮮明地亮出了他的立場。

    事實上,臧洪、袁綏等郡府諸吏適才對荀貞的稱頌,雖是發自內心,確是對荀貞重視廣陵的文教而感到高興,但也只是因高興而稱頌罷了,都尚未能看出荀貞的真實用意。

    現在看不出荀貞的真實用意也沒有關係,荀貞需要的只是讓他們有一個「荀貞重儒」的印象,待到來日,如果荀貞和陶謙、笮融,尤其是和笮融間真的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只要有這個印象在,他們自然而然地就會在一定程度上偏向荀貞。

    卻說荀貞這次來查訪郡學,就不再是以私人的身份,而是以郡守的身份了。

    臧洪、袁綏、秦松諸吏盡皆從行。

    到了郡學,只見郡學佔地不小,可卻顯得很冷清,校中的學生似乎並不很多。

    這卻是因去年十月黃巾之亂之故。

    在那次變故中,郡學裡的師、生們有不少死在了亂中,沒死的那些,又有不少歸家去了,現在留在學校裡的經師、學生並不多。

    經師只剩下了兩三個,學生不過百餘人。

    荀貞沿路而行,觀望道邊校舍蕭瑟冷清,不覺感慨長嘆。

    忽聞得前頭有朗朗書聲,荀貞乃與諸人步行過去。

    行不多時,卻見是有四五個少年席地坐於前頭樹下,正在攬卷誦讀。

    作為荀貞的親衛,典韋、趙雲俱在荀貞的身邊,荀貞止住腳步,召趙雲近前,遙指樹下諸生,笑道:「子龍,昔年我與你初見時,我記得你當時也正是席坐於梨花樹下,覽書讀經。此樹雖非梨樹,樹下諸生雖非是卿,然眼觀於此,我卻不覺憶昔,那時情景,如在眼前。」

    趙雲應道:「當日君侯黑衣長劍,英姿颯爽,雲亦是不曾或忘,至今如在眼前。」

    「哈哈,哈哈。」

    荀貞與趙雲對視一笑。

    荀貞遂令陪從的經師上前,把那樹下的幾個學生召了過來,問其姓名。

    諸生的年紀都不大,年長者十七八,年幼者不過十一二,聞得眼前之人便是新任的太守、潁陰侯荀貞,大多頓時誠惶誠恐,而唯有一人卻是從容不迫,行止有禮。

    而這個人恰恰是諸生中看起來年歲最小的一個。

    荀貞頗喜此子風度,記得他剛才回答姓名時自陳是廣陵縣人,姓衛名旌,因問道:「郡府有一吏,亦廣陵縣人,與子同姓,不知與子可是親族?」

    衛旌答道:「廣陵衛氏皆出姬姓,雖系同源,然早分多宗,旌與郡府中的衛君卻非同宗。」

    衛氏之祖是周文王的第九子姬封,姬封初被分封在康國,故又被稱為康叔,後改封於衛,是衛國的第一代國君,其子孫遂以國為氏。

    衛旌年不過十一二歲,見這麼一個小孩子用尚顯童稚的聲音地談論「衛」這個姓氏的起源和分支,荀貞不覺啞然,覺得甚是有趣,於是笑顧臧洪,說道:「子源,此子不但與郡府衛君同源不同宗,與卿亦然也!」

    臧氏也有一脈是出自姬姓。

    荀貞這句話是戲虐之詞,臧洪豪邁有俠氣,毫不在意,一笑而已,聽得荀貞拿他的話來開玩笑,衛旌卻是不樂意了,只是恪於身份,不好當場發怒,轉過了臉,氣嘟嘟不再去看荀貞。

    從行在荀貞身邊的臧洪、袁綏、戲志才、荀攸、典韋、趙雲等人,都不覺笑了起來。

    聽到笑聲,衛旌越是惱怒,攥著拳頭,偏著臉,小臉漲得通紅。

    郡學裡的學生少見有十一二歲的,衛旌能以這個年齡而入郡學,必是年少聰慧。

    荀貞見他惱怒,頓時也就後悔把他當做尋常孩童對待了,當下收起笑臉,肅容道歉,行禮說道:「適才失言,是我之過也,望子勿怒。」

    衛旌聰慧,雖非尋常孩童可比,到底還是個孩子,聽得荀貞以太守的身份向他道歉,自也就怒火漸消,轉回臉,一本正經地回了個禮,說道:「旌聞明府之郡,諸事不為,先訪賢士,觀明公舉動,想是欲興文重教。值戰亂之後,興文重教,正其時也!然既欲行此事,必要開襟下士,旌雖幼,亦諸生也,豈有聞欲興文教者、卻戲虐諸生的?」

    荀貞驚奇他的回答,顧盼左右,說道:「此子必我郡之千里駒也!」當即作出決定,現場辟用衛旌入郡府,為童子吏。

    衛旌卻是不肯,推辭說道:「諸經未成,年少淺薄,豈敢受此重任。」

    「好,好!我就等你諸經學成,待到那時,我若還在廣陵,必將再親來請子!如已離廣陵,也必將舉子之名,揚之於異州。」

    查訪過郡學,見校中存留的師生不多,荀貞便即下令,命郡府要多去請些郡中博學、有德的儒生來當經師,並做出決定,每月再給學校補些伙食費之類,提高先生、學生的衣食、住舍待遇,以此來吸引貧家子弟再來求學。

    這個決定一做出,雖然廣陵現在錢糧都缺,臧洪、袁綏等郡吏卻無一人反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7
67 發蹤指示功人也 能得走獸為功狗

    在廣陵和在趙、魏時的局勢不同,荀貞對在廣陵之施政的重點早有計畫。

    先是訪問名士,繼而訪問學校,接下來,卻也不是處理郡事,或者準確說,接下來卻也不是以「案牘為勞」,而是以農事為重。

    訪問士人、察看郡學,這兩件事都是「虛」的,雖然「虛」,卻也是必須首先要做的,在很多時候,「虛」的東西比「實」的東西更重要,該做的「虛」的做完之後,接下來就是「實」的了,而「實」的,最重要的就是「農事」了。

    所謂「耕戰」,也即「兵農合一」,「兵事」和「農業」從來是密不可分的,有了「農業」的基礎,才能有「兵事」的勝利,所以在「禮賢下士」、「重儒尊教」的姿態做足了之後,接下來要做的當然第一個就是「農事」了。

    農事不但和兵事有關係,同時也是和老百姓、包括士族和豪族之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

    所以,接下來以「農事」為重,不管是和荀貞「將要討董」之大計,抑或是和郡士、民的日常生活都是一個息息相關、在「實」的方面最該看重的東西。

    因而,荀貞在造訪過郡名士、查訪過郡學之後,只在郡府裡休息了一天,即使是在陳芷有孕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在郡府都停,接著就再一次巡行諸縣,而這一次,就是不再「務虛」,而是「務實」,以巡視農業為主了。

    郡守巡視郡農事,通常是在春季,稱為「行春」,荀貞在西鄉為吏時,當時剛上任的潁川太守陰修就曾行春,路經西鄉,也借此機會,荀貞和潁川的許多士人才初次相識,比如陳群,就是那次才初次相見的,現在當然不是春天,但荀貞作為本郡之太守長吏,卻也不一定是非要在春天才能視察諸縣的,徐州去年十月剛遭賊亂,農業急需復興,雖然之前有張超在任,可現在離去年還不到一年,荀貞作為一個剛來到任的太守,查看各縣農事卻也是在情理之。

    荀貞之前訪問各縣名士時,就借那次機會,順道察看過了一遍郡各縣的農業情況,這次再去看,自然就是有的放矢了。

    每到一縣,與當地縣令長談及當地農事,荀貞都清楚瞭解,縣令長不能隱瞞,無不以荀貞為神,俱皆吃驚。

    廣陵這邊多水,和潁川、趙、魏的農業情況有點不一樣,除了旱地,還有水田。

    水田的耕作方法和旱田的耕作方法顯然是不同的。

    荀貞對水田耕作的方法瞭解不多,但他從來不是一個「打無準備之仗」的人,早就就此仔細詢問過臧洪、袁綏諸吏,也早就叫戲志才、荀攸、程嘉等訪問過郡的老農,故此對水田耕作現今也是一點瞭解了,雖不說精通,但也不是外行人了。

    對具體的農業耕作,不管是旱地、抑或是水田,都有所瞭解,那麼地方的縣令長自就越發難以在農業上加以欺瞞,對各縣的農業,荀貞根據情況之不同,有的褒揚,有的就直接批評。

    荀貞執政的風格,對士人禮重,但對無能之吏員卻就沒什麼客氣的。

    又用了小半個月,荀貞巡視了一遍郡各縣的農業情況,回到郡,他做出了他來到廣陵後的第一個政事決策,下達出了第一道政令,這時,離他上任到郡已過去一個來月了。

    荀貞的這第一道命令就是:他任命了十三個人,或總攬,或具體分別負責各縣,來督辦郡、各縣的農事。

    他任命的這十三個人,都是他帳下之人,都是跟著他來廣陵的、他所親信之人。

    按道理說,郡的農事應是由郡吏、縣吏負責的,荀貞委派的這十三個人既非郡吏,又非縣吏,似乎不太合適,可這十三個人都是他的幕僚,而且荀貞給他們了一個「統調、協助郡縣農事」的名義,這麼一來,也就算是說得過去,郡、縣裡都沒有什麼話可說了。

    這十三個人分別是姚昇、宣康等人。

    卻說荀貞為何要用姚昇、宣康等十三人,這十三個跟著來廣陵的「幕僚」來監管各縣農事,卻非是因為他不信任郡的吏員、各縣的縣令長,而是因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討董」在即,換而言之,天下大亂、群雄逐鹿在即,逐鹿天下之時,軍事將領是重要的,但民事官吏也是重要的,甚至從某個方面來說,民事方面的官吏比軍事方面的將校更加重要,前漢高祖分封功臣,蕭何居第一,緣何?沒有蕭何在漢的送糧、送兵,前線就會缺糧、缺兵源,那麼這個仗就會打不下去,所以說,民事方面的官吏不但在治世,在戰亂也是極其重要的,而眼下來說,事實上,雖然荀貞他自己都不能確定地知道,他在將來之群雄逐鹿能佔多大的地盤、能否會能最終地勝出,但他既然已經知道天下將亂,而他也確實已經有意去逐鹿天下,那麼這個民事這個方面的官吏他當然是要重點去培養的。

    在趙國、魏郡時,荀貞就在這方面做過培養,現在來到了廣陵,雖然說「討董」在即,可只要能有一年、哪怕是半年的空閒時間,他依然是要在這方面爭分奪秒、加緊培養的。

    而且他這個「爭分奪秒」,不但對長遠有利,對近時也是有利的,將來起兵討董,他也是需要有一個固定、穩定的軍糧來源地的,對廣陵這個農事生產,他就很需要抓在手,所以這次他任命姚昇、宣康十三人去抓郡、各縣的農事,是必須要去做的。

    姚昇為首,宣康為輔,次之又有十一人。

    姚昇做過地方長吏,他任襄國令時,政績常為趙國第一,不但對農業,對人際交往他也是很精通的,現在讓他統籌協管一郡之農事,不在話下。

    宣康為輔,對宣康,荀貞用他為「統調、協助郡縣農事」的副手,一個是因為信得過他,再一個也是為了繼續鍛鍊他。

    宣康在荀貞手底下,早年荀貞為潁川郡吏時,他就跟著荀貞巡遊過潁川北部諸縣,荀貞是他的「上吏」,也等於說是他的「師長」,後來荀貞加入到皇甫嵩的軍,又讓他參與過軍事,再後來,又讓他在魏郡當縣守長,可以這麼說,宣康的才能可能只是人只能,現在他年歲也不大,才二十幾歲,但在經歷過這麼的鍛鍊後,他的能力已遠出大多數的同齡人,差不多已經快能大用了,儘管還需要再繼續鍛鍊,可做個姚昇的副手他也是綽綽有餘,足能為也了。

    廣陵共有十一個縣,姚昇、宣康是主、副總管,底下十一個縣,荀貞又分令由徐卓、許季、岑竦、欒固、霍衡、霍湛、時尚、宣咸、史諾、王承、李續十一人具體各個負責。

    這十一人,加上姚昇、宣康,就是荀貞現下帳他最信得過的、能用在具體處理郡縣事物的大部分臣了。

    這十三人,有荀貞的鄉里舊人,如徐卓,也即徐福,如許季,許仲的同產弟,如時尚、宣咸、史諾、王承,這幾個人都是荀貞的同縣人,是荀貞在西鄉為吏時認識的,再如李續,這個人是李博的兒,也是荀貞的同縣舊人,他在家鄉因俠義而殺了人,當時荀貞在魏郡為太守,他就去魏郡投荀貞了,一多半都是荀貞的潁川舊人。

    此外,如欒固、霍衡、霍湛等人,則都是荀貞在魏郡相識的,是荀貞在魏郡時的舊吏,這三個人在荀貞誅滅鄴趙一事都是少數不多堅定地站在荀貞這邊的郡縣吏,為荀貞立下了大功,都是荀貞信得過的人,而他們既然為荀貞立下過大功,後來又跟著荀貞一起亡命長沙,荀貞當然也就不能虧待他們,所以給他們委以此「重任」也是應該的。

