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8104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6
77 曹隱袁進皆貴宦

    三月底的時候,鄴縣來了一個人。

    這人卻是朝廷任命的梁期令。

    因為黃巾、於毒之亂,魏郡好幾個縣的縣令長或陣亡亂中、或棄職而逃,缺少正牌縣令長,在任的都是荀貞任命的「守令長」,如武安長劉備等等,這種局面是不能長久的,這關係到朝廷對地方權力的掌握,所謂唯器與名,不可授人,這個「器」就指的就是是國家官職,事實上,朝廷早就任命人選為魏郡這幾個空缺的縣的令長了,只是因為兩個緣故,直到今日才有這麼一個人來到。

    這兩個緣故一個是程序慢,有的被任命為魏郡縣令長的人已經在仕,朝廷詔書送到其仕之地需要一定時間,再交接一下,又需要一定時間,再從任職的地方去到魏郡,又需要一定時間,這就來得晚了,再一個是因為現在天下亂起、道路不通,州郡各處都是盜賊,即使有被任命為魏郡縣令長的是在家閒居、未曾入仕、其家離魏郡不遠的,但路上也可能會碰到盜賊,身死亡故了,如趙郡中丘縣的縣令長,先後三人都沒有能來到上任的地方,要麼病故道上,要麼半路遇賊身死,直到現在那個縣的政事還是由縣丞蒲滬負責,因為這兩個緣故,所以直到現在,來魏郡上任的縣令長才到了一個。

    不過雖然珊珊來遲、只到了一個,到底是朝廷派來的「命卿」,荀貞卻也是很重視的,令郡功曹王淙出迎,將之迎入鄴縣,入到府內,招待他了一頓酒席。

    不過這個由朝廷任命的梁期令雖然到了,但現在代理梁期令的陳到卻不必馬上下任。

    因為按照漢家故事,一個縣可以在有真令的同時亦可以有假令,所以說太守之權甚重,一郡之內,郡吏皆視太守為「君」就是這個緣故。

    朝廷任命的縣令長固然是「真」令,可太守卻也可找個藉口,比如說這個「真」令不熟政事,派個「假」令、也即是「守令」過去代真令執政,因而言之,現今的「守梁期令」陳到不必因「真」令之到而立刻就下職。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真」令是剛剛上任,不論他此前有沒有任過地方的縣令長、熟悉不熟悉政務,因為他還沒有開始在梁期施政,所以荀貞就可以用「真令初來乍到,不熟悉地方政務,因暫由『守令』配合工作」的由頭暫時不免去陳到「守梁期令」的職務。

    總而言之,現在正值荀貞蒐集鄴縣趙家諸項不法違紀之事的關鍵時刻,他是絕不會放棄對地方諸縣的控制的,因為鄴縣趙家的人不止在鄴縣犯法觸紀,並且在魏郡的諸縣都有這樣的行為,所以如果地方上的縣令長是荀貞這一邊的人,顯然會有利於查找鄴縣趙家之人的罪證。

    迎接了這個朝廷任命的真梁期令到來,荀貞留他在鄴縣待了一天,次日便遣人送他去梁期上任,和這個真梁期令一起去梁期的還有荀貞寫給陳到的一封信,在信中,荀貞交代陳到,要他表面上配合這個真令,但不到萬不得已,一定不要放權給他。

    荀貞對此是很放心的,雖然與朝廷派來的這個真令是初次接觸,但通過這麼一天的接觸,荀貞發現這個人並不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那麼在這種情況下,這個真令的能力不是很出眾,而陳到是由荀貞任命的,且陳到在梁期待了很長時間了,又且上邊有荀貞的照拂,並且荀貞的威望現如今在魏郡無人可比,那麼這個真令就算是不樂意由陳到繼續掌控縣之大權、想把權力掌握到手裡,可卻也必是無可奈何,——只是因為這個真令是由朝廷委派的,不到萬不得已,荀貞不想和他撕破臉,免得傳出去名聲不好,故此才交代陳到在表面上要配合這個真令。

    不過說回來,荀貞並非是一個剛愎獨斷、攬權心重的人,他之所以這麼吩咐陳到,說到底,只是為了誅趙而已。

    荀貞目前來說,他要的不是權力,而是名望,名望只要有了,待到天下大亂之後,權力自然也會來到。

    朝廷這邊派的真令來到一個卻是不必再多說了,只說步入四月,接連聞知了好幾件大事。

    頭一件事是聞得曹操被朝中拜為東郡太守。

    黃巾之亂時,曹操被任為騎都尉,沾了皇甫嵩的光,混了些軍功,不久後即平步青雲,一躍被拜為沛國相,他雖是大宦官家族的子弟,可卻富有眼光,與那些貪淫驕奢的宦官子弟不同,頗有「慕道直行」、以邀天下美名之志,故此在沛國相的任他上大展手腳,不但破除淫祠,而且整治地方豪強,即便是宦官家族的子弟或姻親,他也不給面子,這麼雷厲風行、大刀闊斧,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得罪的人中包括閹宦集團在內,因此之故,他被免去了沛國相之任。

    這卻是同人不同命了。

    以曹操過往的那些事蹟,任洛陽北部尉時,他杖死過時任小黃門、深得今天子信用的蹇碩的叔父,又在沛國相的任上得罪了不少宦官家族,換個別的士族子弟,可能早就被宦官弄死或者治罪了,即使以荀貞來說,他儘管現今名聲漸大,可如果他幹出曹操做的這些事,即便不被處死,至少也得被奪職下獄,然而曹操卻安然無恙,不僅沒被治罪,甚至連貶職都沒有,只是被免去沛國相之任,改任東郡太守,——漢乃郡國之制,郡與國等,國相與太守皆二千石。

    為何會如此?說到底,還是曹操祖上的「餘蔭」所致,曹操是大宦官家族的出身,故此儘管他幹出了這麼多「偏向士族」的事,可卻依然沒有被宦官們治罪。

    曹操的祖父曹騰用事宮中三十多年,奉事過四個天子,乃是本朝宦官們的前輩,如趙忠、張讓等,他們在宮中還是小字輩的時候,曹騰就權重一時了,並且曹操的父親曹嵩現如今亦是深得今天子的信用,在這種情況下,宦官們肯定是要給曹家幾分面子的,畢竟一有香火情在、二有曹嵩的權勢在,故而,儘管曹操得罪了宦官集團,卻也僅僅只是被免去了沛國相之任,改任了東郡太守。

    東郡和沛國一樣,都是富饒之郡,這個改調不是升職,可也不算貶職,宦官們的意思大概是:你在沛國搞得太過分了,給你換個地方吧。

    說起來這固然是宦官集團體念香火之情,可曹操是何等人也?

    他深知此次得罪了宦官集團,宦官們不治他的罪,可下一次呢?如果他改任東郡太守,他再得罪宦官集團的話怎麼辦?沛國、東郡皆富饒之郡,郡中皆大有宦官的子弟、姻親、朋黨在,曹操既有「邀天下美名之志」,等於說是已經背叛了他出身的宦官家族這個階層,也就是說,他即使到了東郡,也不可能改變他一貫的執政作風,絕對是會再次得罪宦官集團的,宦官們因為體念香火之情已經給了他一次敬酒了,他如果再得罪一次宦官集團,豈不是就要吃罰酒了?

    一次「犯錯」,趙忠、張讓等宮中的常侍們可以因為曹騰以及曹操之父曹嵩出面替他求情之故給他留個情面,可如果第二次還這樣,那情面也就不必留了。

    曹嵩因為這件事不止為曹操出面、替他說情,而且還寫了封信給曹操,叫他在東郡太守的任上務必不要再像在沛國相的任上一樣了。

    可是,做為曹操來說,他卻不肯改變他的志向。

    曹操是個有遠見的人,閹宦之勢雖大,現在可以說是一手遮天,可閹宦集團早已經是激起了天下的共怒了,所謂盛極必衰,曹操既已與袁紹結黨,又怎可能會在這時改變他的初衷?

    也就是說,他即便是調任到東郡當太守,他也是會「不改其志」的。

    如果遵從他父親的命令,那麼就會違背他的志氣,如果不遵從他父親的命令、不改己志,就可能會惹禍上身,那麼這麼個情況下,兩難之間,曹操選擇了不改己志,但為了不惹禍上身,他權衡之後,卻覺得也不能去東郡上任,因而最終索性決定稱疾歸還了鄉里。

    這算是一種無奈的讓步和折中。

    還是那句話,曹操有祖上的「餘蔭」在,如果換是荀貞,他要是不肯去上任的話,那麼歸家就歸家吧,宦官集團樂得去了個眼中釘,可曹操有「餘蔭」在,儘管他選擇了「稱疾歸鄉里」,朝廷卻還是給他了「補償」,拜他為議郎。議郎雖是郎官之一,可卻是郎官中最尊貴的,能得此職的要麼是天下名儒,要麼是故二千石,但凡被拜為議郎的,如再出仕,起點就很高,稍微有點後台的,外放就是二千石。

    這等待遇,如荀貞這樣的州郡名族子弟是萬萬得不到的,除了曹操這等大宦官家族的子弟,也就是袁紹這等顯赫朝中的公族子弟大概能得到。

    不過曹操的這個待遇雖然不錯,可終究也是違逆了他的志願,他這也算是散發弄扁舟,歸隱鄉里中,以待再起時機了。

    荀貞和曹操之間這幾年中見面雖然沒有,可書信不斷,上次李鵠之事,荀貞就給曹操寫了封信,曹操頗是幫了點忙,因此曹操這次被免職、改任之事,荀貞很快就從曹操的信中得知了,荀貞也沒什麼可說的,只能回封信給他,說借此機會養志也好,早晚會有復出的一日。

    信寄給曹操之後,荀貞頗是感嘆。

    如曹操者,現在雖然名聲還未曾大顯,特別因其出身宦官家族之故,被很多的士卒子弟所不齒,可他的志氣、眼光卻已經顯露出來了,換個立場不堅定的人,在被免去沛國相、改任東郡太守的時候可能就會改變立場了,本來就是出身大宦官家族,那麼偏向大宦官家族也是很正常的,而且對自己的仕途、富貴很有利,何樂而不為呢?可曹操就不,他因為有眼光、有正確的判斷,堅持己志,哪怕是受到挫折亦不改變,也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做出一番成就。

    不久之後,荀貞又聞得一件事情,卻是袁紹遷任虎賁中郎將。

    虎賁中郎將是什麼職務?打個比方,好比後世的中央警備團團長,雖只是比二千石,可素來是多由貴戚充任,乃為顯貴之職。袁紹之前是侍御史,侍御史為千石之吏,其權雖重,畢竟只是一個屬吏,非是獨當一面的長吏,一下從侍御史陞遷到虎賁中郎將,這是一個極大的飛躍。

    看看荀貞自己的仕途,再看看曹操、袁紹的仕途,荀氏雖有清名,到底只是州郡望族,與曹、袁這等天下重之的大貴族還是比不上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7
78 唯先順勢能造勢

    曹操、袁紹各有際遇,聞得袁紹陞遷虎賁中郎將後,荀貞給他去了封信,表示了一下祝賀。

    時入四月底,隨著天氣的漸熱,荀貞的太守府中也熱鬧了起來。

    卻不是因為快到夏收之故,也不是因為程嘉、魏光等蒐集鄴縣趙家違法罪證的緣故,把太守府變得熱鬧起來的,多是郡中諸縣各個大族的家長、郡中的名儒、地方上致仕的國朝舊吏。

    他們來拜謁荀貞的原因可能是多種多樣,有的託辭以夏收之名,說是來恭賀荀貞今年夏收會不錯,有的則是託辭以感謝荀貞安定了魏郡的局勢,有的則是打著感謝荀貞「使魏郡文風復又昌盛」之名,——荀貞去年令尚正等郡吏修繕學校、重辦教育,這多半年來,入學的學生不少。不過,不管他們打的是什麼旗號,托的是什麼名目,其實他們的目的都是相同的,都是為了同一件事而來,那就是:舉孝廉。

    去年的時候,荀貞是「守」魏郡太守,僅僅是代理而已,尚未轉正,不是真二千石,換言之,是假二千石,假二千石除了在有朝廷詔書的情況下之外,是沒有權力舉孝廉的,而今年的情況就不同了,荀貞在今年二月時已被朝廷轉正,也就是說,他現在已經有了舉孝廉的權力。

    由是之故,郡中這些有頭有臉的人們紛沓前來,想要從荀貞這裡走個門路。

    漢之仕途主要分為兩類,一類是由刀筆吏入仕,也就是從郡縣吏做起,一步步積功勞而得陞遷,最終可能會被某個貴人、公卿看重,得以被舉入朝中,從而轉為長吏,這種陞遷途徑在兩漢、尤其是前漢是不乏先例的,優點是即便你身為寒士,也有機會出為二千石,缺點是這種陞遷途徑的機會太小,而且陞遷得太慢,天下十幾個州、百餘個郡國,多少的郡縣吏員?指望走這個途徑陞遷上去,能力、機遇缺一不可,能因此而出人頭地的可以說是少之又少。

    再一類就是由孝廉而入仕,漢之孝廉就如唐宋的進士,一為孝廉便如魚躍龍門,身價立刻大不同,即是進入了朝廷的候補吏員之列,一旦有缺差,走走門路,可能起家就是縣令長,乃至如果名氣大、家聲響亮,那麼起家就是千石、甚至二千石的太守國相也非不能。

    所以,相比由吏入仕,由孝廉入仕實為仕途之捷徑。

    亦由是之故,郡國裡一年一度的舉孝廉,每一次都爭奪得很激烈,特別對郡中的冠族右姓來說,這每年一次的郡舉孝廉更是族中的頭等大事,如果族中的子弟能被舉為孝廉,首先有利於他們的家聲,其次,當了孝廉就有機會入仕,也有利於鞏固或增強他們族中在地方的勢力。

