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557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50
160 笮融急求東海府

    笮融在下邳的日子本來過得挺好,手握一郡生殺,深得陶謙信用,錦衣玉食,前呼後擁,拜拜佛、修修浮屠,每日與從遠方來的高僧們談談經,和左右親近的屬吏、子侄們飲飲酒,時不時搞個佛事,施捨些酒食給百姓,何等的舒服自在,好日子卻就在前兩天一下子結束了。

    自荀貞突然發兵進攻,壞消息一個接一個,讓他沒有分毫喘息的機會。

    淮陵失陷的消息才到,徐縣失陷的消息又來,緊接著又聞知淮北防線崩潰,荀軍主力輕鬆渡淮,兵鋒直指夏丘,這倒也罷了,竟又傳來軍報,說豫州的孫堅部隊也蠢蠢欲動,北至垓下聚,儼然與荀軍形成了東西呼應之勢,給夏丘等地造成了更大的壓力。

    這還不算完,又接到軍報,說趙雲自淩縣出,入下邳境,三戰三捷,正急速地逼近下相。

    接連不斷的壞消息,讓笮融焦頭爛額。

    在接到趙雲逼近下相的軍報時,他剛召開完有關荀軍主力已至徐縣、下邳該如何應對的軍議,卻又聞知此變數,沒辦法,只好把才離去不久的軍官、郡吏們又召了回來。

    等參會的人員到齊,笮融命侍從把接到的軍報傳給他們觀看,說道:「你們看看吧,趙雲快到下相了。」

    與會的人有下邳郡的郡吏,有下邳郡軍中的軍官,也有陶謙遣來援助笮融的部隊軍官。

    諸人聞之,無不震驚。

    笮融既已把軍報的內容說了出來,這軍報也就沒有傳看的必要了。

    立時便有一人起身說道:「許仲方入徐縣,趙雲又近下相,韓當狼窺在側,憑我一郡之力,斷難抵擋。府君,需得再向州府求援,當立即遣人快馬加急趕去郯縣啊!」

    說話之人名叫笮方,乃是笮融的從子,現在下邳郡軍中掌控軍權。

    笮融沒好氣地說道:「這還用你說麼?叫你們來前,我就已又寫了急報一份,送去東海了!」問餘下的諸人道,「今下邳三面受敵,岌岌可危,方伯就是明天就再遣援軍來,一時解不了我下邳的近火,當務之急,還是需得先設法渡過眼前局面,君等可有何禦敵的良策?」

    一人說道:「剛才的軍議上,府君已定下立即援救夏丘之策,現下看來,夏丘得救,下相也不可不救。」

    「君有何策?」

    「若說良策,下吏也沒有,無非是既救夏丘,也需得立即遣兵去援下相而已。」

    這人說的都是廢話。笮融不死心,又問餘下諸人:「君等還有別的應對之策麼?」

    又一人猛然站起。

    笮融見他起身動靜不小,以為他必有良策,忙殷切地看著他,問道:「君有何策?快快說來!」

    這人名叫楊虔,是下邳本郡人,現為郡中兵曹的主事。

    楊虔說道:「要我說,本就不該有荀廣陵攻我下邳的事情發生!」

    這句話沒頭沒尾,諸人皆是愕然,笮融問道:「君此話何意?」

    「荀貞之善戰,海內皆知,破黃巾、敗黑山,戰無不克,想那盟軍討董之時,號稱百萬之軍,可敢戰者有幾個?最終擊破董卓,功震天下的又是誰?不過荀貞之、孫文台兩人罷了。這樣的英雄人物,我就不解了,……」楊虔衝著東海郡的方向拱拱手,「方伯是去招惹他作甚?」

    笮方大怒,說道:「你這叫什麼話?什麼是方伯去招惹他?方伯身居刺史位,荀貞之不服州命,怎麼反倒成是方伯的錯了?」

    楊虔「哼」了聲,冷笑說道:「吾只聞『一手獨拍,雖疾無聲』!」

    「你什麼意思?難不成荀貞之咄咄逼人,方伯就得步步退讓?把整個徐州都讓給他?」笮方惱怒至極,轉對笮融行禮,大聲說道,「楊虔懷賊心,口出反逆之言,請府君立斬之!」

    楊虔不再理他,也沒有理會笮融的反應,自顧自坐回席上,昂著頭,望向門外。

    笮融倒真是有心斬了楊虔,可現下局勢危急,楊虔出自本郡名族,如是斬了他,必會引得郡中更加動亂,只會使郡中的形勢雪上加霜,因此,亦不得不忍下氣,只當沒聽到笮方的請求。

    堂上諸人陷入沉默,只有笮方因為憤怒而發生的響亮鼻息之音。

    過了會兒,笮融對笮方說道:「你先歸席坐下。」

    等笮方坐下,笮融心知從堂上諸人這裡肯定是問不出什麼「應對目前局面」的「良策」了,只能嘆了口氣,說道:「罷了,看來現下也只有分別馳援夏丘、下相兩地之一策了。」

    當下,笮融寫下軍文調令,給笮方等軍官,命他們去調派人手,馳援兩縣。

    笮方看到軍文,卻又有話要說:「府君,我觀公兩道軍文,卻是把下邳縣的守軍調出了足足半數,這……。」

    「這又怎麼了?」

    「下吏只恐這會使下邳縣的防禦空虛啊。」

    聽到這等蠢貨之言,笮融連氣都懶得生了。

    他沒好氣地說道:「我且問你,夏丘和下相如失,下邳縣還能保得住麼?」

    「……保不住,但只要方伯的援軍到達……」

    「等到方伯的援軍到達,下邳縣還能是防禦空虛麼?」

    陶謙的援軍如果來得晚,夏丘、下相兩地一丟,下邳縣便是有再多的守軍也孤木難支,難以守住;而如果陶謙的援軍來得早,那麼下邳縣就算沒了那一半的守軍,也不是沒有守住的可能。

    笮方想了想,確是這個道理,看笮融氣色不好,便不敢再多說,唯唯應聲而已。

    笮融自覺精疲力盡,揮了揮手,對堂上諸人說道:「君等請各自歸去,辦理軍務吧。」又道,「望諸君齊心合力,使我下邳能渡此難關。只要過了這關,方伯必不吝厚賞!」

    諸人應道:「是。」然後各離席出堂。

    看著諸人散去,笮融到底是不放心,不知陶謙的第二批援軍究竟何時能到,心裡不安,於是提筆又寫了一道求援的文書,喚了在外侍候的吏員進來,命立即再遣人快馬送去州府。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50
161 陶謙難催泰山兵