    荀貞現今麾下,不說武將,只說臣、儒士,可大致分為兩類。

    一類是戲志才、荀攸、程嘉諸人,他們是荀貞在整體軍略、政事上的左膀右臂。

    次之,便就是姚昇、宣康諸人了。

    姚昇、宣康諸人可能在軍略、政事上沒有戲志才等人的傑出才能,可一個健康的、積極進取的政治集團,卻是不能只有最頂尖的謀略人才,而無具體去辦實務之人選的,姚、宣諸人雖可能只是上、人、甚至下之才,可他們現在卻也是荀貞這個政治集團必不可少的,甚至可以說,他們是荀貞帳下臣的堅力量。

    一個政治集團裡邊,頂尖的人才是少數的,如戲志才、荀攸這樣的,萬選一,以至十萬、百萬選一,他們是極少數的,要想使得整個的政治集團保持正常地運轉,主要還是得依靠佔著大多數比重的堅力量,是有了他們的支撐,才有了上層的運籌帷幄、戰功顯赫。

    甚至可以這麼說,一個政治集團可以沒有頂尖的人才,但卻絕不可以沒有這些堅的力量。沒有頂尖的人才,最多是發展不順利,但如果沒有這些堅的力量,卻是絕對地連正常的運轉都保持不了,根本就無法發展。

    所以,姚昇、宣康、岑竦、欒固、時尚等等這些人,雖無戲志才、荀攸等人之智,卻也是極其重要的力量,荀貞對他們也是非常重視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7
68 重施魏郡屯田計 秦松笑舉糜子仲

    不管是發展地方經濟,還是為將來的「討董」備戰,農業都是重中之重,而要想使郡裡的農業得到蓬勃地發展,在短期內就可以看到成效,可以收穫到更多的糧食,只派一些人去各縣「督視農田」顯然是不夠的,荀貞自然而然地就又由此而想到了屯田。

    首先來說,徐州現在是有搞屯田的,陳登這個陶謙親任的「典農校尉」便是專門負責此事,陳登雖然年輕,但是個人才,從去年底到現在,屯田的成績已經出來了一些,很不錯。

    其次來說,荀貞有在魏郡搞屯田的經驗,他手底下一幫人,如江禽、何儀等現在也都懂這個。

    那麼結合這兩個方面,他就完全可以「上行下效」,在廣陵搞起屯田來。

    要想搞屯田,三件事最重要。

    一個是地,也即搞屯田的地;一個是人,也即勞動力;一個是糧種耕牛等,也即生產物資。

    這三件事中,「地」和「人」都已經有了。

    去年十月的那次黃巾之亂,廣陵頗受其害,死的人不少,無主的田地很多,加上郡、縣本來就有的「公地」,也就是「國有土地」,雖然在「量」上還不能與當年在魏郡搞的屯田面積相比,但也足可以把這個事情做起來了。

    當然,也不是說做就能做,這其中也還是需要一些工作的,比如那些無主的田地東一塊兒、西一塊兒,零零散散地散佈在全郡各縣,要想屯田搞起來,首先一個,就得把這些地統共地攏到一起來,怎麼攏?這就需要和那些有主的田地進行「置換」,需要郡裡邊、縣裡邊派人下去做大量的工作,才能把這些地和郡縣現在所用的公地攏到一塊兒。

    這個事情,說起來看似容易,辦起來是很麻煩的。

    首先,民以地為生,要想和老百姓換地,不容易。

    其次,地有離家遠近之分,又有肥薄高下之別,在換地的過程中,很可能就會出現「徇私舞弊」、「貪污行賄」,乃至「豪強勢族趁機兼併民田」之事,這些東西都要想到,要嚴防。

    總而言之,這是個不好幹的差事。

    荀貞想來想去,只有把這件事交給荀攸來負總責他才能放心。

    相比「地」,「人」就好辦多了。

    因為戰亂而淪為流民的人有很多,把這些流民招募過來,讓他們去屯田種地,既能收穫糧食,又能減少郡縣的治安隱患,兩全其美。

    招募流民這一塊兒,荀貞交給了江禽、何儀。

    江、何兩人在魏郡就是屯田的總負責人,組織能力上得到過鍛鍊,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搞屯田,來糧快,這個道理誰都知道,可在很多時候,即使想搞屯田,有些人也搞不起來,沒辦法去搞,為何?因為要搞屯田不但需要田地、勞動力,最重要的是還需要糧種、耕牛、農具等生產物資,還需要先有一定的糧食儲備來養活這些搞屯田的人,這些都是投入,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拿出這份投入,又或者是肯拿出這份投入的。

    荀貞當然是肯拿出這份投入的。

    可問題是,廣陵在這些東西上也缺,在魏郡時也缺,當時荀貞是向趙國、東郡、潁川借來了主要的物資,那麼現在到了廣陵,他該怎麼辦?

    他決定還像在魏郡時那樣,從外邊來借。

    從外邊來借,有兩個途徑,一個是向州裡邊借,一個是向州外借。

    荀貞先上書州府,問陶謙借生產物資。

    陳登在搞屯田,糧種、耕牛、農具等等,州府裡邊是有的,即便所剩無多,但也是可以擠出來一點給荀貞的,不過正如荀貞、戲志才、荀攸等人之預料,陶謙怎麼可能會借給他?

    荀貞折了陶謙的面子,陶謙沒馬上和他翻臉就已經很不錯了,又豈會再借東西給他?

    陶謙不借也沒關係,荀貞本也就沒指望他。

    陶謙是州刺史,郡有困難、先找州裡,既然陶謙不借,那麼荀貞就可以向州外借了。

    要說起來,這州外遠近的郡國中,荀貞能借的地方還真不少。

    沛國相袁忠是汝南袁氏子弟,平原相陳紀是自家人,東平相李瓚是荀貞的同郡長輩,汝南太守徐繆曾和朱俊一起擊過南陽黃巾,荀貞也能套上交情,丹陽太守周昕和袁紹、曹操的關係不錯,荀貞也能從他這裡弄來點,吳郡太守盛憲年少時就和孔融訂交,兩人交情極佳,荀貞也算是孔融的「故交」了,也能套上關係,廬江太守陸康年少時曾被時為揚州刺史的臧旻舉為茂材,算是臧旻的「門生」,而臧旻正是臧洪的父親,也能從他這兒搞些糧、牛等物來。

    荀貞拿這件事來與臧洪、袁綏、秦松諸吏商議。

    秦松聽了之後,笑了起來。

    秦松是廣陵的上計吏,臧洪、袁綏等郡吏去迎荀貞時,他也在其中。

    荀貞到廣陵這麼些時間了,和臧洪、袁綏、秦松等人也接觸了不短的時候了,對他們的性格、能力各有了一定的瞭解,私下裡,他在和戲志才、荀攸、程嘉等閒聊時,曾評價過這幾個郡中的大吏,他認為:臧洪慷慨,袁綏穩重,而秦松則是「多智」,是一個智謀之士。

    事實上,從秦松能為廣陵上計吏就可看出,這個人絕對是個聰明人。

    如前文之所述,上計吏每年去一次洛陽上計,郡守國相這一年幹得好不好,有沒有政績,能不能得到朝廷的表彰,很大程度上都在這一次「上計」中,事關長吏的前程,這能被選為郡上計吏的,沒有一個笨人,大多是能言善道、應變能力強、聰明機智的人物。

    荀貞看到他笑了起來,遂問道:「文表,卿緣何發笑?可是覺得我所說不妥?」

    文表,是秦松的字。

    秦松笑答道:「明公所言,甚是妥當。只不過,以在下愚見,似是用不著去州外借這些東西。」

    「噢?卿有何高見?」

    「我州中有一巨富,祖世貨值,不知明公可知?」

    「噢?卿說的是?」

    「東海糜氏。」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東海糜氏,世代豪富,他家之名,我豈會不知?」

    「既知他家之名,明公又何必捨近求遠?」

    這個「東海糜氏」,說的自然就是東海郡的糜氏家族了。

    糜氏族中有兄弟兩人,在原本的歷史中留下了不小的大名,即劉備的兩個妻兄糜竺、糜芳。

    糜竺、糜芳二人,論智稱不上謀士,論武稱不上勇將,而之所以卻能成為劉備的大舅子,並且在後世名聲不小,沒有別的緣故,主要靠的就是他們家的資財。

    東海郡這個地方,條件好,得天獨厚,臨著海,物產豐富,又海道暢便,往北可到遼東、朝鮮,往東可到日本,往南可至交趾,郡中又有前秦時就修成的「國道」與郡外、州外相連,也就是說,不但出特產,而且無論是海路、還是陸路,交通都非常方便,是一個非常適合做海、陸貿易之地,因此,郡中以貨殖為生的人家一直都有不少,而糜家是其中最有名的一個,其家世代貨殖,到得糜竺、糜芳這一代已是家產巨億,僮僕萬數,——只家裡邊的奴、客就養了上萬人,可見其家之財力有多雄厚,不說富可敵國,也不說富可敵州,至少富可敵郡。

    如果他們家肯出來幫荀貞,區區一點糧種、耕牛、農具,用不了幾天就能給荀貞備齊。

    陶謙搞屯田,其所需要的糧種、耕牛、農具等等東西,其中有不少其實就是糜竺給他搞來的。

    不過,雖知糜家之名,奈何荀貞和糜竺、糜芳兄弟都不認識,所以他也就一開始便沒在糜家兄弟身上打主意,這會兒聽了秦松的話,荀貞心中一動,心道:「秦文表忽提及糜家,莫不是他與糜家兄弟相識?」口上答道,「我雖知糜家之名,但卻與糜家的人無有相識啊!不認識他家的人,這麼大的事兒恐怕不好找他們幫忙啊。」

    秦松笑道:「要想找糜家的人幫忙,這有何難!」

    「此話怎講?」

    「明公盛名在外,誠乃當世英雄,在下與糜子仲少小相識,久知他一向是最思慕英雄的,明公有何所需,盡可告我,我親去見他,他必傾力而為。」

    「好!如此事能成,卿立一大功。」

    這事兒要能辦成,得利不但僅在眼下,而且也會是在將來。

    荀貞記得,在原本的歷史中,糜竺嫁妹時,一次就送給劉備了兩千個僮僕和大量的財貨以為嫁妝,劉備當時本已落魄潦倒,正是在得到了這麼一大批嫁妝後,才又能東山再起。

    若能借由秦松、通過此事和糜竺搭上線,那麼很顯然,對荀貞日後的事業將會是大有幫助。

    荀貞親筆寫了信箋一道,交給秦松,讓他當天啟程去州府,尋見糜竺。

    ——之所以是去州府、而不是去東海朐縣尋見糜竺,卻是因為糜竺現在被陶謙闢為了州吏。

    荀貞是個穩當的人,做事從來不會「孤注一擲」,不會把所有的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尤其是屯田這等大事,因此,雖然有了秦鬆去和糜竺搭線,但他卻依舊決定還是要派人分去汝南等郡求借物資。

    一來,秦松雖和糜竺少小相識,但現在糜竺被陶謙辟入了州府,陶謙是他的長吏,他是陶謙的下吏,在明知陶謙和荀貞不太對付的情況下,他會不會來幫荀貞還是個未知數。

    二來,就算糜竺肯幫荀貞,戰亂將起,生產物資這類重要的東西當然是「多多益善」,如能再從汝南等郡搞一些來,即使一時用不完,也大可以儲存起來以備將來使用。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7
69 荒年之谷揚名威 巧舌如簧動人心

    信箋封封,荀貞遣派往各郡的信使紛出各去。

    荀貞自不會在信中開篇就提借糧種、耕牛、農具諸物,而是當然要先敘一敘「感情」、拉一拉關係,如李瓚、陳紀等,那自便是以敘感情為重,而如袁忠、周昕、陸康等未曾謀過面、不曾相識的諸人,則自便是以拉關係為主,——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荀貞這次遣信使分去鄰近諸郡的舉動,不但是為了借糧種諸物,同時也是一次「尋找政治上的潛在盟友」的行動。

    比起袁紹、袁術、曹操等人,荀貞在政治上的根基畢竟太弱。

    就不說袁紹、袁術兄弟,哪怕和曹操等人比起來,因為荀氏受黨錮之害,在荀貞之前,族中已經多年沒有人出仕朝中、地方之故,在政治上的影響力,荀貞也是沒辦法和他們比的。

    討董在即、天下大亂在即,荀貞現在是急需要找到幾個手握實權的郡守國相來做他的「盟友」的。即使在前期的時候,因為自身實力的關係,可能得不到這些郡守國相中的任何一個之主動依附、投靠,但至少該做的前期工作還是要做的,「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也算是為「長遠」考慮了,有了書信來往,彼此搭上了線,隨著時局的發展,雙方可能就會在「持續不斷的交流」中發現對方和自己在一些重要的政治問題上觀點是一致的,觀點如果一致,對某些政治問題彼此如果能夠產生共識,「盟友」的關係自然而然地也就形成了,那麼說不定在關鍵時刻,就會有其中的某一人在某件事上起到重要的、以至扭轉乾坤的作用。

