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950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4
55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五)

    和帝國別的郡國一樣,廣陵的郡府吏員都是本郡人,並且其中不乏有曾做過朝廷「命卿」,也即縣丞、縣尉以上吏職的。

    臧洪是一個,他出仕過縣長。

    郡主簿袁綏也是一個,他年齡比臧洪大得多,今年四十多歲了,七八年前他為公府所辟,做過公府的掾吏,後來出仕地方,當過六百石的縣令,——如單論品秩,比臧洪還要高一點。

    不同於後世「官」與「吏」之間的界限森嚴,當下的官與吏間並無明顯的分野界限,所以,州、郡的掾吏中常常有如臧洪、袁綏這樣曾經出仕朝廷,但後來因為種種緣故,又掛印歸家或被朝廷免職,而在歸家後,又被州郡所辟,出仕州中、郡中,改做一些較低等級掾吏的的。

    臧洪是主動棄官歸家的,袁綏也是。

    袁綏出任縣令時,所在之郡的郡守是一個中常侍家的子弟,貪好財貨,郡中督郵奉其令,來向袁綏求錢,也就是「索賄」了,袁綏不肯自污己名,不願給錢,可因為背景不硬,又不敢得罪,是故乾脆就掛印歸家,回到鄉中後,他素在郡中有名,又出仕過公府、當過縣令,資歷也夠厚,遂被郡中當時的郡守闢為五官掾,張超到任後,又改任他為郡中主簿。

    五官掾的地位比功曹和主簿高,可以說是郡府或縣寺掾吏中最高的一個職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這個職位更多的是一種榮譽,類似「榮銜」,實權不大,張超改辟他為郡主簿,——主簿如同後世的秘書,乃是長吏門下五吏中非常重要的一個,這實際上是對他人品、能力的一個信任和重視,而他的地位雖有略降,然而手中的權力實際上也是增加了。

    因此,荀貞在前世時雖未聞過袁綏之名,對他卻亦如對臧洪那樣的禮敬。

    車窗外,道邊樹、農田、河流、鄉亭裡落等風景過替。

    車內,荀貞、臧洪、袁綏閒談敘話,說過初次見面的客套詞話後,話題慢慢地就轉到了朝廷政局、徐州和廣陵。

    最先說到的朝廷的政局形勢。

    荀貞是從洛陽來的,臧洪、袁綏問了他不少董卓進京前後的事。

    如今洛陽的形勢,可以說是一日數變。

    荀貞離京雖尚未久,但此時京都的政局、形勢卻與他離京前已有大不同了。

    最大的不同當然就是:董卓漸漸站穩了腳跟,袁隗、袁紹等士人集團日漸不支。

    在來廣陵的路上,荀貞和曹操、何顒等人沒有斷掉聯繫,勤有書信傳送,對京都局勢之變極是清楚。

    臧洪問道:「吾等在廣陵聞言:董卓自入京之後,日漸跋扈,恃兵自雄,妄干國政。敢問明府,京都形勢現在如何了?」

    「我離京之時,董卓已顯跋扈不臣,在我在來廣陵的路上,更是於信中知道了兩件事。」

    「哪兩件事?」

    「執金吾丁原為董卓所殺,部曲被董卓吞併;司空劉弘被免,董卓自為司空。」

    這兩件事都是發生未久,臧洪、袁綏兩人尚不知曉。

    聞得此言,兩人頓皆失色。

    袁綏驚道:「董卓自為司空?」

    臧洪驚道:「丁原被殺了?」

    荀貞看了眼臧洪,心道:「比起袁綏,臧洪更有眼光、更知輕重啊。」

    司空乃是三公之一,表面看來,董卓自為司空的影響似乎更嚴重一點,可實際上,董卓殺掉丁原卻才是更嚴重的一件事。

    丁原是袁紹等為了制衡董卓而舉為執金吾的,如今卻被董卓殺掉,其部曲為董卓所並,這說明袁紹等人的制衡策略已宣告破產,並且往更深一層來看,董卓本就兵精,現如今丁原的部曲在呂布的帶頭下亦歸屬了董卓,——曹操等人信中還說,何進、何苗留下的部曲,在董卓財貨的引誘下,也都紛紛歸從了董卓,這麼一來,京都的軍事力量大部分都由此落入了董卓的手中,沒有足夠的軍事力量支持,袁紹、袁隗等士人集團必將再也無法抗衡董卓了。

    換言之,董卓在洛陽一手遮天的局面很快、或者說現在就已經到來了,——劉弘被免,董卓自為司空,就是外露出來的表現之一。

    臧洪急追問道:「吾聞丁原昔為縣吏時,縣有警急,他受命不辭難,追寇虜,輒在最前,向以勇武出名,是故後來朝廷擢他為武猛都尉,『武猛』者,以嘉其勇也。吾並聞丁原部曲皆並州壯士,善戰無前。他卻是怎麼被董卓殺了?」

    「卿知呂布麼?」

    呂布在後來名聞天下,但他是個武人,在現時卻還只是著名於並州一帶,臧洪、袁綏都不曾聞過其名。臧洪搖了搖頭,問道:「呂布何人也?」

    「其人五原郡人也,以驍武為丁原所用。丁原為並州刺史時,用他為騎都尉,後屯河內,又以他為主簿,大見親待。董卓見他見信於丁原,遂以財帛官祿為誘,使其背主。丁原對董卓雖有提防,但素信用呂布,對他卻沒有什麼提防,因而被殺。殺掉丁原後,呂布把丁原的首級獻給了董卓,呂布向有勇名,頗為軍士所畏,丁原的部曲於是也跟著他投到了董卓的麾下。」

    臧洪、袁綏盡皆切齒。

    袁綏也是主簿,對同為主簿而卻叛主的呂布更加痛恨,罵道:「背主無義,枉為人子!」

    臧洪長嘆一聲,蹙眉擔憂,說道:「董卓之勢,恐將難制了!」

    臧洪、袁綏都是士人,天然地站在袁紹、袁隗這一邊,更且張超又是張邈的弟弟,亦可算是袁黨的一員,他兩人自然難免會為袁紹等人擔憂。

    說起張超,他和荀貞雖沒見過面,但因了張邈、袁紹的關係,對荀貞的來接任,他還是很歡迎,也是很熱情的。

    臧洪、袁綏轉達了張超的歡迎之辭。

    董卓當初反對荀貞到近京的大郡為郡守,而卻堅持要他來廣陵當太守,其意有二,最主要的原因當然是因為忌憚荀貞,既然拉攏不成,所以乾脆就把他打發得遠遠的,再一個,其中恐怕亦有挑撥「袁黨」內部矛盾的企圖。

    張超在廣陵當太守當得好好的,卻半道上讓荀貞來接任,要說其中沒有挑撥的意圖,誰也不會相信,更且別說,依著董卓的意思,張超被荀貞接替後,他都不想再給張超安排別的職位,如果董卓的這個意圖能夠得以實現,張超、乃至張邈恐怕真的就會因此而和荀貞生起罅隙。

    不過好在那會兒董卓到底是剛到京都,在京都根基尚淺,他以兵力為後盾,固可以迫使袁紹等在荀貞的問題上退讓,但要想完整、徹底地實現他的企圖卻是難之又難。

    最終的結果是,在袁紹等人的活動下,不但張超得到了新的職位,改任了別郡的太守,並且張邈也得到了一個太守之位:陳留太守。

    荀貞對陳留是很感興趣的,他在趙郡當中尉時,曹操等曾問過他如若改遷,想去哪個郡做太守,他當時最想去的就是陳留,陳留南臨潁川、西望趙國,他如能出任此郡,從某種層面來說對他日後的發展將會大大有利。

    可惜,他那會兒沒能得到陳留。

    這一回,按理說,依照他的名望、資歷、官位,他是完全可以得到陳留了,卻又因董卓不願他離京都太近之故,依然未能實願。

    他不能得為陳留太守,張邈為何卻能?

    卻是兩個緣故。

    一則,張邈的資歷更老、名望更大,張邈乃是黨人「八廚」之一,老牌的黨人名士了,只論資歷的話,別說袁紹的小集團裡了,便是整個天下的士人裡邊也沒有太多能與他相提並論的。

    再一個,張邈雖有名望,卻不以「知兵」出名,他沒有什麼軍功,董卓沒把他當成一個太大的威脅。

    兩下結合,是以袁紹、袁隗等人能給他謀取到陳留。

    袁紹畏懼董卓,所以不敢接受荀貞、鮑信等起兵討董的建議,但在董卓的強勢面前,為了自身的利益著想,他也不可能不多做一手準備了,張邈的出任陳留便是他的另一手準備,——張超的改任它郡、荀貞的出任廣陵,從整體來看,也可包含入這「另一手準備」之中。

    張邈將出任陳留太守一事,荀貞是在曹操的信中知道的,那會兒他剛離開洛陽沒兩天,還沒發生董卓自為司空的事兒。

    此外,在前兩天的一封信中,曹操又提及到:他、何顒等和袁紹商量,準備舉薦王匡為河內太守,鮑信為濟北相。

    早前何進遣大將軍府的掾吏赴各地募兵,鮑信在其中,王匡也在其中。

    王匡和鮑信是同鄉,兩人皆為泰山人。

    鮑信是回泰山募的兵,除了一些騎士外,募的多是尋常步卒,這活兒比較好幹,所以他回洛陽的早一點,正碰上荀貞進京。

    王匡沒有回泰山募兵,泰山的豪俠劍客、武勇之士就那麼多,鮑信已然回了泰山,他要是再去,兩人變成搶兵源了,事倍功半,因此他跑到徐州這兒來了,泰山南邊就是徐州,離得不遠,他在這兒也挺熟,奉了何進的命令,他的任務是招募強弩手,挽弩射箭是技術活兒,強弩更需要身強力壯之人,所以他這個活兒比鮑信的活兒難乾,以是之故,比鮑信回洛陽的晚,荀貞沒見著他。

    王匡募了五百強弩手,鮑信到洛陽時何進已死,更別說他到時了,袁紹不敢起兵擊董,他無處可去、無事可做,於是也和鮑信一樣,帶著他募來的這些人歸鄉去了。

    就在他離開洛陽後不久,發生了董卓殺掉丁原、自為司空的事兒。

    如果說,袁紹舉荀貞、張邈、張超分為三郡太守的舉動,更多的還只能算是他想為自己在州郡安排幾個「自己人」,這樣,萬一京都有事,地方就可以呼應,給他一點聲援,那麼在董卓殺掉了丁原之後,袁紹首先需要考慮的就不是「州郡呼應京都」,而是要考慮萬一出現最壞的情況該怎麼辦了,或者換句話說,萬一董卓逼得他沒路可走了,他該怎麼辦了。

    在這麼背景下,經過和曹操、何顒等人的商量,他有了舉薦王匡、鮑信為郡守的意圖,——董卓在洛陽越來越兵強馬壯,袁紹等既然越來越不能對抗,就只能改而求諸於地方州郡了,往好的一邊說,也許能靠州郡的力量抗衡一下董卓,往壞的一邊說,如果萬一真的出現董卓隻手遮天、獨掌朝權的情況,至少他們也可以依靠州郡的軍事力量來自保、抑或討伐他。

    實際上,袁紹現在已經開始在做最壞情況的考慮,可他對時局依然還存有一點幻想。

    按曹操在信中的話說:袁本初私對我言:卿與孟卓、孟高、伯業、元偉、公山諸君布及徐、兗、冀諸州,皇甫將軍屯兵洛西,董卓雖驕兵自雄,然而也許還並不敢妄政作亂。

    孟卓即張邈,孟高即張超;伯業是袁遺,袁紹的從兄,現為兗州的山陽郡太守;元偉是橋瑁,兗州東郡太守;公山是劉岱,漢室宗親,現為兗州刺史。

    這幾個人,要麼是袁黨一員,要麼是公族名士,要麼是漢家宗親,都是袁紹等可以依靠的,——最主要的是,這幾人所在的州郡大多離洛陽不是特別遠,而且如果再加上西邊的皇甫嵩、蓋勳,剛好能對洛陽形成一個東、北、西三面的包圍。

    再加上王匡、鮑信兩人,——他兩人現在雖然還沒有得到郡守之職,但董卓剛殺了丁原、自為司空,引得朝議大嘩、士人側目,這麼個情況下,為了安撫士人,董卓是極有可能向袁紹等做出一定讓步的,也就是說,只要袁紹舉薦,王、鮑二人十有**就能順利出任地方郡守。

    這麼看下來,袁紹等的力量也是很強大的。

    換個別的人,也許還真不敢肆意妄為,奈何,董卓卻不是「別的人」。

    只是,荀貞雖知後來之事,卻無法說出。

    臧洪、袁綏現在大約也都還沒有料到董卓會那麼「膽大包天」,臧洪雖是擔憂京都形勢,卻也還沒有看到就在不久的將來竟會有諸侯起兵擊董之事。

    臧洪身高體壯,在車上一坐,一個人能佔快兩個人的地方。

    荀貞又看了看他,見他滿面憤慨、憂色,心道:「董卓所為所舉,實出常人預料,臧洪遂憤其跋扈、擔憂朝事,然觀其舉象,卻大約還沒料到日後擊董之事,更不會知道就在不久的將來,他將會在酸棗會盟上為天下所知。」

    天近暮時,經過了一個鄉亭。

    車窗開著,荀貞一邊和臧洪、袁綏說話,一邊往外看去。

    如果沒有料錯的話,廣陵將會是荀貞起兵的地方,荀貞對郡中的情況是非常關心的,現在雖尚未到郡府,然自入境之後,這一路行來,他常會在和臧洪、袁綏敘話的同時觀察沿路的農田、鄉亭情況。

    除了和潁川、魏郡的鄉亭比起來人煙少點之外,前邊過的那兩個鄉亭都沒啥別的特別的地方,可眼前的這個鄉亭卻吸引住了荀貞的注意力,以至連敘話他都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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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六)

    這個鄉亭在道路的左側,離官道不太遠,兩三里遠近,被農田、溪流、樹木包圍在其中。

    遠遠地望去,只見鄉亭的門外聚集了百餘人。

    荀貞部曲數千,有騎兵、有步卒、有輜車,行軍路上,動靜很大,荀貞的車駕離這鄉亭又有數里之遠,可饒是如此,卻猶可隱約聽到那裡傳來的喧嘩聲音。

    隔這麼遠,尚能聽到喧嘩,這是引人注意的一個方面。

    荀貞之前所經之地,亦有遇到過鄉人,一次百餘人的沒有遇到過,二三十人的倒是遇到過,不過,不管人多人少,一見路上有數千軍卒行走,那些鄉人要麼立刻避走,要麼駐足觀望,卻是從來沒有過像眼前這個鄉亭的鄉人一樣,眼見數千步騎聲勢浩大地行軍經過,卻不管不顧,仍舊聚集喧鬧,這是引人注意的又一個方面。

    荀貞停下話頭,探頭出到車外,召來隨行車側的典韋,指著那處鄉亭,吩咐說道:「去看看,那裡是怎麼回事?」

    典韋身在車外,視野開闊,又身負扈衛荀貞的職責,所以他比荀貞更早地注意到了那處鄉亭,在荀貞問這話之前他就已經派人去探看過了,此時聞得荀貞詢問,扭頭朝那處鄉亭望了眼,轉回頭,回答說道:「回君侯:剛才我已經派人去看過了。」

    「噢?是怎麼回事?」

    「是州府徵糧。」

    「州府徵糧?」

    「正是。」

    「徵糧就徵糧,聚那麼多人幹什麼?」

    「上個月州府剛征過一次糧,今天又來征,鄉里沒什麼糧了,想求州府減免點,大概是州吏不允,所以互相起了爭執。」

    按理說,現在不是徵糧的時候,但徐州去年十月剛經過一次戰亂,州府空虛,不得不向民間徵糧救急,這可以理解,可是上個月才征過一次,這個月又來征,這就未免有點過分了。

    荀貞點了點頭,從車窗外收回頭,坐回位上,問對面的臧洪、袁綏:「州府徵糧一事,郡府可知?」

    臧洪、袁綏對顧一眼。

    袁綏答道:「郡府知道。」

    「上個月才征過,為何這個月又來?」

    「去年十月黃巾作亂,州郡受害,府庫空虛,州裡也是沒有辦法,是故連月催征。」

    荀貞在來廣陵的路上做過功課,對徐州現今的情況大致有了些瞭解。

    雖然說中平元年時的那次黃巾起事,較之豫州、冀州、荊州南陽等地,徐州受到的兵亂之害較淺,中平元年後,徐州大致上也還稱得上安穩,不像冀州,又起了黑山之亂,更不像涼州、三輔等地,邊章、韓遂之亂愈演愈烈,可在去年十月時,青、徐二州黃巾復起,徐州卻是終難再「獨善其身」,且因如上文所述之種種緣故,這次的青、徐黃巾之亂規模甚大,青州且不說,徐州全境的五個郡都受到了波及,儘管陶謙在「臨危受命」地到任後,沒用多久就一戰破「賊」,大獲全勝,把徐州的黃巾趕出了州外,可是戰亂畢竟對徐州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首先一個,即是徐州的人口減少了,其次一個,徐州的農業也受到了較大的破壞,以是之故,入徐州境後,荀貞所目所見,皆比潁川、魏郡這些地方人煙稀少、農田荒蕪。

    單就經濟而言之,確如袁綏所言,現而今的徐州是「州郡空虛」,可以說是「世荒民飢」。

    荀貞是做過長吏的,他當過趙國中尉,做過魏郡太守,瞭解為上位者的難處,可再難,也不能涸澤而漁,焚林而獵,「連月催征」啊,這豈不是在把百姓往絕路上逼,在逼民造反?

