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8039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34
15 問世間誰主沉浮

    站五一的一個活動:所有a簽作品在章節更新後的六小時內會出現抽獎按鈕,用戶點擊即可參加抽獎,每一個小時可以免費抽獎一次,獎品有手機、縱橫幣、月票、積分等。同時,讀者每次抽獎,該作品都會獲得1點碼字積分,碼字積分獲得最多的十本書會在五一活動結束後給予榮耀徽章,大家說我能得個勞模麼?

    ——

    入到三月,月底時,倒是傳來了兩個好消息。

    一個是皇甫嵩大敗王國、韓遂。

    挾平定黃巾之功,皇甫嵩是不折不扣的當今第一名將,只是一方面朝廷不欲其久握兵權,另一方面則是趙忠、張讓進讒言,於是在中平二年秋,朝廷以他討邊章、韓遂等西涼叛軍久戰無功為名,收走了他左車騎將軍的印綬,並削其封戶,改封都鄉侯,——要無皇甫嵩,黃巾之亂不知要亂到何時,這麼大的戰功,封他一個縣侯理所應當,可只因為閹宦的讒言而就被削戶,從縣侯變成了鄉侯,連他昔日的部將荀貞、孫堅都不如了,可發一嘆。

    從此之後,皇甫嵩就被閒置了起來。

    朝廷改以太尉張溫統袁滂、董卓、周慎諸將擊邊章、韓遂等西涼叛軍,數戰未能功成。

    韓遂等西涼叛軍之勢愈來愈盛,去年冬十一月,他們包圍了陳倉。陳倉屬右扶風,位處三輔,是一處重要的戰略要地,朝廷無人可用,沒有辦法,只得再次啟用皇甫嵩,拜他為左將軍,督前將軍董卓,令他二人各統二萬步騎援救陳倉。董卓認為陳倉危急,應該趕快救援,皇甫嵩不同意,他認為陳倉雖小,但城垣堅固、守衛嚴密,不易攻破,所以不如且等西涼叛軍疲憊,然後再擊之。事情果如皇甫嵩的預料,王國等圍攻陳倉了八十多天,不能克,今年春二月,遂撤兵退走。皇甫嵩下令追擊,董卓卻反對了起來,他認為「窮寇勿追」,皇甫嵩說:「叛軍士氣低落,已無鬥志,並非窮寇,而是疲憊之師。」於是令董卓為後援,獨自率軍進擊,連戰連勝,斬殺萬餘人,取得了自朝廷遣兵調將擊討西涼叛軍以來最大的一次戰功。

    不但是最大的一次戰功,而且此戰之勝還間接導致了西涼叛軍的衰落。

    ——西涼叛軍從中平元年十一月起開始作亂,到現在四年多了,這四年多中,前前後後換了好幾任首領。最先的首領是北宮伯玉、李文侯,西涼之亂是由他二人始的,所以他二人是最初的首領,但他兩人俱是湟中義從羌,也就是羌人,在西涼的威望不夠,因而攻下金城,劫了「素名著西州」的邊章、韓遂,擁為首領。前年,也即中平四年,叛軍內訌,韓遂殺掉了邊章、北宮伯玉、李文侯,成為了這支部隊唯一的首領,擁兵十餘萬,先擊隴西,隴西太守降,繼大敗涼州刺史耿鄙,耿鄙敗後,本為耿鄙司馬的馬騰擁兵反,與韓遂合,兩人歃血為盟,如異姓兄弟,兵威愈勝,遂共擁在西涼聲望更高的王國為首領,於是有了圍攻陳倉之戰。

    ——韓遂、馬騰等之所以擁立王國為首領,不僅僅是因為王國的聲望高,更主要的原因是叛軍內部並非鐵板一塊,叛軍內部有北宮伯玉、李文侯的舊部,有邊章的舊部,隴西太守李相如降後,又有李相如的部隊,如今又加上了馬騰的部曲,諸如此等、山頭眾多,所以無論是韓遂、抑或是馬騰,都不好來當這個首領,為免有人不服,乾脆還是另找一人來當元帥為好。

    ——王國本來就是不得已拉出來的首領,陳倉如勝尚好,這一敗,不久後,西涼叛軍內部便又發生了內訌,韓遂、馬騰廢掉了王國,又劫漢陽名士閻忠,欲以閻忠為帥。此閻忠即在中平元年時勸說皇甫嵩造反的那個閻忠,閻忠雖勸過皇甫嵩造反,可卻不代表他就願意當「賊軍」的首領,他不但不願意,還深以為之恥,可想走又走不了,沒多久他就憤恨而死了。

    ——閻忠一死,沒了威望足夠的人來當首領,叛軍內部遂又一次起了內訌,韓遂、馬騰等爭奪權利,更相殺害,由是軍勢漸衰,再不如以前了。

    因此說,皇甫嵩此陳倉之勝,間接導致了西涼叛軍之衰。

    皇甫嵩真是漢室的福將,先擊平了張角之亂,又陳倉大勝,間接導致了西涼叛軍之衰,張角之亂如不能早定、西涼叛軍如不能早衰,這大漢的北州、西州還不知道要亂成什麼樣子。

    第二個好消息是幽州叛軍的首領張純被門客王政刺死。

    這個張純是漁陽人,本為漢家的故二千石,以前做過中山相。中平四年,故太尉張溫奉詔討邊章、韓遂,朝廷征幽州烏桓精騎三千,以公孫瓚統之,命赴戰場,聽從張溫的統帶。可是因為軍糧不足,這三千烏桓精騎很多不聽號令,叛還回了他們的部落。

    張純於是對故太山太守張舉說:「今烏桓反叛,皆願為亂,涼州賊起,朝廷不能禁。又洛陽人妻生子兩頭,此漢祚衰盡,天下有兩主之征也。你如與我共率烏桓之眾以起兵,說不定可成大業。」張舉信了他的話。

    因於中平四年,張舉、張純與烏桓大人,也即烏桓部落的酋長丘力居等結成聯盟,起兵叛亂,先攻下了薊縣,焚燒城郭,擄掠百姓,繼而轉攻右北平、遼西屬國諸城,所至殘破,前後殺了護烏桓校尉、右北平太守、遼東太守等人,眾至十餘萬,屯駐肥如。張舉自稱「天子」,張純自號「彌天將軍、安定王」,移書州郡,說張舉當代漢,叫漢天子退位,敕公卿奉迎。

    公孫瓚聞之,不再去西地的戰場,改而回軍擊張舉、張純,追討有功,遷為騎都尉。

    張舉、張純與丘力居烏桓人等合兵之後,眾至十餘萬,公孫瓚雖追討有功,卻不能平定之。張純與丘力居等遣步騎數萬,抄掠青、徐、幽、冀,攻破清河、平原,殺害吏民。天子詔公孫瓚討之。去年三月,朝廷重設州牧,以劉虞為幽州牧,劉虞到任後,罷省屯兵,廣佈恩信,遣使至烏桓叛軍的部落,陳說利害,告訴他們朝恩寬宏,歡迎他們投降,並懸購張純的首級。政治仗打得好了,軍事仗也就好打了,去年十一月,公孫瓚進至遼東屬國的石門山,與張純等交戰,張純等大敗,丟棄妻兒,逃入鮮卑。公孫瓚乘勝深入追擊,但因沒有後援,反被丘力居等包圍在遼西郡管子城,整整被圍困了二百餘日,最終糧盡軍潰,士卒亡者十之五六。

    公孫瓚雖被圍管子城,現尚未解圍,但張純等已被他擊破,貪圖劉虞的懸賞,張純的門客王政遂於這個月殺了張純,將其首級獻給了劉虞。

    如果說皇甫嵩的陳倉大勝,間接導致了西涼叛軍的衰落,那麼劉虞的被拜為幽州牧,卻就是埋下了劉虞和公孫瓚不和的種子。

    荀貞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首先的反應就是:劉虞罷省屯兵,試圖以德義治幽州,這與縱橫於沙場、以兵戰取功名權力的公孫瓚的追求恰好相反,劉虞在幽州的威望雖高,但公孫氏乃遼西大姓,公孫瓚又久掌兵權、驍悍善戰,就算不是亂世,兩人之間也早晚會爆發矛盾和衝突。

    荀貞特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劉備。

    劉備和公孫瓚是老同窗了。

    前幾天,劉備剛接了他的新娘子歸來,荀貞召來荀攸、程嘉、魏光、欒固、陳儀、江禽、典韋、趙雲等等眾人,並及關羽、張飛、簡雍,借孫堅的地盤、酒肉和歌舞女,連著給劉備擺了兩天的筵席,好好地慶祝了一下他的新婚大喜。

    劉備的新婦,荀貞在劉備回來的當天就見了,雖非一等一的美人兒,相貌卻也稱得上美麗,尤其身段,甚是豐腴。程嘉給劉備開玩笑,說:「觀卿婦身貌,卿來日不愁無子!」

    程嘉這玩笑開得有點過分,此乃劉備正妻,作為同僚也好、作為朋友也罷,都得多點尊重。關羽聽了,極是不滿,差點和程嘉翻臉。不過程嘉就這性格,便是荀貞,他也敢戲虐,——當然,對荀貞的正妻陳芷,他從來都是尊尊敬敬的,但對吳妦、對蔡瑁送給荀貞的那兩個小妻,他卻是沒少以之為話題戲虐荀貞,對荀貞尚是如此,何況劉備?

    劉備度量大,亦知他程君昌是荀貞的親用心腹,不和他一樣見識,卻是笑呵呵的,亦不惱怒。

    得知了公孫瓚先擊敗張純,復被困管子城之後,劉備又喜又憂。

    喜的是公孫瓚又立戰功,憂的是公孫瓚被困孤城。

    和荀貞不一樣,劉備現今的人脈很薄,除了荀貞,能說得出來的也就二人罷了,一個盧植,一個公孫瓚。相比盧植,公孫瓚和他的交情更好。盧植身為北地大儒、朝中重臣,門生、故吏不知有多少,劉備只是其中之一,還是那種不靠前的,指望盧植提攜他,不太現實,公孫瓚則不然,他兩人是同窗,昔年在盧植門下求學時,他二人皆任俠,意氣相投、喜好相近,劉備常跟在公孫瓚的屁股後邊,兄事之,感情挺好,故此說,公孫瓚如能顯貴,對他自是大有好處,因而,他當然盼著公孫瓚能多立戰功,盼著管子城能早日解圍。

    說到這裡,劉備卻又有點慶幸,還好在荀貞捕滅鄴趙前他沒有聽從荀貞的建議,離開荀貞、改投公孫瓚。如若不然,現在管子城裡被圍的,定然有他一人。現跟著荀貞亡命江湖固是「不能得志」,可總好過被圍孤城,生死難料。

    大約是因吳妦向婢女炫耀之故,荀貞那日所作的第二首《曇》詩很快就被孫堅聽聞到了。

    孫堅這些天特地推掉了所有的公務,亦不去兵營,也不見外客,專門在府中陪伴荀貞,每當黃昏人靜之時,他就邀荀貞、荀攸、程嘉等人出府行遊。

    臨湘城裡的古蹟,如吳王殿、賈誼故居以及前漢景帝之子長沙定王劉發所築的定王台等等,孫堅引著荀貞等人一個個地遊玩過去。

    ——長沙定王劉發即光武帝的祖上,是光武的天祖,光武是他的六世孫。劉發之母是景帝后妃程姬的侍婢,出身微賤,故此劉發沒有能得到好的封地,被封在了長沙這個「卑濕貧國」,長沙離長安有數千里之遙,他思念母親,便擇城東高地,築了一台,每當想念母親之時,就登台遠望長安方向,聊盡一片孝心,此台即是定王台。

    早在剛入到臨湘時,荀攸就想去賈誼故居看看,只是因為荀貞一直沒怎麼出府,——他知道荀貞其實是很喜歡遊玩古蹟的,所以為了「照顧荀貞的情緒」,儘管得了程嘉、陳儀、欒固等人的數次之邀,他卻也一直沒有去看過,甘與荀貞「同甘共苦」,直到今時才得償所願。

    臨湘城外有靈麓峰,即後世之岳麓山,乃是南嶽衡山的七十二峰之一,離臨湘不是太遠,風景秀麗。遊遍了縣中,孫堅又與荀貞等趁夜出城,乘車命舟,到得峰下,上去玩了四五天。

    在山上,孫堅笑對荀貞說道:「卿詩云『靈山台上靈犀戀,唯恨流年入鬢來』,吾讀書少,不知靈山何處,亦不知靈犀何物,然卿且請觀此靈麓峰,不知較之靈山如何?」

    荀貞笑道:「所謂『靈』者: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頓了下,又笑道,「正如:城不在陋,唯長吏之德以馨。」

    聽出了荀貞這是在誇讚自家,孫堅撫著鬍鬚,哈哈大笑。

    荀貞記得橘子洲在岳麓山附近,游過岳麓山,本欲再往橘子洲一遊,然而問及孫堅此洲在何處,孫堅卻茫然不知,臨湘本地人的桓階亦未嘗聽聞此洲,也不知是現在還沒有橘子洲這個名字,還是尚無橘子洲之存在?

    遙想起後世那人在橘子洲頭指點江山的英雄意氣,到了臨湘卻不能至橘子洲一看,荀貞未免有點失望。

    不過行船水上,迎浩蕩清風,舉視鷹擊長空,俯瞰魚翔淺底,遠眺萬山新綠,顧盼湘江北去,天水蒼茫中,一船數人,似極渺小,而身處其中,卻又胸懷大開、塊壘頓散,思及亡命藏匿、展望天下將亂,不覺間,荀貞的胸臆間豪情漸起,竟是生起了與那人類似的慷慨情感。

    他步至船頭,按劍而立,解衣衝風,慨然吟道:「悵寥廓,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大丈夫,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下船上陸,未至臨湘,數騎絕塵奔至。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38
16 亂將至中流擊水

    所來之騎俱是郡府的吏卒,領頭之人是朱治。

    朱治是揚州丹陽人,與孫堅同州,早在孫堅討許昌時,他就跟隨孫堅左右了,與祖茂、韓當、程普、吳景諸人一樣,他也是孫堅的心腹爪牙。

    因此之故,他也是除了桓階外,寥寥幾個知曉荀貞真實身份的長沙郡吏之一。

    聞報是朱治馳來,孫堅命車駕停下。

    荀貞與孫堅同坐在一車上,心道:「朱君理為行都尉,向在兵營,甚少出城,今卻馳奔而來迎文台歸郡,莫不是長沙發生了什麼賊亂?」

    朱治認得孫堅的坐車,沒有停馬,直接奔到輜車的前頭,這才從馬上跳下,三步並作兩步,向輜車衝來。

    孫堅已經撩開了車簾,荀貞往外看去,注意到朱治神色倉皇。

    荀貞心中一沉,斷定此必是長沙出了賊亂了,而且還不是普通的賊亂,心道:「朱君理久從文台征戰,乃是沙場宿將了,今卻驚亂至此,到底是長沙哪裡又出現了大規模的賊亂?」

    朱治未至車窗前,「明公!」

    孫堅沉聲說道:「不要急,發生什麼事了?可是哪裡又出了賊亂?」

    孫堅的判斷卻是與荀貞一致。

    朱治奔至車窗外,不暇調整呼吸,喘著粗氣叫道:「天子崩了!」

    一言既出,孫堅、荀貞俱皆愕然,面面相覷,卻是誰也沒有想到朱治卻竟是說出了這句話。

    「天子崩了?」

    「今早剛接到的消息!」

    孫堅與荀貞對視一眼,兩人俱是人傑,已從愕然中恢復過來,愕然過後,兩人又俱從對方的臉上看到了震驚。

    「文台,卿當立即歸郡。」

    孫堅面色沉重,說道:「好,我現在就乘騎歸縣,卿可乘車還城。」

    天子崩,本就是震動朝野的大事,何況近來兵亂多年,忽然國家失主,更是可能會造成動盪,又尤其直到天子崩前,皇太子的人選都還沒有選定,也就是說,國家現在是空懸無主,這更會使天下吏民人心惶惶,雖然說長沙大股的賊寇已經被孫堅清繳了個乾淨,可保不齊就會有人趁機再興兵作亂,作為一郡之長,孫堅這個時候不能在外,必須坐鎮府中。

    孫堅下車,自有義從牽馬過來。

    他當下翻身上馬,和荀貞暫時告別,催喝坐騎,領著朱治和聞訊從別的車上下來、亦換乘奔馬的桓階等人卷馳而去,先歸臨湘。

    這等動靜不小,跟著荀貞出來的荀攸、程嘉、劉備、欒固、陳儀、魏光、簡雍、於毒等等諸人分別從自己的坐車上下來,聚集到了荀貞的車外。

    「天子崩了?」程嘉頭一個發問。

    劉備大驚失色,連聲說道:「今戰亂不已,賊起如蜂,天子卻怎麼、卻怎麼在這個時候崩了?」

    雖然天子在位已二十一年了,但登基時他才十二歲,也即是說今年他才三十三歲,和孫堅、荀貞、劉備的年齡差不多,只比孫堅大兩歲,比荀貞大三歲,比劉備大四歲,縱是在人均壽命不長的當下,以他九五之尊、養尊處優,卻也是正當盛年,儘管從今年開春起,洛陽就不斷有傳聞傳出,說天子病重不起,可劉備也好、孫堅也罷,卻都是沒有想到他竟就這麼崩了!

