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825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22
85 姚叔潛丹陽募兵 辛玉郎潁川議糧

    見到荀貞,程嘉瞭解到了更多「董卓廢立天子」的詳情。

    董卓是早就想廢掉劉辯,立劉協為天子了,只是此前他在洛陽立足未穩,又受洛陽的實力派如袁紹、朝中的名臣如盧植等人阻撓,所以遲遲未能實行,現在袁紹逃去了冀州,盧植也被他免掉了官職,亦逃離洛陽,隱遁到了上谷郡,阻止他廢立天子的骨幹如今都不在洛陽,唯一可令他忌憚的人是太傅袁隗,可袁隗一因明哲保身,二因私心作祟,卻非但沒有阻止他,反而對他廢立天子的計畫表示了同意,因是之故,董卓遂在前些日得以順利地廢掉了劉辯,立了劉協為新天子。

    廢立天子的當日,是袁隗以太傅的身份親自上前解下了少帝劉辯身上佩戴的璽綬,進奉給了陳留王劉協,隨後,劉協登位為帝,劉辯被廢為弘農王,袁隗扶著劉辯下了大殿,向登上帝位的劉協南向稱臣。

    劉辯的生母何太后在場,哽咽流涕,也不知她有否後悔當時當日沒有聽從何進的勸諫,未能盡誅閹宦,反致使何進、何苗身死,再沒有了強力的朝中外援,更使得董卓趁虛入京,以至今日這副悲傷情狀的出現,——不管她有沒有後悔,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卻已是都沒有用了。

    依漢家典制,太后或住長秋宮,或居長樂宮,靈帝時,奉其母居嘉德殿,又稱永樂宮,在劉協登基為帝后,董卓深知「殺敵務盡、斬草除根」的道理,又在當場便以「何太后曾經逼迫婆母董太皇太后,使她憂慮而死,違背了兒媳孝敬婆母的禮制」為由,命將何太后移居永安宮,也就是說,讓她搬離了她本來的住所,並且給她住的地方也非是太后應居之地,這就等於是廢掉了她的太后之位。

    這一系列的事情辦完後,董卓又按新帝登基的慣例,宣佈大赦天下,改元為永漢,——這已是今年的第三次改元了,第一次是少帝劉辯登基時,改中平六年為光熹元年,上個月,也即八月時又改元為昭寧,而現在新帝登基,年號遂再一次地被改變。

    「一年改了四個年號,有漢以來,未見有國事動盪如此者!」

    堂上,姚昇扼腕長嘆。

    「由司徒袁安至今,太傅袁隗四世三公,身負漢家厚恩,而卻屈從董卓,竟使廢立之事得以成行,實可恨也!實可慚也!」

    這說話的是郡主簿袁綏。

    所謂可恨,說的自是袁隗屈從董卓;所謂可慚,大約是他自慚與袁隗同姓。

    「幸得汝南袁家有袁本初、袁公路兄弟,堅直守義,與董卓相爭,寧奔逃冀、荊,而亦不肯附從,稍可為袁家挽回幾分顏面。」

    接腔的是郡上計吏秦松。

    戲志才坐在邊兒沒有說話,以目示意荀貞。

    荀貞知其意思,聽著袁綏諸人又議論了幾句,說道:「董卓悖逆,妄行廢立天子事,是非對錯,公道自在人心。子源已奉我令,往去縣中內外兵營傳命,叫各部戒備,諸卿為郡中大吏,當此之際,不應在郡府,也應該出去,下到各縣,安撫一下諸縣的吏民,以免地方因此生亂。」

    新帝、舊帝接替的時候,不但朝中亂,地方郡縣也有可能會出現動亂,即使良善的百姓不會有什麼動靜,這次董卓廢立天子是悖逆之舉,各縣的儒生、士子卻極有可能會聚眾議論,萬一有個剛直性暴的人舉臂一呼,說不定就會出現儒生、士子圍聚縣寺,乃至郡府,要求發表意見的事情,總之「小心無大錯」,袁綏、秦松等人做為郡府大吏,在這個時候的確是不應該待在郡府裡,而是應該分赴各縣,以安撫士吏百姓,避免出現這種情況。

    袁綏等人接令,紛紛行了個禮,倒退出了大堂,自各去諸縣。

    堂上剩下了戲志才、姚昇和剛回來的程嘉幾人。

    剩下這些在場的都是自己人,可以暢所欲言了。

    程嘉已經激動的心情很好地掩藏了起來,他說道:「剛才袁主簿說太傅袁隗身負國恩,卻竟屈從董卓,可恨可慚。秦松又說幸有袁紹、袁術兄弟堅直守義,為袁家挽回了幾回顏面。」他嘆了口氣,「袁、秦二君都沒有看出袁太傅的苦處啊!」

    姚昇問道:「卿是說?」

    「不錯,正因為袁紹、袁術兄弟奔逃離洛,袁隗才不得不與董卓合作。」

    袁紹、袁術兄弟堅決不和董卓合作,逃離洛陽,他倆的大名固然是在天下傳播,被很多士人、州郡長吏擁戴,可袁隗卻還在洛陽,而且是朝中的眾臣之首,他如果再不與董卓合作,那麼很明顯,董卓必然就會認為他是想與袁紹、袁術內外呼應,共同倒董,朝中有身為群臣之首的太傅袁隗,地方上有被不少州郡長吏擁護的袁紹兄弟,這是一股極其強大的勢力,便是董卓也會十分忌憚,這樣一來,等著袁隗的下場可想而知,輕則如盧植,會被董卓以武力相逼,被迫辭去太傅之職,重則恐將性命不保,甚至現在還留在洛陽的幾十口袁家親族也將被殺。

    戲志才說道:「不止如此,袁本初、袁公路此前兵擊北宮,令使天子在宦官們的挾持下被迫出逃,故車騎將軍何苗也可以說是因此而死,便不說袁本初兄弟現在逃離了洛陽,就算他倆沒有逃離,又就算董卓沒有進京,恐怕袁太傅早晚也會行此廢立之事啊。」

    聽得戲志才此言,程嘉、姚昇諸人思忖片刻,皆點頭道:「志才所言甚是。」

    做皇帝、當天子的,最忌諱的是什麼?就是臣下犯上。臣子冒犯皇家的尊嚴,挑戰皇家的權威,這是任何一個帝王都不能接受的,而袁紹在被宦官們逼上絕路後,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帶兵血洗北宮,使得天子被迫逃亡,這已經不單單是在冒犯皇室的尊嚴、挑戰皇家的權威了,這已經是在危及皇帝的生命安全了,皇帝年少的時候還好,當皇帝成年後,他早晚會因為這個巨大的陰影而對袁紹、對汝南袁氏發難的,汝南袁氏為保住富貴,袁紹為保住性命,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做權臣,找個機會把皇帝,也即劉辯廢掉,再扶立一個新的天子。

    所以說,不論是往之前說,還是就現在說,看起來是袁紹兄弟被逼上了絕路,而實際上整個的汝南袁氏家族也同樣地被袁紹兄弟逼上了絕路,為了富貴、為了宗族,袁隗只能配合董卓。

    董卓身邊亦有能人,比如他重用的謀士、他的同州人賈詡就是一等一的智士,賈詡肯定也看出了這一點,料到了袁隗不會反對董卓廢立天子,而董卓大約也正因此才會把廢立天子的計畫堂而皇之地遞給袁隗,而袁隗也確如他、或者說是賈詡等謀士的預料,默認同意了此事。

    荀貞問道:「志才,你適才示意我屏退袁、秦諸君,可是有什麼話要說麼?」

    「明公,帝為先帝嫡長子,無失德,而卻被董卓廢為弘農王,此事一出,海內必將嘩然。以我料來,袁本初不日就會起兵討董了!至多旬日,他定有信來。……明公,郡中諸事要抓緊了啊!」

    姚昇、程嘉等人以為然。

    荀貞沉吟說道:「此前我等定下的諸事現在都已在施行之中,可這些事,如屯田、剿賊等都是急不得的,就算我想抓緊,也無從可抓啊,……志才你的意思是?」

    「正是,屯田、剿賊、外交、定郡諸事固當按部就班,不可一蹴而得,可說到底,起兵征伐者,最要緊的唯二事也,一者糧,二者兵。現在來說,袁本初恐起兵在即,那麼對明公而言之,屯田、剿賊諸事雖是急不得,可糧、兵二事卻該是要抓緊了。」

    荀貞點了點頭。

    「廣陵乏糧,『糧』之一事,只靠廣陵肯定是不行的,明公早前不是有意當起兵後問豫州借糧麼?以我愚見,這件事可以提早開始著手了。」

    「好,我即刻就傳令給玉郎,命他輕騎趕回潁川,聯絡宗族、面見文謙,密議借糧之事。」

    將來起兵討董的時候,豫州刺史是孔伷,亦是各路討董諸侯中的一名,不過現在孔伷還沒有上任,現下豫州的長吏也不是刺史,而是豫州牧,仍是由黃琬擔任的。

    雖說黃琬也是天下名士,曾為黨人一員,被禁錮過二十餘年,可一則袁紹起兵討董之事黃琬尚不知道,二來荀貞也知道他很快就會離任豫州,那麼「問豫州之糧」一事自是不必去找他說,故此荀貞沒有說讓辛璦回豫州面見黃琬。

    同樣,為了保密起見,荀貞也沒有說讓辛璦去潁川見他的那些舊日同僚、知交,而只是說讓辛璦回潁川聯絡荀氏和辛氏的宗族長輩,並面見樂進。

    以荀氏、辛氏在潁川的影響力,以樂進在郡府的影響力,只要能先和這三方面在暗地裡商量好了,那麼再加上荀貞本人在潁川、汝南等地的影響力,將來他兵至潁川後,問潁川、問豫州借糧的事情就不難辦成。

    「『兵』之一事,明公麾下現只有只四千步騎,雖皆精勇,然數千之眾卻遠不足將來討董之用。我聞張邈、鮑信等人如今在陳留、泰山等地皆各大收徒眾、編軍練卒、收納輜重,而今既袁本初將討董在即,以我愚見,明公似也不必再遮掩了,也可以開始大舉招兵了。」

    張邈已到了陳留上任,鮑信在家鄉泰山,他倆都在大規模地招募壯勇,——尤其是鮑信,他在當日和荀貞分別,回到了家鄉後,便就開始招募壯勇,現今已招收了徒眾萬餘。

    荀貞剛到廣陵時就和陶謙起了紛隙,後又因為廣陵乏糧,接著為了能在討董時擁有一個穩定的後方,他又著力於控制廣陵,一直沒有顧上招兵,現在董卓廢立天子,袁紹可能很快就會起兵,在這個時候,就算糧食不足、就算廣陵還沒有被徹底控制住,他也必須要開始召兵了。

    荀貞點頭說道:「丹陽出精兵,我久有遣人赴丹陽召兵之意,只是限於形勢,一直未能著手,。誠如志才所言,值當今時,確是不能再拖了。丹陽太守周昕,素與孟德、本初交好,我這就書信一封,遣使往去丹陽召兵!」頓了頓,想了下,轉對姚昇說道,「叔潛,赴丹陽召兵之任,非卿不可!……,卿多時沒有回家了吧?趁此機會,卿也可回家中看看。」

    姚昇是吳郡烏程人,吳郡和丹陽郡同在揚州,且兩郡接壤,而且還又都挨著廣陵郡,從廣陵縣南下,直行三四十里就是吳郡的郡界,西南下斜行,也是行三四十里便即為丹陽郡的郡界。姚昇家在吳郡也是個名門,家世冠族,為郡大姓,因兩郡同州、又相鄰之故,其族中人和丹陽的士人、豪傑多有來往,或是乾脆就有姻親的關係,此次若遣他去丹陽召兵,不但人頭熟、地方熟,定能順利完成任務,而且說不定他還能再從丹陽、吳郡為荀貞招攬到幾個人才。

    荀貞恢復、發展廣陵的農業,姚昇現為主事之人。

    荀貞又說道:「召兵事重,至若郡中農事,待卿走後,可暫由袁綏主之。」

    姚昇慨然應諾。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23
86 戲志才謀劃糧械 程君昌察漏補缺

    戲志才又道:「去年徐州黃巾生亂,廣陵郡縣武庫所藏的兵械、甲器,有的被黃巾掠走了,有的被陶方伯要走了,而今所存者無幾,明公來廣陵上任,隨行雖帶了些兵甲輜重,可數量不多,遠不足以供招兵擴軍所用,而徐州三鐵官,均不在廣陵郡內。……,明公,愚以為,可適當加派人手,鑿山冶銅,徵募匠人,鑄造箭鏃、戈矛,以暫供擴軍之需。」

    徐州有三個鐵官,分別在彭城、東海諸郡,都沒有在廣陵,不過廣陵雖然不產鐵,卻出銅。

    在前漢時,廣陵等地是吳王劉濞的封國,劉濞圖謀叛逆、覬覦皇位,支持他招降納叛、擴充勢力的底氣有二,一是靠海煮鹽,再一個就是「因山鼓鑄」,這個「山」,指的就是廣陵縣外的儀征大銅山。劉濞正是靠了海鹽、銅山這兩大支柱,才有了充足的財力擴軍備戰。

    雖說早從前漢起,隨著冶鐵技術的進步,銅製兵器就已經漸漸退出了戰場了,但單就箭鏃來說,銅製的箭鏃還是有不少,並且是一直沿用到了現今的,現在是非常時期,用銅山的銅鑄些箭鏃,再鑄些矛戈之類的兵器,暫時來說,也還是可以用一用,至少比沒的強。

    荀貞同意了戲志才的提議。

    他當即書寫了一道軍令和一道檄,把侍衛在堂外的典韋、趙雲叫進來,命典韋道:「拿我這道軍令,立刻去營見許仲、荀成,命他二人從義從挑選出五十個擅長冶鑄的兵士,即刻赴銅山,接管銅山的冶鑄。」又令趙雲道,「拿我這道檄,即刻去功曹院,令院屬吏馬上傳檄各縣,召集郡各縣的鐵匠,命一縣出十五人,五日內必須抵達郡府。」

    典韋、趙雲接令,各持令、檄自去。

    荀貞的義從裡有不少人在潁川鐵官裡幹過,對冶鑄之事都非常熟悉,從他們抽出五十人就足夠掌控整個銅山的冶鑄了,而廣陵共有十一縣,每縣抽調十五個鐵匠,這就是近兩百個鐵匠了,加上學徒和銅山原本就有的那些匠人、服刑的罪人,也足可以大規模地冶鑄兵械了。

    荀貞顧視堂上,說道:「此事關系重大,不可委於旁人,……公佐,就由你來負其主責吧。」

    公佐是魏光的字。

    魏光雖不懂冶鑄,可他出身輕俠,為人勇猛豪氣,又曾在鄴縣趙家待過,是見過大場面的,足能鎮得住銅山的那一幫吏員和罪人。

    魏光幫著荀貞誅滅了鄴趙後,跟著荀貞亡命長沙,又跟著荀貞去到洛陽,現又跟著荀貞來到廣陵,他是給荀貞立下過大功的,荀貞早就想給以回報,只是因他為外郡人,非為廣陵本地人,故此一時間不好給他安排職事,此前只是讓他協助程嘉負責「禮賓內外豪俊」事,現在機會來了,給他這麼個「重任」既是知人善用,也是情理之。

    魏光知荀貞重情義,也知道荀貞早晚是會大用他的,所以當下聞得荀貞之令,他也毫不驚訝,當即出到堂上,慨然伏拜接令,大聲說道:「有光在,銅山冶鑄之事,明公盡可放心!」

    「好!事不宜遲,你現在就也去兵營,待君卿、仲仁挑好了兵士後,你就帶著他們上銅山,先熟悉下山銅冶的情況,只等各縣的鐵工一到,便可開工冶鑄。」

    「諾。」

    魏光接令,倒退出堂,自追上典韋,同去軍。

    聽得戲志才說起冶鑄兵械之事,程嘉說道:「東海糜竺,州之巨賈,前番借秦松之力,明公從他那裡買了來不少糧種、耕牛、農具等物。東海出鐵,可打造農具,自也可打造兵械,明公不妨再遣秦鬆去見他一見,看看能不能從他那裡再買些兵械過來。」

    荀貞頷首稱是,說道:「不但兵械可買,糧亦可再從他那裡買些來,……等秦松巡縣回來,我就叫他再去謁訪糜竺。」

    程嘉又道:「丹陽雖產精兵,可畢竟是外州外郡,有道是『故土難離』,縱有明公手書,叔潛縱為揚州人,此去募兵,至多也就是能募個三五千人罷了,加上明公本部義從,可能也還不夠萬人。鮑信在泰山,以區區一個騎都尉的職位,現就已募得萬餘之眾,由此可見,當將來州郡響應袁本初起兵時,各路人馬必然都會不少,少則萬餘,多則數萬。當是時也,諸路皆兵強馬壯,而若是唯明公麾下不足萬人之數,恐會既不足以壯明公之聲勢,亦不足用也。……明公,招兵一事,不如兩路俱下,一路由叔潛赴丹陽募兵,另一路則可在廣陵本郡招募壯士。」