    他皺了皺眉頭,又望了眼車外,隨著部隊、車隊的前行,那處鄉亭已被拉到了後邊,這會兒只能通過車窗看到一角了。

    他說道:「兵災過後,州郡固然空虛,百姓亦不充實,州中怎能連月徵糧呢?夏收就快到了,何不等到夏收之後再征?也好讓百姓喘口氣。」

    袁綏苦笑一聲,說道:「這樣的話張公也給州中說過,並且是聯名下邳、彭城諸國的國相一起上書的方伯,此外,州中趙、王諸從事以及陳校尉等人也曾屢次進言方伯,勸方伯且莫橫徵暴斂,可奈何一則臧、孫二都尉催要軍糧不止,二來笮融擅斷錢糧,是故催征不息。」

    袁綏這幾句話中的信息含量很大,也是荀貞在來的路上對徐州的情況做了些瞭解,要不然,他恐怕都聽不懂話中的意思。

    比如趙、王從事是誰?比如陳校尉是誰?比如藏、孫二都尉是誰?比如笮融又是誰?

    徐州的民間情況現今是大亂過後、世荒民飢,徐州的政治情況現今則是「三足鼎立」。

    所謂「三足」,一個指徐州本地的地方勢力,一個是指陶謙本人的勢力,再一個是指泰山兵的勢力。

    先說頭一個。

    當下因交通不便,同時亦是為保護本家族、本階層在本地的利益,各州郡的士人、大姓都有一定的獨立性,或言之為「排外性」,州郡的政治、經濟、輿論往往都會被他們把持,在本地,他們是一股強大的勢力,是任何外來長吏都不能輕視的,徐州亦是如此。

    「趙、王二從事」、「陳校尉」便是徐州本地勢力的代表人物中的一類。

    趙、王皆本州名士,趙是趙旻,琅琊人,王是王朗,東海人,他兩人現在一個是州中的別駕從事,一個是州中的治中從事,——他兩人中,在後世名氣較大的應是王朗,這個王朗就是早年和臧洪一起被選為縣長的那個王朗,也正是在《三國演義》中被諸葛亮罵死的那個王朗。

    「陳校尉」亦本州名士,即下邳人陳登陳元龍。

    下邳陳氏是徐州的冠族右姓,累世二千石。

    陳登的曾祖陳亹曾為廣漢太守。

    他的從祖陳球在熹平、光和年中貴為三公,後因謀誅宦官事洩而與時為司徒的劉頜、時為司隸校尉的陽球等人同死獄中。

    他的從父陳瑀、陳琮和他的父親陳珪俱知名海內。

    陳登有同產兄弟多人,他的兄長陳應和他的幾個弟弟也各有名於州郡之中。

    徐州的名士不少,大族也不少,如論佼佼者,下邳陳氏絕對在其中。

    陳登很年輕,今年還不到三十歲,可在州中早就已名聲大噪,乃是徐州本地士子們的「後起領袖」,二十五歲那年,他就被舉為孝廉,隨即出任東陽縣長,陶謙到任後,一來因素聞其名,知其有能,二來也是為了拉攏本地士人,遂表他為典農校尉,負責本州的農事。

    細分的話,徐州本地的士人可以分為兩類。

    一類是趙旻、王朗、陳登這樣的,不管是出於自願,還是因為被迫,不管怎麼樣,他們出仕州中了,對陶謙的態度都算是較為配合的一類。

    ——王朗、陳登是自願接受陶謙徵用的,而趙旻則是被迫出仕的。

    趙旻本來是不願輕易出來當官的,想待在家裡養志、養望,此前州郡對他有過多次相召,他都稱病不應,可到了陶謙這裡,他沒辦法了,最先的時候,他故技重施,也是以疾病為藉口,拒絕了陶謙,陶謙先禮後兵,先找了個名士再去請他,他又拒絕,於是陶謙便以刑罰相脅,他這才不得已接受了征辟,出為別駕從事。

    再有一類則是堅決不肯接受陶謙的征辟,比如彭城人張昭,不管陶謙怎麼召他,禮也好、威脅也罷,他就是不答應,油鹽不進。

    徐州本地的勢力細分的話,大約就是這兩類。

    徐州本地士人、大姓的力量是很強大的,陶謙一個外來者,如果沒有自己的勢力,太平時倒也罷了,而如現下的亂世,他是萬難坐穩徐州刺史這個位置的,所以,徐州的第二個大勢力就是陶謙本人的勢力了。

    陶謙是揚州丹陽人,他本人的勢力便是以丹陽人為核心的一支隊伍。

    丹陽這個地方,山險地峻,民多果勁,當地的百姓好武習戰,高尚氣力,此地向來是以出產精兵而聞名天下的,前漢的名將李陵曾以五千死士對抗匈奴的八萬精兵,不落下風,這五千死士大多便是來自丹陽,中興以後,本朝亦多次在丹陽募兵。

    陶謙身為丹陽人,去年來徐州當刺史又是臨危受命,是為了來平定黃巾之亂,他手底下自然少不了由他家鄉人組成的丹陽勁旅,這一支義從部隊,是他壓住徐州地方勢力的一個主要力量。

    陶謙先後從皇甫嵩、張溫討過涼州叛軍,深知三軍未動、糧秣先行,明了「糧食」的重要性,所在在手中掌握了這麼一支可靠、可信的家鄉部曲外,他把徐州軍糧的募集、轉運工作也交給了他的家鄉人,即笮融。

    笮融是陶謙的老鄉,丹陽人,以好施而名聞鄉中,與陶謙是舊識,去年黃巾生亂,陶謙出為徐州刺史,他知道後,就聚了數百家鄉輕俠、少年前來相投,——揚、徐接壤,丹陽在揚州的北部,離徐州不遠,他來投奔陶謙卻是道路不遠、行路便利,陶謙重其聲名,遂當即委以重用,令他督徐州南部的廣陵、下邳、彭城三郡之糧運。

    徐州本地勢力、陶謙本人的勢力,這兩大勢力之外,徐州還有一股勢力,卻便是以臧霸為首的泰山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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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七)

    臧霸在後世的名聲可能不太大,那是因為種種的緣故,然於當下而言之,他卻是一個赫赫有名的「豪俠」,——荀貞早在為繁陽亭長時就知聞過他的名字,當時荀貞到繁陽亭上任,在繁陽亭亭舍的板壁上見到了一道朝廷通緝他的文書。

    臧霸小名奴寇,字宣高,泰山郡華縣人,生於延熹八年,今年才二十五歲,年紀很輕,年紀雖輕,卻已是一個被朝廷通緝多年的「要犯」了。

    他被朝廷通緝的那一年,他才十八歲。

    那一年,他時為華縣獄掾的父親藏戒因為據守法律,不肯配合郡守殺人,從而引得郡守大怒,惹禍上身,結果被郡吏收捕、押往郡府。臧氏在華縣、乃至在泰山郡都是個大姓,在當地很有勢力,為了能夠保證順順利利地把藏戒押到郡府,郡守當時調集了百餘甲士。

    臧霸時在家中,驚聞此事,當機立斷,馬上召集家中門客數十人,抄小路趕到了這支押送人馬的前邊,在費縣西山這個地方截住了他們。

    截住了之後,他就上去搶人。他時年方才十八,古人計年齡是從胎兒始,也就是說,十月孕滿,生下來便是一歲,亦即是說,臧霸這一年按後世的計齡實際上才十七歲,年僅十七,身邊又只有數十門客,而對面是百餘甲士,怎麼看他的勝算都不大,可是他的氣勢卻十足,竟壓制了對面的這百餘甲士,那百餘甲士無人敢動,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他的父親給搶走了。

    經此一事,臧霸遂以「孝烈勇壯」而聞名鄉野。

    朝廷通緝他後,天下亭舍皆高懸其名、高懸其事,又等於是變相地給他揚名,於是,他的名聲就不但是聞於鄉野,現如今更是天下知之了。

    卻說搶走了父親之後,臧霸便與他父親、數十門客一起從泰山郡逃到了徐州的東海郡。

    東海是徐州五郡之一。徐州最北邊是琅琊郡,琅琊郡南邊就是東海郡,東海、琅琊此二郡皆與兗州的泰山郡接壤。臧霸和他父親是泰山人,雖然說起來和東海、琅琊分屬二州,可因為接壤之故,他們父子對東海、琅琊也是很熟的。

    到了東海郡後,按理說,這不是他們的地盤,他們就算對這裡再熟,卻也是個外來者,通常情況下,朝廷應該很容易就抓住他們才對,卻又是為何多年捕之不得?

    這不是地方郡縣、亭舍的執法能力不行。

    總的來說,大約是因兩個緣故。

    其一,隨著朝廷的通緝文書傳播,臧霸「孝烈勇壯」的名聲越來越大,名聲一大,自然就會引起名豪大俠們的注意。「隱匿亡命」雖是重罪,但卻一直以來都是名豪大俠們常幹的事兒,尋常的亡命之輩,名豪大俠們尚且隱匿,何況臧霸這樣的「年少英雄」?

    於是之,東海,甚至東海周邊各郡的名豪大俠無不爭相邀請,以搶著能把他父子請到自己家裡「隱匿」居住為榮。

    這些名豪大俠都是當地的地頭蛇,有他們護著,郡、縣、鄉、亭就算知道臧霸在哪兒,他們也不敢去抓,——上頭下令的可能是外來的長吏,底下的辦事可都是本地人,誰會傻乎乎地為了一個外來的長吏而去得罪本地的大豪?

    ——不僅臧霸,事實上,這種情況在兩漢是非常流行的,遠的不說,只說荀貞身邊的人,許仲、典韋兩個便不都是和臧霸一樣,受了通緝多年,不僅若無其事,反而名聲愈振。

    這是一個緣故。

    再一個緣故,東海歸徐州所屬,不歸兗州。

    臧霸搶走了他的父親,泰山郡的時任郡守當然非常惱怒,可東海不歸他管,即使他上書州府,東海也同樣不歸兗州監,這麼一來,這個郡守便是再惱怒,卻也是無可奈何。

    以是之故,臧霸和他的父親亡命多年,卻不但沒有被抓住,反而名頭變得越來越大。

    陶謙家在丹陽郡,丹陽郡在徐州南邊,與廣陵郡接壤,離東海、泰山都不是太遠,所以他早在來徐州之前就久聞臧霸之名了,知道這個人雖然年輕,卻是個當之無愧的英傑,因此,去年一到徐州,他就親自派人去東海郡把臧霸給請了來,——從這一點卻也可以看出,臧霸在東海郡這件事可以說幾乎已經是光明正大的了,知道他在這兒,可朝廷就是抓不了他歸案,由此亦可看出他的名頭之大、可以看出他在兗、徐豪俠中的人望。

    陶謙此前曾以「參軍事」的身份跟著張溫擊邊章、韓遂,雖然說他是張溫特地請去的,張溫待他也很高看、親厚,可他因為看不起張溫的行事方法,卻對張溫很不客氣,有次在酒宴上,張溫叫他起來行酒,他不干,藉著酒勁在席上公然羞辱張溫。張溫再好脾氣也受不了下吏當眾辱己,非常生氣,決定治他的罪,把他徙邊,後來因別人之勸而改變了主意,又派人去把陶謙給追了回來。陶謙回來後,勸張溫改變主意的那人又來勸他,叫他態度好點,陶謙當時答應了。可是,在見到張溫後,陶謙卻揚著臉,不看張溫,說:「我有罪,我當向天子請罪,和你有什麼關係?」要說張溫這個人能力可能不足,但脾氣真是不錯,見陶謙還是這態度,卻沒有再生氣,而是笑道:「恭祖,你的痴病還沒除的麼?」給陶謙置酒,待之如初。

    張溫的這一句「恭祖痴病尚未除邪」?固然是大度之辭,卻也是無可奈何之語。

    可見,陶謙這個人也是有點恃才自傲,有點尚氣輕死的任俠習氣,有點「小爆脾氣」的。

    他和臧霸卻倒是因此而脾氣相投。

    兩人「君臣投契」,以陶謙帶來的丹陽兵和臧霸募召來的泰山兵為基礎,加上徐州本地勢力的配合,三方合力並戰,卻是一戰而便大破徐州黃巾。

    戰罷,陶謙遂舉臧霸為騎都尉,同時舉孫觀為騎都尉。

    臧霸聞名海內這麼多年了,徐州、尤其是他家鄉兗州泰山的豪傑們很多都與他有來往,乃至投到了他的門下,孫觀便是與他來往甚密的一個。

    除了孫觀,臧霸身邊有名的豪俠還有吳敦、尹禮、昌豨以及孫觀的兄長孫康等人。

    這幾個人,就是臧霸麾下泰山兵的各部主要首領。

    臧霸麾下的這支泰山兵並不是純由泰山人組成的,也有東海人、也有琅琊人、也有別的郡的人,不過其主幹是泰山人,各部的首領如孫觀等人也多是泰山人,所以現在的徐州上下,上至州府、下到黔首,都以「泰山兵」稱呼他們。

    他們這支人馬,儘管臧霸、孫觀現而今各有了一個「騎都尉」的武職,可嚴格來說,既不是徐州的州兵,也不是朝廷的官軍,實際上是等同「義從部曲」、「僱傭兵」性質的。

    所謂「義從部曲」,自便是指這支人馬乃是臧霸、孫觀等人各自的私兵。

    所謂「僱傭兵」,則是指這支人馬等於是陶謙「僱傭」來的,不像陶謙手下的「丹陽兵」,丹陽兵是陶謙自己招募來的,其部中兵眾多是他的郡人,等若是他本人的義從,對他的命令自是絕對服從,而臧霸、孫觀等人不然,他們不是陶謙的義從,有著很強的獨立性。

    去年擊黃巾,雖一戰而大勝,把徐州黃巾趕出了徐州,可卻只是「趕出」而已,並沒有殲滅,這些落敗而走的徐州黃巾多逃入了兗州、青州等地。兗州在徐州的西邊,青州在徐州的東邊,徐州黃巾逃入這二州後,與此二州本有之黃巾合流,聲勢不減反振,為防備他們再入侵徐州,陶謙把臧霸、孫觀等部的「泰山兵」安置在了琅邪郡,命他們屯駐在琅琊的郡治開陽縣。

    如前文所述,琅琊是徐州最北邊的郡,其北是青州的北海國,其西則便是兗州的泰山郡。

    臧霸等人本多是泰山人,現屯兵於此,不用說,必是能很好地起到徐州北部藩牆之作用。

    ——說到這裡,插句題外話,對陶謙在徐州的軍事部署,荀貞是研究過的。研究的結果是:他認為陶謙部署得很好。最北邊,前線上是泰山兵,泰山兵後邊是他放在州治「東海郡郯縣」的丹陽兵,再後邊,是監督州南彭城、下邳、廣陵三郡糧運的笮融,三條線,不但層次分明,而且能很好地保存本部嫡系實力,並且還把糧食牢牢地控制在了手中,可謂三全其美。

    不過話說回來,正因為他要借重臧霸等人在前邊擋住青、兗州內的黃巾,又正因為臧霸等人有很強的獨立性,所以為了籠絡臧霸等人,對他們要糧、要錢的要求,他就不能拒絕。

    不但不能拒絕臧霸等人,他本人還養了數千的丹陽兵的,並且他還打算把這支丹陽兵再擴大隊伍,那麼,對丹陽兵的糧、錢他也不能不給,而且不能「胳膊肘朝外拐」,不能比給臧霸等人的少。

    由是之故,就出現了袁綏說的那種情況。

    儘管州中的從事們,儘管陳登等等,這些徐州本地勢力的代表為本州士民的切身利益著想,再三勸諫陶謙不要「催征不息」,陶謙卻是無法聽從。

    荀貞做過長吏,他能夠體會到陶謙如今的難處和苦衷,可體會到一回事兒,支不支持則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換而言之,這麼說吧:如果荀貞現在是陶謙,如果他現在坐的是陶謙的位置,那麼他很有可能會和陶謙的做法一樣,也會不停地催徵糧食,沒足夠的糧就不能養足夠的兵,沒足夠的兵就不能抵禦聲勢愈壯的黃巾入侵,這是沒辦法的事兒。可他現在不是徐州刺史,他是即將到任的廣陵太守,這麼一來,他就和陶謙的這個催糧不息的政令出現矛盾了,——催的糧可都是從他郡中出去的,州府充裕了,陶謙固是能養足夠的兵了,可他該怎麼辦?就不說老百姓了,自私自利一點,他手底下可也有幾千義從的,糧都被州裡要走了,他這幾千義從怎麼養?