    又因此之故,每年舉孝廉的時候,皆是郡國守相發財、或者賣人情的絕佳時刻,為了能爭到一個孝廉的名額,不少冠族右姓無所不用其極,或者奉上大筆的財貨,賄賂郡國守相,或者求來朝中顯貴的書信,迫使郡國守相不得不賣個面子,再有卑鄙點的,甚至不惜敗壞競爭對手的名聲,——邯鄲榮是怎麼當上孝廉的?不就是因為荀貞的請託麼?趙郡是這樣,有請託之風在,魏郡也是如此,事實上,早在二三月時,也就是荀貞被朝廷轉正的消息傳到魏郡時,這股暗潮就開始出現了,經過這麼些時間的發酵,終於在此時達到了**。

    而且相比趙郡,魏郡的請託之風更盛。

    魏郡是個大郡,人口遠比趙郡為多,人口多有好處,按二十萬人口可舉一孝廉的規定,每年可以舉薦的孝廉人數會多一點,可人口多也有壞處,人口一多,郡裡的士族也就會多,而士族一多,士子就多,除了這些士族,還有大批的憑藉自己能力求學、出名的寒士,這麼多的人,一年只有兩三個孝廉的名額,可以想像,其爭奪的程度是非常激烈的。

    最高峰的時候,一天之內,荀貞就要見兩三撥人,對此,荀貞有兩個感受。

    第一個感受是不厭其煩。

    荀貞這邊一面忙著部署吏員去檢查各地的農田以及屯田、同時為快要開始的夏收做準備,另一面忙著私下進行對鄴縣趙家的調查取證,忙得不亦樂乎,而那邊卻不斷地人前來請託,這實在是叫他厭煩不堪,可他也不能將之拒之門外,如果這樣做,肯定會有得罪本郡的大族,他現在專注收拾鄴縣趙家,不想樹敵太多,所以還得見他們,還得敷衍他們。

    第二個感受是這些請託之人所舉薦的人中,八成都是士族子弟,餘下兩成也多是郡縣裡那些強宗右姓家的子侄,幾無寒士的存在。

    由此可見,當今早已是士族一支獨大,前漢開國時「布衣將相」的局面早已是一去不復返了。

    其實這也是難免的。

    士族做為一個階層,他們把持著輿論,互相之間,彼此評點吹捧,無形中就豎立起了一個鴻溝,使得寒士不好出頭,如戲志才,空有大才,卻多年一直不得進步,而直到投到了荀貞帳下,這才得以出仕為吏。

    對他們推舉的這些人,荀貞大多是不願薦舉的。

    荀貞想薦舉的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真有能力的人,只要有能力,即使有缺點也無所謂,如程嘉這樣的,一種是雖然沒有什麼突出的能力但卻生性忠義,這樣的人也可以,如岑竦這樣的。

    對於前者,荀貞不是「為國家舉人才」,而是「為百姓求賢人」,漢室將頹,大漢的江山從根子上都已經爛掉了,閹黨、士族、外戚這三者之亂,早已是漢之痼疾,早已是病入肺腑,已非一個、兩個人才可以扭轉的了,除非大亂,重新洗牌,也許才能大治,所以對這個將要傾倒的「漢家天下」來說,人才已不重要了,可對百姓來說,越是這種時候,人才、賢人卻越是急需,為何?把一個有能力的人舉薦上去,如其能出仕為吏,就不說主政一方,即便只是當個郡丞、縣丞尉之類的佐職,在戰亂之時,至少對老百姓也是有好處的。

    一個人才,對「漢家天下」而言之,是無用的,可對百姓而言之,卻有可能會在戰亂中活人數萬、數十萬,以至數百萬,故此,荀貞最想薦舉的是這種人。

    如果實在沒有這種人,或者這種人的數目不夠,那麼荀貞就選擇薦舉後者。

    對於後者,荀貞其實是存了私心的,因為被舉的孝廉和「舉主」之間,兩人存在著類似「門生」的關係,就和郡吏視郡守為「君父」一樣,被舉的孝廉往往也視「舉主」為「嗯主」,他們是願意積極主動地為「舉主」做任何事的,甚至犧牲性命也不可惜。

    說到底,這還是兩漢的士風所致,兩漢整體的風尚是重義輕死,遊俠是這樣,士子亦是如此,許多士子砥礪名節,把名聲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大有人在。

    那麼在這麼個背景下,荀貞薦舉為孝廉的人如果是一個忠義之人,待到天下亂後,這個人就極有可能會投奔荀貞,或者即使不投奔他,依舊在魏郡或者冀州,又或者在別的地方為吏,但當荀貞需要到他的時候,他可能就會用盡全力地來幫助荀貞。

    ——事實上,往年曆次舉孝廉之時,類似有荀貞這種考慮的郡國守相不在少數,甚至有些郡國守相每年舉薦的孝廉都是盛年力壯之人,連一個老年人都沒有,為什麼?因為如果舉薦一個老年人,可能今年舉薦,明年這個人就老去了,「舉主」得不到任何回報,故此與其舉薦年老而有名望之人,不如舉薦年少而無名才之人,萬一這個被舉的孝廉將來有朝一日飛黃騰達了,不止「舉主」本人會得到回報,乃至其族中的子侄晚輩也會得到照拂,這是把國家的「公器」當作了為己身謀取私利的「私器」。不過話說回來,荀貞與這些只舉盛年、不舉老年的「舉主」們還是有不同的,荀貞所求的不是「財祿私利」,他求的是「軍國重利」。

    總而言之,對今年孝廉的人選,荀貞早就定了標準,再考慮到他將要誅趙,這一年的孝廉可能是他唯一一年可以舉孝廉的機會,所以儘管他對這麼多人來請託感到不厭其煩,儘管他深感當今之世士族一支獨大、寒士出頭太難,可對這些人送來的舉薦名單他卻也沒有棄之不顧。

    說到士族與寒門,因為按兩漢的標準,前世的時候荀貞就是一個「寒士」,所以相比士子,他在感情上更傾向於想薦舉寒士,可拿眼下之情況來說,他的這個願望也只能是一個願望,不管感情上有多傾向寒士,理智卻告訴他不能這麼做。

    因為按照眼下這個時代來說,薦舉一個寒士所能得到的「利」遠不如薦舉一個名族出身的士子,特別是在知道天下將亂的時候,薦舉一個寒士,只能得到這個寒士本人的能力,而薦舉一個名族士子,卻有可能會得到其整個家族的能量。

    ——儘管荀貞在潁川、趙國拔擢任用了很多寒士,可當時是迫不得已,他沒有別的選擇,在潁川時,他最高也只做到郡吏,在趙國時,他雖是比二千石的趙中尉,可那只是副職,不是長吏,故此他即使想招攬士子,那些名族大家的子弟卻也是不肯輕易投到他帳下的。

    現在的情況不同了,他本來便「根正苗紅」,出身於潁川荀氏,乃是不折不扣的州郡名族子弟,現如今又是魏郡太守,又是潁陰侯,身份也變得尊貴上去了,因此已經完全有資格得到郡中望族、至不濟縣中望族子弟的投靠了。

    ——從感情上,荀貞傾向寒士,從理智上,荀貞必須傾向名族子弟,在感情與理智之間,荀貞的這個選擇做得一點都不艱難,可這不代表他就「心甘情願」,對寒士出頭難這個現狀,他是非常想改變的,可要想改變,兩者缺一不可,一是權力,沒有權力什麼都幹不成,二是克服強大阻力的勇氣,士族已經壟斷了國家的政治、輿論,是既得利益階層,具有著強大的、根深蒂固的力量,要想從他們手中「奪權」,阻力必然極大,一個搞不好,甚至可能會被他們推翻,所以得有強大的勇氣,這兩者,勇氣,荀貞可能有,可權力,他現在沒有,所以對於改變現狀這個事兒,他現在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時勢造英雄,英雄造時勢,只有先順應時勢,過了「時勢造英雄」這個階段,也許才有可能會「英雄造時勢」。

    既然荀貞有了這個孝廉人選的標準,那麼對來請託之人,他「戰略」上敷衍了事的同時,「戰術」上並不輕視,凡是這些請託之人呈上來的名單,他都會細細察看,如是他熟悉的,自有評斷,如是不熟悉的,他則會在這些請託之人離開後,令程嘉、荀攸等暗中去打聽這些人的才能、品性,可以的,就暫留在名單上,不行的,就直接排除。

    一邊是「被動」地等人來請託、舉薦,另一邊他也「主動」出擊,叫劉備、陳到、宣康等各縣的「守令長」查找符合他那兩個要求的士子與寒士,凡是夠格的,就都統統報上來。

    至於具體的人選,倒是不急於做出決定,因為離朝廷規定的舉孝廉的時間還早,還有足夠的時間慢慢去斟酌、選擇,只要能夠在**月前做出人選的決定就可以的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7
79 毋要臨渴而掘井

    魏郡的人口最盛時約有七十萬,經過這幾年的戰亂,到去年底,審配上計京都時,報上去的人口只有六十萬上下了,也就是說,短短幾年中,損失了十萬人口,當然,這十萬人口並非都是死在了亂中,也有不少是成了流民,但不管怎麼說,只從勞動力這一塊兒來講,魏郡可謂是甚傷元氣了,不過對舉孝廉而言,暫時來說卻是影響不大,因為依漢之規制,郡國有二十萬人口每年可舉孝廉一人,七十萬人口是可舉孝廉三人,六十萬人口還是舉孝廉三人。

    六十萬人口,三個孝廉,看起來可供選擇的餘地很大,其實不然。

    首先,這六十萬人口裡讀過經書的人不多,占人口絕大多數的農人最多也就是在小時候上過鄉學,識點字,再好一點的,至多也就是讀過《孝經》這樣的啟蒙讀本,對《春秋》之類的高一等的經書卻是一竅不通。

    舉孝廉不是舉薦上去就行的,也是需要經過考試的,如果舉上去的孝廉考試不過關,不但他本人會被打回來,而且連舉主也可能會受到牽累,所以,這佔了人口絕大多數的農人首先就被排除在了孝廉的人選之外。

    其次,那些讀過經書的士子、寒士,有的名聲很不好,孝廉、孝廉,既孝且廉,這才叫孝廉,漢以孝治天下,一個品德太不好的士子,即使再有人請託,對荀貞這樣「有志於天下」、「愛惜羽毛」的人來說,他也是不可能將之舉薦的。

    再次,有的士子、寒士名聲不錯,可要麼死讀書,要麼「學藝不精」,對這類人,荀貞也是不可能舉薦的。

    七折八扣地算下來,有資格被舉為孝廉的士子、寒士就不多了,再把荀貞的那兩個標準加上去,人選就更少了,從四月到五月,多半個月的時間裡,荀貞也只選出了兩人而已。

    步入五月,已算是到了夏收時節。

    孝廉雖還沒有選夠,但現在也只能暫且放下,荀貞把工作的重心全部轉移到了夏收的事宜上。

    如果說去年的夏收是為了「救命」,當時府庫空虛、民無口食,就指著夏收的那點糧食來渡過難關的話,那麼今年的夏收更多的是為了「檢驗成果、總結經驗」。

    何為「檢驗成果、總結經驗」?

    荀貞此前沒有搞過農業,不太懂這一行,而將來天下亂後,農業顯然是重中之重,春秋之前的制度是奴隸貴族制,包括戰爭在內,所有的東西都是圍繞著貴族進行,國之大事是「唯祀與戎」,戰國之後,隨著奴隸制的崩潰,農人轉而成為國家的主體,戰爭也從貴族戰爭轉換成為了全民戰爭,國家的大事就是「唯耕與戰」了,沒有強大的農業為基礎,就根本支撐不起高強度的戰爭,因而,荀貞自上任魏郡太守以來就對農業極其重視。

    經過去年、今年這一年多的農業實踐,不管是對農田還是對屯田,在荀攸、尚正、王淙、江禽、原盼等人的出謀劃策、集思廣益下,荀貞自覺都有了一定經驗,現在他覺得到了收穫成果的時候了,想把這套經驗轉成一個制度,這個制度不一定是成熟的,也不一定還是要用在魏郡,但只要有了這個制度在手,那麼等將來需要時就可以拿出來,可以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因為這件事關系到日後,所以他對此高度重視,親自牽頭,組織手下的班底總結、制定。

    要制定的制度有兩個,一個是農田,一個是屯田。

    相比農田的耕種、收穫,荀貞更重視屯田。

    原因很簡單,各縣的耕種、麥收是一個正常的農事生產,郡府縣寺裡邊的吏員在這方面有經驗的人很多,荀貞就算不瞭解也沒有關係,日後如果他能成為一方諸侯,有大把的人手可以勝任這方面的工作,而屯田就不一樣了,屯田是非常態的,通常來說,屯田在邊地用的較多,在內郡用的很少,內郡的吏員們在這方面、主要是在組織管理上幾乎都沒有切實的經驗。

    屯田和地方的耕田說起來都是種麥子、收麥子,看起來是相同的,可在組織形式上卻是完全不同的,各縣的麥種、麥收是由各縣的農戶分散完成的,而屯田則是由一個類似軍事組織的農墾集團來完成的,試想一下,幾千、幾萬、乃至幾十萬的青壯年聚集在一個地方種田,危險係數很高,一個弄不好,可能就會出亂子,所以在組織管理上必須有一個牢靠可行的制度。

