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8048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3
67 鮮卑復又寇幽並

    這是今天的一更。

    ——

    程嘉喜憂參半的來入堂上。

    荀貞剛從坐塌上起身,正準備和荀攸去後宅,見程嘉來到,又見他神情異常,說是發愁吧,嘴角帶點喜色,說是歡喜吧,又憂上眉頭,遂頓住腳步,立在案後,笑問道:「卿嘴角帶喜、眉含深憂,既喜而憂,所為何事?」

    程嘉嘆了口氣,說道:「我本是有件喜事來稟報君侯,但剛在院外卻知道了一件憂事。」說著話,他從袖中取出一方小木盒,奉給荀貞。

    盒子不大,雕工很細,外有封泥,不過封泥已被程嘉打開了。

    荀貞一看即知,這是朝廷下發給各個郡國的「簡報」。

    所謂簡報,就是制書,類似於後來唐時出現的「邸報」,凡朝中有事,朝廷都會向各個郡國下發制書,以使郡國能夠知曉朝事。

    適才程嘉來時,在院外正好碰見了來給荀貞奉此「簡報」的郡吏,反正他要來見荀貞,就順手給接了過來,路上打開看了看,卻是看到了一件憂事。

    荀貞接住,打開盒子,取出摺疊的帛書,展開觀看。

    荀攸問道:「朝中發生了何事?」

    荀貞看罷,嘆了口氣,把帛書遞給荀攸,說道:「鮮卑又寇邊境了。」

    荀攸把帛書裡的內容看了一遍,亦長嘆了一聲,說道:「光和四年,檀石槐死,吾聞鮮卑內爭,以為國家的邊禍或許會因此而得到稍微的減輕,卻不意幽並之地仍連年受其侵患!」

    程嘉生長北地,冀州北邊就是幽州,對鮮卑的情況較為瞭解,他說道:「鮮卑之所以興盛,究其根本,實因國家資助之故。」

    荀貞是從後世來的,國家、民族觀念較程嘉、荀攸要強烈得多,對匈奴、烏桓、鮮卑這些「異族」更加敏感,鮮卑的歷史和兩漢的民族政策他曾經專門研究過,他說道:「話不能這麼說,……國家之所以資助鮮卑本是為了『以夷制夷』,而今鮮卑勢大實非國家之初衷也。」

    前漢之時,鮮卑不顯,本朝以來,鮮卑漸成大患,自中興至今,常聞鮮卑寇境之事,遠的不說,只今天子繼位之後,鮮卑幾乎無年不寇幽、並,邊民飽受其害。

    鮮卑之所以越來越強盛,是有多方面原因的,但不可否認的是,漢家對鮮卑的資助、扶植是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如本朝初年,「鮮卑大人皆來歸附,並詣遼東受賞賜,青徐二州給錢歲二億七千萬為常」,一年給這些歸附的鮮卑部落首領二億七千萬錢,扶植的力度很大,但這個扶植卻不是為了給自己培養一個強敵,而是為了「以夷制夷」。

    有漢一世,在北邊先後有過三個強大的遊牧民族,最先是匈奴,隨之是烏桓,現在是鮮卑。從前漢中開始,漢室就開始採取「以夷制夷」的辦法來對付它們,尤其中興以來,「以夷制夷」更是得到了廣泛的運用,先是扶植烏桓,分化、消滅匈奴,隨著烏桓的強大起來,又扶植鮮卑,分化、消滅烏桓,這個政策可以說是較為成功的,至少成功地遏制住了匈奴和烏桓。

    隨著烏桓的衰落,鮮卑現在強盛起來,本來是可以繼續「以夷制夷」的,但因為朝政昏庸、所用非人,郡國內亂、無暇外顧等等緣故,政策實施不利,遂使鮮卑越來越強大,漸難制之。

    特別是在檀石槐把諸多分散的鮮卑部落組織到一起,形成了一個軍事聯盟集團之後,鮮卑的崛起之實更是難以抑制了,今天子繼位後,幽、並、涼諸州的邊郡每年都被鮮卑入寇,殺掠不可勝數,十幾年前的熹平六年,朝廷決定反擊,遣護烏桓校尉夏育,破鮮卑中郎將田晏、匈奴中郎將臧旻各統騎兵萬餘,分三路出塞,進擊鮮卑,但被檀石槐所敗,戰士死者十七八,夏育等人只各帶了數十騎逃回。此戰之後,鮮卑遂成邊境巨患。

    鮮卑越來越強盛,而漢家卻內亂不斷,此消彼長之下,幽、並諸州的日子現在是越來越不好過了。

    荀貞、荀攸、程嘉雖然皆為此感嘆,為帝國的邊境而憂心,但一來鮮卑入寇已是常態,特別是在冬天,塞外天寒地凍,缺衣少食,近些年來,幾乎是每年冬季都會聽到鮮卑入寇的消息,荀貞等人早已是見慣不怪,二來,魏郡地處內地,離幽、並諸州的邊郡很遠,他們就算為邊地擔憂也無能為力,所以他們只是感慨了幾句,也就罷了。

    荀攸把「簡報」裝回盒中,還給荀貞。

    朝廷的簡報分兩類,一類是需要向縣、鄉,以至亭傳達的,一類是不需要向下傳達的。

    這一份簡報顯是屬於不必下傳的,只需歸檔即可。荀貞把堂外的典韋召進來,將這份簡報遞給他,命他派人送去給主記室收藏保管。

    待典韋應諾出去後,荀貞坐回席上,問程嘉道:「卿適才言有一件好事要稟報與我,不知是何事也?」

    程嘉也落座,轉憂為喜,答道:「我昨天去了梁期,今天剛剛回來。」

    「去見魏光了麼?」

    「是。」

    說起來,荀成手下這些人,現如今最忙的是程嘉。程嘉雖無吏職在身,但荀貞把很多「私事」都交給他去辦,比如前幾天向郡裡宣揚「落雪是因為李鵠被擒」等等,又比如拉攏收買魏光。

    程嘉吃相貌的虧,多少年不得施展抱負,好容易碰上一個不「以貌取人」的荀貞,也算是憋足了勁,賣命得給荀貞幹活。大雪方停不久,有道是:「下雪不冷消雪冷」,雪後的天氣比下雪時更冷,風颳到臉上跟小刀子割似的,如此酷寒的天氣,他又不辭寒苦地跑了一趟梁期。

    荀貞問道:「既雲喜事,那麼可是魏光願投我門下了?」

    程嘉笑道:「君侯所猜,雖不中,亦不遠矣!」

    「此話怎講?」

    「魏光倒是還沒有正式表示願意投從君侯,不過通過與他的交談,我發現他已意動!」

    「怎麼個意動?」

    「在我和他談話的過程中,他先後問我了三個問題。」

    「噢?」

    「頭一問是:『聞趙家少君踏暮離城,出居鄴北莊園,此事可真』?」

    「第二問呢?」

    「次一問是:『聞雖天寒,府君勤政不倦,理料郡事一如往昔,此事可有』?」

    「第三問呢?」

    「最末一問是:『竊聞君侯之舊主今乃朝中貴人,君侯且與汝南袁本初結好』?」

    「你怎麼回答的?」

    「頭一問我笑而不語,次一問我頷首稱是,最末一問,我告訴他:不僅君侯的故主陰公現在朝中為貴人、君侯與袁本初結好,而且君侯與大鴻臚曹嵩之子曹孟德亦結好也。」

    聽完程嘉的話,荀貞與程嘉相對一笑。

    荀攸對魏光不太熟悉,聽程嘉詳細地給他講了一遍魏光的背景,拍手笑道:「趙然遁逃出城之日,怕是萬萬沒有想到:因他暮遁之故,而竟使魏光傾心於君侯了。」

    魏光的這三問單個看好像沒什麼意思,連在一起看就很有意思了。第一問,確定了趙然「出城而逃」,第二問,確定了荀貞「若無其事」,第三問,則確定了荀貞的「後台」。三問連在一處,很明顯,他的確是「意動」了。

    荀貞笑道:「昔馬援奉隗囂書至洛陽,陛見光武,光武笑曰:『卿遨遊二帝間,今見卿,使人大慚』,馬援答曰:『當今之世,非獨君擇臣也,臣亦擇君矣』。魏光乃有伏波將軍之風乎?」

    伏波將軍馬援是本朝的名臣、名將,國家棟樑,魏光只是個輕俠出身的「草莽人物」,雖不知他日後發展會如何,但只就眼下來看,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與馬援相比的,荀貞引用馬援的這句話來說他,一是因知道魏光「意動」而開心,二來卻也是笑談罷了。

    程嘉這些月與魏光接觸很多,聽了荀貞的這句話,他難得一本正經地說道:「君侯,魏光雖出身微寒,然以嘉所見,非尋常遊俠、寒士可比,君侯切請勿輕視之。」

    程嘉很少這麼嚴肅,更從未當面批評過荀貞,這是頭一回。

    荀貞收起笑容,正襟危坐地給程嘉道了個歉,說道:「是我輕佻了。」頓了頓,心道,「甚少聞君昌贊人,而他今贊魏光,這麼說來,魏光還真有過人之處?」

    荀貞和魏光沒見過,雖聽程嘉說了些魏光的過往故事,但也只是覺得魏光大概是個「存有志向」的「好名」之人,存有志向和好名沒什麼稀奇的,「眼高手低」的人多了,有志向、好名,同時又有能力的人就不多見了,聽程嘉這意思,魏光是其中之一?

    荀貞因說道:「能得卿之贊,魏光必有其長,不知他可與我帳下誰人相比?」

    「魏光年少好俠,慷慨輕生,其雄壯之氣足可與劉鄧相頡頏;後折節讀書,隨從士大夫,風雨不避,又與陳午相彷彿;其為人也,頗有恢廓氣度,雖不及君卿,而遠勝伯禽、子繡諸人。」

    「如卿所說,此魏郡一豪傑也。卿可持我手書再去梁期,邀他來鄴,我欲一見之。」

    在這之前,荀貞雖重視魏光,但也只不過是把他當做了一個誅滅趙家的有力武器罷了,並沒有重視他本人,今聞程嘉所說,改變了態度,準備親寫信一封,叫程嘉帶去給魏光,邀他來鄴縣相見。

    程嘉應諾。

    ——

    1,簡報。

    邸報是由唐時各藩鎮在京都的辦事人員私自發回地方的,而兩漢之世,各郡國在京都雖也設置有「邸」,但這些邸只是用來「待朝宿」的,兩漢律法嚴禁郡國之邸向本郡國傳送政治情報,如違者,將會受到嚴厲地政治處罰,「簡報」是由漢家朝廷直接發給地方郡國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3
69 英雄志氣袁本初

    祝童鞋們元旦快樂。

    ——

    京都洛陽。

    就在荀貞以「助養牛」為藉口強迫鄴縣令任用欒固、霍衡所薦之人時,他派去給袁紹、陰修等人送信的信使比趙然的信使提前一步,到達了京師。

    洛陽雖大,但陰修、袁紹做為朝中的顯宦,他們的宅子很好找,信使分別將信投入他們家中。

    因為信上附帶了荀貞的名剌,荀貞的信很快即被他二人宅中的下人送到了他們的案前。

    陰修是個老好人,能進善不能除惡,有缺點,也有優點,不過對自己的故吏、門生,他還是很照顧的,特別是如荀貞這樣出身名族、本身又很有能力、取得了不小成就的。

    荀貞今年不到三十歲,已是二千石太守、以軍功得封潁陰侯,有這樣年輕出息的故吏,對陰修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兒,不但能加大他自己的政治力量,而且有利於他子孫後代的仕途。

    所以,在接到荀貞的信後,陰修雖然不是一個剛直不阿、不懼權勢的人,但在經過權衡弊利得失後還是決定幫一幫荀貞,若是趙忠果然要向荀貞發難,那麼他就為荀貞說一說話,當然了,這個「說一說話」是有「度」的,前提是不能損害他自身的利益。

    做出了決定,他提筆給荀貞回了封信,命人送去魏郡。

    ……

    袁紹和陰修不同,陰修只是決定適度給荀貞以援手,而袁紹在讀過荀貞的信後,卻當即決定如果趙忠向荀貞發難,那麼他就要全力相助荀貞。

    對陰修而言,荀貞只是一個故吏,或許在將來能夠幫助到他或者他的子弟,而對袁紹來說,荀貞現如今卻已是他這個政治小集團中較為重要的一員了。

    最早來說,袁紹對荀貞是不太重視的,要非曹操的推薦,他根本就不會知道天下還有一個荀貞,而隨著征討黃巾一戰戰事的發展,荀貞越來越出名了,特別是在張角被辛璦逼死之後,他的名字一下為很多人所知,眼看著荀貞成了一個潛力股,袁紹自然不吝嗇於扶他一把,於是幫他謀得了趙國中尉一職,而又沒想到,在趙國中尉的任上,荀貞發揮出色,不但把國中的盜賊悉數平定,並又在張牛角、張飛燕之亂中立下了顯著的戰功,保住了鉅鹿等郡的安定。既然荀貞發揮出色,表現得越來越上佳,那麼袁紹對他自然也就是越來越重視了,因此又不惜力氣地為他爭得了一個魏郡太守的位置,並且為他爭來了一個潁陰侯。

    且不說魏郡太守,只從「潁陰侯」這個侯位就可看出荀貞在袁紹眼中的地位的確是越來越高了。潁陰是荀貞的家鄉,且是美縣,要不是重視荀貞,袁紹怎可能會下力氣給他爭來此位?