    這個問題,不但是荀貞即將要面臨的,事實上,已經是徐州諸郡的郡守正在面臨的了。

    徐州諸郡的郡守可能沒有養太多的義從,不像荀貞那樣,一養就是數千人,可戰亂方過,為了本郡的安危、也是為了他們自己的安危,這些郡守大多也是養有一部分義從部曲的,同時,他們養得還有郡兵,還有召請來的劍客、謀士,還有親眷,還有郡裡邊那麼多的吏員,得給他們發俸,七七八八下來,每月所需錢糧也是很不少的,本來戰亂過後,郡裡就窮,去年十月一亂,耽誤了秋收入庫不說,還耽誤了春種,還損失了為數不少的勞力,已經是很麻煩了,

    陶謙又這麼催征不休的,上個月剛征過,這個月又征,簡直雪上加霜,一副要把郡裡榨乾的架勢,諸郡的郡守肯定就會很不樂意了。

    因此,袁綏剛才的那句話裡,不止有州從事、陳登等等這些徐州的地方勢力進諫,各郡的郡守也大多上言進諫了。

    這麼多郡守上書州刺史,進言勸諫,是不常見的。

    放到太平時候,這種情況可能就不大會出現,因為依漢家制度,州刺史雖然位卑權重,權力不小,可卻是管不了郡中民事,不能插手郡國政事的,只能依律監督郡守有無違法亂紀之事。

    只是眼下非是平時,陶謙來徐州本就是臨危受命,是來平定黃巾亂事的,一邊有朝廷的詔令在手,一邊又有手底下數千的丹陽兵、有臧霸的數千泰山兵為後盾,這就出現了儘管州從事們、郡守們紛紛進諫,可他不聽,卻是誰也沒有辦法的局面。

    這個時候,那個鄉亭已經被拉到了車後,從窗戶裡已然是看不到了。

    荀貞想了一想,收起了命人過去制止的念頭,心道:「吾觀陶恭祖以往行事,其人頗恃才自傲,尚氣剛強,我今初至廣陵,連郡府都還沒到,如若便制止他的人徵糧,怕會引他不滿,現他雖名為刺史,以有朝廷詔書之故,實握州牧之權,一旦與他生隙,恐將不利我日後施政。……罷了罷了,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且待我到了郡府,遣人把袁本初的信遞送給他,再與他提一提皇甫將軍和文台,看能不能借本初和皇甫將軍之名以及文台之誼請他稍減些我郡的錢糧徵繳,如能,自然最好不過,如是不能,再想辦法不遲。」

    袁紹名動天下,陶謙和他也是認識的。陶謙在跟著張溫討叛前,曾以揚武校尉的身份跟著皇甫嵩也討過涼州叛軍,荀貞也曾是皇甫嵩的麾下故吏,這麼算起來,他倆勉強算是有同僚之誼。孫堅和陶謙曾同在張溫麾下參軍事,關係雖不說莫逆,卻也是相熟,有層情誼在的。

    正想著,忽聞車外馬蹄聲急,很快,典韋出現在了車窗外。

    「君侯!」

    荀貞轉過頭,徐徐問道:「怎麼?」

    「適才那鄉亭外催糧的州吏殺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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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下邳國荀貞得子 廣陵郡笮融逞威(八)

    驟聞此言,荀貞吃了一驚。

    「殺了人?」

    典韋應道:「是。」

    「殺的誰人?」

    「應是那鄉亭裡的鄉民。」

    荀貞令道:「停車。」

    典韋應諾,即遣車外的衛士立刻去前、後傳令。

    戲志才、荀攸、程嘉、劉備、姚昇等人的坐車就跟在荀貞的後邊,荀貞這一停車,他們紛紛下來,都來至荀貞的車外,來的路上,已從衛士們的口中得知了州吏殺人之事。

    荀貞吩咐程嘉,說道:「去看看是怎麼回事,那州吏緣何殺人?」

    程嘉應是,抬頭望去,見那鄉亭離路幾里遠,走過去一來一回得好一會兒,遂便要了匹馬,翻身騎上,帶了兩個騎士隨行,馳奔而去。

    荀貞望著他遠去,心道:「州吏突然殺人,想來必應是與徵糧有關。」

    車中的臧洪、袁綏也想到了此節,兩人面面相覷。

    荀貞問道:「這州吏殺人想來應是因徵糧而起,類似之事,以往可有發生?」

    臧洪、袁綏對視一眼,遲疑不作答。

    荀貞看到他兩人的表情,心中已然有數,心道:「即便因為離得稍遠,他們又在爭執,州吏也許沒有看到我的儀仗,但我數千步騎緣路而過,聲勢浩大,州吏卻必然不會不知,然饒是如此,卻仍敢殺人,可見其膽大妄為,……如此膽大妄為之人,料來也斷非是頭次殺人了。」

    荀貞作為到任的本郡二千石,他的車駕前邊是有二千石的儀仗的,斧車、樂車、戟士等等齊全,退一萬步說,即使州吏沒有注意到他的儀仗,不知道他是誰,可他的步騎義從足有四千之眾,加上後邊家眷坐的群車以及拉運軍械、錢糧的大批輜重車,聲勢不可謂不大,一路走來,煙塵滾滾,那殺人的州吏肯定不會看不到,以常理而推斷之,即便不知這是新任本郡太守的隊伍,能帶這麼多步騎、輜車的也只能是有數的「大貴人」,任何人面對此種情況在做決定時恐怕都會謹慎許多,可那州吏卻依然不管不顧地殺人,足可由此而見其人之囂張妄為。

    荀貞又問臧洪、袁綏,問道:「以往遇到類似之事,張公都是怎麼處理的?」

    「張公」,這問得顯然是張超了。

    袁綏是郡主簿,也就是張超的秘書,從這一層來說,他和張超的關係更加親密,因此在見到臧洪不肯作答後,他便躊躇片刻,措了下辭,出口答道:「負責徵糧一事的是笮融,笮融與方伯同鄉,極得方伯信用,這徵糧之人名為州吏,實為笮融私臣,此輩倚方伯之威,仗笮融之勢,向來都是橫行無忌,張公雖對之久懷不滿,奈何……。」

    「奈何怎樣?」

    「奈何多次上書方伯,卻皆如石沉大海。方伯對此絲毫不理,放任笮融,張公亦是無法。」

    荀貞前世時讀《三國演義》,書中的陶謙好似一個老好人,可能在亂世為一地諸侯的,又有哪個是厚道好人?陶謙這脾氣,恃才自傲、尚氣剛強的,連張溫的面子都不給,——要知張溫那會兒不但是他的長吏,而且貴為車騎將軍,並已被朝廷拜為了三公之一的太尉,即便如此,陶謙還敢當眾羞辱張溫,更莫說張超了,就是十個張超一起來,他不想搭理就不搭理。

    其實,陶謙不搭理張超,這還是看在了張邈的面子上。

    張邈是黨人八廚之一,老牌的大名士,看在張邈的面子上,陶謙這才只是「不搭理」張超而已。要不然,不定陶謙會有什麼羞辱、逼迫張超的手段使出來。

    「志才、公達,你們怎麼看?」

    戲志才往鄉亭處望瞭望,程嘉還沒到,仍在路上奔行著。

    轉回視線,戲志才說道:「且看那州吏是緣何殺人。」

    「噢?」

    「如是州吏有理,鄉人自取其死,此事自是不需再說。」

    袁綏忍不住問道:「如是州吏無理呢?」

    「如是州吏無理,漢家自有律法。」

    袁綏呆了一呆,說道:「這……。」

    戲志才說道:「怎麼?我說得不對麼?」

    袁綏說道:「君言固是,然今州內黃巾雖平,州中卻仍多有賊亂,青、兗黃巾又復在外窺伺我境,州中安危而今悉在方伯一身,如是有違方伯之意,我恐州中會別起事端啊!」

    陶謙催征不息,極大地損害到了徐州本地勢力的利益,而之所以如趙旻、王朗、陳登、張昭等這些徐州本地的士人,不管是配合陶謙、亦或是不配合陶謙的,對陶謙的此舉雖多有進諫,但流露出的態度卻都並不是十分激烈的一個主要緣故就是如袁綏所說之:州中安危而今悉在陶謙一身。

    相比性命,一點身外之物,一點浮財,一點糧食,都不是那麼重要。

    更何況,如趙旻、王朗、陳登、張昭等,包括袁綏、臧洪這些人在內,他們多是本地的冠族右姓,把持著本地的政事,陶謙征要的這些糧,他們可以輕鬆地將之全部或大部地轉到本地的貧民、黔首身上,也就是說,他們實際上出的糧和他們實際上該出的糧之間有著很大的一個差額的,他們在經濟上固然是因此而受到了一定損失,可這份損失還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

    徐州本地的勢力尚且是這麼想的,況乎作為外地人的那些郡國的長吏們?

    他們能上書州府、勸諫陶謙幾次就很不錯了,聽不聽是陶謙的事兒,至少他們自覺已經盡到了他們最大的能力。

    ——當然,也不都是全部的郡守皆是如此,也有激烈抵制陶謙這種行為的,比如彭城相。彭城國的國相薛禮是最激烈抵制陶謙這種行為的,不過,他抵制陶謙並不是為了本郡百姓的利益,而其實是為了他個人的利益:他是為了養兵。徐州五郡中,除了剛來的荀貞,目前來說,就數薛禮養的兵最多了,他自己的兵還不夠養,又哪兒肯把彭城國榨乾了去給陶謙養兵?

    ——也因此故,徐州五郡裡邊,彭城和陶謙的關係現在最為緊張。

    彭城那邊徵糧不順,間接地也就導致陶謙對下邳、廣陵二郡的壓榨越來越狠。

    徐州總共五郡,北邊的琅琊、東海處在抗擊、抵禦青、兗黃巾的前線,養兵之糧大多出自州南三郡,而和州南三郡裡邊,彭城極不配合,也就成了主要由下邳、廣陵二郡來出養兵之糧,以二郡之地,又且是剛經過戰亂之後的「世荒民飢」之時,來養萬眾之步騎兵士,笮融怎麼不月月催征,他派來的徵糧的州吏又怎麼不殺人立威?

    可因為自身的利益尚未受到足夠的損害,如張超等外來郡守,如袁綏等本地勢力,在面對陶謙、笮融的橫徵暴斂時,他們大多數首先想到的卻不是反抗,而是退讓。

    戲志才故作不解袁綏之意,問道:「能起什麼事端?」

    「這,這……,萬一引得方伯震怒,又或者因為缺糧而導致前線兵亂,我恐徐州之境,將再遭黃巾。」

    戲志才笑了起來,見臧洪一直坐在邊兒上不吭聲,遂轉問他,問道:「敢問功曹,有何高見?」

    袁綏是士人的出身,一個讀書人,臧洪卻可算是將門之後,雖然看他過往的資歷,童子郎、孝廉郎,亦是以諸生起家,可性格里卻有尚氣任俠的成分,是個慷慨雄烈的人,對陶謙的徵斂無度,他其實是早就有想法了,可他到底只是一個郡功曹,郡守不肯出頭反抗,他亦無能為也。

    這時,聽到了戲志才的詢問,他默然片刻,出聲答道:「如按君所言固然解恨,然主簿之言,亦不可不慮也。」

    按照戲志才的說法去做,當然解恨,可是袁綏說得也不錯,現今徐州安危寄於陶謙一身,陶謙兵多權重,形同州牧,如是惹怒了陶謙,底下可能不太好收拾。

    荀貞從車中出來,袁綏、臧洪也跟著下到了車外。

    臧洪見他這麼一大會兒只聽不說,忍不住問道:「下吏冒昧,敢問明府……」

    「你想問我怎麼看?」

    「……正是。」

    「不著急,等君昌回來再說。」

    諸人順著荀貞的視線,望向那處鄉亭。

    程嘉不知何時已經到了那裡,並已經問過了情況,這時正折回方向,朝著車隊這邊奔來。

    不多時,程嘉與那兩個隨行的騎士回到了道上。

    程嘉跳下馬,大步走將過來。

    諸人的目光俱皆落在他的臉上。

    到了荀貞近前,程嘉下拜,稟道:「鄉人貧困,無糧以給,州吏遂殺亭長,以迫鄉人。」

    「殺的是個亭長?」

    「是。」

    「亭長雖卑,秩在斗食,亦漢家吏也,州吏何權,敢擅殺漢吏?……,主簿,此何罪也?」

    袁綏答道:「……死罪。」

    「當如何判之?」

    「……誅。」

    「玄德何在?」

    劉備在邊兒上站了半天,因為身份的關係,他一直都在聽,沒有說話,此時聞得荀貞喚他,忙出列應道:「在。」

    「持我令文,速去彼處,將殺人者誅之!」

    「諾!」

    荀貞轉問臧洪、袁綏:「笮融現在何處?」

    「聞在下邳。」

    這個下邳是指下邳縣,下邳國的國都。

    荀貞點了點頭,對劉備說道:「誅之後,不必回來,帶其首級,送給笮融。」

    「諾!」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5
59 劉玄德鄉亭殺吏 荀貞之道邊得民

    「狗吠何喧喧?有吏來在門。披衣出門應,府記欲得錢。語窮乞朝清,吏怒反見尤。旋步顧家中,家中無可為,思往從鄰貸,鄰人言已匱。錢錢何難得,令我獨憔悴!」

    這是本朝桓帝年間,蜀人寫的一首譏刺時政的五言詩。

    當時河南郡人李盛在蜀中巴郡當太守,他這個人貪財重賦,催征不息,郡、縣裡的吏員三天兩頭地下來問百姓要錢,於是巴郡的文士便寫了這麼一首詩來譏諷他。

    詩中所云「狗吠」,在時人之詩中,「狗吠」二字通常都是和「苛捐雜稅」聯繫在一起的,諷刺壞官兒亂徵稅用「狗吠」,誇好官兒不亂徵稅也用「狗吠」,比如魏郡的百姓曾作了一首歌來歌頌時為魏郡太守的岑熙,這個岑熙很有來頭,是中興功臣南陽人岑彭的玄孫,他在魏郡為太守時,招攬賢士,不擾百姓,是故百姓為之歌曰:「狗吠不驚,足下生氂」。郡裡沒有了盜賊,郡府縣寺也不亂派人來征雜稅,所以即使狗叫喚了,百姓也不害怕。

    鄉人聚裡而居,很多人家養的都有看門護院的狗,陌生人比如郡縣吏員一入裡中,這狗難免就會叫吠起來,特別是晚上的時候,夜深人靜的,狗一叫喚起來確實很令人驚嚇。

    卻說,這郡縣的吏員為何多在晚上來?卻是因為白天可能找不著人,鄉人出去勞作了,所以晚上來堵人,——譏諷李盛的那首詩說的就是晚上的事,「披衣出門應」,顯是鄉人已經睡下了,可吏員卻在此時不告而來,不但擾人清夢,也不但令人驚嚇,簡直是要把人逼上絕路,——「府記」云云,「記」是一種公文的文體。

    這首詩說的是巴郡太守李盛,可如今在徐州百姓的心目中陶謙差不多也快是這種形象了。

    荀貞令劉備去殺了那個州吏,名義上的理由是:「亭長雖卑,秩在斗食,亦漢家吏也,州吏何權,敢擅殺漢吏?」

    看起來像是為了維護漢室的威嚴,其實不然。

    他更主要的原因,是為了他自己的利益。

    沒有辦法,他不能不叫人去殺了這個州吏。

    為何?

    因為糧者,陶謙之所欲也,同時,糧,也是他荀貞之所欲也。

    討董在即,軍隊要有,糧食也是必須要有的,陶謙這麼催征不息的,州府固然是可以得以充實了,可以養兵了,可以吃喝不愁了,可是,糧若是都去了州府,那廣陵郡府可該怎麼辦?

    也就是說,荀貞這個新任的廣陵太守可該怎麼辦?