    招兵擴軍這件事,荀貞本來的打算就是兩手共用,一邊去丹陽募兵,一邊在本郡招募,聽了程嘉這話,他當即同意,說道:「君昌所言是很是,不過在本郡募兵這件事不用著急,等到入冬後再說吧。」

    程嘉讚道:「明公高明!」

    為何要等到入冬後再說?兩個原因,一是因為廣陵郡府的糧食不多,如果現在就大舉募兵,會早早缺糧,再一個則是因為冬季天寒,這個時候募兵,缺衣少食的老百姓更容易應募。

    至於募來的新兵的戰鬥力的問題,固然是越早招募、越早開訓,戰鬥力就越能儘早地得到提高,可按照預料,同時也是按照荀貞記憶的歷史軌跡,袁紹很快就會起兵,至遲不會超過明年開春,距今已只有三個多月了,也就是說,便是現在就把所有該招募的兵士都招募到,留給荀貞的時間也根本就不夠去操練新卒,所以,荀貞這次擴軍招兵的本意事實上就是如程嘉所說的,是用來壯大自己的聲勢的,將來與董卓作戰,他所倚仗的還是他的本部義從,最多再加上丹陽兵,那麼既然如此,與其太早招兵、消耗糧食,還不如晚一點再開始招募。

    糧、兵、甲械諸事議定,諸人的話題沒有再轉到朝的這次劇變上,而是問起了程嘉這次出使的成果。

    程嘉把面見臧霸的過程詳細道出,又說了一下面見陰德的過程,再又提了下諸葛亮現不在琅琊,最後說道:「托賴明公威名,嘉此次出使幸不辱命,將來明公響應袁本初、統兵出郡後,萬一陶方伯真的生了異心,欲圖我廣陵,臧霸想來也不會無條件地聽從他的命令了。」

    劉備代表荀貞和彭城相薛禮訂立了盟約,程嘉又圓滿完成了使命,外有薛禮挑釁、內有臧霸二意,廣陵外部的局勢算是得到了暫時的安定。

    將來即使荀貞領兵出郡,只要廣陵內部不亂,就不會有什麼大事了。

    程嘉又道:「嘉謁東海相陰君於琅琊郡府,對坐而談,我觀陰君面色、聞其言辭,他似對臧霸頗懷不滿……。」他嘆了口氣,說道,「陰君與明公兩家為姻親之族,只可惜陰君手上無兵,要不然,我這次出使,連臧霸都不用見,只要和陰君談妥,琅琊的泰山兵就不足憂也。」

    世上的事沒有十全十美,能夠在短短的不長時間內,合縱連橫,先與薛禮結盟,又說動臧霸,這已經是非常不錯了,換個別人,手底下如無戲志才、荀攸這樣的謀略奇才,若無劉備、程嘉這樣的辦事幹才,是萬萬做不到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23
87 再訪郡士攬為用 軍政雖妙徒然功

    次日一早,辛璦、姚昇各離郡府,分去潁川、丹陽。

    要想在將來響應討董、起兵離郡後保證廣陵郡內不亂,一方面需要硬實力,即對廣陵郡縣政治、軍事、農業等各方面的得力控制,另一方面還需要軟實力,也即要得到廣陵郡士族、豪強的多數擁護與支持,即使得不到他們的「效忠」,至少也要讓他們不反對自己。

    硬實力這方面,荀貞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軟實力這方面,他也要積極地去做。

    送走了辛璦、姚昇後,荀貞即離開郡府,藉著「董卓廢立天,新帝登基」的由頭,再一次去造訪張紘等郡望名士。

    荀貞第一次造訪張紘是在他剛到郡不久時,現在他在廣陵已有段時日,已經實行了一些政事舉措,如重視儒教學,如拒絕再給州府供應超額的糧食、以減輕士民負擔,如購買糧種、耕牛、農具諸物,大力恢復及發展農業等等,他的這些舉措都是既符合廣陵士人的利益,又符合儒家的施政觀念,那麼這第二次與張紘相見,張紘對他的態度自就與第一次時大不同了。

    張紘很熱情,不復再有初次見面時的那種「客氣」,因知荀貞的夫人陳芷懷孕,他甚至還叫出了他的妻,命其把家傳的一道安胎良方給了荀貞。

    因為自然條件惡劣,經濟環境遠不如後世之故,在當下這個年代,胎兒夭亡腹、產婦難產等現象很常見,所以荀貞對陳芷懷孕之事一直非常重視,不但在飲食、起居上精心安排,還讓郡醫每天都給陳芷檢查身體,現在又得了張紘家的這道安胎秘方,也算是錦上添花了。

    不過最重要的是:張紘上次見荀貞時,觀其言談舉止,雖無倨傲,卻還是把荀貞當作了「外客」,而這次卻叫他的妻拿出了這道家傳的安胎秘方,卻是說明他已認可了荀貞在廣陵的施政,或言之,他已認可了荀貞這個人,不再把荀貞當作「外客」,而是當作「自己人」了。

    對此,荀貞是很高興的。

    自興以來,地方士族、豪強的勢力一直很強大,而且是越來越強大,一個縣或一個郡、以至一個州的長吏,如想把境內治理好,境內的士族、豪強是絕對繞不過去的,要麼以威刑鎮壓之,要麼以名德柔撫之,舍此之外,再無它路,如不能通過這兩手把郡縣的士族、豪強收整住,郡縣的長吏便是再有千萬的抱負,在轄地內也是寸步難行,政令難通,尤其是如張紘這樣族為州郡右姓、本人又是高名在外的郡望之士,更是長吏們一定要爭取得到的對象。

    現在得了張紘的認可,並且通過與張紘的交談,兩人的政治理念也一致,都反對董卓廢立天,那麼可預見,這種政治上的「同道」關係對荀貞自會是好處多多,不但對他將來帶兵出境後「廣陵地方的安定問題」極有好處,對他即將就要著手的在廣陵募兵備戰也會極有好處。

    造訪過張紘,荀貞又去了趟射陽,再次訪問了一下陳琳的宗族。

    陳琳原為何進的大將軍府主簿,何進死後,他依附袁紹,袁紹離開洛陽、逃往冀州時並非是單行獨赴,得他親信所用的如逢紀、許攸等人皆跟隨左右,陳琳亦在其列。

    因而,袁紹將要起兵討董一事,陳琳不但知道,而且參與其。

    他采出眾,袁紹用他典章,早前袁紹、曹操邀荀貞一道起兵的信其實就是出自陳琳之手,故此說,對荀貞將要響應袁紹起兵之事,陳琳也是非常清楚,他不久前專門給族寫了封信,請求族人務必配合荀貞,一方面要幫助荀貞在廣陵、在射陽站穩腳,另一方面如果荀貞大舉招兵、募糧,也要鼎力相助。

    因了陳琳的關係,荀貞在第一次造訪射陽陳家時就很有收穫,現又加上了陳琳的這封「請求族人務必全方位配合荀貞」的信,那他這第二次的造訪自然就是更加成功,更有收穫了。

    廣陵縣的張家、射陽縣的陳家,這兩大姓俱是廣陵數一數二的冠族,在郡士人裡的影響力都很大,得了這兩家的認可和擁戴,荀貞在廣陵郡的「軟實力」就成了個七七八八了。

    除此兩家外,荀貞馬不停蹄,又分別再次造訪了江都的皇家、華家,海西的徐家,東陽的劉家等等一些或與他政治立場相近、或在黨錮時期與黨人來往密切的郡士族之家。

    因為他這次造訪的對象和上次不同,上次是凡郡有名的他都去了一遍,而這次他去的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所以他的這回密集造訪當然也就如見張紘、見陳琳家一樣,都很成功。

    得到了這些遍佈各縣的士族、豪強的支持,加上對郡各縣政治、經濟、軍事的控制皆在穩步進行,荀貞登時心大定。

    可以這麼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

    在荀貞密集出訪的過程,一道道的新聞從洛陽傳來。

    這些新聞大多是董卓廢立天后的後續動作。

    先是在新帝登基後的第三天,董卓毒死了遷到永安宮的何太后,又把何苗的棺木掘出來,取出屍體,肢解後砍為節段,扔在道邊,接著又殺死了何進、何苗的母親舞陽君,把屍體扔在御樹籬牆的枳苑。

    曾經顯赫一時、手握天下權柄的南陽何家從此灰飛湮滅,不復再存。

    徹底滅了何家後,董卓旋即又借天下詔,任命朝公卿及以下官員的弟為郎官,以填補原來由宦官擔任的職務,在宮殿侍侯皇帝。

    隨後董卓又操縱朝廷,先後任命太尉劉虞為大司馬,封襄賁侯,任命太大夫楊彪為司空,任命豫州牧黃琬為司徒,而他自己則擔任太尉,兼前將軍,並加賜代表皇帝權力的符節,以及作為儀仗的斧鉞和虎賁衛士,進封為侯。

    在任命了新的三公後,他又率領三公等大臣上書,請求重新審理陳蕃、竇武以及黨人的案件,一律恢復陳蕃等人的爵位,派使者去祭悼他們的墳墓,並擢用他們的孫為官。

    董卓的這幾個舉措是很有講究的。

    首先,毒死何太后、殺死舞陽君不必多說,這是對政敵的斬草除根。

    其次,把何苗的棺木掘出來,取出屍體,肢解後砍為節段,扔在道邊,這是在向朝的敵對勢力示威,逆我者不但死,死了後還讓你死不安生。

    再次,示威之後,就是市恩:「任命朝公卿及以下官員的弟為郎官,以填補原來由宦官擔任的職務」,——以公卿、官員的弟代替宦官侍奉皇帝,可以這麼說,這是士族早就夢寐以求的,何進、袁紹沒辦成的事兒,董卓給他們辦成,這個「嗯」不可謂不大。

    再再次,「率領三公等大臣上書,請求重新審理陳蕃、竇武以及黨人的案件,一律恢復陳蕃等人的爵位,派使者去祭悼他們的墳墓,並擢用他們的孫為官」,這也是士人們夢寐以求的,這是再給黨人翻案,是在政治上肯定、褒揚他們,還拔擢黨人的孫們為官,此「嗯」亦不可謂不大。

    再再再次,具體到大司馬、三公的任命上。

    其一,董卓自任為太尉。

    太尉雖無實權,在名義上卻是全**隊的最高統帥,董卓自任為太尉,又兼前將軍,並加賜代表皇帝權力的符節,這就是「名實兼顧」,既有了名義上的統帥權,又有了實際上的統帥權,而有了統帥軍隊的權力在手,槍桿裡出政權,洛陽的那些公卿大臣就翻不出浪。

    其二,改劉虞的太尉之職,拜其為大司馬。

    大司馬是舊官,三代之時即有此職,掌國家武事,入到前秦,罷大司馬,改置太尉,又到前漢,漢承秦制,本無大司馬,而到武帝時,又罷太尉,改置大司馬,漢家遂有大司馬之位,終前漢一朝,此職常授給掌權的外戚,光武興後,初以大司馬為三公之一,旋又改回太尉,從此之後,朝就不復再有大司馬之職,直到這次董卓將劉虞的太尉改為大司馬。

    按理說,大司馬和太尉的權責一樣,都是掌國家武事,都是掌國家軍隊的,有了太尉就不必再設大司馬,可董卓卻為何再次設置此職?

    卻是因為:董卓自知威望不足,可他又不想把「名義上掌握國家軍隊」的太尉一職交給別人,於是大約就聽從了他的謀士們的建議,把劉虞改拜為了大司馬,同時讓大司馬位在三公之上。這樣一來,他既能通過此舉表示他的「謙虛」,「自願甘居」劉虞之下,同時,劉虞遠在幽州,不在朝廷,便是有了大司馬之位在身,鞭長莫及,也管不了朝軍事,實際上形同虛設。

    可謂兩全其美。

    劉虞是宗室,威信素著,名望很高,為靈帝所重,他原本的「太尉」之職就是靈帝在病故前任命的,等同是「託孤重臣」,董卓改拜他為大司馬,從另一方面來說,這也是為了安撫他。

    其三,拜楊彪為司空,黃琬為司徒。

    楊彪出自弘農楊氏,弘農楊氏和汝南袁氏一樣,都是累世三公,為東京名族,楊彪的曾祖、祖父、父親都曾擔任過朝廷的太尉,他的曾祖楊震精研《歐陽尚書》,通曉經籍,博覽群書,當年更是號為「關西孔」,單就族名人望而言之,楊彪家是半點不遜色於汝南袁氏的。

    現下袁紹和董卓對著干,袁隗雖表面屈從,可便是個傻也知道,那只是「表面」,只要有機會,袁隗肯定是會不遺餘力地掀翻董卓的,那麼為了平衡朝,彌補自家在洛陽根基太淺的缺陷,拜楊彪為司空,向楊家示好當然是個不錯的選擇。

    就算楊彪不會因此而就與董卓站在一條船上,可人在低位和人在高位時不同,人在低位時可能沒太多想法,而一旦到了高位,為了自身的權力,為了家族、門人弟的利益,說不定就會有些想法出來,那麼楊彪或許就會和袁隗鬧些矛盾,而只要有矛盾出來,董卓便能從得利。

    拜楊彪為司寇,又拜黃琬為司徒。

    黃琬也是出身名族,他的曾祖黃香是個著名的孝,是二十四孝「扇枕溫衾」故事的主角,官至尚書令,尚書令雖無三公貴重,但卻是朝廷最有實權的一個官位了,總攬朝的一切政令,他的祖父黃瓊亦名聞天下,任過朝廷的太尉,不過,董卓這次拜他為司徒,卻非是像拜楊彪為司空一樣,是因看了他的家聲,而是因為豫州這個地方的位置太關鍵了。

    豫州在洛陽之東,與司隸校尉部接壤,由豫州西邊的潁川去洛陽只有區區數百里,騎兵的話,朝發夕至,袁紹已經逃去了洛陽北邊的冀州,洛陽西邊的三輔又有皇甫嵩重兵屯駐、又有蓋勳「心懷不軌」,為了穩住洛陽的局面,如今洛陽東邊的豫州是絕對不能再出亂了。

    黃琬名聲大,人望高,讓他在豫州做位高權重、擁有一州實權的「豫州牧」,董卓不放心。

    所以,董卓拜他為司徒,召他入朝,而另選了孔伷去豫州上任,並不再設豫州牧,重改回為豫州刺史。

    說起來,孔伷的名望雖不及黃琬,可卻也是名族弟,海內有名,可孔伷這個人只是有名而已,所擅者唯「清談高論、噓枯吹生」,坐而對談是把好手,可沒什麼真材實料,在能力上不行,能力上不行,又沒了「豫州牧」的頭銜,以董卓想來,豫州應該是暫且可以放心的了。

    荀貞此回二次出訪郡士族,戲志才陪行在側。

    在車上,戲志才說道:「我聞董卓麾下有一人,名賈詡,乃智謀之士,閻忠贊其『有良、平之奇』,觀董卓近期舉措,軍、政兼顧,悉為妙著,想來或應是出自賈詡之手。」

    董卓這一系列的舉措,確實皆為妙著,既有根除何家的霹靂手段,又有向士人示好的具體舉措,還藉機把兵權不管是從名義上、還是從實際上都收攬到了手,同時又在一定程度上減輕了洛陽周邊軍事上的隱患。

    荀貞自問之,換了他是董卓,他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只可惜,董卓的這種種舉措雖妙,恩威並施,奈何他卻不是袁紹,就算他能借此收攬到一些士人的擁護或者立,被他從手上摘走了桃的袁紹卻也絕不會就此罷休的。

    袁紹起兵後,董卓殺了留在洛陽的袁隗等數十口袁家人,又殺了好幾個他此前信用的士人,並在被迫離開洛陽前搶掠城,火焚洛陽,種種暴行難以盡述,其固有董卓武夫殘忍本性的緣由,然荀貞設身處地的為他思之,這間恐怕亦能不排除有「報復」的成分在內。

    「你們這些士人想要的,老都給了你們,可你們卻不知足,還要鬧,起兵來討伐老,非要把老逼死,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就把你們全殺了,而老得不到的,你們也別想得到。」

    事實上,在親身經歷了袁紹、董卓之爭後,有句話一直徘徊在荀貞的腦海:亂漢家者,非但是董卓,也是袁紹。歸根結底,漢末之亂的根本原因是士族、外戚、宦官三方經過百餘年的利益相爭,終至積重難返,而直接原因也還是利益之爭,往小裡說,是袁黨和董卓的利益之爭,往大裡說,是袁紹代表的部分士人階層和以董卓為代表的部分武人階層間的利益之爭。

    從月到月,洛陽大雨連綿不斷。

    時入十月,洛陽的雨水停了,在廣陵的荀貞也結束了他這一番的出行造訪,回到了廣陵縣的郡府,不久後,又一個消息從洛陽傳來。

    去年在並州西河白波谷重新起事的黃巾餘部郭太等人和南匈奴單于於扶羅部的數千騎兵聯兵侵擊,號十萬之眾,進犯河東郡,董卓遣他的女婿牛輔統兵擊之。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23
88 遠謀圖據中原地 欲與孫堅結姻親