    話說到此,其實也可從中看出袁紹此人頗有氣度,捨得幫攜看重的人。

    這與袁紹的出身和他本人的性格有關係。

    袁紹雖說是出身「公族」,但首先他原本不是嫡子,而是他生父的庶子,其次,他是被過繼給袁成的,而且是在袁成死後過繼過去的,等於說是「遺腹子」、「年幼失怙」,儘管他的生父、他的從父們對他從小就很是照顧,但說到底,在宗法上,他已經是「袁成的兒子」了,不可能跟著他的生父住,從小就頂起了「一家之長」的責任,這就難免會在性格的形成上給他造成一定的影響,便如「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從某個方面而言,他就類似於這種情況。

    他年輕時為縣令,回家時,送他的人很多,車騎如雲,快到汝南郡界時,他叫這些人都回去,不讓他們再送了,並且自己也改坐了儉樸的車,所為者何?只因為汝南有許劭,他擔憂許劭會給他惡評。由此事例即可見,他不但比尋常的貴族子弟早熟、早自立,而且也更在意別人的看法,換而言之,更敏感於個人的「聲望」。

    要知道,他的親弟袁術在年輕時可是遠不如他,人稱「路中悍鬼袁長水」,何為路中悍鬼?說的就是袁術倚仗家勢、任俠使氣、橫行霸道,與袁紹一比,兩人的差距何止以道里計!

    不過袁紹和袁術也有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好遊俠。

    畢竟袁紹是貴族子弟,好「俠」是不少貴族子弟的共同愛好,比如曹操、張邈,他們年輕時都好遊俠,年輕、又有家勢,難免會「目無法紀」。不過不同的是,袁術的「目無法紀」是「數與諸公子飛鷹走狗」之類,而袁紹則很快就把興趣轉移到了與受朝廷通緝的黨人結交上。

    袁紹既然尚義好俠,又重名聲,那麼不可避免的,他就會與黨人來往得較為密切。

    他出身公族,汝南袁氏天下重之,門生故吏遍佈州郡,他有這麼個出身,加上他名義上的父親袁成當年在京城又有大名,上至公卿外戚,下到士子遊俠,無不結交,很吃得開,京師為作諺曰:「事不諧,問文開」,「文開」即袁成之字,受袁成大名的「餘蔭」,又再加上他的生父和從父們對他又很寵愛照顧,那麼幾方面一結合,黨人們也樂意與他結交。

    比如何顒、張邈等等,這些黨人的名士、領袖都與他結交,成為他的奔走之友。

    他本是因為輕俠、重視清名而與黨人結交的,但在黨人結交的過程中,隨著與越來越多的黨人接觸,難免的他也就越來越受到黨人的影響,遂漸漸地就以誅除宦官為己任了。

    實際上,汝南袁氏與宦官的關係一向是不錯的,要不然,袁氏也不可能在兩次黨錮之禍中安然無恙,並且貴重於世。當然,袁氏與宦官的關係不錯,並不是說他們依附於宦官,他們與黨人、名士的關係也不錯,如果袁氏依附宦官,是閹黨之一員,與黨人、名士的關係不好,那麼袁紹就算想與黨人結交,黨人、名士料來也是不會理會他的。

    左右逢源,誰也不得罪,這是袁氏在朝中的立身之本,也是袁氏能在歷次政治鬥爭都安然無事,一直貴重的主要緣故,而如今卻出了袁紹這樣一個「逆子」,與黨人往來密切、蓄養劍客死士,在袁氏家族內部,原本在最初的時候,袁紹的生父、從父們對此是不讚成的,所以當聽說趙忠說「不知此兒終欲何為」後,袁隗就馬上把袁紹叫來,當面訓斥他。

    可袁紹已經在誅除宦官這條路上走得太遠了,受黨人、名士的影響太深,已經把誅滅宦官當成了己任,那麼自然對袁隗之訓斥不當回事兒,而又因為袁氏一向雖與宦官的關係不錯,與黨人、名士的關係也不錯之緣故,他雖不聽袁隗的話,袁隗卻也對他無可奈何,總不能強令他不得再與黨人交接,這個命令如果一下去,傳出去,袁氏的家聲就要毀了。

    袁紹既存了誅滅宦官之志,又重名聲,且知道名聲在當下的重要作用,所以在看到朝中宦官勢大,不可輕易除之的情況下後,他即以為袁成服喪為藉口,辭官不做,在家服孝,隨之又為他去世的母親服孝,一連在家待了六年,這六年,既是他「養望在野」之時,也是他觀察朝中、天下局勢,以待機而動之時。

    連服孝六年,這在當下來說是極其罕見的,尤其像袁紹這樣的公族子弟。

    公族子弟要出仕是很容易的,比如袁紹,他二十歲時就已經是縣令了,如不耽誤這六年,以他的家世,就算不能陞遷到二千石的太守國相,至少也能在朝中為一有實權的千石之吏,可他卻能耐得住寂寞,卻肯在年輕氣盛、年輕人渴求富貴的時候不入仕,而且他的服孝還是嚴守禮節的服孝,穿粗衣服、住簡陋的屋宅,飲食簡單,這很不容易,一個出身公族、從小就錦衣玉食、正值氣盛之年的年輕人能做到這一步,一下就得到了天下士人的交口稱讚。

    但是這還不夠,服孝六年之後,袁紹發現宦官依舊勢大,而他本人的名望也因為他到底年紀還不算太大之故而沒有達到可以得到天下黨人、士子擁戴的地步,於是他繼續不入仕,只是改去了洛陽客居。

    去洛陽客居的原因有二。

    一個是洛陽乃帝都,衣冠雲集,貴人多、士子多,如在洛陽能得到高名,那麼很快就能傳遍天下;一個是在洛陽也有利於他結交到更多的士子、豪傑。

    他也是真能沉得住氣,在洛陽一住多年,平時結交士子、英雄,私下裡和何顒、張邈等積極救助落難的黨人,何顒是個豪士、張邈有錢、袁紹有家勢,他三人的組合可以說各補其短、互得其長,把扶危濟困、救助黨人這件事幹得風生水起,這麼多年來,不知救過多少的黨人,有的是幫他們免罪,有的是給他們送錢,總而言之,在洛陽客居的這些年裡,袁紹終於把他的名望發展到了一個頂峰,儼然成了黨人中後起的中堅,成為了年輕一代士子的領袖。

    黃巾亂起之後,朝廷解了黨禁,何進辟除袁紹。

    袁紹見黨禁解了,又見黃巾亂起,又自覺羽翼已豐、自家的聲望已足夠登高一呼,於是認為到了英雄出世、除滅宦官之時了,兼之他與何進關係不錯,因此不再像以前那樣拒絕入仕,這次接受了何進的征辟,當了大將軍府的一個府掾,沒過多久,又被何進舉薦為侍御史。

    可以這麼說,袁紹蟄伏多年,「厚積簿發」,如今總算到了他準備大展宏圖之時,他平時結交的黨人、名士、英雄、豪傑現在也多矚目於他,時刻等待他的召喚和舉用。

    不過,袁紹能用的人雖然很多,但是知兵善戰、能治軍、而且手下有一支強大武裝力量的人卻不多,算來算去,現如今能夠拿得出的手也就是荀貞一個,——不是說他手底下沒有勇武敢戰之人,也有,但他現有的這些人很少有參與過實戰的,在這方面比不上荀貞。

    所以,袁紹對荀貞越來越重視,如果說以前荀貞還只是存在於他這個政治小集團的外圍,現在荀貞已經進入內圍了。

    袁紹之所以重視荀貞的知兵善戰、有武裝力量,這是有客觀原因的。

    此前大將軍竇武和老一代黨人陳蕃等人也做過誅宦的事,但最終卻失敗了,之所以失敗,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手裡沒有忠誠的武裝力量,結果被宦官們給攻滅了。

    這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鑑。

    京師的武裝力量現大多被宦官把持,何進雖是大將軍,但才做到這個位置沒多久,對京師的駐兵影響還不深,控制的力度還不大,如果宦官再像上次那樣搞兵變,那麼竇武、陳蕃等人之結局就是袁紹的未來,而就京師駐兵來說,何進尚且不能得以全部控制,袁紹想插手入內更是幾無可能,那麼要想要抗衡京師駐兵,要想抗衡宦官們手裡的武裝,就只能借之於外了。

    荀貞的重要性這個時候就顯現出來了,所以,袁紹給他弄了一個魏郡太守的位置。

    魏郡離洛陽雖不近,有千里之遠,可到底是挨著京畿的,南邊就是司隸校尉部的河內郡,如果日夜行軍,十來天即可到達洛陽。荀貞知兵善戰,義從的戰鬥力很強,那麼倘若有變,隨時可以把他召之入京,也就是說,荀貞已成了袁紹現在越來越倚重的一個強援。

    當然了,雖然急行軍的話,十來天即可從魏郡到達京師,可到底還是有點遠,所以袁紹還有個打算,想再等上幾年,待荀貞的資歷夠了,看能不能把他調入京師任一個校尉、乃至中郎將之職,這樣一來,等誅宦之時,自然就更有把握了。

    他現在既然如此重視荀貞,那麼在荀貞求助的時候,他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而且他經過考慮,認為趙忠就算不滿荀貞,可畢竟李鵠只是一個郡丞,一個小人物,並且他還不是趙忠的人,只是趙忠的族人趙然的爪牙,隔了一層關係,也就是說,李鵠之死活和趙忠的根本利益無關,最多也就是讓他覺得顏面受損了而已,這麼個情況下,如果袁紹與之相爭,一定要保荀貞,趙忠應該也不會堅持到底,畢竟袁氏世代公卿,在朝野之勢也是很大的。

    「力保荀貞」這件事讓別人去辦可能難點,由袁紹來辦卻不難。

    何顒也收到了荀貞的信,拿著信來見袁紹,袁紹把自家的決定告訴了何顒,何顒本就是想來問問袁紹的意思,想建議袁紹一定要幫荀貞的,聽了他這話,自是贊同,深以為然。

    當下,袁紹回信一封,叫人送去給魏郡。

    此前,袁紹與荀貞之間的聯繫都是由何顒來辦的,這一次則是袁紹直接與荀貞勾通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4
69 尋得事由插爪牙

    魏郡。

    程嘉去梁期給魏光送信後,荀貞在府裡待了兩天,實在是靜極無聊。

    這天下午,他遂把郡勸農掾康規和郡議曹的曹掾召來,詢問農事以及孩童入學之事。

    孩童入學之事沒什麼可說的。

    荀貞現如今在郡府裡說一不二,他的命令沒有人敢違背,他既然令郡議曹負責「孩童入冬學」之事,郡議曹的這幫儒生們就老老實實地去做,不管是嬌生慣養的名族子弟、還是出身低微的寒家士子,都把這件事當成了本曹的頭等要事,一個個分赴各縣,沒一個敢叫聲苦的。

    郡議曹的曹掾把各縣童子入學的數據都記了下來,這會兒從袖子裡把記錄數據的簡片摸了出來,向荀貞匯報,先細細地把各縣入學之童子數目分別報與荀貞,最後總結說道:「截止目前,今年冬已有八千餘童子入學,較之去年,人數頗增,此皆府君勸學、文教之功也。」

    以往盛時,魏郡有人口近七十萬,今雖遭兵亂之後,亦有差不多五十萬人口,這五十萬人裡,除去老、中、青男子和婦孺,適齡的童子大概有幾萬人,數萬適齡童子,而入學的就有八千餘,這個比例確實不低。不過有漢一代,因為國家重視文教,民間的基礎教育很普及,特別是冀州、豫州、兗州、司隸校尉部等這些內地州郡,幾乎郡郡、縣縣、鄉鄉有學校,黔首百姓的識字率本來就很高,相當可觀,所以魏郡今年雖有八千餘童子入學,比之去年固然人數增多了,但如與太平時相較,這個入學的比例最多也就是持平,就算有過之也超過不了多少。

    不過話說回來,「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老百姓只有在填飽肚子之後才會有功夫去求學識字,現在畢竟是兵亂之後,能有這麼高的入學率已是很不錯了,從側面也反應了荀貞這一年在魏郡幹得不錯,把魏郡治理得很好。

    荀貞心道:「八千餘童子入學,也算馬馬虎虎了,想來待到明年朝廷考課時,於文教這一塊兒我是可以過關了。」文教成績也是朝廷對郡國長吏的考課項目之一。

    童子入學之事,郡議曹辦得不錯,荀貞素來是有功則賞,當下傳出檄令,給負責操辦此事的郡議曹的吏員們每人獎勵錢帛若干,並令郡功曹王淙在閥閱簿上給他們每人記上功勞一筆。

    郡議曹的曹掾是郡之名儒,自有風度,得了荀貞的誇獎和獎賞,卻是依舊沉穩靜嫻,儼然寵辱不驚。

    童子入學之事匯報已畢,接下來康規匯報「備來年春耕」的農事。

    農事也辦的很順當。

    這在荀貞的意料之中。

    雖說聽聞朝廷已經選任了幾個人,詔之出補郡中長吏空缺的諸縣,如武安、內黃、繁陽等縣,但或因路遠、或因盜賊隔道,這幾個人至今尚無一人到任,現在這幾個縣裡管事的依然是劉備、李瓊、宣康等「守令長」,他們對荀貞的命令自不會抗拒;至於餘下那些不缺長吏的諸縣,荀貞先逐梁期令、復捕李鵠,把趙然都給逼得退出了鄴縣,在郡中早已是威名大震,借給這些縣一個膽子,他們也不敢不聽荀貞之令,因此,「備來年春耕」之事辦得非常順利。