    這是一個根本矛盾。

    話說回來,這固然是個根本矛盾,但如果沒有出州吏殺人這個事兒,這個矛盾,荀貞也許還可以慢慢地來想辦法解決,可現在出了州吏這麼一檔子事兒,他就沒有辦法慢慢地來解決了。

    他若是置之不理,必有兩個後果。

    一個是此事傳到陶謙、笮融的耳中,他兩人必會因此而輕視荀貞。

    可以預見,陶、笮二人一旦輕視荀貞,荀貞即便再想和他倆、和陶謙搞好關係,也沒用,不但沒用,陶謙對廣陵的徵糧必然還會變本加厲,要知道,陶謙是個很矜傲的人,他自己有本事,所以他看不起沒本事的人,連貴為車騎將軍、太尉的張溫,他都因為看不起其人之行事,而就敢在群僚畢集的宴會上給其難堪,公然辱之,何況荀貞?

    到了那個時候,荀貞要再想得到廣陵的糧食控制權,就必然會與陶謙之間發生非常激烈的爭奪,沒準兒就會鬧得不可開交,與其那樣,與其日後再起爭執,荀貞還不如現在就收起「想和陶謙搞好關係」的念頭,乾乾脆脆地還以顏色,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不要輕視自己。

    當然,作為一個郡,也不能和州裡的關係搞得太僵,有句話說: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那麼在給了這個下馬威之後,可以再單獨派人專程去州府謁見一下陶謙,拿出袁紹的面子,拿出孫堅的交情,等等,還可以再拿出自己的「苦衷」和「誠意」,以此來試試看能否修補關係。

    如果能,最好不好。

    如果不能,那也沒辦法了,該做的荀貞都做了,錯的不是他,任誰也挑不出理來。

    這是其一。

    還有其二。

    其二就是:州吏在荀貞的眼皮子底下殺了一個廣陵的亭長,別說是一個亭長,便是一個尋常的百姓,荀貞作為新任的廣陵太守,能坐視他治下的子民被無辜殺害麼?他如果坐視了,那就不但陶謙、笮融看不起他,廣陵郡的郡縣吏員、士人豪強,也都會看不起他,會覺得他軟弱可欺了,這對他將來治郡將會是很不利的。

    所以,不管從哪方面,從「糧食」這個和州府的根本矛盾也好,從「治郡」這個將要面對的大問題也好,那個州吏,荀貞都是非殺不可。

    他的這個殺人,實際上是殺給陶謙看的,是殺給笮融看的,也是殺給郡吏、郡人看的。

    話說回來,殺掉了這個州吏,郡吏、郡人會覺得荀貞是個剛強、愛民的長吏,那陶謙、笮融會是什麼樣的反應?如果和州裡的關係因此而就破裂、彌補不了又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

    先說陶、笮的反應,不用說,鐵定是勃然大怒。

    可隨便他倆大怒,又能怎樣?

    荀貞沒有過錯,陶謙沒辦法上奏彈劾荀貞,免不掉荀貞的職。

    職,免不掉,他還能怎樣荀貞?

    至於若是彌補不了和州裡的關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固然陶謙現在有詔書在手,有兵馬為後盾,有黃巾在外他挾賊自重,他現今在州中是一支獨大,可很快就要討董了,討過董後就是諸侯亂戰,荀貞既然來了廣陵,那麼到了那個時候,徐州就是他需要考慮的第一個目標,試問:徐州已是他的目標了,和州府的關係好或壞還重要麼?顯然就不重要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到了那個時候,和州府的關係好壞都不再重要,可就眼下來說,陶謙畢竟是獨大州中,和州府的關係也是不能搞得太壞的,也正是因此之故,所以荀貞沒有令劉備把這個州吏殺掉後、將其首級給陶謙送去,而是命令劉備給笮融送過去。

    如袁綏、臧洪他們所說,現在州南三郡的糧食統統是由笮融負責徵集、運輸的,這個州吏是笮融的人,「名為州吏,實為笮融私人」,那麼就只當不知,只當這個州吏和陶謙沒啥關係,將其腦袋給笮融送去,這既是宣示了自家的「主權」,也算是給陶謙了一個面子。

    當然,只給這麼個「面子」肯定是遠遠不夠,也所以,荀貞在令劉備去殺人的同時,就已經決定一到郡府,便馬上遣人帶著禮物趕去州府謁見陶謙。

    如前所述,如果謁見也沒用,陶謙由此而就記恨上荀貞,荀貞也沒有辦法。

    荀貞不是初出茅廬的那個年輕人了,他現在有資本、有能力、有名望,也有了點後/台背/景,陶謙如果一定要和他作對,他也不怕,而且自覺也能應付得來,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

    廣陵雖然在帝國之最南,臨著海,可境內的道路交通設施卻還是很不錯的。

    先秦時,始皇帝一統天下之後,把天下分為三十六郡,廣陵這一帶在當時屬九江郡。

    始皇帝以「諸侯初破,燕、齊、荊地遠」之故,急切需要加強交通以鞏固統一,於是便在戰國交通的基礎上,致力於全國交通網的建立,「決通川防,夷去險阻」,經過整修與溝通,將戰國時期各國的道路納入了以全國為規模的道路體系之中,當時,主要建成了十來條縱橫交錯的主要交通幹線,這些主幹線四通八達,把整個剛剛一統的帝國完全地貫穿了起來。

    這些道路,直到現在都還在用著。

    比如荀貞當年出仕過中尉的趙國,其境內就有這些道路中的一條的一部分,即「邯鄲廣陽道」之一部,——這條邯鄲廣陽道在戰國時就有的了,並且在當時就已經具有著重要的意義,此路經河東、上黨,或由河內北上至邯鄲、廣陽、右北平,直達燕趙之地,是和太行山平行的一條交通要道,戰國時,趙國的都城邯鄲與燕國的都城薊都在這條交通線上。

    趙國境內有始皇帝時期修建的大道,廣陵郡內也有。

    而且不但是一條,有兩條。

    一條是「三川東海道」。

    始皇帝三十五年,「立石東海朐界中,以為秦東門」,「朐」,說的是朐縣,即今徐州東海郡之朐縣,——徐州有個大豪商,家財鉅億,僮僕萬人,荀貞此次來徐州,有好幾個人是他想要招攬到手下的,這個巨賈便是其一,此人即朐縣人糜竺,當年的「秦東門」就在糜竺的家鄉,始皇帝立石在朐縣界中,當年走的那條大道就是三川東海道,此道由關中向東直達海濱。

    這條道,有很長一段是和黃河並行的,這一與黃河並行之區段又被叫做「成皋道」等。

    這條大道貫穿的地區不管在秦時,還是在現下,皆為經濟發達、人煙稠密之地,如荀貞的「家鄉」潁川便就在這條道上,由秦至當下,數百年中,這條大道一直都是承當運輸量最大的交通幹線,也因而成了一條兵家爭先搶據之道,昔年楚漢爭雄時期,劉邦軍與項羽軍就曾攻守進退,據此道反覆爭奪。

    這一條「三川東海道」嚴格說來,不能算是從廣陵郡內通過,廣陵郡只是和它沾了點邊兒,但另一條始皇帝時期修建的大道,卻是由北而南,貫通了廣陵全郡,其便是「並海道」。

    始皇帝時期修建的這些大道,大多是從咸陽出發,通往帝國的四方各地,但其中有兩條卻並非如此,是不經過咸陽的,一條是北邊道,另一條就是並海道。

    北邊道是秦統一後,在戰國長城基礎上營建新的長城防線時,因為施工與佈防的需要,沿著長城出現的一條橫貫東西的交通大道,因為在長城邊兒上、帝國北疆,故名北邊道。

    而並海道則指的是是沿著渤海、黃海的海濱修建的一條交通大道,這條大道與三川東海道、邯鄲廣陽道相交,將富庶的齊楚之地與其它地區溝通,用以調集各種物資,具有直接支撐中央專制政權的重要作用。這條道的北段在中興之後,入到本朝又被稱為「傍海道」。

    這條並海道連接了揚、徐、兗、青諸州的臨海郡國,會稽、琅琊、泰山等等諸郡國皆在這條路上,廣陵也在這條路上。

    秦修建的這些大道,在前漢、本朝又歷經拓修完善,並隨著疆土的擴展進一步延伸。

    雖然說從廣陵郡到下邳國沒有這樣的大道,但從廣陵到下邳卻有從三川東海道上分出來的一條支路,經此支路,由廣陵而去下邳的郡治下邳縣也是挺便捷的。

    荀貞等立在道上遠望,望著劉備帶著四五個騎士馳馬奔至那處鄉亭。

    到了人群的外邊,劉備和諸騎士都沒有下馬,兩個騎士上前,分開人群,隨即劉備驅馬上前,

    在人群中顧望左右,大概是在向鄉人詢問情況,問是誰殺的人。

    很快,他應是從鄉人那裡得知了殺人者是誰,只見他在馬上按劍挺身,像是大聲地說了幾句話,這應是在宣佈荀貞的令文,隨即,便見他狀如叱咤,指揮左右,跟在他左右的那幾個騎士立即拍馬奔行。鄉人和州吏是分成兩群的,他們處在一個對立的局面下,一邊是近百的鄉人,另一邊是州吏和他的十來個隨從,——這四五個騎士馳入了州吏和他的隨從們中。

    州吏和他的隨從們看架勢,居然還想反抗。

    荀貞遙遙望去,看見他們這一群人中有人拔刀,有人轉身向後奔,——州吏和他的隨從們也是有騎馬的,只是他們現在沒有在馬上,他們的坐騎在後邊,這往後奔的人顯是較為聰明的,知道他們徒步斷難是荀貞麾下這幾個騎士的對手,所以向後奔,想去騎馬,再來與荀貞的騎士們對戰。

    只是,荀貞的騎士們都是沙場老卒了,久經戰事,怎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分出一騎,——荀貞等人看得清楚,這一騎應是關羽。

    劉備奉荀貞之令殺人、去下邳,關羽聽說了後,主動請求跟著劉備一塊兒去,荀貞沒有拒絕。關羽、張飛現都在荀貞軍中任職,兩人的職位差不多,待遇也相似,只是一個較為「榮銜」,一個則是實權,張飛的是有實權,故此他離不開身,不能和劉備、關羽齊去下邳。至於簡雍,也沒有跟著劉備去,這卻是劉備體諒他,簡雍雖也能騎可射,可畢竟不是武士,趕了這些天的路,很累了,劉備讓他跟著荀貞,好能早點到廣陵郡府,好好歇歇,因而沒有讓他跟著去。

    關羽很快就追上了向坐騎奔去的那兩人,馳馬從這兩人身邊奔過,環刀揮舞,輕輕鬆鬆地便將這二人斬殺地上。

    同一時間,那幾個拔刀的也很快都剩下的那幾個騎士亂刀殺死。

    最終,只剩下了三個人站在那裡。

    這三人中,有一個是戴著冠帶的,這應即是那個州吏了。

    荀貞等人望之:劉備剛才沒動,他坐在馬上從容地看騎士殺人,這時見反抗的都被殺死了,緩緩地策馬近前,來到了州吏的前邊。他挺直著身子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和這州吏說了兩句話,也不知說的是什麼,但料來不外乎是在斥責他濫殺人,或是在向他再次宣讀荀貞的命令,這州吏膽色不小,雖然被荀貞的騎士們圍住了——關羽等騎殺完人後便回到了劉備的左右,將這州吏和剩下的那兩人圍在了中間,可這州吏卻竟似是絲毫不懼,不但不懼,而且攘臂戟指的,看模樣好像是還在衝著劉備大聲嚷嚷,不過,嚷嚷也沒用,劉備抽劍出手,策馬上前,挺劍揮劈,這州吏應劍而倒,卻是被劉備親手給殺死了。

    換了別人,如典韋、江禽,可能會把剩下的那兩個州吏的隨從也殺掉,但劉備卻非濫殺之人,荀貞沒有叫他把州吏這邊的人全殺掉,他也就沒殺剩下的這兩個不曾反抗的,任他們逃去了。

    關羽下馬,去把這被殺的州吏的首級割下,遞給劉備。

    劉備將之綁在馬鞍邊,又與鄉民們說了幾句什麼,隨即轉馬回身,遙遙地衝著荀貞所在的地方行了個禮,之後便帶著隨行的騎士們離開鄉亭,奉著荀貞的命令趕往下邳方向而去了。

    鄉亭外的鄉民在原地待了片刻,看著像是有人在說話,很快響起一片喧鬧,這些人一擁而上,朝著道邊奔來。

    他們到了道邊,典韋等人急忙上前,把他們擋在外邊。

    這些鄉民上不了路,便跪拜在路邊的田地上,叩首感謝荀貞。

    不少人大聲亂叫,有叫「明府神明」的,有叫「叩謝明府」的,等等,不一而雲。

    他們高呼荀貞為「明府」,這卻顯然是劉備把荀貞的身份告訴了他們。

    荀貞分開典韋等的隔離,親自上前,把跪在鄉民最前頭的幾個老者一一地攙扶起來,說道:「州吏妄為,擅殺鄉人,此州吏之罪也!我亦深有愧矣!」

    鄉人老者問道:「明府何愧?」

    「我愧未能及早阻止!」

    鄉人聞之,頓時感動,那老者說道:「明府初至,而且當時又沒在跟前,明府何罪!」

    和鄉人說了些話,荀貞下令,命取錢來,給那個被殺的亭長的家屬,以之來給那個亭長下葬並算是給他的家屬安家費用,又稱讚這個亭長是為民出頭,是個好吏,承諾必會宣揚、褒揚他,這個亭長有個幼子,尚未成人,荀貞以郡府來負擔這個幼子的學費、生活費用,讓他去郡學裡讀書。鄉人中的老者們、這個亭長的親族們、還有別的鄉民們見荀貞這樣作為,都感動地痛哭流涕,直到荀貞的隊伍離開,他們仍在目送,互相說總算來了一個愛民的明君了。

    荀貞在車上回望,由車窗看到那些鄉民們拜倒在路邊,久久不散,不覺感慨,甚是感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5
60 劉備月下圖遠志 關羽林中慨為驅

    卻說劉備、關羽等騎帶著那個州吏的首級沿著官道趕往下邳。

    他們剛跟著荀貞入廣陵郡沒有太久,這往回走,他們人少、又都騎馬,速度甚快,不多時,就已遠離了荀貞的車駕隊伍,朝後顧望,已然是看不到了。

    舉目四下,田野遠闊、遠山近水。

    暮色漸濃,夜幕來到。

    劉備急著完成荀貞給的任務,見今夜月明星稀,涼風宜人,正是趕夜路的好時候,於是就沒有歇息,揚鞭前指,說道:「待到了下邳境內再歇息不遲。」

    眾人都是行軍趕路慣了的,也不覺得累,一路疾馳,二更前後,入了下邳界。

    前頭一個野亭,諸人來到近前,關羽上前問門,叫了半天,卻無人來應。

    亭舍的院中雖無燈火,黑漆漆一團,但是分明卻聽得見院內有動靜,這就說明有人在,可就是沒人來開門。關羽不覺火起,轉身下了台階,翻身上馬,兜著坐騎繞著院子轉了兩圈,又回到門前,對著院中,大聲說道:「院中亭卒聽了:為何不給我等開門?」

    好半天,院中有人應道:「郡中有令,入夜不得宵行,犯禁者重則誅,輕則黔,門外人還不快些退下?」

    得了這個回應,關羽頓時大怒,便待要再次發怒,劉備叫住了他。

    「雲長,回來吧。」

    「劉君。」

    「黃巾亂後,這應是郡有盜賊,是故亭舍不敢夜開門。」

    亭舍的職責是負責轄區內的治安,同時,也接待投宿的旅人,可眼前的這個亭舍卻非但不敢夜晚開門、接待旅人,並且還虛聲恫嚇、趕院外的來人走,以此足可見這一帶盜賊的猖獗程度,——郡與郡接壤之處,本即盜賊匿身的首選之所,徐州多水澤,藏在郡界水湖中的盜賊就更多,現下又剛黃巾亂過,雖說徐州黃巾的主力要麼戰死、要麼被趕出了州外,可留下來的小股「餘賊」想來卻應有不少,幾下結合,下邳、廣陵的郡界處盜賊猖狂也就不足為奇了。

