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954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1
45 董卓狼顧問英雄(下)

    荀貞問道:「我聞南北宮內外,而今遍佈將軍部曲,此事可有?」

    「先前袁司隸攻破南北宮,宮中衛士死傷頗眾,我擔憂宮中會有存不軌之意的中官遺存,所以暫時接管了宮中防衛,……君侯,正如我剛才所說,我這是為了勤王,是為了『護駕』啊!」

    「宮省自有虎賁、羽林諸中郎將,京中亦有執金吾,將軍以外官之身而兵入宮城,縱是為『勤王』、『護駕』,以貞度來,似亦不妥。」

    「哈哈哈哈,天下臣民皆漢家之臣,只要存一片忠君之心,何來外官、朝官、宮省官之分啊?就如君侯,雖無朝廷詔書,可為了『勤王』,不也統家兵來到了洛陽麼?」

    「我今統兵來洛雖是無朝廷詔書,然我之部曲義從皆在城外,卻是未入洛陽一步。……以此看來,我忠君之心似不及將軍,我勤王之意似亦不如將軍急切啊!」

    對荀貞的暗諷,董卓只當未聞,哈哈一笑,握住荀貞的手,把他往宮館裡領。

    典韋牽著馬,緊隨在後。

    董卓聽到典韋的腳步和馬蹄聲響,顧首對典韋說道:「我與君侯入館中敘舊,你不必跟進來了,便就在館外相候就是。」

    典韋哪裡肯願?

    他常從在荀貞左右,荀貞對董卓的擔憂他是一清二楚,他很明白,荀貞與董卓是很不對付的,眼見著前頭宮館外邊和裡邊儘是披甲持戟的武士,他又怎肯聽董卓的話,讓荀貞獨身入內?

    他瞪大眼睛,甕聲回答說道:「我是君侯的親衛,君侯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董卓心道:「好一個猛武的壯士!」轉回頭,笑對荀貞說道,「君侯以為呢?」

    荀貞心道:「我城外有四千義從在,董卓便是忌憚我,他初來京師,斷然也不敢在此處動手。」對典韋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說道,「阿韋,你便在館外等我。」

    「君侯?」

    「我與董將軍多年未見,正好趁此機會,在館內敘一敘舊,你留在館外看護坐騎就是。」

    「諾!」

    荀貞出身潁陰荀氏,乃是高門子弟,現為潁陰侯、左中郎將,又身份顯貴,最重要的,城東現駐紮有他的四千義從,董卓即使再忌憚荀貞、再想把荀貞這個「隱藏的威脅」給除掉,在他初來乍到的情況下,卻也是定然不敢動手殺人的。

    荀貞對此是極有把握的,所以他這次來見董卓,乾脆就不帶衛士從行,只帶了典韋一個人,也是因為此故,他也絲毫不介意把典韋留在館舍外邊,獨自一人入那「虎狼之穴」。

    而荀貞的這份「輕描淡寫」、「從容不迫」,落入到董卓、徐榮等人的眼中,卻使得他們不由不佩服荀貞的膽氣。

    徐榮心道:「真是潁川乳虎!」

    董卓眼中異彩一現,隨之又是滿臉笑容,哈哈笑著,牽手荀貞拾階入內。

    荀貞既然已經表現得膽氣十足了,董卓亦一時梟雄,自不肯落居其後,入到館中、分賓主落座之後,董卓即下令,命守衛在館舍中的眾多甲士、將校退去館外。

    一片甲衣、兵器碰撞之聲,響了好一會兒,館舍內的甲士、將校們才全都退了出去。

    包括徐榮在內,他也退了出去。

    館中只留下了幾個侍女。

    董卓舒展腰身,換了個舒服的坐姿,隨意地跪坐在席上,笑對荀貞說道:「整天在營中對著這麼些莽夫軍革,難得透口氣,把他們趕出去,……」指向垂手俯身、伏跪在兩側的侍女們,「換來美婢侍候,卻是別有一番情味也!」

    荀貞跪坐在董卓席位的側邊,聞言不語。

    董卓自說自話,也不管荀貞搭理他不搭理,順著自家的話題,接著慨嘆一聲,說道:「君侯,我自少從軍,至今為國家出生入死、征戰疆場已有數十年了,涼州之羌、蜀中之蠻、冀州黃巾、邊章之叛,這幾十年來,我幾乎無月不戰,身上留下的傷創何止百餘!我出身不高,不如君侯名門,可以這麼說,我如今這一生功名,全是由軍功而來。不過大約是因而今我將老之故吧,說來你也許不信,我卻是漸厭軍戰、征討了!……歲月不久、人生如催,君侯,我的感觸,你可明白?」

    「將軍乃國家名將,而今何出此言?」

    「名將,名將?」董卓嘿然一笑,沉吟片刻,忽然俯身在案几上,看向荀貞,問道,「君侯亦久歷沙場,嫻知兵事,我冒然地問一句:以君侯看來,而今天下,名將當數誰人?」

    「左將軍先定黃巾,復破韓遂,論其戰功,本朝罕見,威聲滿天下,當為今之天下名將第一。」

    「『將者,智、信、仁、勇、嚴也』。皇甫義真雖精兵事,然性子未免太過迂腐,不知變通,難稱『智』也。以我看來,他難稱『名將』。」

    董卓的這句點評倒是不錯,皇甫嵩的確是戰功赫赫,近朝以來,如單論戰功,沒誰能比得上他,可皇甫嵩的短板卻正是在「不知變通」四字上,他一心要做個漢室的純臣,比如之前,他即使明知董卓懷存野心,卻也不肯接受他侄子皇甫酈的建議,發兵攻殺董卓。

    皇甫嵩當時如果接納了皇甫酈的建議,以他麾下的三萬精兵,加上他的軍事才能以及他的威望,還有朝廷的大義,董卓十有**不是他的對手。

    董卓一旦敗給他,自也就沒有現在的事兒了。

    「朱公當朝宿將,討、潁川、汝南、南陽黃巾,攻無不克,可稱名將。」

    「潁川、汝南之戰,如無皇甫義真,朱公偉將敗矣!至討南陽宛城,數月不下,最終雖破其城,卻非是因為智勇,而是因為黃巾渠帥之蠢笨無智。何來攻無不克?如何可稱名將?」

    「張燕犯河內,朱公統家兵擊退之,如何不能稱為名將?」

    朱公、朱公偉,說的都是朱俊,朱俊,字公偉。

    早前,因為黑山軍的勢力越來越大、張燕侵擾河內,朱俊遂轉遷為河內太守,在任上,他以「家兵」,也就是類如荀貞部曲的義從私兵擊退過張燕的侵攻。

    董卓連連搖頭,說道:「朱公偉所擊退的黑山賊,不過是黑山的散兵游寇罷了,若是張飛燕親統精銳,進擊河內,以朱公偉之能,河內早就失陷了!」

    「盧尚書引天子之兵,圍擊鉅鹿,若非宦官讒言,張角兄弟只能束手就擒。盧尚書既精兵事,又為河北大儒,文武兼資,可稱名將。」

    「說起盧尚書的學問,我是佩服的,但要論用兵,他與朱公偉半斤八兩。」

    「左將軍、朱公、盧尚書如都不能被稱為名將,則以將軍觀之,世上何人可為名將?」

    荀貞嘴上詢問,心中想道:「董卓問我天下何人可為名將,很明顯,他這是試圖以兵事來壓倒我,只是……,他這個問題豈不是曹孟德問劉玄德天下誰為英雄的翻版麼?莫不成他想說『天下名將,唯君侯與卓』?」想到這裡,不等董卓回答,索性直接又往下說道,「難不成將軍以為,我算的是上天下名將麼?」

    董卓哈哈大笑,身往後仰,擺了擺手指,又搖了搖頭,繼而撫鬚,眼看荀貞,笑道:「君侯固知兵善戰,惜乎年歲尚輕,還未曾有獨當一面,二十年後,君侯或能為天下名將,現在?卻是尚早啊!」

    「那將軍以為天下何人可稱名將?」

    「我從軍數十年,為國家除暴平亂,罕有敗績,將之五德,我自以為也皆兼備,如論天下名將……」董卓轉手,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眼中精光射出,問荀貞,「君侯以為我稱不稱得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2
46 治平天下捨我其誰

    「我從軍數十年,為國家除暴平亂,罕有敗績,將之五德,我自以為也皆兼備,如論天下名將……」董卓轉手,伸出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子,眼中精光射出,問荀貞,「君侯以為我稱不稱得上?」

    荀貞笑了一笑,沒有回答。

    董卓逼問:「怎麼?君侯以為我稱不上名將麼?」

    「倘只有軍功,怕難稱名將。」

    「如此,如何才能稱為名將?」

    「將之五德,有『智』、有『仁』,如左將軍者,乃心王室、仁民愛物、為百姓所頌,貞以為,如此方為名將。」

    「哈哈哈哈。」

    「將軍緣何發笑?」

    「我以為皇甫義真不智,而君侯卻以為皇甫義真智,看來你我對『智』的理解不同啊。」

    荀貞微微一笑,從容答道:「《易》云:『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有所不同,亦不稀奇。」

    「你我對『智』的理解雖不同,但有句話,想來你我的意見卻應是一致的。」

    「噢?敢問是何事?」

    「威宗以降,朝中閹豎當權,兩次黨錮,士人受害,漢室昏沉至今,急待英雄志士出世,以挽狂瀾,……君侯,你可讚同我此話麼?」

    荀貞默然。

    「威宗永康元年,朝廷第一次黨錮,先帝熹平五年,朝廷第二次黨錮。兩次黨錮,牽連受害的名士、士大夫不知凡幾!君侯,你家亦在其列!……故沛國相荀公是君侯何人?」

    「故沛國相荀公」,這說的是荀攸的從祖、黨人「八俊」之一、曾任沛國相的荀昱。

    荀貞答道:「是我族父。」

    「『天下好交』之名,誰人不知?如此的一位慷慨烈士,卻竟也被牽連到黨錮之中!與李膺俱死。……君侯,實令聞者流涕、志士憤懣!」

    董卓說到此處,覷看荀貞表情,卻見荀貞只是默然無語,他頓了下,接著往下說道:「我雖只是個武夫,但每當想及此事,卻也忍不住拍案拔劍!我一個外人尚且如此,況乎君侯?想來君侯對此應早是憤慨滿懷,久欲報之了吧?所以才有了後來捕殺『鄴趙』之事?」