    不過話說回來,本朝天子普遍短命,自光武以下,至今共已歷十二帝,其中單是早夭的就有四個,年齡最小的殤帝死時還不到一歲,活過六十歲的只有一個,便是光武帝,活過四十歲的亦只有一個,是光武的兒子明帝,明帝之後的歷帝再無一個活過四十的,年齡最長的桓帝,也即先帝,也只活了三十六歲了,所以說,今天子以三十三之齡而崩,已算是長壽的了。

    問題是,今天子崩的太不是時候。

    便是如侍衛在荀貞車外的典韋、趙雲這樣接觸政事不多的人也能感覺得出來。

    當今天下,外有南、北叛亂,內有士大夫、宦官之斗,本來就已經是危急存亡之秋了,天子如不崩,以他在位二十一年的威權,或尚可以系漢室於將倒,使漢室能夠再苟延殘喘些時日,可他卻這個時候崩了,更要命的是,直到他崩,都還沒有確立皇太子。

    這已經不是內憂外患,而是致命了。

    時到四月下旬,江南風景宜人,道畔樹綠,風暖花開,空氣中時時處處都充滿著芳香。

    如此的風光之下,荀攸、程嘉、劉備諸人卻皆心情沉重。

    荀貞早知天子將要崩,雖然沒有想到是在今年,可卻也差不了多少,他對此早已有心理準備,因此他的心情是最早平復下來的,他止住了諸人亂糟糟的說話,面沉如水,說道:「大道之上,非圍聚說話之所,汝等且各歸己車,先回臨湘。」

    諸人應諾。

    荀貞叫住荀攸、程嘉:「公達、君昌,汝二人來我車上坐。」

    劉備等人各歸己車,荀攸、程嘉上了荀貞的坐車。

    荀貞命車隊啟動,徐徐向臨湘去。

    車中,荀攸緊蹙眉頭,說道:「君侯,而今外亂不止而天子崩,並且皇太子至今未立,這國家的局勢?」

    荀攸首先考慮的是國家的局勢,程嘉待心情平復下來之後,首先考慮的卻不是國家,而是荀貞。

    程嘉拈鬚沉吟說道:「君侯,袁本初素有誅宦之志,今天子崩,而天子愛董侯,……會不會?」

    程嘉這話聽來似乎難懂,但荀貞、荀攸皆知其意。

    天子愛董侯,不愛史侯,一直想立董侯,即從小被董太后撫養長大的次子劉協為皇太子,只是因為顧忌何進和士大夫們的反對,所以才直到亡故也未能如願。可既然天子有此心願,——天子一直到死都沒有立皇太子,寧願皇太子的位置空懸,他也不立史侯,即從小在史道人家長大的嫡長子劉辯為皇太子,可見他想立劉協為皇太子的念頭是多麼的強烈,那麼,他生時不能立,在他亡故前,會不會留下遺詔給信用的宦官們?會不會讓宦官們立劉協為天子?

    這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天子活著的時候都沒有能立劉協為皇太子,他死了,劉協反倒能繼承大統?可細想之下,卻也是有可能的。

    一方面,現而今宦官把持朝政,黨羽、爪牙遍佈州郡,蹇碩又統帶京都禁軍,實力強大,另一方面,「董侯」劉協是被董太后撫養長大的,不用說,董太后肯定是願意立劉協為天子的,天子一死,作為天子生母的董太后在京都的份量顯然極重,兩個方面加到一起,這是一股非常強大的政治、軍事力量,如果能夠操作得當,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可這樣一來,何進必然不願意。「史侯」劉辯是他的外甥,劉辯又是天子的嫡長子,繼承皇位名正言順,何進怎麼可能會同意立「董侯」劉協為天子?如此,袁紹久有誅宦之志,會不會趁此良機進一步加強與何進的聯盟,甚至以此為機逼迫何進和宦官們徹底翻臉?

    荀貞和袁紹、何顒等人的通信,荀攸、程嘉這些心腹皆知,程嘉因此而知袁紹有誅宦之志,又因此而知何進現在雖與袁紹同盟,可在誅宦上卻一直是猶豫不決,遠沒有袁紹這麼堅決。

    荀貞、荀攸聽程嘉分析。

    程嘉接著說道:「如能趁此之機,袁本初與大將軍共起誅宦?……君侯,君侯的復起之日就在眼前了啊!」

    荀貞捕滅鄴趙,因之亡命,現如今譽滿天下,就且不說袁紹與荀貞的關係,他二人本即是「一黨」了,便只衝著荀貞如今的名聲,袁紹要想動手誅宦,也一定會書召荀貞。

    「公達,你怎麼看?」

    「蹇碩統帶京都禁軍,洛陽兵馬泰半在其麾下,如再與驃騎將軍合勢,大將軍名號雖尊,怕也是誅宦不易,……君侯,還記得建寧元年事麼?」

    「驃騎將軍」說的是董重,董重是董太后的從子,現為驃騎將軍。

    「建寧元年事」,說的是建寧元年,時為大將軍的竇武和士人領袖、時為太傅的陳蕃謀誅宦官,結果事情洩露,被宦官獲知,宦官遂劫持竇太后,命人持節收捕竇武等人。竇武不奉詔,馳入兵營,召北軍數千人屯於都亭下,稱「宦官謀反」,欲攻諸宦。中常侍王甫矯詔令少府周靖行車騎將軍,又命剛率師歸京、不明情況的護匈奴中郎將張奐與周靖一起率五營軍士擊討竇武,王甫本人亦率虎賁、羽林等甲士千餘與張奐合兵。北軍兵士素來畏服宦官,一見王甫等來,紛紛逃散,不過半天功夫就幾乎逃光了,最終竇武被圍自殺,陳蕃死在獄中。

    「將軍」號中,大將軍最尊,驃騎將軍次之,車騎將軍再次之。

    現今朝中位號最尊的三個將軍,除了何進外,其餘的兩個都與宦官結好。

    董重不必說,他肯定是聽他姑母董太后的,車騎將軍何苗雖是何進的弟弟,但對何進與袁紹等士人走得太近之舉他卻向來都是持反對態度的,和何進為此事屢次爭吵,他也是偏向宦官這一邊的。

    蹇碩手握重兵,與董太后、董重聯盟,聲勢愈強,何進本就兵少,不敵蹇碩,與何苗又不和,其勢自然愈弱。這個情況下,如果貿然起來誅宦,很有可能會重演建寧二年的事。

    程嘉不讚成荀攸的觀點,說道:「公達只聞建寧元年事,卻不聞前漢征和二年事乎?宮中常侍、上軍校尉蹇碩,彼輩之勢雖強,然所賴者,天子也,如今天子崩,諸宦無所賴,大將軍只要能搶佔先機、擁『史侯』為天子,之後,一道詔書、數百甲士,便足以戮滅諸宦。」

    「前漢征和二年事」,說的是前漢武帝時皇太子收捕江充,時武帝在甘泉宮,聞之,令召皇太子,使者不敢去,回報武帝說「太子反」,武帝大怒,命丞相劉屈氂率兵擊之。長安流言說「太子謀反」,吏民遂不敢依附皇太子,最終,皇太子力孤兵敗,逃出了長安。

    程嘉說的也有道理。

    前漢征和二年,以皇太子之尊,在被傳說謀反後,吏民尚不敢附,況乎蹇碩一個閹宦?他就是再有兵權,在天子詔書、漢室名義下,也得束手就擒。

    一件事情如果往複雜裡想,那麼就會很難做,可如果往簡單裡想,解決的方法也許就很簡單。

    常侍們的勢力再大、蹇碩再手握重兵,可他們的勢與權卻都是依附在天子身上、也即皇權上邊的,何進如果真能如程嘉所說,搶先把劉辯擁立為天子,那麼以天子之詔、漢室之名,敢跟著常侍們、蹇碩起兵作亂的恐怕是一個也沒用。

    雖然說現在和前漢征和二年時還是挺有區別的,前漢征和二年時,武帝在位已久,威望無人能及,是故一說皇太子謀反,吏民無人敢依,而現今卻是天子剛崩、皇太子位空懸,國家的最高權力正處於一個真空期,上邊並沒有一個如武帝這樣的人壓著,所以此一時、彼一時,若是在這個時候起來誅宦,風險其實真是很大的,不過對程嘉的這個觀點,荀攸倒是不反對。

    荀攸思忖了會兒,說道:「今一時、彼一時,君昌,雖說今時與前漢征和二年時不同,然如按卿所言行之,亦非無可成之算。」

    荀攸、程嘉一路討論。

    荀貞知道歷史的走向,所以沒必要加入到討論中,他聽得多、說得少。

    傍晚時分,臨湘在望。

    荀攸、程嘉停下討論,荀攸問荀貞:「君侯,天子今崩,如果如君昌所言,袁本初促大將軍誅宦、飛書相召君侯,不知君侯是何打算?」

    「當此之際,豈能等袁本初傳書?回到郡府,我便給他寫信,公達,你親自帶信去洛陽。」

    何進去年遣袁紹出京擊青徐黃巾,袁紹實際上就沒去,一直待在京畿一帶,現今天子駕崩,他絕對已經回到了洛陽,在這種關鍵的時刻,他肯定是全身心答地投入到了政斗之中,一時半會兒怕是想不起來荀貞,荀貞不能坐等他的飛書,要主動給他寫信。

    不但要主動給袁紹寫信,而且這次派去洛陽的信使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以前荀貞派給袁紹、曹操等送信的信使多是門下義從,這一次他決定讓荀攸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38
17 虛席相問上策何

    入到臨湘城中,還沒到郡府大門,遠遠地便瞧見朱治、祖茂、吳景、程普、韓當等等諸人悉皆披掛衣甲,按劍催馬,從府內奔出。

    荀貞叫趙雲上去詢問。

    很快,趙雲回來覆命,卻是朱治諸人奉孫堅之命,或去營中坐鎮、警戒備戰,或將要帶步騎巡邏郡中、以防生亂。

    聽得孫堅召來了郡府諸多的大吏,正在前院堂上議事,荀貞沒有去打擾孫堅,入到府中後,直接去了後宅西樓。

    在回臨湘的路上,荀貞已經構思好了給袁紹、曹操的信,到得樓中,他即提筆命紙,沒用別人研磨,而是自己研磨,又趁研磨的功夫重整了一下思路,隨即下筆,沒用多久,給袁紹、曹操的信便已寫就。

    寫好了這兩封信,荀貞沒有停手,又給潁陰寫了幾封信,分別寫給族中長輩與義從諸將以及樂進等人。

    幾封信寫好,荀貞先把寫給袁紹、曹操的信封好,交給荀攸,說道:「公達,你今晚準備一下,備好行裝,明天一早你就帶著這兩封信去洛城!」

    荀攸肅容應道:「諾。」

    荀貞召趙雲近前,說道:「子龍,公達此去洛陽,道路迢遠,多盜賊,不可無人護送,此任就交給你了。」

    趙雲應道:「諾!」

    荀貞手書了軍令一道,給趙雲,說道:「你持此檄令,去找伯禽,叫他按令行事。」

    趙雲接過檄令,看去,卻是荀貞命江禽調撥五十精騎給趙雲。

    趙雲遲疑說道:「君侯,此次來長沙,君帶的騎士本就少,這一下撥出五十騎?」

    荀貞檄令上所寫的「精騎」,顯然是真正的騎兵。他這次來長沙,隨行所帶的騎兵只有數十騎,一下撥出五十騎給趙雲,剩下的就寥寥無幾了。

    荀貞說道:「此五十精騎不是給你,讓你全帶去洛陽的。」

    「那是?」

    「其中十騎跟著你護衛公達去洛陽,餘下四十騎,你把他們安置在沿途郡縣,……,公達,你去到京都後,不管京都的局勢有何變化,無論事情大小,只要你覺得需要報與我知的,就寫給子龍,由子龍負責傳送給我,……子龍,這讓你安置在沿途郡縣的四十騎就是專責傳遞消息所用的。」

    荀攸、趙雲明白了荀貞的意思,肅然應諾。

    用接力的方式傳遞消息是最快的,洛陽離臨湘雖有近兩千里,但若以此法傳送消息、情報,日夜不息,至多十日便可送到。

    荀貞又把荀攸召到近前,當面細細叮囑,說道:「公達,你到洛陽後,不要急著回來,把這兩封信交給袁本初、孟德後,你可一一拜訪朱俊、陰修、趙謙、孔融、何顒、鐘繇諸君,不用和他們多說什麼,他們如果對你說了什麼,你可記下來,叫子龍報與我知。」

    朱俊、陰修、趙謙、孔融、何顒、鐘繇諸人俱是荀貞的故識,如今均在洛陽。

    朱俊與皇甫嵩平定了黃巾亂後,沒多久,他的母親去世,他因之去官歸家守孝,守孝畢,復為朝廷征拜,先後歷任將作大匠、九卿、河內太守、光祿大夫、屯騎校尉、屯門校尉、河南尹等職,現在洛陽。陰修早在從潁川太守任上離開後就入朝中為官,貴為公卿了,也在洛陽。黃巾亂時,趙謙是汝南太守,因為趙謙的從父趙典曾是荀爽的舉主,所以在荀貞從討汝南黃巾時,荀爽還特地交代過荀貞,叫他禮敬趙謙,趙謙於汝南太守任上期滿,現也在京都朝中,亦是貴為公卿了。孔融被王允征辟,本與荀爽同為豫州從事,後得朝廷辟用,現也在朝中。何顒不必說,他一直都在洛陽。鐘繇前時在尚書郎任上期滿,出為陽陵令,因病離職,旋被三府征辟,又被朝廷任為廷尉正,——所謂「廷尉正」,顧名思義,廷尉的屬官,長社鐘氏乃是州郡知名的律法世家,鐘繇被朝廷任為廷尉正,也算是能一展家學了。

    這幾個人與荀貞有的關係遠,有的關係近,但在這個時候,無論關係遠近,能用就用。

    荀攸應諾。

    荀貞沉吟了下,又說道:「吾聞韓中丞是袁氏門生,如能得袁本初引見,你也可以拜見一番,……不知故豫州刺史王公現是否在洛陽?如在,亦可去拜見一番。」

    韓中丞,指的是韓馥。韓馥與荀貞、荀攸同郡,現為朝中御史中丞。韓家亦是潁川士族,韓馥與荀家的人是有來往的,只是因為他比荀貞大太多,荀貞出名的時候,他已在州郡、朝中為吏了,所以荀貞卻是沒有與他見過。

    故豫州刺史王公,說的是王允。

    荀貞認識的這些人中,王允這幾年的仕途是最坎坷的,而起因是他得罪了張讓。

    豫州黃巾之亂被平定後,王允、皇甫嵩查獲到張讓的賓客與潁川黃巾書信交通,——這件事荀貞當時略有猜聞,王允於是把這件事上奏給了天子。天子怒責張讓,可張讓深得天子信愛,不但沒有獲罪,反倒於次年,也即中平二年,把王允給檻車征至京都、捕拿下獄了。好在趕上大赦,王允遇赦得免,還復豫州刺史之位,但沒過幾天,「旬日間」,又以「它罪」被捕。

    一個月內連著被捕拿了兩次,對士大夫來說,實為大辱,因為王允素意高剛強,時為司徒的楊賜不欲他再受獄中的刀筆吏之辱,遂遣客勸他「深計」,「深計」者,好好考慮考慮,不外乎要麼自殺,要麼亡命,王允左右的豫州從事諸吏中頗有幾個「好氣決」的,也就是輕死好氣的,共流涕奉毒酒而進之,勸王允不如自殺。王允卻不肯,厲聲說道:「吾為人臣,獲罪於君,當受刑死以謝天下,豈能飲藥自殺?」扔掉酒杯,出就檻車。

    朝臣聞之,無不嘆息。大將軍何進、太尉袁隗、司徒楊賜共同上疏,為王允求情。王允因得「減死論」,免了死刑,可仍不得釋放,這年冬天朝廷又大赦,王允獨不在赦免之列,直到第二年,也即中平三年,他才被釋放。經歷了這一事,王允親身體會到了宦官的橫暴和權勢,擔憂會又一次被張讓給捕拿下獄,於是變姓名,逃匿於河內、陳留間。