    劉備寬厚,體諒這亭中亭卒的難處,不以為甚,沒有強逼,既然亭舍不肯開門,他也就乾脆帶著關羽等人離開了這裡,再又往前行了些路程,迎面一處林子,夜宿在了其中。

    因多盜賊,幾人分成兩班,輪流值夜。

    劉備主動承擔了值後半夜的任務,關羽自然和他一起。

    前半夜疏忽而過,劉備、關羽和另外一個也同樣值後半夜班的騎士被值前半夜的人從夢中叫起,接班值崗。

    夜空無雲,皎潔的月光灑落林中,被林葉切割成一片一片,落在地上、人與馬的身上斑斑點點。夜風拂面,夜深闌靜。

    關羽倚靠著坐騎而坐,遠望林外的田原,忽聽得落葉聲響,警覺地挺起身子,按劍轉首,見卻是劉備踱到了一棵不遠處的大樹下,負手仰頭,似在觀賞明月。

    關羽站起來,吩咐另一個騎士小心警戒,自來到劉備身邊,笑道:「君好雅興。」

    「雲長,你說這月中有無仙人?」

    「吾少時聞老人言:嫦娥偷食不死藥,奔月成仙。月中若有仙人,想來便應是嫦娥了。」

    「我聽我同縣高誘說,這嫦娥是后羿之妻,不死藥原是后羿從西王母那裡討來的,卻被她偷了去,因得以奔月,遂為月精。」

    嫦娥本稱姮娥,因避前漢文帝劉恆之諱而改稱嫦娥,本朝之前,似並無嫦娥與后羿是夫妻的傳說,直到本朝才漸有了此說。劉備口中的「高誘」,是他的同縣老鄉,同時也是他的同學,此人也曾在盧植門下學經,學有所成,後曾注《淮南子》,嫦娥是后羿之妻的記載,就後世來說,便是首見於此人的「注」中。

    秦漢之世,方士盛行,不死藥之類的傳說有很多,也有很多人都相信這世上有不死藥這種東西,在傳說中,連秦皇、漢武這樣雄圖偉業的帝王都千方百計地想求得一劑不死之藥。

    關羽對這些東西興趣不大,笑道:「君緣何忽對月中嫦娥有了興趣?莫不是也想求一劑不死藥麼?」

    劉備微微一笑,伸手點指瓦藍夜空中的那一彎明月,說道:「嫦娥太遠,不死藥縹緲之說,此非我輩可以求者!」

    「那君是為何忽起此雅興?」

    「雲長啊!」

    「劉君?」

    「你知否我今年多大了?」

    「君是延熹四年生人,今年二十九歲了。」

    「子曰:『三十而立』。歲月如白駒過隙,疏忽而已。明年我就三十了,可你看看我現在,無所立也!」

    關羽默然。

    劉備是個有志向的人,關羽對此深知。

    劉備若無志向,中平元年時,他也不會去投盧植,——他在涿縣過得好好的,兄弟朋友一大夥兒,酒肉不愁,威風凜凜,連外地來涿縣做買賣的馬商等商賈為了求個平安都得給他送保護費,要非因心存野望,他怎會冒著戰死疆場的危險,不辭路遠,趕到與黃巾主力交戰的前線投奔盧植?

    那一年,他才二十出頭,便已有此膽色、志向,今年,他已二十九,而明年就要三十了,這幾年他在荀貞帳下雖然日子過得不錯,但藏在他心中的那份野望卻也是越來越烈了。

    尤其是在眼看著荀貞一步步的發家軌跡:先是由一個軍中司馬而以戰功至比二千石的趙國中尉,再又因軍功而又一躍成為二千石的魏郡太守,再又因為誅殺鄴趙之舉,雖不得不亡命江湖,卻因禍得福,一下子居然就成為了海內名士,其名竟為天下所知,先帝崩後、何進掌權,藉以往之功勛和當時為天下所知之美名,荀貞順利復起,又起家便被朝中拜為比二千石的左中郎將,這左中郎將雖只比二千石,但位在朝中,實比郡國守相更為尊貴,荀貞儘管只在左中郎將的位置上待了沒多久,可有了這層資歷,他的身份就和尋常的郡國守相不同了,隨即,他又再被外放,遷任廣陵,二次出任二千石的太守之職,這就已經是「歷任二千石」了。

    就更別說,荀貞還被朝廷拜為了潁陰縣侯。

    自秦漢至今,「取封侯」一直都是英雄志士的最大心願之一,可通常來說,無軍功不得封侯,便是一個「亭侯」也難得,況乎荀貞被封的還是最高等的「縣侯」?更且封邑還是他的「家鄉」,項羽曾說「富貴不歸故鄉,如衣錦夜行」,被封在家鄉為侯,這更是一種極大的榮耀。

    試問,劉備怎不眼熱?怎不心急火燎?他也急切地想如荀貞般,名聞天下、位至尊耀。

    時間再回到六年前,中平元年,荀貞剛出潁川時。

    不錯,荀貞當時已經頗有名氣,得到皇甫嵩的青睞了,可如單論地位,當時的劉備卻與他相差不大。

    劉備固然當時是白身,但荀貞那個時候,也只是一個百石的佐軍司馬而已。

    荀貞固然得到了皇甫嵩的青睞,可劉備也比他差不到那兒去,他初到鉅鹿時,當時冀州戰場的漢軍主帥盧植可是他的授業恩師。

    誠然,荀貞出身名族,潁陰荀氏世所知名,劉備只是個寒家子弟,可是話再說回來,劉備雖是「寒士」,他的血脈卻是尊貴,不管怎麼說,他也是漢家宗室。

    劉備承認荀貞有軍略,能打仗,麾下猛將甚多,可劉備自問之,他也是敢打仗、敢賣命的,他手底下也是有壯勇之士的,別的不說,關羽、張飛二人就是萬人敵。

    幾方面比較下來,論地位、論靠山、論出身、論能力和手下,劉備自覺他當時的條件並不比荀貞差多少。

    可,陰差陽錯,只因為盧植被宦官所誣、檻送京師,冀州戰場的統帥經過董卓、而又換成了皇甫嵩,這樣一來,於是荀貞將一下子借此冒出了頭來,而他劉備卻只能「默然無聞」。

    皇甫嵩接替盧植後,與冀州黃巾激戰,鉅鹿、下曲陽幾次鏖戰,在關羽、張飛的輔助下,劉備都立下了不小的軍功,只是奈何,那時盧植已不是統帥了,而他在朝中又沒有什麼後/台,結果就導致他沒有得到什麼封賞。

    劉備對此,是深深為之憾然的。

    看看荀貞的起家、發家,再看看自己的多年蹉跎,劉備怎會沒有什麼想法?

    夜深林靜,月光灑落。

    劉備手按腰劍,仰望明月,喟然嘆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關羽說道:「此荀侯之詩也。」

    「君侯作此詩時方過二十未久。君侯真雄圖遠志之人,而我於今時,亦能稍知君侯當時之所思矣!」

    荀貞二十出頭就感慨時光飛逝,去日苦多,劉備今年快三十了,而卻功業未建,名聲未立,比之荀貞當年,他現在更是感慨時光之易去,名業之難立。

    關羽說道:「荀侯此詩作於他寒微時。君之能,羽素知之也,斷非久居人下者,君今既能稍知荀侯當日之所思,想以來日,以羽之見,君亦必能如當日之荀侯,得逢時機,躍而為上。」

    劉備往騎士們宿眠的地方回望了眼,見大多騎士正在酣眠,值夜的那個騎士也沒有注意這邊,遂對關羽說道:「雲長,此次你我從君侯入京,你可看出來什麼了麼?」

    「君何意也?」

    「董卓挾兵自雄,飛揚犯上。袁本初血洗北宮、盡誅諸宦,置之絕地而得後生,正方欲以此而圖朝中清明、吐氣揚眉,以我之見,他斷難容忍董卓之囂噪!」

    「君言甚是。」

    「如此,京中早晚生亂。而今黃巾、群盜在州,董卓在京,此上、下俱亂也。大亂之時,固生民受苦,可亦是英雄烈士趁勢而起之機!我年近三十,至今無有立也,中平元年討黃巾,時緣蹉跎,使我泯然無聞,於今天下或將亂起,這次機會,我卻是一定要把握住的!」

    「君想要怎麼把握?」

    「大丈夫豈能雌伏,當雄飛也!雲長,我都想好了,等你我辦完君侯交給我們的這個差事後,等回到了廣陵郡府、給荀君復過命後,我就找個機會,當面求得荀君應許,讓我獨領一軍。」

    「獨領一軍?」

    「正是!

    劉備在魏郡時,當過地方縣的守令長,而今跟著荀貞又來到了廣陵,一來,應是沒有機會像在魏郡時那樣再出任一個什麼縣的守令長了,因為廣陵各縣的縣長現在都在,而且荀貞也不一定會如治魏郡那樣治廣陵,二來,實際上上,就算退一步說,即使他仍能被荀貞委任為地方上一個縣的守令長,他其實也是不太願意去幹了。

    因為這個守令長不是朝廷的任命,也就是說,幹到最後,朝廷派個縣令長來,他就得老老實實地離開,不管功勞有沒有,到最後還是個白身,一無所是,依舊是「無能立也」。

    這還不如眼看著天下可能要亂之機,在軍中得個地位,以軍功來覓取功名來得爽快。

    以軍功而得功名也合乎劉備的脾性,他是輕俠出身,有任俠習氣,喜歡帶兵打仗、戰場爭雄,說實話,他根本就不喜歡整天忙活什麼案牘之事。

    他學問不深,也沒這耐性。

    反過來說,如是以軍功來取功名,他自以為卻是很有優勢,至少要比走文途有優勢。

    首先,他個人有勇武,其次,也是最重要的,還是那句話:關羽、張飛都是萬人敵。

    他心中想道:「到得那時,君侯若是能允我獨領一軍,文有簡雍為我文書,武有雲長、益德為我爪牙,謀取功名,不為難也!」

    關羽、張飛現今俱在荀貞的義從部曲中擔任職務,不過在劉備看來,這不是個問題。

    關羽、張飛本來就是他的人,是跟著他來投荀貞的。

    劉備覺得,只要他能獨領一軍,關羽、張飛絕對會再來跟他的。

    也正如他的預料,關羽聽了他的話,喜上眉梢,因為很激動,連連撫鬚,說道:「大丈夫正當雄飛!好,好!君有此志,羽雖不才,願為君之馬前驅!」

    劉備握住關羽的手,誠懇地說道:「雲長,你我雖非兄弟,然我一向來都是把你和益德看做是我的同產兄弟的!我如果能獨領一軍,蹈鋒涉險,你們兄弟共赴之;建功立業,你我兄弟共為之;富貴功名,你們兄弟共享之!」

    在劉備看來,只要他能獨領一軍,那麼立功的時候就指日可待了。

    近則有徐州境內的賊寇、境外的黃巾,遠的或還有京都之亂,這些都是立功的機會。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5
61 陶謙謀逼彭城國 劉備下邳見笮融

    劉備、關羽在月下林中「憧憬」未來。

    劉備對關羽說,他想「當面求得荀君應許,讓他獨領一軍」。

    他這個希望可以「獨領一軍」,是有他自己的考慮的。

    所謂「獨領一軍」,就是他希望他能夠不必聽從許仲、荀成、辛璦的命令,而是能像許仲、荀成、辛璦一樣,自帶一部人馬,直接聽命於荀貞。

    那麼,他為何會有這麼個想法?為何會不願意聽從許仲等人的命令?

    這卻是因為:他知道許仲、荀成、辛璦三人和荀貞的關係太近了,他是萬難頂替這三人目前在荀貞部曲中的位置的,頂替不了,就只能居人之下,居人之下,那麼將來在戰場上,受人之命倒也罷了,最關鍵的問題是,如果他立功了,那麼他這立來的功勞卻極有可能不全歸他自己,部將立功,得來的功勞肯定是要分給主將一部分甚至一大半的,這是劉備不想接受的。

    這是其一。

    其二,則是因為荀貞麾下部曲的構成。

    劉備跟隨荀貞日久,對此非常清楚。

    荀貞麾下的部曲大半是荀貞的潁川鄉人,剩下那些不是的,也都是跟著荀貞很長時間的「舊部老卒」,兵卒是這樣,將校如江禽、陳褒、文聘、高素、陳到、陳午等等,也是這樣,劉備在這些兵卒中沒有什麼威望,和江禽等的交情大多也很普通,如果非要和他們共事,不說會受到排擠,也肯定會是身在這個圈子之外的。

    那麼既然如此,部曲義從的主將們都是荀貞的舊人、親族,部曲的將校和兵卒也都是荀貞的舊人,與其和他們在一起,被分走功勞,融不進圈子,還不如獨領一軍。

    所以,他想獨領一軍。

    不求這支部隊的規模有多大,三五百人就可以,——事實上,劉備現在也沒有能力組建太大規模的部隊,以關羽、張飛、簡雍和他的那些鄉里少年為骨幹,他也就是頂多組建起一支幾百人的部隊,不過在劉備看來,幾百人就足夠了。

    憑他的能力、憑關張的勇武,如果能再有幾百人在手裡,他自信完全可以憑此來起家,一步步地做起來,到最後,他甚至認為,不排除能把這支部隊擴充到幾千人,不排除他能夠以此與許仲三人並駕齊驅,最終成為荀貞麾下第二支「重要」的武裝力量。

    如能達成此步,光輝的前程離他還會遠麼?

    他知道荀貞的前程一定要光大的,他不奢求能如荀貞之未來,他只望能如荀貞之今日,以軍功取封侯、為一郡二千石,他就心滿意足了。

    月朧如紗,透過林葉,斑斑點點地灑落到劉備和關羽的幘發上、衣甲上。

    劉備想到這裡,不覺笑露在了嘴角。

    「雲長!」

    「劉君。」

    劉備握住了關羽的手,又說了一遍他的承諾:「建功立業,你我共為之!富貴功名,你我共享之!」

    ……

    次日一早,天尚未亮,劉備等便又繼續北行,直行到夜深方才尋了處地方歇息,如此策馬疾馳,兩天後,下午時分,遠遠望見了下邳縣。

    關羽跟在劉備的邊兒上,比劉備落後了半個馬身,這時催馬上前,與劉備並行。

    他遙遙地望了眼前方的下邳縣城,隔著須囊小心地撫了撫鬍鬚,開口說道:「劉君,我等奉君侯之令送首級給笮融,雖說道理在君侯這一邊,可笮融會有何反應,卻是難以猜測。」

    「卿是憂他會暴怒?」

    關羽矜然撫鬚,另一手摸了摸掛在馬上的鐵矛,說道:「我倒是不憂他會暴怒,他便暴怒又能如何?還能留下我等不成?……我只是想問問君,如果他暴怒,我等該如何應對?是直接殺將出來,還是?」

    「還是怎樣?」

    「還是綁了他一起殺出?」

    荀貞殺了笮融的人,又叫劉備等把這個被殺之人的首級給笮融送去,這等同是當面打臉,依笮融在州南三郡橫行無忌的行為來看,——他手底下的人都敢濫殺無辜,何況是他?那麼他在見到劉備等人之後,如果一看到他手下人的首級,暴怒起來該怎麼應對?

    劉備、關羽他們就這麼幾個人,關羽雖然自矜勇武,但卻非沒有理智,他也知道一旦笮融要動手報復,恐怕只憑他們幾個是難以殺出重圍的,所以他這句話問劉備的意思,其實就是在說:萬一笮融發狂,調兵來圍,那麼為了能殺出來,要不要先綁了他當人質?

    跟著劉備來送首級的幾個騎士聞言,都領會到了關羽的意思,俱以為然,都很贊同,齊齊看向劉備,等他回答。——實際上,要非知道荀貞對劉備親厚如兄弟,說不定就會有人懷疑荀貞,懷疑他讓劉備來給笮融送首級其實是為了借刀殺人,是想讓笮融殺掉劉備。

    不過,對這件事,劉備完全沒在意。

    笮融再橫行無忌又怎麼樣?