    信使紛紛出郡,秦松也到了州府,見到了糜竺。

    糜竺家雖然是徐州有數的豪強之一,上至州刺史、下到郡守縣令長都得給他們家幾分面子,但他們家是「祖世貨殖」,而非「祖世二千石」,卻乃是個巨商人家,而不是士族之家。

    不過,他們家既然這麼有錢,又是世代豪富,在文化上當然也是有學習、積累的,儘管遠不能和潁陰荀氏這樣的儒學世家相比,沒有什麼「家學」,可糜家的子弟從家門裡走出來,卻也都是文質彬彬,如士人焉,只從外表、舉止、言談看,完全不像是商賈之家的人。

    糜竺更是糜家人中的翹楚。

    糜竺正當盛年,是如今糜家的話事人,也即「家長」了,家雖巨富,衣裝卻不奢華,如玉內斂,雍容風度,若是一個不認識他的人、和他初次相見,只會覺得他儀表儒雅,而斷然看不出半點銅臭之氣的。

    他和秦松的關係,確如秦松之所言,是很早就結交的朋友了。

    秦松此人足智多謀,糜竺對他是很敬重的。

    聞得秦松大老遠地從廣陵來到,糜竺忙出門相迎,請他入內。

    糜竺家在朐縣,但在州治之所在地郯縣,糜家也是有宅院的,不過糜竺現在既然是在州府裡當從事了,他卻不搞特殊化,沒有在他家的宅院住,而是住在了州府給他安排的舍院裡。

    州府安排的舍院雖說不錯,但比起他家的宅子那當然是差得多,不能比。

    秦松入到院中,顧視左右,笑道:「子仲兄,卿家在郯縣自有宅院,與此院相比,何啻天壤之分!卿又何必如此自律?」

    秦松說得有道理,糜竺家在郯縣是自有宅院,他就算去住,也是住他自家的院子,又不是別人家的院子,要說起來,他也確是沒有必要非得住州府給他安排的這等「寒酸宿舍」。

    糜竺微微一笑,說道:「現在時局不好,每思及時局,方伯常懷憂嘆,這個時候,正是我等做下吏的齊心合力、為方伯解憂之時。我沒有什麼幹才,別的地方幫不到方伯,也就只能在自律上下點功夫了。」

    秦松哈哈大笑,說道:「子仲兄,卿家財巨億,只沖這一點,卿就算真的沒有什麼幹才,也是能給方伯幫上大忙的!……我聽說,方伯去年搞屯田,便多是賴了卿之家力啊,今年到現在為止,屯田的成績不錯,子仲兄,這是你為州裡立下的一件大功啊!」

    糜竺說話不緊不慢,他慢條斯理地說道:「今年州裡屯田的成績確實不錯,但這一是方伯運籌之功,二是陳校尉督辦之功,與我何干?」

    陳校尉,說的便是典農校尉陳登了。

    秦松笑道:「方伯運籌確乎有功,陳校尉督辦也確乎有功,但我想問卿一件事。」

    「何事也?」

    「屯田需要糧種、需要耕牛、需要農具,去年方伯初搞屯田時,如無卿為方伯備此諸物,這屯田,方伯和陳校尉又怎麼能搞得起來?」

    「糧種、耕牛、農具諸物,我確是拿出了一點借給州裡,但這只是末節,稱不上功勞。」

    「不對,不對。什麼『末節』?你這是大功才對。」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堂上,相對落座。

    糜竺止住了這個話頭,轉開話題,笑道:「文表兄,上次一別,你我有大半年沒有相見了?」

    秦松伸出八個手指,笑道:「整八個月了。」

    「我聞得貴郡的張太守離任,來了一位新太守。」

    「不錯。」

    「我還聽說這位新太守乃是潁陰荀家的人,而今名聲甚響啊!」

    秦松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吾郡現在的這位新太守雖是出自荀氏,然當年卻是以軍功起家的,中平元年,先是獨保潁川,以數千郡卒對戰十萬潁川黃巾而進退自若,後又從皇甫將軍征戰,戰功赫赫,逼死張角,因被朝廷拜為潁陰侯,前幾年,從趙國中尉任上遷為魏郡太守,治郡一年,郡中大化,政績為冀州第二,因在任上不經朝旨而誅殺鄴趙一族,棄官亡命,不久前才又復起,起家即被朝中拜為左中郎將,到京不過數日,旋又被外任為吾郡太守。」

    荀貞做為廣陵的太守,秦松對他的履歷肯定是清楚的,不過當下對著糜竺的面,他把荀貞過往的功績、成績簡略道來,卻是有一點深意在其中的。

    當下士人,盛行清談點議,糜竺雖非士人,但早就士人化了,士人的那一套「鄉里清議」他也早就是習慣成自然了,聽完了秦松的話,他拈了拈鬍鬚,自然而然地就說道:「聞卿所言,貴郡的這位新府君,卻是堪稱『世之英傑』了。」

    「何止世之英傑!」

    「噢?」

    「卿想來應是不知,吾郡荀府君當年以二十餘之齡從皇甫公征討汝南黃巾時,汝南許子將曾有一評。」

    汝南許劭以「知人」著稱,「月旦評」天下知名,南北士子無不渴望能得到他的一讚,廣陵離汝南不遠,對許劭的大名糜竺更是如雷灌耳,久思一見,只是無緣無分,沒能得人引薦。此時聞得許劭對年輕時的荀貞有過一個評價,糜竺大起興趣,急忙問道:「是何評也?」

    「許子將言:吾郡荀府君乃是『荒年之谷』。」

    「荒年之谷,荒年之谷。」糜竺喃喃低語,品味這四字中的意思。

    秦松看了眼他,讓他品味了會兒,又開口說道:「子仲兄以為此四字評語如何?」

    「……如說『荒年之谷』,許子將意可是『亂世之定國英雄』?」

    秦松沒有直接地回答他,而是又說起了荀貞過往的功績、政績、成績,說道:「潁川黃巾亂起,吾郡荀府君時為郡兵曹掾,以數千之兵而力保潁川不失;因功遷趙國中尉,時趙國境內巨賊多有,民不聊生,吾郡荀府君數戰而盡平諸賊,趙人為之作歌;黑山賊起,眾至數十萬,兵鋒威脅州治,當是時也,冀州震怖,吾郡荀府君將兵出郡,不及十日,而捷報再傳,黑山雖眾,亦不得不遁退入山,冀州半壁由此得以保全;再遷魏郡太守,魏有巨賊於毒,半魏之城皆在其手,吾郡荀府君到任,旬月之間,而竟使於毒自降,一年之間,而竟使魏郡大治!」他以手指點擊案面,讚道,「許子將真可謂識人者也!『荒年之谷』,誠吾郡荀府君也!」

    秦松的話可能有點不盡其實,比如「十日間捷報再傳」、比如「旬月間於毒自降」等等,可能有點誇大,但誇大的也只是「時間之長短」在具體的功績上他沒有做任何的誇大,荀貞的功績就在這兒擺著,任誰看了都也只能服氣。糜竺連連點頭,連聲說道:「正是,正是。」

    「子仲兄,你適才雲『世之英傑』,所謂『世之英傑』者,一世之英傑也。『世』分『治』、『亂』,這『一世英傑』啊,有治世之英傑,又有亂世之英傑。以我拙見,治世之英傑固一時之雄也,但又哪裡比得上亂世之英傑呢?所以我說吾郡荀府君何止『世之英傑』!」

    「聞卿所言,貴郡荀府君確非是尋常之『一世英傑』,是我說錯了。」

    「哈哈,哈哈!……吾郡荀府君雖非是尋常英傑,但我不瞞你,如今卻也是遇到難處了啊。」

    「噢?是何難處?」

    「便是我剛才所說的屯田一事。」

    「貴郡荀府君也想屯田?」

    「去年黃巾之亂,廣陵亦受其害,而今青、兗黃巾狼顧在側,州中雖有方伯在,然郡之兵事亦不可不備,一來,彈壓地方需得有兵,二來,萬一州中有事,郡中有了兵,也可相助,而如備兵事,頭一件就是要有糧。廣陵的情況,子仲兄,你是清楚的,去年黃巾亂後,府庫本就沒剩多少糧了,而剩下來的這些現在又大多被方伯給徵調到州裡了,實不相瞞,我郡已經窮得快揭不開鍋了!目前這種情況,莫說整備兵事,老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所以說,屯田是不得已而為之,也是必須要為之的啊!」

    糜竺點頭說道:「確實如此。」

    「可要屯田,就像我剛才說的,得有糧種、得有耕牛、得有農具,這些東西我郡中皆缺,故此啊,子仲兄,我這就向吾郡荀府君主動請纓,來求你來了!」

    「求我?這話說得嚴重了。」

    「徐州誰人不知,卿家富可敵國,手指縫裡露出來一點,就足夠我郡一年屯田之所需了。」

    「這……。」

    「子仲兄,你我相識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我也是知道你的,兄一向慷慨豪雄,急人所急,州人誰不讚之?今我郡有難,我特來相求,兄卻為何露出這份為難之態?如是因為不願相助我郡,還請直言就是!」

    糜竺躊躇片刻,誠懇地答道:「我蒙方伯不棄,被舉為州中從事,理應竭忠事君。貴郡荀府君當世英雄,我雖亦心敬之,你我多年相知,卿郡中今有難處,我雖亦應當助之,可奈何貴郡荀府君與方伯卻似有不和,……文表兄,實話說,我不是不想助貴郡,真的是為難啊!」

    「原來是因為這個,……子仲兄,我一向敬佩你目光長遠,但在這個事兒上你卻怎麼鼠視了呢?」

    「此話怎講?」

    「現今州中困窘,而卿家巨富,這就好像是幼童懷金餅行於盜林,倘若州中有人對卿家的資產起了覬覦之意,試問之:卿當如何是好?」

    糜竺家巨富,這是好事兒,也是壞事兒,尤其是在當下這麼個亂世中,更是一柄雙刃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的家產就是這個「璧」。

    他家有錢是不錯,可他卻沒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他家的錢,秦松說得沒錯,如果州中有人對他的家產起了覬覦,他還真就弄不好會因此而被搞個家破人亡。

    其實不用秦松說,他也早就在在為這個事兒擔憂了,也所以去年陶謙搞屯田,他大力相助,說白了,他就是想找個靠山,以保住他的家產,更主要的是,是保住族人的安危。

    因而,秦松此話一出,正是戳到他的心裡,他的心頭頓時為之一跳。

    他按住心頭,徐徐笑道:「文表兄,你這話未免就有些過了。」

    「過還是不過,子仲兄,你自己清楚。不錯,你因去年助方伯屯田,而被方伯擢為了州中從事,但就像你說的,說到底,你是方伯的『臣』,要想真能保住你的家產,以我愚見,你還得找個『友』才行。」

    通過幫助陶謙屯田,糜竺成為了州中從事,有了一點政治地位,可相對他家的巨富資產來說,這點政治地位是遠遠不夠的,是不能以此來保住他家的家訾的,或者乾脆直接了當地說,如果不是別人,而正是陶謙對他家的家訾起了覬覦,他該怎麼辦?所以說,要想保住家訾,還真是如秦松所說,他必須得要找個有實權、有實力的「友」,也即「盟友」,引以為援才行。

    糜竺拈鬚,默然不語。

    秦松觀察著他的神色,接著說道:「當今之時,董卓威亂於朝廷,寇賊蜂起於四方,此大亂之兆也!文表兄,事君固當以忠,可亂世之中,臣亦不能當個愚臣啊!」

    「文表兄,你此話何意?」

    「豈不聞乎?『識時務者為俊傑,通機變者為英豪』。拿出一點家資,以諸吾郡荀府君,對卿來說,既沒有什麼損失,還能因此而得一『外友』,又何樂不為?……卿如是擔憂方伯或會因此而歸罪於卿,以我看來,卻是大可不必。」

    「噢?」

    「卿家不但巨富,而且行商南北,當下之時,州中不但需糧財、更需貨殖流通,也就是說,方伯不但需要借重卿家的資財,還需要借重卿家的商路,而卿如能再得到吾郡荀太守為『外友』,則左為資財、商道,右為外有強助,試問之下,方伯又怎會怪罪於卿?以我看來,不但不會怪罪你,反而還會因此而更加地重視你!」

    如果得了荀貞為「外友」,陶謙十之**會因此而生氣,可眼下州裡又離不開糜竺家財力和商路的幫助,那麼就算生氣也沒用,不但沒用,而且確如秦松所說,為了糜竺不被荀貞拉過去,陶謙說不定還真會因此而更加「重視」糜竺,給他更多的好處,更高的政治地位。

    糜竺默然。

    秦松笑道:「該說的我都說了。該怎麼做?子仲兄,你自己做決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7
70 陶謙雖怒忍不言 糜竺借力反愈重

    陶謙固然是州刺史,荀貞固然只是一個郡太守,可荀貞的名望不比陶謙差,過往又是戰功赫赫、政績顯著,可謂武兼資,更重要的是他手底下有著數千精勇的步騎義從,一旦地方生亂,足能成為徐州地界上一支舉足輕重的力量,連陶謙都因此而有點忌憚他。