    東海郡,郯縣州府。

    半個時辰內,陶謙連續接到了笮融的兩封告急求援文書。

    接到笮融的第一道求援文書後,陶謙就召來了州府中的文武重臣商議此事,議論方半,笮融的第二道求援文書又至。陶謙大略地看了一下笮融的這第二道求援文書,卻是與第一道沒多少區別,只是在言辭上更加地急切了些,他將之放在案上,苦笑著對堂上諸臣說道:「笮融的這求援文書前封才到,後封又來,一道接著一道,直如雪片紛紛,真是令我心焦啊!」

    府中的文臣如趙昱、王朗、曹宏等皆在,武臣如曹豹等也都在,陶謙的兩個兒子陶商、陶應而今分別掌了一些兵權,亦列席與會。

    曹宏是陶謙最親信的文吏,見陶謙焦躁,他遂出言勸解,說道:「荀賊部曲進擊甚速,圍夏丘、擊下相,兩路夾擊下邳郡,來勢洶洶,笮相想來也定是面對如此局面,束手無策,不知應對,所以才接連求援。事已至此,方伯急也無用,還是商議出來一個應對的辦法是為上策。」

    「卿還有什麼別的良策麼?」

    曹宏說道:「眼下看來,還是只有此前下吏等與方伯商量出來的那兩個辦法,似可能用:再傳檄給臧霸,令他即刻南下,此其一;擇得力人員去彭城,對彭城相薛禮曉以利害,叫他萬不可存觀望僥倖之心,亦需立刻出兵,援助下邳及我東海兩郡,此其二。」

    「吾已給臧霸傳檄三次,奈何他雖不抗命,卻行動遲緩,便是再給他傳檄一次,難道他就會立即南下麼?」

    曹宏說道:「臧霸和薛禮不同,他本泰山亡命,若不是方伯提攜,豈有他的今日?以下吏猜度之,他所以行動遲緩者,不外乎圖利罷了,……荀貞之能許給他的,不見得就會比方伯能許給他的更多、更好,故而,方伯可再許他以更豐厚的財貨名爵,他應該就會從命南下了。」

    「也只有如此了。」

    「除此之外,方伯還是得早下決定,最好快點遣出兵馬,救援下邳。」

    陶謙嘆了口氣,說道:「我豈不知下邳已危?可是,荀貞之他並不是只遣了許仲、樂進一路兵馬,他是兵分三路,趙雲擊下相,此外,還有一路兵馬已經打下淮浦、淮陰,進至曲陽城下了啊!」

    這「還有一路兵馬」,說的正是荀成、徐榮、辛璦等人率領的這一路兵馬。在陳登家族的配合下,打下了淮浦、淮陰後,荀成等率部已到了曲陽城下,開始圍城進攻了。

    曲陽往北二三十里就是東海郡的地界,再向西北行一百二三十里便是陶謙所在的郯縣。

    一邊是下邳縣和下相縣,——下邳與下相兩縣距離郯縣也分別各是一百多里地,一邊是曲陽,薛禮在彭城紋絲不動、臧霸遲遲不肯南下,陶謙手上現在就那麼些兵馬,他而今面臨的困境卻是和笮融一般無二:兵馬雖有限,可處處都得救。

    問題是:笮融還可以等他的援兵,他又能等來誰的援兵?開戰前,他就已遣出一批兵馬去支援下邳了,在接到下相、曲陽告急的軍報後,他又剛各遣出一批兵馬分去救援下相、曲陽,

    這種情況下,他實在是沒有多少機動人馬可以調動了,總不能把東海郡各縣的守軍也調出去。

    「都是這個臧霸!他如聽令即行,我又豈會陷入如此兵力困窘之局面?」陶謙心中暗恨,卻又無計可施,做出了決定,心道,「此前數次傳檄臧霸,每次我也都許給他財貨名祿,可他都不肯爽快從命,這次傳檄,我不能只以財貨名爵許之了,還需得以情動之!」

    做出了決定,陶謙對他的長子陶商說道:「這回給臧霸傳檄,由你去!」

    陶商呆了一呆,很快就自以為明白了陶謙的意思,起身應諾,然後惡狠狠地說道:「臧霸如再不從命,我親手斬了他!」

    「我不是讓你去斬了他!」

    「那是?」

    陶謙緩了緩氣,平復了下心情,說道:「臧霸昔日從我討擊黃巾時,我倚之甚重,討定黃巾後,我對他也不薄。我叫你去,不是讓你去動刀,而是讓你去動嘴!」

    陶商這才明白了陶謙的意思,忙應道:「是,是。」

    陶謙召來文吏,命寫就給臧霸的傳檄,親拿來過目,復親手修改,直到把整道傳檄改得言辭懇切,充分表達了自己對他的情意之後,才又叫文吏謄寫,謄寫好,交給陶商,令道:「你現在就去開陽見臧霸,把這道檄文親手交給他,告訴他,這是我親自寫的!」

    陶商應道:「諾。」

    他接過檄文,對陶謙行了跪拜大禮,說道:「兒今去開陽,必說動臧霸南下。阿翁在州府,萬望保重貴體,荀貞雖得一時之利,然他悖逆無道,必將有誅罰在後,阿翁請多寬心。」

    陶謙點頭說道:「好,你去罷。」

    陶商又叮囑了陶應幾句,叫他看顧好老父,這才下堂離去。

    曹宏讚歎道:「方伯憐憫百姓,子成純然孝父,實令下吏感嘆。方伯,正如子成所言,荀貞之縱僥一時之幸,然他逆天行事,終會落敗。」

    子成,是陶商的字。

    陶謙說道:「這些話都不必說了,我雖然昏聵老邁,卻也知你們這些都只是寬我心的話!」

    曹宏訕訕一笑,說道:「方伯清節明智,『昏聵』云云,未免過謙。」

    曹宏能夠成為陶謙最信賴的文臣,拍馬屁的功夫自是一流。陶謙卻也知道,要說真正的能力,府中這麼多文臣武將,還得是趙昱、王朗兩個。

    趙昱、王朗兩人一直沒有開口,陶謙便親自詢問:「別駕、治中可有良策以教我?」

    別駕從事是趙昱,他對陶謙一直沒有好感。最先他是根本不願意出仕州府,當這個從事的,只是被陶謙以「要麼出任,要麼入獄」為相威脅,這才不得不進了州府。故而,他雖被陶謙委以別駕從事的高職,卻對陶謙毫無忠心可言,不但這次軍議,包括之前的幾次軍議,他每次都是不發一言。