    前漢之外患以匈奴為最烈,高祖時乃至有白登之圍,於是不得不用和親之策,用漢家的女兒換來邊疆的暫時安穩,到了孝武皇帝時,孝武帝雄才大略,既是感白登之恥,不能忍受和親的「屈辱」,也是為國家平定邊疆,遂舉國伐兵,數征匈奴,歷經河南、漠南、河西、漠北諸戰,在衛青、霍去病等漢家名將的破擊窮襲下,最終犁庭掃穴,封狼居胥,徹底打垮了匈奴,使得「是後匈奴遠遁,而幕南無王庭」,最終既報了白登之恥,又穩定了帝國的邊疆。

    從此,匈奴就不再是國家最嚴重的外患了。

    在前漢的打擊以及天災人禍下,匈奴先後經歷了兩次分裂。

    一次是前漢時,分裂成了五單于並立互攻的局面,最後發展成呼韓邪單于和郅支單于的對立相爭,在兵敗給郅支單于後,為借漢家之力保全自己,呼韓邪單于遂引眾向南,遣子入漢為質,向漢稱臣,後又在漢將陳湯統漢兵及西域諸國軍擊敗、斬殺了郅支單于後,既喜又懼,因此自請為婿,迎娶了王昭君。

    自此之後,漢與匈奴四十餘年沒有戰事。

    再一次是在王莽篡漢後,因中國之亂,匈奴的勢力當時有所發展,光武中興後,百廢待興,國家為休養生息,不欲對外大用兵,遂一度對其採取了羈縻之策,但在光武帝建武二十四年時,為了爭奪王位,匈奴又一次發生了內亂,匈奴日逐王被南邊八部擁立為南單于,襲用其祖父呼韓邪單于的稱呼,建庭於五原塞(今內蒙古包頭),請求內附,得到了漢家的允許,匈奴由是分裂成南北兩部,一部留居漠北,是為北匈奴,另一部南下附漢,稱為南匈奴。

    南匈奴儘管附漢,但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其部中頗有一些不甘心向漢稱臣的「鷹派」,當漢家強盛時,他們就老老實實的,而當漢家國力稍弱時,他們便趁機入寇擄掠,近幾十年來,南匈奴多次入寇邊塞,並和鮮卑多次聯兵深入內地襲掠,黃巾亂後,漢家日漸動盪,這些「鷹派」於是就發動了政變,殺死了他們的單于羌渠,另立了一個單于。

    於扶羅是羌渠的兒子,是南匈奴的左賢王,左賢王相當於太子,他本是奉漢家之令統兵往去幽、冀助擊叛亂的張純等軍的,結果他父親被殺,有家不能歸了,他因此就只能一直待在漢地,因駐地離白波黃巾不遠,也是眼看中原大亂,這回便跟著白波黃巾一起入侵河東等地了。

    對匈奴、羌、鮮卑、烏桓等這些擄掠成性、經常擾邊的部族,荀貞是沒什麼好感的,不止他,包括戲志才等,包括許仲、陳褒等對之也都是深惡痛絕,本朝的匈奴雖非最烈之外患,可羌、鮮卑、烏桓卻是成年地侵擾邊塞,有時甚至還深入到並、冀諸州,漢家為了對付他們,多次向天下募兵,陳褒的父親就參與過一次對羌人的作戰。

    只是,沒有好感也罷,深惡痛絕也罷,現下荀貞早不在了魏郡,而是遠在帝國的最西邊,討董起兵也在即了,對這次的於扶羅跟白波黃巾一起入亂,他卻也是只能遠聞之,無法近擊之。

    不過,雖然只能遠聞,但想起原本歷史上曹操北征烏桓、諸葛亮親征南中、孫吳鎮撫山越這些或大或小、或成或敗的事績,荀貞卻亦難免心潮澎湃。

    事實上,在荀貞看來,黃巾生亂、群雄並起,這些固然是時勢之所致,不得不需要面對的,可說到底這都是內戰,如能將亂世平復,重歸一統,使民安居,當然是了不得的功績,但是比起秦皇漢武南北征伐、為民消滅外患、開疆拓土的豐功偉績卻還是遠不及之的。

    「自黃巾起,天下亂,至三國鼎立,再至一歸於晉,我記得這段時間在原本的歷史上好像長達百年之久,百年中,天下百姓飽受戰亂之苦,十室九空,而司馬氏竊國不久,又出現八王之亂,內鬥自耗,最終竟致使五華亂華,神州陸沉,又是百餘年之久,中原之地,衣冠南渡,滿是擅腥,使我華夏差點亡種滅族。只於今時看來,國家最大的憂患是內亂,而於長久看來,國家最大的憂患卻是異族。內不定,則外必亂。我才能有限,只不知在我有生之年,能否提早結束亂世,與民休養,然後外擊胡、夷,以定我神州,避免五華亂華的黑暗不復再現?」

    自漢以來,不斷有胡人向中原遷徙,日後亂華的「五胡」現都已居漢地日久,而且勢力不小了,如匈奴、鮮卑、羌三族,這數十年來都在不斷地在擾掠漢地,漢家多次用兵擊鮮卑、擊羌,卻始終未能如前秦始皇帝、前漢孝武帝時那樣一戰功成,反使國家的國力一再地被削弱,又如氐人,前漢武帝時就曾以兵擊之,現下居住在涼、並諸州,董卓麾下的胡人裡就有羌人、氐人等,再又如便是在五胡中也稱得上凶殘的羯胡,現雖被視為匈奴別種,可亦部眾不少了。

    今日之荀貞和早年之荀貞、以至昨日之荀貞都已是完全不同。

    早年之荀貞所想者只是能在亂世中求一個保命而已,較早前的荀貞所想者是立不朽之功、名垂青史,而今之荀貞,隨著時光之流逝,他的眼界、實力和自信都已經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已遠非往日、也已遠非較早前可比了,他所思所想者自也遠非往日、遠非較早前可比,不再僅僅是保命,也不再僅僅是立不朽之功、青史留名,他想得更多,他想要做到的也更多了。

    他不求一己之命,也不求萬世留名,他所求者,是唯願華夏永昌,是唯願衛我家邦。

    穿越到這個戰亂的時代已經很久了,耳聞目睹,思及將來,在實力和自信的基礎上,伴著眼界、境界的提高,荀貞似乎漸漸理解了後世他讀過的艾青那首詩的最後一句:「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親眼目睹了當下戰亂帶給百姓的苦難,記憶中那兩百年後更為黑暗的年代,神州陸沉,每思及此,他亦有時會忍不住情懷激盪,焦心如焚,只恨無揮手換天之能。與國人、國家遭受的和即將遭受的這些苦難相比,個人的性命又算得什麼?如不能將之扭轉,便是如曹操、劉備那樣立下「豐功」,為後世留名,又算得了什麼?

    「功名身外物,大丈夫行事最要緊的是當無愧於此生,希望在我老去臨終之日,回顧我這一生,我能說:雖虛度了前生,然這一世,我卻做到了既不負於己身,亦不負於華夏。」

    種種的思緒,因了「於扶羅聯兵白波黃巾入掠」的消息而接踵激盪在荀貞的腦海。

    他藏在心中的「壯志」無法對人而言,而千里之行,始於足下,要想實現這些壯志,就眼下來說,他必須要從討董做起,因而,他收拾起了思緒,將之繼續藏在心中,把注意力重投入到了當下的關注洛陽局勢、在廣陵募兵備戰上。

    袁紹、曹操的信分別來到。

    兩人在信中都說到了董卓的這次廢立天子,都認為董卓這是在倒行逆施、自取滅亡,「廢立事出,天下洶洶,士人懷憤,豪傑奮發,董賊之亡,在眉睫也」,都提到要荀貞及早做好準備,袁紹在信中暗示說,他已經和十餘州郡長吏都聯絡好了,到時會一起起兵。

    袁紹的信充滿了正義和討董必勝的信心,但曹操在信中卻寫到了一點袁紹沒有提的事兒。

    那便是他聽說現任的冀州牧韓馥對袁紹似頗懷忌懼,雖因韓馥是袁氏故吏之故,表面上對袁紹厚待,實則小心提防,這樣發展下去,袁紹如想在冀州起兵恐不容易。

    曹操不說這一點,荀貞對此也是知道的,他並且知道韓馥的號召力到底不如袁紹,雖經過了一番曲折,可冀州最後還是落在了袁紹的手上,袁紹最終也還是順利起兵了。

    因此,他對這一點倒是毫無擔憂,反而是曹操信中提到的另一件事讓他多看了兩眼。

    曹操在信中說,討董起兵是一定會有,而且是不會再等太久,所以他也要為此做些準備了,他決定到陳留去,去找張邈,在陳留募兵備戰。

    荀貞和曹操雖關係親近,可一則他倆相識晚,二來他兩人見面也不多,如論交情,還是不如曹操和張邈,而且比起廣陵郡的地廣人稀,陳留富庶、民口稠密,再一個比起和洛陽、冀州的遠近距離,陳留也離冀州、洛陽更近,募兵備戰的話,對曹操而言之,陳留自是首選之地。

    荀貞有點小小的遺憾,可惜沒辦法勸動曹操來廣陵,要不然說不定就能把曹操綁在自己的戰車上,——儘管這個可能性極其小,小到微不可計,可試一試總還是可以的。

    袁紹的信先到,曹操的信後至,看完他倆的來信,荀貞提筆給孫堅寫了封信去。

    對即將到來的討董這件大事,荀貞已經潛心謀劃、思考了很久。

    從一定程度來說,討董是開啟亂世的大幕,討董過後便是群雄爭霸,那麼該怎麼樣去做,才能通過「討董」給自己的將來謀得最大的利益?荀貞經過思考,已有了一個成型的方案和計畫,在這個方案和計畫中,孫堅是重要的一環。

    孫堅的重要,不僅僅是因他勇猛敢戰,更重要的是,結合原本在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荀貞想要通過他來間接插手、或者乾脆就是直接控制住「討董後」的豫州。

    荀貞心道:「文台起兵後,原本的歷史中他是依附袁術,而今我與他交情莫逆,大可把他拉到我這一邊,換言之,拉到袁本初這一邊,袁術能表他為豫州刺史,我,或者說袁本初自也完全可以做到。有他在豫州,西阻董卓,東應廣陵,討董過後,我就可以放心地攻取徐州。待到擊滅陶謙、泰山兵,拿下了徐州後,我再與他聯兵,一方面,如有機會,便北上收取青、兗,另一方面,如無機會,亦可南取荊、揚,先與劉表、袁術爭鋒,靜觀中原、北地之爭。」

    整個「諸侯討董」的過程,可以說除了孫堅、曹操外,那麼多的州郡長吏,包括袁紹在內,沒一個積極用兵的,荀貞也根本就沒想著通過討董就真的能平定天下之亂,他的計畫是分兩步,一步是通過「積極討董」得到「忠義」的美名,進一步地提高他的名望,再一步就是要通過「討董」取得對豫州的控制權,——這也是為何從在最初接到袁紹的信、準備討董始起,他就一直沒有想過去酸棗屯兵,而是把要討董時自家屯兵的地點定在了潁川,潁川是他的「家鄉」,固然借糧方便,可更重要的是他從一早就開始在圖謀「爭奪豫州的控制權」。

    豫州雖在地理戰略上有不足,為四戰之地,可豫州富庶、民口多、人才多,又挨著徐州,這等州地是不能坐視外人來爭的,荀貞是一定要將之置於手下的。

    那麼說了,既然有此想法,他為何不親自去掌控豫州?

    卻是兩個緣故。

    首先一個,他是「豫州人」,依照漢家典制,按「三互法」,他是做不了豫州的刺史或州牧的。

    其次一個,便是因豫州在地理戰略有先天的不足,外邊沒有什麼天險阻隔,州內以平原居多,如由他親自入主豫州,西邊的董卓、南邊的袁術都將會是嚴重的威脅,而北邊的袁紹、張邈、曹操等人說是「盟友」,可為了各自利益,恐怕早晚也會撕破臉皮,這麼一來,就必然會陷入戰事無停,不能發展的困境中。

    所以在討董後、群雄爭霸的初期時,他是不能、也不會親自去掌控豫州的。

    不會、也不能去親自掌控,那麼該把豫州交給誰?

    最好的辦法,就是按照原本歷史上發生過的,依舊扶持孫堅來做這個豫州刺史。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孫堅都是最好的人選。

    從交情上來說。

    孫堅和荀貞交情莫逆,荀貞救過他,他也藏匿過荀貞,他的兒子也拜在了荀貞的門下,這份交情已是非常深厚了,而在陳芷懷孕後,荀貞甚至還又想過和他聯姻的事,如陳芷生的是個兒子倒也罷了,孫堅雖有女兒,可年紀不合適,但陳芷生的如是個女兒,那麼孫堅的嫡子中,次子孫權、三子孫翊、四子孫匡都年歲不大,皆是合適的婚姻對象。

    交情深厚是一個,再一個從能力上來說,孫堅猛鷙敢戰,帳下精兵強將,有他在豫州,董卓、袁術絕難入豫州半步,他完全可以成為徐州西邊堅固的屏障。

    交情、能力之外,再一個,孫堅是個武人,非士族出身,而豫州士族強盛,就算扶植他當了豫州的長吏,也不怕他真的就能把豫州控入手中,反過來,荀貞出身士族名門,且是豫州人,他反而可以藉機通過孫堅擴大他在豫州的影響力,為最終把豫州收入囊中打下堅實的基礎。

    所以說,綜合各方面,扶持孫堅入主豫州是最好的選擇。

    而這件事自也就成為了荀貞「通過討董來為自己謀取最大利益」計畫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荀貞此前給孫堅寫過幾封信,信中已略微透露了袁紹可能將要聯合州郡、起兵討董,並暗示孫堅要抓住機會,最好也參與到其中來,並說他願意向袁紹推舉孫堅,為他謀得更好的前程。

    前期的鋪墊已經做足,荀貞不必再用暗示的話來對孫堅講,這次寫的這封信,他直截了當地告訴孫堅,說:董卓廢立天子,引起了天下的公憤,袁紹不日就要起兵,——寫到這裡,他引用袁紹信中的話,提到願從袁紹起兵者,而今已有十餘州郡,——引用完袁紹的話,他接著寫道:天下公義在袁,將要起兵的聯軍又如此兵強勢壯,董卓之敗將是必然。一如袁紹、曹操叫他及早做好起兵準備一樣,在給孫堅的信末,荀貞也叫孫堅最好現在就開始做起兵的準備,並又在最後提了一句,說前些時居長沙,甚喜孫策、孫權等孫堅諸兒,常憾其非為己子,現在陳芷懷孕已有數月,將來如生女兒,希望能和孫堅結為姻親。

    通過遣劉備、程嘉等出使彭城、琅琊,使廣陵的外部局勢獲得了暫時的安穩,給陶謙添加了麻煩,可以暫不用再顧慮他;通過剿賊、屯田等事,把廣陵郡的軍政經濟等權力逐一收攏到了手中,消除了郡內諸縣、盜賊反亂的可能;通過行訪郡學、重視文教和兩次造訪張紘、陳琳宗族等舉動,又終於得到了郡中主流士人的擁護或者不排斥,穩固了在廣陵的統治基礎。

    沒有了內憂之後,開始募兵、購買軍械和謀劃軍糧。

    而在袁紹、曹操的這兩封信到後,荀貞又正式開始著手進行「將來討董後謀取利益」的計畫。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23
89 陳荀分被董卓征 兵編別部號安郡

    給孫堅的信寫好,荀貞遣人加急送往長沙。

    去潁川議糧的辛璦和去丹陽募兵的姚昇抵達了目的地,時有書信送回,報告他們各自的進展。

    正如荀貞的預料,姚昇做為揚州本地人,配以烏程姚氏的名望,加上荀貞身為袁黨一員的身份,與曹操、袁紹交好的丹陽太守周昕不但一點兒都沒有為難他,還大力地配合、支持他。

    丹陽多山,山多山民,這些山民有的是為避稅而逃入山中的漢人,有的是世代居住山林的野人,所謂「丹陽出精兵」,這個「精兵」多即指這些「山民」。

    周昕一道檄令下去,丹陽各縣的縣寺皆遣人入山,以米肉糧餉為誘,為姚昇招募壯勇。

    朝廷在丹陽募過很多次兵,丹陽郡府、各縣對此都是輕車熟路,進行得很順利。

    據姚昇信中回報,現已招募到了三千多的精勇,——這還是在淘汰掉了不少不合格的山民後。

    辛璦雖生性疏狂,卻非不知輕重緩急之人,到了潁川後,他先後與荀氏、辛氏族中的長輩密議,又密見樂進,也大致敲定了將來荀貞到潁川後的「借糧事宜」。

    他在寫給荀貞的信中,匯報了議糧的順利進行,同時還提到了荀、辛族中和潁川一些士族近期的情況和動態。

    韓馥前時被董卓拜為冀州牧後,為了能抗衡冀地士族、在冀州站穩腳跟,曾經專門遣騎回到他的家鄉潁川,大張旗鼓地請迎潁川士人入冀,以壯其聲勢、擴其羽翼,潁川士人接受他的邀請、去到冀州的為數不少,如辛氏族中的辛評和辛毗兄弟,如荀貞昔日在潁川郡府的同僚、出身陽翟郭氏的郭圖,都去了冀州,現俱在韓馥的府中。