    如今天子崩,荀攸、程嘉能看出士大夫與宦官之間的矛盾可能會因此而爆發,王允自然也能看出,河內、陳留均離京都不遠,他想必是會潛回京師的。

    荀攸應諾。

    「你二人現在就下去準備吧。」

    荀攸、趙雲行了一禮,自去預備明早出發。

    荀貞寫給江禽的檄令中,除了令江禽撥五十精騎給趙雲外,還有令江禽馬上來府中見他的命令。

    等了一會兒,江禽來到,他滿面塵土、額頭汗水涔涔,顯是路上疾馳之故。

    荀貞把寫給族長、義從諸將、樂進的信遞給他,說道:「伯禽,天子駕崩之事你可已知?」

    「已經知道了。」

    「這是我寫給我族中尊長以及君卿、伯仁、玉郎和樂文謙的信。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早和公達、子龍一起出城,歸返潁陰,把這幾封信交給收信之人。」

    江禽小心地收好信,躬身應道:「諾。」

    「此數信事關重大,你路上一定要小心,不可丟失,切記切記。」

    這幾封信中,給族中的信倒也罷了,只是問問族中的情況。

    這半年來,荀貞只給族中、陳芷寫過一次信,準確點說,是只給族中寫過一次信,只給陳芷寫過十個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這是他第二次給族中寫信,——也許是為了免得他在外生憂,也許是為免得他冒險回家,族中早前給他的回信中並沒有說荀緄病重之事。

    但是給荀成、許仲、辛璦、樂進等人的信,裡邊的內容卻是不宜為外人看到。

    荀貞在給荀成、許仲、辛璦的信中,命他們整頓步騎義從,做好隨時可以出戰的預備,在給樂進的信中,詢問潁川現今倉儲與軍械存儲的情況。儘管荀貞沒有說這個「預備出戰」是為去哪裡作戰而「預備」,也沒有說為何問潁川藏儲,可若被聰明才智之有心人看到,聯想到如今的朝局,卻說不定會被疑荀貞有「不測之志」。故此說,這幾封信是一定不能丟失的。

    「君侯盡請放心,必萬無一失。」

    「好,你去吧。」

    江禽應諾退出。

    荀貞又召來程嘉,說道:「君昌,我遣公達、伯禽分去洛陽、潁川送信,我意為何,卿可知?」

    程嘉答道:「略能猜知一二。」

    荀貞的意思很明白,他是想借這個機會「翻盤」,也就是程嘉說的「復起」。

    「以卿度之,我如此為之,可行否?還需要再做些別的麼?」

    「吾有上中下三計。」

    「請言之。」

    「誠如君侯所言,枯居臨湘、諸事不做、坐等袁本初飛書相召,此下策也,而如君侯今送信洛陽、潁陰者,以嘉陋見,可為中策。」

    「上策為何?」

    「而今之事,非但關君侯本身,亦關今後天下形勢,事如能成,則諸宦束手,士人揚眉,值此之機,以嘉愚見,君侯應輕騎進京,面見袁本初、大將軍,親參謀議籌劃,此上策也。」

    從先帝至今,宦者弄權數十年,士人數謀誅宦而皆不能成,現在終於等到了這麼一個天賜的良機,很可能會就此扭轉朝局,而一旦扭轉了朝局,那麼凡是參與此事的人必然都將會成為朝廷的顯貴功勛,那麼在這個時候,在程嘉看來,荀貞只是寫信給袁紹等人卻還是不夠的。

    程嘉認為:荀貞應該潛入京師,去見袁紹、何進等人,親自參與到此事的謀劃中,只有這樣,才能在「事成之後」為自己獲取到最大的政治利益。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38
18 未到輕身入京時

    程嘉認為:荀貞應該潛入京師,去見袁紹、何進等人,親自參與到此事的謀劃中,只有這樣,才能在「事成之後」為自己獲取到最大的政治利益。

    輕身入京這件事,荀貞在回臨湘的路上時有考慮過。

    但他經過再三地斟酌,認為現在還沒有到入京之時。

    原因有二。

    首先,他雖然知道歷史的走向,可卻不知道「歷史的細節」。

    從靈帝駕崩到袁紹誅宦,這中間有一段時間,他不知道在這段時間裡洛陽都發生了什麼事情。

    洛陽現在的局勢很亂,就像程嘉說的,如今已到了關係到天下未來大勢的關鍵時刻了,士大夫與宦官對此皆心知肚明,兩邊的爭鬥必然激烈,必然是白熱化的、刀刀見血的,兩邊的領袖人物、重量級人物、智囊、干將肯定都已經出來了,都會參與到這場政斗中,那麼,在這麼個兩邊大佬盡出斗勢、智囊雲集獻策、干將群起鬥力的情況下,荀貞一個亡命之身,智勇不過中人,如能帶兵入京或許還可以起到一定的作用,如是孤身入京,他能起到什麼作用?當袁紹、何進的馬前卒麼?

    不但起不到什麼作用,而且如果一旦被捲入到這個「血雨腥風、你死我活」的漩渦,那麼要想再脫身可就不易了,萬一再被張讓、趙忠獲悉他來了京師,——現在這個時刻,何進、袁紹必然是時刻關注張讓、趙忠、蹇碩等人的動靜,張讓、趙忠、蹇碩也必然是廣置耳目、到處探伺,時刻關注何進、袁紹等人的動靜,荀貞如至京師,十有**會被張讓、趙忠獲知,那麼若是到了那個時候,荀貞就等於是羊入虎口、自投死路。

    總之,也就是說,荀貞現在入京不僅起不到什麼作用,而且會把自己陷入險地。

    這是他不能去京都的第一個原因。

    其次,如果不知道歷史的走向,那麼在當下這個時刻,確如程嘉所說,與其坐留長沙,不如冒險進京。幹大事不能惜命,現在就是「幹大事」的時候,不能顧惜性命,只有敢賭,才能得到最大的收穫,——反正荀貞已是亡命之身,他也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可問題是,荀貞雖不知「歷史的細節」,但卻知「歷史的走向」,他明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是袁紹誅宦,是士大夫暫時贏得了這場政斗的勝利,那麼他還何必再冒險入京?

    荀貞認為,他現在的上策應該是:在長沙等些時日,待荀攸與袁紹等人接上線,搞清楚了洛陽現在的局勢發展到了哪一步,然後視情況,或潛入京都,面見一下袁紹,或乾脆返回潁川,為下一步做準備,這才是最上之策。

    潁川是個好地方。

    既是荀貞的「家鄉」,又士人力量雄渾,最重要的是:離洛陽不遠。

    潁川到洛陽也就幾百里地,數日即可馳至。

    與其去洛陽,深陷到洛陽的那個漩渦中,不如潛伏潁川,整肅義從,觀望局勢,靜待其變。

    因之,荀貞對程嘉說道:「卿所言之輕騎入京,固為上策,然以吾看來,現今尚非其時。」

    程嘉問道:「緣何未至其時?」

    荀貞沒辦法給他解釋,含糊說道:「洛城局勢不明。君子順天而動、應時而為,且待公達探清了洛陽形勢,再議是否入京不遲。」

    荀貞是「主君」,他說了算,而且他說的也有道理,是老成穩妥之見,程嘉沒有異議。

    其實以荀攸和程嘉的性格、能力而言之,如把程嘉遣去洛陽是最合適的。

    程嘉、荀攸俱為謀士,然兩人各有其所之偏長。

    荀攸長在大局,程嘉長在機變,而且程嘉的膽子還夠大,正適合去做「亂中取利」、「火中取粟」之事,但只可惜程嘉的相貌太有特色了。作為荀貞在魏郡時的謀主之一,程嘉的相貌極有可能已被趙忠知道,如叫程嘉去洛陽,他不好掩飾行蹤。所以,只能讓荀攸去。

    荀貞忽想起一事,拍了拍額頭,吩咐程嘉,說道:「公達、伯禽此行,不能沒有符信;騎士來回傳遞消息,亦不可無符信。君昌,你去找文台,請文台令臨湘縣多開幾份符信出來。」

    程嘉應命,自去辦理此事。

    符信開出,交給荀攸、趙雲、江禽等人。

    次日一早,荀攸等人即踏著晨光出府,離開臨湘,各去目的地。

    荀攸等人走後,荀貞在臨湘焦急等待,從第十五天起,便不斷命人去城門口相候,看有無騎士傳遞消息回來。將近二十天後,五月初,第一道消息傳來。

    這第一道消息卻不是荀攸送來的,而是江禽送來的。

    江禽在九天前到了潁陰,按照荀貞的吩咐,他把信分別給了收信人。樂進不在潁陰,在陽翟郡府,為此,他還專門跑了一趟陽翟。

    族中長輩如荀爽、荀衢皆有回信,陳芷也有回信,荀成、許仲、辛璦、樂進亦有回信。

    這第一道消息便是這幾人的回信。

    荀貞一一展開細看。

    荀爽和荀衢的信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只是告訴他族中無事,叮囑他一人在外務必要保重身體,多加餐飯,提了下天子駕崩,表示了一點對朝局的擔憂,除此之外,便無別的了。

    陳芷的回信也沒什麼特別的內容。陳芷在信中告訴荀貞,在荀爽、荀衢等族人的照料下,家中一切皆好,叫他不必牽掛,只是在信末,陳芷流露出了想來長沙找他的意思。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妻當同甘共患,荀貞在外「流離受苦」,陳芷不願意獨在家中「享福安樂」。

    對陳芷的心思,荀貞甚是感動,不過眼下之時,顯非陳芷來長沙之機,何況也許用不了多久荀貞就要回潁陰了,陳芷又何必來?只是這層意思現在還不能對陳芷說,故此荀貞也只是回信寬慰陳芷,叫她好好在家,不要來長沙。

    荀成、許仲、辛璦、樂進的回信裡就頗有內容了。

    荀成、許仲、辛璦三人先是匯報了一下步騎義從們現在的具體情況。

    荀貞的義從中有不少是外郡人,但因荀貞以恩義與他們相結,所以他們倒是沒有多少離辭返家的,荀成等回到潁陰後,以荀貞的聲望,又有不少家鄉少年來投,故此說,在人數上,現在可用的義從反倒比荀貞在魏郡時還要多,將近四千人了。

    至於戰力,許仲匯報導:謹遵君令,吾等歸鄉後,操練不息,雖新卒亦兩日一操,是故眾雖增而戰力未減。

    人數增多了,戰鬥力沒有降低。

    荀貞看到這裡,放下了心。

    許仲、荀成、辛璦在信中匯報完義從的情況,接著表示:一定會按照荀貞的命令,做好出戰的準備。荀成表達了決心,表示一定要做到:兄一檄之召,四千甲士即時可戰。

    荀貞徹底放下了心。

    樂進沒有問荀貞為何詢問潁川的糧儲、軍械儲備,而是直接詳細地開列了荀貞所問的這些東西的明細。

    荀貞讀完,心中有了數,軍械儲備且不說,以潁川現今的糧儲,只郡府的儲糧即足可以支撐萬人半年之用,——看來這幾年潁川的農業恢復、發展得不錯。

    荀貞之所以問潁川儲糧的情況,卻是在打「借糧」的注意。

    來日如進京,又或起了戰亂,軍糧不可沒有。荀氏雖然儲了不少糧,可短期用可以,長期用卻就不足了,所以如能從潁川弄來糧食,自是最好不過。

    至於問軍械,亦是因為此故。

    潁陰的回信到後第二天,洛陽終於有消息送來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38
19 血雨腥風洛陽城(上)

    潁陰路近、洛陽路遠,而洛陽的消息只比潁陰的回信晚到了一天,其中有「四十精騎接替送信」的作用,也有荀攸日夜兼馳、趕路迅急的緣故。

    荀攸送來的第一個消息是:下軍校尉鮑鴻下獄死。

    消息只有幾個字,荀貞卻從中讀出了深層次的含義。

    朝中的士大夫與宦官已經徹底撕去了面紗,開始了你死我活的「戰爭」,而士大夫與宦官的第一個回合交手,以宦官取勝而暫告一個段落,蹇碩的實力又上了一個台階。

    西園的諸校尉裡邊,蹇碩最忌憚的不是袁紹,不是曹操,而是鮑鴻。

    無它緣故,只因鮑鴻是西園八個校尉裡邊唯一一個打過硬仗、有過貨真價實軍功的人。

    西園八校尉中有過征戰沙場經驗的人不多,蹇碩、袁紹皆是久居洛陽,沒有上過戰場,趙融、馮芳、夏牟、淳于瓊亦基本沒有征戰經驗,比如馮芳,是宦官曹節的女婿,早年為尚書郎,後任滿遷升,大多時都在京都為京官,也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再如夏牟,在被拜為左校尉前他是諫議大夫,諫議大夫專掌諫爭議論,是標準的清流文官,也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八校尉中正兒八經上過戰場的唯有曹操、鮑鴻二人。

    嚴格說來,曹操也不算是正兒八經上過戰場,他雖有過以騎都尉之職協皇甫嵩擊討潁川黃巾的經歷,但當時他只是去「鍍金」的,是為了撈取軍功,在得到他想要的軍功後,他很快就遠離了戰場,依靠其父之力而轉遷為濟南相,去濟南國上任了,戰場經驗也不多。

    西園八校尉裡邊,只有鮑鴻是真真正正打過硬仗的。

    中平二年,張溫討邊章、韓遂時,鮑鴻是右扶風,後來張溫所遣之諸路兵馬皆大敗奔北之時,他和董卓卻打下了一次勝仗,——當時他與董卓聯兵並攻,大破邊章、韓遂,斬首數千級。

    因之,他轉為屯騎校尉,又在去年被拜為八校尉中的下軍校尉。

    鮑鴻出身士族,與袁紹、曹操來往頗密,又是八校尉中唯一一個打過硬仗、有過真實戰功的人,自然而然地便引起了蹇碩深深的忌憚。

    蹇碩早就想出掉鮑鴻了,去年汝南黃巾又起時,蹇碩就下過一次手。他當時奏請天子,調鮑鴻去汝南葛陂定亂,他本是想以軍法來除掉鮑鴻這個眼中釘的,——鮑鴻如果戰敗,以漢家森嚴的軍法,輕則奪職、重則殺頭,卻不料鮑鴻雖未取得大勝,竟亦無敗,蹇碩因不能得償所願。

    去年沒能除掉鮑鴻,按理說蹇碩應該消停一段時間了,以免壓迫過甚,從而引起西園校尉中士人集團的諸人,如袁紹、曹操等的反彈,可奈何時間不等人,今年一入春,天子就病重不起,眼看一日不如一日,蹇碩可以等,天子的病不能等,以是之故,他就又下手,於今年三月時,也即一個多月前,尋了個藉口把鮑鴻給捕拿下獄,並暗令獄卒,把鮑鴻弄死在了獄中。

    蹇碩寧願冒著引起袁紹、曹操等人強烈反彈的可能性,也一定要把鮑鴻給及早地除掉,目的顯而易見:他這是想趕在天子駕崩前儘可能地擴充自己的實力,希望能更進一步地掌控西園諸軍,以備在天子崩後,他可以以西園之兵作為手上最大的籌碼來震懾政敵。

    鮑鴻一死,蹇碩去掉了眼中釘;鮑鴻是下軍校尉,位僅次蹇碩、袁紹,蹇碩又可以此來威嚇西園諸軍那些「心懷異志」的人『同時,「下軍」這支部隊顯然也由此落入到了蹇碩的手中。

    這是一舉三得之事,對蹇碩來說,收穫遠大過風險。

    在天子的默許下,他成功了,士大夫輸掉了第一陣。

    荀貞對程嘉、孫堅評價此事,說道:「洛陽今時,血雨腥風,袁本初稍挫一陣,蹇碩勢必更加猖狂。」

    洛陽的第一道消息到後第三天,又一道消息從洛陽送至。

    這第二道消息驗證了荀貞的話。

    荀攸寫道:「吾聞孟德言:先,帝屬意董侯,欲立之,以大將軍貴重之故,猶豫未決,病重,乃屬董侯於蹇碩。四月丙辰,帝崩於嘉德殿,蹇碩時在宮中,遂欲殺大將軍而立董侯為天子,因托以計事之名,迎大將軍入宮,暗藏甲兵於內。大將軍車駕至。迎大將軍者,蹇碩司馬潘隱,潘隱與大將軍早舊,迎而目之。大將軍驚,馳歸軍營,引兵入屯百郡邸,稱疾不入。」

    四月丙辰,即四月十一日。

    「迎而目之」,這說的是潘隱在迎接何進時「以目示意」,警告何進不要入宮。

    「百郡邸」,郡邸是國家諸郡在京都洛陽的辦事機構,就如後世的「使館街」一樣,這些「郡邸」都聚集在同一個「裡」內,故統而名之為「百郡邸」。

    何進為何在知道蹇碩欲殺他之後領兵入屯「百郡邸」?