    此時見陶謙又來問他,他回答說道:「昱謀疏智低,無策可獻。」

    陶謙也習慣他這麼回答了,所以也沒動氣,又問王朗:「景興有何以教我?」

    王朗,字景興,是州中的治中從事。

    與趙昱不同,王朗雖對陶謙平時的一些作為也頗不以為然,覺得他威凌士人,剛愎自用,任人唯親,親小人而遠君子,實非良主,對笮融在下邳崇佛虐民更是深惡痛絕,可所謂「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拿了陶謙給的俸祿,他便還是盡心盡力地給陶謙出謀劃策。他回答說道:「子成適才之言,確實不錯。荀貞之雖然是以『笮融虐民』為名義出的兵,可方伯畢竟是朝廷任命的,手握王命,細細究之,荀貞之卻是以郡犯州,道理上還是說不過去的。」

    「那又如何?」

    今天子為董卓所脅,離了洛陽,遠在長安,自保不暇,又哪裡有空來管陶謙?

    「北海相孔融,清白行高;泰山太守應劭,質性方正;魯相陳逸,陳公蕃之子也。此三公者,俱名節之士,質誠重義,方伯不妨行文與之,訴以荀貞之『以郡犯州』之情,道我州內百姓久苦於戰之哀,如能說動他們起兵相助,荀貞之現下的兵鋒雖盛,必無功而返。」

    「陳公蕃」,說的是陳蕃,因陳蕃名高,是當年士人們的典範,所以王朗以「公」稱之。

    王朗頓了頓,又道:「九江太守服虔,當世大儒;丹陽太守周昕,陳公蕃之門徒;吳郡太守盛憲,少既與孔北海交善,器量雅偉。此三公者,亦海內名士,方伯可再分別行文與之,若可使他們亦起兵,則荀貞之首尾難顧,必退兵歸郡矣!」

    北海、泰山、魯,此三個郡國分別在東海郡的西邊和北邊,或與東海接壤,或距東海不遠;而九江、丹陽、吳郡三個郡國則在廣陵的南邊,俱與廣陵接壤。

    如王朗所言,陶謙如果真的能說動這幾個郡國,便是不能全部說動,只要能說得一兩個肯出兵相助,他與荀貞的這場戰爭局面就會大為改觀。

    聽了王朗此言,陶謙沉吟說道:「孔北海早年與荀貞之相識,並與荀貞之的祖父荀爽交情甚好;應劭汝南人,與荀貞之同州;周昕雖是陳蕃的門徒,卻與袁本初交好。此三人,我便是行文與之,恐也說他們不動。」

    「只要說動一兩人,形勢就會對我有利。」

    陶謙說道:「也好,便如公言,我就給他們分別行文去書,希望能說動一兩個吧!」

    王朗又道:「北海諸郡畢竟不能立刻出兵,而今下邳報急,這援軍也還是得及早派出的。」

    「我今晚就寫調令,明天就遣軍去援救下邳。」

    陶謙寫軍令、行文不提,卻說散了軍議,王朗諸人出了州府,趙昱叫住了王朗。

    王朗問道:「元達,適才堂上,君一言不發,此時卻為何叫我說話?」

    趙昱說道:「我為何一言不發,原因你知道,又何必明知故問。」

    王朗一笑,說道:「君性剛直,非我可及。」

    「你既說我剛直,我就直問你了。」

    「君請說。」

    「方才在堂上,你為何哄陶恭祖?」

    「我哪裡哄他了?」

    趙昱冷笑說道:「你明知孔北海等人對陶恭祖早懷不滿,定不會出兵相助,又明知丹陽三郡與東海相隔數百里,遠水不解近渴,其間且有廣陵為阻,信使能不能到達丹陽三郡還是兩可,卻又為何叫陶恭祖分別行文給他們?你這難道不是在哄他麼?」

    當年黃巾擾亂徐州,陶謙沒有把徐州的黃巾剿滅在徐州境內,而是把他們趕去了州外的鄰郡,比如北海,現在孔融就對郡內的黃巾十分頭疼。別說他們可能沒有多餘的兵力來助陶謙,就算是有,只陶謙「以鄰為壑」的這個舉動,他們就斷然也不會來幫陶謙。

    至若丹陽三郡,就像趙昱說的,遠水解不了近渴,便是陶謙的信使能夠順利通過廣陵,到達丹陽三郡,只這一去,路上就得好幾天,到了地頭,呈上陶謙的文書,這麼大的事兒,這三郡總得再討論討論,這一討論,又得好幾天,討論完了,即使決定援助陶謙,點兵備糧,又得好幾天,到得那時,恐怕荀貞早就打進了東海,說不定連郯縣都已打下了。

    即便荀貞那時還沒打下郯縣,也不打緊,他亦有幫手,便是豫州的孫堅。荀貞、孫堅的善戰是天下皆知的,一場混戰打下來,孰勝孰負,不言而明。

    因此種種,趙昱說王朗是在「哄」陶謙。

    王朗嘆了口氣,說道:「你說的這些,方伯又何嘗不知?他為何仍決定從我之言,給此數郡行文,這中間的緣故難道你是真的不知道麼?」

    趙昱哼了聲,說道:「自是因為形勢危急,別無良策,只好一試罷了。可儘管如此,君亦不該獻此無用之策!」

    趙昱雖不想給陶謙出謀劃策,可也看不慣王朗用「無用之策」來「哄騙」陶謙。

    王朗把剛才說過的一句話又說了一遍:「君性剛直,我不如君。」

    兩人一揖而別。

    府中的陶謙等王朗等人走後,先是寫了調兵援救夏丘的軍令,即遣人送去營中,叫受到調遣的軍吏明日便出城去下邳,又斟酌文字,細細措辭,寫好了給那幾個郡國守相的行文,經過仔細考慮,選了幾個能言善道的人負責分別給他們送去,也是叫他們明日出行。

    做完這些事,天色已晚,用過飯,他又處理了些政務、軍情,直到夜色已深,才回到後宅就寢,卻睡不著,復又披衣而起,獨至院中。

    冬夜寒冷,因心憂州事之故,他卻不覺冷意。

    望著空中的明月,他喃喃說道:「荀貞之、荀貞之,自你到廣陵上任,我自認一向對你寬忍,你卻為何就這麼逼人呢?荀貞之、荀貞之,逼我何急、逼我何急!」又想道,「下邳的那些郡縣吏員,一個個也真是無用!廣陵軍入境,或一觸即潰,或噤若寒蟬,只有東城縣長有些忠勇,敢於主動出兵進戰,卻可惜一聞許仲率部過淮,便就又退了回去,虎頭蛇尾!」