    董卓停下話頭,看著荀貞,等他回答。

    荀貞已然猜出了他底下會說些什麼,卻不肯直面回答他,而是直接問道:「將軍想說什麼?」

    果不出荀貞所料,董卓拍了下案几,從席上站起,握著腰中劍柄,行到堂上,龍驤虎步、揚眉大聲,說道:「如我前邊所說:『漢室昏沉至今,急待英雄志士出世』!卓雖武夫,卻久懷澄清天下之志,現今天子年少、不能當國,大將軍被害、朝中無人,我欲……。」

    荀貞打斷了他的話:「將軍欲何?」

    董卓剛才那一番話本來是該一氣呵成的,說到半截腰,突然被荀貞打斷,話固然是可以繼續說下去,但之前的那股「扶持漢室」、「當仁不讓」的氣勢卻不覺就消散了許多。

    董卓卻也沒有為此惱怒,他行到荀貞案前,挺著肚子,一手握劍柄,一手撫鬚,慨然說道:「我欲效伊、霍之事,君侯以為可否?」

    伊尹、霍光有兩個共同點,一個是他兩人均為輔佐新帝的大臣,一個是他兩人均廢立過天子。

    荀貞聞得董卓此言,心道:「我記得董卓後來曾行廢立之事,他忽然提及伊、霍,難不成他現在就有了廢立天子之意?」

    卻也不奇怪。

    董卓一個外臣、一個武人,在朝中沒有什麼威望,也不是士人,他要想趁此靈帝崩、新帝登基、京都大亂的機會入朝掌權,可以說是名不正、言不順,「阻力重重」。

    但有一個辦法,卻可以讓他名正言順,那就是:把他自己變成「外戚」。

    漢家故事:「大將軍」向來由天子的舅氏擔任,如桓帝時的竇武、如本朝的何進。

    董卓只要能把他自己變成「外戚」,那麼他就可以出任大將軍,即使不出任此職,他也可以以「天子舅氏」的身份名正言順地「輔佐」天子,執掌朝權了。

    那麼,要想把他自己變成外戚,就有兩件事必須要辦。

    一件是:他姓董,已經死掉的董太后也姓董,他必須要和董太后家攀上親戚,把他變成董太后的本家。

    第二件即是:廢掉現在的天子,改立陳留王。

    陳留王即「董侯」,從小跟著董太后長大,早把董家看成是他的「外家」,也即他的「母家」了。如能把今天子廢掉,改立陳留王為天子,那麼,做為「董太后族人」的董卓,豈不是就可以搖身一變,成為天子的舅家,名正言順地執掌朝權了?

    這個辦法看來是仍然有些牽強,難以服眾,可卻是董卓能夠名正言順入朝執政的唯一辦法。

    只是不知道:這個辦法是董卓自己想出來的,還是他手底下的謀士為他想出來的?

    董卓帳下有名的謀士,荀貞知道的有兩個,一個賈詡,一個李儒,只是對這兩個人,他現在都還不熟悉,如果是董卓手下謀士為他想出的這個辦法,又不知是賈詡、李儒二人中的誰?

    不過,就現下來說,這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聽董卓話音,他卻是似乎現在已有了廢立之意。

    「廢立天子」的話頭,但凡有點政治頭腦的人都不會接聲。

    荀貞面色平靜地迎向董卓的目光,答道:「宣帝之世,霍氏族滅。輔佐之臣是不好當的,將軍有此壯志固然值得稱讚,但是將軍難道沒有看到其中凶險的一面麼?」

    霍光死後沒兩年,霍氏就被宣帝給誅族了。天無二日,朝廷也無、國家也好,為了安定也好,只需要一個權威,自古以來,功高震主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董卓熟識荀貞良久,又哈哈大笑,說道:「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當五鼎烹!我欲行伊、霍之事,非但是為了我自己,更是為了漢家天下!只要能生遂其志,死後如何,非我所能管之!」

    他這次不等荀貞回答了,轉身回到自家座位,按劍坐下,又盯著荀貞,說道:「當今朝中,宦官雖除,而在位之諸公,貪濁者多、清正者稀,貴重如公卿者,其位也多是用錢買來的,我聞故司徒崔烈嘗問其子:『吾居三公,天下議論如何?』其子答曰:『大人少有英稱,歷任卿守,論者皆以為大人當為三公,而今登其位,天下失望。』崔烈問『為何?』其子答曰:『論者嫌其銅臭』。……崔烈名重北州,猶以錢買三公位,別的就更不必說了!

    「君侯,現今朝中昏濁如是,為漢室計、為天下百姓計,非得有大氣概、大豪情的英雄入朝不可!我雖讀書少,亦聞孟子云:『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我意已決,欲行伊、霍之事,君侯可願為我臂助?君侯家賢者輩出、子弟英才濟濟,君侯如有意,我便上奏天子,不但會以顯貴之位與君侯,而且會大力擢用君侯家的賢長、子弟。」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2
47 天下之事何事不成

    荀貞看了董卓好一會兒,沒有回答他。

    館內的氣氛變得有點沉悶起來。

    董卓笑道:「君侯為何一言不發?」

    荀貞從席上站起,長長一揖,仍是一言不發,轉身向外行去。

    「君侯?」

    荀貞頓下腳步,側身回望,見董卓亦從席上站起,只見他收起了笑容,按著佩劍,挺胸凸肚,面沉如水,向自己盯來。

    宮館內的衛士雖然被董卓趕了出去,但卻沒有走遠,都聚集在館舍門外,時刻注意著館舍內的動靜,此時忽然聽到董卓提高了音調,齊齊向內看來,見是荀貞欲走,而董卓似是不欲他走,頓時便有好幾人捉刀提戈地往館舍門前擁去。

    典韋也在門外,儘管他只是孤身一人,而對面的董部甲士眾多,他卻絲毫不懼,嗔目按刀,牽著馬大跨步奔到最前,搶先橫在門外,卻竟是欲以一人之力來阻止眾多的董部甲士入門。

    館舍外馬嘶人擁,甲衣、兵器亂響。

    館舍內的荀貞、董卓二人一側身回首、一前傾按劍,目光碰撞在陽光灑入的館舍正中。

    「君侯此何意也?」

    荀貞忽然笑了一笑。

    董卓愕然:「君侯緣何無故發笑?」隨即故作大怒,勃然斥道,「可是在笑我麼?」

    「我不是在笑將軍。」

    董卓逼問:「那是在笑什麼?」

    荀貞沒有直接回答他,說道:「將軍一心扶持漢室,欲挽狂瀾,壯志固嘉,『捨我其誰』之句,誠英雄之語也,只是奈何時勢?」

    「此話何意?」

    「將軍自詡為『智』,難道看不出當今的時勢麼?」

    「怎麼?」

    「太平之時,猶且主少國疑,況今四海兵亂,賊起如蜂?先帝駕崩,天子年少,方經南北宮之亂,朝中、海內正人心惶惶,將軍部眾雖精,可最多也就是數萬人罷了,如欲以此數萬兵眾稱雄一州,或許可行,而如欲以此數萬兵馬鎮壓天下,將軍以為可行否?」

    荀貞這句話是實話,正說到董卓的心中。

    董卓最大的短板就是他不是士人、沒有威望,也正因此,直到他敗亡之前,他一直都在不遺餘力地積極拉攏士人集團,可士人集團又怎麼可能會與他合作?

    士人們殫精竭慮、冒著極大的危險,終於把宦官集團剷除掉了,剛剛登基的天子又年少,最妙的是,外戚何進、何苗也都先後死掉了,可以這麼說,現今朝中所出現的這種局面是自本朝以來從未出現過的極其有利於士人的一個局面,這朝中的大權本該順理成章地全部落到士人的手中,董卓卻橫空而出,想摘桃子,士人怎可能甘願?

    所以,董卓再有野心也好、壯志也罷,「時勢」如此,他想要得到的一切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即使確實如他所說,宦官的確不是好東西,可士人卻也不見得都是正直君子,貪污徇私的士人朝臣亦所在皆是,可相比士人那雄渾的根基,董卓一個武夫,只憑他那數萬人馬,即便他挾持了天子,即便他挾持了朝廷,他也不可能成功,他也絕對不可能贏得這場權力的爭奪戰。

    「如果只憑我一人,固然力單,可君侯如肯助我,則天下之事,何事不成?」

    荀貞如肯助董卓,首先,兩支兵馬合在一處,洛陽的局勢就不會再生變了,其次,荀貞的名望雖然比不上袁紹等人,可他卻也是士人出身,並且在他的背後還有一整個「名望高遠」的荀氏家族,對董卓來說,這份「政治」上的聲援實際上遠比前者的「軍事支持」還要重要。

    只可惜,這只是董卓的一廂情願。

    就不說荀貞萬萬是不可能主動站在士人階層的對立面的,即使他願意,他身後的荀氏家族也絕對是不願意的。

    「天下之事,何事不成?」

    「不錯!天下之事,何事不成!」董卓收起了怒容,再次變臉,熱切地望著荀貞。

    自與荀貞相見至今,董卓的表情已然變幻多次,可之前的那些表情變幻多是做戲,唯有此次的「熱切」大約才是他此時此刻真正情緒的外露。

    董卓望向荀貞的目光充滿了熱切的盼望。

    荀貞看向董卓的目光充滿了惋惜和遺憾。

    與董卓對談的這麼會兒,荀貞經過細細地觀察,已經差不多可以確定,董卓的確是有野心,但同時他也的確是有著一點想趁此千載難逢之機做出一番事業、以留下美名傳在後世的「壯志」的,只奈何,時勢不由人。

    他不但沒能做出伊、霍之事,給他自己留下了個千載罵名,而且還導致本就已風雨飄搖的漢室從此走向了徹底的戰亂,最終走向了亂世,走向了分崩離析。

    「將軍之志,我已知矣!奈何時勢怕卻由不得將軍。今臨別之際,我有一語留贈將軍。」

    董卓面現失望,問道:「君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伊、霍之事非常人可為,將軍此『志』如最終沒能實現,吾望將軍能以生民為重,不要留下千載罵名。」