    屯田是非常態的,而相比農田,屯田更關係到日後的大局,荀貞自然對之更加重視,畢竟只能未雨綢繆,不能臨渴掘井。

    經過去年一年和今年半年的屯田,通過江禽、原盼等人的切實操作,荀貞在這方面已經有了一些經驗,一些不是從紙上得來、也不是憑空幻想、而是切身體會到的經驗。很多事情,看起來容易,真做起來才會知道麻煩很多,即使有前人留下的經驗在,真換了自己去做的時候也會很難,畢竟從別人處得來的那些經驗都是大而化之的東西,細節的東西需要自己去發現,放在別人那裡管用、但是放在自己這裡卻不合適的東西需要改變,千頭萬緒都得靠自己一點點地去摸索。

    總的來說,經過這一年多的屯田,江禽、原盼等人已經總結出了一套半成熟的屯田體系和辦法,對此,荀貞還是比較滿意的。

    因為今年的屯田成績比去年好了許多,荀貞特地傳去了嘉獎,表彰江禽、原盼等人。

    說起江禽、原盼等人,原盼雖然當過太平教徒,但他本就是農人,對種田沒有什麼牴觸,反而樂在其中,一下指揮幾千人搞這種大屯田,他很滿足,可江禽就不然了。

    江禽本是輕俠出身,在潁陰西鄉的時候他就不樂生產,現而今跟著荀貞打了這麼多仗之後,卻被荀貞調去負責屯田之事,起初尚好,時間一久,他難免就會覺得悶氣,不想幹了,他給荀貞提出過多次,想讓荀貞給他換個差事,不想做這個屯田了,不過都被荀貞給否決了。

    荀貞告訴他:屯田之事,繫乎全郡,最關鍵的是,繫乎數千義從之吃食,這等重要之事,如果沒有像你這樣我信任的人去負責,我是萬不能放心的,所以你且再做些時候,如能把屯田做好,我給你記一大功,此不遜於攻城略地之功也。

    江禽沒辦法,只好繼續做這個屯田了,整天和土地打交道,他也被搞得整天都灰頭土面。

    農田、屯田的經驗總結、制度制定進行得很順利,在這期間,朝廷委任的縣令、縣丞尉們絡繹來到,到五月中旬時,只剩下兩個縣的縣令長、一個縣的縣丞還沒有到。

    這三個未到的人中,其中一個傳來消息,說是半路上遇到了盜賊,死在了路上,另兩個卻是一直沒有消息傳來,也許是死在了道上,也許是失蹤在了半路上,又或者是因為道路阻隔,可能停在了某地,但書信卻無法送到鄴縣,讓荀貞知道。

    一如對「守梁期令」陳到的命令,荀貞對宣康、劉備等各縣的「守令長」的命令也是同樣,以剛來的這些縣令長、縣丞尉不熟悉地方政事、民情為由,叫宣康、劉備等不必馬上回來,而是繼續留在本縣,「協助配合」這些朝廷任命的縣令長、縣丞尉,先幫助他們熟悉政事。

    朝廷派的縣令長、縣丞尉絡繹來到,只有兩個縣的縣令長直到夏天六月還沒有來到,其中一個傳來消息,說是半路上遇到了盜賊,死在了路上,另一個卻是到現在還沒有消息傳來,也許是死在了道上,也許是失蹤在了半路上,又或者是因為道路阻隔,他可能是停在了某個地方,但是書信卻無法送到鄴縣,讓荀貞知道。

    雖然如此,不管怎麼樣說,至少大部分缺任的縣令長、縣丞尉都來到了。

    因為他們的來到,荀貞這邊委任的守縣令長、縣丞尉一個個都給了他們接班的機會,一如對梁期縣守令的命令,荀貞對這些縣令長、縣丞尉的命令也是,以剛來的這些縣令長、縣丞尉不熟悉地方政事、民情為由,叫這些守令長、守丞尉不必馬上回來,而是繼續留在本地之縣,協助配合這些朝廷任命的縣令長,幫助他們熟悉政事。

    當然了,這些朝廷任命的縣令長、縣丞尉也不全是好說話的,也有不滿意荀貞派任的守令長、守丞尉依舊留在本縣、削弱他們的權力的,但就算他們有意見,卻也無可奈何。

    一方面是因為荀貞手段狠辣,自到任魏郡之後,他先是逐走了大部分的郡府吏員,接著又平定了於毒之亂,繼而又趕走了梁期令,前些時連郡丞李鵠都被他捕拿下獄、最終死在了獄中,甚至趙忠的族兄趙然都被他嚇得狼狽逃出了鄴縣縣城,這等狠辣手段,足以震懾郡縣之吏。

    郡縣之吏既然畏懼荀貞,自然就不會配合新來的正牌縣令長。

    另一方面,他也不止是手段狠辣,他又禮賢下士,凡是有才能、有品德之人,他一概重用之,即使因為官職有限,不能委以重任的,他也禮敬得很,因而在令郡縣吏員畏服之同時,他在魏郡清流的輿論中名聲也極其不錯。

    既然在魏郡清流中的名聲甚佳,各縣的清流士子當然也就會偏向於他。

    至於農、商百姓,荀貞這一年多又極有政績,又是搞農業,又是安撫流民,又是重建學校、重視教化,得了實在的好處,農、商百姓更也就非常擁護他。

    因是之故,那些剛來到魏郡、在地方上毫無根基的縣令長、縣丞尉們中就算有不滿荀貞如此做為的,卻也是空有怨言、毫無辦法。

    雖然大部分的正牌縣令長、縣丞尉們都是沉默無聲,被迫接受了現狀,其中卻也是有愣頭青,有一個就跑來找荀貞,鬧意見,在郡府聽事堂上大吵大鬧,質問荀貞:「二令同居一縣,吏、民皆拜『守令』,下吏雖不才,亦『朝廷命卿』,試問明公,你這是把朝廷的詔令置於何地?」

    結果荀貞就給他了一句話:現正值夏收,將要秋種之際,此一年中最要緊之時刻,你有把握把今年的夏收、秋種搞好沒有?如有,我馬上把「守令」調回,但如果你搞不好,那麼我就要治你的罪;如沒有,你就請回去吧,等秋種過後,我自會把守令調回。

    這個人儘管是個愣頭青,卻也聽說過荀貞的行事風格,荀貞把夏收、秋種的大帽子戴下來,他初來乍到,不熟民情,最要命的是縣中的吏員、地方的百姓都不配合他,萬一他沒把夏收、秋種搞好,以他對荀貞在魏郡的行事風格的瞭解,荀貞是真能做出來治他之罪的事的。

    一懼荀貞治罪,二來也是聽荀貞給他了一個底線,即等秋種之後就把守令調回,總算是有了個盼頭,所以他強忍怨氣,沒再多說,辭別歸縣去了。

    荀貞之所以說等秋收之後就把守令調回,卻是有他的道理的。

    他的道理就是誅趙這件事,現在是五月,等到秋種過後,這中間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以目前的進度來看,有了這兩個多月,那麼蒐集趙家諸人在各縣不法違紀之罪證的工作大概就能完成個七七八八了,只要這項大事能完成,各縣的守令長、守丞尉自也就可以回來了。

    簡而言之,荀貞對在郡中諸縣的權柄真是並不看重,他之所以這麼做,全是為了蒐集誅趙的證據,是為了能更方便地行事。

    說起來,雖然根據現在掌握的情況,趙忠大概是不能因為李鵠之事再治罪於他了,可趙忠豈會甘願吃這麼個啞巴虧?他必然會銜恨,肯定會再找機會整治荀貞。

    所以說,荀貞現在是頗有隱憂,他只有爭分奪秒,盡快、儘早地把誅趙之證據蒐集齊全,才能去掉此憂,只要有這些證據在手,即便趙忠今天就能找到藉口,讓天子治罪於他,可也沒有關係了,因為他可以馬上動手誅趙,誅了鄴縣趙氏之後再逃亡不晚。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7
80 恨天失我傅南容

    誅鄴縣趙氏這個事兒,荀貞對外當然是保密的,對內也是保密的。

    儘管他在郡中的諸親信吏如尚正、霍衡、欒固、陳儀等已經從他的諸般舉動中隱約猜出了他或有誅趙之意,可他一直沒有對他們明言過。

    倒也不是荀貞不信任他們,尚正這幾個人皆為正直忠義之人,尤其欒固、霍衡、陳儀等還都是荀貞親自提拔起來的,經過這麼一段時間地觀察,特別是經過捕、殺李鵠這件事,荀貞對他們已經有了足夠的信任,要非如此,荀貞也不會給他們從蛛絲馬跡中隱約猜到自家有意誅趙的機會,之所以一直沒有對他們明言,卻是因為沒有合適的契機。

    「誅趙」事關生死,這等大事,總不能忽然把一群人召集過來,沒有由頭地對他們說:「我打算要收拾鄴縣趙家。」這不太合適,最好的辦法是先讓他們隱約猜到一點,然後再通過一個契機,把這件事正式地告訴他們。

    五月底時,契機來了。

    卻是從京都傳來了一個消息。

    上月四月時,涼州刺史耿鄙討金城韓遂,耿鄙兵大敗,韓遂乃寇漢陽,漢陽太守傅燮戰沒。

    這件事的具體經過是這樣的:

    耿鄙徵調涼州六郡官兵,討伐盤踞在金城郡的叛軍,耿鄙在涼州的名聲不好,傅燮知道他不得人心,出戰必敗,於是竭力勸阻,對他說道:「賊聞大軍將至,必萬人一心,邊兵多勇,其鋒難當;而方伯所統的是新合之眾,上下未和,萬一內變,雖悔無及。」建議耿鄙,「不若息軍養德,明賞必罰,賊得寬挺,必謂我怯,群惡爭勢,其離可必。然後率已教之民,討成離之賊,其功可坐而待也。」

    傅燮的這個建議頗有後來郭嘉建議曹操靜待袁譚、袁尚內亂,然後再出兵擊之的意思,涼州叛軍內部事實上是有不合的,如用他之此策,涼州的叛亂或許還真能被平定,可惜耿鄙不聽。

    果然行軍到隴西郡狄道縣時,耿鄙帶的軍隊發生嘩變,耿鄙和他信用的程球先後被殺,軍司馬馬騰率部投奔叛軍。

    叛軍在王國的率領下,進攻漢陽郡的郡治冀縣,城中兵少糧盡,傅燮堅守不出。當時城外有北地郡的匈奴騎兵數千人,傅燮是北地郡人,在本郡名聲響亮,而且他為人忠烈俠氣,昔年在北地郡時又多有恩於這些匈奴人,於是這數千匈奴騎兵皆下馬,共於城外叩頭,請求傅燮出城投降,願意護送傅燮平安返回北地。傅燮十三歲的兒子傅干也在官舍之中,傅干知道父親性格剛烈,有高義,恐怕不會接納匈奴人的請求,於是勸說父親:「國家昏亂,遂令父親不能被朝廷所容。今天下已叛,而父親的兵馬不足自守,既然鄉里的羌胡感念父親昔日的恩德,不如接納他們的請求,返回家鄉徵募勇士,待有道而輔之,以濟天下。」

    傅干的話還未說完,傅燮就打斷了他,叫著他的小名,慨然嘆道:「別成,汝知吾必死邪?正所謂『聖達節,次守節』,連商紂王這樣殘暴的君王都有伯夷為他絕食而死,孔子稱讚伯夷是賢人,今朝廷不如商紂王那樣殘暴,吾德亦豈能還不如伯夷?世道亂了,已不能養浩然之志,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總是要做到的吧?既然拿著朝廷的俸祿,我就不能遇難而避!所以我一定要死在這裡。你還年輕,有聰明智慧,勉之勉之。主薄楊會,吾之程嬰也。」

    言說程嬰者,卻是託孤之意了,是把傅干托給他的主簿楊會了。主簿之職,本就是私人秘書的角色,比起功曹來說,要比功曹更與長吏親近,所以傅燮把兒子傅干託付給了楊會,而不是託付給功曹。聽到傅燮說到這裡,傅干哽咽不能復言,左右皆泣下。

    叛軍的渠帥王國派故酒泉太守黃衍進城勸降,傅燮案劍斥責黃衍:「虧你曾是剖符之臣,反為逆賊做說客!」黃衍退出後,傅燮率僅有的士兵出城迎戰,終於戰死沙場。

    自此涼州淪陷,王國、韓遂控制了涼州大部份的土地。

    荀貞穿越以來,佩服的人很多,但這些人多是他在前世時就已知其名的,而前世不知其名,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後才知其名、才知其人,並贏得了他由衷之尊重的卻可以說是寥寥無幾,而其中,傅燮是最讓他敬重的一個。

    荀貞敬重傅燮有很多方面的原因。

    一個是在和傅燮一起跟著皇甫嵩討擊黃巾軍的時候,他親眼看到了傅燮的能力,戰前運籌帷幄時,傅燮常能提出中肯、正確的建議,疆場鏖戰時,傅燮又能身先士卒,不懼死亡,這樣一個文武雙全的人不能不讓荀貞敬重、佩服。

    如果說傅燮只是文武雙全的話,荀貞會敬重他,但也許不會如現在這樣敬重他,之所以如現在這樣敬重他,——可以說包括皇甫嵩、曹操等人在內,在荀貞敬重的人的名單上,傅燮都是名列在前的,之所以他會這麼敬重傅燮,卻主要是因為另外幾件事。

    一個是傅燮和宦官勢不兩立,剛義直言,討黃巾前,他上書直斥宦官之誤國。

    再一個是傅燮不畏權貴,涼州亂後,時任司徒的崔烈提出乾脆放棄涼州,傅燮時為議郎,得以參與議事,他厲斥崔烈,說道:「斬司徒,天下乃安!」據理力爭,面斥其非,後被今天子召見,向今天子提出他的意見,認為絕不能放棄涼州,堅決主張平定涼州賊亂,只有這樣,首先才能保住領土之不失,其次也才能保證內地的郡縣不會受到賊兵、異族的侵擾。