    他的手下敢殺鄉民,不代表他就敢殺劉備。

    劉備代表荀貞來,即為荀貞之使,他如殺掉劉備,那就是在侮辱荀貞。

    荀貞不但是潁陰侯、一郡太守,而且手底下有幾千兵眾。

    別說笮融了,即使陶謙也不敢這麼侮辱荀貞。

    所以說,笮融是絕不敢殺劉備,而劉備對此也是絲毫都不擔憂的。

    他笑對關羽及諸騎說道:「諸卿且放寬了心,借笮融十個膽子,他也必定不敢對我等刀兵相向的。」不過說說回來,笮融如果真的無禮,劉備心道,「我卻也不能掉了君侯的面子。」

    ……

    下邳國現在名雖為國,實已沒有了下邳王。

    中平五年,上一任下邳王薨後,後繼無子,按理說,這種情況下,要麼國除,要麼就再封個下邳王,可是朝廷當時忙著鎮壓各地叛亂,又後來靈帝駕崩,士人、宦官相爭,又繼而董卓入京,所以卻竟是直到現在都沒能顧得上來處理下邳國的事情,既未國除,也沒再另立下邳王,以至下邳國現在只有國相,沒有國王。

    下邳國的國相,現在其實也等於沒有。

    下邳相年邁,身體本就不太好,去年十月徐州黃巾之亂,下邳國亦遭到了不小的兵災,這又使得下邳相受到驚嚇,從今年年初起便一病不起,一直纏綿病榻,不能視事。

    依漢家制度,凡告病假滿百日仍不能視事的長吏,通常都是「以病免」,也就是會免掉其職務,另外再任命人來接任,這是為了不影響地方郡縣的政事。按時間計算,這個下邳相早就到了該被病免的時候了,不過身為州部刺史的陶謙卻一直沒有上書朝中請求免掉他的職務。

    這不是因為陶謙「仁厚」,陶謙這麼做不是為了這個下邳相,而是為了他自己,下邳相患病不起,不能視事,這正好給了他插手下邳國政事的機會。

    也正是因為此故,陶謙在令笮融負責州南三郡的糧食徵收、運輸的同時,又叫笮融帶其本部義從、並另撥給笮融了數百人,湊足了千人之數,叫他駐紮在下邳縣,這實際上就是想要通過笮融來把下邳國直接地控制在手中。

    當今徐州方戰亂過後,最重要的就是糧和兵,笮融手有徵糧之權,麾下有千人之兵,上頭又還有陶謙的支持,而下邳相又病重不能起,下邳國等若「群龍無首」,那麼不必說,這下邳國的國政就自然落入了笮融的手上。笮融現雖無下邳相之名,實卻已有下邳相之實。

    徐州五個郡國,西邊的有兩個,一個是最西邊的彭城,再一個就是挨著彭城的下邳。

    陶謙趁下邳國相病重不起的機會,把笮融安插進下邳,這既是對下邳的控制,也是對彭城的一個威脅。

    如前文所述,彭城相和陶謙不對付,事事都和陶謙頂著幹,特別是在徵糧這件事上,很不配合,陶謙早就想把他趕走了,可一直以來,一則,抓不到彭城相什麼過錯,二則,彭城相手底下又有為數不少的兵馬,兩下結合,陶謙確實不好對付他,那麼現在來說,笮融統兵千眾屯駐在了下邳,這就等於是陶謙把一柄利劍頂在了彭城的頷下。

    毋庸置疑,這對彭城相確是一個不小的威脅。

    彭城相對此是很不滿的,可卻也沒辦法。

    卻說劉備等人入了下邳縣城,在郡府外等了不多時,入內通報的郡吏便出了來,請他們進去。

    笮融雖有下邳國相之實,可卻無下邳國相之名,但他已經光明正大,一點不怕招搖地公然住入到了下邳國的郡府裡,從這一點,似也可以看出一點笮融的為人和性格。

    可就是這麼一個橫行無忌的人,在堂上見到劉備、關羽等入後,態度卻甚是客氣。

    即使在見到那個被殺的州吏的首級後,笮融依然沒有什麼反應。

    他非但沒有勃然大怒,甚至連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只是淡然地看了一眼,旋即對坐在堂上的劉備、關羽說道:「荀潁陰名動天下,世之英豪,而此子卻竟敢在荀潁陰駕前殺人,此自取其死也,即便荀潁陰不殺他,我知道後,也定是要殺了他,並會專程去向荀潁陰請罪的。」

    不但笮融是這個淡漠的態度,堂上陪坐的那幾個笮融手下的人大多也是這個態度,都很淡然,沒當回事兒,不過,其中也有一兩個露出異容的。

    笮融看到了這兩人的神色,旋即他閉上眼睛,默不作聲。

    劉備、關羽對視一眼,不知他這是在做什麼,有心說話,卻被那幾個陪坐的人示意阻止。

    劉備、關羽無法,只能大眼瞪小眼,看看坐在堂上閉目無聲的笮融,再看看坐在對面那幾個陪坐的人。

    那幾個陪坐的人這時沒有人顧得上劉備、關羽等人了,都看起來很緊張地目注笮融。

    堂上這種詭異的氣氛持續了好一會兒。

    笮融睜開了眼,顧望那幾個陪坐之人,說道:「我見之,他已升入極樂。」

    堂下那幾個陪坐之人無不頓時鬆了口氣,便是適才那一兩個因為這個州吏之死而露出異容的人也變得輕鬆起來。

    在看向這堂上那個州吏首級的時候,這些人的眼中、表情裡似乎還隱隱露出了點羨慕的模樣。

    劉備、關羽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眼前這是什麼狀況。

    他兩人卻是不知,這笮融乃是浮屠信徒,也就是個佛教子弟。

    佛家自漢明帝時傳入中土,雖說到現在為止還遠沒有後世的興旺,但信奉此道的人如今卻也頗有其眾了,笮融就是其一,而且是一個非常虔誠的信徒。

    笮融負責徵收、轉運州南三郡的糧食,這是個大大的肥差,他從中得了許多的油水,而這些他得來的錢糧,除了自用、養兵之外,他大多都用來供佛了,由此可見他的虔誠程度。

    笮融轉過目光,看向劉備、關羽,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說道:「此子自取死道,本不足惜,而今升入極樂,卻倒是值得可喜了。……不知荀潁陰遣幾位來,還有何話吩咐?」

    不知為何,劉備、關羽只覺笮融「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這個動作非常的刺眼,令他兩人極其不適。劉備定了定神,答道:「荀侯沒有別的吩咐。」

    「那既如此,便請諸位在下邳住上一兩日,我今晚當為諸君接風。」

    「這就不必了,我等還要趕著回去覆命。」

    笮融也不挽留,點了點頭,說道:「好。」吩咐堂下陪坐的人,「去把我前些日我得來的那幾樣珍寶取來,請劉君給潁陰帶去,姑且算是我的賠罪之禮。」

    劉備推辭不得,只好接受。

    笮融是個大方的人,拿出的財貨珍寶不少,裝了半車,劉備等押運著車子,辭別離去。

    臨走前,劉備提出拜謁一下下邳國相,畢竟到了下邳國,而且入了下邳郡府,不見見國相這個正牌的郡府主人說不過去,但是笮融拒絕了他,以下邳相病重,沒法兒見客為由,沒有讓劉備拜謁,而在笮融拒絕劉備時,跟在他左右的人中有下邳的郡吏,這些郡吏亦沒有一個因此而有不同意見,反對笮融的,由此可見,笮融確實是已經牢牢地控制住下邳的實權了。

    這一次來,過程這麼順利,出乎了關羽的意料,也出乎了劉備的預料。

    劉備雖然料到了笮融不會敢對他怎麼樣,卻也是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這麼順利輕鬆。

    出了下邳縣,回望縣城,關羽回想起在下邳郡府的所見,只覺笮融這個人讓他很不舒服,卻又說不出來這種不舒服的感覺是從何而來,遂問劉備道:「君以為笮融何人也?」

    「此無仁無義無信之人。」

    「由何而見得?」

    「聞部吏殺鄉民而漠然,此無愛民之仁;見部吏首級而淡然,此無撫下之義;以妖言欺哄部吏,此無待人之信。」劉備說完,頓了頓,又搖頭嘆了口氣。

    關羽問道:「君緣何而嘆?」

    「如此無仁無義無信之徒,真不知方伯為何會信用他!」

    到了廣陵郡府,劉備稟上了這些事,特別提及了對笮融的觀感。

    荀貞很奇怪,劉備是個人傑,笮融是誰?他卻是前世的時候從沒聽過,這一世在來徐州前也沒有聽過其人之名,可就是這麼一個在後世沒什麼名氣的人卻竟然會讓劉備如此地厭惡,真是奇怪,看來對這個人得加點提防。荀貞卻是不知,在原本的歷史中,就是這個笮融曾經在一段不長的時間內,接連殺掉了三個熱情迎接他、豐厚款待他的二千石太守。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6
63 荀貞之兩問治郡事 張孟高席間相托私

    荀貞比劉備早到廣陵郡府了三天,劉備到時,荀貞剛在前一天把張超送走。

    張超四十多歲,眉眼間和張邈挺像,果然是同產兄弟。

    三天前,荀貞到了廣陵縣後,張超帶著廣陵縣令和一大幫的郡、縣吏員出至縣外相迎。

    這如今天下士人中的右姓冠族共有幾類。

    一類是如汝南袁氏、弘農楊氏這樣在政治上有著強大影響力、有著很強的政治資源的頂級豪門;一類是如潁陰荀氏、許縣陳氏這樣在以經術、道德聞名的清流名族;再一類便是如張邈、張超家這樣,雖然在經術、道德以及政治上可能沒有太強的影響力,但是家裡有錢,豪富,而且能任俠濟危、援救「同類」,所以在士林中也有著不低的地位。

    張邈因此而名列黨人的「八廚」之一,張超的聲望雖不及其兄,然卻也是頗有美名在外的。

    張邈雖然扶危濟難,行跡類如遊俠,有任俠之氣,然其平時之言行舉止卻是絲毫沒有輕俠的輕脫之氣,反如一個謹重的長者,張超不但和張邈長的相像,在風度上也像,舉止和他的這個同產兄差不多,也是中規中距,鈍步慢聲,厚實守禮。

    在縣外道上他與荀貞兩人相見,兩下對拜行禮。

    見禮畢了,張超請荀貞入廣陵縣城。

    為了表示對張超的尊重,荀貞沒有帶太多人入城,不但把義從部曲遠遠地留在了城外好幾里外,隨身也僅只帶了戲志才、荀攸兩人,此外就是典韋、趙雲、原中卿、左伯侯等幾個衛士。

    入到城中,來至郡府門外,一行人把車馬留在府外的駐馬處,步行入到府中。

    郡吏中有地位的,如功曹臧洪、主簿袁綏,還有五官掾、上計吏、諸曹的曹掾,以及郡兵中的高級軍官等等,當然,還有廣陵縣令和幾個廣陵縣的重要縣吏陪著張超、荀貞登入正堂,

    餘下的那些中低級郡、縣吏則分成兩列,相對而立,留在堂外的院中等候。

    荀貞平易近人,沒什麼架子,要按著他的脾氣,很可能就會讓這些留在院中的郡、縣吏自行散去了,不過現在張超還沒有「離任」,他和張超還沒有交接,廣陵郡守的印還在張超的手中,所以,雖然朝廷的詔書已下,荀貞現在實際上還算是「客人」的身份,最多是個即將成為「主人」的「客人」,故此張超不說話,他自也不好叫這些吏員散去,以免張超不樂。

    到了堂上。

    分賓主落座。

    那些陪著入內的郡中大吏、廣陵縣令等亦各按地位、年歲落座。

    荀貞率先開口,笑對張超說道:「久聞公之高名,今日一見,乃知聞名不如見面!公之風度,猶勝傳言百倍。」

    張超本就不是個高傲的人,荀貞又和袁紹、張邈同為一黨,那麼張超對荀貞自更是禮敬客氣,面對比他小了十幾歲的荀貞,他以同輩視之,撫鬚笑道:「吾近老朽!意氣風發,何如君侯?君侯的高名,我也是久聞了,今見之,英俊有為,比我這個老朽實在是強得太多了!」

    所謂人到七十古來稀,在當下這個時代,別說七十,到六十就算不錯了,而且「到六十」指的還是衣食無憂的人,張超雖然今年才四十多,尚未至五十,然他自稱老朽,卻也可以理解。

    荀貞是從洛陽來的,張超難免會問到洛陽之事。

    荀貞從洛陽出發來廣陵時,張邈那會兒還沒有被拜為陳留太守,寫了封信給張超,荀貞隨身帶來了,這時取出,叫荀攸奉給張超。

    適才在來縣中的路上時,荀貞已經給張超介紹過荀攸、戲志才、典韋、趙雲諸人了。

    這時見荀攸趨步捧信、奉呈上來,張超不拿大,沒有再叫主簿袁綏去接,而是主動伸手接住。

    拿住信後,他又上下打量了荀攸幾眼,笑對荀貞說道:「君家人才濟濟!如此千里龍駒、人間俊彥,緣何不是我張家後輩?可惜可憾!」

    荀攸自謙兩句,退回到荀貞席下坐回。

    張超拆開封泥,打開信,當場細細觀之。

    張邈在信裡沒有寫什麼特別的內容,不外乎介紹了下洛陽現下的情況,又說了下他現在的狀況,並問了下張超有無什麼事情,最後叫張超好好接待荀貞,不要慢待。

    看罷了信,張超喟嘆一聲,說道:「數月前,我聞袁本初盡誅諸宦,本以為從此朝堂清晏,天下將安,卻不意董卓率兵入京!日前,我又聞執金吾丁原竟為董卓所害,董卓又以洛陽雨水不息之故,迫使朝廷免掉了司空劉弘,而他自為司空,實在可恨可憤!」

    從三月起一直到現在,洛陽一帶一直雨水不停,下了好幾個月了。

    依照天人感應的道理,天有災異,朝廷往往就會免掉相對應的一個三公,這雨澇、天旱都和司空的職權有關係,所以雨水不止,董卓就以此為藉口,免掉了司空劉弘,自任為了司空。

    堂上人多口雜,與張超又是初見,儘管張超是張邈的同產弟,可荀貞不仍是願多談朝政、國事,順著張超的話敷衍了幾句,旋即轉換話題,笑道:「吾於道上聞之,公兄被朝廷拜為陳留太守。今公與公兄並為二千石,亦足可為一時之美談了。」

    荀貞這話純是客套之詞,當今天下,寒門出身的能有一人成為二千石已是不易,可對名族大家來說,兄弟同為二千石的雖不能說很多,卻也不少,如袁氏這樣的豪族就不必說了,便是如荀氏這樣次一等的名族也是如此,荀攸的父親、從父便曾同為郡國守相,俱為二千石,之前還出現過兄弟五人都是二千石太守的事情,這兄弟五人的母親因而被稱為「萬石君」。

    張超大約也是看出了荀貞不願多談此事,亦打住話頭,不再多說了,改而慇勤詢問荀貞路上的情況,道聲路上辛苦,又問他有沒有什麼見聞。

    兩邊閒聊了一會兒。

    張超叫人取來廣陵郡守的印,笑道:「我候君多時,君今至,我總算可以將此印交給君了。」又叫戶曹等幾個曹的曹掾去拿他們各曹的案牘、賬簿等物,要呈給荀貞查看。

    案牘、賬簿這類東西沒什麼可看的。

    事實上,就算看出了問題,又能怎樣?

    張超是張邈的同產弟,是和荀貞同一黨的人,還能因此而和張超鬧矛盾?