    董卓怫然不樂:「君侯此話何意?」

    「將軍聽懂也好,沒聽懂也罷,我言盡於此。」荀貞回顧了下門外的典韋和董部的甲士,又轉回頭,問董卓,「將軍是想要把我留下麼?」

    董卓瞪著荀貞,不說話。

    荀貞卻絲毫不懼,微微一笑,又說道:「將軍如有此意,就請召你的部曲進來吧。」說著話,手握住了劍柄,平靜地迎向董卓的目光。

    「哈哈哈哈,我與君侯當年曾並肩作戰,今日請君侯前來本只是為敘舊而已,『把君侯留下』云云,又是此何說起啊?」

    「既如此,我就告辭了。」

    在董卓的目送下,荀貞坦然從容地踱出館舍,來到門前。

    近百的董部甲士沒有得到董卓的命令,不敢妄動,隨著荀貞的走近,他們紛紛退後,並向兩側讓開。

    荀貞在這些甲士中找到了徐榮。

    徐榮面帶憂色,衝著荀貞微微點頭。

    荀貞看明白了他的暗示,知道他這是在催促自己快點離開,以免生變。

    典韋把馬牽過來,待荀貞上馬之後,他亦翻身上馬。

    荀貞騎在馬上,回身沖館舍內抱了抱拳,扭回頭來,又隱秘地向徐榮感謝地笑了一笑,隨即打馬而行,在典韋的警惕護衛下,馳馬疾行,踏上歸途。

    看著荀貞馳出了眾多甲士的包圍,董卓部下有人不解董卓之意,進入館舍內,問道:「將軍,今洛陽城內,袁本初輩雖部曲甚眾,不足為慮,唯有潁陰侯知兵善戰、義從精勇,可謂將軍大患,今日他來了,為何不索性留下他?」

    「他既然敢單人匹馬地來,肯定已經做好了部署,我今初來乍到,在洛陽立足未穩,豈能貿然行此險事?況且你沒看見典韋麼?有如此虎士隨行,雖僅一人,何啻百眾?就算想留,怕也不好將他留下!」董卓遠望荀貞行遠的身影,嘆了口氣,說道,「荀貞之當世英傑,惜乎不能為我所用!」

    「那?將軍底下打算怎麼辦?」

    「如你所說,袁本初輩雖部曲頗眾,不足為慮,如今京都中唯一可令我所慮者便是荀貞之了,他既不能為我所用,我也只好上奏天子,把他盡快地打發出京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2
48 其人卻恐不易輔也

    荀貞作為左中郎將,自有其衙署、住所,不過現下乃非常之時,他又沒打算在京都久留,所以離開了顯陽苑後,他沒有去左中郎將的衙署,仍是回了太傅府。

    當下董卓進京,強兵壓境,洛陽的士人方歡慶為罷,便突然黑雲壓頂,為了應變,袁隗、袁紹、袁術等人盡皆奔走,忙於串聯,荀貞回到府中時,諸袁卻是皆已不在,曹操也不在。

    荀貞回到住處,召來戲志才。

    「君侯,情況如何?」

    「董卓果狼子野心,懷不測之志!他竟然對我說,他想效仿伊、霍!」

    「……,他難道是想要?」

    「不錯,我看他已有了廢立天子之意!」

    戲志才倒抽一口涼氣:「如此,則京都必生大變!君侯,當速離洛陽!」

    天子雖然年少,但是剛剛登基,並無失德,董卓如欲行廢立之事,必會激起許多忠貞之士的反對,這樣一來,本就不穩的京都局勢一定會變得更亂,甚至說不定會起兵災。

    這麼個情況下,荀貞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是留在洛陽,堅定地站在袁紹這邊,和董卓抗爭。

    第二個是離開洛陽,抽身其外,遠觀其變,然後應對。

    這兩個選擇各有好處。

    相比較而言,後一個選擇較為穩當,至少是個不敗之局,而前一個選擇則風險較大,如若獲勝則罷,如若失利,很可能就會是一個身死族滅之局,因此,戲志才建議荀貞立即離開。

    若是鐘繇在此,面對此種情況,或許會義憤填膺,高呼「誅賊護駕」,但戲志才從本質上來說並非儒生,而是智士,故此對今天子的死活、以至對洛陽的安危都並不十分關心,他關心的只有荀貞以及包括他在內的這個荀貞小集團內部成員的前途。

    荀貞沉吟不語。

    「君侯難不成還想助袁本初討董?……君侯,袁本初固一時英傑,可謂海內英雄,其人卻恐不易輔也!」

    戲志才是何等的智者?只從「鮑信勸袁紹立刻興兵擊董而袁紹卻遲疑難決」這一件事上,就看出了袁紹不是個容易輔佐的人。

    袁紹如果果敢能斷,那麼荀貞留在洛陽倒還可以,有曹操、有荀貞、有何顒、有伍瓊,鮑信如不走,還有鮑信,等等一群智勇之士,加上他們帳下的精兵,以及朝中袁隗、盧植等公卿重臣的支持,再加上扶風、長安的皇甫嵩、蓋勳在外呼應,即便董卓部曲精勇,也是完全可以和他一戰,並有極大把握擊敗他的,只可惜袁紹遲疑無計,只好空視良機錯失。

    荀貞搖了搖頭。

    戲志才隨即醒悟,說道:「君侯是想等曹校尉的消息?」

    「正是。」

    曹操答應為荀貞求一近京大郡,也不知此事他能否辦成。

    戲志才忖思片刻,說道:「董卓方至京都,雖有廢立之意,短期內亦難動手,等上數日卻也無妨。」

    這天晚上,曹操來太傅府找荀貞,對荀貞說道:「卿之事,我已對本初說過了。本初說他會徵詢一下太傅的意見,儘量為卿謀一美郡。」

    近京的這些郡國大多是人口繁眾、經濟和文化發達的地區,想要謀得其一並不容易。

    難處在兩個方面。

    首先,這些郡國現在都有太守國相,無緣無故地把他們調走,需要給他們一個說法,至少要找到一個新的、合適的位置來安置這個被調走之人。

    其次,荀貞是豫州人,依照「三互法」,很多近京的州郡他都不能去任職。

    「三互法」是桓帝時制定的官吏籍貫迴避制度,所謂「籍貫迴避制度」,也就是為了防止地方上的長吏州郡相黨、人情比周、徇私舞弊而制定出來的一個籍貫迴避制度。

    桓帝之前已有類似之制,但那時的制度比較簡單,只是規定婚姻之家和兩州人士不得對相監臨,也即結為婚姻的兩家不能在彼此的州郡為長吏,同時不同的兩州之人也不能在彼此兩邊的州中為長吏,後來到桓帝時,擴大了限制的範圍,於是乃有「三互法」之出現。

    三互法限制的範圍很廣,由是導致了朝廷用人「選用艱難」,早前乃至出現過「幽、冀二州,久缺不補」的情況,天下十三州,按照三互法的規定,當時有十一州之人都不能在幽、冀為長吏,蔡邕為此還特地上書過當時的天子桓帝,請求桓帝放鬆禁制,不過桓帝沒有搭理他。

    實事求是地說,桓帝以來實行的三互法有弊端,但更多的是利處,就不說確實減少了不少徇私舞弊的現象,只說在董卓亂後、群雄並起之時,這些「並起」的群雄中就沒有一例是從本籍起家的,可以這麼說,三互法的確是有效地延緩了地方割據勢力出現的時間。

    不過這些都是後來的事情了,現而今擺在荀貞、或者說主要是擺在袁紹、曹操面前的,卻是「該為荀貞謀取何郡才既符合朝廷的規制、又能做到、並且還能最有利於己方」的頭疼。

    曹操辭別後,是夜無話,次日,荀貞在太傅府待了一天。

    這一天也沒什麼可說的,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中午時,袁術派人來請荀貞赴宴,不過被荀貞給婉拒掉了。

    袁術、袁紹雖是親兄弟,——從宗法上來講,袁紹、袁術是從兄弟,可袁紹是過繼給袁成的,他和袁術實際上都是袁逢之子,只不過同父異母罷了,但雖然如此,他兩人的關係卻並不洽睦,袁紹的母親出身低微,因而他雖是袁術的兄長,袁術卻一直不大瞧得起他。

    袁術這個人,和袁紹、曹操等一樣,年輕時也有任俠氣,不過他的任俠氣與袁紹、曹操、乃至荀貞的結交豪傑不同,卻是多集中在違法亂紀上,早年時,他經常與諸家公子飛鷹走狗、放蕩跋扈,昔年他任長水校尉時有個綽號,人稱「路中悍鬼袁長水」,可見他當時的為人行事,因此之故,他雖也有豪傑之名,卻遠不如袁紹得士人、儒生之望,也因此之故,袁術對袁紹極是嫉恨。

    試想一下,一個出身卑賤,他根本看不起的人,結果名氣卻要比他要大得多,天下的豪傑、名士都爭著去與之結交,而不肯與他來往,這怎能不讓他妒火中燒、嫉恨非常?

    他倒也不是沒試過去挖袁紹的牆角,如何顒等人,他都試著去挖過牆角,可何顒等人卻沒一個改投到他這邊的,不但沒有改投的,甚至連敷衍他的都寥寥無幾,這也導致他益發嫉恨袁紹了。

    他這次來請荀貞赴宴,和之前期望與何顒等人結交一樣,也是奔著挖袁紹牆角而來的。

    荀貞和袁術不熟,對他以往的劣跡只是聞聽而已,對他其實沒什麼嚴重的反感,因為知道袁術後來卻也是在淮南成就過一方「霸業」,所以本著「多個朋友多條路」的想法,究荀貞之本意,他實際上並不想得罪袁術,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已然是袁紹一黨的人,面對袁術的邀請,卻也是只能「婉拒」罷了。

    這裡是太傅府,荀貞住的院落裡多是袁紹的耳目,當天晚上,袁紹歸來後,便有人將袁術邀請荀貞、被荀貞婉拒這件事告訴了袁紹。

    袁紹聞之,撫鬚而笑。

    他嘴上雖不言,身邊人卻都能看出,他對荀貞的此舉甚是滿意。

    為了家族的利益,在危急的時刻,袁紹、袁術可以並肩對外,但權力只有一個,他兩人間為爭奪袁氏繼承人的暗鬥卻是從未停止過。

    他吩咐左右:「去把荀侯請來吧。」

    荀貞聞召而至。

    袁紹笑道:「貞之,孟德所托我之事,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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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本初情誼銘記不忘

    袁紹笑道:「貞之,孟德所托我之事,幸不辱命。」

    「噢?」

    「已為卿求得外郡太守。」

    不愧是汝南袁氏,只短短幾天就為荀貞求得了一郡太守之職,荀貞心中大喜,為了不讓袁紹小瞧自家,他按住歡喜之情,臉上依舊是平靜的模樣,問道:「不知是何郡?」

    「廣陵。」

    聞得「廣陵」二字,荀貞怔了一下。

    曹操當初說是想為荀貞求得一近京的大郡,如以「遠、中、近」而言之,這廣陵卻非但不近京畿,而且連「中」也說不上,反而是離洛陽甚遠,比潁川離京城還遠。

    廣陵郡是徐州的轄郡。

    出了洛陽向東,過司隸校尉部是豫州地界,入了豫州,先過潁川、再過汝南和沛國,一路向東,乃入徐州。入了徐州之後,第一個郡國是下邳,而廣陵就在下邳之東。

    從廣陵再往東,已經沒有陸地,是海了。

    也就是說,廣陵郡可以說是已經離開了中原腹地,是帝國東部臨海的一個郡國。

    袁紹看出了荀貞的愕然,解釋說道:「本欲為卿求河內或陳留,奈何董卓作梗,讒言阻撓,無奈只得退而求之,乃為卿謀得廣陵。」

    卻原來是這個緣故!