    這麼一想,結交荀貞好像確實沒什麼壞處,還正如秦松所言,是很有好處的。

    糜竺家財巨富,惹人覬覦,總不能在一棵樹吊死,是得給他家再找個後路,找個強大的外援。

    經過一夜的思考,和糜芳等人商量過後,糜竺做出了決定:答應了秦松的借物要求。

    秦松辭別糜竺,回到廣陵。

    他見到荀貞,笑道:「事成矣!糜仲不但願借給明公糧種、耕牛、農具,還願再借給府君五千石糧。」

    「還願再借給我五千石糧?」

    「正是。」

    也難怪糜竺總擔憂州郡裡有人覬覦他的家產,聽了秦松的這話,荀貞都有點眼紅了,不覺嘆道:「糜家真巨富也!」

    漢之「石」分大、小石,糜竺額外借給荀貞的這五千石糧肯定是按大石算的,五千大石就是上百萬斤,按一人一天半斤糧,能養活五千人一年,一萬人半年,不用再去別的地方去找、去擠,只要有了這五千石糧,荀貞搞屯田所需要的「必須的口糧儲備」就齊全了。

    五千石糧看似不少,也確實不少,但如糜家這樣的豪強,拿出這麼些糧,卻還不至於傷筋動骨。糜家養了上萬的奴、客,家裡如果沒有個幾萬石糧食的常備,他也養不了這麼多的人。

    借糧種、借耕牛、借農具,現在又加上了借五千石糧,雖然說是「借」,但這麼多的東西,荀貞也不能一點錢不出,廣陵郡府缺糧,錢倒還是有一些,荀貞大筆一揮,令由袁綏、秦松牽頭,命府掾吏盡快把錢預備好,只等糜竺派人來談細節。

    糜竺派的人很快就到了,不是別人,正是糜芳。

    把自己的同產弟派來,也足可見糜竺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對這個糜芳,荀貞在前世時也是有所知聞的,和對糜竺一樣,對他也略有瞭解,知道他後來好像是因為關羽的關係而背叛了劉備,投降了孫吳。

    ——說起這一點,插句題外話,關羽的性格確實太過傲上。糜芳是什麼人?劉備的妻兄,是國舅,就不說這層親戚關係,劉備落難的時候,糜竺、糜芳傾家相助,對蜀漢來講也是大大的功臣,可就這麼一個和劉備關係親密、對劉備大大有功的人,關羽卻也是半點不給面,最後以至糜芳投降孫吳,細思之,亦使人不禁為之一嘆。

    糜芳頗有其兄之風,亦是溫爾雅,如個飽學儒生。

    荀貞親自迎接,熱情地接待了他。

    糜芳字方,荀貞不呼其名,而以他的字來稱呼他,既親切、又禮敬。

    糜芳家裡雖然有錢,但做為他個人來說,他在州既無什麼特別的美名,又是個白身,沒有在州府任職,荀貞以二千石之尊、潁陰侯之身,對他這麼的熱情禮敬,讓他頗有點受寵若驚。

    糜竺借糧、物給荀貞,為的不是錢,而是為了結交一個「外友」,糜芳此次前來廣陵的任務因而也就很輕鬆,不需討價還價,賓主和睦,沒幾天就把事情的細節都敲定了。

    糜芳辭別荀貞,回到郯縣。

    見到了他的兄長糜竺,匯報完與廣陵的商洽結果,說起了荀貞對他的態度,糜芳很是感慨。

    他對糜竺說道:「徐州幸賴方伯而安,方伯固一時之雄傑也,而如荀廣陵者,實令人心折,如坐春風。」又對糜竺說道,「我在廣陵,有幸結識了荀君帳下的一些人,無不為當世英俊。」

    糜竺問道:「『無不為當世英俊』?汝所見諸人,較之秦表如何?」

    「荀君帳下有一名戲忠者,其才在表之上;又有荀公達,才亦在表之上;又有如程君昌、魏光、欒固、姚叔潛、劉玄德等等諸人,盡皆海內豪士;又如姜顯、辛璦、荀成,各有將帥之姿,又如劉鄧、典韋、趙雲、關羽、張飛,俱爪牙之臣,悉可折衝禦敵,堪稱熊羆,世之虎將是也。這樣的人,一個也是難求,而我這次卻在荀君的帳下都見到了,荀君帳實人才濟濟,令人羨嘆。」

    「比之方伯帳下如何?」

    糜芳想都不想,連連搖頭,說道:「方伯不能與之比!」

    糜竺不相信,舉了幾個陶謙麾下的謀士、猛將之名,問道:「難道不能和荀君帳下相比麼?」

    糜芳笑道:「若是強要比之,我好有一說。」

    「怎麼說?」

    「如牛馬與龍鳳之較,如狼狽與虎熊之比。」

    糜芳這話不算誇大。

    荀貞和陶謙的能力誰更強一點,這個可能不好說,但荀貞手下的這些人和陶謙手下的那些人誰更強一點,卻是一目瞭然。戲志才、荀攸、劉備、典韋、趙雲、關羽、張飛,這些可都是一時之選,論其才能勇略是在萬人之上的,自非陶謙手下之人可比。

    秦松是糜竺的舊相識,其人之能,糜竺早知,荀攸、姚昇此前來過郯縣,糜竺對他二人的風度、言談則是略有所知,今聞得糜芳說在荀貞的帳下,居然連秦松、荀攸、姚昇這樣的人才都只能是眾多英俊人物裡的「其之一」,他不覺轉目堂外,遙望遠樹天雲,若有所思。

    糧種、耕牛、農具、糧食諸物,糜竺家現備的就有,特別是糧種、耕牛和糧食,都不需要再去準備,農具上可能欠缺點,一時湊不夠,但也不要緊,徐州有三個鐵官,分別在彭城、下邳和東海,而在東海郡的這個鐵官剛好是正在糜竺的家鄉——朐縣,糜竺家的生意本來做的也就有鐵器、農具的生意,所以說,不足的農具,糜竺也是很容易就能給搞來的。

    糜芳回到郯縣次日就又被糜竺派走,這次是被派回了家鄉朐縣,去親自調度、安排各項借給廣陵的物資之運送。沒幾天,絡繹不絕的輜車便開始從朐縣出發,運往廣陵。

    廣陵這邊,荀貞安排了由秦松、袁綏來負責接收貨物。

    接收的整個流程是:物資、貨物到郡,先由秦松點算完成,接著由袁綏登記入簿,現在還沒有開始屯田,這些物資在入簿後,暫先運到郡的府庫裡去,由郡專人負責看管。

    這些不提,在整個接收的過程,江禽、何儀等人同時已經開始招募流民,荀攸等人也已經開始下到各縣,督辦田地的置換、區劃,一切都在有條不紊進行。

    卻說廣陵這邊,荀貞到任這才沒多久,嘴上說著「蕭規曹隨」,在郡的政事上也確實沒有多插手,但不動聲色,卻已經把屯田工作有聲有色、風風火火地搞起來了。

    州府裡,陶謙知道了糜竺借物資給荀貞的事情。

    事實上,在糜竺開始借物資給荀貞之前,陶謙就聽到風聲了,還為此專門召見糜竺,旁敲側擊地問過,當時糜竺也沒隱瞞,實話實說。

    陶謙挺不高興的,當時說了一句話,他說道:「卿有心為州做事,這是好的,但卿為東海人,今為州從事,便是要為州盡力,也當是以東海、州府為先,卻為何遠助廣陵?」

    「竺非是助廣陵,而是為助明公,也是為助知交。」

    「這話怎麼說?」

    「廣陵上計吏秦松秦表,竺之知交也,廣陵有困難,表專程造謁於我,述說求助,竺雖鄙人,亦知朋友之誼,故沒有推辭,因而答應,此是為助知交。」

    「助我呢?」

    「幸賴明公神威,徐州今得以安,然青、兗黃巾窺伺在側,彼眾何止十萬之數,實是不可不防,倘若彼等入境、再生賊亂,以明公之威,固不足懼,然兵不嫌多,竺聞廣陵太守荀君帳下頗有精卒,以竺愚見,如能得荀君合力,取勝或會更易。因是說:相助廣陵,鄙以為,實際上是在助明公。」

    陶謙心惱火,心道:「荀貞之仗著袁本初,仗著帳下有幾千人馬,到郡便殺了我的人,不肯再納糧給我,你助他、實際上是在助我?荒唐!」

    雖是惱怒,但臉上卻沒有帶出怒色,非但沒帶出怒色,當晚,陶謙還留糜竺在府吃了頓飯。

    吃完這頓飯,出了州府,糜竺回顧夜色下的州府院落,心道:「秦表所言不虛,方伯明是氣惱我相助廣陵,而卻還留我用飯,看來荀廣陵這個『外友』找的倒是沒錯。……不過,我畢竟是州從事,現今州畢竟是方伯為大,荀廣陵卻是只可『淡交』,不可『深交』啊!」

    淡交、深交,這說的是來往的密切程度。

    荀貞、陶謙之間,糜竺認為,以荀貞為「外友」,借一借他的力量來鞏固自家的地位是可以的,但卻還是得以陶謙為重。

    就像秦松說的,陶謙儘管知道這件事,不滿糜竺幫助荀貞,可卻也沒有辦法,只能充耳不聞,只當不知,卻的確是如秦松所說,不但沒有因此怪罪糜竺,反更加重視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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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董仲穎操立天子 袁本初離洛奔冀.

    糜竺的糧種諸物絡繹送到。

    田地、勞動力這兩塊兒的組織工作也在有條不紊地進行。

    荀貞遣去外郡的使者們,有的去的近的,也開始陸續回來。

    回來的這些使者們皆帶來了各郡太守的回信。

    不但徐州的日子不好過,各郡的日子也都不好過,除了汝南等寥寥幾個家底厚實的大郡答應借給荀貞一些糧種、耕牛、農具等物,其餘的郡國大多婉拒了荀貞的請求。

    拒絕也沒關係,反正有了糜竺、糜芳的大力相助,廣陵屯田所需要的物資已經預備得七七八八,差不多了。

    荀貞又備下禮物,再寫書信,令這些回來的使者們再返去各個郡國,或向肯借給物資的郡國如汝南郡表示感謝,或只是單純地回覆那些郡守國相的來信。

    一來二去,和這些郡守國相的線也就搭上了。

    這天,從洛陽傳來一個消息。

    卻是袁紹把司隸校尉的符、節懸掛在上東門,離開洛陽逃奔去了冀州。

    這個消息是曹操傳來的。

    曹操在信中說:「袁本初頗是後悔沒有聽從你當日的勸告,未能在董卓剛到京時起兵擊之,如今董卓先使呂布殺丁原,並其部曲,繼以財貨為誘,又把故大將軍、故車騎將軍的舊部召入到了他的麾下,更又以官職財貨賂買北軍、西園各部,而他留在河東、河內等地的主力也都已經絡繹開到了京都,其勢已成,不可阻矣!袁本初雖悔無及,面此窘境,而今亦無善策相對,迫於無奈,不得不掛印北遁。」

    袁紹北上冀州,一個是因為董卓「其勢已成」,通過先後兼併丁原部的並州兵、何進和何苗的舊部,以及收買西園、北軍的諸將校,加上他的本部主力絡繹開至京都,現而今他在洛陽已經是「一支獨大」,單論兵力,已然是無人可以再壓制他了,袁紹的政治資本雖然遠遠比他雄厚,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一百個公卿大臣也比不上十個披堅執銳的精銳虎士,正如曹操所說,袁紹雖然對此十分後悔,後悔沒有能聽荀貞、臧霸等人的勸告,以至坐視董卓做大,可卻也是「無善策相對」,無可奈何,只得離開洛陽,北上冀州,以圖它策。

    這個是袁紹離開洛陽的根本原因。

    此外,還有一個次要原因,或者說是「導火索」。

    這個「導火索」就是董卓有意廢立天子。

    在因為得不到袁紹的同意,荀貞、臧霸等有一定實力的主戰派而不得不陸續離開洛陽之後,董卓放開手腳,恩威並施,或殺或買,一舉兼併、控制住了洛陽的各部駐軍,徹底掌握住了洛陽的兵權,兵權一到手中,這「腳」自然也就立住一半了,——為何說是「一半」?因為只有「兵權」,沒有「政權」,不能算是「立穩腳」,要想立穩腳,「政權」必不可缺。

    「政」與「兵」互為表裡,沒有「兵權」,說話不硬氣,沒有「政權」,名不正言不順。

    所以,為了把「另一半」也立住,為了把「政權」也抓住,董卓自然而然地就把主意打到了「廢立天子」上。

    「廢立天子」這個主意到底是董卓自己想出來的,還是他帳下的謀士給他出的?曹操也不太確定。洛陽的小道消息,有的說這個主意是董卓自己想出來的,有的說這個主意是李儒給董卓出的,又有的說這個主意是董卓的涼州老鄉賈詡給他出的,總之什麼說法都有。