    所以,荀貞樂得大方,阻住了戶曹掾等人,以示很放心張超,不打算查看這些東西,只是叫戲志才收下了廣陵郡守的印。

    荀貞收下印後,誠懇地對張超說道:「我初到本郡,風俗、人情皆生,公在廣陵數年,我自入廣陵,於路上多聞百姓的頌公之歌,儘是美辭,今將接公任,深感惶恐,尤恐為百姓所怨,不知公有何以教我?」

    張超不藏私,見荀貞既然這麼問了,也就直言說道:「徐州地方過去是楚之舊地,淮泗之民素來剽悍好鬥,去年州中的黃巾之亂,趁亂而起者幾乎有十萬之眾,席捲了州內諸郡,廣陵亦深受其害,這作亂的黃巾雖後被方伯擊破,逃出了州外,然直到現在,州中遺留的盜賊仍然不少,廣陵也有很多,我本鄙陋之人,無有軍略之能,不能把郡中的盜賊平定,以至留此郡患給了君侯,我深為之愧,君侯今到任,這治理盜賊應是第一要務。賊如不平,萬事難為。」

    這話不錯,盜賊不平定,農業、商業等等都難以展開。

    張超頓了頓,見荀貞在聚精會神地聽,很滿意荀貞的態度,又笑道:「君侯不比我,我是個文弱無能之人,君侯卻素有威名,文武兼資,這平賊一事想來對我難,對君侯卻是不難。」目視立在荀貞身後的典韋、趙雲,他又笑道,「君侯麾下有此等壯士,平賊想應是易事耳。」

    原中卿、左伯侯等人沒有跟著荀貞進來,守衛在了堂門外,典韋、趙雲的身份不同,荀貞不以下臣、門客待之,因而把他兩人帶進了堂內。

    張超說完了這第一件事,頓了頓,又說第二件事,他說道:「我聞君侯在來廣陵的路上,殺掉了一個催糧的州吏?」

    當時迎接荀貞的郡府吏員有很多,荀貞殺掉了這個州吏後,該鄉亭的鄉薔夫也肯定會在第一時間上報給縣裡,縣裡當然也會立刻轉告郡府,所以不論是從哪個途徑,張超都能很快的得知此事,他在廣陵待了這麼多年,郡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如果不知道才叫奇怪。

    荀貞點頭說道:「彼為州吏,催糧倒也罷了,卻無辜殺郡亭長,不可恕,是故我命人誅之。」

    張超嘆了口氣,說道:「州府催糧,百姓苦之,我身為長吏,豈會坐視而無動於衷?只是去年的黃巾之亂,全靠了方伯才能將之平定,若無方伯,恐怕州郡到現在還亂著呢。州郡既是賴方伯而才得安,而方伯其人又性自矜剛強,所以我不想、也不能和他硬來,這是為了州人,更也是為了廣陵郡人啊。君侯,請試想一下,若是州、郡不和,因州府催糧而起內鬥,得利者將是誰人?只能是青、兗之地的黃巾賊寇,而最終受苦的還是州人、郡人。以我之鄙見,君侯,最好還是不要和方伯發生太大的矛盾紛爭,……這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

    張超的這話裡雖然透著軟弱,卻也是無奈之言。

    不論是怎麼想的,荀貞當然不可能因為這個而和張超起爭執的,當下頷首應是。

    張超很欣慰,摸了摸鬍子,笑道:「我所能想到的也就是這兩件事了。吾聞君侯昔在魏郡,一年而魏郡大化,政績為冀州第二,這治郡之事,君侯比我強,我沒有什麼別的可以說的了。」

    「一年而魏郡大化」,這也是客套話,只是好聽罷了。

    荀貞雖說把魏郡治理得不錯,可也沒做到一年就能使魏郡「大化」的程度。

    荀貞堅持說道:「還請公再教我一二。」

    張超說道:「我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說的了,……不過,倒是有件私事想托請君侯。」

    荀貞聞他忽言」私事」,難免奇怪,這張超都要走了,還有什麼私事?口中答道:「公請言之。」

    張超指了指陪坐在堂下的臧洪、袁綏等人,說道:「功曹、主簿此次迎接君侯,是我專門叫他們去的。接到君侯後,他們侍從君侯左右,這一路同行歸郡,君侯想必對他們也應是有些瞭解了。藏、袁二君俱廣陵翹楚,君侯如覺得他二人還能用,我希望在我走後,君侯能留下他二人,好讓他兩人能夠繼續發揮才能,輔佐君侯,或能幫得上君侯一二小事。」

    臧洪是功曹,袁綏是主簿,不過這兩個職務都是現在的,是張超委任的,張超一走,荀貞會不會把他們調走,會不會換成別的人來做功曹、主簿,這就不是張超所能控制的了。要知道,功曹、主簿是極其重要的位置,能得任此職的通常都是郡守的心腹,是郡守信任的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荀貞會不會換掉臧洪、袁綏,這不好說。

    所以,張超有此一請。

    荀貞聽得他的「私事」竟是託付臧洪、袁綏,也不得不暗讚一聲,這張超不愧是張邈之弟,果然是厚道長者,人都該走了還不忘託付屬下里的人才給荀貞。

    荀貞肅然答道:「前漢蕭規曹隨,我雖無曹才,然公不讓蕭相在前,臧、袁諸君亦誠如公言,實州之美材是也,以公之識人之能、以藏、袁諸君之幹材難逢,郡之功曹、主簿之任,請公放心,便是公不言之,以我看來,也確是非藏、袁二君不可。」

    荀貞的確是不打算換功曹、主簿,一個是因為他所說的這個原因,袁綏、臧洪確是人才,再一個則是因為他初來乍到,而討董起兵又在即,所以他也不想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換掉郡裡邊的重要吏員,免得反會因此而引起郡府裡的「動盪」。

    荀貞拿蕭何來比張超,張超很開心,謙虛幾句,笑對臧洪、袁綏說道:「荀君盛名在外,今有他來廣陵為太守,必能勝我十倍,卿等有幸,廣陵也是有幸了!我望卿等務必要盡力盡心地輔佐荀君,萬勿生怠。」

    有了荀貞這句話在,臧洪、袁綏等人也暫都寬下心了。長吏交接之時,本就是下吏們人心浮動的時候,荀貞這一句話出來,可以說就一下把郡府裡的人心給安頓住了。

    臧洪、袁綏等人離席伏拜,大聲說道:「吾等必竭盡所能,盡忠謀事。」

    迎接過荀貞,交接過印綬,張超就該離郡了。

    晚上,郡府夜宴,既是為荀貞接風,也是為張超送行。

    一晚宴席過後,第二天,荀貞、張超的身份就掉了個兒了,荀貞成了主人,張超成了客人。

    張超沒有多待,只又待了一天,便辭別荀貞,去別郡上任了。

    張超隨行帶了數十輛輜車,裡邊裝的有的是他的私人財貨,有的是郡縣吏們送的離別禮物,其中也有荀貞的一份,並有二百來人的甲士、騎士護從,——這二百來人的甲士、騎士是他的義從部曲,他要離開了,義從部曲肯定是要帶走的,路上多盜賊,需要這些義從部曲來保護他的安全,同時,到了地方上任後,也需要這一支武裝力量來幫他站穩腳跟,畢竟現在很多州郡都在生亂,沒有一支可靠的私人武裝是難以立住足,更是難以施展拳腳的。

    一如張超出縣相迎,荀貞也親帶著廣陵縣令、臧洪、袁綏等人親自把他送出縣外。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6
63 荀姚謁見陶恭祖 江湖豪氣陳元龍

    荀貞說「蕭規曹隨」,便真的「蕭規曹隨」了,在送走張超後,不但在人事上沒有什麼變動,在政事上也沒有什麼大的動作,只是叫戲志才、荀攸、程嘉、姚昇等人也參與到了郡事中去,凡事皆與之商議,不過到最後做決定時,大多還是依按張超在時的舊例辦理了。

    臧洪、袁綏皆為廣陵俊才,他們兩家在廣陵郡中又都是冠族右姓,荀貞既然暫時在人事、政事上都沒有什麼大的變動,那麼在臧、袁的協助下,廣陵郡的政務諸事自然就進行得四平八穩,甚至在一些偏遠的地方,當地的吏員、百姓竟似是恍若不知郡守已換。

    如上文之所述,荀貞現在的心思沒有在廣陵郡的政事上,只要政事能夠平穩進行,就眼下看來,他認為就夠了,兩分精力在政事上,其餘八分精力,荀貞將之投到了熟悉地方情況上。

    對在廣陵的施政,荀貞是有一整套計畫的。

    首先,不做大的改變,以安定郡中人心。

    其次,盡快地瞭解情況,這個「瞭解情況」包括很多方面,比如對郡中大姓豪強的瞭解,比如對郡中名士才俊的瞭解,比如對郡中山河地理的瞭解,比如對郡中人口戶數的瞭解,比如對郡中農業商業能力的瞭解,比如對郡中軍事糧儲的瞭解,等等等等。

    在瞭解了這些各方面的情況後,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了:視情況擴充義從兵力,同時結交盟友,——這個「盟友」既指徐州內部的郡縣長吏,也指徐州外部、鄰近廣陵的諸郡縣之長吏,結交盟友也好,擴充兵力也罷,這兩件事當然都是在為即將到來的討董做重要的準備了。

    不過,在著手瞭解熟悉地方情況之前,卻還有一件事需要去辦。

    那便是需得遣使前去州治的所在地東海郡郯縣,去那裡拜謁陶謙。

    於理來說,荀貞是新到上任的郡國長吏,不能不派人去陶謙那裡打個照面;於情來說,荀貞還沒到任,就在路上殺了一個陶謙的人。無論情、理,這個使者都是得派的。

    荀貞選了荀攸、姚昇二人來當這個使者。

    荀攸是荀貞的子侄,份量足夠,不但足能代表荀貞,而且也可由此表現出荀貞對陶謙的尊重。

    姚昇和陶謙是「州裡人」,他兩人俱家在揚州,陶謙是丹陽郡人,姚昇是吳郡人,丹陽和吳郡並且是相鄰之二郡,陶謙固然是州郡名人,姚昇的名氣不如他,可姚昇家在吳郡卻是一個大族,家世冠族,為郡大姓,姚家的一些長輩,陶謙要麼認識,要麼至少也是聽說過的,有了這麼層關係在,以荀貞以為,應是有利於緩和之前那件「殺州吏」之事所帶來的不良後果。

    「荀貞入廣陵郡沒多遠,人還沒到郡府就殺了一個催糧州吏」的事情,陶謙已經知道了。

    笮融也將「劉備、關羽等人送州吏首級至下邳」一事傳報給了陶謙。

    老實說,陶謙很惱火。

    去年十月到任以來,陶謙以朝旨為倚、以丹陽兵和泰山兵為刃,以州外的黃巾和州內的盜賊為挾,軟硬兼施,或禮或兵,到現在為止,總算是在和徐州本地士人的鬥爭中佔住了上風,同時,徐州境內五郡,他本來也算是已經掌控住了四個郡,即琅琊、東海、下邳和廣陵,只剩下了彭城相薛禮這一個「刺頭兒」,萬事都和他頂著幹,不肯服從他的調度,他原本就一直在盤算該怎麼收拾薛禮,以使自己能夠從此真正地控握全州,即便不能將「徐州刺史」這個頭銜換成「徐州牧」,至少在實權上他能成為當之無愧的本州州牧,可便在這個時候,「好說話」的張超離任,來了個一入郡就給他「下馬威」的荀貞,試問之,陶謙怎能不惱火?

    手裡掌握的四個郡一下變成了三個,原本已被孤立的彭城相薛禮,說不定會因此而多出一個盟友,此消彼長,這「控握全州」的大計將可能會遇到挫折。

    可是,雖然對此很惱火,但對荀貞,陶謙自覺卻很難辦。

    荀貞和薛禮不同。

    薛禮的出身雖也不錯,可無論是出身、名望、能力,抑或是實力、後台,都是不能和荀貞比的。

    論出身,荀貞出自潁陰荀氏,天下知名的名門士族。

    論名望,因為逼死張角、擊退黑山、誅滅鄴趙以及陽翟張家等事,荀貞雖年紀輕輕,卻早已是名聞海內,名聲很大。

    論能力,荀貞雖是出自士族,卻是以軍功發跡,陶謙雖有擊敗徐州黃巾的戰功,可與荀貞以前的那些戰功比起來,卻還是稍有不及的,——荀貞自從軍以來,先後跟著皇甫嵩平定了潁川、汝南、東郡、冀州諸地,在趙國、魏郡任上,又先後擊退黑山、收降於毒等等,並且,黃巾的領袖大賢良師張角也是被荀貞的部將辛璦給逼死的,這等戰功,何止赫赫,反觀陶謙,除了擊退、還不如擊滅徐州黃巾之外,幾乎無有戰功可表,儘管他之前有先後跟著皇甫嵩、張溫經歷過討伐涼州叛軍的數次戰鬥,可那些時候,他都不是以方面之將的身份,而僅僅是以「參軍事」,也即是類同謀士的身份參與的,和荀貞是沒有可比性的。

    論實力,陶謙已打聽清楚,荀貞此次入廣陵上任,隨行帶了足足四千步騎義從,而且這四千步騎不是尋常的兵卒,大多是跟著荀貞南征北戰、打過硬仗的,其戰力不言而喻。

    別的不說,只這能征善戰的四千步騎,彭城相薛禮就沒法兒和荀貞比,而就陶謙來說,他麾下雖有丹陽兵、泰山兵和州兵,可卻要想以此來壓制住荀貞,他卻也是沒有把握的。

    論後台,荀貞後邊有袁紹、曹操諸人,汝南袁氏這個後台太硬了,曹家也是枝大葉茂。

    莫說薛禮不能和荀貞比後台,便是陶謙,恐怕也是比不過的。

    結合各個方面,荀貞有出身、有盛名、有能力、有軍功,要人有人、要兵有兵,所以說,陶謙雖然對他殺州吏之事很感到惱火,但實事求是地說,一時間還真是沒有辦法收拾他。

    可不收拾荀貞,陶謙在本州的聲望又必將會受到損失。

    徐州這個地方,和豫州、冀州等地比起來,有個特點,那就是本地的士人尤其「排外」,在「排外」的程度上比豫州、冀州,包括青州、兗州等地都要重,這是出於兩個方面的緣故:一個是徐州臨海,離中原腹地較遠,對外的交流也就稍少,交流一少,「開放」的程度就淺,就會較為排外;再一個則是由徐州本地的民風所致,徐州之地,民風剽悍,這民風一剽悍,對外州所來之長吏,本州人難免就會有點不服氣,不服管束。

    兩個方面的原因結合在一起,就導致了徐州人「排外」的程度比豫、冀等州都要重。

    陶謙到任以來,大多數的時候都是在用強勢的手段來壓制本地的士人。

    以「強勢」這種手段來壓制地方,固然可以保證權力,可也會使人不服。

    不服他的本地士人一直都有,而且為數不少,比如即使被他關入獄中也不肯接受他的征辟、出仕州府的本州名士張昭,等等等等。

    本地的士人是這樣,諸郡國的長吏其實也是這樣。

    明面上看,現在旗幟鮮明反對陶謙的只有彭城相薛禮,那麼其餘幾個郡國,比如東海、琅琊的郡守是不是就是真心實意地支持陶謙?並不見得。能做到郡守國相這個位置的,沒幾個軟弱之人,怎麼都說二千石的大吏,要單論品秩,他們比陶謙這個六百石的刺史可都要高得多,怎麼會沒有幾分脾氣,心甘情願地聽從陶謙的調度?之所以聽從者,不得已也,只是因為不得不依賴他來安定徐州的局面,抵禦青州、兗州的黃巾,如此而已。

    再從郡國長吏說回到本地士人的身上,如張昭等人,雖然堅決不肯接受他的征辟,不肯配合他的施政,可卻也沒有人出來公開地抨擊、反對他,所因者,亦是和東海、琅琊等郡國的長吏一樣,也是不得不依賴他來抵禦州外的黃巾,所以,儘管不滿、不服,卻也都默認了他在徐州的強權地位。

    換而言之,也就是說,徐州地界上不服他陶謙的人其實很多,並不是只有一個彭城相薛禮,之所以這些不服他的人沒有出來公開地反對他,更沒有跑去和薛禮攪到一塊兒,只是因為他的能力比薛禮強,而這些人需要他的能力,以此來安定州郡。

    可現在倒好,來了個荀貞,要是荀貞和薛禮一樣,都只是中人之才,也就罷了,偏偏荀貞各方面的實力還都很強,和他陶謙不相上下,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陶謙還要強上一些,那麼荀貞這個「下馬威」一使出來,他要是沒有什麼反應,那麼那些口服心不服的郡國守相、那些不服不滿他的本州士人會不會因此而就把荀貞看成是一個「可以代替陶謙」的人選?進而俱皆「團結」到荀貞周圍,共同來對抗他?要真是發生了這種情況,陶謙可真是要焦頭爛額了。

    收拾荀貞吧?不好下手。

    不收拾荀貞吧?威望可能會受損,可能會因此而引發連鎖反應,導致嚴重的後果。

    陶謙左右為難。

    也正因此,在知道那個州吏被殺,荀貞還派人把那個州吏的首級送給笮融後,陶謙一直沒有做出什麼反應,即使是在笮融專門派人來請示過他,問他該怎麼辦時,他也沒有回答。

    從某種程度而言之,陶謙現在是在等荀貞的「態度」,他要看看荀貞接下來的「態度」,荀貞接下來的「態度」如果能讓他覺得過得去,那麼殺州吏這件事就可以暫時不說;可如果荀貞接下來的「態度」依然強硬,讓他無法接受,那麼說不得,便是荀貞不好對付,為了自身在州中的權力,他也得「硬碰硬」了。

    便在此時,荀貞適時地遣荀攸、姚昇帶著厚禮去州治拜謁他,並奉上了袁紹等寫給陶謙的信,還又扯出了孫堅,姚昇並又搬出了「同州鄰郡之誼」,多管齊下,這也算是讓陶謙看到了荀貞的「態度」,或者說,這也就算是給陶謙了一個台階下來。

    荀攸言辭文雅,姚昇豪氣善談,因了荀貞此前的交代,他二人在見到陶謙後,又俱皆執禮甚恭,給足了陶謙面子,至少從表面上看來,他兩人與陶謙的這次會面稱得上圓滿二字。

    荀攸代表荀貞,誠懇地向陶謙解釋了「殺州吏」一事,解釋說荀貞並不是存心要殺這個州吏以立威的,而是不得不殺,本郡的亭長在眼皮子底下被殺了,身為新任太守的荀貞不能沒有任何反應;又因此而說到了州府徵糧一事,荀攸代表荀貞,婉轉地對陶謙說:不是廣陵郡想壞「規矩」,不想給糧,而是廣陵的百姓實在是已經很苦了,兩餐不繼,這個糧實在是負擔不起、交不起了,十分懇請陶謙能夠暫緩一下對廣陵的徵糧,等到秋收後再征不遲,到時哪怕是多給一點也行,並主動提出,若黃巾來侵,荀貞願親率兵從陶謙擊之。