    荀貞頓時明白了。

    想想也是,荀貞是名族子弟,有善戰的威名,手底下又有數千精銳義從,既然他不肯投靠、依附董卓,那麼董卓不殺他已是迫不得已,自更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待在京都附近的。

    日後袁紹出逃京都,董卓雖然聽從了別人的勸諫,沒有再追殺他,並且給了他一個太守之位以示寬柔,可給的卻也只是一個渤海太守。渤海雖非徐州之地,卻與廣陵相似,皆是遠離京城、中原、腹地的臨海之郡。

    今日董卓對付荀貞的手段,卻是與日後他對付袁紹的手段一樣。

    只不過,袁紹所謂之「奈何董卓作梗、讒言阻撓」云云,卻未必是真。

    試想一下,董卓才入京城,立足未穩,雖然控制了天子和宮城,但盟友並不多,也完全沒能得到天子的信賴,他又從何去進「讒言」?想來所謂「讒言」,如換成「威脅」倒應還差不多。

    荀貞心道:「自我起家出仕,數年輾轉,浴血疆場,苦心造詣,而今雖說總算是有了些名望,卻到底在朝中無有根基,不得不依靠袁本初、何伯求與孟德等等諸輩,廣陵雖遠,卻亦無可奈何。」

    他雖然不滿意廣陵郡這個地方,但事實就是這樣,他也改變不了,只能接受。話說回來,能得廣陵也算不錯了,至少能以「太守」的身份離開京城了。說實話,他對此雖不滿意,對袁紹、曹操的為他奔走卻也是很感謝的。

    他本就跪坐在席上的,此時俯身下拜,說道:「能得廣陵,貞意已足。君之情誼,貞必銘記不忘。」

    袁紹掀須大笑,連聲說道:「快快起身,快快起身!你我意氣相交,以肝膽相照,何用這些繁縟虛禮?」說著話,離席起身,至荀貞席前,親自把他扶起。

    荀貞瞧袁紹這套做派,覺得有些眼熟,轉念一想,這等「禮賢下士」的風範可不就是他之前經常做的麼?也難怪袁紹能得何顒、張邈等的結交,也難怪袁紹在海內有那麼大的赫赫高名,他以累世公族的家世,還能這麼開襟下士,又怎能不令士人傾心?又怎能不名望遠過袁術?

    荀貞起身,袁紹歸座。

    荀貞轉目看了兩眼袁紹,欲言又止。

    袁紹笑道:「卿有何話要說?」

    「請君屏退左右。」

    袁紹示意左右的婢女、奴僕退下。

    待室中沒有了外人,只剩下了荀貞、袁紹二人後,荀貞開口說道:「數日前,我與鮑校尉同至君府,嘗勸君起兵擊董,不知君意現在如何?」

    「唉,卿等當時所說是有道理,我之所以沒有答應,不是懼董卓兵馬,而是不想洛陽京都毀於兵火啊!洛陽生民百萬,一旦興兵,受苦的不還是百姓麼?」

    袁紹這話,荀貞一個字都不信。

    南北宮袁紹都殺進去了,他會在乎洛陽會不會毀於兵火?比起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會更在乎洛陽的生民百姓?

    荀貞心道:「此前勸他擊董時他閃爍其詞,今我再問之,他又以洛陽城與洛陽生民為藉口,看來指望靠他來消禍患於萌芽已是不可能了!罷了罷了,今既已得廣陵太守,我當儘早離京。」

    一邊想,荀貞一邊正色說道:「君念洛陽生民,不忍神都毀於一旦,可謂『仁』也。董卓邀我相見一事,君也知曉,我與董卓在顯陽苑中見面的經過我也對君言過,董卓其人狼子野心,提精兵進京、懷不測之志,君雖仁義,然奈何董卓虎狼?唯望君勿掉以輕心,切切不可大意!」

    袁紹頷首,應道:「不必卿言,吾亦自知。」

    「我今既因君而得廣陵,漢家故事:『二千石不可擅留京師』,待陛見過天子之後,我就準備離京上任。廣陵雖遠,然如京都有事,只需君一信之召,貞必星夜趕來。」

    「好!」

    由袁紹安排,過了兩天,第三天的上午,荀貞入宮覲見天子。

    袁紹當日殺入南北宮,受毀最重的是南宮,因而天子現在北宮,入到北宮宮城,沿途所見,宮殿樓閣、高台銅獸,固一派天家威儀,然之前袁紹等攻打北宮時留下的損壞卻還沒有來得及修補、重建,因而在這天家威儀中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絲絲衰敗、損毀的氣息。

    便好比漢家四百年的天下,輝煌早漸漸遠去,而今風雨已來,搖搖欲墜了。

    荀貞今日入宮雖非上朝之日,但因為京都接連生變,宮中的朝臣卻還是不少。

    因為宮中的太監幾乎被殺了個乾淨,所以在前引路的是黑衣長鬚、高冠帶劍的三署郎官,荀貞這是頭次入宮,儘管非常好奇,但恪於臣子之禮,卻也不好公然地左顧右盼,因此對宮中的景象也只是大概地掃一眼罷了,行了多時,入到一處偏殿。

    等候了會兒,聽得郎官唱禮,卻是今天子駕至。

    荀貞拿眼看去,見一個十數歲的少年衣著天子服飾,在七八個朝臣的侍從下橐橐入來。

    因為君臣之禮,他不好多看,只瞥了一眼,便忙伏地下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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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人謀不藏實堪浩嘆

    「人謀不臧,實堪浩嘆!」

    已經入了徐州地界,荀貞卻仍忍不住一再地如此慨嘆。

    在潁川時與荀貞會合的姚昇問道:「君侯還在惋惜麼?」

    「是啊!我怎能不惋惜!時機一瞬,稍縱即逝,今不能消弭禍患於萌芽,必將留大害於將來。」

    「說來我也是奇怪,董卓跋扈之形已然盡露,卻不知京城諸公是怎麼想的?就是不肯起兵討之!」

    程嘉接口說道:「往昔我以為天下英雄盡在洛陽,於今觀之,洛陽諸公卻亦不過如此!滿朝公卿,竟無一人敢有決斷;汝南袁本初,赫赫大名,而卻多疑寡斷。」

    荀攸的性子較為穩當內斂,不願在背後說「尊長」、「貴人」的壞話,徐徐說道:「朝中諸公料來應有他們的想法;袁本初素有俠氣,絕非膽弱之人,他不肯聽從君侯的建議,想必亦應是有他自己的顧慮。」

    「公達,你當時不在洛陽,沒有能親眼見到董卓的跋扈,也沒有能親眼見到天子的無助,設若你在當場……。」

    不等程嘉說完,荀攸笑著打斷了他,笑道:「君昌,董卓之跋扈、天子之『無助』,你不也沒有親眼見到麼?」

    「我雖沒有親睹,後來卻聽君侯給我細細講過啊!」

    荀貞、姚昇、程嘉、荀攸等人所議論者,卻不是別事,正是荀貞在洛陽時,荀貞雖再三進言,而袁紹卻仍不肯鬆口同意起兵擊討董卓之事。

    在那天入宮陛見過今天子後,荀貞當天便出京來赴徐州廣陵上任了。

    在來的路上,趙雲、荀攸等相繼歸來,又在路過潁川潁陰時,會合了姚昇等人,並帶上了陳芷諸女。

    此時雖已出了豫州地界,入了徐州境內,掐指算來,荀貞已經離開洛陽小一個月了,可每當想起在洛陽時的見聞,尤其是董卓的跋扈,和那天陛見天子時所見之天子之「無助」,荀貞卻仍忍不住常常為之扼腕喟嘆。

    他剛才所說的「人謀不藏」四個字,「人謀」者,人的謀劃,「藏」者,善,四個字連到一起,意思就是在說:事情之所以不成,是由於人沒有謀劃好,與天時、地利無關。

    放到眼下的這個語境,意思自然就是在說:之所以沒有能把董卓這個禍患消弭於無形,不是因為天時不利,也不是因為地利不行,而是因為「人謀」的原因,也即是在說是因為袁紹不能接受荀貞、鮑信等人的正確意見。

    將董卓的這個事放到一個較長的時間段裡來看,他帶兵上洛可能是無法阻止的,袁紹血洗了北宮、董卓手底下有虎狼之眾、兼之董卓本人的性格也是「膽大妄為」,那麼他帶兵入洛大概可稱之為「事情發展的必然」,可他到了洛陽之後,袁紹佔著地利之便,手上有荀貞、鮑信、何顒、曹操、伍瓊等部下的兵士,背後又有袁隗等朝中的眾多公卿做為後盾,本來是有機會再把他趕出去的,當然,也有可能趕不出去,反而兵敗,可不論如何,總要試一試才能知道,然而袁紹卻因為畏懼董卓之「凶名」、兵威,壓根就不敢去試,這就不能不說是「人謀不藏」,與「天運」無關了。