    這是從國家大義、戰略高度來看待問題了,荀貞對這一點是很佩服的,對他敢和崔烈拍桌子大罵的勇氣更佩服。

    崔烈是涿郡人,名重北州,時為司徒,乃三公之一,涿郡崔氏又是天下名族,傅燮一個小小議郎、後生晚輩,敢指著崔烈的鼻子大罵,這份勇氣非常人能有。

    再一個就是傅燮因為得罪了宦官、權貴,最終被朝廷調去到涼州為吏,先前平定黃巾後,傅燮就因為曾上書直斥閹宦誤國之故而沒有得到該有的封賞,這一次又因為剛烈直言而被閹宦、權貴聯手排擠出了洛陽,被發配到了正在戰亂的涼州當太守,按理說,他應該是心懷怨望,可事實上他對此卻沒有絲毫的抱怨,盡心盡力地安撫郡中,即使在耿鄙不聽他的勸說、建議而兵敗,並因此導致漢陽遭到賊兵圍攻的情況下,他依然無怨無悔,堅持守土的責任,拒絕棄城逃走,用生命譜寫了一曲忠烈的讚歌,實在是忠烈之氣足壯千古之後。

    荀貞在知道傅燮戰死這個消息的時候,正與郡府吏員在議事堂上議事,當時就悲從中來,只覺痛徹心扉,一時間連儀態都顧不上了,淚水下流,伏在案上痛哭流涕,失態之極。

    他向著漢陽的方向拜倒在地,連聲痛呼:「失我南容!失我南容!」並不顧耿鄙的身份而痛罵道:「耿鄙耿鄙,真一鄙人!若非耿鄙,何至失我南容!」

    左右的吏員忙上前扶他,卻扶不起。

    荀貞的涕淚橫流,沾染的鬍髭上都是,他伏在地上痛呼不已:「今天下亂起、百姓倒懸,正英雄烈士用武奮起、廓清四宇之際,而失我南容!失我南容!南容,南容,恨不與君俱在漢陽,共拒國賊!」連聲大呼:「失我南容,失我南容。」

    他確實是悲痛之極,這場慟哭是他穿越後少有的真情流露。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知為何在後世沒有聽說過傅燮之名,卻是因為傅燮戰死得太早,因而在後世沒有留下太多的名聲。

    為了傅燮戰死之事,荀貞傷心悲慟,連著三天沒有上朝。

    荀攸、審配、邯鄲榮、岑竦、程嘉、尚正、欒固、霍衡、陳儀眾人齊到後宅求見,便連宣康、陳到、劉備等人也從各縣趕來了鄴縣,一起求見。

    荀貞這三天茶飯不思,心痛之至,平時他頗重視儀表,而今日諸人入見,卻只見他蓬亂著頭髮,神情憔悴。

    審配諸人出言相勸,說道:「傅君之亡,固是令人扼腕,可事已至此,明公就算再是痛心亦是無用了。現正夏收之時,明公當振作精神,以撫郡事。」

    荀貞嘆了口氣,說道:「卿等所言,自是正理,可卿等與南容不識,不知道他的才能。南容其人,忠烈剛義,文武全才,此國家棟樑也,卻因小人之故,而死在漢陽,我之所悲,非但是為南容,更是為天下蒼生。」

    荀攸聽到荀貞這句話,心中一動,轉顧室內,發現室內諸人皆是荀貞的心腹,他心道:「君侯欲誅鄴縣趙家一事,一直因為缺少契機而不曾對諸人挑明,今日倒是個機會。」當下開口說道,「君侯,以我之見,南容之死,卻不是因為耿鄙。」

    荀貞問道:「噢?那是因為什麼?」

    荀攸邁步出列,立在荀貞案邊,一邊環顧諸人神色,一邊慷慨說道:「南容之死,明看是因為耿鄙不聽南容之言,而究其根本,卻是罪在朝中!」

    站在底下眾人中的劉備呆了呆,問道:「罪在朝中?」

    「不錯!若非朝中閹宦當道、朝廷昏暗,以南容從定黃巾之功、剛正守道之德,本該大用的,又豈會被排擠到涼州,去做漢陽太守?」

    諸人紛紛點頭,都道:「公達所言甚是。」

    有性急剛直的,如欒固、霍衡等,接連開口痛罵朝中閹宦。

    審配嘆道:「誠如公達所言,此乃朝中閹宦之罪,可惜我等人微秩低,雖知如此,亦是無可奈何。」

    荀攸一面觀察諸人神色,一邊按劍厲聲說道:「我等的確是人微秩低,洛陽諸宦,我等固不能及,可今趙氏在鄴縣橫行不法,魚肉百姓,卻是我等可及的!」

    他轉過身,側對荀貞,下拜道:「南容之死,有趙忠之罪,而鄴縣趙氏不法,魏人又久患之,明公為郡二千石,雖力不及朝中,卻足可清郡內!當為郡人除惡,為天下士子振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7
81 不足憂懼劉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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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荀貞前陣子又是招攬魏光,又是連下密令,叫程嘉、荀攸等蒐集鄴縣趙家的不法罪證,並命陳到、宣康、劉備等各縣的「守令長」、「守丞尉」配合程嘉、荀攸的行動。

    這種種的蛛絲馬跡早就使得參與其中的諸人或多或少地隱約猜出了他的意思。

    只是這種事情,針對的是當朝權宦,事關重大,他們便是猜出了荀貞的心意,卻也不能貿然地來詢問荀貞,更不能對外人言,故此,他們也只能把這份疑惑藏在了心中。

    此時突然聞得荀攸把話題指向了趙忠和鄴縣趙家,如程嘉、欒固等人,他們因為長在荀貞左右,對荀貞的心意更加地清楚,所以倒是聞言不驚,而如審配、邯鄲榮、岑竦、劉備、宣康、陳到等等諸人聞言之下,卻俱心頭一震,有的乃至面色為之一變。

    荀貞、荀攸在上頭把諸人的神情變幻悉數收入眼中。

    兩人只當沒有看見。

    荀攸既然把話挑明了,荀貞也覺得是時候了,索性立起身來,咬著指頭起誓:「必滅趙氏!」

    底下眾人裡,如宣康、岑竦等人,他們都是荀貞的心腹親信,對荀貞十分忠誠,荀貞說要幹什麼,他們就去幹什麼,絕無二話,當下雖然心中震動,卻毫不猶豫地俱皆伏地下拜,齊齊齧指起誓:「必滅趙氏!」

    又如程嘉、欒固等,他們早就知道荀貞要對付趙家,早就有了心裡準備,更是毫不猶豫地下拜齧指,起誓道:「必滅趙氏!」

    大環境如此,便是餘下的諸人裡有對此感到震駭的,此時此刻卻也不能不隨著主流下拜起誓。

    一時間,堂上諸人紛紛下拜,「必滅趙氏」之聲響之不絕。

    事實上,荀攸在沒有絲毫預兆的情況下,突然當眾建議荀貞消滅鄴縣趙家,這是一箭雙鵰的,首先,自然就是借此機會挑明此事,其次,這個建議中其實是暗藏殺機。

    正因為是毫無預兆,所以眾人在驟然聞聽這個建議後,便是城府再深,也難免會露出一絲半點真實的想法,在表情上會有所變化,那麼在場的諸人沒有一個笨蛋,每個人都深知這是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大事,在發現有人對此遲疑、震驚、駭怕的時候,不用荀貞、荀攸說,自就會有人會提出來,要求荀貞把那個遲疑、震駭的人殺掉,以免消息走漏,連累到大家的身上。

    也大概是因為都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在屋中時,倒是沒有一個人對此提出異議,俱皆下拜起誓,但是每一個人的表情變化,哪怕是最細微的變化,荀貞、荀攸卻也是都看在眼裡了,不但他兩人看到眼裡了,別的人也都看到眼裡了,特別是程嘉,看得更是仔細。

    眾人散了之後,程嘉獨自回來。

    「君昌,你怎麼又回來了?」

    這會兒室中只有荀貞和荀攸,程嘉沒有繞彎子,直接說道:「剛才在室中,驟聞公達建言君侯誅滅趙氏時,正南、公宰有驚容,適才我等散去,出院時,玄德被門檻絆住,險些摔倒。君侯,此三人不可信用。」

    荀貞不語。

    程嘉又說道:「做大事不可有婦人之仁。」

    荀貞仍然不語,荀攸問道:「君昌何意?」

    程嘉說道:「嘉愚見,當刺之,以免語洩。」

    審配、邯鄲榮、劉備三人和荀貞的關係與陳到、宣康等與荀貞的關係不同,與欒固、陳儀等與荀貞的關係也不同。

    首先,他三人與荀貞雖然親密,但與陳到、宣康等人比起來卻還是遠不如之,陳到、宣康諸人等於是已經完全依附於荀貞了,而他三人卻在人身上還有一定的獨立性。

    其次,欒固、陳儀等作為郡府吏員,雖然和審配三人一樣,對荀貞既有依附性,同時亦具有一定的獨立性,但欒、陳諸人都是痛恨鄴縣趙家的,在政治立場上是與閹宦勢不兩立的,也正因為他們有這個特點,所以荀貞才一手提拔了他們。

    故此,對荀貞「滅趙」的這個決心,陳到、宣康等是無條件地服從,欒固、陳儀等是從政治立場上完全贊成,而審配、邯鄲榮、劉備三人卻不同。

    他三人一方面在人身上有一定的獨立性,另一方面俱為人傑,有長遠的眼光,能看到滅趙之後的後果,換言之,他三人都是有雄心抱負的人,是不太願意把自家的前途終結在滅趙這件事上的,——「滅趙」這件事,是典型的付出多、收益少,付出的是前途、以至性命,收穫的只有名聲,在不知道歷史走向的情況下,是沒有什麼人傑願意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兒的,且如審配、邯鄲榮,還都是地方上有名的士族出身,家大業大,因而,在滅趙這件事上他們肯定有自己的考慮,故此在驟然確定荀貞有誅趙之意後,他三人難免會有恍惚失態。

    不過對程嘉來說,審配、劉備倒也罷了,邯鄲榮卻是他的同郡、知交,他之所以能得到荀貞的重用,還是因為邯鄲榮的推薦,而在此時此刻,卻能毫不遲疑地建議荀貞「刺死」包括邯鄲榮在內的這三人,往好聽裡說,真可謂是「大義滅親」了。

    程嘉見荀貞仍然不說話,又自告奮勇地說道:「君侯寬仁,如覺不忍,嘉願為君侯辦此事。」

    程嘉這是主動要求「背黑鍋」了。

    荀貞是邯鄲榮、審配、劉備的上司,和這三人的私交也挺好,如果由荀貞發出命令,刺死他三人,那麼事情一旦暴露,傳出去,對荀貞的名聲必是一個重大的打擊,可如果這件事是由程嘉來操辦,那就不一樣了,即使事情洩露,荀貞也大可推作不知,由程嘉出來頂罪。

    程嘉「良苦用心」、「甘背黑鍋」,不管他對邯鄲榮如何,對荀貞可謂是「忠」了,只是荀貞卻沒有同意他的建議。

    荀貞默然了片刻,搖頭說道:「正南剛烈忠正,審氏乃魏地名族,公宰剛健重義,當時奇男子,玄德吾弟也,與我雖非同胞、勝似同產,他三人縱有一時之失態,又豈會洩我話語?」

    不許程嘉遣客刺殺他們。

    程嘉熟悉荀貞的性格,知他雖然開襟下士、納諫如流,但一旦做出決定,這個決定輕易就不會更改,因此,當下聞得荀貞之話,也不再強求,退而求其次,說道:「滅趙一事,非但關係到君侯的前程,也關係到叔業、叔至諸人的身家性命,君侯既不允刺死正南三人,但至少應該允許我派人去監視他三人,這樣,倘若有變,亦可早做預備。」

    這是個合理的要求,荀貞點了點頭,同意了程嘉的這個要求。

    待到程嘉離開後,荀貞露出笑容。

    荀攸問之,他不回答,心中想道:「劉備不足憂懼。」

    從與劉備結識到現在,也有好幾年了,荀貞對劉備的態度,有一個心路上的轉變。

    最開始,他忌憚劉備,想殺掉劉備。

    後來,通過與劉備的深入接觸,他覺得劉備雖然值得重視,有過人之處,如堅韌不拔的性格,如寬厚信義、能夠得人等等,但同時他慢慢地地發現劉備也有很多的缺陷。

    劉備的缺陷有不少,如不知兵,劉備此前沒有接觸過戰爭,沒有正兒八經地學過兵法,因此在軍事上,劉備並沒有出眾的才能,又如在內政上,劉備之前只是一個地方上的「輕俠頭領」,不好聽點說,一個小小的「黑社會頭目」罷了,沒有出仕過,沒有任過吏職,所以在內政上他也沒有很出眾的的內政才能,又如限於出身,劉備雖然得到了不少美名,在趙郡和他現為守令的武安縣都頗獲美名,可這份美名更多的只是限於民間,對真正的世家大族子弟而言之,現在的劉備還不入他們的眼中,他們雖然會誇讚劉備,但卻絕對不會投靠劉備。

    因為發現了劉備的這些缺陷,對比己身,荀貞認為他對自己構不成威脅,至少現階段他對自己沒有太大的威脅,所以漸漸地也就熄了殺劉備之心。

    再到現在,一個「滅趙」之事居然就能令將來的梟雄劉備恍惚失態,險些被門檻絆倒,這更是讓荀貞不復再有「憂懼」劉備之念了。

    換句話說,在褪去了後世所知聞的「劉備光環」之後,荀貞現在看到的劉備是一個活生生的年輕時代的劉備,不再是後世書中看到的那個成熟後的梟雄劉備。

    荀貞對劉備態度變化的這個過程可以用三個詞來概括:自居其下、忌而用之、隱高一頭。

    這是荀貞自信漸強的一個表現。

    他也有資本自信,他的這個變化也是正常的。

    從早年的斗食亭長到而今的二千石太守,他經歷過了這麼多的事情,眼界、心胸都不知比以前開闊了多少,他要是再沒這點自信,再沒這點變化才是不正常的。

    至此,誅趙的諸項準備已經有了八分了。

    接下來就是讓準備更充足,進一步蒐集趙氏的罪證,現在所得之罪證雖然已足以滅掉鄴縣趙氏大半門了,但證據這種東西當然是越多越好,同時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那麼,什麼時候才是一個「合適的時機」?