    東城縣在下邳郡的最南邊,離淮陵有近兩百里地,因為地處偏僻,不是什麼戰略要地,所以許仲部在入到下邳境後,沒有理會它,但是東城的縣長卻主動出兵,欲與守淮北的笮軍相配合,對許仲部形成夾擊之勢,但是沒等他到淮陵,淮北的笮軍就崩潰散逃,而許仲也輕鬆渡過淮水,到了北岸,這種形勢下,他的那點人馬也就根本沒有什麼用處了,因而只好又退回東城。

    陶謙低下頭,負手在院中踱了一會兒,心道:「下邳絕不能失!我當用一猛將去援!」

    先前他寫的那道援救下邳的調令,是下給營中別的將領的,此時,卻決定遣他最得用的上將曹豹親自帶兵去。於是,他立刻命院外的侍衛:「去叫曹將軍來。」

    荀貞攻下邳、東海的戰事起後,為了鼓舞士氣,陶謙效仿荀貞,也表舉了一些主要武臣,給他們都升了官,這曹豹便是其一,被陶謙表為了中郎將。

    等了些時,曹豹來到。

    陶謙仍還在院中,召他近前,對他說道:「下邳萬不可失,許仲乃荀貞之麾下有名的虎將,荀攸是荀貞之的族侄,向以智謀聞名,我思之再三,此二人,非卿不可敵也!此回援救下邳,你親自帶兵去!」

    曹豹沒有什麼意見,應道:「諾!」說道,「請方伯安心,豹必破許仲,獻他與荀攸的首級於方伯案前!」

    陶謙點點頭,說道:「許仲能戰、荀攸多謀,卿此去務必謹慎,不可大意。」

    曹豹應命。

    「卿去營中準備下,明日一早就出發吧。」

    「是。」

    看曹豹離去,陶謙又從許仲那裡想到了擊下相的趙雲,又想到了圍曲陽的荀成、徐榮、辛璦等荀軍將校,深感荀貞麾下人才濟濟,猛將如雲,再想想自家身邊,卻是無幾人可用,不由復仰觀明月,只覺月光清冷如霜,聞夜深遠近,萬籟無聲,油然生孤寂之感,夜風吹動,這才覺到了透骨的寒意,緊了緊衣服,他嘆道:「下相、下相,設如我帳下能有如項羽這般的人才,又何憂荀貞之之來犯!」

    下相,正是項羽的家鄉。

    不提陶謙感嘆,卻說陶商離了郯縣,帶著陶謙的傳檄,星夜兼程,趕到了開陽,求見臧霸。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50
162 開陽都尉假徬徨

    陶商求見臧霸。

    臧霸沒有立刻見他。

    不用見,也知道陶商是為何而來的。

    因而,臧霸先把泰山軍中的諸將召來,商討一下,該給陶商一個什麼樣的回應。

    平常的時候,泰山諸將各有屯營駐地,但眼下戰時,陶謙又已接連三道檄文相催,叫他們拔營南下,所以,諸將都聚到了開陽,在臧霸的營中。

    不多時,孫觀、昌豨、吳敦、尹禮及孫觀的兄長孫康等人俱皆來到。

    泰山諸將中,孫觀的地位僅次臧霸,進了堂中,他就問道:「大早上的,叫我們來作甚?」

    此時已過辰時,說不上大早上,但冬日天短,確實天剛亮一個多時辰。

    「陶商來了。」

    諸將紛紛入席。

    坐定,昌豨說道:「他來幹什麼?」

    昌豨,本名昌霸,「豨」是他的小名,「豨」者,本是古時對巨大野豬的稱呼,但至今東海、泰山地方的人仍稱豬為「豨」,故而昌豨有此一小名。「豨」雖是他的小名,卻與他的生性能力頗有相像之處,泰山諸將中,論名聲,以臧霸為首,而如論以勇武戰力,則是昌豨居冠。

    臧霸說道:「還能是干什麼?我還沒見他,然無非是又傳方伯之令,催促我等南下而已。」

    昌豨不以為意,說道:「打發了去便是,又何必再叫我等來!」

    「話不是這麼說。」

    「怎麼?」

    臧霸沉吟說道:「方伯前已連下三道檄文催我等南下,陶商這回來,已算是第四次了。」

    「你想出兵?」

    「不是我想出兵,而是不能不出兵啊。」

    「此話怎講?」

    「你我本泰山亡命,能有今日,全賴方伯。今下邳、東海告急,方伯連下檄文,催我等南下,我等卻一直按兵不動,……。」

    尹禮打斷了他:「誰說我等按兵不動了?不是已遣了一支兵馬南下了麼?……再說,我等能有今日,其中固有陶徐州為我等表舉之力,可他為什麼表舉我等?還不是因我等為他奮死力戰,為他掃清了徐州的黃巾?要不然,他會肯平白無故地表舉我等?把琅琊給我等屯駐?」

    昌豨猛一拍案,說道:「正是,尹盧兒說得沒錯,就是這個道理。如沒有我等為他死戰,他能坐穩徐州刺史的位子麼?」

    「盧」是尹禮的小名,這個字有「黑色」的意思,卻是尹禮從小就黑,因而得此小名。昌豨等人多是輕俠惡少年出身,沒讀過多少書,彼此間也不重禮節,所以常常互相以小名相稱。

    相比昌豨諸人,臧霸出身較高,他的父親做過縣裡邊的獄掾,雖然他亦生性好俠,到底算是個文化程度較高的人,故而尹禮、昌豨雖然貿然打斷了他的話,他卻也不惱怒,平心靜氣地說道:「你們說得雖然不錯,沒有我等死戰,方伯固是難以平定徐州黃巾,也可能沒辦法在徐州刺史的位子上坐穩,可不管怎麼說,我等能有今日,卻還是因了方伯的表薦之恩啊。」他頓了下,又對尹禮說道,「至於你說的我等已經遣了一支兵馬南下,不過是遣了數百人,而且剛到即丘,還沒入東海郡境就停了下來,……我且問你,這也能叫遣兵南下?」

    吳敦說道:「如此,以都尉之意,我等該當如何?」

    臧霸拾起剛才被尹禮打斷的話頭,說道:「我等受方伯恩義甚重,今方伯有難,再三相催,這次更是把陶子成都派了來,我等若仍按兵不動,實在不像話,……以我之意,我等實是不可再拖延了。」