    知人者智,自知之明。

    人貴有自知之明。

    荀貞的一個極大的長處便是有「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的身份、地位,他現今雖說因為誅鄴趙、陽翟張氏而有了很大的名聲,可歸根到底,他在朝中也好、在士林也罷,根基都弱,與袁紹這樣根深葉茂的世家公子相比,他是遠遠比不上的。

    因此之故,在洛陽時,他雖然三次勸諫袁紹,——在他臨走時,離開洛陽前,他又向袁紹進言了一次,加上前兩次,總共是三次勸諫袁紹,可在都被袁紹拒絕後,他亦無可奈何,只能閉口不再復言。

    三次進言都沒有能被袁紹接納,因為有「自知之明」,他在袁紹面前的時候,並未因此而表現出「強烈的不滿」,可在離開洛陽後,這份「不滿」和「失望」卻是無法再被控制住了。

    「人謀不藏,實堪浩嘆!」

    由程嘉、荀攸的話頭,荀貞不覺又想起了那天陛見天子時的情景。

    今天子說來也是一個可憐人。

    他是靈帝與何皇后之子,因為靈帝之前的諸子皆早夭,所以在他出生後,沒有養在皇宮,而是養在了據說有「道術」的道人史子眇的家裡,他貴為皇子,人不敢稱其名,故稱他為「史侯」。一個嬰兒,剛出生,尚在襁褓之中就離開了父母的身邊,在一個道人家中長大,儘管說他即使留在宮裡,也不可能天天見到他的父母,可較之來說,卻總是令人不禁生起憐惜的。

    他既是長在道人之家,換而言之,也即是說,他是長在平民百姓家中的,那麼在日常舉止上,難免就會有平民化的一面,對老百姓來說,市井、平民的氣息是正常的,可對一個皇子來說,這卻就成了他的「缺點」,靈帝因而不喜歡他,認為他「輕佻無威儀」,於是想立次子劉協為皇太子。

    可以想像,他一個小孩子,可能不知道太子與非太子之間的不同,不知道這之間到底存在著多大的差別和意義,可他身邊的人卻必然知道,比如他的母親何太后,比如他的舅舅何進、何苗,比如他的屬吏,而這些人不用說,肯定會時時給他壓力。

    好不容易靈帝駕崩,在何太后、何進等的擁護下,他當上了天子,結果沒幾天就碰上了袁紹血洗北宮,以致他被宦官們挾持,被迫出宮,兵亂中流落野外,又不久,又碰上了跋扈犯上的董卓。

    要知道,直到現在為止,他也不過才是一個十三四年的少年。

    那天在宮中見到他時,雖然恪於禮節,荀貞沒有能直視,沒能細細地打量他,可卻也發現了他神色中的惶恐、不安,乃至懼怕。

    空落落的大殿裡,他一個瘦小的身子坐在與他的身形絕然不相配的巨大的龍椅之上,怎麼看都不能讓人感受到一個九五之尊的威儀,而只有撲面而來的一個小小少年的惶恐和無助。

    何進、何苗已死,沒有了朝中的外援,何皇后亦不復再有權勢。

    而沒有了何進、何苗、何皇后的擁護與支持,這個小小的少年又怎可能支撐得起大漢岌岌可危的天下?他支撐不起。非但如此,說句誅心之言,這朝堂之上、天下諸州,而今又有幾人真正地把他當做天子看待?就不說董卓,便是袁隗、袁紹等朝中的公卿士人們,他們又真的把他當做天子看待了麼?比起自己的權勢、利益,他這個天子重要麼?有幾人會為捍衛他而寧願捨棄自己的生命?便不說生命,恐怕便是連一點小小的利益,也不會有幾人願為他捨棄。

    荀貞本非是多愁善感之人,經過這些年的疆場浴血、明法治郡,他的心腸更是遠比昔日為硬,他亦早就明悟了政治的血腥和骯髒,可卻不知怎的,在那天的宮中,在看到寬大的龍袍裡裹著的那個瘦小的身軀後,他雖是跪拜在地,明為這個少年的臣子,卻是不禁地為這個小小的少年浮起了憐憫之意。

    人在年輕的時候,特別是男人,大多對孩子沒有什麼過多的喜愛,不但沒有喜愛,甚至有些人會覺得孩子很煩,可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孩子的喜愛之情,換言之,亦可將此喜愛之情稱之為「父愛」,便會在有些人的感情中慢慢地出現、增多。

    荀貞已而立之年,成婚多年,至今膝下無子,而與他年齡相仿的時下之人,不少人的子女都已十四五歲了,看著別人父子之間,他有時難免也會「羨慕」,所以他捫心自問,對今天子的這份「憐憫」之情,他捫心自問:「莫不是與此有關?」

    這個念頭,他也只能想想,說,是萬萬不能說的。

    事實上,即使不說,他只自己想一想,也覺得頗是可笑。

    收起了這點「可笑」的念頭,他不覺又是喟嘆一聲:「人謀不藏,實堪浩嘆!」

    前頭開路的江禽兜馬過來,跳下稟報:「君侯,前頭便是淮陵了,是在城外紮營,還是再往前走些?」

    淮陵是下邳的一個縣,也是荀貞等人入到徐州後將要到達的第一個縣城。

    徐州目前的局勢還算安穩,可荀貞一來知道日後青、徐黃巾的威勢,二則用不了多久便是諸侯討董,廣陵應該就算是他的起家地了,所以荀貞此來廣陵,把他的部曲全都帶來了,以是江禽有「紮營」一問。

    荀貞舉目望望天色,已近黃昏,因令道:「便在城外紮營罷。」

    「諾。」

    「傳我軍令下去,營地不要離城太近、兵士無令不得入城,以免驚擾到城中百姓。……公達,你替我走一趟,去見見淮陵令,告之他一聲,就說我路過貴地,宿營一夜便走。」

    江禽、荀攸應諾,各騎馬而去。

    聞得馬蹄聲響,荀貞等回首顧望,見卻是趙雲策馬奔來。

    荀貞這次行軍,家眷隨行,不但他的家眷,戲志才等人的家眷也都跟來了,所以特地組了一個家眷所在的營,跟在部曲的最後邊,趙雲是負責此營警衛的隊長。

    見他策馬奔來,諸人都是心頭一跳,不知是否是家眷中有誰出了什麼事體。

    趙雲奔馬而至,跳下來,疾步至荀貞馬前,神色凝重,來不及行禮,匆聲說道:「君侯,不知是否因車輛顛簸之故,夫人忽發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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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上)

    在趙郡的時候,荀貞因緣得以結識了華佗的弟子李當之,後來,李當之便投到了荀貞的帳下,這些年來,在荀貞的大力支持下,李當之頗是為荀貞培養出了一大批得用的「軍醫」,他本人亦早已成為了荀貞手下醫學方面的權威人物。

    現今荀貞的夫人身體不適,自然得由李當之親自來把脈診斷。

    他診脈多時,抽手起身,下拜笑道:「恭喜君侯。」又轉而對陳芷一拜,「恭喜夫人。」

    荀貞心中一動,想到了一種可能,驚喜應道:「噢?」

    「夫人卻不是病了,而是有喜了!」

    「你確定?」

    切脈乃是醫士的基本功之一,想當年,李當之在華佗門下學醫時,單只「脈法」一項就學了足足兩年,因為華佗所精擅者主要是外科的緣故,若是內科的什麼疑難雜症,他或許短時間內不大能確診,但像「喜脈」這麼常見、簡單的脈法,他其實只需略微一「切」便足以確定了,只因陳芷是荀貞的夫人,為謹慎起見,所以他才切診了好一會兒,如是換成別人這般「質疑」他的能力,他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不過眼前之人乃是他的「主公」,他亦理解荀貞初聞此喜訊的心情,故而卻是沒有為此生氣,而是笑著答道:「千真萬確。」

    荀貞大喜。

    左右諸人如戲志才、程嘉、姚昇、許仲、典韋、趙雲等等,盡皆下拜,齊聲賀喜。

    「有了身孕」,這個消息不但荀貞沒有思想準備,陳芷也沒有。

    和荀貞的表現差不多,陳芷亦是驚喜不已,坐在車中,下意識地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自家的腹部,眼往上看,看向荀貞。

    荀貞不知說什麼才好,太高興了,一時無法表達,口中只「哎呀、哎呀」個不停,兩手放到一處,搓了兩下,看到陳芷的目光,這才反應過來,急忙上前,探手握住了她的柔荑。

    ——適才李當之給陳芷診脈的時候,陳芷是坐在車中,手臂伸出窗外,因而,荀貞這時握住陳芷的柔荑,亦是通過車窗。

    荀貞與陳芷兩人目光交融,一時間,荀貞似有許多話要說,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千言萬語到最終匯成了一句話,他深情款款看著車內的陳芷,柔聲說道:「早知夫人有了身孕,便該將夫人留在潁陰,卻勞得夫人受此顛簸之苦!此我之過也。」

    他轉頭令道:「夫人有了身孕,從明日起,可放慢行速,無需著急。」

    許仲等人應諾。

    荀貞頓了頓,又道:「傳我令下,今晚三軍加菜,……營裡還有多少肉食?」不等人回答,自又往下接道,「都拿出來!隨我來徐的部曲義從,要麼是跟隨我多年的忠勇義士,要麼是吾等家鄉的子弟,夫人有了身孕,這等大喜事,也應叫他們高興高興!」

    這的確是件大喜事,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荀貞年已而立,至今無子,往小裡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不能傳宗接代、延續血脈是個問題,往大裡說,亂世將至,膝下如果沒有一個繼承人,會是一個更大的問題。

    現而今,陳芷有了身孕,不管懷的是個兒子抑或是個女兒,總歸是有了孩子了,——即便懷的是個女兒也不打緊,有了這第一個,就說明能生第二個,無論對家族,還是對部屬,這都是一個「有盼頭」的好事兒。

    荀貞沒有做父親的經驗,亦無照顧孕婦的經驗,和陳芷說了會兒話後,又把李當之叫到近前,細細詢問該所注意的事項,又結合他後世的見聞,再三交代、叮囑伺候陳芷的婢女們,並及連遲婢、唐兒、吳妦諸女也都交代到了。

    等他這一番「絮絮叨叨」地交代完畢,夜色已至。

    他這才與陳芷話別,離開了家眷所在之營,回到中軍。

    荀貞軍紀嚴明,今次來徐州,雖說有家眷跟從,但他從來沒有在家眷所在的營中留宿過,一直都是待在中軍的,雖然獲知了陳芷懷孕這件天大的喜事,他對此也是極其的歡喜,可歡喜歸歡喜,軍紀,他卻依舊是不會違背的,是要帶頭遵守和執行的。