    兩個緣故,一個是此地「郡邸」雲集,樓閣林立,建築物多,易守難攻,另一個則是因為「百郡邸」的位置好。「百郡邸」位在洛陽城中,東城下,離宮城不是很遠,——洛陽的皇宮南北二宮在洛陽城北,北宮在南宮的北邊,南宮在北宮的南邊,從百郡邸去南宮很近。

    何進帶兵屯駐此地,退可守、進可攻,如果蹇碩稍有異動,他隨時可以攻打宮城。

    宦官與士大夫的第二次交手,卻是蹇碩棋失一著,被士大夫佔了上風。

    荀攸講述完了這件事後,接著在下邊寫道:「先時,蹇碩陷故下軍校尉鮑鴻入獄死,西園將士多懷憤慨。至是,大將軍檄令西園,命袁本初、孟德及趙、夏、淳于諸校尉,或鎮西園本營,禁兵士外出,或召命入百郡邸,加兵益將。蹇碩一黨,震懼不敢動,碩乃勢窮,被困宮中。大將軍乃召百官,與後將軍袁隗諸公議立史侯為天子。戊午,史侯繼位,尊皇后曰皇太后,太后臨朝,赦天下,封皇弟協為勃海王。以後將軍袁隗為太傅,與大將軍何進參錄尚書事。」

    戊午,即十三日。

    十一日,靈帝駕崩,十三日,劉辯繼位,何進、袁隗共掌大權,——「錄尚書事」,本朝之政事悉歸尚書檯,何進、袁隗「錄尚書事」,這說明朝廷的大權落入到了他兩人的手中。

    劉辯繼位這件事,荀貞、孫堅、程嘉等人亦已從上個月朝廷向天下頒布的詔書中知道,但若不得荀攸此信,他們又怎能想到圍繞著劉辯繼位一事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曲折?

    蹇碩雖然在第一個回合中勝了一局,而且在這第二個回合中也差點就取勝了,卻因宦官實在是不得人心,到底是差了一著,先被自己的司馬出賣,繼而因身在宮中而失去了對西園諸軍的控制,最終不但沒有能殺掉何進,反而被何進統兵逼迫,被困於宮中,縱有千萬不甘亦一事也做不成,不得不眼睜睜看著何進、袁隗等人成功地把「史侯」劉辯擁立為了天子。

    「太后臨朝」,此太后指的即是劉辯之生母、何進之妹何太后。本朝以來,登基的天子多年幼,不能親自處理國家的政務,因而,「太后臨朝」之事屢見不鮮。

    劉辯登基這件事發生在四月,在荀攸到洛陽之前,而荀攸的這一道消息卻比第一道消息晚了三天送到,這「三天」大約是他在洛陽探知此事前因後果、來龍去脈的時間。

    程嘉喜道:「大將軍與太傅錄尚書事,……君侯,君之復起之日不遠了!」

    雖然說四月的那次大赦主要是針對在囚的、非殺人、不道等嚴重罪行的,不包括荀貞這種情況,但何進與袁隗共掌大權,荀貞作為袁紹的盟友,早晚也會能得到朝廷的赦免的。

    兩天後,來自洛陽的第三道消息送至。

    果如程嘉所言,在立定了天子,取得了第二個回合的重大勝利後,袁紹記起了荀貞,專門找來荀攸,對荀攸說:他將會在近日上言何進、袁隗,赦免荀貞之罪。

    士大夫雖然取得了第二個回合的勝利,如願以償地立了劉辯為天子,給宦官們了重重一擊,但此時尚非事了慶功之時,一則宦官之勢仍大,諸宦的親戚子弟仍然遍佈朝中、州郡,為官為吏,二則蹇碩仍有兵權在手,最重要的是:何太后的立場是偏於宦官的,也就是說,宦官們仍然是極其具備實力的,稍有不慎,現今有利於士大夫的局面就極有可能會被宦官翻盤。

    所以,在這個時候,士大夫在需要進一步抓攏洛陽兵權之同時,亦急需擴充本集團的文官實力,急需吸取、拔擢士人階層中的優秀者到朝中、或者到州郡任職,以進一步打擊宦官在政治上的勢力。

    袁紹在這個時候記起荀貞,自是有這方面的原因。

    論政治,荀貞有極佳的政績,論軍事,荀貞有赫赫的戰功,不管是把荀貞調到朝中、州郡為吏,還是轉任荀貞為校尉之類的軍職,對士大夫這個大集團、對袁紹這個小集團都是有利的。

    在這第三道消息裡,荀攸提了一下袁紹、袁術、何顒等人。

    隨著士人集團的暫時勝利,袁紹、何顒等人節節升高。

    袁紹遷為司隸校尉,何顒被拜為北軍中候。

    司隸校尉號稱「臥虎」,職在監京都百官和京畿諸郡,權力極重。朝會時,百官中有專席坐的通常只有尚書令、御史中丞、司隸校尉三官,號稱「三獨坐」。

    前漢至今,每次朝中出現激烈的政斗時,司隸校尉之職素來是雙方爭搶的一個關鍵位置。

    袁紹得為司隸校尉,壯大了士大夫在京都、京畿地區的勢力。

    袁紹本就是何進的盟友,袁術雖與袁紹不和,但袁術在京都久有豪名,門下亦有一幫士人、豪傑為之奔走,且與袁紹相同,也是太尉袁隗的從子,並現為虎賁中郎將,手上權重,因而,他兩人並得何進重用。

    北軍中候是軍職,品秩不高,只六百石,但權力卻也很重:掌監北軍五營。「北軍」是洛陽的一支重要的軍事力量,何顒出為此職,代表著北軍五營至少在表面上被士大夫掌控了。——先帝時,竇武、陳蕃誅宦之所以失敗,很大程度上就是敗在了北軍五營的軍士畏服宦官上。

    何進、袁紹等吸取了這個教訓,所以何進、袁隗一掌握朝權,就馬上把自己人安插到了北軍中候的位置上,這樣,即使暫時還不能宦官的勢力從北軍五營中盡數趕出去,至少北軍如有風吹草動,他們可以儘早得悉。

    這道消息的末尾,荀攸提到了他自己,劉辯登基後,荀攸在洛陽的活動就由暗轉明,這次何顒被拜為北軍中候,他同時因何顒之舉薦,也被朝廷征拜,被拜為了黃門侍郎。

    秦漢時,宮門多漆成黃色,故稱「黃門」。

    「黃門侍郎」者,即給事黃門之侍郎,品秩亦不甚高,與北軍中候一樣,也是六百石,位比下大夫,同時在重要性上亦與北軍中候相同,亦是個位置關鍵的職位,「掌侍從左右,給事中,關通中外」,也即是說,此職侍從天子左右,負責著宮內、宮外的勾通交流。

    荀攸此前沒有出仕過,一起家即被拜為黃門侍郎,顯然是出於三個緣故,一是因荀氏門第清高,荀攸素有智名,二是因何顒之舉薦,三則是因為荀貞的關係,現在何進忙著鞏固勢力、奪取洛陽兵權,一時還顧不上為了荀貞而和趙忠直接交手,故此先擢用荀攸,以安荀貞之心。

    看完這道消息,程嘉說道:「袁本初為司隸校尉、何伯求為北軍中候,蹇碩將死矣!」

    京畿整個層面上,有袁紹為司隸校尉,握掌雄權,洛陽內部,先有西園被曹操等人坐鎮監控,現北軍也被何進、袁隗監納手中,蹇碩一步失算、步步被動,有他欲殺何進的「前科」在、有他在西園諸軍中仍存在不小勢力的客觀條件在,何進想來很快就會對他下手,殺掉他了。

    果然,緊隨在第三道消息之後,荀貞的第四道消息送來。

    這一道消息的標題只有十六個字:四月庚午,大將軍使黃門令收蹇碩,誅之。

    標題簡單,其下的內容卻豐富。

    荀攸詳述了何進誅蹇碩的經過。

    蹇碩不是傻子,在殺何進失敗、劉辯被何進等擁為天子後,他非常清楚,何進恐怕很快就會對他下手,所以他寫信給中常侍趙忠、張讓、宋典、郭勝等人,說:「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掃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閉上閣,急捕誅之。」中常侍郭勝與何進同郡,是老鄉,何太后和何進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這其中有郭勝很大的出力,故他與何氏親近,在他的勸說下,趙忠等人經過商議,拒絕了蹇碩的計策,而把蹇碩的信送給何進看。

    看到此處,程嘉笑了起來,嘲笑趙忠等人,說道:「諸常侍雖勢重,而有兵權者唯蹇碩,拒蹇碩之計倒也罷了,竟更把蹇碩之信送給何進,趙忠諸輩可謂無謀,求死何速!」

    趙忠等常侍雖然勢力很大,可名義上有統兵權力的只有蹇碩,蹇碩是上軍校尉,是西園諸校尉名義上的最高指揮,趙忠等人就算拒絕蹇碩的建議,也不該把蹇碩賣掉,有蹇碩在,至少一時半會兒何進還顧不上趙忠等,現在他們把蹇碩賣掉了,等於是「自毀干城」。

    庚午,也即二十五日。

    新帝於十三日登基,只過了短短的十二天,曾經的「勝利者」蹇碩就因為趙忠等人的出賣而被何進殺掉了,成為了這場血淋淋的政斗中第一個失敗而死的重量級人物。

    話說回來,趙忠等人出賣蹇碩實際上也是不得已。

    首先,蹇碩的這個「殺何進」的建議不現實,何進已經被蹇碩「謀殺」過一回了,何進又怎可能會再次上當,在有蹇碩在宮中的情況下貿然入宮?

    其次,既然立「董侯」劉協為天子失敗,劉辯登基做了皇帝了,同時,因為何進、袁隗共掌大權,外戚、士人之勢為之大盛之故,明擺著,在沒有重大變故的情況下,廢劉辯、重立劉協是沒有可能的了,作為皇權的依附者們,趙忠、張讓只能暫斂凶焰,退讓屈從。

    再次,何進雖與袁紹等士人走得近,可何太后、何苗,包括何進的母親卻都是與宦官親暱,天子年少不能親政,現今朝中是何太后最大,有何太后在上邊庇護,有何苗、何進的母親在外掣何進的肘,趙忠、張讓、宋典、郭勝們自認為,他們就算權勢受到限制,生命卻定無憂。

    何進殺掉了蹇碩後,荀攸在信中寫道:「因悉領其屯兵」。

    繼北軍五營之後,西園諸軍亦在名義上被何進、袁紹等徹底掌控在手中了。

    看罷此消息,荀貞心道:「蹇碩身死,北軍、西園悉入何進、本初之手,董太后危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39
20 血雨腥風洛陽城(下)

    洛陽的政治集團粗略來分的話,是兩個,一個士人集團,一個宦官集團。

    細分的話,卻是六個。

    首先,宦官這邊可以細分成三個「子集團」。

    宦官是皇室的家奴,他們沒有獨立性,必須依附於皇權,現今靈帝剛剛駕崩,新帝年少,不能親政,「皇權」在何太后的手上,因此,「何太后集團」是宦官內部的第一個「子集團」。

    何太后之外,還有董太后。

    董太后是先帝的生母,其從子董重現為驃騎將軍,位僅次於大將軍,亦是宮中、朝中的一大勢力,因而,也有不少宦官依附於董太后,——比如之前試圖立「董侯」劉協為天子的蹇碩,事實上就是董太后的盟友,所以說,「董太后集團」是宦官內部的第二個「子集團」。

    何太后、董太后之外,因為先帝駕崩了,新帝又年少,何、董兩個女流對宦官的掌控力顯然是不夠強大的,而反過來看宦官們,經過了桓帝、先帝兩朝數十年的發展,他們的勢力已然是極其龐大,一邊是掌控力不足,出現了一定的「權力真空」,一邊是勢力龐大,令人生畏,那麼此時的宦官們和先帝在朝時就有一點不一樣:現在他們具有了一定的獨立性。

    因此說,宦官本體也可算是一個「子集團」。

    他們以張讓、趙忠等常侍們為首,何太后、董太后如對他們有利,他們就依附此二人中之一人,如不利,就不依附,甚至出賣、敵對,——蹇碩欲立董侯劉協為天子,在這件事中,蹇碩固然是挑頭的,可若無張讓、趙忠等常侍們的默許、以至支持,蹇碩又怎敢行此等「擁立天子」的大事?只是蹇碩很快就落敗了,所以張讓、趙忠等反手就把他給賣給了何進。

    總而言之,宦官集團內部又可細分成三個子集團,一個是何太后集團,一個是董太后集團,一個是一邊受著何、董拉攏,一邊為了本身的利益而游離、投機於兩者之間的宦官本體集團。

    其次,就士人這邊來說,也可細分成三個「子集團」。

    實力最強的當然是以袁隗、袁紹等為首的士人本體。

    次之則是以何進為首的外戚。

    再次則是依附於士人或外戚的「武人集團」。

    袁紹、何進不必多說,至於「武人集團」,則主要是何進召來的盟友。

    袁紹、何進的盟友關係是基於現階段的情況而結成的,宦官是士人的生死之敵,有宦官則無士人,有士人則無宦官,對何進而言之,在現階段,宦官也是他的大敵,先帝崩前,他以大將軍之尊尚得聽命於蹇碩,先帝崩後,蹇碩又試圖殺他、立董侯劉協為天子,蹇碩不死、不打擊宦官勢力,他不得安,所以說,基於各自目前的主要利益,袁紹、何進結成了盟友的關係。

    可他兩人的這個盟友關係,換言之,也即外戚與士人的這個盟友關係,是不牢靠的。

    何進出身不高,門第低微,非為士人,只是因為他妹妹當上了皇后、又當上了皇太后,所以他才得以貴重,設想,如果沒有了宦官這個共同的敵人,袁紹等士人怎可能會再甘心屈居何進之下?到那時,士人與外戚間又必然會圍繞權力而產生矛盾、以至決裂死鬥。這是何進的弟弟何苗、何進的母親舞陽君不支持何進誅宦的重要緣故,何進對此也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在與袁紹、與士人結盟之同時,何進又積極拉攏非士人出身的「武人」。

    他拉攏來的這個「武人集團」,目前以故並州刺史、現武猛都尉丁原為首。

    丁原字建陽,寒門出身,為人粗略,有武勇,善騎射,目前屯兵京畿。

    可以說,丁原是何進用來對抗士人集團的一個較大的籌碼,——雖然說何進在除掉蹇碩後,目前已經名義上掌控住了京都大部分的駐軍,可這些駐軍中有很大一部分的實際掌控權卻不在他的手裡,比如西園諸軍,曹操、淳于瓊等要麼是袁紹小集團的人,要麼是士人,比如北軍五營,北軍中候何顒亦是袁紹小集團的人、是士人,「槍桿子裡出政權」,無法把京都駐軍全部掌控入手中,何進只能尋找外援,丁原就是他找到的外援,是一個極佳的外部支力。

    除了丁原,何進與現屯兵河東的董卓亦有聯繫。

    董卓亦非士人,是個武人。

    去年董卓以「前將軍」之職從皇甫嵩討邊章、韓遂,解了陳倉之圍,朝廷用人素來講究平衡之道,董卓統兵日久,為免他日後生患,故此朝廷隨後便征他入朝,欲拜他為少府,少府乃是九卿之一,秩中二千石、銀印青綬,朝廷之所任不可謂不厚,可董卓卻以「部曲中的湟中義從、秦胡兵不肯讓臣入朝」為由,拒絕入朝,——湟中義從指的自是湟中地區歸附漢室的羌人,秦胡兵指的則是故秦之地的胡人和胡化的漢人,董卓的部曲多是涼州人,羌胡眾多。

    今年春,先帝病重,又召董卓,拜他為並州牧,令他把部隊交給皇甫嵩。董卓打了大半輩子的仗,近年來北地的屢次叛亂他又大多參與,早看出了這漢家的天下怕是要大亂不已了,自然不肯交出兵權,因又以「部曲將士眷戀我的恩德,願為我效死」之名,要求帶著部隊去並州上任。皇甫嵩的從子皇甫酈建議皇甫嵩說:「天下兵權,在大人與董卓兩人耳。陳倉之戰時,董卓兩次獻策都沒有被大人接納,而事實證明,大人是正確的,董卓是錯的,董卓因此已忌恨大人,與大人結下了了怨隙,大人與董卓勢不兩存。而今董卓違詔,不肯交出部曲,這是逆命,他猜度京都政亂,所以敢拖延時間,按兵不動,這是懷奸,此皆為不能赦免的大罪。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上顯忠義,下除凶害,無不濟也。」奈何早在討冀州黃巾、拒絕閻忠建議他造反之進言時,皇甫嵩就一門心思要當個忠臣,回答說道:「儘管董卓違詔,但不得朝廷批准,『專誅』亦有責也,不如上奏這件事,由朝廷來裁決」。於是上書朝中。先帝下詔責備董卓,董卓明知先帝病重將死、洛陽局勢將亂,卻又怎會把先帝的責讓當回事兒?遂駐兵河東以觀時變。

    董卓三次違詔,就是不肯交出兵權,也不肯入朝或去並州為官,挾部曲以懷二志,統重兵而徘徊於京畿,狼顧遠眺洛陽政局,他的「野心」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何進又豈會看不出?可時勢比人強,為了抗衡越來越強大的士人集團,他也只能借丁原、董卓之兵以壯自家聲勢。

    總而言之,宦官集團內部勾心鬥角,「背叛」與「出賣」視為尋常,士人集團內部亦是「合作中存在著鬥爭」,明面的盟友關係下邊實則暗潮洶湧,一切都是為了自身的利益。

    宦官集團這邊,雖然說隨著蹇碩落敗身死,隨著張讓、趙忠等人改變立場,從默許、支持蹇碩擁立董侯劉協為天子到承認現狀,試圖與何太后、何進合作,「董太后」這個宦官內部的「子集團」實際上已經勢微,不值一提了,可董太后畢竟是先帝的生母,其從子董重又是驃騎將軍,對何進、士人的權力和利益來說,仍舊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故此說,荀貞在看到蹇碩身死,而何進、袁紹等人基本完成了對洛陽駐軍的控制之後,他斷言說道:董太后危矣!