    不管是誰想出的這個主意,其實早在荀貞還在洛陽時,董卓就流露出過這個意思。

    廢掉現在的這個天子,改立陳留王劉協為天子,這個主意不得不說是個「好主意」,「好」在兩個方面,一是對董卓有大利,二是,而且很可能不會受到文臣集團太強烈的反對。

    先說對董卓有大利:劉協又被稱為「董侯」,是董太后把他養大的,他一向把董太后家視為他的「外家」,也即「母家」,董卓也姓董,雖然和董太后不同宗不同族,但政治這種東西,董卓現在大兵在手,他非要說他和董太后同宗同族,別人也沒辦法他,而他一旦成為了董太后的同宗,他就可以依照漢家慣例,以外舅的身份來執掌國政了,這是非常「名正言順」的。

    再說而且很可能不會受到文臣集團太過強烈的反對。

    在今天子無有失德的情況下去搞這個「廢立天子」,肯定是會受到文臣集團的反對的,但因為袁紹早前血洗北宮之事,把「心中對此有深深陰影」的今天子搞下來,換個「沒有經歷過那等殺伐、顛沛,心中可能對此沒有太多陰影」的新天子上去,卻不一定會受到袁氏的強烈反對。袁隗現是太傅,乃是文臣之首,加上袁家在政壇上的強大影響力,只要袁家對此不是強烈反對,那麼這件事情就肯定能夠做成。

    所以說,結合這兩點,既對董卓有利,可能也不會被袁家反對,換言之,對袁家可能也有一定的利處,這個主意確實是個「好主意」。

    可問題是,袁隗為首的袁家長輩為了本家族的長遠利益可能不反對這件事,但就袁紹來說,他卻是完全不贊同的。

    這不是開玩笑麼?老子在洛陽蟄伏了這麼多年,結交士人、豪俠,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掌握朝權,最終孤注一擲,冒著天大的風險,帶兵殺入北宮,提著腦袋幹成了「盡誅諸宦」的事兒,總算守到了「雲開月明」,挾家資之勢、持誅宦之威,聲望之高、一時無兩,眼看朝權就該由自己來接班了,你董卓半截腰殺出來,又是以兵威嚇我,現在又打算廢立天子,這事兒要真讓你幹成了,老子幹啥吃去?百歲千載之後,老子可不成後世笑柄了?蟄伏那麼多年,養望納士,辛辛苦苦大半輩子,結果倒好,勝利的果實被你董卓輕巧巧摘去,這要留在史書、傳到後世,可不就是個笑話麼?就別說袁紹一世豪雄,能不能嚥下這口氣,就衝著不能遺笑後世,他也不能眼看著董卓把這事兒幹成。

    故此,在一次會談中,當聽到董卓明確表露出他要廢立天子之後,袁紹當天就離開洛陽,掛印北上,奔去了冀州。

    曹操並在信中說,現今形勢惡化,朝事劇變,事難謀矣,他也準備離開洛陽了。

    送信來的是曹操本家的一個子弟,在荀貞讀完信後,他請荀貞屏退左右。

    荀貞心中一動,心道:「袁本初離洛,別處不去而直奔冀州,這必是在離洛前他就已經做過全盤考慮,有了下一步的計畫了。孟德與袁本初交情甚佳,必知其中內情。」

    一邊想,他一邊示意陪坐堂上的姚昇、魏光等人退下。

    很快,堂上沒有了外人,只剩下了荀貞和這個曹家的子弟。

    荀貞說道:「君請我屏退左右,必是有秘事相告。請言之。」

    這個曹家的子弟是曹操的族弟,他說道:「在下離京前,吾兄私下對我講了幾句話。他說有些東西不好寫在信上,叮囑我務必轉告明公。」

    「請說。」

    「今洛陽之時局已不可挽回,數月前,明公離開洛陽時,曾與吾兄有過一次深談,吾兄叫我問一下明公:敢問明公可還記得當時當夜所談之話?」

    「記得。」

    「吾兄說,踐行當夜之話的時刻,很快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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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諸荀居家交豪俊 長文將至更添才

    次日一早送走了曹家的這個子弟,荀貞辦了半日公事,午時轉回後宅。

    陳芷、唐兒、吳妦、遲婢諸女相迎。

    時當九月,秋高氣爽。正是上午,陽光明媚。

    灑下的陽光落在宅中的樹木、花卉和亭閣上,也灑在了陳芷等人的身上。

    見陳芷要屈身行禮,荀貞忙上前兩步,把她攙住。

    陳芷和荀貞已然成婚多年,兩人的閨中樂事自不必多言,而在大庭廣眾之時,陳芷對荀貞一直都是謹守婦禮,荀貞也一直以禮相待,兩人可謂是相敬如賓。

    荀貞握著她的柔荑,笑道:「夫人,我此前不是說過了麼?今後你我相見,不要再過多禮。」

    「夫人」這個詞兒,在先秦時唯諸侯之妻乃可稱之,入到前漢,直到現下,則是列侯之妻可稱。荀貞現為潁陰侯,陳芷卻是當之無愧的「夫人」了。

    陳芷柔聲答道:「『人無禮則不立,事無禮則不成,國無禮則不寧』。夫君現掌一郡,出入威儀,妾雖內室,禮不可廢。」

    「你今時不比往昔,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可是兩個人!」

    陳芷今年已過二十了,懷孕也有些時候了,聽得荀貞此話,卻仍是忍不住臉頰微紅。

    這份「臉紅」倒非是純因羞澀,更多的是甜蜜之意。

    雖覺甜蜜,她卻仍然堅持己見,答道:「妾雖有了身孕,但該有的禮還是要有的。」

    「罷了罷了,都隨你!」

    荀貞笑呵呵半俯下身,側耳要往她肚上去聽。

    陳芷措手不及,漲紅了臉,急忙往後退,半是羞意半是嗔怪,說道:「夫君!」

    唐兒在陳芷身後,連忙趕上來,扶住了她,亦是責怪似的橫了荀貞一眼,說道:「阿郎!」

    荀貞立起身,哈哈一笑,說道:「院中又無外人,都是自家人,我想我的兒子了,聽聽動靜不行啊?」

    遲婢、吳妦臉色各異。

    遲婢勉強做出笑臉,陪笑兩聲。

    吳妦性格潑辣,卻是哼了一聲,撇了撇嘴,嘟噥一句:「是不是兒子還不知道呢!」

    吳妦對荀貞挺有意見。

    自然,這個意見已不是最初的那種「恨意」,現在是一股子酸水。陳芷懷孕也就懷孕了,她是正妻,吳妦自知也爭不過她,可自從陳芷懷孕後,荀貞只要是在郡府,卻幾乎每天晚上都陪在陳芷身邊,吳妦也很想給荀貞生個子女,可荀貞這麼一來,讓她就毫無機會了。

    她難免醋意大發。

    荀貞瞧了她眼,卻也不生氣。

    荀貞畢竟是從後世來的,並無重男輕女之見,他剛才那句「我想我的兒子了」更多的是因為當下之習俗,是從政治考量、家族傳承出發希望這頭一胎是個兒子,如果真不是,他也不在意。

    轉回眼,見陳芷臉色微微一變,似因吳妦此話而懷上了心事,荀貞笑道:「要說起來,我更喜歡女兒。兒子太調皮,女兒就不然,生一個和你一樣的女兒,溫柔恬靜,知書達理,多好!」

    這話聽了,吳妦固是受不了,醋意更濃,陳芷卻甚是受用,臉上又緋紅一片。

    「走吧,別站著了,回屋去。」

    荀貞上前,親攙陳芷,往住屋中去。

    路上走著,陳芷問道:「曹君走了麼?」

    這說的那個曹家的子弟了。

    荀貞點了點頭,答道:「早上送走了。」

    「大老遠地從洛陽來,不知又帶來了什麼消息?可是洛陽局勢有變?」

    陳芷雖恪守婦禮,但她生長在士人之家,從小就耳濡目染,聞聽政治之事,更別說她的夫君荀貞現為郡太守,她的族父陳紀現也已出仕朝中,是一郡太守,可以說是全家、全族的命運都和政治息息相關了,對洛陽現在的局勢她也是很關心的。

    有時,荀貞也會和她聊一聊現今洛陽、天下的形勢,但有些話能說,有些話卻不能說,這個曹家子弟帶來的消息就是不能說的這一類。

    荀貞輕描淡寫地說道:「張孟卓出為了陳留太守,孟德特寫信告與我知。」

    他旋即轉開話題,笑道:「夫人,掐算時日,長文快該到了。前些月在潁陰時,我雖是見過長文兩次,但都是短短一敘,說起來已有好幾年沒和他好好說過話了,……時光荏苒啊,昔年的孺子,而今已成大人了。夫人,你也有些日子沒和他相見了,可是想念啊?」

    長文,即是陳群了。

    荀貞從長沙回到潁川時見過陳群,前些月從洛陽來廣陵上任,路經潁川,又見過一次陳群,除了這兩次,確實有好幾年沒有和陳群見過了。

    早前荀貞在趙、魏任上時,陳群還年輕,趙、魏也離潁川有點遠,因此沒有想著召他到府中長久用事,現下陳群已然加冠,並已成婚,而且討董在即、爭雄天下在即,所以在上次來廣陵的路上見陳群時,荀貞專門和他談了談,正式提出:請他來廣陵幫自己。

    陳群初是猶豫。

    陳紀現也是一郡太守,乃是平原相,他是陳群的父親,陳群要想出仕,或者說要想參與政事、接受鍛鍊,去陳紀那裡顯然比來荀貞這裡強得多。

    而陳群之所以沒有跟著陳紀去平原國,是因為作為一個外郡人,他就算去了,即使陳紀是他的父親,他也不好出任郡職,還不如留在潁川,找個機會出仕郡中,至不濟出仕縣中,一邊能夠參政、鍛鍊,一邊還能養名,為日後得一個「潁川孝廉」打下基礎、做好準備。

    但陳群畢竟是一個留名後世的大才,在荀貞略略給他講述、分析了一下洛陽以及當今天下的形勢後,他馬上就明白了,留在潁川不是一個好決定。

    留在潁川不是一個好決定,那麼是去平原助他父親,還是來廣陵助荀貞?

    這兩者不難選擇。

    陳紀和他雖親,是親父子,陳紀的名望也高,但論軍功、論軍略、論義從實力,卻皆不能和荀貞比,那麼要想趁時勢、幹大事,荀貞顯然就是最佳的輔助對象之選擇了。

    因而,他當時就做出了決定,答應荀貞,等安頓好家中後,便來廣陵投荀貞。

    算一算時日,他也的確是該來了。

    荀貞和荀彧、荀諶、荀衢等人也密談過。

    有些不能對陳芷說的話,他可以對荀彧、荀諶、荀衢、陳群等人說。荀彧、荀諶、荀衢也都是大才,對時局早有瞭解,只是因為沒有在洛陽,沒有在袁紹、曹操這個核心的圈子裡,所以有些東西儘管已經看出了兆頭,但卻還沒有意識到「這些東西」可能很快就會出現,但經過荀貞的詳細表述,他們也很快就得出了和陳群一樣的對時局之發展的觀點、結論。

    只是荀緄去世尚不及三年,荀彧、荀諶兄弟作為荀緄的兒子們,守孝尚未夠時,所以不能跟荀貞來廣陵。而荀衢,他因為早年耽於醇酒,原本身體不太好,後雖因見家族復振再望而精神陡然頓增,這麼多年過去,卻畢竟一來年歲也漸老,二來身體的底子到底是已經壞掉了,因而卻是有心無力,精力不濟,也不能再跟著荀貞遠來廣陵了。

    他們不來也好,荀貞已和他們議定:廣陵這邊,自有荀貞操手;而潁川這邊、以至潁川周邊的汝南、南陽、陳留等郡,則由荀衢、荀彧、荀諶等人操辦,所謂「操辦」,不是聚兵,而是由他們出面來積極地聯絡這些地方的士人,同時交往地方豪俠,以備將來所需。

    這兩件事簡而言之也就是「營造人脈」了,這種事向來都非短期之事,即便是有潁陰荀氏和這些地方士人、豪俠舊日的關係在,有潁陰荀氏這塊州郡右姓的招牌在,也不是三兩天就能辦成的,是需要長期、持續地去做的,至於成效,則更是將來才能看到的了。

    陳群、荀衢等人,卻都不必多說。

    只說唐兒諸女各回住室,荀貞和陳芷來到屋中。

    兩人說了會兒話,婢女奉來午飯,對坐食畢,見陳芷似有倦色,荀貞便扶她到床上躺下。

    九月天已涼,為免著涼,荀貞又給陳芷掩上錦被蓋上。

    這些做完,荀貞卻不走,而是坐在床邊,握著陳芷的手,陪著她,等她入睡。

    午時才過不久,人乏之時,唐兒諸女大概也都已經吃過飯,在屋中睡下了,婢女縱有經過院中、廊上者,也都是腳步輕輕。

    院中悄寂,室內亦靜。

    陳芷閉著眼,面頰酡紅,長長的睫毛微顫,不一時,漸鼻息細長,卻是已然睡著。

    荀貞輕輕鬆開她的手,負手踱步到窗前,日暖風微,院裡樹綠,他的心神不由又回到了昨日。

    曹家的子弟問他:是否還記得離京前和曹操夜談的內容。

    內容荀貞當然記得。

    那晚和曹操徹夜長談,所談者,不外乎「朝事」,而荀貞所以辭左中郎將、外出為廣陵太守,所為者,也不外乎「朝事」,這個「朝事」不是別的,即是討董了。

    曹操也是支持荀貞、鮑信起兵擊董的提議的,奈何袁紹不肯,但袁紹不肯,卻不影響曹操、荀貞為此預作準備,——實際上,為此預作準備的不止曹操、荀貞,別人不說,只說鮑信,鮑信回到泰山後傾家募兵,荀貞聽說他現已募得徒眾萬餘,精騎數百,並購買了許多輜重。