    昌豨大大咧咧地說道:「便是拖延下去又如何?」

    「大丈夫生立於世,不可背恩負義啊!」

    臧霸這話說出,諸將面面相覷。

    孫康忍不住說道:「都尉,你這是真要出兵?」

    陶謙此前催促泰山諸將南下的檄文不是一道兩道,已經有三道了,諸將早在一起商量得清楚,都明白荀貞勢不可擋,兼有豫州孫堅相助,陶謙絕非其敵,便是他們南下,定然也是擋不住荀貞的兵鋒,空自折損,最終只會落個大敗的結局,好一點的,或許能降了荀貞,差一點的,沒準兒兵敗身死,連性命都保不住。既然已經商量清楚,臧霸卻又怎麼在此時說出這等「大丈夫不可背恩負義」的話來?這當然難免會引起諸將的愕然,所以孫康會有此一問。

    「不錯,我已決定,見了陶商後,我等便拔營出兵,南下東海!」

    諸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都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臧霸的出身既比諸將高,又有年十八時集十餘食客半道劫殺、把因受太守降罪而正被押送去郡府的父親從百餘郡縣吏卒手中救出的孝烈之事蹟,兼之對諸將推心置腹、重義輕財,故而在諸將、在泰山兵中,他的威望都是無人可比,眾皆心服的,因此,這個時候聽他說出「決意出兵」之言,諸將雖都反對,卻一時無人能夠出聲。昌豨等人俱把目光投向孫觀。

    這個時候,只有孫觀能說上話,去勸臧霸了。

    孫觀在泰山軍中,雖然勇不及昌豨,望不及臧霸,但卻是勇僅次昌豨,望僅次臧霸,而且他的兄長孫康,部曲雖不及昌豨等人眾,卻亦是自領一部,從側面來說,這也給他壯大了聲勢,故而,他是泰山軍中當之無愧的次帥。

    孫觀說道:「都尉所言固是。然而,陶徐州對我等儘管有恩,荀廣陵對我等卻也是不薄啊。他入守廣陵以來,多次遣親信吏來開陽見都尉,表推崇之意,謙以乏善自稱,情義殷殷,不可言表。丈夫立於世,本當重恩義,陶徐州對我等有恩,我等卻也不可對荀廣陵無義啊!」

    臧霸撫膝長嘆,說道:「卿所言者,正我所難!要非因荀廣陵對我情義深重,我又怎會徬徨至今,未有南下?」

    臧霸的這句回答,包括孫觀的那番「嗯義」之析,在座的諸將沒有一個人會去相信。

    「嗯義」二字,放在自己人身上,比如泰山軍內部,固然當講,可對陶謙、荀貞,卻完全無需講,因為諸將皆知,說直白點,陶謙對他們是利用,荀貞對他們又何嘗不是利用?陶謙待他們不錯,只是把他們當做鷹犬豢養;荀貞來信謙虛,也只是為了把他們拉攏過來,從而以達到削弱陶謙的目的。對此,諸將皆心知肚明,俱清清楚楚。並且眼下非比尋常時候,乃是兩軍交戰,一個不慎,選錯了隊伍,那就不是功名富貴還能不能有,而是身家性命能不能保住的問題了。所以,這個時候講「嗯義」,沒人相信。

    不過雖不相信,見臧霸的話頭裡卻似有鬆動之意,諸將便也按下性子,聽他倆繼續胡扯。

    孫觀說道:「都尉既因此徬徨,何不索性就給自己多些時日,等到想明白了,再決定是否出兵南下?」

    臧霸這時說出了心裡話,他說道:「方伯待我等有恩,而今他有危難,再三檄催,甚至於今把陶商也都給遣了來,我等如還是見危不救,按兵不動,你們試想:荀廣陵會怎麼想?」

    諸將頓皆醒悟。

    荀貞會怎麼想?只會認為泰山軍不可靠。

    那麼等擊敗陶謙,佔領徐州之後,荀貞又會怎麼做?

    當然是要把這股不可靠、在關鍵時刻不能用的部隊給剿滅掉。

    孫觀霍然起身,說道:「都尉明智!既然如此,便召陶商進來,告訴他,我等即便拔營南下!」

    孫康笑道:「拔營之事,卻也不急。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我部雖急著馳救東海、下邳,奈何軍糧不足,卻需得州府先撥來一批軍糧,然後才能南下。……諸君以為如何?」

    陶謙把琅琊一郡都給了泰山軍,平時又常撥給他們糧秣、軍械,泰山軍的軍糧豈會不足?孫康這話,不過是為了從陶謙處得些好處罷了。

    諸將齊齊大笑,都道:「正該如此!」

    計議定了,臧霸乃傳令出去,召陶商來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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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 常山中軍真倜儻(上)

    臧霸召陶商相見,索要軍糧,備軍南下。最新最快更新

    這且不需多講,卻說趙雲率部西襲,三戰三捷,向下相城疾進。

    下邳郡境內有兩處天險,一個是淮水,一個是泗水。

    所謂「淮泗」,泗水是淮水下游最大的支流,故而這兩條河水經常會被連稱,以此代指此兩水交匯處的彭城、下邳、東海、廣陵等徐州地域。

    淮水大體上是由西而東,泗水則大體上是由南而北,換言之,也就是說,淮水是東西走向地貫穿了下邳郡,而泗水則是南北走向地貫穿了下邳郡的北部地區。

    許仲等從東陽入下邳郡,首先面臨的就是淮水之險,過了淮水之後,因為下邳郡的郡治下邳縣在泗水的東北岸,所以,要想進攻下邳縣,還需要渡過泗水。這也便正是荀貞為何在遣了許仲一部之外,又單獨遣了趙雲一路,從廣陵最西北邊的淩縣出發,攻入下邳郡的主要原因。

    因為,淩縣不但在淮水以北,並且也在泗水東邊,自淩縣出,不僅不需要面對淮水的天險,也不需要面對泗水的天險,亦即是說:主要拔下下相縣,就可以直接進攻下邳縣。

    ——那麼說了,為何不索性全軍都從淩縣出發?這卻是因為淩縣是廣陵郡內除了最東北角的海西縣之外,唯一一個既位處在淮水北岸、又與下邳相鄰的縣城,而且淩縣與廣陵內地之間除了有淮水為阻外,還有洪澤湖的湖群相隔,實在是道路不便,不利部隊、軍需等的輸送,因而,只能把這裡當做是出「奇兵」之地,而無法把主力部隊從這裡運送出去。