    韓馥也邀請了荀氏,一方面是荀貞暗通聲氣之故,一方面也是個人的眼光所見,荀氏上下現皆已清楚知道天下將亂,在經過商議和再三地斟酌、考慮後,族中最終決定讓荀彧的四兄荀諶接受了韓馥的邀請,繼辛評、辛毗、郭圖等人之後,不久前剛去了冀州,——荀氏既知天下將亂,而明明族中有荀貞在廣陵為太守,麾下精卒強盛,卻為何不全力幫助荀貞,而竟分出了荀諶去冀州?其實並不奇怪,原因很簡單:這是世家大族在亂世中的自保之策。

    荀貞雖是荀氏族人,雖也是一地太守,可卻只是帝國境內百餘郡國長吏中的一個,將來天下果然亂後,前程如何還孰是難料,荀氏一族數百口不可能全都掛在他這一棵樹上,而韓馥是潁川人,與荀氏是老鄉,現又為冀州牧,形同一地諸侯,表面上的實力遠勝過荀貞,分一人去他那裡,不管是對宗族來說,還是對荀貞日後的發展來說,都應只會有好處,不會有壞處。

    就如辛氏,辛璦是死心塌地要跟著荀貞了,而辛評、辛毗卻則遠去了冀州,這看似是他們各自不同的個人選擇,可從宗族角度來看,事實上卻都是一樣的性質,都是最為妥當的決定。

    除此之外,辛璦還寫信告訴荀貞了兩件很重要的事情。

    一件是董卓征平原相陳紀為五官中郎將,另一件是董卓又征荀爽為平原相。

    這兩件事不但辛璦寫信告訴了荀貞,荀彧也有信來專門講述此事,——其實不用他們告之,荀貞從別的渠道也已經知道了此事。

    結合之前董卓廢立天子後一系列向士人示好的事例,他這次給陳紀陞官和征辟荀爽不用說,自顯然也是為了同樣的目的,亦是為了能爭取得到士人的擁護。

    和陳紀、荀爽一起被征辟的還有韓融和申屠蟠等人,韓融也是潁川人,申屠蟠是陳留人,除了申屠蟠外,陳紀等人都接受了董卓的征辟,——荀爽本是不願意接受的,黨錮時他曾遁藏在漢濱十餘年,這次他本是打算和黨錮時一樣,再次遁逃而去,可奈何被朝廷派來的吏員逼迫甚急,不得脫身,無奈之下,只好接受征辟,就在幾天前離開潁川,去平原上任了。

    對陳紀被征到洛陽之事,荀貞的記憶中沒有印象,但對荀爽被董卓征辟、最終到了洛陽一事,荀貞卻是有印象的。

    對此,他早就做過認真的思考。

    他將要響應起兵討董,而當袁紹起兵後,董卓殺了袁隗等數十口袁氏族人,那麼荀爽在這個時候去洛陽安不安全?

    他認為是安全的。

    即將發生的討董是以袁紹、袁術兄弟為首的,也就是說,董卓之所以殺袁氏族人,是「首惡必懲」,是為了打擊袁紹、袁術,而至於荀貞、曹操、劉岱、橋瑁等人,他們只是袁紹兄弟手底下的「小弟」而已,董卓為了減少「死敵」,料來卻斷然是不會對他們的族人下手的,——要知道,曹操、劉岱、橋瑁等人多是「公族」子弟,族中長輩都是有做過三公的,其族人在洛陽或為吏、或定居者都有不少,董卓要想殺,大可以在殺袁隗等袁氏族人時一起殺,可事實上他並沒有殺,這也從側面印證了荀貞的推測是對的。

    既然董卓不會殺荀爽,而荀貞記得荀爽在到了洛陽後,只經過了很短的時日就被董卓拜為了三公之一,具體是三公中的哪一個他記不住了,可無論是哪一個,只要成為三公,對荀氏也好、對荀貞也罷,就都是一個極好的提高聲望的機會,如此一來,對荀爽入京之事荀貞就是樂見其成了。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他在得到了陳紀、荀爽已分別被董卓征辟的消息後,當即叫來典韋,命他從軍中抽選出了一百精卒,即刻離郡,一半去追陳紀,一半去追荀爽,分別為其護衛,這樣等陳紀、荀爽到京後,有了這百名猛士在側,萬一有變,也足可及時地護他倆逃出洛陽。

    辛璦議定了借糧事,於十月中回到了廣陵。

    在他回來後不久,陳容、陳到、陳褒三人相繼完成了剿賊的任務,也分別回到了郡府繳令。

    三陳的此次剿賊很是成功,不但掃滅了盤踞在郡中山林湖澤中的諸股賊寇,而且嚴格按照荀貞的密令,藉機一舉拿下了各縣的兵權。

    廣陵諸縣各有縣卒,或多或少,少則百十,多則數百。三陳出發剿賊時都拿的有荀貞手令,令中命各縣皆出縣卒,以為配合。三陳到了地方上後,每至一縣,皆先檢閱縣卒,抽其強者,編為一部,統一拿到自家手下指揮,留其老弱,仍歸縣寺,當平定了縣中的賊寇後,這部分強者並不歸還給縣寺,以「缺兵」為由,三陳仍將之帶到麾下,然後去下一個縣。去到下一個縣,同樣如此施為。這樣,在平定了郡中十一個縣的賊寇後,三陳帳下都各自多了幾個由各縣強壯兵卒編成的別部,他們把這些別部帶回了郡府。

    總計十一個別部,合計千餘縣卒,荀貞在親自檢驗了他們後,大筆一揮,去檄各縣,稱「郡兵空虛,急需充實,察諸縣卒精勇堪用,吾擬留郡用之」,光明正大地就把這千餘壯勇精卒給扣留了下來,把他們編在一起,獨立一營,成為了郡兵中的一個別部,以其平賊有功,號為「安郡」,並以陳容為將。

    這支郡兵別部編製成後,名義上是陳容為將,可陳容現下的主職是郡賊曹掾,自有其事,在實際的操練中,卻是由許仲、荀成代替負責,和荀貞的本部義從一起訓練。

    討董在即,荀貞加強了對義從的操練,提高了操練的密度和強度,如今幾乎是日日不停。

    而在二度造訪過張紘等郡中名士、名族後,荀貞也把主要的精力都放在了軍中,每隔兩天都會去營裡待上半日,有時還會在軍中住上一晚。

    陳芷、遲婢、吳妦、唐兒諸女不知荀貞將要起兵討董,但以她們的聰慧,卻也從荀貞的突然極為重視軍事也猜出了一些端倪,陳芷嘴上不說,心中卻難免擔憂。為了她能安心養胎,荀貞少不得只能在她身上再多付出一點精力。

    三陳歸郡後不久,外出代荀貞行縣的袁綏、秦松等人絡繹歸來。

    據他們回報,各縣的長吏、縣吏和士人,不少都表示了對董卓的憤慨,並且確實有些年輕的士人表現衝動,不過在他們及時地疏導、安撫下,沒有發生什麼不可收拾的大事。

    荀貞倒是很喜歡聽到這個消息,郡中的吏、士越憤慨,那麼將來他討董時就越能放心地離開廣陵。

    奉命監銅山冶鑄事的魏光亦在這些天送來了兩批鑄成的銅箭鏃,——荀貞之前命各縣送鐵匠來郡府,各縣離廣陵有的遠、有的近,離廣陵近的各縣的鐵匠大多已經到了,遠的也都在路上了,按魏光的話說:這兩批冶造成的兩萬箭鏃只是小規模冶鑄的成效,在那五十個潁川鐵官出身的義從兵卒的配合、幫助下,他已經理順了銅山的冶鑄事,把銅山牢牢控制在了手中,組織好了兵械的冶鑄工作,只等鐵匠全部抵達,即可開始大規模地不停歇地冶鑄軍械了。

    荀貞接受程嘉的提議,又遣人去見糜竺,希望能從糜竺這裡買些兵械,關係到兵甲軍事,牽涉重大,糜竺雖早前被秦松說動,樂意給荀貞幫些忙,可亦是猶豫不決,不過最終在荀貞退而求其次,不再直接買兵械,而以「農具不足」為藉口,改為買鐵之後,他同意了這筆買賣。

    糜竺的家鄉朐縣就產鐵,有官辦的鐵官,也有私人的冶鑄作坊,憑糜家在當地的勢力,不管是官辦的、還是私人的,要想搞些鐵出來輕而易舉,就算為了避免陶謙猜忌,為不引人注目,分從各處進貨,合攏一塊兒,也是一個不小的數目,足夠荀貞打造數千軍械了。

    總之,入到九月、十月以來,在董卓廢立天子,袁紹、曹操的兩封信到後,荀貞總攬全局,他帳下的文武諸人分行各事,在表面平靜的郡中局面下,討董備戰的步伐越來越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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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周毖巧言說董卓 袁紹得赦拜渤海

    廣陵縣內外的兵營,日日操練不息。

    十月下旬,洛陽又傳來消息。

    卻是董卓不再追捕袁紹,而是拜袁紹為渤海太守,並封袁紹為鄉侯。

    這卻是董卓的同州人、涼州名士周毖與何顒、伍瓊之功。

    周毖雖與董卓同鄉,但心向袁紹,早在袁紹離京前,他就在何顒、伍瓊等人的介紹下,和袁紹暗來往密切。張邈等人之所以能被董卓拜為郡守國相,其亦多是賴周毖等人之力。

    袁紹逃離洛陽後,董卓本是懸賞追捕,催迫甚急,袁紹出逃冀州是為了武力討董,而董卓卻一直以朝廷的名義追捕他甚急,這極不利於他募兵行事。

    於是,周毖、伍瓊、何顒等留在洛陽的袁黨成員就巧言說服了董卓,對董卓說:「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因為恐懼,所以出奔,非有他志也。今明公追捕他甚急,他若走投無路,勢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世故吏遍於天下,如果他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則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

    董卓自到京以來,朝公卿、洛陽名士大多敵視他,肯和他來往的士人不多,周毖、伍瓊、何顒俱有高名於海內而卻常出入他的門下,看起來似乎和他很親近,由是之故,董卓雖知他們與袁紹的關係非常親近,可對他們的話卻也不能不細細考慮。

    送走了周毖等人,董卓即召來賈詡等謀士,把周毖等的話轉述了一遍,問道:「我廢立天,連袁太傅都不敢有異議,老老實實的,袁紹雖有點虛名,然手不能提三尺之劍,左右盡無用腐儒,不知兵略,那麼周毖等人剛才來為他求情,是不是這豎懼我兵威,在變相地服軟?」

    賈詡答道:「服不服軟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公的確應該赦免他了。」

    「此話怎講?」

    「明公追捕他已有些時日了,如能捕到,早捕到了,之所以至今還沒有捕到,無它,唯因如周毖等人之所言,袁氏四世三公,樹恩海內,冀州牧韓馥亦袁家故吏也,故此明公購之雖急,卻一直未能見功。既然捕他不到,那便乾脆赦免之,以觀後效也好。」

    董卓沉吟了下,說道:「可萬一這豎沒有服軟,周毖等人是在以計詐我,那我聽了他們的話,赦免了他,再給他個郡太守噹噹,這豈不是倒持干戈,我豈不是做了回蠢人?」

    「袁紹如沒有服軟,以他的家聲世資,干戈已在其手矣!他若真要反明公,明公赦不赦免他都無足輕重。」

    「……你說的也是,但袁家畢竟名重,如只袁紹一人在外倒也罷了,孤掌難鳴,可現今袁紹、袁術兄弟皆出奔在外,一在冀州,一在荊州,萬一在我赦免了袁紹後,他兄弟二人南北呼應,聯手起兵,我雖不懼,可也是個小麻煩啊。」董卓雖然同意賈詡的話,可總還有些遲疑。

    賈詡說道:「明公如憂二袁聯兵反亂,可用離間之計。」

    「離間?」

    「紹母賤,而紹之名卻遠高於術,如何顒、曹操、荀貞、張邈、伍瓊、周毖之徒,皆與紹交,而不登術門,術懷忌忿久矣!其兄弟既然不和,那麼明公就可以針對這一點下手,更進一步地挑撥他二人,使其縱共舉反亂而卻不能聯兵,如此,便無憂矣。」

    董卓大喜,拍著大腿說道:「好主意!……你接著說,該怎麼挑撥他二人才是最妙?」

    「袁紹既然名高過術,明公就授給他一個低職,袁術既然忿袁紹之名高過自己,明公便授給他一個顯貴之職。這樣,袁紹名高而位低,袁術名低而位高,他兄弟二人就肯定會彼此不服。只要他二人彼此不服,那即使他二人南北共起兵,也定難聯合,明公持朝廷為令,倚八關之固,驅十萬虎賁,對此烏合散沙,何憂之有?分而擊之,分而取之,勝之易也。」

    「好,好!……周毖等人為袁紹求一郡太守,我就給他個郡太守,既然赦免他了,事情就要做漂亮,我再封他個鄉侯,而袁術……,我給他一個將軍噹噹,你覺得如何?」

    「明公高明!」賈詡頓了頓,又道,「袁紹黨,以袁紹為首,次則曹操。今袁紹出逃,而曹操卻仍留在西園為典軍校尉,西園八校雖已歸明公,可曹操既為袁黨,卻也不合適讓他久居此位,明公今既決定赦免袁紹,以在下愚見,似最好也應該把曹操調離此任,改以它職。」

    「你說得對。……曹孟德此頗有膽氣武略,我本想重用他,多次示好,他卻不領情,這西園的典軍校尉之職確是不能讓他再做了。」董卓想了想,說道,「那我便改任他為驍騎校尉吧。」

    賈詡五體投地,又一次讚道:「明公高明!」

    董卓的這個對曹操的改任的確稱得上高明。

    西園是新軍,因之而設的典軍校尉雖也是比二千石,可卻類似將軍的雜號將軍,並不貴重。驍騎校尉則不然,本朝初年,北軍五校的屯騎校尉曾被改為此名,雖然後來又改回了原名,可經過這一遭改名,驍騎校尉卻也算是一個「有歷史」,能和北軍五校的校尉相提並論的頭銜了,與典軍校尉相比,自是貴重得多,如拿將軍號比之,那就是將軍的重號將軍了。

    可儘管「貴重」,現下洛陽北軍五校的五個營卻是各有校尉,屯騎校尉亦有,也就是說,給曹操的這個驍騎校尉之銜儘管比典軍校尉「貴重」,可手底下實際上是沒有一兵一卒的。

    換言之,這是明面陞遷、暗裡架空。

    董卓撫鬚自得,眼卻露出一點憂色。

    董卓是個聰明人,他嘴上說袁紹徒有虛名,是個豎,看似不在意袁紹,可袁家的名頭在那兒放著,袁紹的名頭在那兒放著,他實際上也是挺擔憂袁紹「造反」的。

    可正如賈詡分析的,一直到現在都沒能捕拿到袁紹,很明顯,這絕對是地方州郡的長吏們在包庇他,在對董卓陽奉陰違,既然如此,下的命令不能得到貫徹實行,那便是追購得再急,怕也是抓不到袁紹了,既抓不到袁紹,那袁紹如果真得要造反,赦不赦免都無關緊要了,所以,他赦免袁紹實是無奈之舉,不過是在希望能出現奇蹟,希望袁紹能因此而就真的消停了。

    可董卓也知,這個可能性恐怕不大。

    董卓雖在洛陽,可消息並不閉塞,對山東州郡的動靜大概有所聞曉,張邈到了陳留後募兵不止,鮑信在泰山已募得了萬餘之眾,王匡亦募得了勇士不少,袁術在南陽也是收攬豪傑、募集勇壯,聽說在廣陵的荀貞甚至派了人去丹陽招募壯勇,等等等等,這些人無緣無故地同時大舉募兵,是想幹什麼?不用說,董卓也一清二楚。

    可是,雖然清楚,他卻沒有辦法。

    連個袁紹他都捕之不得,他更沒有能力阻止這些郡國長吏、州郡豪傑們在各自的地盤上召兵。

    董卓暗恨:「我雖非士人,可亦有大功於國家,設若無我為國家久鎮邊關,設若無我為國家擊賊討逆,擊黃巾、征邊章,出生入死,浴血百戰,那些叛賊、羌胡早不知燒殺內地多少次了!你們這些士人卻看不起我!沒有我,爾等豎儒還能安居州郡、顯貴朝麼?說我叛逆犯上?攛掇何進誅殺天近臣、致使何進身死的是誰?帶兵血洗北宮、嚇得天出逃的又是誰?老自入京後,百般小心、刻意容讓,老帳下的諸將,老親信的人,老一個都沒有給他們顯職,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封拜你們這些豎儒,禮敬你們這些空有虛名、無有安邊定國之能的所謂名士,可你們是怎麼回報我的?老抓個袁紹,命令卻竟都出不了洛陽城,你們都陽奉陰違!老升著你們的官,你們卻在州郡私自募兵,意圖造老的反!可恨可恨!」