    康規在郡府裡為吏多年了,這是第一次遇到像荀貞這樣強勢的長吏,事情辦得順當,他的心情也就很好,心情一好,話不免就多,而這話一多,卻就讓荀貞聽到了一件可茲利用之事。

    「卿說鄴縣現存之官有耕牛比冊籍裡所記的少了幾頭?」

    「是啊,比冊籍裡少了三頭。」

    「為何少了?」

    「這倒也不怪鄴縣縣廷,今冬降雪雖比去年晚,但天氣卻比去年冷,那少的三頭耕牛,一頭是被凍死的,餘下兩頭則是染病死的。」

    荀貞不樂,說道:「這怎會不怪鄴縣縣廷!」

    「……。」

    「鄴縣縣廷如果看管得力,牛豈會被凍死?又豈會病死?」

    康規心道:「若說凍死是鄴縣縣廷的責任,病死怕是難以怪罪到鄴縣縣廷的頭上,人有生老病死,牛亦然,病死這種事,鄴縣縣廷也無能為也。」心中這麼想,嘴上順著荀貞的刷,應道,「是,是。」

    「傳我檄令,即召鄴令來見!」

    看荀貞這架勢,是準備把鄴縣令召來,當面訓斥之了。評心而論,鄴縣令挺配合康規工作的,因為幾頭牛的事兒而使他被荀貞面斥,康規有點於心不忍,於是笑道:「鄴令知道死了三頭牛後,很是自責,以下吏愚見,似不必再把他專門召來了吧?」

    荀貞正色說道:「牛者,田之助也。卿又不是不知,郡方遭賊亂,牛本就稀少,而鄴令看管不力,又致使三牛凍、病而死,更是對本郡來年之春耕農事雪上加霜!少一頭牛,明年可能就要少收穫二三百石之糧,少三頭牛,就是少收穫千石糧,千石糧乃五百人一月之口糧也!如此嚴重瀆職之事,我身為太守,怎能不把他召來?不把他召來,就引不起各縣的重視!」

    荀貞上綱上線,康規無話可說,只得應道:「是。」

    康規出去找鄴縣令傳荀貞的檄令,郡議曹的曹掾也跟著一塊兒出去了。

    出了院子,郡議曹的曹掾讚道:「三牛凍、病死雖是小事,然府君見微知著,不因此而作罷,重農體民之情可見之矣!」

    聽議曹曹掾這麼一說,康規轉念一想,也覺得的確是如此,不再認為荀貞是在小題大做,轉而自我反思,做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批評,提醒自己:「府君厚恩,重用我,把農事委託於我,我當兢兢業業、如履薄冰,如今日這般以為三牛凍、病死是件小事的觀念萬不可再有了!」

    看著康規與議曹曹掾出去,荀貞坐在堂上,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心道:「我久欲再安插人手入鄴縣縣寺,只是一直苦於鄴令對我極是恭敬,找不著機會,因拖延至今。今天總算找著了一個機會,可以把欒固、霍衡薦舉給我的那幾個人安插進鄴縣縣廷了。」

    自握住了鄴縣令的把柄之後,鄴縣令對荀貞一直恭恭敬敬、無有不從,凡是荀貞的吩咐,哪怕是一件極小的事兒,他也務必要親自操辦,一定要將之辦得盡善盡美。他這麼老實聽話,荀貞倒是不好繼續往鄴縣縣廷裡安插人手了,一直到現在為止,他在鄴縣縣廷裡的人仍然是只有霍衡的從弟霍湛一人。

    好容易今天找著了鄴縣令的一個疏漏錯處,荀貞怎肯輕易放過?他心中盤算道:「欒固、霍衡、陳儀諸人總共給我舉薦了五個鄴縣士子,經由君昌打探,這五人中有三人痛恨趙家,可為我用,等會兒鄴縣令到了,我當令他將此三人擢入縣廷,分任之於賊、決諸曹。」

    鄴縣令有把柄在荀貞手中,對荀貞本就是畏懼十分,在荀貞把李鵠捕拿下獄後,他對荀貞越發是畏之如虎,一聞荀貞有召,不敢稍停,馬上催促縣吏備車,飛馳來拜謁荀貞。

    康規在向他傳達荀貞的檄令時,略微提點了他一下,把荀貞之所以召他去郡府的緣故透露了些。在去郡府的路上,鄴縣令忐忑不安,到了郡府門外,他從車上下來,一個隨從也不敢帶,徒步入府,由郡中吏卒在前引著,往荀貞所在之正堂而來,因為對荀貞太過畏懼、壓力太大,待到登入堂上時,大冷的天,他的額頭上居然滲出了汗水。

    入到堂上,他不敢抬頭,往前走了沒兩步,便撲通一聲拜倒地上,連連叩頭,口呼死罪。

    他這一副膽小怕死的模樣,倒是讓荀貞不由失笑。

    想想就在幾年前,見到縣令長這樣的「高官」,荀貞還得拜迎,而一轉眼到現在,他的威風卻已能使一縣之令長「聞風喪膽」,也是有趣。

    荀貞本是打算先嚴厲地訓斥他一頓,然後再把目的說出,如今見他這麼一副模樣,也懶得再訓斥他了,淡淡地吩咐他起來,默然了片刻,徐徐說道:「我聞貴縣的耕牛凍、病死了三頭,而今十二月,已是年底,很快就要來年春耕了,無牛則不能耕也,你既不能把牛看顧好,那麼我就派幾個人幫你吧。」

    「下吏該死,下吏該死!連一頭牛下吏都看不好,實在該死!下吏能力有限,如能得府君薦人相助,下吏求之不得。」

    荀貞在紙上寫下了那三個可用之人的名字,召他近前,把紙給他,說道:「此數人皆貴縣之名士也,想來足夠助你了。」

    鄴縣令卑躬屈膝地接過紙,展開觀看,荀貞寫的這三個人名,他皆略有耳聞,雖說不像荀貞說的是「貴縣之名士」,但也均是鄴之士子,他心知荀貞是絕不可能讓這三個士子來幫他養牛的,料來應是別有用意,鼓足勇氣,試探地問道:「府君所寫此三人,下吏亦嘗聞之,確如府君所言,此皆鄙縣之名士也,如用之養牛,怕大材小用?」

    「那你覺得怎麼安排才好?」

    「下吏愚鈍,悉從府君之意。」

    「這幾個人是欒掾、霍掾薦給我的,你看著安排吧。」

    鄴縣令諾諾,軟著腿出了堂,走在路上尋思想道:「欒固、霍衡一個是郡賊曹掾,一個是郡決曹掾,府君說這幾人是欒、霍所薦,意思莫非是說想讓我把這幾人安排到賊、決二曹?」拿捏不住荀貞的心思,又不敢再去問,最後做出決定,「我便先把此三人安排到賊、決二曹,如不闔府君心意,我再改之就是。」

    有了此三人入鄴縣的賊曹、決曹,加上之前被安插入鄴縣賊曹的霍湛,鄴縣的賊、決二曹至此也算是落入荀貞的掌控之中了。實事求是的說,荀貞本是想不落痕跡地把這三人安排入鄴縣縣廷,之所以今天以「助鄴縣令養牛」為名,如此生硬地強迫鄴縣令接納、安置此三人,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他不知道趙忠會對李鵠案有何反應,故此不得不加緊在魏郡的人事部署。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4
70 相見恨晚堂上歡

    魏郡。

    洛陽離魏郡千餘里,袁紹、陰修給荀貞的回信不會很快就送到,路上得走一段時間。袁、陰二人的信到來之前,先前去梁期的程嘉回來了,與他一同來的還有魏光。

    魏光終於做出了決定,接受荀貞的延攬。

    促使他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有二:一個是程嘉多次親去面見他,誠意十足,一個是荀貞「本身的實力」。

    前者不必多言,只說荀貞「本身的實力」。

    郡丞李鵠被捕、死在獄中後,趙然居然落荒而逃,從鄴縣城裡逃了出去,在魏光看來,由此似可推出:較之趙家之勢,荀貞雖或有不如,但應該也是可與之相抗衡的,要非如此,首先荀貞料來斷不會對李鵠下手,其次,趙然也不會逃遁出城。

    ……

    聞得魏光來到,荀貞大喜,親到府門口相迎。

    魏光體壯雄闊,在府門內,荀貞與他相見,親熱地握住他的手,打量片刻,笑道:「久聞公名。君昌常對我說,說公雄壯威武,今日一見,果然不假!吾盼公來久矣,今終將公盼來!」

    魏光今年四十多歲了,荀貞才二十多歲,兩人年齡相差不小,所以荀貞尊稱他為「公」。

    魏光受寵若驚。

    依漢之禮儀,非親熱相熟之人,尊長者是斷然不會去握對方的手的,荀貞一見魏光的面就主動上前親熱地握住他的手,這是一種禮敬,又以二千石太守兼潁陰侯之尊,敬稱魏光為「公」,這又是一種禮敬。兩人初次見面,這才說了一句話,荀貞就讓魏光覺得如沐春風。

    魏光抽回手,後退了兩步,撩衣想要下拜行禮。

    荀貞攔住他,扶住他的胳膊,不讓他拜下去,笑道:「你我雖初次見面,然公之大名我如雷貫耳,我聞公昔年嘗遊俠鄉里、名聞郡縣,不瞞公言,我亦少好遊俠。凡好俠者,必懷豪邁之氣,非俗禮之可拘者也!公又何必效那腐儒,行此俗禮?人貴交心,不在禮也。」

    魏光聽得荀貞如此說,不再執意行禮,頗懷感慨地嘆了口氣。

    邊兒上程嘉聞他喟嘆,知他這必是因為受到荀貞的禮遇而感動,卻故作不知其意,裝成怫然不樂,說道:「魏公今初見君侯緣何就嘆息不已?莫不是君侯有哪裡不入公之法眼麼?」

    魏光緊緊握住荀貞的手,真誠地說道:「君侯之名,在下亦久聞之。今日一見,果如程君所言,確是英姿勃發、少年英俊。君侯以二十餘之齡,先從故中郎將皇甫公平定數州黃巾,復在中尉任上平定趙之亂賊,又定張牛角、張飛燕之亂,又幸賴君侯,平定了我郡於毒之亂,使我郡百姓復知了漢家之威儀,這實在是我郡百姓,也是在下的幸運之事!君侯一到我郡,在下就想拜謁君侯,只是人微位卑,不敢冒昧求見。前些時,程君不以在下卑微,屈尊造訪在下,這本就是很驚喜的一件事了,復又從他口中聽到君侯的玉音傳來,更是讓在下驚喜十分,當時就想來拜謁君侯,只是瑣事纏身,不得來見,因而一直到今日才來。遲來之罪,尚祈君侯勿怪!」他頓了頓,又說道,「在下雖然少年好遊俠,然及長知事,亦嘗折節讀書。」

    荀貞聽了他的話,不覺一笑,心道:「『然及長知事,亦嘗折節讀書』這兩句卻是在變相地答覆我方才稱讚他『少好遊俠』的話了,程君昌說他好名,果然不假。」

    只有非常好名之人才會介意自己的過去。遊俠雖然是當下之風行,但畢竟比不上士子的出身,在大多數士子的眼中,遊俠只是市井之徒罷了,是上不得檯面的,所以魏光在聽到荀貞稱讚他年少好俠的話後,大概是為了免得引起荀貞的誤會,誤以為他只是一個市井好俠之徒,所以特地「畫蛇添足」地補上了一句他也曾折節讀書。

    荀貞笑道:「人之相交有數種,有白頭如新者,有傾蓋如故者,有雖終生未見而卻神交如故舊者,我與公雖見之恨晚,然亦可謂神交已久了啊。」

    荀貞見在魏光身後立了兩個青少年,一個二十七八歲,一個十七八歲,問道:「此二子英氣外露,不知是何人?」

    程嘉笑著代魏光介紹,說道:「此魏公之二子也。」指了指年齡較長的青年,說道,「此魏公長子,名翁。」指了指年齡較少的少年,說道,「此魏公幼子,名房。」

    荀貞笑道:「我聞魏公有二子,長子以前漢大俠郭解之字為名,幼子以經學名師京房之名為名,並聞公之二子皆地方俊彥、一時之秀也,今日一見,名下無虛士!」

    荀攸也跟著荀貞出來接迎魏光了,這時見荀貞與魏光寒暄已畢,乃笑道:「院中涼寒,不如移步室內再敘談如何?」

    荀貞拍了拍額頭,哈哈笑道:「蓋因久渴慕見魏公之故,今與魏公一見,相逢恨晚,竟至忘了請魏公入室,卻是我的失禮了啊!魏公,請移尊步,你我入室內再談!」

    魏光應道:「恭敬不如從命。」

    數人轉身,向府內堂上行去。

    荀攸跟在荀貞身側,看了眼跟在魏光身後的魏翁、魏房二人,心中想道:「程君昌數次去梁期見魏光,魏光遲遲不來,而今日一來,就帶著他的兩個兒子一起來,這是個有決斷的人啊!」

    先前,程嘉數次去梁期見魏光,魏光遲遲不來,不給一個准信兒,說明他當時還沒有做出決定,而他這一做出決定來見荀貞,便帶著兩個兒子同行,這分明是在向荀貞表示:我來見你,這是托家相從了,我一家人的命就都給你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魏光的確是個有決斷的人,沒做出決定的時候則罷,一一旦做出決定就舉家相從,也難怪他昔年紀輕輕地就能以輕俠聞名州郡。