    總之,趙雲這一路兵馬實為廣陵的「奇兵」,他的主要任務就是佔取下相,從而可以一方面減輕許仲等攻打夏丘等地的壓力,另一方面則是接應許仲等渡過泗水。

    趙雲對自己的任務很清楚,他心知,下相是必須要打下來的。

    如果他攻下相不克,那就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將會打亂荀貞的整體部署,勢必會影響到接下來整個下邳戰局、乃至整個徐州之戰的走向。

    而荀貞能把這個重任交給趙雲,其實本身也就代表了對趙雲的信任。

    趙雲自不會辜負荀貞對他的這份信任。

    也所以,由淩縣出兵之後,從進入下邳郡境始,趙雲就鼓足了勁,一路激勵士氣,逢戰身先士卒,雖迎小敵,亦出搏虎之力,乃三戰三捷,下相已然在望。

    因為下相緊臨下邳縣,地勢重要,故而城中守軍卻非淮陵等地可比,不止有下邳的郡軍,還有陶謙早前遣來的徐州軍和丹陽軍各一部。三部軍馬之中,戰鬥力最強的當然便是丹陽軍。

    荀貞也從丹陽募過兵,趙雲深知丹陽兵著實能戰,不可小覷。

    因此之故,眼見下相在望,他雖表現在外的是猛烈宜奮,而心中卻實是愈加謹慎。

    離下相二十里時,他接連遣出精幹斥候,仔仔細細地偵察前方可有敵人的埋伏。最新最快更新在得報無伏後,他仍不敢大意,提著十分小心,命兵士行軍中仍保持陣列,又廣散遊騎,隨時警惕。在諸般小心下,這日下午,他率部順利抵至了下相城外。到了城外,他立命築營。

    築營同時,仍警戒城中,以防守軍趁機殺出。

    卻是:直到營壘粗成,仍不見守軍出來,只是城頭上的防禦更加嚴密了許多。

    趙雲這才松了口氣,召來部中軍官,商議攻城事宜。

    下相沛國境內有條相水,西流到此而至,此即「下相」得名之由來。和徐縣不同,因為守軍的兵力充足,所以在下相城北,屯了一營守軍的人馬,要想攻城,就先得把這支敵軍打掉。

    斥候早已探清,這支城外的守軍約有八百多人,六百多步卒,兩百多騎卒。

    趙雲率部來到時,這支城外的守軍雖然沒有趁他方到、立足未穩之機展開突襲,但卻也和城中一樣,加強了守禦戒備。外有堅固的壁壘,內有警戒的兵卒,城中的守軍又隨時可能出來,硬打的話,恐會不易。那麼,就只有想辦法把他們調出來,野戰擊之以取勝。

    怎麼調出來?

    只有一個辦法:攻敵之必救。

    打它必須救的地方,讓它不得不出來。

    目前來說,有兩個地方是下相縣內守軍必須救的。

    一個自是下邳縣,這裡是郡治,笮融所在的地方,如下邳縣遭到攻擊,下相的守軍肯定是要救的。另一個是下相西北處,泗水的一個渡口,這個地方,也是下相守軍必須要守住,不能丟失的,因為如果此渡口丟失,那麼許仲的部隊就可長驅渡泗,後果不堪設想。

    下邳縣,不是趙雲的選項,他的兵馬不夠,便是作勢去攻下邳縣,下相的守軍也定然能看出這是他「調虎出山」的計策,所以,便只有作勢進攻泗水渡口這一個選項了。

    趙雲對部中的諸軍官說道:「今日把營壘築成後,我部不取攻勢,而采守勢,然後於明日遣軍出營,往下相城西北的泗水渡口去,做出我部『今來下相不為攻城,而只為奪渡口』之態勢,從而迷惑城中、城外的守軍,調他們出來,於半道擊之!然後,再全力攻城!」

    諸軍官應道:「諾!」

    計策定了,當日築營完畢,果然如趙雲所令,整部兵士只采守勢,無出擊之態,並且連夜又在築成的營壘外加設了許多的拒馬,並挖出了一道壕溝。

    趙雲在城外的動作,城中的守軍主將探知得清清楚楚。

    守軍主將名叫張闓,卻非笮融的部曲,而是陶謙的部將,現任都尉之職,乃是丹陽兵中有數的高級軍官之一。——「都尉」本名「郡尉」,典一郡兵權,光武中興後,裁減內地各郡國的部隊,從此內郡多無成建制的正規軍,「都尉」一職也就隨之撤銷了,只有在邊郡還保存有此職,此前徐州黃巾大起,為了使帳下的部將能夠更好地行使兵權,陶謙任命了幾個「都尉」,並上表朝中,得到了朝廷的認可,張闓便是當時被任為「都尉」的諸丹陽兵軍官之一。

    同時,張闓也是第一批入援下邳的丹陽兵、徐州兵的主將。

    下相縣的西邊不遠是下邳縣,南邊臨著泗水,東邊與廣陵郡的淩縣接壤,向北一百四十里則是徐州的州治郯縣,地位十分重要,因此之故,張闓到下邳郡之後,便入駐到了此城。

    張闓召來諸將夜議軍事,說道:「趙雲入境以來,連戰連捷,破我三屯,氣勢如虹,而今到我下相城外,卻築營自守,似無有擊城之意,此中必有蹊蹺。」

    諸將以為然。

    有人狐疑說道:「既到城下,又不攻城,莫非他?」

    「怎樣?」

    「莫非他本就不是來攻我城的?」

    「不攻我城,又為何而來?」

    「都尉莫忘了,我等不但有守城之責,且有守泗之責啊!」

    張闓吃了一驚,說道:「你是說他本不是為擊城而來,竟是為攻泗水渡口而來?」

    「不可不防!」

    張闓沉吟稍頃,說道:「且觀他明日舉動,他如真是為取泗水渡口而來,我部卻不能坐觀。」又道,「即刻傳令渡口守軍,命他們小心戒備!」

    諸將應諾,自有傳令兵緣城牆而下,奔渡口傳令去了。

    趙雲營中。

    趙雲雖沒有圍城,可在下相城外的四面都散有斥候遊騎,夜晚兩更時分,有遊騎送來一個俘虜,趙雲親自拷問,知道了這個俘虜卻是奉命去泗水渡口傳令告警的,遂與左右笑道:「我聞張闓此人素貪財無謀,所以能為丹陽都尉者,不過是因與陶徐州有鄉誼。今果中我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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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常山中軍真倜儻(中)
    泗水渡口的守軍原是下邳郡的郡兵,因嫌下邳的郡兵戰力不高,張闓到了下相後,從本部丹陽兵中分了些人馬去充實渡口的防禦,現下泗水渡口共有五百兵卒屯守。