    荀貞說的這個「董太后危矣」,並不是說董太后的生命「危矣」,而是說董太后的權勢「危矣」,——說到底,董太后是先帝的生母,先帝剛死,何進、士人就算再膽大包天,定然也是不敢殺董太后的,可不敢殺董太后,卻不代表不會把董太后「打入冷宮」。

    荀貞推測,何進、士人下一步可能會對董重下手,從而把董太后在朝中的「羽翼」翦除,以此來徹底瓦解董太后在宮中、朝中的權勢與影響力,讓她從此之後靠邊站。

    事實也正如他的推測。

    荀攸的第一道消息是五月初二送到長沙的,第二道消息是五月初五送到的,第三道消息是五月初八送到的,第四道消息是五月初十送到的,五月十四日,第五道消息送至。

    這第五道消息的標題仍很簡單,比第四道還簡單,只有八個字:驃騎將軍董重自殺。

    標題之下,荀攸講述了一下董重自殺的起因和經過。

    董太后與何太后在宮中爭權,董重與何進在朝中爭權,一些宦官因何進與士人走得太近之故,擔憂何進會對宦官下手,故而雖然蹇碩落敗身死,卻依舊「團結」在董太后、董重的左右,互為黨援,與何太后、何進、士人爭鬥。

    董太后一是出於本身的權力**,一是因為身邊宦官們的攛掇,非常想插手朝政,可每當她欲干預政事,何太后便輒相禁塞。董太后忿恚,私下裡罵何太后:「汝今囂張,依汝兄何進之勢耶?我敕令驃騎斷何進頭,易如反手!」

    何、董兩大外戚本就爭鬥不休,董太后又在這個時候說出了這種話,無異於導火線。

    何太后聽說後,把董太后的話告訴了何進。何進與袁隗等士人的公卿現是盟友的關係,當即與三公和他弟弟車騎將軍何苗共同上奏:「董太后使故中常侍夏惲等與州郡勾結,搜刮財物,悉入西省。故事:藩後不得留京師。請遷宮本國。」

    「西省」,董太后所居之宮名曰「永樂宮」,「西省」是永樂宮諸多的機構之一,「悉入西省」也就是把搜刮來的財物悉數存在了永樂宮。「藩後」,董太后本是解讀亭侯夫人,她的兒子雖是天子,她的丈夫卻非天子,所以何進以「漢家故事」為由,請求把她遷回河間。

    何太后批准了這道奏摺。

    奏摺批准後沒兩天,五月辛巳,也即五月初六,何進舉兵圍驃騎將軍府,收捕了董重,免去他的官職,董重因之自殺,其部兵卒千餘被何進吞併。

    先是蹇碩身死、繼而董重自殺,董太后這個小集團接連損失了兩大干將,從此一蹶不振,成為了在此次政斗中第一個被趕殺出局的,宦官集團內部的三個「子集團」也由此變成了兩個。

    宦官集團內部剩下的兩個小集團,一個是何太后,一個是張讓、趙忠。

    何太后是何進的妹妹、是新帝的生母,何進不會動、士人動不了,那麼對士人來說,下一個目標自然就是他們久欲除掉的張讓、趙忠等常侍們了,——如能把張讓、趙忠等給除掉,何太后在宮中沒有了爪牙、羽翼,實際上也就等同被廢掉了。

    可問題是:士人的這個期望,何進會爽快地贊成麼?

    講完了董重自殺的經過,荀攸在下邊果然便就提到:「大將軍之親客張津者,素與司隸善,司隸因屢由張津進言,勸大將軍悉誅諸宦官。蹇碩、董重既死,司隸復進言大將軍。然以吾觀之,大將軍似頗遲疑,車騎與舞陽君又多相阻,誅宦之事,恐難速行。」

    「親客」就是親信的門客,司隸指的當然是司隸校尉袁紹,車騎便是車騎將軍何苗,舞陽君是何進的母親。

    何進怎會不遲疑?他怎麼可能會爽快地同意袁紹的請求?

    事實上,對何進來說,現在的朝中、宮中局面對他是最有利的。

    首先,擁立董侯劉協為天子的主要策劃者、實行者蹇碩和董重已經先後死掉了,那麼威脅他「大將軍」地位的外患就減輕了很多,他的地位得到了穩固。

    其次,士人的勢力因為此次政斗而提升上去了,宮內雖然死了一些重量級的宦官,可張讓、趙忠等常侍們的勢力卻依然不小,士人和宦官為了自身的利益都需要爭取他的支持,那麼作為士人與宦官共同的爭取對象,他大可以左右逢源、兩邊平衡。

    地位既得到了穩固,又可左右逢源、兩邊平衡,目前之局顯然對何進是最有利的。

    如果聽從了袁紹的話,把張讓、趙忠等宦官也除掉?對士人來說,這當然是最好的情況了,他們從此不再有政治上的敵人,可對何進來說呢?何進不是士人,即使能夠得到丁原、董卓這些武人的支持,憑他自己和這些無有根基、無有名望的武人能夠與龐大的士人階層對抗麼?他能夠壓制得住袁隗等士人的公卿、重臣麼?他壓制不住。

    如此一來,豈不是把勝利的果實拱手相讓給了袁隗、袁紹等人?

    何進怎能不遲疑!

    這份遲疑,連帶著讓荀貞也受到了「損害」。

    荀攸在這道消息的末尾寫道:「司隸私與吾言:『君侯清名高重,欲暫以執金吾相屈,如不可得,乃為羽林』,因數進言大將軍,請赦君侯罪,征拜君侯入朝。大將軍意似躊躇。」

    執金吾雖非九卿,而秩同九卿,亦是中二千石,袁紹欲為荀貞謀取此職,卻絕非「相屈」。實話說,要非荀貞有過此前的「誅捕鄴趙」之舉,以他的資歷,遠未夠格去當這個執金吾。

    「羽林」指的是羽林中郎將,羽林中郎將與虎賁中郎將的俸秩相同,俱為比二千石,兩者的掌責也相同,俱掌宿衛侍從,所屬的機構也相同,都是光祿勳的屬吏。

    執金吾與羽林中郎將這兩個職位看似風牛馬不相及,一個中二千石,一個比二千石,卻有一個共同點,即是:皆握有兵權。執金吾下轄有緹騎二百,羽林中郎將下轄有羽林郎數百。

    袁紹的意圖很明確。

    現如今他是司隸校尉,掌住了京畿的雄權,他從弟袁術是虎賁中郎將、曹操和淳于瓊等為西園校尉、何顒是北軍中候、與他一黨的伍瓊現為城門校尉,分別握住了虎賁、西園、北軍五營和城門駐軍這幾支京都的戍衛力量,如能再把「名望高遠、知兵善戰」的荀貞征拜入朝,為執金吾也好,為羽林中郎將也罷,勢必都能使他再多掌握一支京都戍衛軍的力量。

    至於執金吾、羽林中郎將的下轄兵力不多,這個不重要。

    荀貞有義從,他一旦入京,勢必不會孤身,即使不能帶太多義從從行,帶個二百、三百,加上執金吾、羽林中郎將的下屬吏卒,也是一支不小的兵力。

    而且最妙的是,荀貞有「誅捕鄴趙」的事蹟,現如今名望夠高夠大,他入京後,除了可使袁紹多握一支兵權,而且還可以為袁紹舉旗吶喊、擴聚聲勢,同時亦可借此來逼何進下誅宦的決心。

    卻奈何袁紹所算雖精,何進卻亦不傻,不管袁紹怎麼說現今荀貞「名高望重」,就是不肯鬆口允可袁紹之請。

    看完了荀攸送來的這第五道消息,荀貞將之出示給程嘉、孫堅。

    程嘉、孫堅傳看消息的空兒,荀貞心中想道:「初聞靈帝駕崩、洛陽政亂之時,我雖不欲馬上進京,卻亦有『坐待時變、以定是否上洛』之意,而今看來,這洛陽卻是不能去了。」

    荀貞雖然不知「歷史的細節」,可結合他所知的「歷史進程」,卻也看出何進死在臨頭了。

    如上所述,蹇碩、董重一死,士人下一個想除掉的目標就是張讓、趙忠等宦官。

    在這個時候,何進猶豫了,從他個人本身來看,他的這個猶豫是對的,因為不除張讓、趙忠對他有利,可從整個形勢的發展來看,他的這個猶豫卻是錯的。

    袁紹蟄伏多年,終等到誅宦的良機,現而今,上有袁隗為太傅、參錄尚書事,中有他為司隸校尉、雄視京畿,下有袁術等各居京都要害、握掌兵權,在這個時候,何進就算猶豫、趙忠等宦官就算想向何進妥協,袁紹能答應麼?他絕對不答應,何進不干,他自己也會幹!

    以當前洛都之局勢而言,對何進來說,誅宦這件事已經可謂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可何進在這個時候卻遲疑不決。

    遲疑不決的結果就是:他不但不能在士人與宦官這兩大集團中左右逢源,反而會成為這兩大集團生死相爭的犧牲品。

    也就是說,他要麼敗在士人之手,要麼敗在宦官之手。

    以荀貞之所知,何進最後是被宦官們給殺掉了。

    何進是何時死的?荀貞不知道。可從洛陽眼下的局勢發展情況上,他卻完全可以推出結論:何進離他死在宦官之手的這個結局已然是為時不遠了。

    那麼,在這個時刻,荀貞幹嘛還要去洛陽?

    他還不如立刻返回潁陰,等待何進、袁紹檄書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

    荀貞心道:「何進雖親士人而實忌憚,縱便我飛書與他,他也肯定不會聽我之言,何進之死已不可挽回。儘管阻止不了何進死,但是……,但是不知能否改掉董卓橫行洛陽的結局?」

    荀貞穿越到這個時代很久了,之前他人微言輕、無權無勢,不敢有「改變時代」的奢想,那太不現實了,可他現在算是有了名,也有了點勢,雖然不多、但已經具備一點改變時局的能力了,他的想法當然也就會隨之改變,想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以稍微改變一下歷史本來的進程,比如「士人與宦官兩大集團惡鬥、卻便宜了董卓」這個結局,他就想改掉。

    對後來的三國爭雄之世,荀貞是頗為神往的,可三國亂世,書上看到的是群雄逐鹿、謀士鬥智、將星璀璨,現實中卻是百姓深受戰亂之苦,十室九空,「千里無雞鳴、白骨露於野」,如能在這一切發生之前,把時局扭轉,以使百姓不再受那戰亂之苦害,又為何不為呢?

    如能做到,他絕不惜力。

    可能不能做到?

    他做不到,因為漢室腐朽已久,大廈將傾,誰也支撐不住,誰也改變不了。

    改變不了天下將分崩離析、陷入戰亂的局面,那麼,退而求其次,能不能把董卓獨握朝權這件事給改掉?

    老實說,他也沒有把握。

    要想改變董卓獨握朝權、橫行洛陽的結局,最好的辦法是當然是不讓他進京,可這一點,荀貞改變不了。何進正是因為擔憂士人一支獨大,所以才召延武人為爪牙、外援,進而召董卓入京的,試問,做為士人一員的荀貞又如何能勸阻得了何進召董卓入京?

    他勸阻不了。

    改變不了這件事,又該怎麼改變董卓握洛陽大權的結果?

    荀貞思來想去,只有和董卓比進京的速度。

    如能趕在董卓進京前,帶兵搶先入京,與袁紹、曹操等合兵一處,那麼就算董卓來了,料來亦無憂也,——董卓只是個武人,在天下沒有什麼德望、在朝中沒有什麼根基,雖說他後來有獨握洛陽權柄的一刻,但那只是機緣湊巧,士人與宦官兩大集團兩敗俱傷,讓他撿了個便宜,他剛好又「野心勃勃」,這才從而導致了後來的洛陽大亂,正常情況下,他是絕對做不到這一點的,即便眼下頗欲借重董卓的何進,所看重的也只是董卓的兵馬,而非是董卓本人。

    如果能把「董卓獨握朝權、橫行洛陽」這件事給改變掉,那麼即使仍然改變不了天下分崩離析的局面,卻至少可以使洛陽的百姓少受一點苦害、使洛陽避免被火燒一空的結局了。

    既已看出何進命懸旦夕,想來不日何進、袁紹就會召四方豪傑帶兵入京,為了能趕在董卓前入京,荀貞需得及早準備,長沙臨湘是不能繼續待下去了。

    他等孫堅、程嘉看完這道消息,對孫堅說道:「文台,我欲返鄉。」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39
21 甲兵四千向神都(上)

    荀貞欲返鄉,孫堅不知他的打算,勸之再三,荀貞不聽。

    沒辦法,孫堅只得妥協。

    孫堅張羅了些荊、揚特產,如長沙的酃醁、棘陽的紙、會稽的銅鏡和越布,——棘陽是蔡倫的家鄉,那裡的紙頗為出名,不過荀貞卻一概謝絕,不但謝絕了這些特產,他來長沙時帶了些財貨,至今尚未用完,他並且把剩下的這些財貨也全部送留給了孫堅。

    之所以如此,卻是為了能甩掉累贅,盡快、儘早地回到潁陰。

    他說走就走。

    當晚,他與孫堅夫婦、孫策兄弟、吳景諸將、桓階等人宴別,次日一早,便踏上了歸鄉的路。

    臨別之際,他握住孫堅的手,說道:「文台,洛陽政亂,卿當整兵厲卒,以備時需。」

    孫堅點頭說道:「卿放心,我必會保長沙無事。」

    ——他卻是沒有領會荀貞這句話裡的深意。

    荀貞沒再多說,與他辭別,與程嘉、魏光、欒固、陳儀、劉備、簡雍等等諸人登上輜車,在典韋、關羽、張飛等的扈從下馳出郡府。

    出了臨湘縣城,跟著他來長沙的義從們早早地就在城外相候了。

    兩邊會合,迎著晨光,沿著大路,向北奔行。

    與來長沙時不同,來長沙時,荀貞一路多夜行曉宿,此次返鄉,為了爭取時間,他卻是日夜兼程。五月十五啟的程,只用了**天,就馳行了千二百里,出了荊州地界,

    荊州與豫州的潁川、汝南皆接壤,荀貞走的這條路是直通潁川的,出了荊州,便是潁川的地頭了。

    張飛馳騎回報:「前邊將至昆陽。」

    荀貞離開「家鄉」已有多年,聽到「昆陽」這個熟悉的名字,心頭頓時浮起他當年在潁川為北部督郵、郡兵曹掾的時光,只是現今洛陽局勢緊急,他沒有太多的餘暇、也沒有什麼心情去「近鄉情更怯」,撩開車簾看了看天色,天光尚早,他說道:「不要停,繞過昆陽接著走。」

    雖無心思去追憶當年,但畢竟是返回到了「家鄉」,也許是因為心理作用,一聞到了「昆陽」、已入潁川郡內,連呼吸到的空氣荀貞都覺與別地不同了,透著一股濃濃的熟悉,漸有淡淡的鄉情襲來。

    「也不知族中怎樣了?也不知阿芷在家怎樣?這麼久沒見她,不知有無變化?說來自她嫁給我,我與她卻是分多聚少啊。」思及此,荀貞頗為內疚。

    陳芷嫁給荀貞時才十六七,這麼些年過去了,他二人相見時少,分離時多。

    陳芷嫁給荀貞後沒多久,荀貞就跟著皇甫嵩擊討黃巾去了,後來荀貞在趙國為吏,把陳芷接了去,又後來陳寔去世,他又把陳芷送回了潁川,屈指算來,他兩人已有差不多兩年未見了。

    又想起荀緄、荀衢、荀爽、荀彧等族人。

    荀貞又想道:「我離鄉時,已覺『族父』日漸年衰,這麼多年未見,不知他身體如何?仲兄以前感於國事、家事,塊壘鬱積、縱情酒國,身體不是甚好,這幾年與他書信來往,卻大約是因為心情舒暢之故,倒是不再聞他多病,只是歲月悠悠,這些年不曾相見,也不知他顯了老態了沒有?唉,春冬交馳,歲月催人老啊,與文若分別時,我方二十四五,文若則是加冠未久,倏忽四五年過去了,如今我已而立,文若也年近而立了,不知他的風度可有勝往昔?」