    荀貞現在也說不好。

    他只希望這個「時機」不要太早,也不要太晚,最好是在「董卓入京」之前。

    如果太早,那麼他可能就得要在江湖上逃亡好幾年,如果太晚,可能就收不到「天下震動」的奇效,而如果能剛好在「今天子崩」之前把這件事給辦了,則應該是正當其時。

    只是今天子何時會崩?荀貞只知道應該是過不了太久了,只是具體的時間他卻不知道。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時刻暗中關注京都的局勢,結合他後世之所知,以希望能從蛛絲馬跡中判斷出今天子崩的時間。

    為了能及時地做出判斷,荀貞一面與袁紹、何顒等勤加通信,一面密令荀攸,叫他選了幾個人,去洛陽收集情報。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8
82 光陰似苒流如箭

    快到六月,連日大雨不息。

    魏郡境內的河水不少,昔年戰國時西門豹治鄴,便在鄴這個地方治理過漳水,修築了早期的水利工程,對魏郡的農業開發功莫大焉。

    要搞農業就離不開水利,荀貞對水利這一塊兒也是很重視的。

    他上任魏郡之後,雖然去年時府庫空虛,卻也專門撥給郡府裡水曹了不少錢糧,命他們務必要整頓水利,該修繕的水渠就修繕,該重築的河堤就重築,因為有了去年的這些命令,郡府裡的水曹辦得也不錯,所以今年雖然遇到了大雨,河水都還沒有出現決堤的現象。

    不過雖然還沒有出現決堤的現象,做為一郡之太守,荀貞對此卻是需要高度重視的。

    他今年二月才剛轉正,這個時候,郡裡是絕不能出現什麼問題的,一旦出現問題,就會給他的敵人以把柄,比如趙忠,巴不得他出問題,故此,儘管「滅趙」一事已經算是正式提到了日程上,但面對這場大雨,他卻也不得不暫將滅趙一事放下,把全部的精力投到了防汛上。

    他不但連下命令,命各縣的縣令長時刻注意汛情,並特地令荀攸代表他,巡視沿河諸縣,又令許仲等軍中諸人做好時刻出營救水患的準備,如果有地方出現汛情,那麼部隊一定要在第一時間趕到。

    有了他的這萬全之預備,雖然大雨連著下了多日,倒是沒有出現嚴重的汛情。

    但汛情雖然沒有出現,卻還有一件需要高度重視的事情。

    那就是麥田裡的麥子。

    五月底、六月初,不少縣鄉的麥子都已經收割完了,但有的地方還沒有收割完成,連日大雨,如果不能把積水及時地清理出去,那麼尚未收割的麥子好會出現被淹沒的問題。

    荀貞不等雨停,即令郡勸農掾以及郡戶曹的掾史吏員們全部下到各縣,督促各縣進行排澇工作,給出的命令和要求是:一株麥子也不能出現問題。

    在他的強力重視、監督下,各縣的排澇工作進行得不錯。

    如果這個時候從空中鳥瞰,會發現遍佈不少縣鄉的田野上,到處都是冒著傾盆大雨在進行排澇的農人、吏人。

    有付出就有收穫,在荀貞高度的重視和安排下,連續多日的大雨不但沒有損壞河堤,沒有出現水患,而且各縣麥田的排澇工作也進展得很順利,沒有出現任何麻煩,雖然不至於真正地做到「一株麥子也不能出現問題」,但至少全局上來說,保證了今年的夏收將會有個好成績。

    滂沱的大雨接連下到六月初,雨尚未停,一樁奇聞從洛陽傳來。

    卻是:洛陽民生男,兩頭共身。

    這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奇聞了,之前就有過類似的奇聞,也是發生在洛陽,也是一個人生了一個孩子,長了兩個腦袋。

    今年又出現了這種事情。

    這種事情在荀貞看來,是遺傳上的一個變異,用醫學是可以解釋的,但在當下之人看來,卻是一種不太好的預兆。什麼是一身兩頭?這豈不是在說將會天有二日麼?

    頭,又叫元,所謂「元首」,放到人身上來說就是首級,放到國家來說就是天子。洛陽是什麼地方?帝國的都城。在帝國的都城接連出現「一身兩頭」的嬰兒,這是上天在暗示什麼麼?

    天下人聞之,無不狐疑。

    便是如荀攸、程嘉這樣的智謀之士,在聽說了這件事後,私下裡亦不免唉聲嘆氣,為帝國的將來發愁。

    好像是為了印證「天將有二日」,便在洛陽民生子、一身二頭這個消息傳到魏郡不久,又聞漁陽人張純與同郡張舉舉兵反叛,攻殺右北平太守劉政、遼東太守楊終和護烏桓校尉公綦稠等,張舉自稱天子,寇幽、冀二州。

    之前有張角自號「天公將軍」,「天公」實際上就是皇帝的代稱,現又有張舉自稱天子,這不就是「天有二日」麼?

    望著堂外陰霾的天空,如注的大雨,不但荀貞,荀攸、程嘉諸人也感到大漢的天下風雨飄搖。

    張角之亂方平,邊章、韓遂之亂尚未平息,馬騰又起來生亂,現而今張純、張舉又舉兵叛亂,而在冀州境內,張飛燕的勢力越來越不可抑制,聽說在青、兗、豫,又有黃巾的餘部在活動,而在江南之地,亦是盜賊群起,其中不乏擁兵上萬的大賊,這大漢的天下怕是要出大亂子了。

    大雨連下了十餘天,漸漸停下。

    雨水一停,酷熱襲來。

    接連出現百姓中暑,乃至老人被熱死的事情,剛忙完防汛、排澇,還沒來得及休息幾天,荀貞又不得不開始為「過暑」之事忙碌,他接連派人去各縣,監督諸縣照顧地方百姓消暑。

    兩漢的太守權力極大,權力大就意味著責任重。

    軍事、政事、民事,事無鉅細,每一件都得去管。說實話,荀貞在魏郡雖然才待了一年多,但在能力上卻有了一個極大的提高,便連他自己也自覺比以前強了很多。

    夏收過了是夏種,夏種過了是秋收。

    一樁事挨著一樁事。

    很快,入了九月,又到秋收時節。

    有了去年和今年上半年的發展、經驗,今年的秋收情況很好,不管是各縣的秋收,還是屯田的成績,都要比去年、甚至比今年夏收時好。郡府的府庫裡出現了充盈,不止把去年借的糧食都還上了,而且有了充足的錢糧來辦理政事、民事,來給吏員發俸,並且軍糧也充足了,養幾千義從不再是壓力。

    魏郡的糧食有了盈餘,別地的糧食卻有的出現了不足,如趙國。

    趙國今年的收成就不好,這其中有五月底、六月初時那場大雨的緣故,也有去年上任的那位趙相辦事不力的原因,剛好和魏郡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荀貞離開趙國的時候,因為他已經平定了趙國的諸股大賊,所以當時趙國的情況要比魏郡好得多,去年趙國還賣過鐵器給魏郡,並支援魏郡了一些糧食,而今年,卻反了過來,趙國的情況反不如魏郡了。

    去年是荀貞寫信給戲志才,請求趙國的幫助,今年則變成了戲志才寫信給荀貞,請求魏郡的援助。

    天下州郡之間,尤其是鄰近的郡國之間,一郡有難,別郡相助,這是從春秋戰國時就有的傳統,何況趙國是荀貞的故任之地,去年趙國也幫了荀貞很大的忙,加上又是戲志才出面求助,這個忙,荀貞是肯定要幫的,所以他依足戲志才提出的數目,命人押送糧車,絡繹運去趙國。

    九月丁酉這一天,朝廷傳來旨意,令天下繫囚罪未決,入縑贖。

    這是朝廷的大赦了。

    荀貞很慶幸悶殺了李鵠,要不然這個時候可能就得把他給放出來了。

    只是有一點可惜,朝廷這次赦免的只是「天下繫囚罪未決」的,也就是在押的犯人,卻不包括「亡命」的在內,也就是如許仲、典韋這種被通緝的罪犯不在其中,所以他兩人不能借此脫罪,恢復原本的身份。

    不過許仲、典韋兩人現在脫不脫罪也無所謂了。

    他兩人脫罪又能如何?特別是許仲,許仲臉上有傷,依兩漢的吏律,臉上有傷者不能為吏,那麼他即使脫罪了,荀貞也不能安排他出仕為吏,一樣還得待在軍中。

    而對許仲、典韋來說,他兩人對荀貞忠心耿耿,能不能脫罪現在也都不重要。

    他兩人雖是被通緝之身,可過的日子,別說比流亡江湖的逃犯了,便是比尋常的吏員也要好得多,一個手握數千精兵,起坐有威,一個侍從荀貞左右,無人敢小看之,既已有了這等的身份地位,脫不脫罪真是無關緊要了。

    不止北州叛亂不定,江南也是反事不斷。

    十月中,孫堅被拜為長沙太守。

    孫堅原本是在故太尉張溫的軍中參軍事,後來回到洛陽被拜為了議郎,在洛陽待了些時日,終於再次獲得陞遷,出任二千石太守。

    朝廷之所以拜他為長沙太守,卻是有緣故的。

    因為長沙郡出現了一股大賊。

    就在今年早些時候,長沙人區星反叛,自稱將軍,聚眾一萬多人,攻圍城邑,州郡不能治。孫堅能征善戰,有知兵勇武之名,且又是南方人,所以朝廷任命他為長沙太守,前往剿滅。

    要說起來,當年跟著皇甫嵩、朱俊討黃巾,孫堅立下的功勞不但不比荀貞、傅燮、曹操小,而且比曹操立下的功勞還要大得多,——曹操那會兒純粹是去鍍金的,在潁川晃了一晃就高昇沛國相了,而孫堅卻因為寒士出身之故,直到現在才繼曹操、傅燮、荀貞之後得為二千石。

    但凡能做出點成就的人,能力、運氣缺一不可。

    孫堅是有能力的,也是有運氣的。

    他的第一個運氣是和朱俊是老鄉,搭上了討黃巾這條大船。

    他的第二個運氣是張溫與朱俊的交情不錯,當年朱俊討南陽黃巾,兩月未下,於是朝廷有議征還朱俊,便是因為時任司空的張溫的反對而才事不成,也因此才有了張溫在討邊章、韓遂時,特意任用孫堅為參軍,這使得孫堅又獲得了一些軍功,得以在回到洛陽後被拜為議郎。

    他的第三個運氣自然就是在他拜為議郎後沒有太久,長沙出現了賊亂,如果不是長沙出現了賊亂,而是青、兗、冀、豫這些北州的郡國出現了賊亂,朝廷是絕不會想起來拜孫堅去當太守的,孫堅是南方人,也只有南方出現了賊亂,才會輪到他去當太守。

    這個消息傳到魏郡,荀貞倒是為此頗為喜悅。

    說句實話,荀貞和袁紹、曹操、何顒這些人的關係現在雖然處得不錯,可到底比不上他們的底蘊,特別是「滅趙」這件事還沒有干,在他們面前,荀貞不管情願不情願,都是矮了他們一頭,可與孫堅之間就不同了,客觀地說,他與孫堅兩個人是孫堅矮他了一頭,所以孫堅現在能夠得以出任郡國二千石,對荀貞來說,也是在政治上多了一個有份量的盟友。

    不但政治上多了一個盟友,往深層次裡說,也多了一條退路。

    如果「滅鄴縣趙家」這事兒出了岔子,荀貞肯定不會坐以待斃,是要逃亡的,那麼逃哪兒去?放到孫堅出為長沙太守前,可以由袁紹、曹操、何顒等人給他安排個去處,他也可以隱姓藏名,逃遁入山河之間,現今有了孫堅出任長沙太守,他就可以直奔長沙郡去了。

    在得到這個消息的當天,荀貞親筆寫了一封道賀之信,又精選了十副鎧甲、五副馬鎧,命人立刻給孫堅送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8
83 光陰似苒流如箭(下)

    孫堅被拜為長沙太守後不久,鐘繇又有信來,說他被朝廷外放為了陽陵令。

    鐘繇本是尚書郎,這是一個品秩雖然較低,但實權很重的職務,加上鐘繇出身潁川士族,因此得以被外放為陽陵之令不足為奇。

    陽陵是前漢景帝的陵墓,因是在當時的弋陽縣修築的,故名陽陵,在長安附近。

    兩漢皇帝陵的周邊通常都有縣邑,陽陵縣便是其一,人口不少,萬戶以上,故設「令」而不設「長」。陵邑的令不是一般人就能做的,大多選擇有名望、聲譽好的人來擔任,本朝名將「涼州三明」之一的段颎早年就做過陽陵令。

    要放到過去來說,這是一個美差,有了這段資歷,日後的陞遷大約會順暢許多,奈何現而今關中叛亂不定,這卻就不是美差了。

    荀貞給鐘繇回信,勸他不如不要去上任,乾脆稱病不去就是了。

    兩漢的吏員在面對朝廷的任用時,有很大的自主權,不合心意的任用完全可以拒絕,當然,也不能硬邦邦地直接說:「我不接受任命」,可以換個婉轉點的辦法,比如稱病。

    朝廷對此通常是默許的態度,而且還不會影響到該吏日後的前途。

    以鐘繇「尚書郎」任上成績優異的履歷,他如果不去陽陵上任,那麼用不了太久,他大約就能得到更好的任用。

    不過鐘繇卻不是遇難而退的性格,他正當盛年,又逢國家賊亂,正是雄心壯志的時候,荀貞料來他是不會接受自己的建議的,果然不錯,信寄走七八天後,鐘繇的回信送到,卻是他已經在去陽陵上任的路上了。