    荀貞、魏光等人入到堂上,分賓主落座。

    自有侍婢之女奉上溫湯。

    諸人方落座下來,魏光又起身,行至堂中,下拜堂上。

    荀貞起身,想要下去扶他,他伏地叩拜,說道:「君侯請不要來扶我,我這一拜有兩個緣故。」

    荀貞到他身前,彎腰攙扶,他果然不肯起來。

    荀貞遂笑問道:「有哪兩個緣故?」

    「君侯年輕英武、平弭亂賊,在下這一拜,第一是拜君侯給我冀州、魏郡百姓帶來的功德。」

    剛才在府門口的時候,魏光沒能下拜,他現在這一拜卻是要把之前的那一拜給補上。

    荀貞雖然重視他,但他既然來了,那麼他就是荀貞的下屬了,尊卑之禮不可廢,所以這一拜不能省,也就是說,他通過這一拜,等同是奠定了他與荀貞的下屬與主君的關係,換而言之,他這是在向荀貞表示:他從此之後就是荀貞的人了,他這就算是正式投到荀貞手下了。

    荀貞是個聰明人,領會出了他的意思,遂不再堅持拉他起來,笑問道:「第二是什麼?」

    「這第二,則是請君侯放心,君侯所思之事,在下必全力以赴,毫不隱瞞。」

    荀貞是聰明人,魏光也不是笨人,荀貞三番五次地派程嘉去找他,所為者何?就別說程嘉在後幾次見他的時候已經把荀貞的意思隱晦地告訴他了一點,即使程嘉一個字不說,他只從荀貞與趙然在郡中的鬥爭他也能猜得出來,荀貞這定是想通過他來收拾趙然,乃至趙家。

    也正因此,他才猶豫了很久,直到現在才做出了接受荀貞延攬的決定,而一做出決定,他就帶了兩個兒子齊來,而又一見荀貞,剛入到堂上,不等荀貞說到正題,便主動先第一句話就告訴荀貞: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這份豪氣,這份痛快,饒是荀貞見人頗多,亦不由得為之驚奇。

    要知道,趙家勢大,就不說在朝中,只說在魏郡,趙家之勢就是內外膠固、根深葉茂,扳倒實屬不易,便是荀貞也是打定了幹掉趙家就逃亡的主意,何況魏光的身份、地位、人脈、家世等等各方面都遠不如荀貞?他實在是提著腦袋做出的決定,而他的這個決定一做出來,就乾脆利索、毫不拖泥帶水,這份決斷不得不讓荀貞驚奇。

    話說回來,魏光為何能做出這麼個決斷?

    原因也簡單,如上所述,一個是程嘉多次去找他,他出身遊俠,有遊俠尚氣輕生的特點,既然得到荀貞的厚重禮遇,那麼就如春秋戰國、乃至前漢本朝的一些著名刺客一樣,把命託付給對方就是,當然這是次要緣故;主要的緣故則便是因為荀貞表現出來的強勢,讓他誤會了荀貞背後的能量至少能夠和趙忠抗衡,所以他才決定投奔荀貞,接受荀貞的延攬。

    荀貞把他扶起。

    既然魏光都這麼幹脆了,荀貞也不多說什麼了。他拍了拍魏光的臂膀,復又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誠懇地看著他的眼睛,對他說道:「公以誠意待我,我亦會以誠待公,必不負公!」

    魏光豪氣,荀貞誠摯,這次相見可以說是非常成功,堂上的敘談極是融洽。

    敘談許久,到了晚上,荀貞設宴款待魏光,當晚與他同榻而眠。

    次日,荀貞又令功曹王淙給魏光安排住舍,給了魏光一個郡曹史的職務。

    魏光跟著王淙去住舍後,荀攸問荀貞:「此人如何?」

    荀貞答道:「草莽中亦有豪傑。」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4
71 此子存有難測之志

    京都洛陽。

    趙忠雖是中常侍,長在宮中,但如他這樣有權勢的大太監,在宮外也是有住所的,只是不常出外居住罷了。

    這一天,他得了閒,出宮回到住處,進到院中,來入堂上,先是家中的子弟上來拜見,接著,他召來府中諸主事之大奴,詢問家事。趙忠是魏郡鄴縣人,家業多在鄴縣,但他久在京都,在京都周邊也是有不少膏腴田地的,並在京都的幾個大市裡有很多的商舖。

    各個負責主事的大奴分別上前,一一匯報田莊、商舖之近期事宜,待諸事匯報完畢,又有奴上前,呈上近些日來給趙忠送禮、拜謁他的人員名單。

    趙忠漫不經心地看了幾個,扔到一邊,問道:「還有別的事兒麼?」

    一個大奴上前,稟道:「鄴縣趙然遣人送來了一封信,本打算明日送入宮中,呈給公看,沒想到公今天就出宮回家了。」

    「噢?趙然給我有家書?呈上來。」

    這個大奴取來趙然之信,奉給趙忠。

    趙忠在宮中長近二十年,因為長期養尊處優,保養得好,年紀雖不小了,但面白膚紅,大腹便便。他接過信封,撕開封泥,取出信來,細細觀看。

    趙然是趙忠的族兄,一向很得力,也深得趙然的信任,要不然,趙忠也不會把鄴縣的老宅交給趙然看管。對趙然在家中的管事,趙忠一向很信任,同時也很滿意,覺得趙然做的不錯,每年的孝敬很多,很懂事聽話,非常滿意。

    這時打開趙然的家信,趙忠本以為是尋常的一封問候家信,卻不料看了幾眼,竟是說及荀貞捕、殺李鵠之事。對李鵠這個人,趙忠也是知道的,他雖與李鵠不是很熟,但李鵠既然是在他的家鄉為吏,他對此人當然不會一無所知,並且因為李鵠與趙然走得很近,趙然平時在家信裡時而也會說到此人,給李鵠說兩句好話,以為李鵠將來之陞遷做些鋪墊。

    對李鵠這種小雜魚,趙忠本是沒當回事兒的,他聽話固然好,不聽話,換掉一個就是,只是沒想到,就是這麼一個沒被趙忠當回事兒的小雜魚卻被荀貞給捕拿入獄並死在獄中了。

    趙忠把信讀完,將之丟到案上,說道:「一個小小的郡丞,被捕下獄也就下獄吧,值得特地寫信給我麼?」

    趙然把李鵠被捕和李鵠死在獄中當成了天大的事兒,以至嚇得逃出鄴縣,遁藏在莊中不敢露頭,趙忠卻沒把這個當回事兒,這是因為兩個緣故。

    第一個緣故是趙然身在鄴縣,和荀貞是直接打交道的,事關他本身之「生死」,他又一直對付荀貞,難免會心虛,所以一見李鵠死在獄中就嚇得倉促逃出鄴縣,而趙忠身在京都,手握大權,一個小小的六百石郡丞之死在他看來,卻只是一樁小事罷了。

    當然了,趙忠對荀貞這種士族子弟是沒什麼好感的,要不然也不會在荀貞封侯這件事上與張讓一起對荀貞使絆子,可對荀貞沒好感是一回事兒,怎麼收拾荀貞又是一回事兒。因為黃巾起義之故,朝廷解了黨錮,許多黨人名士得以復出,出任州郡地方,甚至入朝為吏,趙忠、張讓等對付這些大敵還來不及,這個時候不想再因此「小事」而分心分神地收拾荀貞。

    第二個緣故是趙然雖為趙忠之族兄,在魏郡跋扈橫行,號令長吏,可他到底是居於地方,視野不夠開闊,這一點遠不如趙忠。

    也就是說,趙然的眼中可能只有魏郡,大一點說,最多能看到冀州的一部分,他看不到整個天下的局勢、形勢,而趙忠卻是可以看到的,如上所述,現在很多名聞天下、名重海內的黨人被解除了禁錮,得以出仕地方、朝中,不少一搖身、起家即為二千石的,這些大敵還來不及收拾,趙忠暫時也不想再去動荀貞。

    故此,趙忠對這件事的態度是不以為然,覺得趙然大驚小怪了。

    當然,這也和趙忠與李鵠不熟悉有關,趙忠不認識李鵠,只是聽過他的名字,耳聞而已,而且也不是常聽,只是有時會在趙然的信裡看到他的名字,彼此很陌生,那麼對李鵠之生死自然也就很淡漠,不當回事兒了。

    趙忠能為今日之高位,雖是閹宦之賊,為黨人、名人、多數的士子多唾棄痛恨,可他手底下也是有智謀之士來投奔的,畢竟榮華富貴人人都想,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清節正直的,趨炎附勢之徒也不在少數,所以他手底下也是頗有幾個聰明多智之人。

    他的幾個得用的門客在座,一人取過趙然的信,細細看過,沉思片刻,正容對趙忠說道:「在下竊以為,此事不可小覷,不能當成是件小事兒,公應重視。」

    趙忠說道:「噢?此話怎講?一個小小的郡丞,死也就死了,有何大驚小怪的?先生何意,我願聞其詳。」

    「李鵠,一個小小的郡丞,他死了固然也就死了,誠如公之所說,不值得大驚小怪,可問題是荀貞此子卻不容輕視,竊以為,公必須要重視他啊!」

    「這話怎麼說?」

    「公請試想,荀貞何人也?」

    「我知此人,乃是潁陰荀氏之子弟,昔在潁川為吏,後從皇甫嵩出平黃巾,得以軍功為趙中尉,復以軍功為魏太守,賴袁本初之力,得封潁陰侯。」

    「正是。此人過往之經歷,看似尋常,可細琢磨之,卻卻不容小視。」

    「此話怎講?」

    「兩個緣故:其一,他出身荀氏。當年黨錮之前,荀氏與黨人結善,荀氏八龍、荀昱、荀曇等人皆為黨人之屬,荀昱且為黨人的『八俊』之一,號為天下好交荀伯修。又如李膺諸輩,皆與荀氏相交莫逆,是為世交。因此種種故,黨錮起後,荀氏得被禁錮。荀貞此子既然生長在這樣的一個家族之內,對公等必懷仇怨。要不然,他也不會先後得到皇甫嵩、袁紹諸人的青睞。皇甫嵩何許人也?雖非黨人,實為黨人一類。而袁紹更不必說,雖為袁氏子弟、公族之後,可卻與他諸父行事不同,蓄養死士於洛陽,結交黨人於海內,其志不可言也。荀貞此子既然能得到皇甫嵩、袁紹的青睞,則與此二人必然道同。由是,在下竊以為,荀貞此兒入仕至今,雖然只在數年前捕拿過張直,此外與公等在州郡之子弟、宗族、親信俱相安無事,可卻不代表他對公等不懷怨恨。」

    「這一點我知道,要非如此,我也不會在袁紹請朝廷封他侯時助張公阻之,只是惜乎沒能成功。」

    「是,公高瞻遠矚,明眼千里,自是知道此點,卻是在下多說了,但是第二點……。」

    「第二點是什麼?」

    「在下對荀貞此子在潁川、趙郡之昔日行事及他去魏郡後的行事略做了點瞭解。」

    「噢?你何時對他的以往和現在做的瞭解?」

    「便是在得知袁本初為他請封侯後。」

    這個門客倒是個忠心耿耿的,知道了袁紹支持荀貞後便立刻對荀貞展開了調查。

    荀貞本來是在州郡有名,但在朝中名氣不大,畢竟他年紀輕,出名得晚,之前很多年默默無聞,又不是荀氏的嫡系子弟,那麼名在朝中不顯也是正常之事,可袁紹何許人也?卻是天下聞名的,儼然黨人新一代的領袖,包括很多老一輩的黨人對他也是讚許有加,要非因袁氏累世公族,在朝中、地方的影響力很大,張讓、趙忠等恐怕早就收拾袁紹了,所以,一聽說荀貞與袁紹搭上了邊,馬上引起了這個門客的重視,對荀貞展開了調查。

    趙忠聞之,讚許地點了點頭,說道:「你有心了。……你說來看看,你都調查出了什麼?」

    這個門客說道:「在下如不調查也就罷了,在下這一調查,真是嚇了一跳。」

    「怎麼說?」

    「荀貞此子昔在潁川時結交輕俠之徒,蓄養死士之客,這與袁本初如出一轍,從軍後,又養了數千義從,此數千義從常從征戰,久歷沙場,在下雖未親見之,然聞之早已是精兵一支了。他現在的名聲雖然尚未顯於天下,但身出荀氏,復娶許縣陳氏女為妻,荀氏者,州郡之望,許縣陳寔死,天下奔吊者三萬餘人,此兒有此家聲,復果勇,有軍功,知兵能戰,我聞他在魏郡亦頗有治民之手段,乃文武之才也,假以時日,必為黨人中堅,不早除之,終成後患。」

    趙忠本是倚著胡床斜坐的,聽到這裡,他坐直了身子,蹙眉沉思了多時,說道:「聽卿這麼一說,此子確是存有難測之志。」

    「正是。他現在在魏郡為太守,魏離京都雖不近,然亦不遠,精兵日夜兼道而行,最多十日可達,如遣騎兵,則千里之地,三日可到。外有荀貞此子,內有袁本初之徒,如他倆內外呼應?而且袁本初和大將軍來往密切,萬一他們突然行事,後果不堪設想。」

    趙忠聽到這裡,悚然而驚,拍案說道:「要非卿之提醒,我險些壞了大事!」

    「公意何為?」

    「郡丞雖小,亦六百石,位比朝廷下大夫,乃是朝廷命卿,今李鵠被捕下獄,死在獄中,我當奏請天子追究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4
72 凌霄鴻鵠潁陰侯