    又想起了樂進。

    「與文謙也是四五年沒見了,……猶尚記得當年我還是繁陽亭長時,於雪下路遇文謙,他孤身南下、奔吊師喪,我乃由之與他得緣相見,倥傯歲月,逝如流水,當年與他初見的一幕彷彿尚在眼前,而卻不意已多少年過去了!」

    昆陽是荀貞入到潁川後遇到的第一個縣,過了昆陽前行百里,第二個縣是襄城,過了襄城再行數十里便是潁陰了。這天晚上,荀貞等在離襄城二十里的汝水河畔休息了一夜,次日天未亮便起來趕路,於傍晚到了離潁陰只有十幾里的一個野亭界內。

    這裡已經是潁陰縣的地界了。

    多年未曾歸家,荀貞特令在此處休息一晚。

    次日早上,他先命隨從的義從不必再跟隨,叫他們去找許仲歸營,並吩咐他們不要聲張自己的歸來,命他們悄悄地叫許仲等來家中相見,之後,又命典韋等取了水來,沐浴更衣,把塵土辛勞悉數洗去,整個人煥然一新,這才命起車駕,不再疾馳趕路,而是徐徐行,向潁陰去。

    荀貞現還是亡命之身,所以這次歸家不欲太多人知,沒有提前告之家中,也沒有提前通知許仲、荀成、辛璦等人,便這麼十分低調地在午時前進了潁陰縣城。

    入到縣中,聽得車外人聲,荀貞忍不住把車簾撩開了一點縫,向外看去。

    與多年前離家時相比,潁陰的變化不大,只是街上的行人稀疏了些,路過縣裡的「市」,「市」中也不如往昔熱鬧,雖說這幾年潁川沒有再遭到太大的兵災,可天下動盪、戰亂不已,潁川也難免會受到影響。

    吳妦與荀貞在同一車坐,湊過腦袋來,也往外邊看。

    荀貞笑著指點路過之裡區、市井、建築,給她介紹。

    忽數個高冠儒服的年輕人從路邊的一個裡中走出,荀貞瞧了眼,忙將車簾放下。

    吳妦問道:「怎麼了?」

    「碰上熟人了,……那幾個士人是縣中劉家的子弟。」

    潁陰縣中有兩大士族,一個荀氏,一個劉氏,劉氏是宗室,荀貞與劉家的人不少相識,他的義從裡就有好些劉家的子弟。

    吳妦知道荀貞此次歸來是「亡命潛歸」,是不欲外人知曉的,因懂事地點了點頭,探手把車簾又拉緊了點,——說起這吳妦也真是怪了,自荀貞上次給她寫了首詩後,她對荀貞的態度是頓為之大變,除了仍會時不時地吃醋會,餘下之時皆乖巧聽話,這讓荀貞倒是很不適應。

    吳妦抬頭,看了眼荀貞,欲言又止。

    吳妦絕非細膩之人,甚少見她這般姿態,荀貞怪之,笑問道:「有何話要對我說麼?」

    吳妦微啟紅唇,想要說,卻半晌無一字說出,最終扭過臉,看向了車廂角落。

    她卻是在為將要見到陳芷、唐兒、遲婢而感到不安。

    以前仇恨荀貞時也就罷了,現今她一顆心放在了荀貞身上,再想起陳芷諸女,卻就難免忐忑,深恐會得不到她們的認可,若被荀貞因此而拋棄、冷落,她心道:「可該怎麼辦?」

    荀貞哪裡知道她的心思?

    典韋在前引路,原中卿、左伯侯、關羽、張飛等扈從左右,荀貞與劉備等人車入高陽裡。

    高陽裡是荀氏所居,名聲在外,往日便是縣君、太守來,也必要裡外下車,步行入內,這時忽見荀貞一行的車騎徑直向裡門馳來,似無下車的樣子,看守裡門的裡監門忙從門邊的塾內出來,想攔住。

    未及相攔,一打眼,他看見了在前邊引路的典韋和扈從在車駕兩邊的原中卿、左伯侯等人。

    高陽裡中住的不止荀氏一族,荀氏的子弟不可能來做裡監門,所以這個裡監門是裡中的別姓,但此人既能得為高陽裡的裡監門,顯是深得荀家信賴,與荀氏子弟皆相熟,和荀貞也很熟,他認識典韋等人,腳下登時為之一頓,心道:「難道是?」

    荀貞坐的輜車行到了他身前。荀貞吩咐暫停,撩起車簾,露出臉,對他笑了一笑。

    荀貞昔在高陽裡住時,不以這個裡監門地位卑賤而輕視他,相待以禮,裡監門對此素來感念,去年底聞得荀貞被朝廷通捕,他還一直深為荀貞擔憂,此時見果是荀貞歸來,他又驚又喜,喜的是荀貞太平無事地回來了,驚的是荀貞現是亡命之身。

    他急轉頭四顧,見周圍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幕,三步並作兩步,疾至車窗前,一把拽住車簾,把車窗重又擋上,低聲說道:「荀君,你怎麼回來了!……啊,可是為二龍先生回來的麼?」

    荀貞聞得此言,心頭咯噔一跳。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39
22 甲兵四千向神都(中)

    荀貞掀開車簾,問裡監門:「我家家長怎麼了?」

    裡監門說道:「荀君不知麼?君家家長於去冬十二月時故了。」

    去年冬十二月,那時荀貞已經在長沙接到了族中寄來的第一封信了,但信中卻沒有提及荀緄病故之事。荀貞心知,這定是族中不欲他為此傷神,更是怕他為此而奔喪歸家,危及自身。

    不意剛至裡外,尚未入門,便先聞此噩耗!

    荀貞定了定心神,緊緊抓住車簾,問道:「文若呢?」

    「與他諸兄現皆在縣外廬墓。」

    荀貞是不自覺,裡監門、吳妦卻皆已聽出他的聲音都變了調。荀貞強自鎮定,艱難地嚥了口唾液,拍打靠著駕馭位置的車廂內壁,說道:「轉頭,去縣外墓地。」

    駕車的是一個義從,不知荀家的墓地在縣外何處。原中卿、左伯侯知道,原中卿上去接替這個義從趕車。荀貞顧不上和劉備等人多說,一疊聲地催促原中卿快點轉頭出城。

    眼看著荀貞的坐車突然調頭往回走,跟在他車後邊的劉備、程嘉、欒固、魏光等人俱皆奇怪,左伯侯過去告訴他們:「君侯家的家長去年冬十二月時病故了。」

    荀二龍之名,如程嘉、欒固、陳儀、劉備者亦嘗聽聞。

    聞得是荀緄病故,劉備諸人皆道:「我等當去拜祭。」

    卻被程嘉阻攔。程嘉說道:「君侯潛行歸家,不欲外人知,他獨去拜祭即可,我等萬毋跟從。」

    諸人聽了,覺得有理,因也就不再提跟荀貞一起去縣外拜祭之說,目送荀貞車駕遠去,他們自先入裡中,由左伯侯領著先去荀貞家中。

    卻說荀貞急急命車,馳奔出縣,沿路急行,不多時,前面一處水抱林環之地,便是荀家的墓地所在了。漢之墓域設門,門外立闕,遠遠地即能看到。

    到了墓地外,荀貞吩咐車內的吳妦不要出去,獨自扶著車門出到車下,入到墓域門中,只見一片墳丘、鬱鬱蒼柏中,搭建了幾個簡陋的茅屋,他只覺腳下一軟,險些跌倒。

    典韋和從車前跳下的原中卿忙扶住他,三人往茅屋處去。

    子遇父母之喪,服喪期間在墓旁搭建小屋居住,守護墳墓,名為「廬墓」,這幾個茅屋便是「廬」了,顯是由荀彧兄弟搭建而起的。他們現就在這幾個茅屋中居住。

    人未至廬前,廬中已有人先看到了荀貞。

    一個廬中出來一人,身穿斬衰,手拿苴杖,卻是荀衍,是荀緄的第三子。

    荀衍見是荀貞來到,愕然復驚,一邊疾步上迎,一邊連聲叫其它幾個廬中的兄弟們。

    荀諶、荀彧等紛紛出來。

    「貞之,你怎麼回來了?」

    「……家長的墓呢?」

    「在這邊。」

    荀衍兄弟引著荀貞來到荀緄的墓前。

    荀緄去冬十二月方故,至今才有半年,比起周圍荀家祖輩的墳丘,其墳之丘不甚高,周圍栽種的柏樹也尚未茁壯,——漢人認為柏樹闢邪,故在墓域多植蒼柏。墓之兩側擺放了石獸數個,其前立了一碑,碑右寫著:漢故濟南相荀君碑。碑文所述,皆是荀緄生前事蹟。

    荀貞看眼前這黃土一抔,憶荀緄生前的音容笑貌,思及自己本非「嫡脈出身」,而卻一向得荀緄淳淳看顧,雖有過隱隱的預感,然而卻實在是沒有想到,中平元年一別,再歸來時竟真的已人鬼殊途,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亦不能再得一見了,悲從中來,頓時哀戚,伏地慟哭。

    他這一哭,荀衍兄弟也悲傷地跟著一塊兒哭起來。

    典韋、原中卿亦下拜伏地,陪同共哭。

    這一場痛哭,直小半個時辰方止。

    在典韋、原中卿的攙扶下,荀貞從地上起來,轉顧荀衍兄弟,見他幾人皆形銷骨立,不覺又是哀痛,抹去淚水,勸慰他們說道:「逝者已去,不能復返。諸兄、文若,節哀啊。」

    前漢之初,子服父母之喪的喪期沒有嚴格的規定,武帝尊儒,從武帝起至哀帝之世,漸行三年之喪,入到本朝,明令大臣、二千石、刺史、中官等行三年喪期,皇帝亦不例外,對於一般的官吏、士民,在法律上沒有規定要求,但亦不乏有遵孝道守三年喪者,如袁紹曾經就是。

    荀氏乃是當世名族,世傳儒術、仁孝之家,袁紹的生父袁逢在世為司空時舉過荀爽為「有道」,荀爽當時雖沒有應,但袁逢也算是荀爽的「舉主」了,因在袁逢死時,荀爽為之守孝三年,對舉主尚是如此,況乎對父母?荀衍兄弟顯然是打算要長住茅廬,為荀緄守孝三年了。

    守孝期間,也即住在墓邊廬中的這三年期間,生活條件是很差的。

    首先,「居倚廬,不塗」,「倚廬」即「廬墓」之意,人子住的這個廬是用草木等物蓋成的,「不塗」,就是說外邊不塗泥,晴天尚好,一旦颳風下雨,廬內可想而知,再若是到了冬天,四面漏風,如再遇到下雪,凍死人也不足奇;其次,「居倚廬,寢苫枕塊」,在廬中休寢時,睡在草蓆上,以土塊為枕,這日子是很不好過的;再次,廬墓期間有嚴格戒律,一是不能離開墓所,二是食粥,不飲酒食肉、不食鹽菜,三是不近婦人、不聘妻,四是不作樂、不訪友。

    這種苦行僧似的日子,三年守孝下來,再健壯的人也吃不消。

    這才幾個月過去,荀彧兄弟便都已是皆形銷骨立、骨瘦如柴了,——這其中固有他們哀傷之故,生活條件太差卻也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原因。

    因是之故,荀貞勸他們「節哀」。

    原中卿去鄰近的鄉里中買來了些酒,奉給荀貞。

    荀貞灑酒於地,露祭荀緄。

    祭畢,荀衍諸人請荀貞入廬。

    分賓主坐定。

    荀衍兄弟中,荀彧與荀貞最為友善,乃啟齒問道:「阿兄,你何時歸來的?」

    荀貞目注荀彧,見他除了削瘦許多、精神不好之外,別的倒無太大變化,答道:「我剛到潁陰,在裡監門處聞得家長故去,遂驅車來此。」

    荀衍嘆道:「貞之,你罪名未脫,卻怎在此時歸家?萬一被人知曉?……就是怕你回來,所以即使當吾父故去時,族中也沒有告訴你!你卻怎麼?唉,卻怎麼還是回來了?」

    「兄長勿憂,我此次歸來,潛行悄伏,並無外人知道。」

    「話雖如此說,可沒有不走風的牆。」

    荀衍責備了荀貞幾句。

    荀貞與荀衍兄弟多年未見,此時相見,自有許多話說。

    說完了各自這些年的經歷,敘完了久別重逢的喜悅,荀彧瞭解荀貞,知他此時歸家必是有所求圖,因兜回話題,說道:「兄此次歸家必有緣故,不知是為何事?」

    在座的都是自家族人,荀貞沒必要隱瞞,見荀彧既然問起,便答道:「京都政亂,諸兄、文若可曾聞知?」

    荀彧兄弟這半年來雖長住茅廬,未曾遠離,可族中時常有人來看望他們,因此對洛陽的政亂卻皆知曉。荀彧說道:「略有所知,只是……,兄此次歸家與京都政亂有何關係?」

    荀貞斟酌了下措辭,說道:「我在趙國、魏郡時,與汝南袁本初常有書信來往。袁本初久有誅宦之志,今他以大將軍之舉薦而得居司隸,手握雄權,以我度之,誅宦之事必將發也。」

    荀衍兄弟俱是聰明人,聞絃歌而知雅意,頓時明白了荀貞的意思。

    荀諶撫鬚說道:「貞之的意思是說,袁本初會奏請朝中,赦汝之罪?」

    荀貞不能直接告訴他們袁紹、何進將會召「四方豪傑」統兵入京,因為這件事還沒有發生,所以只能告訴他們這麼多,聽了荀諶的猜測,順水推舟,說道:「正是。」

    荀彧幾人低頭思量,奈何他們幾人雖皆為智士,卻因遠離朝堂,對洛陽時局並不十分清楚,因也琢磨不出「袁紹奏請赦免荀貞之罪」的可能性會有多大,但荀貞今時不比往日,往日在潁陰時的荀貞最多只是個郡兵曹掾,現今的荀貞卻是在外仕宦多年,已貴至故二千石、故潁陰侯了,想來他的眼光見識只能比荀諶幾人強,不會比他們差,所以也就相信了荀貞的推測。

    荀衍喜道:「汝南袁氏與我家祖、父有故交,貞之今與袁本初結交,也算是世交了,……若真能賴袁本初之力而得赦汝罪,最好不過!」

    荀緄這一代時,荀氏族中出為二千石者甚眾,因了黨錮,到得荀貞這一代,現而今出為二千石、或者說曾經任過二千石的卻只有荀貞一人,——事實上不止荀貞這一代,近年來荀氏仕宦州郡的雖然頗有,可能貴為二千石、拜為縣侯的,也是只有荀貞一人。

    荀貞現今名聲既已高遠,若能再得赦起家,重入仕途,對荀氏一門自是大有益處。

    荀彧見來拜祭荀緄的只有荀貞,問道:「公達沒有與兄同歸麼?」

    「公達被我遣去洛陽,於月前因大將軍之舉薦而被朝中拜為黃門侍郎,……他沒給家裡寫信麼?」

    荀攸還真是沒有給族中寫信,他去到洛陽後,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探看洛陽局勢、給荀貞飛書傳信上,卻是一直忘了給族中寫封信。

    聽到荀攸出仕朝中,荀彧兄弟並無喜色,反倒面面相覷。

    看到他們幾兄弟的表情,荀貞方才醒悟,荀攸的曾祖是荀彧兄弟祖父荀淑的同產兄,也即荀攸與荀彧兄弟的血緣關係還是很近的,未出五服,荀彧兄弟是荀攸的再從父,荀彧兄弟的父親荀緄去世,荀攸理當奔喪,而不應在京都為吏。

    荀貞馬上說道:「我立刻寫信給公達,叫他歸來。」

    京都大亂在即,也不知袁紹何時就會殺入宮中,荀攸身為黃門侍郎,職在侍從天子左右,如被誤傷可不得了,即便不被袁紹等誤傷,若是被張讓、趙忠等挾持,更是不妙。荀貞在回潁陰的路上就考慮過這個問題,打算叫荀攸近期歸鄉,現在正好以荀緄病故為藉口來用了。

    在廬中與荀彧兄弟說了半天話,眼看天色將晚,再晚就進不了城了,荀貞遂與荀彧諸人暫別。

    登車去縣,荀貞在車中探出頭,向後回望,遙見墓域內的綠綠蒼柏間升起裊裊炊煙,卻是荀彧兄弟在生炊燒飯了。

    行路前行,暮色中,潁陰在望。

    到得潁陰縣門,典韋馳至車邊相告:「君侯,小荀君與君卿諸人在城外迎候。」

    荀貞撩簾外看,見三四人立在城下,一個是荀成,一個是許仲,一個是辛璦,一個是戲志才。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40
23 甲兵四千向神都(三)

    這幾天感冒,腦子遲鈍,文中或有疏漏、錯謬、矛盾、辭不達意處,尚請同學們見諒、指正。

    雖然感冒,也碼字不息,求月票啊!