    由這裡岔開一句話:曹操這次不但派人來和荀貞「通風」,聽那個曹家子弟說,同時也派人去泰山找鮑信了。

    話說回來,當然,荀貞和曹操密談的那晚沒有細說到討董的具體內容,因為畢竟那時還沒到這個時候,只是說看時局的發展,極有可能會出現這種局面,而一旦出現這種局面,荀貞作為「袁黨」中不多的一個戰功赫赫、通曉軍略的「軍事幹才」,自是曹操等人所要倚重的。

    荀貞那晚和曹操相約:一旦真的出現需要討董之局面,他就在廣陵響應。

    現在看來,這個時候已經快到了。

    而這次「相約起兵擊董」也不再是荀貞、曹操、鮑信等人的意見,袁紹現如今也已經做出這個決定了。事實上,曹操的這次遣人來見荀貞、並遣人去見鮑信,正是袁紹的意思。

    袁紹這次從洛陽出逃,別的地方不去,而是直接奔去了冀州,明眼人如荀貞、鮑信等瞭解內情的「袁黨」中人,一看即知袁紹這是在為起兵做準備了。

    冀州是個好地方,本朝光武中興,光武皇帝的起家之地便是冀州。

    冀州佔地大,人煙稠密,郡國富庶,而且民風尚武,出精卒,召之能戰,又產馬,又臨幽、涼,騎兵也不缺,又出精鐵,又臨海,出鹽,又交通便利、四通八達。

    最重要的是,冀州的戰略地位也甚佳。

    冀州在洛陽之北,正是俯瞰洛陽,由冀州出,大軍南下,正可將洛陽囊括其中。

    除了這些地利,還有「人和」,現在的冀州牧是剛上任不久的潁川人韓馥,韓馥是袁家的門生故吏,有這麼一層關係在,以袁紹及他的謀士們而度之,應是大有利於起兵討董的。

    和袁紹一起逃出洛陽,奔去冀州的有不少人,多是他的親信、同堂,其中最出名的要數二人,一是逢紀,一是許攸,此二人皆南陽人,俱州郡名士,都是以智謀而出眾。

    荀貞和逢紀不熟,兩人沒啥交情,和許攸雖也沒啥交情,但卻倒是有一點「關係」。

    荀貞為魏郡太守時,之所以略顯倉促地誅「鄴趙」,主要是因為一件事,即時任冀州刺史的王芬謀欲廢靈帝,因而去信荀貞,邀荀貞共謀此事,荀貞為不致因受王芬牽累而誤了自家誅「鄴趙」之大事,故此不得不略顯倉促地發動了此舉,而當時王芬廢立天子的謀主便有許攸。後來,荀貞誅掉「鄴趙」,掛印亡命,而王芬則自疑事發,因而自殺,許攸也就跟著逃亡江湖,說是逃亡江湖,其實他沒有躲太久,風頭一過,他就潛入京師,隱匿在了袁紹的門下。

    許攸年輕的時候就和袁紹、曹操相識,關係都很親密。

    這次袁紹選擇冀州為出逃地,包括之前袁紹謀誅諸宦等等眾多之事,其中都有逢紀、許攸在其中為其參謀的影子。

    袁紹出逃冀州,這顯是他做出了最後的決定,要起兵討董了,那麼為把這件事情做成,可以想見,袁紹斷然不會只來和荀貞、鮑信相約。

    荀貞負手立在窗前,望向院中,遠遠看到典韋領著十幾個甲士守衛在宅院的門口,他們身上的衣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他心中想道:「袁本初現也不知是否已到冀州,不管他到不到,就算沒到,想來他現也應是使者迭出,馬騎奔騰,分赴各郡,聯絡同黨,將欲討董。」

    大亂就要來臨。

    廣陵還有許多事沒有辦好、沒有開始辦,荀貞感覺到了時間的緊促。

    他心道:「討董在即,第一是糧,第二是兵,第三是廣陵要穩。現今屯田之事已進行了一半,餘下的有公達等人操辦,我不必擔憂,接下來,我該攏兵擴軍、控制郡縣了。」

    對這兩點,荀貞早有謀劃,成竹在胸了。

    「攏兵擴軍」,指的是一件事,也不是一件事,具體的可分為兩條。

    首先是「攏兵」,這個「攏兵」指的是「攏郡兵」。

    廣陵郡的郡卒、縣卒儘管不多,但畢竟去年剛經過一場黃巾大亂,也還是有一些的,並因為去年上過陣、殺過敵的緣故,其中的精勇也有不少,這一部分需要盡快地收攏到自己的手中。

    攏了郡兵在手之後,接下來就是「擴軍」了。

    按照荀貞的計算,即使把郡卒、縣卒攏到自己的手裡,最多也就是多出來數百的可戰之卒,加上荀貞本部也就是不到五千人,這點兵力是遠不夠在即將的討董之中戰中成為諸路諸侯中一方重要力量的。鮑信回到泰山後,現已招募到了萬餘徒眾,雖說這些徒眾因大多未受訓練,戰鬥力不怎麼樣,遠不能荀貞部相比,可畢竟「人多勢眾」,這方面卻又不是荀貞能比的了,而鮑信現在還不是郡守國相,可以料到,將來參與討董的那些大多是各郡國長吏的諸侯們,他們帶的兵馬肯定更多,至少不會比鮑信的少,那荀貞也是一郡太守,不能被他們比下來。

    「擴軍」這部分,召來的不要求都是善戰精卒,只要是精壯就行,反正如果有戰事,打主力的也不會是他們,荀貞現下只是需要他們給自己搖旗吶喊、壯大聲勢,同時也是讓他們上上戰場、見見戰鬥,為日後把他們練成精兵做個鋪墊,所以,「擴軍」這部分不難辦,糧食拿出來,就能募到人,只要有兵械,當即能成軍。

    至於糧食、軍械,軍械荀貞是有的,有往年他預存下來、這次帶來廣陵的,有廣陵郡武庫存備的,這個不愁,而糧食,荀貞本來有點難處,但現下有了糜竺借來的糧,加上荀貞從潁陰自帶到廣陵的那些族中往年的儲糧,也足可以支應一時了。

    「攏兵擴軍」是緊要之事,「控制郡縣」也是緊要之事。

    荀貞自知,現在他是得罪住陶謙了,而他記得討董之時,陶謙似乎沒有參與,這麼一來,倘若在他外出討董時,陶謙在徐州使個手腳,把廣陵給他攪亂了,他可不就成了後方不穩?沒了廣陵這個地盤,他可也就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難成大事了。

    所以,必須要在討董之前,把郡縣牢牢地控制入手中。

    該怎麼控制?

    有了在趙國、魏郡的經驗,雖不能說這是件輕易的事,但荀貞卻也可算駕輕就熟,並非太難。

    長吏者,所管的無非就是人、財、物,現在將天下大亂,可以再加一個兵權,只要這幾個權在手,就是「唯我獨尊」,無論誰鬧騰,也翻不了天。

    人,是人事。

    荀貞到郡以來,雖沒有動臧洪、袁綏、秦松等郡中大吏,但已經通過張超的交代,更重要的是通過他自己到任之後的種種政舉、禮賢下士,得到了他們的傾心敬重,也就是說,對郡府大吏的人事他雖然沒有動,但也已經掌控住了。

    他到郡以來,又在造謁各縣名士的過程中新任辟用了不少郡縣士人來到郡府中來任職,這部分郡縣士人是他親自拔擢任用的,時間雖尚短,可能他們對他還形不成還強的忠心,但忠誠這一塊兒卻也是不用多慮的,上有臧洪等,下有這些郡縣士人,郡府的整體形勢他也就掌控住了。

    掌握住了人,掌握住了郡府整體的形勢,加上又有戲志才等人的參與郡事,郡中的財、物也就能掌握住了。

    郡中的情況,荀貞現在已經整合、控制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就是各縣。

    要想控制各縣,看起來不太好辦,因為縣裡的人事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但也好辦。

    荀貞決定把在趙國、魏郡的經驗拿出來,也即「整頓治安」這一招。

    徐州的黃巾雖然被趕出了州外,但還有殘餘剩下來,同時因為世荒民飢,難免又會有嘯聚成群的賊寇,這都需要整治。張超走前,也曾自愧,說他沒能把郡中的盜賊剿滅,以至遺留給了荀貞,並鄭重拜託荀貞,請他一定要把郡中的盜賊剿滅。

    不論是本身的職權,還是張超臨行前的拜託,荀貞整頓治安都是名正言順。

    在整頓治安的過程中,他一來可以把縣裡邊的武裝力量掌握到手中,二來可以趁機整合各縣的豪強、豪俠力量,只要能做到這兩點,各縣的權柄也就都有一半落在荀貞手裡了。

    此外,再加上之前荀貞派去各縣「督辦田事」的宣康、許慎等人,換言之,也就是說,不但各縣的武裝、豪強、豪俠落入了荀貞的掌控和監視中,各縣的農業經濟也受到了他的監督。

    有這兩條在手,再加上討董前,荀貞肯定是要留部分兵力在郡府坐鎮的,各縣也就玩不出什麼能耐了。

    按理說,做到這個程度,應該就很保險了,但放在眼下的這個狀況來說,似乎還有點不夠,因為被荀貞得罪的陶謙不但實力不弱,而且名為刺史、實如州牧,是絕不可輕視的。

    荀貞心道:「為保住在我將來討董離開廣陵後廣陵不失,我不但應在廣陵郡內下功夫,也該向外下點功夫,內外兼修,方為最上。早就聽說彭城相薛禮和陶謙不和,我當修書一封,遣人送去彭城,和這個薛禮搭上線,最好是謀為盟友,相互呼應。這樣,即使我將來離開廣陵,只要有薛禮在州中不斷地給陶謙搗亂,諒來陶謙即便有意,也定是難以取我廣陵。」

    他輕輕轉過身,看了看床上的陳芷,見她睡得正熟,當下躡手躡腳開門出屋,行經院中,來到宅院門前,叫上典韋諸衛士,徑去前邊府院,召來戲志才等人,先是告知了他們曹家那個子弟所說的東西,繼而細細商議起兵及他剛才準備動手開做的諸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8
73 眾議討董能行否 首事忠雲連薛禮

    對響應袁紹、起兵討董之事,戲志才諸人各有見解。

    討董是件大事。

    不但關係到荀貞本人,也關係到他這個政治小集團的整體利益,因而,除了戲志才,荀攸、許仲、荀成、辛璦、程嘉、姚昇,包括劉備等人也都被荀貞召來了。

    戲志才等人作為荀貞的親信,他們是知道的,荀貞一直有討董之意,當日在洛陽時,荀貞就是「主戰派」,或稱之「強硬派」,就曾多次建議袁紹應當立即起兵討董,但當時「在洛陽起兵討董」和現下「由州郡起兵討董」卻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情。

    用姚昇的話說:「今之形勢較之當日,已大不同矣!」

    「有何大不同?」

    「明公這是在明知故問了。」

    荀貞確是在明知故問,但討董是件大事,他和姚昇知道如今的形勢已和當日不同,荀攸、戲志才等也能看出來,可許仲、劉備等接觸政治少的可能卻還不知,所以他需要姚昇把這個「大不同」說出來,以使在座諸人皆心有數,他笑道:「何來明知故問?叔潛,你就直言吧。」

    「明公既固問之,我就說一說我的陋見吧。以我之見,現今與當日形勢的不同有二。」

    「第一是什麼?」

    「當日董卓初入京,麾下兵卒不多,而剛才聽明公講現今的洛陽形勢,董卓卻是已經一攬兵權,故執金吾丁原部、故大將軍部、故車騎將軍部,加上部分北軍、西園的將校兵士,以及董卓已然入京的本部主力,粗略計之,恐不在十萬眾之下,這十萬眾可不是黃巾,而是甲械精良,並且大多是經過戰陣的精卒,又據洛陽之雄城,環有八關之隘險,這和當日董卓初入京時兵微將寡、立足未穩、易於取之的形勢相比,已是天翻地覆之變,討之將大不易也。」

    「其二呢?」

    「董卓初入京時,不過一『並州牧』,現今卻已是朝堂『司空』,獨擅朝權、操縱漢家,縱其欲行廢立之事,也是朝廷之事、漢家之事,該是由朝諸公決之。當日董卓初入京時,袁本初以司隸校尉之尊、以袁氏之貴而不敢擊之,現在他掛印北遁,一介白身矣,卻又打算起兵討董,這是什麼?這是逆犯朝綱!冀州牧韓馥是袁家的故吏,縱便是有他的支持、響應,這也是『以州郡而犯神京』!名不正、言不順,以我愚見,天下郡國雖眾、袁氏雖貴,而肯從袁本初者怕卻也會不多,即使再有明公、有張孟卓、有曹孟德諸人相助,此事亦難成也。」

    姚昇的這兩個「大不同」分別是從軍事、政治這兩個角度分析的。

    軍事這方面,西園八校尉部是剛組建不久的新軍,戰鬥力可能不強,北軍荒於武事,戰鬥力本來也不強,但到底前幾年跟著皇甫嵩、朱俊、盧植擊討過黃巾,卻也是經歷過大規模的戰陣了,戰鬥力有了提升,更就別說董卓的本部和丁原的並州兵,這兩支人馬都是善戰精卒。

    就如姚昇的分析,董卓現掌控的軍隊大約十萬上下,這十萬步騎有七八萬都是經歷過戰陣的敢戰老卒,絕對是一支雄厚的軍事力量,再加上有八關之固、有地利之便,擊之確實不易。

    政治這方面,董卓初入京時,是並州牧,是個外臣,現在他是司空,已是央朝廷的三公之一,司空「掌水土事,凡郊祀之事,掌掃除樂器,凡國有大造大疑、諫爭,與太尉同」,換言之,董卓已有了名正言順的議論朝政之權,他現在想廢立天,即使這會引起很多人的反對,可歸根結底,這件事卻也是在「行政的程序」的。

    就像姚昇說的,不管這件事的本質是什麼,只從表面來看,這畢竟是「朝廷之事、漢家之事」,是「該由朝諸公決之」的,你袁紹不答應,你掛了印,你連司隸校尉都不是了,你現在只是一介白身,卻要跑去冀州搞起兵討董,這不是「逆犯朝綱」是什麼?