    鐘繇和荀貞是「同郡人」,並且他兩人曾經同在潁川郡朝為吏,私交不錯,碰上這種事情,荀貞當然不能坐視,當即令許仲從義從中挑出數十精勇可靠的潁川人,命他們立刻出郡,追趕鐘繇,一來保護鐘繇路上安全,再一個萬一陽陵遭賊,也可扈衛鐘繇的周全。

    這卻是與贈送鎧甲、馬鎧給孫堅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點付出雖然不大,但勝在情深意切,待到日後,想來必是能得到回報的。

    辦完了這件事,十月底,在陰修的信中聽聞郭圖被拜為郎官。

    陰修任潁川太守時,荀貞和郭圖皆在他府中為吏,故此,在與荀貞的通信中他提到了此事。

    郭圖是早就想噹啷官的了,昔年荀貞和他同在陰修府中為吏時,他是上計吏,當時就一門心思地想找機會能夠入仕朝中為郎官。

    三署郎和郡縣掾吏不同,郡縣掾吏即便做到第一,也只是千千萬萬的郡縣掾吏之一而已,三署郎卻是朝官,是朝廷的後備官吏,一為三署郎,身價比孝廉還要值錢。

    地方郡縣如果出現吏職缺額的時候,三署郎是最優先補任的,只有在三署郎裡沒有合適人選之時,朝廷才會考慮從諸如過去的「故吏」、或者茂材、又或者孝廉等等們中間選用任命。

    所以,對有志於仕途的士子來說,三署郎是求之不得的美任。

    郭圖早就盼望著能被入選三署為郎官,甚至為此,當時在潁川的時候他不擇手段,現如今終於被除為三署郎,他這也算是如願以償了,想來他將來的仕途應該是較為通暢的了。

    不過,可惜的是,現在快到了天下之亂之時,郭圖能不能在大亂的局面出現前得到朝廷的進一步擢升卻還在兩可之間。

    不管怎麼說,能入三署為郎總是件好事,一則,有了三署郎的履歷在身,即使天下大亂了,也能得到地方諸侯勢力的高看一眼,二來,洛陽是士大夫、權貴匯聚之處,去到洛陽為郎官,也就有了更多的機會去交接權貴、名士,這對以後的發展也是有幫助的。

    荀貞隱約記得郭圖以後似乎是在袁紹手下當謀士的,也不知他與袁紹是早就相識,還是此次被拜為三署郎後在洛陽相識的?

    這些東西略微想想也就罷了。

    荀貞與郭圖雖然同在陰修府中為過吏,但他兩人不僅沒有什麼交情,而且郭圖對他還頗有敵視,現如今荀貞已貴為潁陰侯、二千石太守,郭圖卻剛剛被拜為三署郎,兩者之間的差距已不可以道里計了,既然郭圖和荀貞不對付,荀貞對郭圖的人品也不大看得上眼,那麼他自然也就不會像對孫堅、鐘繇那樣對待郭圖,沒有那個「屈尊紆貴」給郭圖寫信祝賀的心情。

    不知覺間,天氣漸漸轉寒,入了十一月。

    從夏收、夏種、再到秋收,魏郡郡內的情況雖然經歷了一些小波折,如夏季的暴雨、暑熱等等,但總體來說卻還是一帆風順。

    沒有了賊亂,荀貞又大力恢復農業、教育,魏郡的百姓倒也稱得上安居樂業,有幾次荀貞下縣巡視,還見到鄉、裡的尋常百姓人家居然能買了肉吃酒,要知,當下的經濟不發達,民間的尋常百姓連一日三餐都吃不上,還是二餐制,要想吃回肉很不容易,大多是在過年時節才會買點肉、沽點酒,打個牙祭,而就在遭遇了黃巾、於毒之亂後僅僅兩年不到,魏郡民間的尋常百姓卻居然又能吃上肉、喝上酒了,這可以說是對荀貞政績的最大褒揚。

    魏郡稱得上風調雨順、太太平平,魏郡之外的帝國大地上卻是醜聞迭出、烽煙不斷。

    說到醜聞,近月來最大的醜聞大概就應該是太尉崔烈罷,曹操之父大司農曹嵩被拜為太尉。

    崔烈出身涿郡崔氏,涿郡崔氏是北地名族,崔烈本人也名重北州,他在任太尉之前,曾經接替袁隗當過朝廷的司徒,也是三公之一,但他這個司徒卻不是憑聲望、資歷得來的,而是掏了五百萬錢買來的,這倒也罷了,問題是他現今被免了太尉之職,繼任他太尉一職的曹嵩的這個「太尉」卻也是買來的,大約是因為名望不足崔烈,家聲也遠不如涿郡崔氏,所以曹嵩掏得錢要比崔烈多得多,足足一億錢。雖說自今天子西園賣官以來,不少人都是掏了錢才登上的三公之位,可如崔烈、曹嵩這樣,前、後兩任都是掏了錢才混到三公的卻也不多見。

    朝廷昏暗至此,朝外的賊亂自然也就難以平息。

    像是為了呼應朝事的昏暗也似,得知曹嵩以一億錢買到太尉之位後,沒過多久,剛入十二月,就又聽聞休屠各胡再次叛亂。休屠胡人的叛亂不是頭一次了,但在北地烽煙四起的背景下,這又一次的叛亂無疑是雪上加霜。

    話說回來,這幾個月,接外郡賊亂的簡報,荀貞都接到麻木了,要一定說好消息,大約只有孫堅到任長沙後沒用太長時間就平定了區星之亂。孫堅不愧勇猛善戰之名,州郡不能平定的區星之亂,他到郡之後,親率將士、施設方略,只旬月之間就克破了區星等亂軍。

    而且他不但平定了區星之亂,而且還幫助鄰郡討定了賊軍。

    漢之故事,二千石無詔不得出境,連出境都不行,何況是帶兵出境?但孫堅生性猛鷙,又是輕俠出身,不像士人們那樣恪守制度,所以即使郡主簿勸他不要出境,他卻依然決定越界擊賊,對主簿說:「我沒有文德,只以征伐為功,越界征討,是為保全郡國,如因此獲罪,我無愧天下。」遂起兵馳奔,征討諸郡,相繼平定了零陵、桂陽諸郡的賊亂。

    這件事,說來是有違背朝廷制度的情況,可能會被獲罪,但卻也有收穫。

    收穫就是:能夠得到一些南州士人的讚譽。

    零陵、桂陽這些賊亂的郡縣裡的士人就不說了,肯定感激孫堅的相助,包括別的南部州郡的士人也會有感謝他的,別的不說,就比如吳郡陸氏,陸氏是吳郡的名族,後來出仕東吳的陸績就是出自此族,其族中出仕州郡者甚多,為二千石者有之,如廬江太守陸康,為千石令者有之,如陸康的一個侄子,是時正好為宜春令,宜春被賊兵攻伐,陸康的這個侄子向孫堅求救,孫堅就越境馳援,這個舉動顯然會得到陸氏的感激,——孫堅的兒子孫策後來為何能短短數年即坐有江東,固有其敢戰勇猛之故,卻也有孫堅給他留下的這些餘蔭之故。

    孫堅輕俠出身,最缺的就是在士人中的人脈,為了獲得南州士人的感激、讚譽,違反一下朝廷的制度又算得甚麼!

    更何況現今天下動盪,朝廷正用人之時,對能征善戰的將才求知若渴,料來輕易也不會處罰孫堅的。確然如此,孫堅在幹出了明目張膽違反朝廷規制的事情後,朝廷不但沒有責罰他,還錄他自從討黃巾以來的所有功勞,拜他為了烏程侯。

    消息傳到魏郡,荀貞雖為孫堅歡喜,卻也不得不暗下里感嘆。

    他對荀攸、程嘉等人說道:「國之大事,唯祀與戎,自古征伐出天子,二千石無詔而領兵出境,征伐鄰郡,此朝廷大忌,文台為此,朝廷非但不責之,反拜為侯,何異飲鴆止渴,自棄重器!從此以後,朝廷威嚴,恐不復存。」

    時入中平五年,更多的壞消息接踵而來。

    正月,休屠各胡寇西河,殺郡守邢紀。

    二月,有星孛於紫宮。黃巾餘部郭太等起於西河白波谷,寇太原、河東。冀州、關內,太行山南北的兩股大賊「黑山」、「白波」至此悉數登場。

    三月,休屠各胡之亂愈演愈烈,攻殺並州刺史張懿,遂與南匈奴左部胡合,殺其單于。

    四月起,各地的黃巾餘部相繼而起,先是汝南葛陂黃巾攻沒郡縣,隨之到六月,益州黃巾攻殺刺史郗儉,其渠帥馬相自稱天子,又寇巴郡,殺其郡守,幸賴益州從事賈龍擊討,斬之。

    這一年的六月,又是多地降下暴雨,郡國七大水。

    洪水滔天、風雨之飄揚中,漢室走到了中平五年的八月。

    這一月,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8
84 誅趙家者在今日

    洪水滔天、風雨之飄揚中,漢室走到了中平五年的八月。

    這一月,朝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件大事就是朝廷設立了西園八校尉。

    西園八校尉的設立,表面上來看是因為當今天下動盪,賊兵四起,連京畿之地都時聞賊患,今年初,太行山西麓又興起了黃巾的餘部「白波軍」,威逼司隸校尉部,故而朝廷設立八校尉,以此來增強洛陽的防禦,但從更深層次來看,八校尉的設立卻是改變了洛陽的軍事格局。

    前漢的時候,京都長安的戍衛軍主要是南軍與北軍,入到本朝之後,光武帝精兵簡政,不但減、省地方州郡的駐軍,而且大力壓縮京都的禁軍,最終形成了以「北軍五校」為主的戍衛部隊,在禁軍的人數上遠比前漢要少,即便加上諸如虎賁中郎將所屬的虎賁與羽林、執金吾屬下的緹騎與持戟、衛尉所領的南宮衛士與北宮衛士等,以及掌洛陽十二城門的城門校尉所部,整個兒加到一塊兒,本朝的京都戍衛部隊也只不過只有一萬兩三千人左右。

    現而今,朝廷增設了西園八校尉,雖然荀貞只是從簡報上知道了此事,尚不清楚西園八校尉所統的具體兵馬數額,但以「北軍五校」各校尉所統之兵力推測,這西園八個校尉所統之總兵力怎麼也得在六千步騎上下,——「北軍五校」中的屯騎、越騎、步兵、射聲四校尉皆「領士七百人」,長水校尉所領較多,千騎上下,以此推之,即便西園八校尉各自所統之兵力皆為七百人,加到一塊兒也有五千六百步騎,前漢時長安的禁軍最盛時約有十萬步騎,而本朝總共只有萬餘人,原本的萬餘禁軍之外,忽然多出了五六千步騎,幾乎相當於原本禁軍的一半還多了,可以想見,西園八校尉的設立,對洛陽舊有的軍事力量格局必會造成巨大的衝擊。

    軍事是政治的延續,此前之所以會出現黨錮之禍,歸根結底,便是因為士人對洛陽的武裝力量掌控不力,在軍事上被宦官集團壓了一頭,所以才有竇武、陳蕃等人之死,才會有第一次黨錮的出現,士人在這方面也是吸取了教訓的,——袁紹出仕之後,第一個得到的朝廷職務是侍御史,經過短暫地過渡,他馬上就被陞遷為虎賁中郎將,可見他對兵權是非常看重的。

    既然士人吸取了教訓,袁紹也非常地看重兵權,那麼在西園八校尉的人選上,袁紹自然要聯絡朝中的盟友,為士人爭取最大的利益。

    如果能把這一支新設的六千步騎上下的部隊掌握在手中,至少士人們就不用太擔憂宦官集團會再次利用軍事打擊來摧毀他們了。

    只是,袁紹能夠看到這一點,宦官集團自然也能夠看到這一點。

    所以,荀貞儘管遠離朝堂,不知西園八個校尉的人選是怎麼出來的,但只從名單上卻就能夠看出,必是經過了一番士大夫與宦官的激烈角逐。

    八個校尉裡,既有蹇碩、馮芳這樣的宦官集團之重鎮,也有袁紹、曹操這樣的士人集團之干將,不過,雖說袁紹、曹操等人得以躋身入八校尉之列,在這場角逐中,最後的贏家卻不是士人,而還是宦官。

    因為八校尉中最重要的職務——上軍校尉,被蹇碩得到了。

    上軍校尉,顧名思義,是八校尉中的第一位,總管各軍,餘下的七個校尉都得聽命於他,蹇碩深得今天子之信用,本身壯健有武略,因此被今天子親自任命為此職,——「雖大將軍亦領屬焉」,即使大將軍何進,也得聽受他的命令。

    說及曹操,他雖然前時鬧情緒,不肯接受朝廷的任命,沒有去東郡上任當太守,可這一有了西園八校尉這等實權差事,他卻是毫不費勁地就登列其中了,不用說,這肯定是他父親曹嵩給他運作的功勞,曹嵩既是宦官之後,又是天子面前的紅人,去年剛拿了一億錢買了個太尉之位,就衝他的家世、他出的這份錢數,宮中的宦官和今天子也得給他個面子,給曹操一個校尉之職,而且這個校尉還不低,僅在上軍校尉蹇碩、中軍校尉袁紹和下軍校尉鮑鴻之下,位列八校尉之第四,是為典軍校尉。