    趙忠受門客的提醒,提高了對荀貞的重視,這對荀貞是有利的,但也是有不利的。

    先說不利的一面,樹大招風,名聲一上去,而如果又沒有過硬的後台,那麼很可能就會遭受到閹宦的沉重打擊,以殺雞給猴看,以儆傚尤。如袁紹這樣後台過硬的,張讓、趙忠等可能沒辦法,至少在撕破臉之前,沒辦法收拾袁紹,因為閹宦之勢雖強,可不到生死存亡之際,卻也是不願得罪袁氏的,畢竟袁氏的勢力也很強,門生故舊遍佈天下。可如荀貞這樣的,名聲漸大,而後台又不如袁紹硬,這個時候就很可能會遇到危險了,這要是換了別人,大概會難逃此劫,但對荀貞來說,卻是不然,他熟知歷史的走向,在做出誅趙的決定時就已經想好了退路,所以趙忠就算想殺他,怕是也難殺成。

    換個角度看,再來看對荀貞有利的一面,荀貞如今已經引起了趙忠的重視,對他在黨人、名士、士族子弟中的名聲而言卻是一個提高,凡是被敵人重視的,那麼在本陣營中必然就是出眾的,敵人越重視,那麼此人在本陣營中的地位顯然就會越高。現在荀貞已經得到了趙忠的重視,那麼等到他誅殺趙氏之後,可以想見,他必會成為天下矚目的眾人之一。

    到的那時,就算他仍然達不到袁紹的高度,可至少在袁紹這個政治小集團裡地位會更加重要,並且在天下士人中的名望也會直線上升。有了這個基礎,無論是將來誅宦,還是將來討董,他都能得到一個不錯的位置。比如誅宦的時候,有了他在袁紹政治小集團裡地位的上升,那麼他就很可能會參與到決策層中,這等大事,一旦參與到決策層中,那身價就截然不同了,再比如說將來討董,他肯定也能因此而成為諸路諸侯中地位較重要的一支,地位上去了,有話語權了,他手底下又有數千精銳敢戰的步騎義從,這就是「名實兼具」,那麼就極有可能會得到一塊兒不錯的地盤,這都是很有利的,對他日後參與逐鹿天下是有大利的。

    總而言之,誅趙的危險很大,可這卻是一本萬利的事,借鄴縣趙家的腦袋,換來日後之步步向上。

    對趙忠決意收拾荀貞之事,荀貞遠在魏郡,尚不知道,近在洛陽的袁紹、何顒等卻聞到了風聲。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是作為彼此對頭的雙方,對對方的行蹤、動靜自然更是格外關注,所以袁紹、何顒很快就知道了趙忠想要收拾荀貞。

    何顒已經為此事見過袁紹了,這時又來見袁紹,一見面,他就說:「我聞趙忠欲誣荀貞之,本初,你我必須救他!」

    袁紹答道:「我已回信給他了,叫他放心,此事我當然會幫他。」

    何顒見袁紹並沒有改變原先的打算,很滿意,又進一步地說道:「君與貞之同州,汝、潁接壤,乃是州裡人,昔日郎陵公在世時,荀氏與君族長輩多有來往,君族與荀氏又可謂世交,今貞之為魏太守,又全是賴君之力,現今趙忠欲誣貞之,君如不救,天下失望,君如救之,則天下必益重君!」

    袁紹以為然。

    荀貞和袁紹是州裡人,兩族之前也有過交往,袁紹如不救荀貞,天下肯定會失望,這是從袁紹本身的名望來說,而從袁紹日後誅宦的助力來說,荀貞手底下有精兵義從,他本人又知兵善戰,也是一大助力,所有不論從哪個方面說,救荀貞都是必須的。

    但是只憑袁紹一人,可能還抗衡不了趙忠,不過也不要緊,荀貞早就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早前給王允、孔融、荀爽等也有信去。

    王允、孔融、荀爽等接到信之後,王允、孔融皆是大奇,他們認識荀貞,但當時雖然看出了荀貞似非常人,有英傑之氣,可卻完全沒有想到荀貞竟然敢和趙氏作對,這是很了不得的。孔融、王允皆痛恨閹宦,並且他二人的性格又都是嫉惡如仇,今既然荀貞得罪了趙忠,那麼他們當然是要鼎力相助的。

    王允乃是天下名士,孔融雖然年齡比王允小,可也早已名重天下,而且他兩人又都是名族出身,王氏乃是州郡冠族,孔氏乃是孔子之後,有他兩人親自出面為荀貞鼓吹,一時間,荀貞之名響遍豫州諸地。

    豫州臨京都,輿論這一造上來,京都也就聞之了,很多朝廷中荀貞本不相識的正直吏員自然也就會出手相助。荀爽也很為荀貞鼓吹。而且荀貞是陳寔的孫女婿,陳寔去世的時候,大將軍何進親遣人弔喪,天下赴吊者三萬餘人,由此可見陳寔之名,聞得荀貞乃是陳寔之孫女婿,不但是豫州等地了,京都周邊諸州都有不少人出面稱讚荀貞,輿論甚大。

    卻說大將軍府裡有一人,名叫鄭泰。

    此人乃是河南郡開封人,字公業,少有才略,多謀計,知天下將亂,和荀貞當年在繁陽亭時干的事差不多,也是陰交結豪傑,家有田四百頃,而食常不足,名聞山東,舉孝廉,三府辟,公車徵,皆不就,大將軍何進輔政,徵用名士,以此人為尚書侍郎。

    鄭泰這個人,荀貞不認識,但早些時,故太尉張延下葬,鄭泰特地請了幾天假,也趕去河內奔吊了,認識了荀攸,因也知了荀貞之名,他聞得趙忠欲治罪荀貞,便去見何進。

    何進雖是出身屠戶,因外戚而才得居大將軍之高位,但眼下來說,他卻是以前輩竇武為楷模,頗想在大將軍的任上做些事來,誅誅宦的。

    他的誅宦與袁紹有不同之處,也有相同之處。

    袁紹志欲誅宦,既是為了自身的利益,也是為了士族的利益,因為袁紹是士族的一員,袁氏是士族中有數的大族之一,所以袁紹自身的利益其實是和士族的整體利益息息相關的,而何進誅宦,雖說也是為了自身的利益,——比如現在來說,洛陽的駐軍很多在宦官的控制下,何進雖為大將軍卻也指揮不動,這肯定就損害到何進的利益了,甚至威脅到他的人身安全了,不但兵權如是,在政事上更是如此,漢之大將軍不但有兵權,亦可議政,所以為了自身的利益、權力,何進得誅宦,可他誅宦也僅僅只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和權力,和士族沒有什麼關係。

    何進是什麼的出身?屠戶的出身,和士族根本就不搭邊,並且他是外戚,外戚和士族雖不像士族與閹宦那樣水火不容、你死我活,卻也不是一團和氣,有漢以來,尤其是中興之後,朝中的權力鬥爭從來都是三個主角:外戚、宦官、士族。

    宦官勢大的時候,外戚與士族可能會結盟,士族勢大的時候,外戚與宦官則可能會結盟。

    現在是宦官勢大之時,所以何進與袁紹一直往來密切,算是盟友的關係。

    故此,何進的誅宦和袁紹的出發點有相同,有不同,更多的可以說是不同,因為袁紹代表的是士族這整個一階層的利益,而何進不是,不過無論如何,現在他是堅定的站在袁紹這邊的,其實他也很為難。

    因為他家出身不高,他的妹妹之所以入宮後能得寵,很多是倚仗了宦官的幫忙,也就是說,他家其實與宦官的關係更親密,所以他的母親、他的妹妹,——也即現在的何皇后,還有他的弟弟何苗,對他和袁紹等走得近,有誅宦之意都是很不滿的。

    一邊是作為「外人」而卻親密來往的袁紹等人,一邊是作為「家人」而卻不滿他行為的母、妹、弟等人,何進現在可以說是左右為難,但雖然為難,至少現在他還沒有改變主意。

    大將軍是兩漢天子之下的第一人了,本朝以來,通常只授給外戚,既然身為了大將軍如此之顯赫尊貴的高位,他當然想要掌握住真實的權力,不能忍受宦官分他的權,尤其是連京都的駐軍他很多都控制不住,這是如坐針氈,所以說,他現在是堅定地和袁紹為盟友,從他辟除的人中也能看出,他辟除的人多是昔日之黨人、天下之名士,或在他的大將軍府為掾吏,或出為朝中之吏,連袁紹都是經由他府中而出任朝中的。

    鄭泰出身士族,顯然也是黨人、名士一流的。

    他來見何進。

    行禮罷了,他說道:「潁陰荀氏有一子弟,名攸,字公達,其祖荀曇,故廣陵太守,因與故大將軍竇武共謀誅宦,事洩,遂遭禁錮終生,其從父荀昱,昔天下『八俊』之一,號為『天下好交荀伯修』,故沛國相,亦因誅宦事洩而遭難,與李元禮等共身死獄中。」

    何進不知他為何來拜見自己,什麼都不說,先提及「荀攸」之名,他聽過荀攸的名字,在他就任大將軍後,他曾問過屬僚天下各州名族之出眾子弟,有人說過荀攸,當時他還有征辟之意,此時聽得鄭泰忽提及此人,乃笑問道:「君欲舉薦此子麼?此子之名,我亦聞之,中平元年時,我還想征辟他入我府中,只是當時聽說他從軍在外,故此罷了。」

    鄭泰搖了搖頭,說道:「非也。」

    「那君緣何提及此人?」

    「荀公達有一再從父,名荀彧,字文若,在他年少的時候,南陽何顒見過他,當面一見,大為驚異,稱他是王佐才也。」

    何進點點頭,說道:「此子之名我亦有聞。」

    「荀公達又有一族父,名荀貞,字貞之,不知將軍可曾聞其名?」

    「卿說的可是去年被朝廷拜為潁陰侯的魏郡太守麼?」

    「正是。」

    「此人之名,我豈會不知!遍數本朝以來,年未及三十而得封侯者,屈指可數。」

    「我與潁陰侯不相識,但我與荀公達相識,我聽公達說:『如攸者,或可如半崖之樹,如潁陰侯者,凌霄之鴻鵠,才勝攸十倍』。」

    「噢?如此說來,荀侯乃是難得之才了?」

    「正是。今我聞趙常侍欲誣潁陰侯罪,不知將軍可有耳聞?」

    「此事我知之。」

    「在下知將軍素存高遠之志,自開府京師以來,一直在延攬四海英雄,在下竊以為,既然如此,那麼當此潁陰侯將受趙常侍誣罪之際,將軍應當救之!如此,將軍救潁陰侯於危難之中,不但可得其感恩,而且將軍的義舉也必會傳誦天下,為世人重,更有利將軍延攬天下英傑。」

    何進聞之,細思了下,應道:「卿言極是!我當助他。」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5
73 大丈夫寧鳴而死

    兩漢世風質樸,重義輕死,不但士子,包括輕俠、尋常黔首在內,很多都是做好事不留名、施恩不圖報,鄭泰也是其中之一,他與荀貞壓根就不認識,勸動何進出手幫助荀貞之後,他也壓根沒想過把這件事告訴荀貞,因此,荀貞對此事不知。

    荀貞雖不知此事,但在年底時,先後接到了袁紹、何顒陰修等人的回信,加上他此前陸續接到的曹操、王允、孔融、荀爽、皇甫嵩等人的回信,他本是略有些忐忑的心思便也就定下來了,有這麼多人答應相助他,如果他還被趙忠因為李鵠之事而治罪,那他也無話可說了。

    李鵠的事能得到這樣的暫時解決,告一段落,說實話,荀貞也是暗地裡鬆了口氣,他不想這麼快就和趙家翻臉,一來準備不足,二來他也想這麼快就離開魏郡,踏上「逃亡」的道路,

    他還想著能把魏郡治理得更好一點,治出個更好的成績,讓天下人知道他不只是一個能打仗的人,也是一個能治民的人,這樣,文武兼資,等到誅了趙氏,再加上他這個和閹黨勢不兩立、不畏強禦的美名,將來亂世的時候收穫肯定會很大。

    接到袁紹、何顒等人的回信後,又過了沒幾天,就是十二月二十九了。

    二十九乃是小歲,這是一個重要的節日,許仲、江禽等人無論遠近,皆在這一天齊聚鄴縣太守府,拜賀荀貞。

    荀貞簡單地辦了一個酒宴招待他們。

    魏光和他的兩個兒子也參與了這次宴會。

    說起魏光,趙然是鄴縣的地頭蛇,在鄴縣消息靈通,耳目眾多,儘管現在他躲到了城外的莊子裡,但就在魏光到鄴縣、當天去太守府的當晚,趙然就獲知了這件事。

    畢竟魏光本是趙家門客,在趙家的地位當時還不低,趙家的人大多認識他,所以一見他去太守府見荀貞,便是再愚鈍之人也嗅出其中必有不尋常之處,魏光斷然不會無緣無故地來見荀貞,所以馬上就有人出城去縣外莊中將此事告與了趙然。

    別人能看出這件事的不尋常處,趙然當然也能看出,而且因為事關己身,他更加敏感,聞知之後,驚怒交加。

    荀貞先捕李鵠下獄,繼而召魏光進府,這是想幹什麼?