    他自回中軍,卻不知後邊留下來陪陳芷說話的遲婢、唐兒、吳妦三女各有心思。

    唐兒倒也罷了,她年歲大了,比荀貞大不少,現已近四旬,雖說徐娘半老,風韻非但未減,因為這幾年養尊處優、不必再事事躬親之故,較之早年,反而更顯得透熟誘人,可生孩子這種事,她到底是過了最佳的年齡,已然不再去想了,所以對陳芷這個主母有了身孕這件喜事,她除了替荀貞高興之外,也就沒有別的什麼太多的心思。

    遲婢、吳妦卻不然。

    她兩人都比荀貞小,正當好年華,以前沒人懷孕的時候還好點,現如今陳芷這一有身孕,她兩人就會有點自家的小心思了,陳芷是「主母」,平時亦與人為善,心懷寬大,不曾難為過她兩人,所以「嫉妒」這種負面的情緒倒是說不上,但在眼下奉承、服侍面帶喜意的陳芷之餘,「著急」、「也想懷孕」這種種心思卻是在所難免。

    抽空偷眼瞧了眼在夜色下遠去的荀貞的身影,吳妦心道:「君侯前時去洛陽,見到了袁紹。我聞得袁紹本是汝南袁家的庶出子,其母出身低微,現而今他卻有大名於天下,世人不以他本為庶出而小看他,……我雖遠比不上主母的身份高貴,可我若能為君侯生一子,以君侯的威名和家世,只要我能好好地引導之,吾子縱為庶出,卻亦未必不能成為今日的袁本初啊!」

    想到這裡,看著陳芷低頭撫腹的歡喜模樣,吳妦一邊跪坐在車榻下,輕輕地為陳芷捶腿,一邊嘴角亦忍不住露出了憧憬的笑容,眼角瞥去,似覺異常,轉眼一看,卻見跪坐在陳芷另一側的遲婢嘴角也是露出了類似的笑容。

    吳妦何等聰明,不用想也知道,這必是遲婢和她想到了一處去。

    遲婢感覺到了吳妦的目光,舉目看來。

    夜與燭光中,兩個跪坐在陳芷左右的婦人頓時目光交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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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中)

    「君侯,恭喜恭喜啊,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回到中軍帳中,戲志才、程嘉諸人再次賀喜荀貞。

    程嘉拈著稀疏的鬍鬚笑道:「君侯出洛陽,得為廣陵太守,此一喜也;方入徐州,夫人便顯出了身孕,這又是一喜。此真雙喜臨門是也。」

    姚昇亦湊趣笑道:「何止雙喜臨門,實為三喜臨門。」

    程嘉說道:「噢?卻不知這第三喜是什麼?」

    「這第三喜自然是君侯的宗族之喜了。」

    「宗族之喜?噢!你是說夫人懷了身孕,對君侯的宗族來說,這也是一件大喜事麼?確實不錯。」

    「非也非也。」

    「非也?如此,則卿為何意?」

    「程君難道不知道公達之祖、故荀公曇曾在廣陵任了多年太守麼?」

    姚昇一語點醒了程嘉,他連連點頭,應聲說道:「不錯,不錯,這的確是君侯家的宗族之喜!」

    荀曇、荀昱這一代時,可以說是潁陰荀氏到目前為止,最為光輝燦爛的時代。

    當時荀氏出為二千石太守、千石令等等六百石以上官職的族人甚多。

    尤其是荀曇、荀昱兄弟,俱歷任郡國,久居二千石。

    而荀曇、荀昱二人之中,荀曇便曾出任過廣陵太守。

    當年荀貞為魏郡太守的時候,魏郡有一轄縣,名為黎陽,荀淑在桓帝年間曾經當過黎陽的縣令,如今他出為廣陵太守,他又有族中故去的長輩、荀攸祖父、荀衢的父親荀曇曾經在此做過太守。

    這看來是個巧合,其實不然。

    潁陰荀氏當年也是十分輝煌的,族中出為州郡縣長吏的人很多,——別的不說,只荀曇、荀昱、荀淑以及荀淑的諸子,曾經出任過地方長吏的就差不多有十來人了,再加上別的族中人,不說多,一二十人總是有的,一二十人出任地方,便是一二十個地方,並且他們並不是只在一個地方為吏,任職期滿,是需要隨著朝廷的詔令而調動到其它地方的,往少里說,就算是平均一人調動一次,那加到一起就總共是三四十個地方,再加上因為荀氏乃是名門,所以他們的族人歷次出任,大多都是在北地、中原的好郡美縣,由此一來,便使得荀貞加上這次總共是三次出為中原、北地一帶的郡國長吏,而其中兩次都能碰上他族中長輩曾經為官的地方。

    這便是名族和寒門的一個鴻溝差距了。

    試想一下,有了這些資本和資源在,名門子弟又怎麼不容易不出仕為吏?相比寒門出身的官吏,他們又怎麼會不容易取得更大、更好的政績?——要知道,就不說族中給他們的支持,便是「他們出任的地方有可能是他們的祖輩、父輩曾經出任過的舊地」這一條,他們就把寒門出身的官吏遠遠地甩在了身後,特別是在當下這個「視郡為國、視長吏為主君」的時代,郡裡,或者縣裡的吏員也許就是他們的祖輩、長輩拔擢、任用上來的,是他們家中長輩的「故吏」,又怎可能不會去極力地配合他們的工作?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汝南袁氏。

    後來袁紹起兵,為天下盟主,橫捲北地四州,一時幾乎佔據了天下之半,這其中,袁氏的「門生」、「故吏」們出力實在不淺。

    話說回來,就眼下來說,這對荀貞自然也是極有好處的。

    雖然說距離荀曇當廣陵太守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有二十多年了,可荀曇乃是當時天下知名的大名士,是黨人中的一員,他的同產弟荀昱更是黨人的「八俊」之一,有這麼個背景在,可以想見,荀曇當年在廣陵,必是有一大批當地的名士、士人和年輕俊彥團結、跟隨在他身邊的,這麼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名士或許多已相繼過世,可當年的那些年輕俊彥卻肯定不會都已不在人間,不但不會都已不在人間,而且恰恰相反,隨著老一代名士的相繼過世,這些當年的年輕俊彥們現如今必是已成為廣陵現今的「郡縣名士」,因了荀曇的關係在,他們對荀貞的到來首先想來應是持歡迎態度的,其次,既然歡迎,那麼荀貞到了廣陵後就不難施政。

    對荀貞有好處,而正如姚昇說的,這對潁陰荀氏的宗族也是有好處的。

    好處在何處?

    荀氏曾經輝煌過,可自黨錮起始,至今二三十年了,荀氏因在「禁錮」之列,卻是久未曾有族人再出仕,更別提出為州郡長吏了,終於有了荀貞,先後歷任比二千石、二千石,乃使得荀氏又再次登上了政治的舞台。荀氏最輝煌的時候,族中的出色人才曾經在廣陵為二千石,現在荀氏新一代的領袖荀貞也來到了廣陵出任二千石,這就好比是一個循環,似乎是預示著荀氏將會要迎來再次大興。如此一想,荀貞出為廣陵太守確乎也可算是潁陰荀氏的宗族之喜。

    「三喜臨門、三喜臨門。」荀貞笑吟吟地喃喃自語。

    程嘉善察言觀色,卻從荀貞的笑容下邊看出了一點憂色。

    他於是問道:「君侯,今三喜臨門,營士共慶,實為大喜之事也,君侯卻緣何似有煩憂?」

    程嘉看得不錯,陳芷懷孕這件事確實令荀貞極其歡喜,可也正因為歡喜,卻不由得勾起了他的一點擔憂。

    他望向帳外的夜色。

    時當夜初,數千的部曲義從點燃了熊熊的火把,遠望之,火光點點,隨風明滅,如星辰倒落。

    既被程嘉看出了憂色,荀貞亦不隱瞞,他望了片刻帳外的夜景,轉目至帳中諸人的身上,輕輕嘆了口氣,說道:「我確是有所煩憂。」

    戲志才問道:「煩憂何事?」

    「志才,我之煩憂你豈會不知?」

    戲志才笑了起來,撫了撫鬍鬚,說道:「原來君侯還是在為黃巾煩憂。」

    「正是。」

    中平元年,張角起事的時候,青、徐黃巾因為在起事前它們當地的太平道渠帥就因為有人告密而被捕殺了一批,以至「領導層面」出現了斷層等等緣故,而導致當時的聲勢並不大,很快就被平定下去了,可是,青、徐地區的太平道底蘊是很豐厚的,太平道之起源就是在青、徐沿海一帶,青、徐這個地方的民風又極是剽悍,再加上青、徐之地這數十年來常有旱澇災害,所以在去年十月的時候,青、徐這個地區便再次爆發了黃巾起事。

    因為這次起事是去年十月才爆發的,規模到現下為止還不算太大,而同時去年底到任的徐州刺史陶謙又是個經歷過沙場鏖戰、較有能力的人,去年一到任,就啟用臧霸、孫觀等人為將,積極進攻,大敗了徐州黃巾,將之趕去了青州等地,因此單就徐州而言之,現前的局面尚算是穩定,可荀貞卻是一個知道歷史發展的人,「青徐黃巾」在後來的聲勢他深深知曉,曹操鼎鼎大名、可以說是倚為泰山之重的「青州兵」不就是從數十萬的青徐黃巾裡收編過來的?

    面對將會在不久的將來出現的擁有數十萬之眾的青、徐黃巾,他該怎麼做,才能使隨他來廣陵的陳芷不受其擾,更進一步說,能使廣陵、以至徐州不受其害,再更進一步說,更進而能如曹操一般,從中得利?