    本來就覺得荀貞難收拾,見荀貞又這麼上道,主動來變相的道歉、賠禮,陶謙也就順水下船、借梯下屋,放下了殺州吏之事,暫而不提了,不過為了保護他在徐州的權威,對廣陵郡的輸運糧食一事,他卻只是答應可以稍微減免,但絕對不能免掉。

    荀攸在來前,得到過荀貞的吩咐,不要和陶謙起爭執,陶謙說什麼就聽什麼便是,反正服從不服從,不在陶謙,而在荀貞,所以荀攸的態度很好,在把己方的意見完整清楚地表達出來後,不管陶謙對此有何反應,同意或反對,他都不再多說一句,而只是恭謹應是。

    搞到後來,反倒讓陶謙生疑,懷疑自己是不是高看了荀貞,沒想到荀貞盛名在外,又是軍功赫赫,甚至早年時還有人說他是「酷吏」的,但派來的這個荀攸卻怎麼這麼軟弱?不管自己說什麼,他都唯唯應是,絕不多爭一句。這和荀貞在外的名聲太不相符了。

    陶謙是個有才能的人,剛傲自矜,通常這類人對有能力的人是可以保持尊敬的,但對軟弱無能的人,卻是難以高看禮敬,不過好在荀貞在外的名聲甚大,他倒是沒有因此而就隨著自己的心意去試探荀攸,沒有因此而乾脆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荀攸、姚昇在郯縣待了五天,除了拜謁陶謙,又遵照荀貞私下的吩咐,特地對陶謙的部曲多加了下注意。

    陶謙在縣外的兵營他兩人進不去,但在縣中戍衛的兵士他兩人卻是可以看到,在這幾天中,還在州府中見到了一些陶謙帳下有名的將校。

    陶謙麾下兵士多是丹陽兵,不愧「丹陽出精兵」之名號,確實精悍驍勇,只看行止、外表,就知俱為精卒,不可小覷。

    荀攸、姚昇暗下比較,將之與荀貞麾下的部曲做比,得出結論:陶謙帳下的丹陽兵雖說經歷過去年的擊徐州黃巾一戰,但到底是新卒居多,所以如果在戰場上,一比一的戰鬥,絕非是荀貞部曲的對手,二比一,荀貞也能取勝,三比一,至少平局,可如果再多就不好說了。

    陶謙帳下的丹陽兵現有幾千人,再加上泰山兵,那就是上萬之眾了。

    泰山郡久多賊寇,民敢爭鬥,素來也是出精兵之地,對臧霸等泰山諸將手下的這支泰山兵,荀攸、姚昇是知道的,知道他們在去年擊破黃巾一戰中立下了很大的軍功,應該也是一支能戰的隊伍,只是因為他們駐紮在琅琊郡,卻是無能見到,也不知比起丹陽兵來如何。

    至於陶謙麾下的將校,荀攸、姚昇見到了好幾個,卻都不如荀貞帳下的將校出眾了。

    陶謙在徐州的軍事力量可分為兩塊兒,一個是親信的丹陽兵,一個是收攬到的泰山兵。

    丹陽兵系統這一塊兒又可以分成兩個組成部分,一個是後勤,一個是作戰。

    後勤這這塊兒是以笮融為主。

    作戰這塊兒是以曹豹為主,曹豹之下,又有呂由、張闓等將。

    和笮融一樣,曹豹等人也大多是丹陽人,他們和陶謙的關係以及在陶謙軍中的地位類似許仲、江禽、陳褒等和荀貞的關係以及在荀貞軍中的地位。

    這些陶謙倚重的丹陽兵將校,以荀攸、姚昇觀之,固是各有其能,然如論勇武,卻是無有能比得上劉鄧、典韋、趙雲、關羽、張飛等的,如論風流多才,也是無有能比得上辛璦的,如論沉穩有大將之風的,則是無有能與許仲等比肩之的,而如論年輕俊彥,亦是無有可與文聘等相比的,總而言之,陶謙部下丹陽兵的兵卒比起荀貞的部卒有不如,但其中的精銳部卒卻和荀貞的部卒相差不大,而陶謙麾下的將校卻就比荀貞麾下的將校差得太多了。

    以此觀之,似不必對陶謙之部曲太過擔憂。

    在對陶謙部曲、將校多加注意的同時,荀攸、姚昇還拜訪了一些州府的大吏。

    五天後,他兩人辭別陶謙,返程歸郡。

    回到廣陵,荀攸、姚昇把他兩人和陶謙會面的經過以及在州府的所見所聞悉數告訴了荀貞。

    荀攸在最後說道:「吾等在郯縣時,由州吏口中聞知方伯似有意再遣人去丹陽募兵。方伯之部曲加上泰山兵,現已過萬眾,州府現所得之糧剛剛夠用,如再募丹陽兵來,則州糧必缺。由之而見,我竊以為,方伯對州中郡國的徵糧勢不會停,不但不會停,恐反會增額。」

    也就是說,就算陶謙已經答應稍微減少一些對廣陵的徵糧數額,可這個數額早晚還是會再加回去,乃至會徵得更多。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且等方伯募了兵後,真再增多徵糧之份額時再說此事不遲。」

    到了那時,荀貞大概已經能控制住廣陵的實權了,給不給陶謙,給多少,都是他說了算了,到時候可以視情況而定。

    荀貞問荀攸、姚昇:「我聞州中二從事皆乃徐州英才,卿二人此去郯縣,可見到他們了麼?」

    「州中二從事」,這說的是別駕從事趙旻和治中從事王朗,州裡邊從事諸多,而無論是名望、抑或是實權,都是以此二人為首。

    荀攸、姚昇答道:「見到了。」

    「此二君人物如何?」

    荀攸答道:「趙元達以孝立身,清節高名,素有嫉惡之稱,然以我觀之,此人行事似有些刻意;王景興高才博雅,寬仁行義,有忠烈慷慨氣,舉止威嚴,誠為徐州之望。」

    「可見典農校尉?」

    荀貞這是在問陳登了。

    這回不是荀攸回答,而是姚昇回答了。

    姚昇也是胸有豪氣的,他很欣賞陳登,拍著自己的膝蓋,感慨地說道:「陳元龍江湖豪氣,文武兼資,胸懷大略,年雖未及三十,而必為徐州日後之英雄。」

    荀攸對趙旻、王朗的評價很客觀,姚昇對陳登的評價則富含感**彩。

    荀貞是久聞陳登之名了,聞得此言,不覺神思遙馳,恨不能立刻就與此人一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6:56
64 難居人下劉玄德 文動天下陳孔璋

    荀貞雖想見陳登,不過現在卻沒有機會。

    陳登現人在州府,其家又不是在廣陵,也只能等日後有機會時再說造訪相見之事了。

    卻說就在荀攸、姚昇回來的前兩天,劉備已從下邳歸來。

    劉備到廣陵郡府後,除了向荀貞匯報了面見笮融的經過,以及對笮融這個人的觀感評價,還向荀貞正式提出了他想要獨領一軍。

    不過,劉備當時沒有說得這麼直接,沒有直接說「我想獨領一軍」,而是說道:「今徐州雖無巨賊,而外有青、兗黃巾之窺,以現下這個時局來看,沒有強兵則不行,備不才,深受君侯厚恩,極思欲報之,願赴丹陽、泰山,為君侯前去募兵。」

    泰山在徐州的西北邊,與廣陵之間只隔了一兩個郡,丹陽更近,在徐州南邊,和廣陵接壤。這兩個郡都是盛產精兵之地,不久的將來,諸侯討董之時,鮑信、王匡所帶的都是泰山兵,王匡在兵敗之後,還曾再次赴泰山募兵,而曹操在初戰失利之後,痛定思痛、為得精兵,也曾不遠千里地專門跑到丹陽去召兵,去這兩個地方募兵,或者說去丹陽募兵,是荀貞在來廣陵的路上時就考慮過的,所以「去這兩個地方募兵」這件事並沒有讓荀貞感到驚奇,但讓荀貞覺得意外的是,卻居然在他提出這件事之前,在他剛到廣陵之後,劉備居然就提出了這件事,而且主動請纓,「願為他前去募兵」。

    如論智謀,荀貞雖非頂級,但經過這麼年的歷練,他現在卻也不難從一個人的話中看出這個人的真實想法,因而很快,荀貞就猜出了劉備的真實所欲。

    荀貞故作不解劉備之意,訝然問道:「玄德,你為何忽有這個想法?」

    「今徐州外臨黃巾之脅,京都又有董卓肆亂,君侯麾下將士雖勇,然才僅四千之眾,以備度之,倘若徐州有變,甚而天下生亂,如僅憑此眼下所有之兵力,恐似稍嫌不足。泰山、丹陽,皆精兵之地,備雖不才,然此去之,借君侯之威名,不敢言多,想來至少也能為君侯募來兩千敢戰之士。備受君侯厚恩久矣,無以為報,唯願能為君侯牛馬走,以之稍報君侯厚恩一二。」

    所謂「牛馬走」云云,意思就是說願給荀貞當個跑腿兒的,以此來回報一點荀貞的厚恩。

    劉備這是在以退為進,只是在找個話頭好請求荀貞能同意讓他獨領一軍,——什麼「願去泰山、丹陽給荀貞募兵」,募來的兵不管有多少,不都還得荀貞養?

    荀貞笑道:「玄德欲領軍乎?」

    被荀貞看出了所欲,劉備倒也不是很尷尬,從容應道:「備自忖無治政之才,亦非智謀之士,所能為者,不過是一身武勇,欲要報答君侯,也只能託身寄命,為君侯破敵在陣前了。」

    最初的時候,荀貞覺得劉備這個人很可怕,百折不撓,只這份毅力就非常人所能及,但後來隨著自己的成長,也隨著自己眼界的開闊,自信越來越多,對劉備已不再有最初的那份忌憚,——不但對劉備,對關羽、張飛也是如此,荀貞最初時,是頗想將他兩人招攬到帳下的,張飛還不錯,「親近士大夫」,現而今他和荀貞的關係處得挺好,也挺親密,可以說他與荀貞的親密程度已不在他和劉備之下,現在荀貞軍中他也是手握實權,但關羽就不行了,不管荀貞怎麼示好,也只能讓他不像以前那樣對荀貞充滿「偏見」,但要想將之延攬到麾下,成為自家的爪牙,卻明顯是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情,不太可能也就不太可能吧,荀貞現在對此和對待劉備的態度一樣,也都是不介意了。

    但話說回來,不介意、不忌憚是一回事,「倒持干戈」、「養虎遺患」卻是另一回事。

    劉備這個人,是個「非為久居人下」的人,荀貞和他相識、接觸這麼多年,現下對他也是十分瞭解了,從很多細小的事情就可以看出,在「重義」、「仁厚」的外表之下,劉備的內心實則是「野心勃勃」,尤其是近兩年,隨著年齡的增長,同時也是「隨著眼界的開闊」,劉備的這個「野心」更是比以前更強、更顯露出來了。

    所以說,不再忌憚劉備是一回事兒,但親手扶植劉備,讓他羽翼壯大,給自己培養出一個可能的未來的強敵,這卻是另一回事兒了。

    這是兩碼事。

    因而,在聽了劉備的話後,按照荀貞真實的想法,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拒絕。

    但是,做為一個上位者,做一個決定的時候,需要綜合考慮各方面的因素。

    一向來,荀貞待劉備甚厚,「視若兄弟」,這個時候,劉備提出來想獨領一軍,如果直接拒絕掉,會讓麾下的其他人怎麼想?你待劉備這麼親厚,你都不同意讓他獨領一軍,你是不想放權?劉備都是這樣,難以獨領一軍,那麼如陳午、魏光等等這些人呢?是不是更難得到這個機會了?

    所以,不能直接拒絕掉劉備。

    荀貞笑道:「此事不急,我剛到廣陵,下車伊始,諸事未熟,軍備非當務之急,且等我熟悉了地方情況之後,再議此事不遲,……玄德,你以為呢?」

    劉備連聲應是,帶著希望,歡天喜地地感謝著離開了。

    看著他離開,荀貞盤算起來。

    劉備能來求他一次,也就會來求他第二次。

    婉拒一次,說得過去,第二次就不能再拒絕了。

    看來,這個「獨自領軍」不答應也不合適。

    但答應,也得有個底線。

    換言之,得有個較為可靠的措施,以能把劉備這頭猛虎鎖在籠中,免得給自己生造出一個未來的勁敵。

    那麼,該有個怎樣的措施?

    初步看來,至少有兩點要做到。

    劉備之所以成事,除了他自己的能力,關羽、張飛其功大焉。

    關、張皆萬人敵,能得其一,便足可揚威,現在關羽是難以延攬到麾下了,劉備一旦獨自領軍,關羽肯定是要跟過去的,那麼就一定要把張飛給留下來。沒有了張飛,二臂斷其一,那麼雖有「羽」,但劉備料來也定是難如原本之歷史一樣「高飛」了。

    再一點,就是即使讓劉備獨自領軍,也不能讓他脫離控制。

    首先一個,兵力不能給他太多。

    其次一個,要在他軍中安插幾個靠得住的人手,以「協助」為名,行「分權」之實。

    對於兵力和安插人手,想來劉備也是沒什麼可說的。

    荀貞現下只四千義從,給劉備五百人就算不少了,五百人翻不起什麼大浪,而且還可以以「親厚」為名,把劉備留在中軍,這樣,既能得劉備之力,又能減少「可能會給自己生造出一勁敵」的可能性;而安插幾個人手,更是理所應當,劉備即使獨領一軍,也是荀貞的部曲,荀貞任命幾個人進去當他的助手,他沒什麼可說的,而且這也是很正常的。

    有了這兩條保險,大約對「劉備獨領軍」這件事就有一定的把握了。

    荀貞已非昔日之荀貞,現在的荀貞很有自信,對劉備這件事,他也就是出於正常的思考範圍考慮了一下,想好瞭解決的辦法之後,就不再多想了,他告訴劉備「軍備現下非當務之急」,這句話倒非假話,現下的當務之急是需要考慮在廣陵的施政。

    荀貞雖是一個實際上重視「黔首百姓」更勝過「士族豪族」的人,但在眼下這個時代,要想在一個地方站住腳,首先需要考慮的卻不是老百姓,而是士族、豪族,是郡國右姓。

    討董在即,荀貞沒有時間在民事、政事上下太多功夫了,要想得到廣陵郡的支持,他現在只能立刻、首先從本地的士族、豪族入手,只要能得到他們的認可,那麼在日後的討董中,他就可以暫時地後顧無憂了。

    因而說,這在廣陵施政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本地的士族、豪族示好,以得到他們的擁護和支持。

    張超走前,荀貞特地向他詢問過廣陵的冠族、名士都有何姓、何人。

    這其中,張超特地提出了兩個,一個是廣陵縣人張紘,一個是射陽縣人陳琳。

    這兩個人,荀貞在來廣陵前就知道了。

    張紘,字子綱,今年三十多歲,不到四十,是廣陵最有名的的名士之一。

    陳琳,字孔璋,年歲比張紘略小,此人不必多說了,就是後來寫討曹檄文,令曹操出了一身冷汗、乃至頭風都好了的那個陳琳,乃是當今天下數的著的大文士之一。

    不過,陳琳現下不在廣陵,而是在洛陽。

    何進為大將軍時,召辟陳琳為大將軍府的主簿,何進打算召外兵入京、以脅太后來誅宦官時,陳琳勸諫過何進,勸他最好不要這麼做,說何進這麼做無異於是「倒持干戈,授人以柄」,但何進沒有聽,後來何進被殺,主君死了,陳琳這個主簿也就當不下去了,旋即轉而投到了袁紹這邊,袁紹、何進本就是盟友的關係,而且陳琳又是個士人,和袁紹的關係本就不錯,所以他這個改換門庭也是沒什麼奇怪的。

    荀貞在洛陽時,於袁紹那裡見過陳琳,兩人算是認識,後來,陳琳知道荀貞要來廣陵當太守,還特地寫了封家書,請荀貞幫他帶給他的家人,並請求荀貞照顧一下他的宗族。

    荀貞都答應了。

    現在是實現給陳琳的承諾的時候了。

    荀貞沒有遣人前往,而是親自命駕,去到射陽,造謁陳琳的家中長輩,把陳琳的信交給了他們。陳琳家不但在射陽,在廣陵也是個右姓,其族中有不少人出仕郡、縣,在郡府裡為吏的也有,有兩個他的族人,荀貞到了陳琳家後,見到了陳家的一些後輩,還又專門從中征辟了一個陳琳的從子入到郡府,委以吏職。

    去過陳琳家,荀貞又去張紘家。

    張紘和陳琳年輕時曾經一起遊學洛陽,兩人的關係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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