    儘管暗恨,亦無可奈何。

    誰叫自家是個士人眼的武夫?董卓也只能壓住憤恨,依照賈詡之策,分別封拜袁紹、袁術、曹操,以瓦解二袁,盡最大的努力把去消弭、瓦解可能將會出現的「反亂」。

    因為想到了荀貞,董卓倒是心一動,對賈詡說道:「袁黨諸豎,雖各有虛名,然大多無有實才,在我看來,不過是幾個匹夫罷了,唯曹操稍有膽氣,獨荀貞略有軍功。昔我擊冀州黃巾,嘗在軍見過荀貞此,其人雖年輕,然頗有武略,帳下義從亦頗多勇士,稱得上敢戰二字。我初到洛陽時,見他於顯陽苑,本想把他收為己用,可惜他卻不肯從我,那時我剛到洛陽,兵力不足,擔心他會以兵擊我,所以只能把他打發出了京城,現在想來,我卻是有些後悔了!今既陞遷曹操,我欲也一併陞遷荀貞,征他入京,授以貴職,你以為如何?」

    此一時,彼一時。

    董卓初到洛陽時所帶兵馬不過數千,忌憚荀貞麾下的義從,所以在不能收荀貞為己用後便沒有阻撓袁紹等人為荀貞求外出任郡守,但現下與那時卻是不同了,荀貞軍功赫赫、帳下虎狼成群,而袁紹似意圖不軌,留荀貞在外,萬一袁紹起事,顯是會如虎添翼,董卓很不放心。

    賈詡說道:「荀貞早年在潁川,有『乳虎』之號,如能把他徵入洛陽,自是最好不過,可如果他不肯來?明公恐亦沒有辦法啊。」

    荀貞和蔡邕這些人不同,蔡邕這些人都是儒生、士,手下沒兵沒將,荀貞麾下卻有四千義從,現又是廣陵太守,可謂要兵有兵、要地盤有地盤,他如果不肯來洛陽,董卓就算把他抬得再高,就算再給他顯貴之任,也無計可施。

    董卓斟酌片刻,又道:「我前時征拜陳紀為五官郎將,征拜荀爽為平原相,他兩人現到哪裡了?」

    「陳紀尚未至京,掐算路程,荀爽應也尚未至平原。」

    董卓分別征拜陳紀、荀爽,一方面固是因陳紀和荀爽本人的名望,另一方面,其卻也有籠絡荀貞之意。當日在顯陽苑,董卓曾對荀貞說過:你如肯為我臂助,我就會大力拔擢你家的人。陳紀、荀爽或為荀貞姻族長輩,或為荀貞宗族長輩,擢用他二人自也算是在向荀貞示好。

    董卓說道:「陳紀、荀爽名重海內,區區一五官郎將、一平原相,不足符其名,和,你給我寫道旨意,遷陳紀為大鴻臚,遷荀爽為光祿勳。」

    「明公是想以荀爽、陳紀為質?」

    「袁隗是袁紹、袁術的從父,袁基是袁術的同產兄,此兩人皆在京城,而袁紹、袁術尚且出逃不顧,況乎荀爽只是荀貞的族父,而陳紀更只是荀貞的姻族?我便是想以他二人為質,荀貞怕也不會在乎,我這麼做,只不過是姑且再以此來向荀貞示個好罷了。」

    董卓倒是想得明白,大丈夫欲成大事,如高祖劉邦者,連老父、妻、都尚且不顧,更別說族親、姻親了,指望以荀爽、陳紀來要挾荀貞,他自問是不可能的。

    不過話說回來,大鴻臚、光祿勳都是卿之一,雖說沒有什麼實權,可董卓肯拿出來給陳紀和荀爽,也真是夠捨得下本錢的。

    董卓的這一系列人事任命是不能一次就辦成的,如將軍位、大鴻臚、光祿勳,這些多沒有現成的空缺職位,他需要做些調整,所以赦免袁紹、拜其為太守之事是最先辦成,最先傳出。

    廣陵郡府,荀貞拿著洛陽傳來的消息,笑對戲志才說道:「董卓拜袁本初為渤海太守,……渤海郡,倒是難為他為袁本初挑了個好地方啊。」

    袁紹現在冀州,讓他去別州上任,他肯定不去,——冀州牧韓馥是他家的故吏,不好奉命捕拿他,可換個別的州可就說不定了,所以,為了安其心,董卓只能在冀州選個地方給他,而整個冀州境內,離洛陽最遠的就是渤海郡了,渤海在冀州之最東邊,臨著海,不但離洛陽遠,離冀州的腹地也不近,渤海雖非貧弱小郡,可位置如此偏遠,把這個郡給袁紹,也就相當於是一種變相的流放了,把袁紹打發地遠遠的,使之不能影響到洛陽,董卓也就能得些安定。

    戲志才說道:「袁本初起兵之意早定,董卓就算把他打發到交趾去,該起兵的,袁本初還是會起兵。只是,我實在沒有想到,董卓居然會在這個時候赦免袁本初,並拜他為渤海太守,還封他為鄉侯,就算這是他身邊謀士的建議,董卓的權謀、度量也是不可小覷啊。」

    明知對方是自己的大敵,還赦免、封拜他,這種事不是誰都能做得出來的。

    荀貞嘆了口氣,說道:「我與董卓算是舊識了,當年冀州城下,我與他同聽命於皇甫公帳下,今年他初入京時,我在顯陽苑又與他見過一面,聞其言辭、觀其容色,此人亦一時之傑也,近些月來,他操持朝政,刻意退讓,示好士人,凡種種舉措,也都可稱絕妙,只可惜他出身寒鄙,家非高門,又久居胡地,難脫粗野本色,縱使他懷有雄心萬丈,早晚亦難免身死名裂。」

    士族是現今海內最強大的勢力,董卓一個「武夫」,缺少根基,再有武力,也難以取勝。輿論向來掌握在讀書人的手裡,董卓大大地得罪了讀書人,他在後世的名聲也就可想見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24
91 陶謙坐視待成敗 董卓謀備據相國

    「阿翁,洛陽詔命,拜袁術為後將軍,拜陳紀為大鴻臚,拜荀爽為光祿勳。」

    東海州府堂的案几上擺滿了牘,陶謙抬起頭,放下手裡正在看的一卷竹簡,從剛進來的陶商手上接過帛。

    陶謙快十歲了,鬚髮斑白,他年輕時好學,後來出仕州郡、朝,又工作繁忙,經常就著燭火熬夜,通宵達旦,眼睛早就用壞,用後世的話說,是重度近視,東西稍微離遠點便看不清楚,因此他把帛湊到眼前,細細地看了一遍,冷笑兩聲,將之丟在了案上。

    陶商是陶謙的長,今年三十歲,原本在家鄉郡為吏,陶謙來徐州當刺史後把他和他的弟弟陶應都叫來了徐州,一則可侍奉自己左右,二來可耳提面令,親自教他倆如何施政、攬權。

    見陶謙冷笑,陶商憂心忡忡地說道:「陳紀是荀貞的姻族長輩,荀爽更是荀貞的族父,他兩人現被朝重用,竟都坐上了卿之位,阿翁,這荀貞怕是會更加張狂了啊!」

    荀貞剛到廣陵就給陶謙難堪,陶謙當時雖沒有辦法他,可以陶謙之剛傲好強,面對荀貞這麼一個「後生晚輩」,又豈會輕易嚥下這口氣?別人可能不知,陶商、陶應作為陶謙的兒,卻是一清二楚,知道他們的父親陶謙早就想報此一箭之仇,想收拾荀貞了。

    可荀貞手底下有四千精銳義從,後邊又有袁黨為靠山,又出身名族,又有陰修、皇甫嵩、李瓚、孔融等等高官名士或是他的昔日長吏、或是他的同道尊長,實力和背/景本就十分深厚,動之不易,而現下荀爽、陳紀又各登高位,要想動他恐怕會更難了。

    「哼,荀貞小兒自以為手下有點兵馬,朝有幾個貴人相助,便不把我放在眼裡,殺我的人,不給我繳糧,還偷偷摸摸地派人去彭城見薛禮,去琅琊見臧霸,他以為和薛禮結個盟,挖挖我的牆角,我就奈何不了他了?我早晚是要收拾他的!」

    「可是阿翁,陳紀和荀爽……。」

    陶謙恨鐵不成鋼,打斷了陶商的話,說道:「商兒!你難道沒有看出來,陳紀和荀爽登居卿位明面上雖似是對荀貞有利,而實則不然麼?」

    「阿翁是說?」

    「現在洛陽誰掌權?」

    「自是董卓這個逆賊。」

    「荀貞和袁紹是一黨,袁紹與董卓勢不兩立,那董卓卻為何在這個時候拜陳紀、荀爽為卿?」

    「阿翁的意思是?」

    「袁家四世三公,袁隗當朝太傅,如論當今天下誰家最貴?非汝南袁氏不可。袁本初居洛陽多年,始終不應徵辟,其所謀所圖者何?不言而喻。何進死後,他背水一戰,冒犯上之名,血洗北宮,雖是行了步險棋,卻也算是終得償所願,眼看就能握住國家的權柄,而最後卻被董卓橫插一槓,他怎會忍下這口氣?從他逃離洛陽的那一天,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不甘心把朝權拱手讓給董卓的,……於今看來,他是要起兵在即了。」

    陶商跟不上陶謙的思路,瞠目結舌,愕然說道:「袁紹怎麼就起兵在即了?」

    陶謙一生要強,只恨生了兩個笨兒,他瞪著陶商,想要罵他兩句,可因近視之故,卻根本看不清陶商的眉眼,也只得頹然作罷,耐下心思,給陶商解釋說道:「董卓雖身在洛陽,可他既擔憂士人會群起反對他,那麼他的消息就不會不靈通,他早不赦免袁紹,早不拜袁術為後將軍,早不拜陳紀和荀爽為卿,偏在這個時候赦免、偏在這個時候拜,沒有別的原因,只能是他聽到了什麼風聲,所以為了離間袁家兄弟,為了拉攏荀貞,這才選了此時或赦或拜。」

    陶謙猜得不全對,可也不算錯。

    陶商恍然大悟,連連點頭,說道:「是,是。鮑信自從洛陽歸泰山後便募兵不止,張邈、張超兄弟到郡上任後也是各召精勇,荀貞前些時亦遣人赴丹陽募兵,這種種端端,連阿翁和我都聽說了,更別說董卓。……對,對,肯定是董卓聽到了什麼,肯定是袁紹要起兵了!」

    「荀貞小兒遣人去丹陽募兵,顯是在為響應袁紹起兵做準備,而袁紹起兵在即,也就是說,他大約過不了多久就會帶兵出郡,與袁紹合兵擊董了。」

    陶謙又哼了兩聲,接著說道:「荀貞小兒自以為手下精兵強將,在廣陵對我張狂,我是不好收拾他,可董卓何等人也?朝廷討北宮伯玉、邊章、韓遂時,我與董卓同在軍,對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這個人既悍且狡,麾下的那些羌胡、漢兵名為漢軍,實為他的私兵無異,只憑袁本初這個世家公,只憑他荀貞手底下的那點人馬,能打敗董卓?萬萬不能!」

    陶商眼前一亮,說道:「如真如阿翁所言,荀貞兵敗?」

    「他只要兵敗,就算不死,成王敗寇,也不再是朝廷臣,而是叛逆,待到那時,他不回來廣陵,亡命別處也就罷了,如再敢回來廣陵,看我怎麼**他!」

    陶商忍不住拍手稱讚,歡喜說道:「我倒是希望他不死,希望他會回廣陵。」

    「噢?」

    「他如死了,如不回廣陵,又怎能為阿翁出氣!」

    陶商這個兒笨是笨了點,但挺孝順,陶謙的心情稍微轉好,笑道:「那就最好能像你說的,希望他能不死,希望他到時候還敢回廣陵。」

    「可是阿翁……。」

    「怎麼?」

    「我聞勝負兵家之常,董卓雖強,可萬一荀貞僥倖未敗,又該如何是好?」

    「所以我要先下手為強。」

    「如何先下手為強?」

    「只等荀貞小兒離郡,我就對薛禮下手。」

    「彭城相薛禮?」

    「薛禮這婢養的豎,挾彭城為資,儲糧積穀、鑄兵擴軍,自視高傲,不肯服從我的檄令,要非荀貞這小兒剛好來到廣陵上任,分了我的精力,我早已叫笮融動手收拾他了,不過現在也不晚,待荀貞小兒離郡後我便傳令笮融,叫他把下邳境內的賊寇悉數趕入彭城,再遣兵馬裝成寇賊,亦入彭城,燒殺搶掠,薛禮眼高手低,沒有什麼才能,待到那時,他定手足無措,我就可以上表彈劾他,免了他彭城相的職,又或乾脆直接帶兵入境,以平賊為名,奪其郡權!」

    陶商沒有想到陶謙早就定計,而按陶謙的這個計畫,要想弄掉彭城相薛禮確也是輕而易舉,他驚喜不已,連聲說道:「阿翁妙計!阿翁妙計!」

    陶謙心卻是喟嘆:「袁紹一旦起兵討董,無論成敗,天下都將亂矣,我今據徐州,攬用臧霸,也稱得上兵強馬壯,可是兩個兒卻都笨,即使我將來把徐州五郡都控入手,然我已老矣,後繼乏人,沒人能繼承我的事業,又有何用也?」思及於此,卻是不覺又想到了荀貞,「荀貞這小兒雖然張狂傲慢,對我無禮,可也算是人龍鳳,惜乎非為我!惜乎非為我!」

    廣陵郡府,忙著操練軍隊的荀貞也得知了袁術、陳紀、荀爽三人分別被董卓陞遷的消息。

    荀貞亦一眼就看出了董卓的用意,知道董卓這是在離間袁氏兄弟和極可能是在向自己示好。

    他和袁術沒交情,又熟知歷史的走向,袁術升得再高和他也沒關係。

    而至於陳紀和荀爽,荀貞也早就想得清楚,料來就算自己將來起兵,董卓也不會把他倆怎麼樣,並已專門派了一百精卒趕去當他倆的護衛,所以只是略略看了下這道消息便就罷了,沒有太當回事,倒是程嘉特地來找了他一趟,隔著大老遠就又是作揖、又是下拜地恭喜奉承。

    十月倏忽而過,入到十一月。

    又傳來消息,說朝廷任命董卓為相國,允許他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

    董卓的這一招看起來是個昏招。

    明知袁紹等在外有非常大的起兵可能,他卻還給自己加個相國的銜,並「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這不是在招仇恨是什麼?不是在把可能會接受他的士人們推給袁紹是什麼?

    可是站在董卓的角度考慮,荀貞卻也能理解他。

    就是因為袁紹等人可能會在外起兵反對他,所以他才不得不行此一招。

    在這之前,董卓只是太尉,三公之一,在他頭上除了天還有兩個人,一個是太傅袁隗,一個是他任命的大司馬劉虞,劉虞遠在幽州,可以不去理會,但朝的袁隗做為「位在三公上」的群臣之首,卻是位居在他之上,他做不到一人之下。

    如果將來袁紹起兵,外有州郡響應的袁紹之兵,內有群臣之首的太傅袁隗,內外呼應,他一個太尉,很難壓住陣腳,所以,他不得不再給他自己陞官,給自己加了個相國的銜。

    相國即戰國時的「相」,乃是官之首,前漢建立後,任過此職的總共只有兩個人,一個蕭何,一個曹參,之後改以丞相為替,後又改為大司徒,入到本朝,又改大司徒為司徒,不過本朝的三公沒有實權,政令悉歸尚書檯,現在董卓自任相國,用的顯是前漢初年的舊制,有了這個頭銜,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壓過袁隗、劉虞,成為群臣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而只有這樣,當將來袁紹如果起兵,他才能集精力對付袁紹。

    而至於董卓自任相國,「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朝就沒人反對麼?