    五百人,看似數目不多,但趙雲此來擊下相,號稱五千,實則戰兵也就是兩千而已,只這泗水渡口的五百守卒就是他可用兵力的四分之一了。

    因而,雖是定下了「調虎出山」、「野戰勝之」的計策,可具體的戰術卻還是需要仔細地部署。

    經過一夜的考慮,次日一早,趙雲召集營中軍侯、別部司馬以上的軍官,召開軍議。

    因其兵少,營中軍侯、別部司馬以上的軍官也就只有四五人而已。

    「昨天定下佯攻渡口,調守軍出營的計策後,昨夜遊騎抓到了一個從城裡出來的守軍,經過拷問,他是去渡口告警的,由此看來,昨日我軍在城外築營佈防,詐作守態的舉動已經成功地迷惑住了城中守將,十之**,他會中計。」

    諸位軍官都同意趙雲的分析。

    「雖然十之**他會中計,但相比我軍,敵軍的人數眾多,——泗水渡口約有敵軍五百,下相城外約有守軍八百,下相城中的守軍數目不確定,但既然城外便有八百人,城中少說也得在兩千以上。這也就是說,敵人的總兵力大概在三千到四千之數,或許還會更多。而我軍只有兩千戰卒,既兵力不如敵,敵又有城可防,接下來的戰事中,諸君卻萬不可懈怠!」

    諸人應諾。

    「具體到『調虎出山』這一仗該怎麼打,我先說說我的意見。諸位有何補充的,暢所欲言!」

    諸人應道:「是。校尉請講。」

    「我先說一下有可能會被我軍調動的敵軍,不止是城外營中的敵軍,城中的守軍也是有可能會出城一部分的,換言之,即是說,這一仗,我部將要面對的可能不止是渡口的五百人以及城外的那八百人,也許還會有更多的敵人。這一點,諸位要做好心理準備。」

    諸人應道:「是。」

    「我意將全軍分為三部。黃司馬,你率五百兵卒佯攻渡口;嚴軍侯、何司馬,你二人率本部,我再撥給你們一些兵馬,共計千人,待城外、城中的守軍出來後,你們擔負主攻之責,銜後擊之;剩餘的兵士由我親帶,城中如再有兵馬出來,我給你們擋住。」趙雲頓了頓,又道,「黃司馬,當嚴、何二君攻擊出城、出營之兵時,我料守泗的笮軍和丹陽兵必會進攻你部,出城、出營的守軍也可能會分兵進攻你部,以圖將你部擊潰,從而達到它們兩部分兵馬匯合的目的,再反擊嚴、何部。如有這種情況發生,你定要擋住,絕不可使它兩部匯合!」

    「黃司馬」是黃遷,「嚴軍侯」是嚴猛,「何司馬」是何儀。

    黃遷、何儀俱本是黃巾軍,一個在趙國投降了荀貞,一個在汝南投降了荀貞,他兩人投降之後,在荀貞軍中轉任多職,荀貞一直待之甚厚,他兩人也因而死心塌地地為荀貞效命,荀貞先後收用的黃巾降卒有很多,後來他精簡部隊,把其中戰力不強的都裁撤了出去,或放為編戶齊民,或改為屯田,而獨留下了其中的精銳敢戰之士,除分給各部的之外,並專門組建了三支純由他們構成的部隊,其中的兩支便是分別交給了黃遷、何儀統帶,他二人現皆為「別部司馬」,平時有一定的自由,有單獨的駐營地,軍需糧秣也是單獨撥給,只聽從荀貞的調遣,戰時或可獨自為戰,或可歸某校尉管轄,此次擊陶謙,荀貞把他兩人調給了趙雲。

    而嚴猛,則是趙雲的鄉人,很早前就跟趙雲一起投到了荀貞的帳下,現今亦是一曲軍侯了。

    黃遷、嚴猛、何儀應諾。

    黃遷是個猛將,當日在趙國的黃巾餘部中便是以勇聞名,投降荀貞時他已年四十,現今四十多了,卻仍是十分猛壯,他奮然說道:「中軍請放心,只要有遷在,必不使賊兩部合兵!」

    趙雲的軍職名號現為「中軍校尉」,故黃遷稱他「中軍」。

    趙雲點了點頭,說道:「好。」又對嚴猛說道,「我軍中騎兵不多,只百餘騎,我將他們全都交給你,望你與何司馬共力,能盡快將出城、出營之敵擊破。」

    嚴猛年紀小得多,現才二十多歲,正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大聲應道:「校尉放心,早聽說陶徐州帳下,唯丹陽兵能戰,今日既碰上了,我便試試他們的深淺,看看到底是它丹陽兵利,還是我常山男兒健!」

    趙雲笑道:「好!嚴司馬此話甚雄,雲願與諸君共以此勉之!」

    諸人應道:「諾!」

    綜觀趙雲的部署,大體而言之,他是把部隊分成了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是黃遷部,其任務是佯攻渡口,調守軍出營、出城,等守軍出城、出營後,這一部兵馬又分成兩部,一部阻擋守泗的敵人,一部阻擋出城、出營的敵人,使他們不能匯合、

    第二個部分是嚴猛、何儀部,第三個部分是趙雲部,這兩部兵馬的任務相對簡單,嚴、何負責進攻出城、出營的敵人,擔任主攻之任,趙雲則負責為他們擋住後出的守軍。

    ——當看到出城、出營的兵馬被嚴猛、何儀攻擊的時候,城中守將張闓必會醒悟中計,是極有可能會再遣兵馬出城去援的,那麼這就需要趙雲為嚴、何保證他們的後陣不會受到敵人的攻擊,不會陷入兩線作戰的困境。

    黃遷也好,嚴猛、何儀也罷,趙雲更不必說,他們這三部人馬的任務都很重要,任務一部人馬出現失誤或者戰潰,那麼這場仗就必會以大敗告終。

    同時,他們這三部人馬各自將要面臨的戰鬥也都會很艱苦,黃遷只有五百人,卻需要兩線作戰,並且如果出城、出營的敵軍分兵進攻他的話,他就是以相對劣勢的兵力兩線作戰;嚴猛、何儀擔負主攻,他們的人馬雖然最多,可按照趙雲的要求,必須速戰速決,也是不易;而趙雲需要阻擋後續出城的敵人,誰又知道後續出城的會有多少敵人?