    趙然不認為荀貞這是想對整個鄴縣趙家下手。

    畢竟趙忠勢傾朝野,荀貞與之相比,兩人根本就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好有一比:蚍蜉撼大樹。

    所以,也不止是趙然,任誰也想不到荀貞會敢與整個鄴縣趙家作對,別說趙然猜不到,便是袁紹等人也沒想到,他們只是看到了荀貞與趙氏似乎不對付,要知,許多士子、黨人都和趙忠這樣的宦官家族不對付,但不對付是一回事,下手誅滅整個鄴縣趙氏是另一回事。

    既然荀貞不是想對趙家下手,那麼他召魏光入府,並且在當天就辟除魏光為郡曹史,這麼一一副籠絡的姿態,很顯然,極有可能是想對趙然下手了。

    趙然既是驚怒,又是驚疑,他召來得力的門客,講了這件事,說道:「魏光本我門客,知我甚多事體,豫州兒召他入府,任以郡職,此必是為圖我!汝等有何以教我?」

    一個門客說道:「早年魏光投到少君門下,少君待他極厚,賞賜甚豐,委以重用,他不知好歹,卻辭少君歸家,這倒也罷了,今日卻又投到豫州兒門下,實在在背主忘義!不可忍也。」

    「事已至此,如何是好?」

    這個門客說道:「就像少君說的,魏光昔為少君門下親近之人,知少君甚多隱秘之事,今他投豫州兒,豫州兒也許真會不利於少君,當下之計,以在下看來,只有一個辦法!」

    趙然急切地問道:「是何辦法?」

    這個門客跪坐席上,伸手如刀,向下一劈,說道:「遣一死士,將此賊刺死!如此,豫州兒縱慾對付少君,也無計可施了也。」

    趙然大喜,復轉遲疑,說道:「此條計策,豫州兒必也會想到,想來他對魏光的保護定會十分周到,恐怕刺之不易。」

    另一個門客對剛才這個門客的獻策表示不屑,斜了眼他,對趙然說道:「少君所言極是。豫州兒素謹備,早前李驤之死,想來就是豫州兒下的手,他既然能刺死李驤,那麼他當然會想到少君可能會刺魏光,那麼他對魏光的保護肯定會十分謹慎,怕是刺之不易。一旦行刺失敗,暴露出來,反而加強了魏光叛少君之意,並空自落了把柄給豫州兒,得不償失。」

    漢離上古未遠,有春秋戰國之遺風,敵對雙方之間互派刺客行刺之舉屢見不鮮,只本朝至今,死、傷在敵人或政敵所遣之刺客手下的,單只將軍、公卿就有好幾個,所以就像這個門客說的,別說荀貞的確曾派人刺死過李驤,就算荀貞沒幹過這件事,他也會注意對魏光的保護的。

    趙然連連點頭,說道:「你說的很對,那依你之見,該如何是好?」

    「以在下之見,與其刺殺,少君不如先派人暗下里與魏光接觸,如魏光這等市井之徒,無非待價而沽,少君只要開出合適的價錢,不愁他不會再轉投少君的門下。」

    這卻是這個門客不瞭解魏光之為人,魏光若只是為了錢財,他也不會辭別趙然歸家了,他是一個雖然出身草莽,但卻好名、有志之人,所以他才會放棄在趙家的優厚待遇而歸還家鄉,寧願閒居家中,也不願再為趙家走狗,這個門客卻打算用錢把他收買回來,可謂是可笑之極。

    趙然聽了之後,對這個門客的建議卻是極為欣賞,連連頷首,說道:「你說得不錯!你說的不錯!既然如此,就勞煩你一趟,私下裡去見見魏光。」

    趙然卻也是可笑,魏光投到他門下多年,他對魏光的瞭解卻還不如只與魏光見了沒幾面的程嘉,也難怪他得不到魏光的效忠,如此無識人之明,落到今日的地步卻也是活該。

    這第二個門客得了趙然的稱讚,喜形於色,頓了頓,欲言又止。

    趙然說道:「你還有何話說?儘管說來!」

    「是。其實以在下之愚見,少君似不必如此費工夫。」

    「噢?」

    「只需少君一封信去到京師,求得常侍的隻言片語,一個小小的豫州兒何足掛齒!」

    他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趙忠在京師欲治罪荀貞,但是被袁紹、何進、陰修等人合力阻攔之事現在還沒傳開,地方州郡尚不知曉,可趙然是趙忠的族人,卻是已知了此事,知道趙忠那邊阻力很大,指望趙忠在朝中治荀貞的罪,怕是難成了。聽了這個門客之話,他心道:「如能治了豫州兒的罪,我又何必如此驚亂!」大為不悅,哼了聲,站起身,拂袖而出。

    留下幾個門客在室內,他們大眼瞪小眼,不知哪裡說錯了話,得罪了趙然,致使他生氣離去。在他們這些門客的眼中,趙忠是一棵無人能夠撼動的大樹,是一座高不可仰視的雄山,以他們想來,只要趙忠動動嘴,荀貞怕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卻是哪裡也想不到,因為牽涉到士族、外戚、宦官間的爭權奪利,加上荀貞本身的「雄厚」資本,不知不覺間,現如今的荀貞卻竟是連趙忠也無法能輕易收拾得了的了。

    第二個門客得了趙然之令,自去尋見魏光,卻一連多天不得機會。

    這有幾個緣故。

    首先,魏光雖有吏舍住,但荀貞時不時地邀他入府中住,並且就算魏光歸吏舍中住,舍外的守衛也是極其森嚴,荀貞專令左伯侯等親自護衛魏光,鳥都飛不進去,況乎趙家之人來見了。

    其次,魏光也不是不出行,他也出外,可每次出外,且不說左伯侯等前呼後擁地仔細護衛,便是程嘉、荀攸二人,也每次都會有一人相從在他的身邊,趙家之人壓根就沒機會去接近他。

    連接近魏光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收買魏光了。

    轉眼之間,新年來到,正旦過了,已是一月過去,將到二月了。

    趙然每天都聽人來稟報,說魏光與荀攸、程嘉等來往密切,幾乎日日相見,並且荀貞還時不時地召見魏光,留他食宿,趙然知道程嘉、荀攸都是荀貞的心腹,他們天天見面肯定沒有好事兒,說不定魏光已經把他不法的隱秘之事都給抖露出去了,他坐立不安,天天召那個門客來見,卻是每次聽到的消息都是還沒能見到魏光,他不知發了多少怒火,卻也是無濟於事。

    趙然派去收買魏光的這個門客沒能見到魏光,但此人的行蹤卻早被荀貞得知。

    荀貞派去護衛魏光的人皆精明之人,趙家的這個門客常常徘徊出現在魏光住處或魏光出行時的近處,形跡可疑,早被人注意到了,稍一調查,即知此人是趙然的得力門客,當然會引起荀貞的注意。

    荀貞笑對荀攸、程嘉說道:「這是趙然坐不住了,他家的這個門客天天在魏光左近轉悠,也不知是想行刺,還是想收買他?」

    程嘉對趙家的情況較為瞭解,笑道:「趙家的這個門客,我略有所知,手無縛雞之力,乃是一個酸丁,又哪有能耐去行刺魏光?」

    「這麼說,趙然是想收買魏光了。」

    荀貞忖思片刻,叫人召來魏光,絲毫不加隱瞞,將此事坦誠地告訴了他,對他說道:「連月來,趙家一門客常跟從公之左右,以我度見,大約是奉趙然之命,想用錢財買公,如公願意再回趙家,我絕不阻攔。」

    魏光豈會是此等人?他出身遊俠,遊俠講究的是言而有信,無信則不立,多少遊俠為了一諾而慷慨赴死?他當時說道:「光雖鄙人,也是讀過聖人之書的,孟子云:『君以國士待我,我必國士報之,君以路人待我,我必路人報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必仇寇報之』,趙然蓄我如守門之犬,而明府以厚義待我,我寧為府君赴死,亦不為犬苟活!」

    荀貞大喜。

    一月過了,二月來到。

    二月之時,聽說了一件事。

    卻是滎陽賊亂。

    早前荀攸從河內回來後,荀貞問他河內的人物、風土,他曾經說過河內的大賊眭固盤踞山野,為患郡縣,地方不能治,而到了現在,終於賊亂起來。

    滎陽離洛陽不遠,位處京畿,這裡賊亂一起,洛陽震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5
74 花開是為迎卿來

    河內與魏郡接壤,荀攸從河內回來後,說及河內的賊情,徐卓(徐福)當時自告奮勇願為荀貞鎮守魏郡南境,那裡正離滎陽不是很遠,沒有賊情的時候,荀貞可以讓徐卓在魏郡南帶兵坐鎮,權當歷練,如今有了賊情,卻不能把地方的安危全部放到徐卓身上,畢竟徐卓沒有親自帶過兵,他經過考慮,把辛璦派了去,改由辛璦坐鎮郡南、徐卓為輔。

    辛璦曾經逼死過張角,荀貞更是名震趙魏之地,所以滎陽的賊兵雖然禍亂河內,倒是一直沒有敢進犯魏地。

    滎陽起了賊亂,按說這又是一個有軍功可立的機會,就不說能不能大獲全勝,但以荀貞之能,文有荀攸、程嘉等,武有許仲、劉鄧、辛璦、關、張、趙等,即使不能大勝,也不會大敗,應該還是可以立點軍功的,只是漢制:「二千石不得擅出境」,所以,雖然看到了這場亂事,別說荀貞現在沒有出境擊之的心思,便是有,他也做不成這件事。

    荀貞之所以現在沒有出境擊之的心思,卻是因為兩件事。

    一個是趙家的事還沒解決,荀攸、程嘉、魏光等仍還在暗中蒐集趙家之人不法亂紀的罪證,這個時候不適宜另生枝節。

    一個是正值春耕之際。

    相比郡外的賊亂,顯然是本郡的春耕更為重要。

    尤其是當此荀貞尚未轉正、他又狠狠地得罪了趙忠之時,本郡的政務萬萬不能有失,一旦被趙忠抓住把柄,便是袁紹等人也保不了他的,所以,他對今年的春耕極其重視。

    重視在兩方面。

    一方面是令郡勸農掾、戶曹等去各縣督促監管各縣的耕作,另一個方面則是對屯田的重視。

    去年屯田的成績不錯,但畢竟是剛起步,各項事宜都還沒有熟悉,磨合也還不夠,成績只能說過得去,荀貞並不是很滿意,那麼今年的屯田是一定要上一個台階的。

    民以食為天,屯田如果搞得好,首先郡府就不會再空虛,就會糧足,其次,糧食足了,既是政績,也有利練兵,乃至擴兵,最重要的,如果現在能夠把屯田的經驗積累足夠,那麼等到將來「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亂世之時,這就是一個「立身強己」的重要手段。

    因此之故,就當下來說,荀貞對屯田的重視甚至超過了對各縣春耕以及蒐集趙家罪證兩事,他與江禽等每兩三日便通一次消息,還時常遣許季等吏去屯田地察看具體的情況。

    有了去年農耕、屯田的經驗,今年的春種進展算是較為順利。

    很快,天氣轉暖,到了三月。

    三月初,朝廷對滎陽的賊亂做出了反應,詔遣何進之弟何苗統兵進剿。

    這個消息傳到魏郡,只是讓荀貞稍微分了下神,又略略關注了下滎陽的賊亂,上月開始的賊亂到現在為止,這股賊兵依然是盤踞在滎陽一地,毫無進展,——也難怪荀貞前世時根本就沒聽說過這件事,如此之賊,可以想見,必是剿之不難的,何苗的這次出征大約是定會凱旋了,以何苗為何進之弟、何皇后之弟的身份,這一凱旋,不用說,肯定是會要得到重用的了。

    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三月中旬,有兩個人先後到了鄴縣。

    一個是從洛陽歸來的審配,一個是從趙郡而來的邯鄲榮。

    邯鄲榮先到,審配後至。

    邯鄲榮到時,正春暖花開,太守府聽事堂前院中的薔薇花盛放,綠樹紅花,滿院芳香撲鼻,春風拂面,使人熏然若醉。望藍天白雲,天空澈藍,白雲如絮,一朵一朵的白雲悠閒地散佈於晴空之中,溫暖的春陽灑下柔和的光輝,使人暖洋洋的。

    府中的婢女們換上了薄衣絲裙,行在廊中,環珮叮噹作響,看過去,潔白的胳臂和豐腴的胸脯引人沉迷。

    年餘不見,邯鄲榮瘦了些,也黑了些,觀其相貌和外在的表現,較之一年多前荀貞在趙郡時,他似乎成熟了很多,收斂了不少逼人的剛芒,但是一雙眼在閃眨之間,有時卻仍舊露出剛強的神色,這暴露了他內在的東西卻是絲毫沒有改變。

    邯鄲榮的這點外在的改變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因為較之以前,他現在更加知道了世事的艱難。

    他素有壯志,想要重振家聲,之前荀貞到趙郡前,他雖因家聲不好而無入仕之機,但到底沒有受過太大的挫折,對他來說,他當時以為只要有一個「貴人」能賞識他、提攜他、給他一個機會,那麼他就可以大展手腳,可以重振他邯鄲氏的家聲了,可卻沒有想到,雖然得到了荀貞的賞識、提攜,雖然因為荀貞之故,他甚至成為了趙郡的孝廉,可在荀貞離開趙郡之後,他卻重又陷入了「空有壯志而無機會」的境地。

    按理說,他今時早已是大不同於往日了,以前的他,只有一個「贓吏之子」的不名譽稱呼,可現如今的他,要治民之功有治民之功,要軍功有軍功,——雖說荀貞在平定趙郡的那幾個大賊時,邯鄲榮並沒有立下什麼軍功,但荀貞當時倚重他這個地頭蛇,所以每次報功給州府、朝中時都會列上他的名字,要功勞他現如今是有功勞,要政治地位他現如今是趙郡的孝廉,不管功勞還是政治地位都比荀貞到趙郡前要好得多了,他本來以為在這麼個情況下,即使荀貞離開了趙郡,他也完全可以得到一個好的出路,能夠被朝中,至不濟會被州府辟用為大吏。

    可事與願違,他萬萬沒有想到,即使他現在有了不小的軍功、有了出仕為「朝廷命卿」的政治身份,可卻依然沒有人肯提攜他,舉用他。

    即使他父親為此奔波年餘,和昔日的故交都搭上了線,甚至不顧臉面地給他的這些故交、乃至門生故吏送去重禮,可卻仍舊沒有一個人肯出面幫他,直到前不久,才有一人願意舉薦他,但他得到的職位卻也不高,只是交趾的一個縣尉。

    桓帝時,梁太后臨朝,痛感孝廉所選非人,令臧吏子孫不得察舉,邯鄲榮能被舉為孝廉已是賴荀貞之力,在沒有強大後台的情況下,想要再得美職卻是難之又難,通常而言,孝廉好一點的會被拜為三署郎官,再遷即為尚書、侍御史、侍中、中郎將等,或為三公辟除,秩低而名高,又或出為縣令、長、丞、尉,邯鄲榮得一邊州的縣尉之職,可謂是很差的一個任職。

    其實,細細想來,這卻也是正常,他的父親是因為貪贓而被免職的,名聲本就不好,又已經致仕多年,和那些故交、門生、故吏的情分早就淡了,怎麼可能還能夠為他謀得一個美職?