    這是一件大事,他在來徐州的路上時,就曾多次和戲志才、荀攸密議,只是因尚未到得廣陵,還不太瞭解廣陵以及徐州的具體情況,所以至今還無定論。

    可正因為尚無定論,所以他更得細細思量,及早部署對策。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4
53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三)

    雖是擔憂黃巾,但初臨徐州,對地方上的環境尚不熟悉,卻也是急之不得。

    徐州北接青州,西鄰兗、豫,南為揚州,東邊則是大海。

    州內下轄共有五郡,由北往南,依次是:琅琊、東海、彭城、下邳和廣陵。

    相比別的州,徐州有個特點,那就是下轄的郡國比較少,而且郡與國中,「國」比較多。

    五個郡國裡邊,原本有三個都是諸侯國,分別為琅琊國、彭城國和下邳國。

    這三個住諸侯國都是傳延得較久的。

    其中琅琊國乃是光武帝之子劉京這一脈的。

    彭城國是明帝的三子劉恭這一脈的。

    下邳國是明帝之的六子劉衍這一脈的。

    而這三個諸侯國中,琅琊和彭城兩國現今有主,而下邳國現在卻是雖有國名、而無國王。

    要說起來,上上任的下邳王劉意實在是個有福氣的人。

    三十三歲那年,他接嗣了下邳王之位,在王位上一坐就是五十七年,中平元年、黃巾起事,下邳國亦受其侵,這期間,他有過短暫地棄國而逃的不光彩經歷,不過在黃巾被平定後,他旋即便又復國,回到了下邳,幾個月後死在了王位上,時年已經九十。

    人到七十古來稀,他卻竟長壽九十,在王位上享盡榮華富貴,遍數兩漢幾百年,如他者亦不多也。

    只不過,他的兒子劉宜就沒他這麼好福氣了,大約是當王世子的時間太久,繼承王位的時候年齡已經不小了,只在王位上待了幾個月就一命嗚呼了,時為中平二年。

    劉宜無子,他死之後,下邳國沒了繼承人,按理說要麼再封一個下邳王,要麼就該國除,只是這些年兵荒馬亂的,朝廷無暇顧及此事,是以,從中平二年至今,已然四年過去了,下邳國卻還是依舊處在一個既無人繼任、又沒有除國的不正常狀態中。

    不過,這對下邳相來說,倒是件不錯的好事。

    雖然說,本朝之諸侯王並無治民之權,只不過是坐地收些賦稅奉養罷了,但說到底畢竟是「諸侯王」,是名義上的一國之君,翻看前代之事,為非作歹、犯法觸紀的諸侯王著實為數不少,所以說,在沒了這麼個名義上的國君後,對下邳相來說,在治國上自然是舒坦許多。

    話說回來,舒坦不舒坦,卻都不關荀貞的事。

    次日一早,荀貞繼續東行。

    下邳、廣陵二郡國多湖水。

    淮陵縣南邊便有一大湖,名叫女山湖,此湖在荀貞來的那個年代時尚存,並且面積依舊不小,南北八十里,東西最寬處近十里,在漢末之當下,此湖佔地更大。

    下邳、廣陵二郡國內有一大河,即為淮水。

    此水發源自荊州南陽境內的桐柏山,由桐柏山而出,一路向東,經豫州,流入揚州,在揚州境內,它東北而上,又流入徐州,經下邳、廣陵,最終匯入大海。

    在它這一路向東的途中有許多支流匯入,這些支流多來自豫州、揚州,如豫州的汝水、潁水等,這也就使得流入徐州境內的淮水要比在荊州、豫州、揚州境內時更為浩蕩。

    淮陵和女山湖便在淮水南岸。

    淮水過了淮陵後,突然向南折了個大彎,這個彎近乎九十度,不過向南流淌了沒有太遠,便復又折向東北,在它折向東北的途中,又經過一處大湖澤。

    此湖澤便是後世的洪澤湖,不過在當下,洪澤湖還沒有完全形成,更確切地說,這裡現在還不是一個大湖,而是一個由許多的較小湖形成的一個湖泊群。這個湖泊群主要圍繞在淮水的兩岸,各湖中的湖水六成以上都是由淮水帶來、補充的。

    此湖泊群橫跨下邳、廣陵兩個郡國,大部分在下邳境內,亦有不小的一部分在廣陵境內。

    特別是這個湖泊群西北邊的成子湖,此湖絕大部分的水域都在廣陵境內,面積比女山湖還要大得多,乃是廣陵境內最大的淡水湖之一。

    不過,荀貞此來廣陵,這一次卻沒有機會去觀賞一下這片大湖了,因為此湖的位置太過靠北,而廣陵的郡治卻在郡南。

    沿著淮水南岸,荀貞一行過女山湖,向東南而行,行約百里,至下邳、廣陵交接處的高山縣,過了此縣,便是廣陵郡界了。

    在郡界處,廣陵郡府的郡吏們早就等候多日了。

    說起來,荀貞路上辛苦,這些等候他駕臨的廣陵郡吏們也是挺辛苦的。

    高山縣是下邳國的屬縣,廣陵的郡吏不能在這裡待,可臨著高山縣的廣陵郡境內這一邊卻又沒有縣邑,離高山最近的東陽縣亦在北邊五六十里外,這些郡吏是來迎接荀貞的,當然不能等在幾十里外的東陽縣裡,所以,他們卻是連著多天都是在郡界這邊的鄉中野亭裡等待的,縱談不上風餐露宿,卻也是條件不怎麼樣。

    入了徐州還沒幾天,荀貞就有了兩個直觀的感觸。

    一個是境內多水,再一個便是境內「地廣縣稀」。

    當然,這個「地廣縣稀」是相對而言,是相對豫州、冀州的趙國和魏郡而言。

    豫州、冀州的趙國和魏郡都是人煙稠密之地,縣與縣間大多相隔不過二三十里,近得甚至相隔只有一二十里,乃至十幾里,比如潁川郡,轄地大約只有下邳國的一半,可境內的縣城數目卻與下邳一樣,都是十七城,荀貞的「老家」潁陰離邊兒上的潁陽、臨潁、許縣諸縣都只有二三十里,潁陽離襄城、昆陽離舞陽則都只有一二十里。

    在豫州境內可以這麼說:走不多遠就是一縣,如果騎馬的話,一天能過兩三個縣。

    可在下邳境內,走一天也見不著一個縣城,除了最北邊的下邳、司吾、良成三縣彼此相距稍近,其餘諸縣間往往相隔百里,乃至百里以上。

    由下邳可知廣陵,雖尚未入廣陵境內,但料來廣陵郡內的諸縣之間距應也是如此。

    事實上,也確是如此。

    和下邳一樣,除了郡治廣陵縣附近的幾個縣相距較近,廣陵、江都、輿國這幾個縣相隔都是三十來裡,其餘的那些縣近者相距百里,遠者如郡之最北的海西,離它南邊的射陽足足相隔一百七八十里。

    換言之,也就是說,廣陵郡雖大,單論面積,差不多是潁川的兩倍多,可如論人煙繁華之地,卻也僅僅是以郡治廣陵為中心的郡南一帶。

    荀貞是以軍功起家的,加上他又正在為日後將會再起的數十萬青、徐黃巾以及再日後的諸侯紛爭而擔憂,故此,他在有了這兩個直觀的印象後,自然而然地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軍事上。

    行軍打仗,古有言之,無它,唯三者:天時、地利、人和而已。

    天時、人和且不講,只說地利。

    荀貞在豫州、在冀州征討黃巾、黑山時,豫、冀雖亦有水,但卻不及徐州之水多。

    豫州的平原地區多點,冀州趙郡的山地多點,荀貞的部曲多為北人,大部分都是豫州人,在廣闊的平原上打仗沒有問題,經過在趙、魏的實踐,如今在山地打仗也可以,但是在如徐州這樣河網密集、湖泊密佈的地區進行戰爭,卻就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挑戰了。

    不覺間,荀貞想起了孫堅。

    孫堅的部曲多是南人,擅水戰,在長沙郡的時候,荀貞就見識到了他部曲的水陸作戰能力,而且還問過江禽,較之孫堅部曲,孰勝孰強?江禽當時回答說:陸上作戰,我們可以獲勝,水上則就不行了。

    雖然說荀貞早就認識到了自家部曲的短處,還專門叫江禽等跟隨他去到長沙的那些義從跟著孫堅的部曲一起操練過,而且當長沙出現賊亂時,還叫他們也出戰,配合孫堅的部曲進行過一些小規模的水陸作戰,可畢竟時日短淺,論之水上和泥濘窪地的作戰能力還是不及之的。

    念及此,荀貞就不由尋思:文台部曲善水戰,我今初至廣陵,為防日後之黃巾再起,需早日熟悉水上作戰,是不是應該書信一封,向文台借幾個手下?讓他們來好好教一教我的義從?

    以他和孫堅的交情,想來書信到處,孫堅定不會拒絕。

    想起孫堅,倒有想起另一件事。

    孫堅和現今的徐州刺史陶謙曾經當過同事,兩人都在張溫的帳下效過力,因為兩人出身、性格不同的關係,交情雖談不上太好,卻也過得去,而今荀貞來廣陵上任,卻似倒是可以由此來和陶謙拉近點關係。

    不管怎麼說,於近處而言,現今的陶謙是徐州的刺史,而且是一個手握兵權、作風強勢的刺史,於遠處而言,陶謙則是日後的徐州牧、地方諸侯之一,荀貞都應該及早得和他打好關係。

    得知府中郡吏在前捧慧相迎,荀貞不拿大,當即命義從停下,只帶了戲志才、荀攸、程嘉、姚昇等幾個文士驅馬由中軍向前,到最前邊,去和這些即將成為自己治理廣陵的輔佐們相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4
54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四)

    一群黑衣高冠的吏員候立在道上。

    荀貞驅馬至近前,下馬步行上前與他們相見。

    站在吏員們最前邊的兩人,一個年有四旬,國字臉,頷下鬍鬚頗長;另一個年紀要小得多,看著大約有三十上下,應該和荀貞的年歲差不多,年雖不及四十來歲的那個吏員,然而身形高大,卻比那人足足高出了一頭多,不但高,而且魁梧,在這一群吏員裡,他如鶴立雞群。

    在也跟著下了馬的戲志才等人的簇擁下,荀貞面露笑容,快步向他們走過去。

    走的路上,一邊走,荀貞一邊不動聲色地打量了這前頭二人幾眼。

    他心道:「聞廣陵功曹臧洪體貌魁梧,這年約三十之人應該便是臧洪了;他邊兒個那個自是主簿袁綏。」

    臧洪、袁綏兩人皆是廣陵本郡人,袁綏出仕本郡已久,而臧洪則是在前年才出仕郡中的。

    袁綏倒也罷了,荀貞對他不熟悉,臧洪之名,荀貞卻是久有聞聽了,前世時有聞聽,今世時亦有聞聽。

    前世知道臧洪之名是從書中看來的,諸侯討董時,搞了一個酸棗會盟,就像後世的聯合國秘書長從來不是從五大國中出來的一樣,討董的諸侯們亦一個個推讓,都不肯登壇領誓,於是共推了臧洪做盟誓的主持人,臧洪倒沒怎麼客氣,很痛快地就升壇操槃,歃血盟誓。