    當然有,可是反對也沒有用。

    一來,董卓有兵,威壓之下,沒人敢硬抗。二來,漢家最重「故事」,凡是本朝以前存在過的事,再實行起來時通常就容易,「相國」是前漢有過的,「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這也是當年蕭何為相國時的「故事」,有此前例在,便是想反對,也沒有什麼太好的藉口。

    荀貞前世時就知董卓自為相國之事,只不過他當時以為這是董卓驕橫的表現之一,現下身處這個時代,卻是理解了董卓的苦衷,不過也僅僅只是「理解」而已,他看了兩眼這道消息,就隨手將之扔到了一邊,招呼戲志才、程嘉等人出門,卻是就在剛才得到這道消息之前,他先接到了一條消息,乃是荀攸、陳群從北海回來,很快就會抵達廣陵縣外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24
92 北海郡邑黃巾滿 孔融襟抱稱名儒

    這次出使北海,因為奉了荀貞之令,見過孔融後,荀攸和陳群又去造訪了下鄭玄、管寧、邴原、孫乾,並去了趟太史慈的家裡,這一趟走的路著實不少,故此直到現在才回。

    荀貞、戲志才、程嘉等人迎了荀攸和陳群進府,在堂上落座。

    荀貞觀看荀攸和陳群的面色,笑道:「這一趟遠行累得不輕吧?」

    荀攸還好點,他這些年跟著荀貞南征北戰、東奔西走,慣了風餐露宿,這點路程不在話下。

    陳群一來年輕,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二則以前也很少出過家門遠行,這一趟來回一兩千里地下來,確是累壞他了,臉頰都有點消瘦,好在盛夏早過,日光不烈,倒是沒有曬黑。

    累歸累、瘦歸瘦,陳群的精神很好,聽荀貞問起路程,興致挺高,說道:「往日在書齋讀經,甚少遠遊,今次赴北海、轉東萊,沿途所見,頗多感觸啊。」

    「噢?有何感觸?」

    堂上沒有外人,陳群直言不諱,說道:「以前只是聽說天下州郡的形勢有多麼的壞,黃巾、寇賊有多麼的猖獗,親眼見到的不多,這一次,我卻是親眼看到了。」

    「看到了什麼?」

    「徐州境內尚好,東海、琅琊雖有盜賊,但並不太多,一出琅琊,方入北海境內,便接連遇到小股寇賊、成群流民,越往北走,越見郡內的一片淒涼,麥田荒蕪,亭舍塌廢,鄉無人煙,白骨積野,路邊時見倒屍。到高密時,縣外更是有成千的黃巾流寇出沒,擄掠燒殺,連近郊的莊園塢壁都無不緊閉,道上不見行人,要非阿兄派來的虎士護衛,我與公達險都不能入城。」

    陳群在去北海前就知北海郡黃巾猖獗,可他常年在潁川,中平元年潁川黃巾起事時聲勢固大,可沒多久就被荀貞、皇甫嵩等給平定了,後來到任豫州為牧的黃琬也一直都在不遺餘力地擊討豫州各地的盜賊和黃巾餘部,所以這些年豫州境內的治安總體還算不錯,而到了廣陵後,廣陵的治安也不錯,故此對「北海黃巾猖獗」這幾個字,他也只是想像而已,直到入了北海郡內,看到了實況,他這才知道北海的黃巾到底有多猖獗,沿途所見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卻說北海的郡治在劇縣,他和荀攸為何要入高密?

    無它緣故,是為了完成荀貞的命令。

    荀貞叫他和荀攸順道見一見孫乾等人,而孫乾就是高密人。

    高密的大姓很多,如鄭玄家,從前漢起就是高密望族,如劉氏,前漢武帝之孫高密王劉弘的後裔,如鄧氏,南陽鄧氏的分支,光武帝封鄧禹為高密侯,食高密等四縣,鄧氏在高密就留下了這一支,再如張氏、徐氏、東鄉氏、叔孫氏,甚至還有老子的一支後裔李氏,等等,而孫乾的家族孫氏也是其中之一,並且是其中的佼佼者,其族中現下有不少人出仕朝廷、州郡。

    荀貞在叫荀攸、陳群去北海前,打聽過孫乾,聽臧洪說起過此人頗有名於青、徐,很得鄭玄的賞識,當時還有點奇怪,孫乾留至後世的事蹟似乎沒有多少,但沒想到在當下卻是頗有名聲,更難得是,竟還得到了大儒鄭玄的賞識,後又細問之,知曉了他的家聲和籍貫,這才恍然明曉,不用說,孫乾之所以能有此名望、並得到大儒鄭玄的賞識,除因他本人的才能外,當然也和他的家聲與他同鄭玄為老鄉有極大的關係。

    荀貞問道:「可見到孫乾了麼?」

    「不久前,孫乾被鄭公舉薦,出仕到了州中,我和公達此行卻是沒能見到他,不過倒是在安丘縣見到了孫氏族中的另一人。」

    「何人也?」

    「孫嵩。」

    「孫嵩?」

    「正是。」

    這個名字挺耳熟,荀貞略一回想,記起了此人是誰,卻便是孫賓石了。

    孫嵩,字賓石,他不是高密人,是安丘人,安丘離高密不遠,幾十里地,安丘孫氏和高密孫氏雖非同宗,但往上多數幾代,也算是同族。

    荀貞早年跟著荀衢讀書時,聽荀衢說過孫嵩的故事。

    桓帝延熹年間,中常侍唐璜的兄長報復名士趙岐,盡殺了他的宗族親人,獨趙岐帶著他的從子趙戩得以脫逃,亡命在外,逃難四方,去過很多地方,後來叔侄二人潛藏在了北海,在市上以賣餅為生,正好有一天被乘車逛市的孫嵩碰到,孫嵩觀其氣度不凡,察非常人,於是請他上車,對他說道:「我看你不是賣餅的,你藏在市中,操此賤業,要麼是為避仇,要麼便是觸法亡命。我乃北海孫賓石是也,家有百口,可以匿藏你。」孫家乃北海望族,趙岐素聞孫嵩之名,因是實言相告。孫嵩便把他帶回了家裡,對母親說:「我這次出去,交了一個生死與共的朋友。」把趙岐迎到堂上,饗之極歡。之後,趙岐便在孫嵩家中的複壁裡藏居了好幾年,——複壁即牆中的夾層,豪強大族家中多有此類密室,或用於藏財貨,或用於匿亡命。

    說起來,孫嵩救趙岐這件事和荀貞匿藏許仲雖然看似不同,趙岐和許仲一個是儒家名士、一個是鄉野輕俠,一個是因直獲罪,一個是因孝殺人,可孫嵩和荀貞分別隱匿他倆的性質其實都一樣,俱是在「罔顧國法」,所匿藏的俱是朝廷緝拿的犯人,這就是當下的風氣,時人中雖有對此抨擊的,但更多的卻是稱讚、褒揚,認為這種舉動是「重義」。

    孫嵩的名聲雖然不小,不過卻一直沒有怎麼出仕,只在州郡當過幾年的掾吏,他今年五十多歲了,又逢當下亂世,也早沒了仕途上的追求,如今閒居在家。

    荀攸和陳群沒有見到孫乾,反正安丘在往劇縣去的路上,於是就順道去拜謁了下孫嵩。

    程嘉也知孫嵩的事蹟,聽了他兩人居然順道去見了見孫嵩,不由看了看荀攸和荀貞的面色,心中想道:「孫嵩之所以揚名是因為他救了趙岐,而這趙岐之所以亡命是因為得罪了唐衡的兄長,這唐衡說起來可是文若的妻父,也不知公達見了孫嵩後尷尬不尷尬?」

    唐衡是潁川人,他老來得女,本想嫁到汝南傅家,但為傅家所拒,於是找上了同郡的荀家。唐衡和徐璜等四個宦官合稱「五侯」,勢傾朝野,時為荀氏家長的荀緄為保宗族,迫於無奈,只好答應了他的請求,把這門親事定在了那會兒還很小的荀彧頭上,後來荀彧長大,唐家的女兒也長大了,便在幾年前兩人成了親,——諸唐雖早死滅,唐家的權勢也早就沒了,可既然答應下來了,不管是被迫還是真心,作為州郡冠族、世代經書傳家的荀氏卻不能違背承諾。

    因是,程嘉有了「也不知荀攸見到孫嵩後尷尬不尷尬」之念。

    實際上,也沒什麼可尷尬的。

    荀氏高門,世代清名,和唐家的這個姻親是在被迫的情況下結的,此事世人皆知,唐家勢衰後仍實現承諾,沒有悔婚,更是值得稱讚,那唐家做的惡事是唐家的事,和荀氏沒甚關係。

    卻說荀攸、陳群沒能見到孫乾,荀貞也不以為意,他對孫乾的事蹟所知不多,印象中此人似也沒有什麼特別傑出的才能,能見到自是最好,見不到也沒關係。

    說完見孫嵩的經過,荀攸、陳群又說了點路上見聞,話鋒一轉,說到了在劇縣拜謁孔融的事。

    荀貞說道:「北海賊劇,孔君今守郡任,壓力定大。公達、長文,卿二人觀孔君氣色如何?」

    荀攸答道:「我觀孔君雖是因受董卓之害而不得不赴北海就任,但面對肆虐的黃巾,他卻毫無抱怨,而是慷慨氣烈,有舉軍曜甲,蕩平賊寇,安境保民之意。」

    孔融本就自詡才高,今年又才三十多歲,正當壯年,有此壯志實屬正常。

    荀貞一來知孔融後來在北海平賊的下場,二來他久經沙場,更也清楚擊賊平亂不是那麼容易的,於是問道:「北海久受黃巾之害,郡縣殘破,而北海黃巾眾多,擊之恐不易。孔君到郡後有何施政?軍略如何?卿二人可曾問過?在郡府又可曾有過什麼見聞?」

    「孔君到郡後,先收合士民,聚兵講武,修城崇學,禮賢敬士,又馳檄飛翰,與州郡通聲氣,共謀擊賊。」

    收合被黃巾擊散的士民,修城崇學,禮賢敬士,這是內政;聚兵講武,這是軍事;馳檄飛翰,這是外交。

    這幾條看來不錯,換了荀貞也會這麼做,可說到底,這幾條只是「綱領」罷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看在這幾條「綱領」的指導下具體實施出來的成效。

    荀貞問道:「孔君聚合了多少士民?募集的郡兵甲械如何?戰力如何?糧秣又儲備的如何?左右所用之人又如何?」

    「劇縣內外,士民數萬;郡兵數千,甲械不全,至若戰力,因多新卒,不足言也;糧秣不多,我雖不知具體數額,然觀其倉儲,或不足萬石;軍中所用多剽輕之士,堂上頗具衣冠右姓。」

    聽了此話,荀貞甚是無言。

    荀貞心道:「孔文舉誠然才高,待人亦厚,志氣也壯,奈何卻是有點好高騖遠。數千甲械不全、戰力不足的郡兵,不到萬石的糧儲,就想掃平郡中黃巾,實為痴人說夢。」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如是荀貞在北海,荀貞自忖之,他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謀劃擊討黃巾,而是先要求得自保為上,可孔融志高氣盛,手裡只有這麼點資本,不想著逐步發展,卻居然就急著要主動進擊,豈不是自取敗亡?

    荀貞說道:「北海雖久受賊害,可素來富庶,郡府怎麼只有那麼點糧?」

    郡兵少可以理解,應是有的戰死了,有的逃掉了,可郡府只有不到萬石之糧,這卻是太少了點。廣陵也遭過黃巾,還被陶謙搜刮過,儘管也缺糧,可荀貞到郡時,郡府的倉庫裡卻也不像北海那麼窮窘。

    荀攸答道:「北海受賊害,郡縣皆亂,或因道阻、或因吏貪,各縣的糧賦不能及時、滿額地運到郡府,所以郡府糧儲寡少。」荀攸頓了頓,又道,「我與長文到劇縣時,孔君剛因各縣糧不能及時、足額送到郡府之故,連殺了五部督郵。」

    「連殺了五個督郵?」

    「是的。」

    荀貞臉上沒有什麼變化,心中卻暗嘆道:「賦糧不能足額,其中固有督郵貪污**、督促不利之故,可黃巾久害郡中,有些道路隔絕不通,糧賦難以運到,這也是情有可原,即使要殺,要立威,也不能一下把五個督郵都殺掉啊,……殺掉四個都行,至少留下一個較好的,便不說這五個督郵必都出自北海大族,就不說他們背後的族聲、家勢,只說為政之道,亦該是恩威並施,初到郡中想立威沒錯,可只立威,不樹恩卻是不行,這樣或許能圖得一時暢快,但郡縣吏卻必然駭懼震恐,外有黃巾劇賊,內如再不安穩,莫說擊賊平亂,只怕連自保都難了。」

    荀貞早年被一些人視為「酷吏」,他在潁川、趙國、魏郡都有過大起刑獄殺伐的事,可殺人不是目的,把事情辦好才是目的,只顧立威、只圖爽快,這是不行的,尤其是在外有劇患的情況下,一個剛到任、還沒有摸清地方虛實的長吏,更不能一味地以殺戮開道。

    荀貞的臉上沒什麼變化,戲志才臉上卻露出了不以為然之色,顯也是對孔融的軍政措施並不贊同,——近些年來隨著閱歷、見聞的增長,戲志才昔年的脾性在表面上看來似得到了改變,但本質上其實依舊驕傲,現下堂上左右俱是自己人,不必刻意深沉,所以他卻是毫不遮掩。

    荀貞心知,原本歷史上發生過的孔融被圍之事看來仍然是會發生了。

    他心道:「也罷,這樣也好,對孔文舉雖不利,對我卻有利處。」

    所謂:「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荀貞現下雖尚未起兵討董,可經過日夜的思酌、謀劃,他不但已經計畫好了怎麼才能從討董中為自己謀取到最大的利益,而且對將來爭奪徐州一事也有了一定的腹案。

    爭奪徐州的腹案中,「孔融被管亥圍困、不得不外出求援」這件事本就在他的考慮中,是其中的一環。

    原本的歷史上,孔融是派太史慈去找劉備求援,如今劉備在荀貞的手下,孔融找不了他了,而荀貞現在廣陵,離北海不是很遠,中間只隔了兩個多郡,且荀貞本人又和孔融是舊識,荀爽和孔融更曾為同僚,那麼當孔融被圍後,他就極有可能會改而派人來找荀貞求援了。

    只要他來求援,荀貞就可趁機向陶謙借道,出廣陵,北經東海、琅琊,進入北海。

    到那時,就可視形勢而決定:如陶謙不允,那便有了藉口,可以先搞定陶謙;而如果陶謙允許,也沒關係,或可以假道滅虢,又或是可以先救下孔融,再隨便找個藉口,以救孔融之兵由北向南、自帶廣陵之兵由南向北,南北夾擊,攻擊東海、琅琊,一樣可以開戰。

    而如果孔融不來求援,也不要緊,有了和孔融的交情在,荀貞大可以主動去救。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要想辦成此事,之前得先把討董、舉孫堅為豫州刺史這兩件事辦好,然後還得再把收彭城相薛禮為用、進一步拉攏臧霸這兩件事也辦好。只有這樣,外有孫堅為援,內有薛禮呼應,並通過拉攏臧霸而狠狠地削弱陶謙的實力,才能夠一舉功成。

    荀貞收回思緒,明知孔融難逃被圍的結局,便不再多說此事,而是改以問荀攸和陳群見邴原、管寧、鄭玄的經過以及去太史慈家中的事情。

    邴原、管寧、鄭玄三人,荀攸和陳群都見到了,也都給他們轉達了荀貞的致意、送上了荀貞給他們備下的禮物。

    邴原、管寧眼見世道兵亂,早年從潁川陳寔家回到北海後,對州郡的征辟兩人皆不應,一直都待在家中,不過因為名高,荀攸聽說孔融頗是看重他兩人,並聽說孔融已準備察舉邴原。

    連本州、本郡的征辟他兩人都不應,更別說來荀貞這裡了,荀貞本也無意招攬他倆,叫荀攸和陳群去見他二人,只是順道造訪,為將來可能出現的相遇結個善緣罷了。

    邴原、管寧在北海的名聲很大,荀攸和陳群眾這一去,講一講荀貞過往的事蹟,附帶的,倒是把荀貞的名字在北海的士人中揚了一揚,加深了一下他在北海士人心中的印象。

    這雖說不上是荀貞的本意,可也算是件好事。

    鄭玄門徒眾多,名聲遠播,荀攸和陳群兩個晚輩雖是見到他了,但沒能長談。

    太史慈確是如臧洪等人所說,現下不在家中,亡命去了遼東,不過他的母親在家,荀攸和陳群執晚輩禮,非常恭敬地轉達了荀貞「對她教出了一個好兒子」的敬仰之意。

    太史慈之母雖是婦人,可太史氏和她的母家都是東萊的士族右姓,卻是知荀氏之名,對荀貞的事蹟也略有瞭解,知道荀貞誅鄴趙和陽翟張氏的「義舉」,對荀攸和陳群的到來她很驚訝,也很歡喜,驚訝的是荀貞竟知太史慈之名,歡喜也是為此事,連豫州人荀貞都知道了太史慈之名,那就足可見太史慈現在在外邊的名頭了。

    「名聲」是士人的根本,只要有了名聲,逃亡幾年不算什麼,便如那趙岐,不也是亡命多年,但一朝得用,便是三府爭辟,即便後來又遭了兩次黨錮,可現下不也已然是位居二千石了麼?