    這對他是個很大的打擊,他是絕對沒有想到的,本以為得了孝廉之後,又有軍功在身,日後的仕途不說一帆風順,至少也是一條坦途,卻沒想到居然連個入仕都這麼難。

    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撞了個頭破血流,經過了荀貞在趙郡時的「先揚」,又經過了荀貞離開趙郡後的「後抑」,他重新認識了這個世界,知道了現實的殘酷無情,所以在外在上他難免就會有些改變,顯示出了一點內斂,不過話說回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外在的改變說到底只是對現實的一個被迫低頭,事實上他的內在依然未變,所以他眼中仍然時不時會流露出剛強的神色,——眼神是最出賣一個人的本質的。

    交趾在帝國的最南部,離冀州數萬里之遙,乃是極其偏遠之地,雖地產富饒,可文明不昌,在這個地方為吏,一來水土不服,二來環境惡劣,三者遠離中原,消息閉塞,名聲難響,不利仕途發展,與其去這個地方當縣尉,還不如繼續來給荀貞當掾吏,

    因而,邯鄲榮在被逼無奈,實在找不到出路的背景下,又來投奔荀貞,——這倒並不是說他對荀貞沒有忠誠度,畢竟現在不是亂世,任何一個有點雄心壯志的人都不會甘願長久地依附於另一個人、在另一個人門下為掾吏的,一有機會,每個人都想獨當一面的。

    荀貞對他的再來投奔是很歡迎的。

    兩個原因。

    第一個原因是:邯鄲榮是他的故吏,在趙郡時,邯鄲榮給了他不小的幫助,荀貞和他的感情不錯。第二個原因是:邯鄲榮頗有能力、敢作敢為,有他相助,荀貞在魏郡的諸項政事能夠更好地得到開展,——不過誅趙一事,荀貞暫時不打算用邯鄲榮,因為邯鄲氏是個大族,誅趙太危險了,荀貞不願把他牽涉其中,免得累及他的宗族,但這也不一定,可以到時候再看,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荀貞聞得邯鄲榮來到,親自迎出府外。

    邯鄲榮沒有想到荀貞會親到府門外相迎他,看見荀貞的時候,他還沒有到府門外,連忙令車停住,從車上下來。

    荀貞快步迎上,握住他的手,上下打量,看到他變黑了點、變瘦了點,又看到他較之年餘前似乎沉穩了點,乃笑而嘆道:「與卿一別年餘,日夜思念,今見卿之容色,較之年餘前似乎清減了些啊!想起以前在趙郡時與卿日夜相處,今見卿來,不勝欣喜!」

    邯鄲榮知道荀貞向來待人以赤誠,但是荀貞今時也不同往昔了,以前在趙郡時,荀貞只是比二千石的趙中尉,現在卻是二千石的魏郡太守,雖然只是一個比二千石、一個二千石,看似變化不大,可這卻是副手和正手的區別,就好比縣尉和縣令,這是一個質的飛躍,而且荀貞現在還是潁陰侯,整個帝國的徹侯也沒有多少,荀貞貴為二千石、潁陰侯,卻依然絲毫沒有架子,和以前相比一點變化也沒有,待他仍是一如往昔,親自出來迎接他,這讓他非常感動。

    他說道:「自與君侯相別,至今已然年餘,我早就想來拜拜謁君侯,可是家事纏身,卻一直不得空暇,故此至今日方來。」

    他說的這個「家事」只是個託辭,其實指得就是他父親為他奔波求官之事,他作為當事人,肯定不能坐視,他也是參與其中了的,這一年多著實跟著他父親去了不少地方,見了不少人,可惜一無所獲,他雖然這一年多沒有來拜謁過荀貞,但他和荀貞書信不斷,荀貞對此也是清楚的,笑道:「你我知己至交,何必講這些虛禮?」頓了頓,問邯鄲榮,「不知卿此次來,是來看我的,還是欲長留我郡?」

    邯鄲榮說道:「不瞞君侯,賴君侯之助,我得了一個趙郡孝廉,本想借此以振家聲,奈何家翁為我奔波年餘,卻一無所得,今來謁見君侯,卻是想要再長從君侯左右了,如果君侯不嫌棄我,我願再為君侯馬下走。」

    荀貞哈哈大笑,說道:「我怎會嫌棄你?我在魏郡,每有疑難之政,常思卿能,今卿願長留魏郡,我求之不得!快,快,你我入府中敘談。」握著邯鄲榮的手,轉入府內而去,入到府中,走了兩步,荀貞頓下腳步,指著府院牆畔盛開的鮮花,笑道,「知卿要來,花開相迎。」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5
75 欺上弄假國之賊

    荀貞迎接了邯鄲榮入府內,兩人是老相識了,不必太多的繁縟禮節,當天暢快敘談半日,晚上荀貞給邯鄲榮辦酒宴,為他接風洗塵,荀貞把程嘉、岑竦、陳午等邯鄲榮的同郡老鄉也都叫了來,荀攸等自然不必說,更是在坐相陪。

    別的人不說,至少程嘉對邯鄲榮的到來是很歡迎的。

    在荀貞的帳下,潁川人佔了多數,冀州人不多,趙郡人更少,稱得上的只有岑竦、陳午等寥寥幾人,而岑竦是個忠孝之人,生性木訥,和程嘉性格不合,兩人幾無來往,陳午倒是和程嘉的性格有相似之處,二人皆好遊俠,但相比之下,陳午倒是與許仲等人的來往更密切一點,所以程嘉難免會有勢單力孤之感,說到底,有人的地方就有宗派,就有山頭,所以程嘉很歡迎邯鄲榮的到來,他與邯鄲榮是至交,他之所以能投到荀貞門下,還是邯鄲榮舉薦的,如今邯鄲榮一來,他兩人合力,在荀貞面前份量也會更重,能夠從潁川人手中分到更多的權力。

    是夜,宴席直到夜半才散。

    邯鄲榮不是魏郡本地人,他初來乍到,荀貞不好馬上給他安排職務,因為依照慣例,郡府的掾吏通常只能用本郡人,如果是像許仲這樣的親近門客之類,荀貞任給他們一個吏職也就罷了,但邯鄲榮和荀貞的關係不是許仲和荀貞的關係,所以不能馬上任用,需得再等一等,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時機,如果有,那麼就任用之。

    次日一早,程嘉私下裡來見荀貞,問荀貞道:「邯鄲公宰剛健敢為,心細謹密,今君侯令我與公達從魏光這裡蒐集趙氏的不法證據,這件事可不可以讓公宰參與?」

    荀貞不答反問,問程嘉:「卿以為呢?」

    程嘉說道:「昨晚我想了一夜,竊以為,現在最好暫時不要讓公宰知道。」

    「為何?」

    「公宰初來乍到,剛到魏郡,地方不熟,似乎不適合立刻就冒然地參與到此事中,此乃機密之事,最好等些時日,等邯鄲公宰熟悉了魏郡的人情後再說,此其一也。」

    「其二呢?」

    「公宰雖剛健敢為,然世家子也,其父對其期望甚高,很想讓他重振邯鄲氏的家聲,既有如此之重任在肩,難免心有牽絆,我恐他會對此事猶豫不決。當然了,他肯定不會壞了君侯的大事,可即便只是猶豫不決,似乎也不適合現在就告訴他,此其二也。」

    「還有其三麼?」

    「沒有了。」

    「那以卿看來,該如何才是最好?」

    「以在下之見,不如且靜待之,容我找個機會,把這件事透個由頭給他,看他如何反應,之後再視情況與他詳談不遲。」

    「卿之所說,正是我之所想,很好,很好!」

    荀貞忽然贊程嘉「很好,很好」,卻是因為程嘉和邯鄲榮關係至交,而且荀貞也能看出來,程嘉是很歡迎邯鄲榮的到來的,可即便如此,程嘉卻依然能從大局出發,主動來建議荀貞暫時不要讓邯鄲榮參與到蒐集趙氏不法證據這件大事中,可見他不是一個因私廢公之人,所以荀貞稱讚他「很好,很好」。

    程嘉儘管小節有虧,但在大節上還是不錯的,很能穩得住。

    到了荀貞此贊,程嘉心頭欣喜。

    荀貞是何等樣人,程嘉豈會不知?荀貞本就有城府,出仕這麼多年,經歷這麼多事,城府早已是更加深沉,而且荀貞一向行事謹慎,其實就算程嘉不提此事,荀貞也斷然不會讓邯鄲榮馬上參與到誅趙一事中的,所以程嘉來提醒荀貞是沒有必要的,程嘉對此也是心知肚明,但他還是來了,所為者何?正是為了向荀貞表示他並非是一個因私廢公的人,如今得償所願,得到了荀貞的稱讚,他當然心情不錯。

    邯鄲榮不是郡府的掾吏,不能把他安排到吏舍裡住,給他置辦其它的住宅,一時間也買不到合適的,而且以邯鄲榮和荀貞的關係,如果把他放到外邊住,還不如留他在府中,所以荀貞叫奴婢在後院收拾出了房子,讓邯鄲榮便在後院裡居住。

    邯鄲榮這一年多嘗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此次再來投奔荀貞是不得已之舉,而荀貞待他卻一如往昔,這讓他感念不已。他是感念了,卻有一人很不高興,不是別人,正是吳妦。

    自上次行刺荀貞不成,反被荀貞佔了便宜之後,吳妦一直在另找機會,可荀貞接著就遇到了李驤背叛之事,忙著此事的處理和善後,一直沒有再和吳妦單獨相處過,吳妦不得機會,這眼看著好容易把李驤、李鵠這件事搞定了,荀貞多了點空閒,她似乎又有了行刺之機了,邯鄲榮卻來了,荀貞還把他安排在了後宅居住,二人朝夕相處,這搞的她又沒了行刺的機會,吳妦暗自痛恨。

    這且不提,只說邯鄲榮到魏郡後,沒過幾天,審配從洛陽歸來了。

    每年的上計是年底前到京都,正旦這一天各郡國的計吏上朝參加正旦之賀,之後由尚書檯開始具體負責審計各郡國當年的情況,魏郡是冀州的大郡,地位重要,排的次序很靠前,其實早在二月時,對魏郡的審計工作就結束了,但是一來因為荀貞交代審配讓他在洛陽多待些時候,打聽一下京師士大夫們對自己有何議論,二來荀貞之前還是「守」魏郡太守,不是「真」魏郡太守,計算時間,荀貞是去年二月上任,那麼到今年二月剛好一整年,是否能從守轉為真,就看今年二月了,所以荀貞也因為此故,讓審配在京都多待些日子,等朝廷做出結果之後,他再回來,好早點讓荀貞知道此事,畢竟朝中的詔書肯定不如審配走得快。

    所以,審配直到三月才從洛陽歸來。

    荀貞聞他回來,亦出迎府外。

    審配是上計吏,代表魏郡去的洛陽,此次回來也是以魏郡上計吏剛從京都上計歸來的身份回來的,這與邯鄲榮不同,所以邯鄲榮來時輕車簡從,一輛輜車,數個騎士相伴,如此而已,而審配卻是儀仗俱全,前呼後擁。

    不過在知道荀貞出迎府外後,審配卻也和邯鄲榮一樣,忙立刻叫停車,下車出來。

    荀貞帶著尚正、王淙等郡府大吏,穿過儀仗隊伍,前迎審配,兩人在隊中相見。

    相比邯鄲榮較之年餘前相見瘦了點、黑了點,審配雖然去洛陽了只有幾個月,卻也瘦了不少,這卻是因為上計是個費神的事情,關係到郡長吏的政績,尤其是荀貞還沒有轉正,且荀貞又得罪了趙忠,這更是讓審配費神。

    荀貞握住他的手,笑道:「此次去洛陽上計,辛苦卿了!」

    審配和邯鄲榮的性格有相像之處,也是剛強之人,但在禮節上,他比邯鄲榮更守禮,他掙開手,正了正冠帶,撩起衣服,端正下拜道上,說道:「配此去洛陽,不辱明公使命!」

    聽了他這一句話,荀貞大喜,立刻就知道了,這定是上計順利、朝廷通過了把他由「守」轉為「正」的決定,他把審配扶起,細問之,果然如此。

    尚正等人聞之,大多也俱歡喜。

    這由「守」轉「正」是一個大台階,過了這個台階,荀貞就正式成為帝國二千石中的一員了,即便日後因事被免去了官職,但依照漢家用吏「不咎既往」的慣例,那麼當日後再起用他時,很可能就會讓他直接官復原「秩」,即使最開始不會一下就恢復他二千石的秩俸,但有了這個政治資歷,再提升起來也是很快的,所以不論對眼下還是對以後,這都是一件好事。