    今世知道臧洪之名則是因為臧洪有個挺有名的父親,即故使匈奴中郎將臧旻。

    熹平元年時,會稽人許昭叛亂,自稱大將軍,擁眾數萬,地方不能制,朝廷遂以臧旻為揚州刺史。臧旻到任後,征戰三年,平定了亂事。熹平六年,臧旻又以使匈奴中郎將之職,與烏丸校尉夏育、破鮮卑中郎將田旻各領萬騎,分路出塞,討擊鮮卑,只不過這一次沒能獲勝,反而大敗給了時為鮮卑首領的檀石槐,數萬將士死者十之七八——這一場大敗對漢室的影響頗遠,此戰過後,漢家的邊塞精銳損失慘重,直到現在還沒緩過勁來。

    討擊鮮卑的這次作戰雖然大敗了,但嚴格說來,責任並不在臧旻,所以臧旻雖因此而被治罪,削為了庶民,不過後來又復再起,由議郎重新起家,轉遷二千石,歷中山、太原太守。

    荀貞關心軍事,對臧旻當然不陌生,亦因此而早在很多年前就在今世聽到了臧洪的名字。

    有句話叫:虎父無犬子。

    臧旻有名於世,臧洪亦是個人傑。

    十五歲的時候,他就被朝廷拜為了童子郎,「郎」即郎官,「童子」指未成年者,這本是漢家授予「通曉儒經的未成年者」的職位,——這是一個很榮耀的稱號,後世如「兒郎」、「少年郎」之類的說法可以說就是由此而來的。

    老實說,以臧洪本人的儒學修養來講,他可能是不太夠格被拜為童子郎的,他主要是因為其父的軍功而才得到了這個榮耀的稱號,——這也是常見的一種現象,如袁紹,亦曾「少為郎」,在經學上,袁紹沒有特別出眾的地方,顯然他也是因為家世而才得到此職的,不過實事求是地說,臧洪本人的確也是十分出色的,他在被拜為童子郎後,入太學求學,很快就脫穎而出,「知名太學」了,加上他體貌魁梧,異於常人,於是,幾年後,他又被郡中舉為孝廉。

    順帝年間,根據尚書郎左雄的建議,規定應孝廉舉者必須年滿四十,如有特別優異的,可以適當酌情。換言之,凡年未滿四十而就能被舉為孝廉的,大多是極其出色的人才——,當然,也有可能是權貴之後,比如曹操,他就是在二十歲時便被舉為了孝廉。

    不過話說回來,曹操不但有傑出的幹才,並且在儒經上的造詣也很深,所以他年紀輕輕的就被舉為孝廉倒也不算是全靠祖、父輩的蔭護,亦可謂實至名歸。

    臧洪亦是如此。

    被舉為孝廉後,他又被拜為郎官。這個郎官與「少年郎」是不同的。「少年郎」更多的只是一個榮譽的稱號,而以孝廉之身再被舉為郎官卻就是國家正式的後備官吏之一,也即三署郎官了,並且還是「三署郎」中最令人羨慕的一員,——「孝廉郎」從來都是三署郎中最為出色、前途最為遠大的一群,再比如曹操,他當年被舉為孝廉後,便是旋即就又被拜為了郎官。

    年十五,為童子郎,年二十餘,郡舉孝廉,隨即成為「孝廉郎」。

    這樣的資歷,不管是放在過去,還是放在當下,都是十分奪目耀眼的。

    如果沒有變故,可以預見,臧洪的前途必然是一片光明。

    事實也是如此,在他被拜為郎後,朝廷從三署郎中選人出補縣長,——「三署郎」是朝廷的後備官吏,當地方郡縣出現缺職的時候,朝廷通常都是會先從三署郎中選人出補,而在三署郎中,孝廉郎又是最優先的選擇對象,因此之故,臧洪與同郡趙昱、東海王朗、東萊劉繇等人共被選中,出任地方縣長。

    縣長之品秩雖不及縣令,亦是一地之主政了。

    二十多歲就能為一地之主政,按此發展下去,早則十年,晚則至多十五年,臧洪也許就能出為二千石了。

    只是,黃巾、黑山、涼州等地叛亂漸起,天下之勢很快就變得似乎不可收拾,如此戰亂之時,與其在外地為一縣長,當然不如歸家,因此,臧洪就在前年棄官歸家了。

    他年紀雖輕,卻資歷豐富、厚實,童子郎、孝廉郎、故任縣長,加上他已經過世的父親是故任二千石,有名於國家,再加上藏氏也是廣陵的一個右姓冠族,時任廣陵太守的張超遂辟他為郡中功曹。

    他今次來接荀貞,一來是因身為下吏之故,再一個便是奉的張超之命。

    臧洪雖不識荀貞,但荀貞這兩年名頭甚大,特別是誅鄴趙一事,更是把他的聲望推到了一個頂點,所以正如荀貞沒有見過臧洪卻頗瞭解他的過往一樣,對荀貞,臧洪亦是聞名已久,大概知道荀貞的情況,知道他年方而立,出身名門,相貌不俗,由是,在看到一個三十歲上下、黑衣帶劍的英武青年朝自己這邊走來時,他馬上就知道這一位就是荀貞了。

    ——荀貞並沒有穿戴官衣,也沒有佩戴印綬。這卻是因為現任的廣陵太守張超還沒有離境,為了表示對張超的尊重,他所以如此。

    臧洪是功曹,位在主簿之上,是在場的這些吏員中地位最高的,依慣例,下吏迎接長吏到任,就如主人迎接貴客一樣,是要捧個掃帚,以示郡裡都打掃乾淨了,就等著您來上任了,這個掃帚就在臧洪的手裡。

    見荀貞行來,臧洪捧著掃帚,和袁綏當頭,急引眾吏趨步前迎。

    邊往前行,臧洪邊心中想道:「久聞荀君文武兼資、世之英傑,今觀其容貌、行止、左右、部曲,果如其名。」

    兩邊在道上相見。

    戲志才前行一步,說道:「荀侯在此,敢問君等可是廣陵郡吏?」

    臧洪、袁綏帶頭,諸吏齊齊下拜:「下吏等拜見明府。」

    臧洪非但體貌魁梧,嗓門也大,雖然同時有數十人出聲,卻唯獨他的聲音最為響亮,就好像一群小鳥嘰嘰喳喳,卻壓不住雄鷹一鳴。

    荀貞先把他扶起,再把袁綏扶起,又叫後邊的那些吏員也起身。

    接著,他後退半步,向諸吏還了一禮,隨後笑對臧洪、袁綏道:「我與諸君雖是初見,但如猜得不差,這一位應便是臧君子源,這一位則應是袁君子遠了?」

    臧洪、袁綏的字發音相似,一個是子源,一個是子遠。

    洪者,大水之意,臧洪的字中有一個「源」字不難理解。

    綏者,安撫之意,袁綏的字中有一個「遠」字,意思應是「連邊遠之地也能安撫」。

    只觀其名、其字,就可見他兩人都是很有志向的。

    頭次見未來的長吏,臧洪、袁綏都很守禮,也都很謙恭,恭敬地答道:「正是下吏。」

    臧洪個頭高,比袁綏高一頭多,比荀貞也高半頭多,個子高而又要表現得恭謹,他就只能把腰彎得很低。

    荀貞出仕多年,尤其為長吏也有多年了,「禮賢下士」這一方面他早就駕輕就熟,當下叫臧洪停止腰桿,然後轉對侍從左右的戲志才等人笑道:「昔居家中時,我便聞徐州多慷慨俠士,今觀子源,真豪傑之士也!」

    他轉回頭,又笑對臧洪說道:「我雖鄙人,然最敬豪俠烈士,卿之名,我久聞矣!卿既為徐州烈士,又何必因為俗禮而拘束折腰?你彎著腰不舒服,我看著也不舒服,哈哈。」

    短短的兩句話,就拉近了與臧洪、袁綏的距離。

    臧洪心道:「久聞荀侯開襟下士,百聞不如一見。」

    雖然覺得荀貞儘管地位尊貴、卻謙虛下士,但在儀禮上,臧洪、袁綏卻沒有放鬆,依舊保持恭敬的姿態。

    臧洪答道:「區區陋名,不意竟入公耳,有污清聽,惶恐惶恐。」

    荀貞也知,不可能一兩句話就能使臧洪、袁綏如戲志才、程嘉等人一樣,事實上,他剛才那句「開襟下士」的話更多的只是一種姿態,是在向臧洪、袁綏等人表示他並不是一個傲慢的人,所以,對臧洪、袁綏依舊恭謹的態度並不在意。

    他笑道:「卿名如只是『區區陋名』,則這天下之間、四海之內,怕就沒幾個名士了!何其過謙。」

    兩邊對談了幾句,袁綏說道:「天色不早了,不知明府是打算在此地暫歇一晚,還是?」

    「適才聞卿言,張府君已於郡府候我多日,我遲至已是不安,豈敢再多耽擱時日?以我之意,越早到郡府越好,卿等以為如何?」

    「悉遵明府之意。」

    臧洪、袁綏想在前邊給荀貞引路,荀貞卻棄馬改車,叫他二人到車中陪他。

    這棄馬改車,叫臧、袁入車中同座,一來是因之前未入廣陵地界,而從此時此地起,卻就是進入廣陵郡了,所以得注意「漢官威儀」,遵照朝廷的典章制度,不能再乘馬,必須改乘車了,再一個也是表示謙遜,依朝廷制度,郡守出行,功曹、主簿作為門下吏,是需要前導扈從的,可前任的廣陵太守張超還沒有離境,所以荀貞雖然改乘車駕,卻沒有讓臧、袁引導,同時,叫臧、袁與他同車而坐,也可算是借此之機,以示親厚,籠絡一下臧洪、袁綏。

    在車中坐定,荀貞與臧洪、袁綏閒敘,等不多時,隨著前頭義從的相繼起行,車駕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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