    說完此次去北海、東萊的收穫,話題少不得轉到了近期的朝政上,董卓廢立天子、袁紹得赦並被拜為渤海太守、袁術被拜為後將軍和陳紀、荀爽被拜為卿等事,荀攸和陳群有的是在東萊聽說的,有的是在回廣陵的路上知道的,談起這些時事,諸人各對此發了一番議論。

    荀攸、陳群遠行方歸,難免疲憊,說了沒多久,大家便就散了。荀攸先回住舍休息,陳群則往郡府後宅去見了見陳芷。是夜,荀貞擺下宴席,給他倆接風。

    這些都不必多說,卻說得了荀攸、陳群歸來,兩人都是有才幹的人,荀貞如虎添翼,起兵備戰的諸般事體、舉措自也就辦得更加順利,步伐也更快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26
93 驚聞曹操豫州亡 從來英雄重英雄

    天氣越來越冷,荀貞來廣陵時雖帶了些輜重,但沒有帶多少冬衣。

    廣陵郡府倉儲不足,荀貞不得不給各縣傳檄,命各縣組織人手,縫治厚衣。

    十一月中時,總算趕在第一場冬雪前,全軍上下,無論郡卒、抑或義從,都換上了新的衣服,可以禦寒了。

    各縣送來郡府的鐵匠已然俱到,都上了銅山,統一由魏光組織,兵械的冶鑄工作進行得熱火朝天。從朐縣糜竺家運來的生鐵絡繹不絕於道,生鐵之外,荀貞還又向糜竺買了些糧秣。

    過往幾年裡,在討黃巾、擊黑山等等的戰事中,荀貞雖私扣了甚多財貨,可一來他分給族裡了一部分,以供族中置地、辦學,二則養兵更是一樁費錢的事兒,數千義從的吃喝穿用、每月糧餉不說,還要買軍械,還要四處搜買戰馬,戰馬買來,又還得供其日常之食,養一匹戰馬的花費夠養好幾個步卒了,只現下那或俘或買得來的近千戰馬的日常消費就是一筆巨大的開支,而這些錢儘是出自於荀貞的私囊,他的囊中再豐,錢花到現在,剩下的也不是很多了。

    要說起來,荀貞現為一郡太守,他似是完全可以從郡中拿錢來養私兵,只是廣陵比不得內地郡國富庶,人口又少,且又是逢在戰亂之後,又被陶謙搜刮過好幾通,郡府之所剩將將夠給郡吏開俸,將將夠養郡卒,除了私向各縣徵稅外,卻是根本養不起荀貞帳下的四千步騎義從。

    而荀貞現下起兵出郡在即,爭取、招用廣陵士人還不來不及,又怎能反其道而行之,大肆徵收苛捐雜稅?

    好在大約很快就能響應討董起兵了,只要袁紹一起兵,他就可以帶著部隊去潁川,從豫州借糧、借物,稍可減輕一下壓力了。

    說到豫州,前兩天荀貞得了樂進的一道密報。

    卻是曹操到了潁川,並在潁川招募壯士。

    荀貞得到這條密報時,開始還有點奇怪,他記得曹操是在陳留起兵的,而且曹操之前寫給他的信裡也說,他準備在離開洛陽後去陳留找張邈,卻怎麼跑到豫州招兵去了?

    細想之下,卻亦不足為奇。

    從洛陽去陳留有好幾條路可走,曹操既然選了經豫州而往陳留,先到的豫州,那反正他是要招兵買馬的,那麼在豫州便開始招攬壯勇也是正常。

    緊跟著樂進的密報,荀貞又收到了曹操的密信,——曹操的這道密信是在他到了潁川後的當天就寫給荀貞的,寫信的時間比樂進的密報還早一點,只是因為樂進派來送密報的人不必遮掩行跡,可以晝夜兼馳,而他的信使卻需要秘密行動,所以比樂進的密報反而還晚到了半天。

    曹操在信中說了一下他逃離洛陽的起因和過程。

    他離開洛陽是在董卓調任他為驍騎校尉的次日,一接到這條任命他就知道不能再在洛陽待了,自知該是離開洛陽的時候了:西園八校雖多已改投到了董卓的手下,可最起碼之前當西園典軍校尉時,曹操手底下還有幾個兵,還能調點人馬,可如今他被明升暗降,架空成了驍騎校尉,手裡一個兵都沒有了,再在洛陽待下去,那就只能任由董卓揉搓了,再則袁紹和他通信頻繁,他亦知袁紹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起兵,所以在一被調離西園後便當機立斷,連家眷都不顧,丟下了妾室卞氏和剛兩歲的次子曹丕,只帶了長子曹昂和一些心腹親信奔出了洛陽。

    為防董卓遣人追趕,他一路潛行,故沒有時間給袁紹和荀貞寫信,告之此事,不過總算一路有驚無險,安全到達了潁川。

    他在信中說:他久知汝、潁多奇士,而豫州牧黃琬清流名士,亦素惡董卓,所以打算在去陳留前先在潁川、汝南等地招攬些人為用,並說他不日就會專程去趟潁陰,拜謁荀家長輩。

    荀貞挺能理解曹操的,不像張邈和自己,更不像袁紹、袁術兄弟,曹操現下在袁紹一黨中雖已勉強可算是二號人物,可他而今沒有地盤,不是郡國長吏,官銜也不高,只是個比二千石的校尉,他要想招兵募勇,和袁紹一道起兵,相對來說,難度不小,他雖是已決定準備去陳留起事,可陳留畢竟是張邈的地盤,就算張邈支持他,到底不是他自己的地界,他最多也只能吃些張邈剩下的「殘羹冷炙」,可以預料,陳留有能力的人肯定多半都不會投他,只會投到太守張邈的手下,所以他想先在潁川、汝南招攬點奇才、猛將為用,也是無奈之舉。

    曹操的計畫不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讓他更無奈的事情還在後邊。

    荀貞為表示對曹操的支持,因知曹操逃亡在外,身上帶的財貨大概不會多,特地寫信給樂進和族中,叫樂進和請荀衢、荀彧等族人那些錢財給曹操,姑且也算是對曹操招募人眾的一點資助,可就在這封信送到潁川沒多久,十一月下旬,樂進又送來了一道密報。

    卻是曹操在豫州招攬到的兵卒叛變了他,風聞曹操死在了亂軍中。

    荀貞讀密報至此,幾疑看錯,揉了揉眼,連看了幾遍,發現自己沒看錯,這道密報中確是明明白白地寫著:風聞曹操死在了亂中。

    曹操一世之傑,卻怎麼可能死在了此時?

    荀貞震驚非常,心道:「難道是因我之故?什麼蝴蝶效應?」

    曹操去豫州募兵,並因叛亂而被傳身死是在歷史上真實發生過的事情,袁術還為此幸災樂禍地給留在洛陽的曹操家眷去了封信,將此事告之了卞夫人,可荀貞前世讀書時沒有讀到過此節,所以在驟然得了此訊後,卻是難免會懷疑到自家身上,驚疑是不是出現了「蝴蝶效應」。

    他在案後呆了半晌,把這幾句話翻來覆地去看了十幾遍,心裡仍不能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曹操如真的死了,對荀貞的將來是有好處的,少了一個最強勁的對手,可荀貞與曹操相交多年,說實話,對曹操是很佩服,也是很喜歡他的,曹操如真的就這麼死了,他還真是心裡空落落的,若有所失。

    「不可能!」他心中想道。

    曹操怎可能會就這麼死了?

    還有,曹操一代人傑,就算現在還年輕,可能在能力上尚不及後來,可卻也已經是領過兵、做過國相的人了,在治軍理眾、收用人心方面的經驗想來應也已不差,以他的手段來說,他募來的那些豫州士卒又怎會出現叛亂?即使出現叛亂,也不可能剛到他手下就聚眾叛亂啊?

    想到此節,荀貞這才想起還沒把樂進的密報看完。

    他按住震驚、失落、狐疑的心情,耐住性子繼續往下看。

    樂進在講完了風聞曹操身死之事後,又說了一點風聞到的曹操身死眾散的慘狀,再往下邊,荀貞看到了他想看的內容,樂進道出了曹操所募之兵叛亂的緣故:原來卻是因為豫州牧黃琬。

    黃琬雖為清流名士,雖亦惡董卓行事,可他自到任豫州以來,一直都在不遺餘力地擊討寇賊、黃巾餘部,所為者就是保豫州境內的安定,而曹操一個晚輩後生,一個逃出洛陽的驍騎校尉,卻竟然在不打招呼的情況下便光明正大地在他治下招募壯勇、聚眾生事,他當然會很不滿。

    他是豫州牧,到任以來又兵威甚銳,所戰皆勝,如今他這一「很不滿」,根本就不用派兵去逐走曹操,只需把風聲放出去,曹操募集的那些豫州人中難免就會有懼怕、後悔的,這些人稍一串連,那麼在豫州的地盤上搞個叛亂、反叛曹操絲毫不是難事。

    原來如此!

    竟是因黃琬之故,曹操募的兵馬這才叛亂。

    曹操之前的那封信還專門說到黃琬,信中意思雖未明言,可荀貞也能看得出來,他顯是認為黃琬是同道中人,所以才想在豫州募眾,卻沒料到,這只是一廂情願,而黃琬竟會對此不滿。

    可荀貞仍不相信曹操就這麼死了。

    他當即提筆,寫了一道回信給樂進,命他再仔細探查,死要見屍,務必要搞清楚曹操究竟死了沒有。

    因了「風聞曹操兵叛身死」這件事,荀貞接下來好些天都沒有心情去兵營檢查操練,也沒有心情處理郡務。

    戲志才、荀攸、陳群、程嘉等親近人見荀貞表現異常,為之奇怪,詢問之,從荀貞這裡聽說了此事。他們和曹操的交情不深,有的都不認識曹操,然卻皆知荀貞和曹操交情莫逆,見他情緒不高,茫然如失,整日為此驚憂,乃至寢食不安,少不了紛紛規勸。

    勸也沒用。

    陳芷也勸他,陳芷懷有身孕,荀貞不欲她因此而擔憂自己,稍稍調整了下心情,卻亦忍不住對她喟嘆說道:「曹孟德當世人傑,其人其能勝我多矣!故太尉梁國橋公在世時,曾說孟德:『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而今天下亂兆已征,孟德卻竟兵叛身死?此事如真,天下英雄氣將少五斗矣!我之傷憂,非僅僅是因孟德為我友,實也是為天下蒼生。」

    這話是荀貞的實話。

    他現在雖已有了了不起的壯志,可將來的事情誰說得准?他也不知他日後究竟能否成事,能成事固好,可如不能成事,只要還有曹操在,那麼曹操在原本歷史上的功績就還能出現,即使仍避不了百年後五華亂華的黑暗,可至少對當代的天下、對當代的百姓來說總歸是件好事。

    可若是曹操死了,遍數天下英雄,誰能再如曹操?

    劉備固亦人傑,可軍政之略不足,縱然志望再高,才能有限,也難更進一步地開拓進取。孫權固能守成,可也只不過是「生子當如孫仲謀」,只不過是個「守成之子」罷了。

    多日來的傷憂匯聚一處,窗外暮深陰暗,室內燭火幽幢,北風淒涼,瑟瑟的落葉片片墜落院中,適有寒雨陣來,侵襲人身,荀貞感從心來,鋪紙研磨,揮筆寫了一句詩出來。

    「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他本是想到了「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這首詩,但這首詩雖然合景,也合乎他的心情,可卻有兩個地方需要略作改動,而他此時心亂,無心措辭修改,所以詩到筆端,卻是寫成了這一句。

    他這是有感而發,這些天來所有繽雜的情緒、紛亂的心情累積到了一個極限,都匯進了這短短的十四個字中,人一觀之,便即覺有鬱鬱如壘的愴痛撲面而來。

    陳芷嘆了口氣,柔聲勸道:「現在只是『風聞』而已,也許消息並不確實。夫君令樂進再仔細探問,他前兩天不是又送來了一封信,信裡說他沒有能找到曹君的屍首麼?或者曹君其實沒有死,『兵叛身死』云云只是誤傳罷了,也說不定再過兩天就會有好消息送來了。」

    「希望如此吧!」

    陳芷勸過荀貞後的第三日,樂進又送來了一道密報。

    他在密報中說,他加派了人手繼續四處搜求尋找,可直到現在為止,他還是既不能找到曹操的屍體,同時也不能找到曹操還活著的證據,也就是說,他現在能告訴荀貞的,還是只有那個「風聞曹操身死」的消息,而至於曹操到底是死是生,他依舊不能確定。

    雖然依舊是只有「風聞曹操身死」,而曹操到底是死是活依舊不能真實確定,可比起樂進早前那道「風聞曹操身死」的密報,這兩道密報從某種程度來說勉強也算是「好消息」了。

    如此這般,直到十二月初,荀貞才得到了一道確切的消息。

    曹操沒有死,他回到了他的家鄉譙郡。

    這個消息是曹操親自寫信告之荀貞的。

    樂進四處派人找曹操的蹤跡,曹操聽說了,所以在逃回家鄉後便寫了這封信給荀貞。

    在信中,他簡單說了一下兵卒叛變後他僥倖逃脫的經過。

    因為黃琬不滿之故,他募集來的豫州兵卒串聯生亂,幸虧他身邊有一名叫曹邵的族人,斷後死戰,他這才僥倖得脫,而曹邵卻因為傷重,沒能逃掉,死在了亂中。

    這一場兵亂,不但導致了曹邵的死,曹操身邊的心腹親信,包括他的長子曹昂都和他失散了,曹操自身也受了重傷。他負傷逃到了平河亭這個地方,變姓名,自稱是「濟南曹處士」的門客。「處士」者,即隱居不願出仕之人。他對平河亭長說:「曹濟南路遇賊寇,我和他失散了。」

    曹操做過濟南相,會說濟南話,平河亭長雖知曹操募兵、兵馬叛亂之事,可不認識曹操,儘管起初有點懷疑曹操的真實身份,可一來,見曹操滿口濟南話,二來,又覺得他如果真是曹操本人或者是曹操的手下,那他就不可能自稱是「濟南曹處士」的門客,曹操姓曹,「曹處士」也姓「曹」,這是個明顯的破綻,於是最終就相信了曹操的話。

    兵家之道,虛虛實實。曹操以此「虛實詐道」騙過了平河亭長,在平河亭臥養了**日。

    傷好了點後,他知此地不能久留,知樂進是荀貞心腹,本有心找樂進幫忙,又有意找荀家相助,可自家行動不便,而身邊又無人可用,更要緊的是他害怕消息走漏,沒奈何,便又對平河亭長說:「曹濟南雖然遇賊,然存亡未可知,我得趕緊回家報信,讓家裡人過來找他,只是我現下傷未痊癒,不好行走,你若是能送送我,不需把我送回濟南,只要能把我往濟南那邊兒送上幾天,等我在路上養好了傷,我就可自行上路歸家。我以後一定厚報你。」

    能被稱為「處士」的都不是尋常人,曹操的衣著打扮看著也像個有錢人,平河亭長就又信了他的話,到縣裡請了個假,親自駕著牛車載送他。

    曹操對平河亭長說「不需把我送回濟南,只要能把我忘濟南那邊兒送上幾天」,他之所以說這句話是有緣故的:首先一個,濟南太遠,平河亭長不可能把他送到濟南,其次一個,由豫州到濟南,曹操的家鄉沛國譙縣是必經之地,而從平河亭到譙縣也就是幾天的路,換言之,也就是說,曹操只是在以此說辭哄騙平河亭長,「回濟南」是假,他急著「回譙縣」才是真。

    平河亭長趕著牛車,載著他,一路向東北而行,只不過走了五六天,還沒到譙縣,離譙縣還有幾十里地時,路上就碰上了出來尋找曹操的曹家騎士。

    這卻是和曹操失散的曹昂等人俱已逃回到了譙縣的家中,曹家人知道了曹操竟然因為兵亂而生死不知,於是趕緊地就派人出來找他。派出來找曹操的騎士不絕於道,路上看到可疑的行車或見是遠來的旅客就上前盤問,曹操聽到動靜,在確定是自家人後,乃拉開車帷,把臉伸出了車外,招呼那些騎士。那些騎士中有曹家的族人,有曹家的徒客,俱與曹操相熟,熟其相貌,一見之下,無不大喜。那個平河亭長到了此時,才知道車中所載之人居然竟是曹操。

    讀完曹操自述的逃亡經過,荀貞心中的驚憂頓散,替之而來的是拍案喝彩。

    縱觀曹操的這個逃亡經過,虛實並用,膽大心細,竟是以重傷之身而把平河亭長玩弄於指掌間,整個逃脫經過無驚無險,順利平安,真不愧是名傳後世的一代人傑。

    曹操在信中說完他逃亡的經過,又說他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並說雖然此前在豫州招募的兵卒叛變了他,可他的族中兄弟如曹洪、曹仁等人,要麼出錢資助,要麼領眾來從,又有夏侯淳、夏侯淵等來相從,又有鄉人丁斐等各自來投,如今卻已是重振旗鼓。

    儘管經過了一場叛亂,儘管知道是黃琬搗的鬼,儘管差點因此身死,可曹操在信中並無半句牢騷辱罵之言,亦無半句氣餒之辭,反而充滿了昂然向上的積極。

    在信末,他寫道:他變賣了家財,不日就會帶著投到他帳下的這些人和兵卒去陳留,等到了陳留後他會繼續召兵,預備起事。

    戲志才等人在座,荀貞把曹操的信傳給他們看,他們看完後也各稱奇。

    戲志才由衷讚道:「聞明公日前云:曹操如亡,天下英雄氣將失五斗。曹操固為豪傑,可我本以為明公此語未免誇大,而今觀之,還是明公瞭解曹操,亂中脫困,敗而不餒,此君真非常人也!」