    荀貞看完簡報,遞給在側的荀攸。

    荀攸看完,嘆了口氣,將之放到一邊。

    荀貞問道:「公達緣何慨嘆?」

    「朝廷設西園八校尉,以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袁本初以下,皆歸其節制,便連大將軍亦得聽受其命。……君侯,宦者之勢,更勝於前了啊!」

    荀貞聽絃歌而知雅意,笑道:「公達可是在為我擔憂?」

    宦官的勢力更勝於前,這句話的潛台詞自然就是:如果誅滅了鄴縣趙家,荀貞將要面臨的風險怕是會比以前還要大了。

    荀攸默然片刻。

    荀攸熟悉荀貞,也知道荀貞是個一旦做出決定就輕易不會再做更改的人,更何況「誅趙」這件事荀貞謀劃了這麼久,時至今日,鄴縣趙家違法亂紀的罪證也收集得差不多了,而且如宣康、陳到、欒固等人也都已知此事,料來荀貞是絕不會放棄的,所以他也乾脆放棄了勸說荀貞的打算,笑道:「君侯所謀者,大事也。自古謀大事者不能惜身,攸雖鄙陋,亦知此理。」

    「公達,大丈夫當有所為,有所不為!正因為如今閹宦之勢更勝往昔,所以我才更要誅滅趙家!我如不為此,則天下士人之氣何以復振?」

    荀貞嘴上說得慷慨,心中卻是惋惜。

    不是為他自己惋惜,而是為袁紹、何進惋惜。

    穿越之前,他不明白何進、袁紹為何要召董卓等各路兵馬入京,但現在,隨著對朝廷局勢、洛陽局勢的越來越瞭解,他卻是明白了何進、袁紹為何會不約而同地不肯聽從別人之勸諫、執意要召董卓等兵馬入京的主要緣故了。

    有竇武、陳蕃身死兵中的前車之鑑,何進、袁紹在謀誅宦官的時候,當然首先會考慮到軍事力量,京都的禁軍本來就大多被掌控在宦官的手中,好容易朝廷新設西園八校尉,可這一支新設的武裝力量卻又被宦官拿去了,這麼個情況下,政敵手中的軍事力量越來越多,而自家卻越來越處下風,那麼為了不重蹈竇武、陳蕃的後轍,只有從外召兵入京。

    換個角度想一想,設若這一次袁紹能夠得到西園八校尉的兵權,如果袁紹當上了上軍校尉,那麼有了這五六千生力軍在手,也許在謀誅宦官的時候,袁紹就不會執意要召喚外兵了。

    不過,袁紹也許不會再召外兵,何進卻就說不定了。

    何進和袁紹雖是盟友,然而一個是外戚,一個是士人,兩個人在政治利益上也是有矛盾的,只不過在面對宦官時,他兩人在政治利益上的矛盾變成了次要矛盾,可一旦袁紹掌握到了足夠的兵力,他兩人的矛盾卻極有可能會浮出水面,那麼這個情況下,袁紹不會再召外兵,何進為了抗衡袁紹,卻說不定還會堅持召外兵,也即主要是由董卓、丁原這些非士人出身的武人所統之部隊入京。

    總而言之,漢室已然老朽,隻手難以回天,就算出現小小的變動,最終料來也是難以改變董卓入京亂政的結局。

    荀貞推演過很多回,除非何進、袁紹精誠合作,同時他兩人掌握到足夠的兵權,只有這樣,才大概不會有董卓入京之情況的出現。

    可這明顯是不可能的。

    要怪只能怪何進、袁紹各有政治利益,要怪只能怪何進、袁紹都沒有認識到董卓的危害性。

    事實上,現在就算是把荀貞放到何進或者袁紹的位置上,他也想不出破解這個局面的辦法,不錯,他可以和對方精誠合作,可問題是對方有著對方的政治利益,對方卻絕對不會和他精誠合作。

    可以這麼說,在西園八校尉設立之前,如欲誅宦,袁紹、何進到最後已經必然會走上召外兵入京的路,在西園八校尉設立之後,他兩人更會走上這條路了。

    歷史固然是有偶然,但在大勢面前,在個人之力不足以改勢之前,更多的卻是必然。

    荀攸見荀貞面帶思索之色,問道:「君侯,在想什麼?」

    荀貞不能把對歷史的推演告訴他,回答說道:「我在想,鄴縣趙家的罪證收集得足夠了,什麼時候動手最好?」

    荀攸不知道歷史的走向,對此沒有什麼好的建議,在他看來,既然罪證收集夠了,那麼早晚動手都可以。

    荀貞心道:「我記得西園八校尉設立後不久,今天子就崩了,隨後便是袁本初誅宦。只是,雖然在印象中,西園八校尉的設立和袁本初誅宦之中的間隔時間不是很長,卻記不得到底是多久,我是在今年底前動手,還是等到明年再說?」

    今年動手似乎有點早,看現在的局勢,今天子今年怎麼也是崩不了,袁紹今年也肯定是誅不了宦的,明年年中前後動手應該最是合宜,不早、也不晚,既不影響揚名海內,也不會因為逃亡江湖太久而失去太多的實力,能夠得到最大的利益。

    如果說推演京都局面得出的結論是荀貞認識到了歷史的必然性,那麼緊接著發生的一件事卻讓荀貞認識到了歷史的偶然性。

    八月底,荀貞接到了一封信,信是冀州刺史王芬寫來的。

    荀貞初時以為只是一封尋常的私信。

    他與王芬同為士人,王芬又是黨人的領袖之一,是他的前輩,在討擊張牛角、張飛燕之戰中,他二人也算是有過一段交情,所以平時時有書信來往。

    但在看過了信的內容之後,荀貞卻是大驚失色,急把荀攸、程嘉召來,把王芬的信出示給他兩人看,說道:「方伯必敗。族趙家者,在今日也!」

    ——

    1,東漢的京都戍衛部隊。

    漢魏之際的王朗曾在給魏文帝的上書中提到:「舊時虎賁、羽林、五營兵及衛士併合,雖且萬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8
85 風捲雷動誅鄴趙(一)

    荀攸、程嘉看過王芬的信,兩人相顧驚愕。

    程嘉說道:「夫廢立之事,伊、霍之所難,伊尹據宰臣之勢,霍光受託國之任,俱國家重臣也,朝野敬賴,是故計從事立,而今無伊、霍之位勢,卻欲以區區數人之力,謀廢二十餘年安位之天子,此必無成!方伯素有大名於天下,卻怎麼行此荒謬之事?」一臉的不可思議。

    荀攸的性子比程嘉厚道,再怎麼說,王芬也是黨人、士人的前輩、領袖,他雖然和程嘉一樣,對王芬信中所提議的內容不以為然,卻也雅不願評斥王芬,所以他只是苦笑而已。

    話說回來,也難怪程嘉毫不客氣地評斥王芬「荒謬」。

    王芬在信裡,卻是向荀貞提出了一個「不可能實現」的提議,他想廢掉今天子,改立合肥侯為天子,因為知道荀貞和宦官們不對付,所以想拉荀貞入夥兒。王芬是八廚之一,天下有名,這麼一個黨人的前輩、領袖,卻提出這麼一個不靠譜的提議,亦難怪程嘉評斥、荀攸苦笑。

    事實上,荀貞不知道的是,他並不是王芬第一個寫信的對象。

    早在數月前,曹操還「養病」在家,沒有去洛陽當西園八校尉裡的典軍校尉的時候,王芬就給曹操寫去了一封幾乎是一模一樣內容的信。

    曹操的反應和荀貞、程嘉、荀攸一樣,既是驚訝,又是好笑,另外再加上一點兒不可置信。廢立天子這種事,連伊尹、霍光這等的國家重臣都不好幹,王芬算什麼?一個六百石的州刺史,要人沒人、要兵沒兵,居然就敢想效仿伊尹、霍光,實在太過令人瞠目結舌。

    曹操何等人也?當然不肯陪他一塊兒送死,不過王芬名氣很大,而且參與此事的人中有許攸,許攸和曹操是很早就相識的老朋友了,——王芬之所以會寫信給曹操,拉曹操入夥兒,其中就有許攸的「推薦之功」,故此,曹操卻也不能「見死不救」,於是非常誠懇地寫了一封長信回給王芬,在信中給王芬指出:你們是比不上伊尹、霍光的,這件事兒你們是干不成的。

    要說曹操也夠朋友了,這等臣子私下商量廢立天子的事情,一旦暴露,就是抄家滅族的大罪,換個旁人,即使不舉報王芬,卻也立刻會和王芬撇清關係,別說回信了,恐怕連交情都要從此斷掉了,以免被牽連其中,可曹操卻冒著這樣大的風險,回了封信給王芬,確是是非常夠「義氣」的。

    奈何王芬這個人,性疏不武,從此前荀貞討張牛角、張飛燕一戰中,就可看出王芬沒有什麼才能,他之所以能「有大名於天下」,不是因為他本身的能力,而是因為他家裡有錢,他能「仗義疏財」,所謂黨人的「八廚」,這個「廚」本就是指「能以財救人」,換句話說,王芬其實就是個士人裡的大財主,別說與黨人的「八俊」相比,就是與同樣名列「八廚」的度尚、張邈相比,他的才能也是不及的,故此說,他的德操雖不錯,可見識與能力卻就有限了,因而在得了曹操的回信後,王芬依然不死心,他又寫信給平原人陶丘洪,邀陶丘洪「共襄大事」。

    陶丘洪是平原名士,早年與孔融、陳留邊讓齊名,並稱俊秀,王芬之所以會在被曹操拒絕之後給他寫信,也是受了許攸的推薦,許攸有輕俠氣,交往的朋友很多,與陶丘洪的關係不錯,而且陶丘洪與襄楷是同郡人,襄楷也瞭解他,因而王芬又想拉他入夥兒。

    ——襄楷是當今有名的術士,亦平原人,這次王芬起意廢立天子,便是因為襄楷的一句話。早年,黨人「三君」之一的陳蕃為太尉時曾舉襄楷為「方正」,襄楷雖然沒有應就,但與陳蕃也算是有了「師生」之誼,因而與陳蕃的兒子陳逸來往甚密,他兩人前些月結伴來到冀州,造詣王芬,在席間談話時,襄楷說了一句「天文不利宦者,黃門、常侍真族滅矣」,陳逸、王芬聞言大喜,王芬慨然說道:「若然者,芬願驅除。」於是與許攸等結謀,乃有此謀舉。

    陶丘洪雖名士,見識卻遠不如曹操,接到王芬的信後就打算啟程去冀州入夥兒,幸好王芬同時還給華歆寫了封信,華歆也是平原人,與陶丘洪齊名郡中,馬上阻止了陶丘洪,對陶丘洪說:「廢立之事,伊、霍所難,王芬性疏不武,此必無成而禍將及族,你我不能去!」陶丘洪聽了華歆的勸阻,這才沒有來冀州。

    說來也是挺巧,王芬聯絡的這三人,除了陶丘洪,曹操與華歆皆是荀貞的熟人。曹操不必說,與荀貞經常有書信來往,而華歆雖然只是早年與荀貞在潁川有過數面之緣,可華歆當時是專門去潁川師事陳寔的,所以後來當荀貞步步高陞之後,他兩人也時有一些來往的書信。

    王芬寫了這幾封信,曹操、陶丘洪、華歆,沒有一個肯入夥兒的,因此他便想起了荀貞。

    荀貞知兵善戰,坐擁數千精兵義從,前從皇甫嵩討張角兄弟,部曲辛璦逼死張角,後平定趙國賊亂,又擊退張飛燕,復兵不刃血地剿定魏郡於毒,在鉅鹿、趙、魏諸地稱得上威名赫赫,最重要的是,他與宦官也不對付,兩次黨錮中,潁川荀氏也是吃了很大的虧的,那麼,如果荀貞肯幫助王芬,或許登高一呼,至少便能做到趙、魏影從,——荀貞做過趙國中尉,現又是魏郡太守,在此兩地威望很高,王芬自認為就算曹操等不肯參與,但如果能把荀貞拉入夥兒中,有了荀貞這個「豪傑之士」參與,那麼他的這個「廢立之事」也就足能成功了。

    但是廢立之事豈是輕易能做的?

    程嘉看出來了,曹操看出來了,華歆也看出來了,以王芬的威望、權勢,他是壓根就不能與伊尹、霍光相比的,這件事他也是肯定做不成的。

    荀貞自然也看出來了,故此看過他的信後,當時就大驚,說道:「方伯必敗。族趙家者,在今日也!」

    話說回來,王芬固然是難以成事,可王芬敗不敗,與誅滅鄴縣趙氏有何關係?