    ——

    自是因了劉備、程嘉的告之,荀成、許仲、辛璦、戲志才才知道了荀貞的歸來。

    戲志才家在陽翟,不過這半年來他多在潁陰居住,而許仲、辛璦本都在縣外的莊中,是荀成派人去把他二人叫來的。

    潁陰是荀貞的家鄉,認識荀貞的人甚多,為免被不必要的人認出,荀貞沒有下車,隔著車窗與他們幾人相見,特地多和戲志才說了兩句話。荀成諸人中,荀成、許仲、辛璦三人這些年一直跟在荀貞左右,分別至今不過半年而已,唯有戲志才與荀貞一兩年沒見了。

    初識戲志才時,荀貞和他都還是個年輕人,現今荀貞年已而立,戲志才也年過三十了。

    戲志才此時高冠黑衣,腰中帶劍,頷下長鬚飄飄,所謂「居移氣,養移體」,因久居上位、經歷大為豐富之故,較之昔日,他少了幾分「清高氣盛」,氣度顯得甚是沉穩,但當他看到荀貞、臉上綻出開心的笑容時,眉眼間卻依稀還是當年那個與荀貞初識時的寒門青年。

    「志才,別之數載,卿貌無它大變,獨此長鬚,遠勝吾矣!」

    荀貞的這句玩笑話引起了諸人的輕笑。

    時人多蓄長鬚,以鬚髯盛為美,荀貞雖因前世的習慣,不適應蓄鬚,卻也只能「入鄉隨俗」,早年為繁陽亭長時,他年輕、地位也低,倒還可以不留蓄長鬚,只在留蓄了一個短髭,隨著年齡漸長、地位漸高,卻是不能仍只留短髭、不蓄長鬚了,只是到底因為覺得不方便,所以他所留之須並不甚長,如今卻是比不上戲志才的長鬚飄飄了。

    戲志才摸了摸鬍鬚,笑道:「須短之時尚不自覺,而今須長,夜不能寢啊。」

    「此話怎講?」

    「我一小婢問我夜寢之時,須是在被內,還是在被外?她未問我之前,我還沒注意,自她問我之後,每當夜寢,我常輾轉反覆,不知是該將須置入被內才對,還是該將須置於被外才好。」

    這個故事有點耳熟,好似前世時在哪裡看到過,一時記不太清楚。荀貞哈哈大笑。

    戲志才諸人各有坐車,諸人分別登車,隨在荀貞的車後入到縣中。

    車隊徐行,至高陽裡,魚貫而入。

    荀貞多年未曾返家,今歸還「裡」中,掀開車簾,探目望去,只覺處處都透露出一股熟悉、安心的味道。前世時,潁陰並非他的家鄉,但今世他從「少年」到「青年」,在潁陰住了十幾年,尤其是這高陽裡,到處都留有他往昔的記憶,卻早已是他的故鄉、家園了。

    「我聞『此心安處是吾鄉』,今生今世,這裡就是我的心安之處了啊。」

    昔年住在潁陰時不覺得,如今多年未歸,一旦歸來,這心安的感覺卻讓荀貞極覺平靜與舒坦。

    荀貞車駕在前,荀成、戲志才諸人車駕在後,一行來到荀貞家門外。

    先到荀貞家中的劉備、程嘉諸人出迎,在眾人之前是一花信年華的少婦,可不正是陳芷?

    荀貞下車。

    陳芷諸人拜迎。

    荀貞上前將之一一扶起,在眾人後邊是遲婢、唐兒,荀貞把她兩人也扶起。

    「阿芷……。」

    「夫君……。」

    「今我歸家是喜事,緣何垂淚欲滴?」

    「蓋因喜極,故難自禁。」

    荀貞一笑,轉對戲志才、荀成幾人說道:「卿等且先入家,待我拜過族中諸父、諸兄,再與卿等歡敘。」

    諸人應諾。

    荀貞從荀彧兄弟口中得知,荀爽現在裡中。

    他這次雖是潛伏歸家,不欲令外人知,可荀爽、荀衢二人他卻是得去登門拜見的。

    事實上,如當下這種聚族而居、同住一里的情況,除非荀貞到潁陰後不回家,否則他也是絕瞞不住族中人的。只他到裡中的這一會兒,裡中的荀氏諸家便多已聽說他回來了,族中各家的年輕人紛紛從家中出來,或站在門口,或立於裡中的小路上,向這邊張望。好在荀氏以儒術傳家,族人多是文儒君子,卻不會如尋常人家一般,蜂擁圍聚過來。

    儘管回來的事情已被族中知曉,荀貞倒是不擔憂消息會外洩。

    這個時代的宗族向心力、凝聚力是很強大的,只從兩個簡單的例子就可看出:曹操後來起兵,如他的從弟曹仁諸輩皆率眾相從,勝敗不離;孫堅初起義兵時,他的從子孫賁時為富春郡的一個縣長,聞訊即掛印辭職,縣長都不干了,趕到孫堅那裡,從其征伐,又孫堅的季弟孫靜為使孫堅無後顧之憂,不必擔憂宗族、親眷,遂留在家鄉,糾合了鄉里及宗族子弟五六百人以自保,後來孫堅戰死,孫策繼起,遣人請孫靜,孫靜就又馬上帶著義從、家屬去與他會合。

    放到荀氏本族來說,也是如此。

    潁川人韓馥後來出任冀州牧,為充實羽翼,遣騎至潁川迎潁川士子入冀,當時沒幾個潁川士子肯接受韓馥的邀請,唯獨荀氏整個宗族都去了冀州,可見其宗族之團結一致。

    所以,荀貞回來的消息儘管已被族人知曉,荀貞對此並不擔憂。至於高陽裡中還有幾家外姓,這幾家外姓與荀氏同裡共住已經很久了,卻也定然不會出賣荀貞。再退一步說,就算有人賣了荀貞,最該為難的也不是荀貞,而是潁陰縣的縣令。

    卻說荀貞來到荀爽家中,登堂下拜。

    荀爽也已經知道了荀貞回來的事情,料知他必會前來拜見,在堂上等他多時了,見他來到,命他起身,復因知荀貞與荀衢名為族兄弟,實情誼深重,又命人去將荀衢召來。三人坐談。

    荀氏八龍裡邊荀爽排行第六,比荀緄小不少,但今年也過了花甲之歲了。

    荀衢年紀也不小了,已顯老態,紮起的發髻中有了不少花白雜色,不過,年紀雖長了,比起早年黨錮前,他的精神頭卻反而好得多。

    荀衢是荀曇之子、荀昱從子,荀曇、荀昱皆出任過二千石,荀昱更是黨人的「八俊」之一,荀衢本人在州郡亦有名聲,故此,自黨錮解後,這幾年州郡對他皆有征辟,不過他都沒有應。

    年紀雖然大了,脾性卻是沒改,一見荀貞,荀衢半點彎兒不轉,直接問道:「貞之,你不在長沙待著,突然返家,必有緣故,……可是因見洛陽政亂,故此歸來麼?」

    和荀衍兄弟不同,荀爽、荀衢俱是經歷過大起大落、人生沉浮的人,第二次黨錮是他二人親眼所睹、親身所歷,閱歷、經驗俱皆豐富,而且荀爽和朝中的一些公卿重臣常有書信來往,對朝中的局勢也十分清楚,所以一看荀貞早不回、晚不回,偏在這時候回來,便就猜出他此次歸來十之**必是與洛陽的政局有關。

    一個人要想成事太難,將來不管是試著阻止董卓入京也好,抑或如果阻止失敗、起兵響應討董也罷,都需要宗族的支持,荀貞因也直接回答說道:「知我者,仲兄也。」

    「我猜就是如此,只是……,汝今既非得赦之身,仍是待罪亡命,洛陽政亂與汝有何干係?」

    荀貞現在是亡命之身,又不是當年的魏郡太守、潁陰侯,洛陽的政再亂,明面上他也參與不進去。

    荀貞把對荀彧兄弟的那套說辭又拿了出來:「我與袁本初相交,他久有誅宦之志,今他與大將軍同氣連聲,蹇碩、董重已先後政敗身死,以我料之,其後隨之者必張讓、趙忠之屬矣!」

    荀爽問道:「你想去洛陽,暗中參與此事?」

    「『梁園雖好,非久戀之鄉』。洛陽雖好,此時卻非冒然可去之地。」

    荀爽贊成他的這個判斷,點了點頭,問道:「然則汝何意也?」

    「長沙太遠,洛陽若有事,馳之不及;潁陰臨京畿,輕騎赴洛,不過數日可到。是故,我潛歸鄉中,欲以此遠探洛陽、方便溝通,若是果如我之所料,誅宦事發,便可從容視情而定奪。」

    荀衍兄弟猜荀貞回來是因為「袁本初會奏請朝中,赦荀貞之罪」。對荀衍兄弟,荀貞可以不必解釋太細,隨他們猜測,但對荀爽、荀衢,他卻不能再太過含糊了,因而比起對荀衍兄弟說的,荀貞給荀爽、荀衢解釋的更進了一步,把他回來的目的說得更明白了一點。

    荀爽、荀衢明白了他的意思。

    荀爽默然片刻,嘆道:「昔我亡命江海之時,你尚年幼,中平元年,我歸郡中,當時你已頗以膽略知名郡縣,我私與王公、文舉諸人言:『不意我荀氏儒門,出了你這個虎子』,隨後,你從左將軍征討黃巾,以軍功取封侯,我雖在豫州,亦常聞汝名,而後,於去年,你又捕滅鄴趙,名聲大噪,當是時也,初聞此訊,我慨而嘆之!於今,你又潛歸鄉中,欲參與袁本初謀誅宦事。……,貞之,你既有繼阿衢父及從父之志,我不阻你,只是,你要想清楚!」

    「阿衢父及從父」,說的便是荀曇、荀昱兄弟,他二人都是荀爽的從兄,兄弟二人皆正身疾惡,志除閹宦,荀曇在廣陵太守任上、荀昱在沛國相任上時,閹宦的親戚、宗族、賓客有在二郡者,雖纖微之罪,亦必誅之,荀昱後與竇武、陳蕃等共謀誅宦官,事敗,與李膺俱死,荀曇亦禁錮終身。

    荀氏現有兩大支脈,一脈是荀淑這一脈,佼佼者為八龍、荀彧等,一脈便是荀曇、荀昱兄弟這一脈,佼佼者為荀衢、荀攸等。這兩脈雖都是專習儒術,可在「家風」上卻有些許不同,荀淑這一脈的子弟大多具君子風度,而荀曇兄弟這一脈的子弟卻多懷壯烈,有俠氣。

    如八龍中最優秀的兩人,已經去世的三龍和荀爽,二人並被稱為「二荀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內潤」,玉者,君子,他兩人都是溫潤的君子。如比八龍晚一輩的荀彧,「如冰之清,如玉之絜」,亦是一派醇雅的君子風範。

    而荀曇兄弟這一脈,荀曇兄弟不必多說了,若非有俠氣,荀昱不會號稱「天下好交」。荀衢也有俠氣,他好擊劍,早年好酒。荀攸雖不及荀衢那般俠氣外露,然而「外愚內智,外怯內勇」,擅畫奇策,如他是個文雅如玉的君子,斷難做到這一點,所以其胸中也是慷慨俠氣的。

    荀貞肅容應諾。

    見過荀爽、荀衢,荀貞回到家中,再與戲志才諸人相見。

    離別重聚之話敘過,荀貞問及潁陰這半年多的情況。

    許仲回答說,去年底,來過兩撥刺客,不過沒等他們進到縣城,就都被發現、殺掉了。今年開春以來,倒是風平浪靜,沒有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

    這兩撥刺客顯是趙忠所遣,至若為何今年開春之後不再見有刺客來,也好理解,今年開春時靈帝已經病重,隨之,靈帝駕崩,洛陽的諸多勢力因之展開了激烈的鬥爭、以重新洗牌,蹇碩、董重這樣重量級的人物一個個身死,趙忠自顧不暇,又哪裡還有空兒再派人來潁陰行刺?

    荀貞家宅不大,他出仕之前,家雖不貧,亦不富,中家而已,住的宅院只有前後兩進,顯貴之後,他雖在縣外置了不少的田地、莊子,但那些都是為了安置義從、門客,對自住的宅院卻從沒重建過,後來他被拜為潁陰侯,縣裡倒是給他選了塊地方,備他建造侯府,但他因存誅捕鄴趙之念,也一直沒顧上,所以直到現在,他家還只是兩進院落而已。

    家宅既小,便容不下太多人。

    與許仲、辛璦、荀成見罷,當晚同飲共寢。

    次日一早,荀貞便即讓他們且先歸去,並命他們將徐卓(徐福)、文聘、許季、宣康等人叫來。送他們出門時,荀貞叮囑道:「洛陽流血不斷,或將生事,卿等厲兵秣馬,以備應變」。

    上午見了徐卓等人,下午又見了陳褒、劉鄧、陳午、陳到和高素、江鵠、高甲、高丙、蘇則、蘇正等西鄉舊人。

    次日中午,樂進、馮鞏等從陽翟趕了來。

    荀貞帳下的這些人中,他與樂進、馮鞏幾人是最久沒見過面的。

    荀貞離開潁川時,向潁川郡府舉薦了好幾個人,其中樂進被他舉薦為郡兵曹掾,接替了他的職位,此外,他還舉薦了高素、馮鞏等人,或在郡府兵營,或在鐵官,後來高素掛印,去了冀州投他,餘下的這幾人皆留在郡中未去。

    這些年過去,換了幾任潁川太守,荀貞當年留在郡府的人,有的不干了,有的陞遷了,有的已轉任數職,只有樂進,卻一直都待在郡兵曹掾的位置上沒有動。

    之所以樂進能久任郡兵曹掾,三個緣故:一是荀貞雖離開了潁川,但他在郡兵裡的影響太大,換個人來不一定能讓郡兵服令;一個是樂進本人有軍事才華,他任郡兵曹掾這幾年,平定了郡中好幾起「賊聚生亂」之事,保證了潁川的安定;再一個則是樂進謹遵荀貞的命令,甘於待在郡兵曹掾的任上,即使太守有意陞遷他,他也婉拒不干。

    比起分別前,戲志才有了變化,樂進也有了變化。

    樂進久處軍中,潁川郡兵現在的數目雖然比不上當年荀貞平潁川黃巾時,卻也近千之眾,治軍既久,又多征伐,較之往昔,他似乎更加沉默少言,可身上的殺伐之氣卻明顯更濃。

    見到荀貞,樂進下拜。

    樂進一個外郡的寒士,能在潁川久任郡兵曹掾,而且歷任潁川太守對他皆多禮重,他心知肚明,這是因為荀氏的家聲和荀貞越來越高的地位,所以他身上實已與荀攸、戲志才、程嘉、許仲諸人一樣,也都深深地打上了荀貞的烙印,儘管這麼些年沒見,儘管荀貞現是亡命之身,對荀貞他卻依舊一如往昔,執禮恭謹。

    荀貞扶起他,細細打量,見他比以前黑了很多,也精悍了很多,感嘆地說道:「文謙,今天下賊亂不止,我在冀州所以能不憂家鄉者,全賴卿在潁川之故也!這些年,辛苦你了!」

    樂進黑黝黝的臉上露出笑容,說道:「若論辛苦,怎能與君征討黃巾、趙魏巨賊相比?君乃鴻鵠,如進者,至多是個守門看戶的家雀罷了,幸不辱命,潁川這些年尚算安穩。」

    荀貞笑了起來:「卿字『文謙』,真人如其字,果然太謙。」

    樂進關心荀貞的安危,擔憂地說道:「今天子繼位之後,州郡對君的緝捕雖然較為放緩,然亦時會催促,不可大意,君卻怎於此時歸來了?」

    對荀爽、荀衢,以及荀衍、荀彧兄弟,荀貞需要解釋一下回來的原因,對帳下的這些人他卻不必太過仔細地解釋,一言以代之,便不再談論此事,而專敘私誼。

    連著數天,荀貞或與帳下、門下的諸人相見,或與族中尊長、同輩相見,雖是「潛行歸家」的,卻也甚是忙碌,連後宅的門都很少進,直到數天後才有功夫與陳芷、遲婢、唐兒獨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40
24 甲兵四千向神都(四)