    所以他推斷:「天下郡國雖眾、袁氏雖貴,而肯從袁本初者怕卻也會不多」。

    一方面是董卓兵強將勇、佔地利之便,一方面是袁紹「理虧」,響應他的地方郡國可能會不多,那麼討董這事兒顯然是難成的。

    荀貞點了點頭,心道:「姚叔潛的話倒是沒錯。」

    他從後世穿越來的,知道討董的經過,所以雖然現在還沒開始起兵討董,卻也知道姚昇的分析、判斷是完全正確的。

    首先,在原本的歷史上,促成討董這件事的固是袁紹等人,可真正起到討董的關鍵推動作用的卻是橋瑁,要非是橋瑁的「詐作三公移書,傳驛州郡,說董卓罪惡,天危逼,企望義兵,以釋國難」,沒有他「詐以三公為名,呼籲州郡起兵」,拿出「三公」來做「討董」的政治號召,袁紹再能耐,討董這事兒也不一定能做起來。

    其次,即便是有了橋瑁的「詐作三公移書」,響應袁紹起兵的那些州郡長吏們也不多,只有十來人,而且這些人大多是和袁紹關係緊密的人,袁紹、袁術、袁遺三人不說,都是袁家弟,韓馥是被迫的,其餘的那幾個如孔伷、橋瑁、劉岱、王匡、張邈、張超、鮑信、曹操等,則要麼本就是袁黨堅、要麼是一向和袁紹交情極佳、又要麼是早就依附袁紹了的。

    像李瓚、陳紀等等這些也是一郡太守,同時也是黨人名士的諸人就沒有一個響應袁紹的,徐州刺史陶謙去年剛擊破徐州黃巾,手很有兵馬,可也沒有跟著袁紹起來討董,只是坐觀而已,由此就可看出,「討董」這個事兒的本質不是「天下郡國討董」,而其實只是「袁黨討董」。

    既然即便有了「詐作三公移書」,也是響應寥寥,只是「袁黨」討董,而在起兵後「這些討董諸侯」又是各有心思,僅僅是表面上遵袁紹為盟主,實際上並不肯賣力去擊董卓,那麼這件事最終的結果自然也就如姚昇的判斷了:「亦難成也」。在原本的歷史,也確實沒有成功。

    不過,話說回來,這件事雖沒成功,可它的意義卻是長遠的。

    最關鍵也是最主要的一個意義:這件事在「討董」上雖沒能成功,但卻「成功」地揭開了「漢末亂局的大幕」,而參與此事的諸路諸侯,因是「亂局大幕」的直接揭開者,在一定程度上就佔到了一定的先機。

    所以,討董這事兒成不成功不重要,荀貞認為,重要的是一定要參與進去,不但要參與進去,還要爭取做出一定的成績,以把自己和那些怯戰、自保的諸侯們區分開來,獲取更大名聲。

    荀貞笑問左右:「叔潛此話,卿等以為如何?」

    「今之局勢較之往日雖已有大不同,但討董這件事,還是要做,而且是必須做的。」

    諸人轉目觀之,說話的是戲志才。

    荀貞問道:「志才此話怎講?如叔潛所言,討之不易,為何還必須做?」

    「昔晉周受厲公之逐,客居洛陽,身雖不在國內,而『晉國有憂,未嘗不成,有慶,未嘗不恰』,何故?『為晉休戚,不背本也』。今君侯與袁本初亦可謂『休戚相關』,袁本初如敗,君侯何去何從?」

    「晉周」即晉悼公姬周,姬周是春秋時期最為傑出的君主之一,他年少時,因受晉厲公的排擠而不得不客居周地洛陽,雖然身沒有在晉國的國內,但每當聽到晉國有戰亂憂事,他就憂心忡忡,每當聽到晉國有什麼喜慶的事情,他就非常高興,這是因為他雖然被排擠出了晉國,可他畢竟是晉國的「公」,他的命運和晉國的命運是休戚相關的。

    放到眼下來說,荀貞和袁紹的命運如今也是「休戚相關」。

    他和曹操交往甚密,很早前就因為曹操的引薦而成為了袁黨一員,「魏郡太守」、「潁陰侯」、「左郎將」,包括現在的「廣陵太守」都是袁黨給他活動來的,他和袁紹見面的次數雖然不多,然在時人眼,他早已是「袁黨」的骨幹了。陶謙雖然惱怒他不給自己面,但為何卻也不得不忍下這口氣?不就是因為把他看做了袁黨的骨幹,實際上是忌憚他背後的袁紹?

    就如戲志才、荀攸等人和荀貞的命運現已是休戚相關,荀貞和袁紹的命運也早已是休戚相關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尤其是在潁陰荀氏有多年未曾有人出仕朝、地方,政治影響力大不如前的這個背/景下,荀貞現階段更是需要依靠袁紹、曹操等袁黨的這些人。

    事實上,不但荀貞如此,如曹操、張邈等也是如此。

    袁紹謀誅宦官、和董卓爭鬥,這些事情都有曹操、張邈等的參與,他們涉入太深,現在就算想抽身在外也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故此,袁紹一起兵,曹操、張邈等盡皆響應。

    放下荀貞是個穿越者的身份不說,也放下荀貞的本意本來就是要響應起兵不說,只從眼下這個客觀的形勢來分析,即使荀貞現下不願意響應袁紹,他也不得不響應。

    荀攸對戲志才的這句話是非常贊成的。

    荀攸顧盼席上諸人,補充說道:「今之局勢雖較往日已有大不同,然袁本初世代公族,門生故吏遍佈天下,這是董卓遠不能相比的。袁本初今其若舉旗一呼,縱應者不多,以我度來,也至少應該會有冀、兗、豫諸州影從,而餘下之州郡地方即使不應袁本初,諒也不會相助董卓,至多是『坐望』而已。如此計來:董卓雖據八關之險、擁十萬之眾,可他所佔者,現今也不過只是洛陽一地,以洛陽一地而對冀、兗、豫諸州,袁本初獲勝固不易,落敗卻也不會。」

    劉備插口問道:「君言:『袁本初今其若舉旗一呼,縱應者不多,也至少應該會有冀、兗、豫諸州影從』。此話怎講?君緣何而斷定這幾個州會響應影從?」

    荀攸笑道:「玄德不知乎?兗州刺史劉公山年少時即與袁本初、曹孟德結交,素來親好,袁本初起兵,劉公山必會響應。豫州刺史孔公緒,陳留人也,家鄰汝南,與袁本初亦是故交好友,袁本初如起兵,他也定會響應。而至於冀州,冀州牧韓節是袁家的故吏,袁本初起兵,他怎會不應?」

    兗州刺史劉岱和袁紹的關係非常好,劉岱不但是宗室,他從父劉寵還當過太尉,他也是「公族弟」,年少時一直住在洛陽,那個時候他就和袁紹、曹操是好友了,可以說是「總角之交」,初平年,劉岱和袁紹又和親,袁紹在征討冀州等地時,甚至有過一段時間都讓自己的妻、住在劉岱家裡,以妻、相托,這是何等過命的交情?袁紹如果起兵,劉岱不響應才怪。孔伷亦然,孔伷和袁紹也是老交情了,而且孔伷這次能出任豫州刺史,明面上是周毖、伍瓊的建議,實際上則是因為袁紹的推動,袁紹如起兵,他也定會響應的。

    冀州牧韓馥這個,荀攸料錯了,韓馥固是袁家故吏,但對袁紹起兵卻是反對的,可反對也沒用,說到底他也是袁家故吏,到最後雖然不情願,他不也是跟著起兵了?

    有了這幾個州的基本盤,以三州之力,形成一個半包圍圈,擊洛陽一地,確如荀攸所說:縱其不勝,亦不會落敗。

    劉備接觸政治高層的東西不多,他出身低,對高層的那些「貴人」們之間的關係、交情很多不知道,這時聽了荀攸之話,他為之恍然,連連點頭,說道:「若如君所言,則袁本初此次如起兵討董,確乎是縱不勝、亦不負。」

    荀攸轉對荀貞說道:「君侯,勝則固好,但只要『不負』,這件事就可以做。」又顧問姚昇,「叔潛以為呢?」

    姚昇沉吟稍頃,說道:「公達言之有理。」

    程嘉半天沒說話,荀貞問他:「君昌,卿有何高見?」

    程嘉拈鬚說道:「我以為勝負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麼?」

    「重要的是這件事之後,這天下的局勢會如何發展。」

    荀貞撫案而道:「君昌所言,正合我意!那你以為起兵過後,這天下的局勢會如何發展?」

    「八個字。」

    「哪八個字?」

    「漢家陵遲,群雄並起。」

    袁紹一旦起兵,「以州郡而犯神京」,這漢家的威嚴就算徹底落地了。

    經過黃巾之亂、經過涼州之叛、經過黑山大起,這漢家的江山本就已是風雨飄搖、搖搖欲墜了,之所以「欲墜而未墜」,一方面是因為有皇甫嵩等名將東征西討,得以苟延殘喘,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以袁紹為代表的士人集團希望能借此「變亂之機」而一舉奪得朝權,故此儘管有漢軍和義軍的廝殺、有士人和宦官的內鬥,可表面上還能維持朝廷的威嚴。

    可現在「朝權」被董卓橫插了一槓,袁紹不得不掛印北遁,這也就等同說是袁紹等人雖然在和宦官的爭鬥獲勝了,可在和董卓的爭權卻是落敗了。這一落敗不打緊,接下來會形成什麼樣的局面?首先就會形成士人集團的分裂,一部分跟著袁紹起兵,一部分坐望,而其次董卓又絕對不會拱手把洛陽、把朝權讓出的,這麼一來,自就是「漢家陵遲,群雄並起」。

    這是從整體分析,往細處分析:袁紹一旦起兵,各路諸侯響應,他們各擁雄兵,有了實力和地盤,難免就會滋生各自的野望,那麼就不說別的,只這些首先起兵的「諸侯們」為了各自的利益,之間就極有可能會出現合縱連橫,乃至彼此攻伐的情況,這無異火上加油,是在給那些「坐望」的州郡長吏們起一個示範作用,到得那時,「坐望」的怕也不會再「坐望」了。

    簡言之:只要討董的起兵一來,天下的大亂之局就要隨之而到。

    荀貞問諸人:「志才、公達、叔潛,卿等以為呢?」

    戲志才、荀攸何等大才,自也是已經看到了這個發展的趨勢。

    荀攸答道:「君昌所言甚是。」

    戲志才答道:「天下將亂,君侯英傑蓋世,此正是應該趁勢而起之時!」

    荀成、許仲、辛璦諸軍/將領都沒有發過言,只是在聽。

    荀貞這時顧視他們幾人,問他們:「卿等俱是何意?」

    辛璦頭一個站起來。

    荀貞這邊話音剛落,他就離席起身了。他按劍答道:「璦無意,唯知君侯軍令!」

    荀成、許仲倒不是心懷猶豫,只是他兩人久握兵權,現在講究一個「舉止威儀」,荀貞也常叮囑他倆「行路要慢、說話要鈍」,養成了這個習慣,因而沒有辛璦的動作快,慢了辛璦一步。緊跟在辛璦後頭,他兩人也離席起身,按劍應道:「成(顯)等無意,唯知君侯軍令!」