    這就好比邯鄲榮得了孝廉,那麼沒人用他時也就罷了,一旦有人賞識他,那麼他起家的起點就會較高,荀貞現下也是如此,已是身為真二千石,那麼即便免職,再起家的品秩也會不低。

    荀貞握著審配的手,往府內行去。

    一邊走,荀貞一邊笑道:「三月春暖,不見卿回,在得到卿要歸來的消息前,我寫了封信,正準備遣人送去給卿。」

    「不知是何信也?」

    這封信荀貞隨身帶著的,他從袖中取出,遞給審配看。

    審配打開來,信上很簡單,只寫了一句話:「陌上花開,卿可緩緩歸矣。」

    這句話卻是荀貞盜版的後世錢武肅王的一句話,錢武肅王即錢镠,五代十國時吳越國的創建者,他目不識丁,沒讀過書,但是寄給他出行在外的夫人的這句話卻充滿了優美的意境,荀貞在前世時就很喜歡,所以這次給審配寫信,當時坐在窗前,望窗外院中鮮花盛開,遙想城外道上兩邊綠樹成行,野花點點,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這句話。

    這句話言辭簡單,短短十個字,卻意境優美,充滿了相思之念,而且體貼人意,何謂「緩緩歸矣」?雖然很想念你,但春暖花開,風景宜人,所以你可以慢慢歸來,沿途欣賞美景鮮花。

    審配一讀之下,便覺出了此句蘊含的深情,當即感動,又要撩衣下拜,荀貞拉住他,笑道:「怎麼又要下拜?」

    審配說道:「明公厚意深情,配非常慚愧。這次回來得晚了,勞動明公想念。」

    荀貞哈哈大笑,說道:「不晚,不晚!正值陽春三月,歸來得好。」

    審配說道:「我一路歸來,自入魏境,陌上雖鮮花盛放,然較之配的沿途所見,卻有不及。」

    「噢?除春花之外,卿還沿途所見什麼了?」

    「麥田鬱鬱蔥蔥,農人安居樂業,較之往年,恍如兩個人間,君侯政績,無愧冀州第一。」

    適才說起荀貞由「守」轉為「真」的事時,審配已然說過了,荀貞在魏郡的這一年政績突出,首先,冀州之內,魏郡的盜賊、流民最少,其次,荀貞辦學校、督農事,學、農二事亦為冀州最,然因趙忠之故,落為第二。不過雖為第二,卻也是傑出的政績了,荀貞對此並沒有什麼不滿,趙忠想治他的罪沒治成已夠憋屈惱火了,還能不讓人家動動手腳,把他的第一打下?在他看來,只要能排名在冀州前三之列,同時把這個「守」轉為「真」就足夠了。

    聽得審配又提及此事,跟在邊兒上的尚正很是不滿,說道:「君侯政績本冀州最,卻因趙常侍之故,落為第二,實在可憾!」

    荀貞一笑,說道:「尚卿,我送句詩給你。」

    「正洗耳恭聽。」

    「牢騷滿腹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

    審配、尚正、王淙等品味再三,王淙嘆而讚道:「明公度量,乃下吏平生之唯一所見。」

    荀貞一笑置之。

    諸人回到府內,來入堂上。

    荀貞先具體詢問上計的情況。

    魏郡本郡上計的情況沒有什麼可說的,荀貞的政績都是實打實的,審配準備的又很充足,所以很順利,甚至都沒用上荀貞給他的那兩封寫給袁紹、何顒的信,——其實這一點從以趙忠之勢他也只能把荀貞的「冀州最」變成「冀州第二」就能看出,如非政績實在,趙忠也不可能甘心就此,但是審配在上計的過程中接觸到了不少別郡的上計吏,他說道:「很多郡國為免受罰,所遣的上計吏皆是能言善道、善作偽、能欺瞞上府之人,虛報墾田、競相虛增戶口、掩匿流民與盜賊。」為此,他痛心疾首,說道,「下瞞上,使朝廷不知郡國真實的情況,這天下如何不民如在水火、盜賊叢起!這等長吏實為國之大賊!」

    事實上,這種情況早就有的,早在安帝、順帝時這種欺上虛報的情況就很嚴重了。

    這是荀貞等人沒辦法改變的,審配痛斥了一番後,說及在洛陽的聽聞,對荀貞說道:「洛陽士大夫,凡我所見之人,對明公多稱讚有加。」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15
76 貴顯何氏兩將軍

    荀貞既出身名族,又戰功赫赫,而且和袁紹、何顒等黨人名士來往密切,最重要的是,趙忠、張讓這等閹宦看他很不順眼,本著敵人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朋友這一觀點,洛陽的士大夫們當然對他稱讚有加。

    「特別是明公捕李鵠下獄之後,事情在洛陽傳開,凡是清正的士大夫、士子,以至太學裡邊的太學生,對明公都是盛讚不已,稱讚明公不畏強禦,有公家族中諸父之遺風。」

    荀貞一聽即知,這必定是荀爽、王允、孔融等為他發起的輿論戰獲得了勝利,因此使得洛陽的輿論一面倒的偏向他,若非如此,李鵠一個小小的六百石郡丞,他的被捕下獄絕對是不會引起京都士大夫或太學生的注意的。

    王允、孔融都是出身大士族,素來清潔秉道,在士林中的名聲很高,尤其孔融,一因為他年少時的一些事蹟,再因為他生性好提攜後進,所以在年輕士子中的名望很高,特別是在太學裡的名聲更大,荀爽自不必多說,他可以說是現在荀氏一族的代表人物了,其名聲比之王允無有不及,甚至有過之,有他們這些人為荀貞製造輿論,那麼荀貞在洛陽士大夫、太學裡的名聲自然而然地一下就上去了,用個詞形容就是名聲鵲起,這還只是荀貞捕拿了一個郡丞李鵠而已,可以想見,若是荀貞誅了趙氏,那麼他的名聲會響亮到何等程度,必是天下震知。

    說起太學生,兩漢的太學生一向關注政治,他們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最多時,洛陽有三萬太學生,這些太學生有的是公卿子弟,有的是士族子弟,至不濟,也是郡縣知名的「寒士」,這麼多有「背景」的年輕人聚集在一起,他們的力量固然不足以撼動朝廷,可卻也足以形成一股強大的、不可小覷的力量,尤其是在輿論方面,——這從之前的兩次黨錮就可看出,兩次黨錮皆有太學生的積極參與,當時已然出仕的潁川郡人李膺、賈彪都是太學生的領袖。

    打個比方,太學生的參與國事、政治就好比是後世的學生運動,如五四運動等等。

    當然了,經過兩次黨錮,黨人的領袖損失殆盡,太學生也受到牽連,如今的太學生較之以往在力量上有所不及,但依然是不容小覷的。在太學生中有了名氣,兩個直接的好處,一個是人口向傳,在輿論中有了好名聲,再一個就是待到天下大亂時,太學生裡的年輕俊傑在擇主之時很可能就會去投奔荀貞。

    成大事者,需要本身的能力,更需要人才,尤其是需要有一個人才儲備庫,只有不斷有新鮮血液加入進來的政治團體才是一個健康的、能夠長遠發展的政治集團。

    所以在聽到太學生對他頗有讚頌之詞後,荀貞極是歡喜,說道:「我的名字竟然已經傳到太學裡了麼?」

    尚正、欒固等人在坐,荀貞是他們的長吏,荀貞能夠得到京師士大夫的稱頌,他們也是與有榮焉,非常高興,——他們的前途和荀貞有很大的關係,只有荀貞得到了長足的發展,他們才能跟著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仕途上的發展才會會好一點,更容易一點。

    但是,欒固對荀貞不為自己的名字被京都士大夫稱讚而感到歡喜,卻為太學生知道了他的名字而感到歡喜這件事覺得很奇怪,遂問道:「明公之名為京都的士大夫稱讚頌揚,京都是天下名士、士大夫聚集之地,能夠在京都揚名,此佳事也,卻為何明公對此不是非常的歡喜,而卻因為名字被太學生知道而喜形於色呢?」

    荀貞心道:「我總不能告訴你天下將亂、漢室將頹?」因而笑而不語,他頓了下,復又問審配:「京都士大夫都是如何說我的?可有批評之詞?」

    審配是剛直的人,有什麼說什麼,毫不隱瞞,他答道:「京都士大夫裡有些人對明公的行事頗有微詞。」

    「噢?對我什麼的『行事』有微詞?」

    「有人說觀明公行事非儒家正道,而似如酷吏。」

    荀貞對這個批評不當回事兒,當今之世,不為剛健敢斷的法家酷吏,難道去當一個如此前潁川太守陰修或如現在冀州刺史王允這樣空有聲名、而無突出政績的清談庸吏?況且再則說了,剛健敢斷,換個詞兒說就是敢作敢為,這也是優點。

    荀攸即看到了這一點,他插口笑道:「先賢雲『敢為天下先』,又說『事當所為,雖千萬人吾往矣』,剛健敢為有什麼不好的?此庸人之見也,不值一提。」

    荀貞問審配說道:「還有什麼微詞、批評麼?」

    「有人以為明公殺伐過盛。」

    「噢?此話卻是從何講起?」

    荀貞雖然是以軍功起家,但評心而論,他的殺伐真的不算「盛」,比起皇甫嵩、朱俊等平黃巾軍時動不動便殺俘坑降,擺築京觀,他的殺伐是很少的,可以說是仁厚的。

    審配說道:「說的卻是明公先前在趙國時逼迫地方大族繳納糧食以助軍用之事。」

    荀貞以為批評他殺伐過盛的人說的是他殺的黃巾軍太多,卻不料居然說的是這件事,他笑了一笑,對這個評價亦是不置一詞。他很能理解為何會有人這樣批評他,無它緣故,階級利益使然,同為郡縣裡的地主大族,看著荀貞在趙國逼迫趙地的冠族右姓,難免會有人兔死狐悲。

    荀貞對此是心知肚明的,但是他不能直言出來,不能直接說這些士大夫是為了私利,也不能說他不在乎這些人批評,因為畢竟他也是屬於這個階級的,他如果說出不在乎這類批評的話,那麼就會給人一個印象:他好像是背叛了這個階級,那麼以後就可能會失去這個階級的支持,至少是失去一部分這個階級的支持,所以他雖不認同這些人的這種批評,卻亦不說。

    後人在描述經濟和政治的關係時,有一個經典的論斷: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後人在評價歷史上的一些人和事時,有時又常會說「具有時代侷限性」。荀貞穿越到這個時代之後,對這兩點有了深刻的理解,當下的經濟條件就是如此,大環境就是這樣,地主、士族壟斷著經濟、文化,從而也壟斷著政治、軍事,靠個人的力量是改變不了這個現狀的,故此他雖然「看不慣」,卻也只能「沉默地順應」,至多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一些不會激起太大反彈的改變。

    邯鄲榮卻不以為然了,他不屑地一笑,說道:「此亦庸人之見,早前君侯在趙郡時,趙地多賊,民不聊生,而府庫空虛,軍用不足,軍用不足就不能用兵,不能用兵就難以平賊,不能平賊就保不了趙地的安定,那些趙地的大族,坐擁萬石之糧,卻只顧自家,不顧國人,這種人,莫說君侯沒有大開殺戒,便是盡數殺了又能如何?也是為趙人辦了件好事!」

    荀貞在趙郡逼迫大族捐糧這件事,主要是由邯鄲榮來辦的,他當然要站在荀貞這邊。

    聽了邯鄲榮的話,荀貞笑了笑,轉開話題,又問審配:「可還有別的微詞、批評?」

    審配答道:「至於別的,都是吹毛求疵,不值一提的了。」

    士大夫也不是全都像孔融、陰修這樣喜歡提攜後進的,也有嫉妒心比較強的,有不願意看到別人的名聲強過自己的,所以吹毛求疵的批評也是有不少的,但這些批評,連審配都不當回事兒,提都不提,那麼荀貞更是不當回事兒了,也就不再多問。

    審配歸來,荀貞又擺酒宴,為他接風。

    在酒宴上,荀貞介紹了魏光給他認識。

    審配也聽說過魏光的名字,知道他是本郡的一個大俠,他兩人一個士族子弟的出身,一個市井遊俠的出身,雖然脾性不太合,但相見時的禮節卻還是不錯。邯鄲榮與審配亦是初見,他兩人出身相似、脾氣相仿,俱是士族子弟、性格也都剛健,倒是相談甚歡。

    卻說給審配接過風、洗過塵後,次日傳來消息,統兵擊滎陽賊的何苗凱旋,平定了賊亂,朝廷旋即詔拜他為車騎將軍。

    這就是外戚的特殊待遇了,早前皇甫嵩平定了數州黃巾,力挽狂瀾,可以說是憑藉他一人之力平定下了百萬黃巾,挽救了漢室大廈之將倒,然而卻連個車騎將軍都沒撈到,還是與朱俊共分了這個將軍號,只被拜為了左車騎將軍,並且沒多久這個將軍號還又被免掉了,這顯然是朝廷不肯把重權授予皇甫嵩,而何苗只是平定了一股連荀貞在後世時都沒有聽說過的滎陽賊,卻就得到了車騎將軍的重任,功勞遠比皇甫嵩小,官職遠比皇甫嵩大,這就是外戚了。

    何進是大將軍,何苗是車騎將軍,何氏一門兩將軍,隨著亂世之將至,何氏漸更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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