    連著數天,荀貞或與帳下、門下的諸人相見,或與族中尊長、同輩相見,雖是「潛行歸家」的,卻也甚是忙碌,連後宅的門都很少進,直到數天後才有功夫與陳芷、遲婢、唐兒獨處。

    然卻剛坐下來,還沒能與陳芷說得幾句話,外邊腳步聲響,典韋來報:「荀君,有信從洛陽來。」

    荀貞離開長沙時,專門派了人去洛陽將此事告之荀攸、趙雲,同時沿途通知趙雲留在各郡縣的精騎,命或歸潁陰、或改去洛陽到潁陰間的縣城,改把消息傳來潁陰。

    這卻是他到潁陰後,從洛陽傳來的第一封信。

    荀貞歉疚地看了看跪坐在自己身前的陳芷,握了握她的纖纖玉手,說道:「本欲和你多說會兒話,洛陽卻又有信來。」

    陳芷知道洛陽政亂是荀貞此次歸來的直接原因,因此儘管多年未與荀貞相見,這時心中很想和荀貞多私處會兒,卻亦克制自己,溫婉笑道:「洛陽信至,此為要事,府君自請去忙,至若與妾說話,何時不可?」

    荀貞放下她的手,將自家的手放到她的臉頰上,放了片刻。

    這點小小的溫存舉動,引得陳芷臉頰飛紅,引得陪坐在側的唐兒、遲婢竊竊偷笑。

    出了內室,來到外間,典韋奉上書信。

    荀貞展開來看。

    信中主要講了一件事。

    六月辛亥,也即本月初七日,「董太后暴崩」。

    董太后的身體一直不錯,無緣無故地突然「暴崩」,顯然是與董重的自殺以及何進奏請把她遷去河間這兩件事有關。她身體再好,也是年過五旬的老人了,兒子剛死不久,又政斗失敗,先是被她倚為強援的董重在家中自殺,繼而何太后又更加地擠壓於她,內外不利、困窘交迫,養尊處優慣了,臨到晚年卻逢此大變,她難免會有極大的心理壓力,因而導致暴死不足為奇。

    不過,她這一死,卻是把何進、何太后一家推入了不利的境地。她是靈帝的生母,是何太后的婆婆,靈帝剛駕崩,這才沒幾個月,何太后一家就把她給「逼死」了,是為不孝、不忠。

    這件事之外,荀攸在底下又提了個人,便是傅燮的「故吏」蓋勳。

    蓋旭前些天給袁紹寫了封信,叫袁紹小心董卓。

    去年十月,靈帝平樂觀閱兵後不久,蓋勳被張溫舉薦為京兆尹。蓋勳深得靈帝信賴,只是因在靈帝閱兵後對他的那次專門召見中,他直言不諱,痛斥閹宦之禍,遂為蹇碩所忌,因此靈帝雖然不捨得他離開,在蹇碩等的攛掇下,卻還是放他去京兆尹上任了。

    到了任上,郡中時有兵卒五千,正逢上王國、邊章攻圍陳倉,蓋勳便上奏朝中,請求允許他徵募兵士,以滿夠萬人之數。朝廷同意了。他遂徵兵五千,以此萬人郡兵配合皇甫嵩、董卓解了陳倉之圍。解過陳倉之圍,今年春,朝廷數次征拜董卓,董卓卻皆不肯去上任、不願放下兵權,並率兵進駐河東,觀望京都局勢。蓋勳聽聞後,於是知道了董卓懷有不測之意。

    蓋勳一邊下令郡中,防備董卓,一邊就給袁紹寫了封信,提醒他,要注意董卓的動向。

    荀攸在信末寫道:洛陽政亂,董卓屯兵河東,如虎狼窺伺,蓋京兆之所言甚是。然吾聞之,大將軍與董卓卻似頗有箋書來還,大將軍非不智者也,豈不知董卓包藏禍心?奈何卻行此舉!

    荀貞看罷信,心道:「何進豈不知董卓之意?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放下信,荀貞掐算時日,心道:「大約再過幾天,公達應該就能回來了吧?」

    回到潁陰,拜祭過荀緄的當日,荀貞便給荀攸寫了封信,召他歸鄉。這封信是次日一早送走的,計算路程,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洛陽,也許便正在此時,荀攸已經踏上了返鄉的路了。

    荀貞命典韋:「去找君卿,叫他多遣騎士,去與司隸交界處相候,一旦見到公達歸來,便火速護他返家。」

    潁陰雖無大的賊亂,荀攸身邊雖有趙雲等的保護,但荀攸也是多年不曾歸家了,他這次回來,理當派些人去迎接。

    典韋應諾。

    處理完這件事,荀貞欲折回內室,再與陳芷諸女敘話,卻見徐卓、文聘、宣康、許季幾人從門外走了進來。

    荀貞帳下的人中,徐卓、文聘、宣康、許季四人年歲相差不大,又皆讀經學儒,並且都是常年跟從在荀貞左右,常得荀貞指點,算是荀貞的半個門生了,因而他們幾個的關係不錯,自荀貞回來後,常一塊兒來謁見荀貞。

    如把許仲、荀成、辛璦、荀攸、程嘉、戲志才等人比作荀貞小集團內部的中堅力量,那麼這幾人則就是荀貞小集團內部的年輕力量了。徐卓、文聘均名聞於後世,乃當世人傑,宣康、許季雖於後世無名,卻也各有所長,荀貞對他們幾個是很看重的,見是他們來到,便打消了回內室的念頭,笑吟吟地命候在門外的原中卿、左伯侯奉上熱湯,招呼他們坐下,閒聊對談。

    看到徐卓,荀貞想起了一個人,——郭嘉。

    這幾年,雖然天下兵亂不斷,但一則潁川本郡尚算安穩,二則荀氏名聲在外,所以荀氏前幾年才開始辦的私學發展得還算可以,招收的弟子頗是不少,早兩年前,郭嘉也來求過學。

    不過,郭嘉只學了一年多,不到兩年,便辭別歸家了。

    荀貞特地叫樂進在陽翟打聽了一下,郭嘉現在家中。

    做為一個亡命潛歸的人,荀貞是沒辦法去見郭嘉的,也只能叫樂進多關注一下。

    徐卓幾人年歲小,正話多的時候,又與荀貞向來親近,既把荀貞既當作「家主」,又當作師長,對荀貞從來是禮敬中透著親暱,每來見荀貞,只要荀貞無事,必聊到入夜才罷。

    今天也不例外,又是聊天說話,又是對弈下棋,直到夜色降臨,他們才想起告辭。

    荀貞自不會讓他們就這麼走,把他們留了下來,共進晚飯。

    飯後,徐卓等人告辭,荀貞以為總算可以閒下來,去陪陳芷賞月敘話了,劉備、程嘉、魏光幾個人卻又來了。

    荀貞家宅小,沒有太多的空閒屋子,所以借了族中幾處空閒的房舍,供給徐卓等沒有家室累贅的年輕人居住,而劉備、程嘉、魏光諸人卻因多拖家帶口之故,沒有在裡中住,而是在縣外的莊中暫住,他們這大晚上的來,沒有別的事兒,只能是來找荀貞飲酒。

    沒奈何,荀貞雖有心陪陪陳芷,此時卻也只能吩咐廚中再整飯席,改與劉備、魏光諸人夜飲。

    時當六月,天已炎熱,諸人沒有在屋中飲,而是把案几放在了院中的樹下,燃起火燭,對月暢飲。因已入夜,故有涼風,風涼酒美,月明星稀,良朋滿座,不勝快哉。

    劉備新婚不久,推杯換盞中,荀貞、程嘉、魏光諸人少不了開他幾句玩笑。

    一番飲酒,直到天亮方歇。

    荀貞睡到下午起來,外邊又有訪客來到,卻是歸家來拿換洗衣服的荀彧,順路過來見見他。

    如是再三,幾乎天天如此,竟是一直不得閒空與陳芷敘話。

    荀貞本以為荀攸過上幾天就能到家了,卻遲遲沒有荀攸的音信,不但人不見歸,信也斷了,搞的荀貞疑神疑鬼,甚至懷疑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到來,引起了所謂的蝴蝶效應,以至使荀攸出了什麼意外?就在他實在坐不住,打算要派人去洛陽找荀攸時,荀攸風塵僕仆地歸來了。

    這時,已快到七月中旬。

    聽得消息,荀貞馬上吩咐備車,親出縣外相迎。

    為避免走差,荀貞沒有走遠,在縣外不遠處相待,等了多時,遙見兩車、數騎從遠處行來。

    跟著荀貞出來的徐卓眼見,一眼認出了在前邊開道的騎士:「嚴寬濟!」

    ——嚴寬濟,即嚴猛,他是趙雲的同鄉,中平元年,荀貞去趙國上任前先去了趟常山,於趙雲所居之裡中,見到了嚴猛,當時趙雲在縣外鄉中,還是嚴猛領著荀貞等人去的。那年,嚴猛只有十五六歲,還是個少年,後來趙雲投荀貞,嚴猛也跟著來了,現為趙雲的從騎之一。

    當年那個十五六歲、尚帶著些稚氣的淳樸少年,如今已成長為了一個年過弱冠的雄偉青年,因久在軍中、常歷征伐,昔年的淳厚之氣固尚猶在,然於其外卻早多了數分威猛儀態。

    「既是嚴猛,那後邊的車中必是公達了。」

    荀貞令驅車上前。

    於道中,兩邊相遇。

    荀貞的坐車先停了下來。路上沒什麼行人,荀貞不必擔憂會被人看到,因而從車中下來,先笑著拍了拍已從馬上下來的嚴猛,又握了握也已從馬上下來、跟在嚴猛後邊、快步迎過來的趙雲的手,道聲「辛苦」,握著趙雲的手和他一起往正朝路畔停去的那兩輛輜車走去。

    荀貞心道:「公達只有一人,輜車卻怎麼兩輛?」

    正要問趙雲,那兩輛輜車停下,其中一輛的車門打開,露出一人的臉,正是荀攸。

    荀攸見荀貞親自迎來,忙從車上跳下。

    「公達……。」荀貞話未落地,第二輛輜車的車門打開,從車中出來一人。

    荀貞看去,楞了一愣,旋即驚喜,說道:「叔潛,你怎麼來了?」

    叔潛,即姚昇。荀貞為趙國中尉時,姚昇時為郡內襄國縣的縣令,陳午當時便是他縣內的一個亭長,荀貞討張牛角、張飛燕時路經襄國,得與他相識,之後常有書信來往,一直到荀貞遷為魏郡太守後,他兩人間的書信也沒有斷絕過,彼此熟稔,關係甚佳。

    姚昇容貌甚偉,這些年未見,鬚髮愈盛,幾可與關羽、蔡遷媲美了。

    他笑著迎上荀貞,長揖一禮,笑道:「荀君不歡迎我麼?」

    「這是什麼話!……只是,我離魏郡前,於你信中見知:你說你被朝中征拜為郎。卻怎麼不在洛陽好好地做你的三署郎,跑來我潁陰了?」

    姚昇長嘆一聲,抬頭望天,指著藍天白雲,說道:「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悠悠蒼天」者,老天爺;「此何人哉」,這是什麼人啊!

    連到一塊兒就是:老天爺,這是一個什麼人啊!

    荀貞莫名其妙,不知他這話是何意。

    荀攸在旁笑著解釋說道:「叔潛嘗諫言大將軍、司隸,大將軍與司隸不能聽,是故叔潛有此慨嘆。」

    「諫言什麼了?」

    姚昇搖了搖頭,說道:「我的事兒先不說,荀君,先說說你的事兒吧。」

    「我有何事?」

    「朝中已赦君罪,我聞欲召君入朝,拜君為左中郎將。」

    荀貞轉顧荀攸,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荀攸答道:「我之所以在接到君信後沒有立刻歸來,遲到今日才到鄉中,主要便是為了此事。接到君信後,我當即便想歸家,是袁司隸、曹校尉勸止了我,他兩人說,大將軍雖久聞君名,然未嘗與君謀面,是故可能不知君才,勸我跟他兩人一起去見大將軍,當面陳說,以求能說動大將軍奏請朝中,赦免君罪。……我於大半月中,見了大將軍三次,總算沒有白費口舌。」

    「原來如此!……那這『左中郎將』又是怎麼回事?」

    「袁司隸本想舉君為執金吾,如不能得,則退而為羽林中郎將,以此意告大將軍,只是大將軍卻以為,君名望高遠,如為羽林中郎將,則或屈君,而執金吾秩中二千石,以君之名與能,固堪此任,卻又恐朝中常侍會橫加阻撓,不如舉君為左中郎將。……我與叔潛離京時,太后已准了大將軍之奏請,並復君潁陰侯位,大概詔書很快就能送達潁陰了。」

    中郎將一職,除掉「使匈奴中郎將」之類的外官,在朝中常置的本有三個:五官中郎將、左中郎將、右中郎將,後增加了虎賁中郎將、羽林中郎將。增加了虎賁、羽林兩個中郎將後,前三個中郎將不再有宿衛侍從之責,從宮內官轉變成了宮外官,又被稱為「郎署三將」。

    總共這五個中郎將,雖然秩俸相同,皆是比二千石,然以實權而言之,最重要的顯是虎賁、羽林,此二者為宮內官,既與省中關係密切,又領著宮中的宿衛力量,乃是十分關鍵的位置,尤其虎賁中郎將,每當外戚掌權之時,虎賁中郎將必是由外戚出任,比如竇氏掌權時,任虎賁中郎將的有竇憲、竇篤,鄧氏得勢時,任過虎賁中郎將的有鄧騭、鄧悝、鄧弘,梁氏得勢時,梁冀為虎賁中郎將,——如今何進掌權,相繼為虎賁中郎將的卻是袁紹、袁術兄弟,其中固有袁紹與何進是為盟友的緣故,卻亦有士人勢大,何進難以壓倒,不得不做出讓步之故。

    荀攸之前的一封信中就提過袁紹欲舉荀貞為執金吾或羽林中郎將之事,當時何進就沒同意,虎賁中郎將、司隸校尉兩職已經是袁家的了,袁隗還是太尉、參尚書事,又西園、北軍、城門軍等諸京城的武裝力量現也都已在袁紹黨羽的控制下,等於落到袁紹的手中了,何進怎可能會再把執金吾或羽林中郎將的職位也交給袁紹的人?

    執金吾、羽林中郎將這兩個職位不能給荀貞,那麼就把左中郎將這個職位任給荀貞吧。

    郎署三將是老牌子的中郎將,重要性雖不如虎賁、羽林,但位次卻在虎賁、羽林之上,且因其責是統領三署郎官之故,——五官中郎將主五官郎,左中郎將主左署郎,右中郎將主右署郎,——因此,於「名聲貴重」上也在虎賁、羽林之上,之前皇甫嵩、朱俊討黃巾,便是以左、右中郎將的身份統兵出征的,以此委任荀貞,既顯出了重視,袁紹也挑不出毛病。

    荀貞聽了荀攸的話,這才明白其中曲折。

    他以三十之齡,得為左中郎將,這是很大的榮耀,可他卻無半點歡喜。

    為何?

    之前袁紹請何進奏請朝中,赦免荀貞、征拜荀貞入朝,何進怎麼都不同意,一方面是不想把執金吾、羽林中郎將這兩個職位給袁紹的人,更重要的原因卻是不想因為趙忠、張讓等常侍的反彈,可現在卻同意了袁紹的請求,說明什麼?說明袁紹已經促使何進下了誅宦的決心。

    正因為下了誅宦的決心,所以才不再怕引起趙忠等的反彈,所以才赦荀貞之罪,拜他為左中郎將。

    ——荀貞其實只猜對了一半。何進確實是被袁紹說動了,可要說「下了誅宦的決心」,他實際上還沒有,他至今尚猶豫兩端,他奏請朝中赦荀貞之罪、拜荀貞為左中郎將,根本的意圖不是向趙忠、張讓宣戰,而是想以此對趙忠、張讓施壓,幻想趙忠、趙然會主動投降、退讓。

    當然了,畢竟這是何進的心思,荀貞難以猜得全對,亦不奇怪。

    荀貞心道:「何進既被袁紹說動,想來不日即會有檄書召四方豪傑帶兵入京了,我得早做準備。」心中想著這些,嘴上笑對荀攸、姚昇說道,「吾因思鄉,故而潛伏歸家,未料至家尚未及一月,朝廷卻竟就赦了我的罪!……只是這左中郎將,我實不願為也。」

    姚昇問道:「為何?」

    「我自中平元年離郡,於冀州遊宦五年,久思家鄉水土,不願再辭家遠離。」

    姚昇壓根不相信他的話,哈哈笑道:「我所識之荀君,人間一丈夫也,此等眷家戀鄉之話,定非君侯的真心話語。」

    荀貞一笑,問姚昇道:「公達說君嘗諫言大將軍、司隸,大將軍與司隸不能聽,不知君所諫者何事?」

    「大將軍與司隸欲召四方猛將、豪傑,引兵向京,此引虎狼入京,自亂洛陽之舉也!我固諫之,大將軍與司隸卻是皆不聽。」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zeroriku

LV:6 爵士

追蹤
  • 19

    主題

  • 795

    回文

  • 0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