    「好!那此事就這麼定下了!只等袁本初起兵,我廣陵就舉郡響應!」

    戲志才、荀攸諸人神色各異,有的臨大事而沉穩、有的展目將來而略顯激動、有的則還在琢磨此事之利弊,但在聽了荀貞的話,諸人亦皆起身,齊聲應道:「諾。」

    這就算是在政治、軍事小集團的內部形成了共識。

    荀貞笑道:「卿等請坐。」

    待諸人坐下,他徐徐說道:「起兵討董是大事,要想把這件事辦好,頭一件事該是什麼?」

    眾人各抒己見,眾多紛紜。

    有的說籌糧、有的說募兵、有的說操練兵卒、有的說加快控制各縣、有的說時刻關注洛陽政局、有的說務必要保持與袁紹和曹操的順暢聯繫,云云種種,大多是荀貞在開這個會之前就想到的,但荀貞卻只是一直微笑,而不發言。

    到了最末,見只有戲志才沒有說話了,荀貞乃問道:「志才,卿有何見?」

    「這頭一件要事,忠竊以為:應是遣使去見臧霸,並見彭城相薛禮。」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8
74 程劉自請見臧薛 三陳領命討郡賊

    戲志才的觀點卻是與荀貞「所見相同」了。

    如前所述,荀貞既然來了廣陵,那麼就是要把廣陵當作他起家的根基的,大亂在即,廣陵一郡之地顯然是不足以爭雄天下,接下來順理成章地自然就是要和陶謙爭徐州。荀貞本來是打算在「討董」之前先和陶謙處好關係,以免「後顧生憂」,然而事不遂人願,因為利益上的衝突,荀貞一入廣陵郡就和陶謙鬧了矛盾。現下來說,不管是為了使討董「後顧無憂」,還是為了長遠、也即「爭徐州」考慮,臧霸和薛禮都是需要去結交、去爭取、去拉攏的。

    陶謙手底下兩支人馬,一支是他親信的丹陽兵,一支是臧霸的泰山兵。

    丹陽兵是不可能拉攏過來的,臧霸雖聽從陶謙之命令,但和陶謙的關係更多的是像「奉陶謙為盟主」,實際上具有一定程度的**自主性,如能把以臧霸為首的泰山兵拉攏過來,或至少讓他們在荀貞和陶謙間保持一定的立,對荀貞的近期、遠期的大計無疑都是大有利處的。

    但現下來說,荀貞在徐州尚處在一個相對弱勢的地位,比不上陶謙,能否把臧霸拉攏過來、或讓他保持一定的立性還是個未知數,這麼個情況下,彭城相薛禮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從到廣陵至今,一說起彭城相薛禮,荀貞聽到的都是陶謙和他的「嗯恩怨怨」。

    彭城這個地方,真是個好地方。

    首先,戰略條件好,彭城國的郡治彭城縣即後世之徐州,兵家要地;其次,彭城國的轄地雖不廣,大約只有廣陵的三分之一,是徐州五個郡國轄地最少的一個,但轄地雖窄,人口卻不少,最盛時,人口有近五十萬,而廣陵雖然比它大很多,單論人口的話還不如它,廣陵最盛時人口也才四十萬出頭;再次,不但人口相對來說較多,而且農業經濟相對也較好,彭城境內有個微山湖,面積挺大的,水產也豐富;最後,徐州共有三個鐵官,其一個就在彭城。

    兵家要地、人口多、經濟好、又產鐵,彭城怎麼能不是個好地方?

    所以,陶謙覬覦久矣,早就想像控制下邳等郡國一樣把彭城收入囊,可也正因為是個好地方,彭城相薛禮當然不肯拱手相讓,而又因為彭城各方面的條件都好,他也有底氣和陶謙對著干。總而言之,從去年十月陶謙到任以來,這兩個人之間的鬥爭、矛盾就沒有停止過,一直鬧到現在,早就不可開交。

    荀貞如果遣一使西北而上,去至彭城,要把薛禮拉到自己帳下這顯然是不太可能的,但如「只是和他結個盟友、共同對抗陶謙」,這卻是完全可以,也是必然能行的。

    荀貞笑道:「志才所言,正我所欲!」環顧席上,問諸人道,「卿等誰願為我去見臧都尉、去結薛彭城?」

    程嘉挺身而出,大聲說道:「嘉願赴琅琊,為明公去見臧霸。」

    程嘉豪氣任俠、能言善道,正適合去見同為輕俠一流、現與陶謙為主從關係的臧霸。

    劉備為了能夠獨領一軍,急於立功,這時忙也離席起身,伏拜言道:「備願為君侯去結薛禮。」

    「結薛禮為盟」這件事是很有把握的。

    因而派去見薛禮的人不一定需要能言善道,但「這個人」卻一定是要「忠厚樸實」,至少是要能給人以一種「忠厚樸實」的感覺的,以能給薛禮一個非常好的第一印象。

    荀貞沉吟片刻,心道:「玄德倒是個好人選。」

    劉備絕非能言善道之人,他話不多,有時坐在那兒,他能半天都說不了幾句話,但要論「忠厚」,他卻是絕對能給人以這種感覺的。

    荀貞撫了撫頷下鬍鬚,說道:「初到廣陵時,卿便為我遠赴下邳,路途辛苦,彭城更在下邳以北,道路更遠。卿還沒有歇息多久,怎能就再遣卿更去彭城?」

    劉備答道:「彭城不及琅琊之遠,如論辛苦,也是程君辛苦。再則說了,君侯今定下了討董大事,備無才、勇,不能為君侯的大計盡綿薄之力,已是慚愧,區區路途,又何敢再言辛苦?」

    「好!賢弟既有心,薛彭城那裡便由賢弟去見。」

    定下了程嘉、劉備分別去見臧霸、薛禮這件「外事」,接下來就需細議「內事」了。

    「內事」很多,糧、兵都是當務之急,但荀貞要辦的第一件事要依然是把著眼點放在了「穩定和控制後方」上。「穩定和控制後方」,放之於外,自是結交薛禮、訪見臧霸,放之於內,則便是從「諸縣治安」入手了。

    遣去見薛禮、臧霸的,可以是荀貞的「私人」、「幕僚」,入手諸縣治安,名義上帶頭的卻必須是郡府吏員了,因而,荀貞遣人召來臧洪、袁綏、秦松等郡府大吏。

    臧洪等人來到,伏拜行禮畢,各落其座。

    討董這件事現在還不能公開,荀貞沒有對他們講,只是說道:「張公行前,曾囑託我一事,……源,卿等還記得否?」

    「張公」說的是前任廣陵太守張超了。臧洪略一思索,答道:「明公說的可是剿賊之事?」

    「正是,今郡雖無巨賊,然亦寇盜頗有,此乃張公行前的再三囑託,也是張公的一片愛民之心,我早就有意著手分剿,只是到郡以來,先是訪問郡賢士、學校,繼因郡府缺糧、百姓乏食之故,不得不先以農事為重,一直不得其閒,乃至其今。」

    袁綏笑道:「郡因而昌,民以食為天。明公以宣德、重農事為先,這是應該的。不瞞明公,明公到鄙郡這還沒有多久,而鄙郡的士民、父老就已無不對明公歌頌有加了。」

    「我之郡以來蕭規曹隨,郡縣諸事,我依從的多是張公舊章,何德何功,敢受郡人之歌?」

    秦松笑道:「明公何其過謙!」

    「便有微功,也是卿等之功啊!表,就說你,要不是你說動了州府糜從事,我那屯田所需的糧種諸物恐怕到現在都還沒有著落呢!這件事上,你可是立了大功的。」

    人都是喜歡聽到好話,饒是秦松性本謙遜,聽到了荀貞的誇讚之詞,也不覺心歡喜,笑道:「若無明公提領,松又何能得此『大功』?」

    諸人皆笑。

    臧洪把話題拉了回來,問道:「明公是欲著手剿賊了?」

    「不錯,武之道,一張一弛,治國理郡,王霸並用。現今郡盜寇阻路,騷擾鄉里,不但對農事不利,亦有害於商賈往來,剿賊之事,我想可以開始去做了。」

    「明公必是已有章程,洪請問之。」

    「源,我到郡至今還沒有怎麼去郡營裡看過,廣陵郡兵的戰力如何?」

    「明公麾下的義從我等是見過的,廣陵的郡兵雖在去年的擊黃巾一戰頗立功勞,戰力不弱,然如較之明公的義從,卻是大有不如。」

    荀貞雖然沒有怎麼去郡營裡看過,但郡兵的戰力如何,他卻也是早就遣許仲等人去看過的,對其甚是清楚,早知遠不如自家的義從步騎,聞得臧洪此話,他故作稍頃的沉吟,當下說道:「郡府缺糧,此次剿賊當速戰,不可久延。既然郡兵戰力不如我的義從,此次剿賊就以我的義從為主,以郡兵為輔吧。」

    荀貞肯拿出自己的義從來剿廣陵的寇賊,臧洪、袁綏、秦松諸郡府大吏自無異議。

    荀貞頓了頓,見諸人皆無異議,又接著說道:「雖以我的義從為主,然所剿者畢竟是郡之賊,此乃公事,領兵之人卻需得是郡吏員,……卿等有何推薦?郡府吏有誰可擔此任?」

    袁綏長於內政,秦松長於智略,郡諸大吏裡邊,唯臧洪慷慨豪俠,知些兵事。袁綏、秦松皆轉目去看臧洪。臧洪當仁不讓,便即給荀貞推薦了一人。

    他答道:「郡賊曹掾陳容,勇烈忠義,素知郡賊事,可堪此任。」

    荀貞才來廣陵沒多久,除了臧洪等幾人外,對郡府吏員的瞭解大多還只是「流於表面」,對他們的秉性、真實能力等等都還不是很清楚,但對陳容這個人,他卻是已經較為瞭解了。

    一個是因為陳容身為郡賊曹掾,是郡非常重要的一個郡曹的掾長,很有實權,地位也高,在郡府諸吏的地位僅次於臧洪等不多的幾個人,平時和荀貞見面的機會比較多。見面機會多,荀貞對這個人就能瞭解的較多。

    再一個是陳容在郡府裡的名聲很好,有「直節尚義」的美名。一個人這麼誇他,可能有假,十個人、百個人都這麼誇他,那這個人的秉性就是真的很好了。

    再次一個,陳容和臧洪的關係極佳,二人脾性相投,雖非同姓,卻如同產,經常在一起。臧洪既和他關係好,有時和荀貞閒談時難免就會提起他的名字,通過臧洪,荀貞間接地對他也多了一些瞭解。

    荀貞問臧洪等人前,就猜出臧洪十有八會舉薦陳容,此時聽了,沒有異議,當即說道:「就如卿言,此次剿賊,便以陳掾擔主此任。」

    陳容是賊曹掾,由他擔主此任最合適不過。

    臧洪應諾。

    秦松卻接口說道:「以陳容之能,固足當此任,然松竊以為,只以陳容擔主此任卻似嫌不足。」

    「此話怎講?」

    「適才明公言,此次剿賊欲以明公的義從為主,以郡兵為輔。明公軍紀肅然,義從到郡以來,常駐縣外,極少入城,陳容與之並不相熟,為便於勾通,明公是不是應再從麾下義從委任一人,為陳容輔佐?」

    荀貞頷首道:「卿言甚是。」

    許仲等人都還沒走,俱在席上。荀貞轉問許仲、荀成、辛璦:「卿等以為當以誰人為輔?」

    荀成現今在義從軍的地位雖和許仲相仿,但到底不如許仲,他敬重許仲,請許仲先說。

    許仲筆直地跪坐在席上,身量雖矮,卻如淵渟嶽峙,自有從容氣度。

    他沉聲答道:「君侯居趙、魏時,陳褒靈智,於多次剿賊常立大功,顯(姜顯)以為,他足可擔此任。」

    荀貞點了點頭,又問荀成:「卿以為呢?」

    荀貞帳下的步將隱然已分為兩大派,陳褒等西鄉舊人是一派,多與許仲交好,陳到、陳午等後來之人則多親附荀成。

    荀貞現在讓荀成舉薦人,他肯定是要舉薦親附他的了。

    他答道:「陳到穩重,可堪此任。」

    「好!陳褒靈智、陳到穩重,便以此二人為陳容之輔吧。」

    主將陳容姓陳,兩個副手也都姓陳,倒是一樁巧事。

    袁綏笑道:「今以明公之威,三陳討賊,必馬到功成。」他思慮細密,復說道,「陳褒、陳到雖是明公義從,然今既是為郡討賊,不可沒有名目。綏以為,明公不妨暫委他二人一個職務,以方便行事。」

    袁綏這句話正是荀貞想要的。

    只有有了郡的名目,陳褒、陳到兩人才能借剿賊之機幫荀貞收控諸縣的豪強、武力。

    「卿言之有理!那便給他二人一個捕賊使的名目吧。」

    袁綏應諾,他是郡主簿,這等公得他來寫。

    當下,他喚門外小吏拿來紙筆,筆走龍蛇,片刻寫成,不但寫了委任陳褒、陳到二人為捕賊使的檄,還寫了令由陳容率郡兵討賊、命各縣協助配合的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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