    卻是因為:

    首先,王芬這件事肯定做不成,那麼其次,做不成就有洩露的可能,那麼再次,如果洩露,荀貞收到其信這件事就極有可能會被暴露出去,而一旦暴露出去,荀貞即使可以因為沒有參與其中而免去死罪,以趙忠對他的不滿程度而言,卻也難逃朝廷的追究責罰,別的不說,魏郡太守肯定是當不成了,說不定還會被削去侯爵,「潁陰侯」削不削無所謂,可魏郡太守要是當不成,「誅趙」這件事顯然也就只能放棄,沒法兒幹了。

    所以,荀貞一接到信,就明白「誅鄴縣趙」就在今日了。

    話又再說回來,荀貞既然知道王芬是必要敗的,何不乾脆把他賣掉?索性向朝廷舉報之,豈不是最好的選擇?不但可保不受牽累,而且還會因此立功。

    只是可惜,就當下的士風和輿論主流看之,「舉報」這種事兒是萬萬不能做的,即使牽涉到「謀反」,即使王芬的此謀是「大逆不道」,也不能舉報他。

    不錯,如果舉報了王芬,荀貞肯定能得到朝廷的獎勵,可王芬是黨人的前輩、領袖,「八廚」之一,有大名於天下,而且他這次謀搞「廢立」是為了「消滅宦官」,在士人看來,只要和宦官不對付,那麼就是「政治正確」,荀貞若將他舉報,荀貞的名聲就算徹底壞掉了。

    豈不見曹操、華歆、陶丘洪雖然先後拒絕了王芬的提議,可他三人之中,卻也沒有一人去檢舉揭發王芬,所為何故?便是因為怕壞了名聲。

    由此卻也可以看出,當今士人與宦官間的矛盾實已到了完全不可調和的地步,即便是謀反這樣的不道之罪,只要和誅宦聯繫到一起,士人也可以包庇之、隱藏之。

    再聯繫到早年討黃巾時北州名士閻忠勸皇甫嵩謀反,又可從中看出,幾十年地被打壓之下,幾十年的積怨之下,漢家天子在不少的士人眼中亦早已是威儀不在了。

    皇甫嵩拒絕閻忠的緣故不必多說了,曹操、華歆拒絕王芬,他二人不約而同說到的是「廢立之事,伊、霍所難」,指出的是難度,不肯參與是因為知道這事兒辦不成,而非是因為名教綱常,要知,曹操是大貴族子弟、華歆是儒徒名士,「君君臣臣」這樣的綱常禮教本應是他兩人竭力維護的,可他兩人卻皆提都沒提,這在士人以「磨礪名節」為要的當代是極異常的。

    荀貞不知曹操、華歆拒絕王芬之事,也不知他兩人拒絕王芬的理由,如果他知道了,他肯定又會私下感嘆:四百年漢家天下,雖經中興,而今卻終於天厭漢德,帝國走向了衰微,亦難怪近年以來,反叛者自稱天子者層出不絕,亦難怪亂世一起,袁術、袁紹便皆有稱帝之志。

    荀貞對荀攸、程嘉說道:「『夫月滿則虧,物盛則衰,天地之常也』,閹宦盛極一時,今固將衰,而襄公矩天象之言卻不足以為憑,我料方伯此謀必難成,事如不成,恐會累及我等。因此,我以為,誅鄴縣趙當在今日!二卿以為如何?」

    荀攸、程嘉無奈地對視一眼,答道:「事已至此,也只有按君侯所言,及早動手誅鄴趙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9
86 風捲雷動誅鄴趙(二)

    對鄴縣趙家子弟、宗族、賓客違法亂紀的罪證,程嘉、荀攸在魏光等人的協助下已經收集得差不多了,不說「時機」問題,只從「證據是否充足」這方面來說,現在動手是完全可以的。

    雖然荀貞有點遺憾,覺得現在動手不是最好的「時機」,但也沒有辦法,誰叫王芬昏了頭,居然想幹謀反的「大事」?想幹謀反的「大事」倒也罷了,他還拉荀貞下水,荀貞這也可以叫做是「無妄之災」了。

    不過,在動手之前,還有兩件事要辦。

    一個是需得把許仲、邯鄲榮、審配、戲志才等人安排好,一個是需得把義從步騎安排好。

    在可以預見的未來,「滅趙」這事兒一旦做出,荀貞必是要逃亡江湖的,覆巢之下豈有完卵?荀貞這棵大樹都逃了,跟著他做事的程嘉、荀攸、欒固、霍光、霍衡、陳儀等「滅趙干將」,以及戲志才、邯鄲榮、審配等他的知交、「故吏」也都得早圖後路,以免遭到趙忠的瘋狂報復。

    事實上,如審配、邯鄲榮這樣的還好點,畢竟與戲志才、荀攸等比起來,他們和荀貞的關係不深,既非鄉黨,也非宗親,頂多也就稱得上一個「故吏」,而且也沒有太深地牽入到「滅趙」這件事裡,想來趙忠就算是想報復,也報復不到他們的頭上去,頂多他們的仕途會受到一些阻礙,至於身家性命,應是無礙的,——荀貞在趙國、在魏郡做了這麼多年的地方長吏,門下的「故吏」多了去了,趙忠即使在「喪心病狂」,也不可能把這些荀貞的故吏統統幹掉。

    可是,如荀攸、程嘉、霍光和將要「捕、滅鄴趙」中發揮主力作用的郡賊曹掾欒固、郡決曹掾霍衡、郡主記史陳儀等,以及劉備、宣康、陳到、許仲、江禽等等「荀黨」諸人,卻是一定要先為他們安排好退路的。

    荀貞對此是早有計畫。

    他傳下令去,把這些人分批召來。

    先召來的是審配、邯鄲榮。

    荀貞對審配說道:「我居貴郡數年,雖小有軍功而卻無一良政,不能安撫地方,愧對魏人。鄴縣趙家倚趙常侍之勢,侵凌百姓,久為魏人所苦,我欲將之繩之於法,此事卿早知之也。」

    自上次荀攸挑明了荀貞有滅趙之意後,審配一直頗懷矛盾,他為人剛烈忠義,不論從本分來說還是從立場來說,他既是荀貞的府吏,又是魏郡有名的士人,都應該積極支持荀貞的此舉,可趙忠權勢傾天,而他本人族大人眾,審氏一族俱在魏郡,一旦參與到此事中去,比照前兩次黨錮中的一些例子,他的宗族就可能會受到牽累,故此,他一直拿不定主意。

    好在,荀貞大約是瞭解他的為難,倒也一直沒有勉強他。

    今天忽然被荀貞召來,迎面便聽得荀貞這兩句話,審配何等聰明,頓時明白荀貞這是要對鄴縣趙家下手了,他急忙說道:「明公自謙太甚!自明公到郡,短短數年,賊亂消弭、百姓安居,怎麼能說『不能安撫地方,愧對魏人』呢?民間皆稱明公『神明賢德』!」

    「如於毒者,小賊也,如鄴縣趙家者,方為魏郡大賊!我坐視鄴趙跋扈、魚肉百姓多年而無一舉,此我之所以愧對魏人者也。」荀貞不再稱審配為「卿」,而是叫起了他的字,「正南……」又叫邯鄲榮的字,「公宰,……我已決意於近日動手,誅滅鄴趙了!」

    邯鄲榮、審配面面相覷。

    審配說道:「鄴趙固罪重,奈何趙常侍權傾朝野,深得天子信愛,……明公,滅鄴趙容易,事後如迎來趙常侍之怒,保身家性命恐不易。」

    「你說的這些,我早就考慮過了。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福禍避趨之?趙常侍縱權傾朝野,義之所在,我又有何懼?」

    「這……。」

    荀貞緩了下語氣,復又笑道:「當然了,我也不是迂腐之人,不會束手待斃。等誅滅了鄴趙之後,我自會掛印遠去,游遁江湖。以天下之大、山海之闊,趙常侍再得天子信愛,又能奈我何?……只是,我固可遠遁江湖、一走了之,正南,卿為我上計吏,郡人多知我信用卿,我走之後,只擔憂你會受到牽累,所以,我今日把你召來,卻是為了和你商量一件事。」

    「何事?」

    「我預備下個月便動手滅鄴趙,你可於近日掛印自辭。」

    所謂「掛印自辭」,自然就是讓審配自己辭職、離開郡府,這樣等下個月荀貞動手時,審配早已不在郡府,再怎麼追究也追究不到他的身上了。

    審配自被荀貞擢用以來,荀貞待他極厚。荀貞對他本就有知遇之恩,此時又替他體貼考慮,半點也不為難他,聞得荀貞此話,他胸中百感交集,熱血湧動,一句話在嘴邊脫口而出,他說道:「鄴縣趙氏為患郡縣,久為郡人痛恨,今明公欲誅之,是為魏郡士民,我審配雖然不才,不堪大用,然身為魏人,豈甘其後?我願從明公誅鄴趙!」

    荀貞哈哈一笑,說道「正南,我素知你重義輕死,乃魏地丈夫,如你是孤家寡人一個,即便你不肯參與此事也是不行的,但問題是你並非孤家寡人,你還有宗族,你族人眾多,如果因為此事而牽累到你的族人,卻是我之大過了,所以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還是按我說的辦吧。」

    聽了荀貞此話,審配的腦子也慢慢地冷靜了下來,他知道荀貞說的是對的,他一個人死不足惜,荀貞是他的舉主、是他的上吏,那麼他作為荀貞的下吏,臣為君死,為荀貞死了也不算什麼,可他的宗族、他的族人卻怎麼辦?他卻是不能置之不顧。

    這也正是他這些時日來,一直為之矛盾不決的,適才的熱血衝動過去,他沉默了下來。

    荀貞轉對邯鄲榮說道:「公宰,你也是一樣,我也知你是個重義之人,可你亦有宗族,而且你的父親還指望你重振家聲,所以你也離府歸鄉去吧。」說到這裡,荀貞嘆了口氣,說道,「我本來以為還有些時間,想著能再幫你一把,至不濟也給你在州中求一個從事之職,卻不料……,唉,因為別的緣故,我不得不將誅滅鄴趙一事提早發動,卻是愧對你之來投啊。」

    邯鄲榮感動不已。

    他雖然不知荀貞所說的「別的緣故」是什麼,但他知荀貞從不虛言,荀貞既然說想給他在州中求一個州從事之職,那麼這件事肯定就是有的了。

    想想過往,他一個「貪官之子」,要非荀貞,又豈能會在趙國一舉躍登成為中尉府裡的大吏?又豈能會得趙國孝廉?而在四處碰壁,不得不再來投奔荀貞時,荀貞對他一如既往,還是和以前一樣想著辦法來幫他,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他感動得眼眶都紅了。

    只是他和審配的情況差不多,也是有心和荀貞同做此事,奈何卻有宗族拖累,因此他說道:「誠如審君所言,趙氏權傾朝野,君侯誅趙,無論成敗,都必將招來後患,君侯何不三思?」

    「此事我早就做出決定了。」

    邯鄲榮不是個婆婆媽媽的人,他本來就熟悉荀貞的脾氣,知道荀貞雖然納諫如流,但一旦做出決定,輕易就不會再改變,故此聽了荀貞這麼說,他也就不再勸說了,乾脆地說道:「既然如此,那麼君侯就去做此大事吧,此事一成,君侯之名必天下傳知,只是君侯……,你擔憂我與審君的宗族,卻不擔憂君族麼?」

    「我已有安排。」

    荀貞的安排很簡單,在安排完審配、邯鄲榮等人後,他接著會安排義從步騎,他打算命許仲、江禽等帶著義從們歸鄉,有此數千精勇的義從,諒來足能保得宗族的安全了,——要知,荀貞誅殺鄴趙是有法可依的,他不是亂殺,是有大把罪證的,既然是依法辦事,那麼就不怕趙忠動用公權來整治荀氏,趙忠就算想報復,十之**也只能私下派刺客去,有了許仲等人在,多少個刺客也是不夠用的,估計這些刺客連潁陰的縣城都進不去。

    邯鄲榮也猜出了荀貞的安排,點頭說道:「君侯既然已經有了安排,那麼想來定是能保得宗族萬無一失了,我也就不多說了。……君侯,我邯鄲氏雖然僅僅是趙國的一個小姓,但卻也能護得住君侯周全的,待君侯事成之後,我在家中恭候君侯大駕。」

    荀貞笑了起來。

    誅滅鄴趙這件事,就算荀貞事後能逃得性命,前途卻也是必然要毀之一旦了,在這個時候,荀貞居然還能坦然從容地笑出來,這讓審配、邯鄲榮非常的佩服。審配、邯鄲榮做為沒有參與此事的一個聽眾已經震驚非常了,而荀貞做為當事人卻還能保持從容自若的風度,這實在不能不讓人敬佩,——這卻是因為審配、邯鄲榮不知荀貞能夠「預見」到歷史的走向。

    「待君侯事成之後,我在家中恭候君侯大駕」云云,邯鄲榮這句話的意思分明是呼應荀貞前邊所說的「遠遁江湖」,是在對荀貞說:誅鄴趙後,你如果沒地方可去,可以來我家中,我來隱藏你的蹤跡。

    邯鄲榮為了宗族,沒有辦法參與到這件事裡來,但他作為荀貞的故吏、「門生」,卻還是有勇氣、也有義務去保護荀貞的,他能說出這句話來,不論荀貞去不去邯鄲,他的心意都有了。

    荀貞倒是沒想到他會說出這句話來,小小驚訝了一下,不過臉上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現出了感動之容,他下到堂上,來到邯鄲榮的席前,握住他的手,說道:「有卿這一句話就足夠了!如果我真的到了山窮水盡、無路可去之步,說不得,還真得去投卿家門了!」

    邯鄲榮離席下拜,斬釘截鐵地說道:「君侯如來,榮不死,君侯便無恙!」

    誅鄴趙之後的逃亡去向,荀貞已有了目的地,便是長沙郡,去投孫堅。

    一來,長沙郡在南方,南北的風物、人情、環境多有不同,趙忠是北州人,在南方州郡的勢力不是很強。二則,孫堅與荀貞私交甚好,荀貞也熟知孫堅的為人,有把握他不會出賣自己。

    所以,邯鄲榮家裡,荀貞是不會去的,不過,這一點卻是不必向邯鄲榮說明。

    荀貞笑著拍了拍邯鄲榮的臂膀,轉對侍立在堂門口的趙雲,說道:「子龍,你進來吧。」

    趙雲現和典韋一樣,俱是荀貞的親衛領班,他應命步入堂上。

    荀貞說道:「子龍,我適才說的話你應該聽到了,你也和公宰他們一起歸鄉吧。」

    說著,荀貞嘆了口氣,又說道:「你我自相交以來,我比你長了幾歲,覺得你便吾弟一樣,只可惜現在不得不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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