    確定了曹操未死,荀貞心情放鬆,為他逃亡的經過喝彩過後,卻又一股微妙的情緒浮上心頭。

    他心道:「孟德未死,我固是不必再為天下傷憂,可孟德不死,我卻就得為我自己擔憂了啊!」

    荀貞對曹操的生死,說來也是矛盾。

    風聞曹操死時,為天下計,他震驚傷憂。

    可而今確定了曹操未死,那麼思及自家將來的事業,卻又未免會有點不安,以曹操之能,在可預見的未來,這個人必是自己最強勁的敵人。

    荀貞想到了一個詞:惺惺相惜。

    這種微妙的情緒也許可算是「惺惺相惜」的一種罷。

    在這種微妙的情緒下,荀貞提筆給曹操寫了封回信,寫道:「驚聞卿死,風雨如晦,今知卿生,桃之夭夭。大事將舉,卿務珍重,僕翹首以待,望能早與卿馳騁並進,飲馬洛水。」

    以詩經的兩句詩分別形容聞得曹操死、生時的不同心情,言雖簡,情自深。

    寫完這封信,荀貞把那天寫的「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十四字附在了信後,並寫了一段簡短的說明:「聞卿死時,神魂如失,非徒傷卿,更為天下,以為天下英雄氣從此將少五斗矣,傷由心發,遂得此二句。幸卿未死,今再觀之,雖只七言二句,似亦足壯萬里之志,與卿一併寄去,願與卿相約:天下一日不安,卿與我一日不死。」

    寫就封好,叫堂外當值的趙雲進來,令即刻遣人給曹操送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6-10-19 17:26
94 橋瑁詐書移諸鎮 一聲雷響起風雲

    昨晚因為後台上傳的問題,傳重複了,vip不能刪,所以只能留著,致使有的同學重複了一節,非常抱歉,已改掉了昨晚重複上傳的內容,換充了新的一節。

    ——

    荀爽、陳紀相繼到了洛陽,十二月中傳來消息,說荀爽剛到京城,就又被朝廷改拜為司空。

    司空是三公之一了,從被征平原相到位居公位,前後只經過了幾十天。

    這等陞官的速度,火箭都比不上。

    原本歷史上沒「荀貞」的時候,荀爽從平原相到司空就只用了九十三天,這一世有了荀貞,董卓為分化袁黨,示好荀貞,荀爽陞官的速度難免就會更快了。

    司空本是楊彪,荀爽做了司空,楊彪被轉拜為司徒。

    司空、司徒雖都是三公之一,可細說起來,還是有點不同的:司空掌水利、營建事,司徒「掌人民事」,地位上,司徒比司空更貴重一點。不過相比之下,最為貴重的當然還是掌軍事的三公之首「太尉」了,董卓自任相國,空出了太尉一職,遂又拜司徒黃琬為太尉。

    早在九月時,董卓立了新帝后不久,他就拜豫州牧黃琬為司徒,按說三公應在朝中,可有了早前張溫以太尉之身而領兵在外的「故事」,黃琬卻是沒有立刻就回洛陽朝中,——他要是當時就去了洛陽,後來也就不會有曹操差點死在豫州的事兒了,不過他當時可以以「州事未清」為藉口不去洛陽,現在董卓又給他升了官,而董卓新任的豫州刺史孔伷也早到了豫州,整天閒得著急,他卻是不能再戀棧不走了,在得到任命後不久他即啟程離開豫州,去了洛陽。

    本朝的三公雖然本就換得勤,因所謂「天人感應」的說辭,一有各類的天災**就必換相對應的三公,可像如今這樣短短幾個月就換來換去,三公換了幾遍的情況卻亦是少見。

    自董卓入京尤其是新帝登基以來,董卓一系列的人事任命讓人眼花繚亂,又是三公替換,又是征辟名士入朝,又是大用黨人子孫,又是把親信的將校安插入禁軍各部,又是外任孔伷、張邈、張咨、劉岱等人為州郡長吏,而歸根結底,其所為者不過是兩個目的罷了:一為掌控洛陽諸軍,增強軍事實力,二為示好、拉攏士人,試圖得到士族的擁護和支持。

    荀貞讀完洛陽新傳來的消息,將之放到一邊,望瞭望堂外陰霾的天色,心道:「眼看年底將至,想來朝中和地方的人事在今年應是不會再有什麼大的變動了。」

    朝中、地方的人事會不會再有變動無關緊要,讓荀貞有點煩心的是:從袁紹出逃、預備起兵開始,到現在好幾個月了,可這討董起兵的具體日期卻竟然至今都還沒有能確切敲定。

    因了周毖、伍瓊、何顒等人的說動,如張邈、劉岱等親袁紹的諸人皆已經由董卓之手成功外任到了州郡就職,手下也都已各聚了不少人馬,又再如曹操、鮑信等人雖非郡國長吏,可也都已分別各聚了不少人馬在手,而袁紹亦得了渤海太守之任,也算是有了起兵之地,按理說,起兵應就在眼前了,並且依按荀貞的記憶,如他所記不差,這起兵也確是應該就在不遠之後。

    可是,因了兩件難事,這起兵的具體日期和具體計畫卻是直到現在還沒能敲定。

    兩件難事:一件是袁紹雖有了起兵之地,可韓馥卻派了幾個州從事在渤海監視他,阻撓他募兵備戰,再一件是起兵容易,可要想找到一呼百應的「大義」卻難。

    先說這第一件難事,韓馥忌憚袁紹,生恐冀州的實權被袁紹奪去,所以在董卓追捕袁紹時,他雖因自家是袁家的故吏,為了自家的名聲著想,沒有出賣袁紹,可在袁紹到了渤海郡上任後,他卻接連派了好幾個親信去到渤海,守住袁紹,限制他的行動,使他不能一心備戰。

    第二件難事,董卓雖然操持朝廷,可朝廷畢竟是朝廷,袁紹名聲再大、再有聲望,如沒有一個合適的藉口,就算荀貞等人仍會跟著他起兵,可荀貞等手底下的人卻不一定會敢跟著起事。漢家四百年的天下了,民心猶存,沒個合適的藉口,沒幾個人敢跟著袁紹進攻都城洛陽的。

    荀貞記得,原本的的歷史上,應是橋瑁解決了這兩個難題。

    可眼看年底就要到了,橋瑁卻怎麼還沒有發動?

    姚昇在月初時回到了廣陵,隨行帶回的有五千丹陽壯勇。上個月底,今冬的第一場雪後,荀貞借天寒地凍、民乏衣食之機開始在廣陵募兵,至今不到半個月,已招募到了四千多人。

    五千丹陽壯勇加四千多廣陵壯勇,這就是近萬人了。

    再加上荀貞本部的四千步騎義從,加上那千餘從各縣搶來的精銳縣卒,加上經過整編、裁汰、擴充後的兩千郡卒,荀貞手底下現有一萬七八千人要吃喝,就算那些不是精兵、那些新募的兵卒可以減些糧餉、日需,可加到一起,每日所需的糧秣也是一個不小的數字。

    荀貞儘管早就未雨綢繆,又是平時盡力節儉,又是儘量減扣該輸送給州府的軍糧,又是從糜竺那裡購買糧食,可現今手頭所存者,最多也只夠這一萬多人吃用到年底,勉強能支撐到明年正月,要是到那時還不能起兵,那他新招募的那些兵卒就只能解散了事了。

    雖說他有前世的記憶在,記得起兵的日子應該很快就能來到,不會晚過明年正月,可橋瑁遲遲不動,袁紹那邊遲遲不能敲定起兵的具體日期,事到頭上,他也難免會有壓力,少不了為此煩心。

    戲志才和荀攸聯袂而至。

    見荀貞獨坐堂上,面帶憂色,荀攸落座後問道:「渤海那邊還沒有消息?」

    「沒有。」

    戲志才也落了座,他沉吟說道:「渤海所以遲遲未有信者,不外乎一因韓冀州,二因無名義。明公,渤海可以等,但廣陵乏糧,隻眼下之兵,已是傾郡養食,如再有多募,勢將更窘,斷難支撐太久,卻是不能再等了,事急從權,眼下之計,以我看來,正當是『從權』之時。」

    「噢?如何『從權』?」

    「不如……。」

    正說到這裡,臧洪、袁綏急匆匆地從院外進來。

    戲志才順著荀貞的目光,轉望堂外,看到了他兩人的到來,遂暫停下話頭,等他倆在堂外脫掉鞋履,看著他倆登入堂上。

    荀貞問道:「子源,卿二人步履匆匆,可是有何急事?」

    臧洪從袖中取出一道檄文,趨步上前,躬身呈給荀貞,說道:「郡郵剛接到的三公移書。」

    荀貞心中一動,忙取檄文看之,不等看完,煩憂盡去,哈哈大笑,說道:「起兵在即矣!」

    戲志才、荀攸相顧對視,兩人不知檄中內容,荀攸遂問道:「敢問之,檄中是何內容?」

    荀貞叫臧洪把檄文轉給戲志才、荀攸,讓他倆自己去看。

    戲志才、荀攸湊到一個席上,兩人湊著腦袋一起去看,卻見檄中開篇便陳述董卓罪惡,把董卓的纍纍罪行都寫了一遍,在檄文最後寫道:「數見逼迫,無以自救,企望義兵,解國患難。」檄中署名,正是太尉黃琬、司徒楊彪、司空荀爽三人。

    戲志才又驚又喜,說道:「我適才正想對明公說,當下之時,理應從權,不如詐作三公移書,傳檄州郡,以號天下,同時解袁渤海之難,卻不意就真有此道檄文送至!」

    荀攸臉上卻帶了憂容。

    荀貞見之,知他所憂,笑道:「公達,你是在為族父擔憂麼?」

    荀攸點了點頭,說道:「正是。……此檄一出,必引董卓之怒,這可該如何是好?」

    「公達,卿且放心,這道檄文必非是族父等諸公所書。」

    「噢?」

    「族父、黃太尉、楊司徒,皆穩健長者,怎會貿然向天下州郡傳送此檄?以我料來,此必是有人為能早日起兵討董,而遂盜用三公之名,詐傳此書。」

    荀貞分析得很有道理,荀攸稍減憂容。

    戲志才笑道:「如真是明公所言,那可不但是為袁渤海解了難題,也為明公、也為我解了一道難題啊。」

    給荀貞解難題,自是有了這道檄文,州郡起兵就名正言順,可以很快起事,無需再為糧秣擔憂了。給戲志才自己解了一道難題,則是說:戲志才不必再為用不用「從權」而權衡利弊了。

    詐作三公移書州郡,這固是從權之舉,可事情傳開後卻定會引來「剛貞之士」的反感,連三公的名都敢盜用,太目無綱常法紀了。

    現在可好了,不用荀貞來吸引這個火力,自有人出來行此事,戲志才當然輕鬆高興。

    臧洪、袁綏俱皆訝然,袁綏說道:「這、這道檄書竟是假的?」

    郡府諸吏中,最先只有臧洪知道荀貞將要響應袁紹起兵討董,後來荀貞備戰的動靜太大,冶鑄兵械、大舉募兵、買鐵買糧,哪一個都是會讓人生疑的,況乎這幾件事連到一起來做?眼看是掩蓋不住了,荀貞便將實話告訴了袁綏、秦松等人。

    在聽說是「袁隗默許」,袁紹、袁術牽頭,有很多州郡長吏、包括前任廣陵太守張超也可能會參與進去後,袁綏、秦松等人不但沒有反對,反而也都積極地參加到了起兵的諸項準備中。

    荀貞笑道:「假也罷,真也好,重要的是有了此道檄文,便如志才適才所說,這起兵的藉口就有了,袁渤海的難處也能迎刃而解了!……子源,薛彭城還是不願意與我共起兵麼?」

    「是。」

    荀貞為了壯大自己起兵後的聲勢,也是為了加固和薛禮的盟約,前些時又派了劉備去見薛禮,密與薛禮講了將要響應袁紹起兵討董之事,希望薛禮能一起參與,與自己聯兵共進,但是被薛禮拒絕了。荀貞不肯放棄,又改叫臧霸派能言善道之人再去彭城,可薛禮還是不願意。

    「罷了,人各有志,他不願就不願罷。……起兵可能轉眼就至,要抓緊在郡中的募兵。」

    臧洪、袁綏應諾。

    荀貞又對荀攸說道:「公達,起兵在即,潁川那邊得叫玉郎再去一趟,咱們缺糧,向豫州借糧一事萬萬不可有誤。」

    荀攸應諾。

    荀貞想了想,又道:「只玉郎一人再回潁川不夠,公達,你和長文也跟著他一起回去。」

    荀攸微微一怔,隨即明白了荀貞的意思,說道:「諾。」

    荀貞叫荀攸、陳群和辛璦一起回潁川,目的很明顯,一是為了給自己開道,二則是為了讓荀攸等人先到潁川為自己招攬士人、豪傑,以備將來兵馬抵達潁川後討董所用。

    荀攸、陳群、辛璦帶了百餘騎士,當天就離縣,趕回潁川。

    接下來幾天,荀貞先是巡視郡兵,繼而召來姚昇,又去丹陽兵的兵營巡視、檢閱,再又和臧洪一道,檢閱了一遍新募來的廣陵壯勇,又叫上陳容,接著去檢閱了一遍那千餘縣卒組成的「定郡營」,最後來到自家的義從營中,召來許仲、荀成等人,密議商量。

    軍事上檢查、部署過後,荀貞親上銅山,又檢驗魏光督造冶鑄出來的箭鏃、軍械諸物。

    因兵械不足,新招募來的丹陽兵和廣陵兵,現下只有一部分特別精勇的發了兵器,餘下近萬人仍還是手無寸鐵,依銅山冶鑄的進度,是不可能在一個月內把不足的兵械都打造出來的。

    荀貞因問魏光:「上次從糜從事那裡買來的鐵還剩多少?」

    「不多了。」

    荀貞囊中已然不豐,手底下又多了這麼多新卒,不說軍餉,只給這些新卒制辦冬衣就是一筆極大的開銷,所以當十天前糜竺送來了最後一批鐵後,他就沒有再繼續買了,剩下的這點鐵用完,能用的就只有銅了。

    荀貞尋思片刻,心道:「以銅鑄兵,堅銳遠不及鋼鐵,不過是聊勝於無,現下我起兵在即,這銅兵是沒必要再多鑄了。」開口對魏光說道,「存鐵用完後,刀劍之物就不要再鑄造了,集中全部人力單鑄箭鏃一物。」

    銅製的兵械不如鐵製,但單就箭鏃來說,銅製的卻還是能用的。

    魏光應道:「諾。」

    荀貞又想道:「黃琬在豫州多興軍事,豫州武庫料必充盈,我部所缺的兵械,說不得,也只能像糧食一樣,亦從豫州借了。」

    荀貞這邊盤算起兵前的需要,卻說冀州的韓馥和袁紹。

    果如荀貞所料,在接到了橋瑁這道詐以三公為名的移書後,韓馥沒了主張,他召來州府裡的諸從事,問道:「今當助董氏邪?助袁氏邪?」治中從事劉子惠厭惡韓馥的這句問話,毫不客氣地說道:「今興兵為國,何謂袁、董!」韓馥自知說錯了話,面現慚色。劉子惠又說道:「兵者凶事,不可為首。今宜先觀他州動靜,如有發動者,明公可再和之。冀州於他州不為弱也,一旦群起起兵,他人功未有在冀州之右者也。」韓馥然之,便作書給袁紹,道董卓之惡,聽其舉兵。

    沒了韓馥的掣肘、阻撓,袁紹人望所歸,蓄勢已久,很快就招募到了大批的士卒,氣候頓成。

    他寫信給袁術、張邈、劉岱、袁遺、曹操、鮑信、荀貞等人,決定把起兵的時間定在明年正月。董卓在洛陽已有不短時日了,觀其政舉,頗多妙著,實不容小覷,起兵這件事如再拖延下去,只會對袁紹等人不利,所以把起兵之時定在明年開春,曹操等人無人反對。

    袁紹又和袁術、張邈、曹操等人定下了四個會師、屯兵之地,一個是洛陽北邊的河內,一個是洛陽東北的酸棗,一個是豫州的潁川,一個是荊州的南陽。

    這四個地方選得很好,從北、到東北、到東、再到東南,剛好對洛陽形成了一個半包圍。

    袁紹肯定是要去河內的,而張邈、曹操、橋瑁、劉岱等俱在兗州,他們則肯定是要去酸棗會師,袁術人在南陽,南陽就是他的屯兵地了,至於荀貞,他是潁川人,不等他主動提出,袁紹就把他的屯兵地劃到了潁川,和豫州刺史孔伷在一起。

    諸事議定,新的一年到來之前,荀貞又給孫堅寫了封信。

    信中先提前給孫堅拜年,隨後的重點是簡略轉述了袁紹定下的起兵日期和各路人馬的會師、屯兵地,提醒孫堅做好準備,不要誤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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