    這一場仗,在開打之前,就可預料到必是一場激戰。

    趙雲鼓舞士氣,說道:「許將軍率部入下邳至今不過數日,而潘文珪勇克淮陵,關雲長渡河取徐,兵鋒威盛,現已圍夏丘。我部雖不敢與許將軍比,然卻也不能給建威將軍抹羞。諸位!」

    諸人應道:「在!」

    趙雲環顧諸人,按劍挺立,慨聲說道:「努力!」

    諸人應道:「諾!」

    部署既定,趙雲決定下午出兵。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53
165 常山中軍真倜儻(下)

    午前軍食,吃過飯,讓部隊消消食,等到過了午時,趙雲傳下軍令,命黃遷率部出營。

    因是誘敵,所以黃遷出營時毫無掩蔽,旗幟鮮明,做出了不小的聲勢。

    很快,城中守將張闓就接到了軍報。

    「荀軍分出一部,往泗水渡口方向去了?」

    「是。」

    「有多少人馬?」

    「約得千人上下。」

    黃遷出營時,不止旗鼓喧嘩,而且做了偽裝,拉長了部隊正常行軍時的長度,並帶了些民夫,所以誤導了城中的斥候,讓其誤以為有千人之眾。

    張闓叫這斥候退下,對堂上的軍官們說道:「這趙雲竟果是為擊泗水渡口而來!」

    軍官中有人說道:「昨日我從都尉登城觀看荀兵軍容,見趙雲所帶之部卒至多三千人上下,除去運送軍糧、軍需的民夫,能戰之卒應在兩千餘之數,憑他這兩千人,是斷難打下我下相城的,他只能是為奪取泗水渡口而來。」

    又有軍官說道:「渡口不可失。趙雲既已遣兵去攻泗水渡口,都尉,我部當速援之。」

    張闓卻不急,他閉上眼,思考了會兒,睜眼說道:「泗水渡口固當援,可應該怎麼援,卻得好好謀劃。」

    「都尉何意?」

    「君等試想:在我遣出兵馬,去援助泗水渡口後,趙雲會有何對策?」

    「他還能有何對策?不外乎遣兵截擊。」

    「正是。趙雲所帶的部卒共約三千上下,便算是其中的戰卒只有兩千餘,那他現在營中至少還有千人可戰之兵。他留在營中的這千餘戰卒,必就是為截我援兵而預備的。」

    「……這又如何?他雖是在營中留了千餘兵卒,可我城中、城外的兵馬人數卻是遠勝於他,自也可以再遣兵反過來截擊他。」

    「這便就是我所說的『好好謀劃』了。」

    「都尉之意是?」

    張闓惡狠狠地說道:「我的意思是:吾等不妨就趁這個機會,畢其功於一役,把趙雲給打掉!」

    「怎麼打掉?」

    「遣援軍往赴渡口,待趙雲的餘部出營截擊,再起主力,先把其餘部滅掉,然後再與渡口守軍和援渡口的兵馬共力,把打渡口的那股荀軍給殲滅掉。」

    聽了張闓此話,諸軍官皆細思量。

    張闓的意圖很明確:他要趁趙雲分兵的機會,集中優勢兵力,先把趙雲留在營中的一部打掉,然後再把進攻泗水渡口的那一部消滅掉,從而取得勝利。

    軍官們考慮過後,有人讚同,有人反對。

    贊同的說道:「趙雲兵馬既少於我,臨我堅城,卻又分兵,此兵家大忌!都尉欲趁機而滅此敵,此高策也!」

    反對的說道:「我有堅城可倚,何必盡起軍馬,與趙雲野戰?勝之固喜,可如若敗了?城池難保。」

    張闓說道:「就算一時不利,我軍也可退回城中,有何『城池難保』之憂?」

    淮陵、徐縣兩地之陷,正如許仲所言,半是荀軍將士之功,半是闕宣內應之力,下相遠在下邳郡北,闕宣的影響力達不到這裡,——便是闕宣的影響力達到這裡,佈置的有內應,張闓在得知淮陵、徐縣失陷後,也早已對城中進行了戒嚴,不但把守衛重要區域的兵士都換成了丹陽兵,由自己的親信防禦,而且把城中的豪強大姓都給嚴密地監視了起來,所以他完全沒有會不會在他主力出城後、城中出現內亂的擔憂。

    既無內憂,那麼就算是主力出城,城池也不會因此而丟。

    因此,諸軍官再細細思量,覺得張闓這話說得也是,反正城池在他們的手中,那麼即使野戰不利,完全也是可以退回城中,再倚城而守的。

    現在就只需要考慮一個問題:值不值得這麼做。

    就像反對者說的:他們有堅城可以倚靠,趙雲去打渡口,他們派兵去援救渡口便是,又何必一定要盡出主力,與趙雲野戰?

    張闓說道:「荀軍入境至今,連勝,已取下邳半郡之地,現我軍急需一勝,以提振士氣。今趙雲犯昏,給了我等這個機會,我等豈可不將之抓住?這一仗打勝,諸君名聲必將大顯,方伯的恩賜也必將豐厚!吾聞之,『天與弗取,反受其咎』。諸君,還有何疑慮?」

    張闓與陶謙是鄉里人,本地方輕俠,有些勇名,故而為陶謙所用。今他雖已居任比二千石的都尉之職,可身上的輕俠氣卻還保存十足。輕俠和大部分的士人有一個共通之處,那便是「好名」,眼見當前有了一個揚名的好機會,並可因此而得到大量的賞賜,張闓怎能按捺得住?

    軍官們聽了他這話,大多亦怦然心動,遂俱道:「便如都尉言!」請張闓下令。

    張闓當下指派諸人,分派任務,卻是從城中遣了千人出援泗水渡口。

    有軍官不解,問道:「緣何不調城外人馬,反從城中調兵?」

    張闓笑道:「此謂『出其不意』。趙雲屯營城東,逼近我軍的城外兵營,我料之,這必是因他認為我會調城外兵援渡口,可我偏調城內兵往援,從城西出城,使他阻之不及!」

    趙雲築營之地距城外的守軍兵營不是太遠,而距城西卻頗遠,也就是說,如調城外兵出援,趙雲營中的餘部很快就能夠將之截住,可如調城內兵從城西出援,趙雲營中的餘部就需要追趕一段路程,這樣,就能給援軍爭取到一定的時間,使優勢傾向張闓他們這邊。

    諸人道:「都尉高見!」

    調了兵馬出援渡口,張闓又傳令給城外兵營:俟荀軍營中的趙雲餘部出營之後,便截擊之。

    傳下這兩道軍令,張闓又點了幾個軍官,說道:「趙雲營中尚有餘部千人,只營外那八百人是難以勝之的,到時,汝等各帶本部,亦出城截擊趙雲餘部。我在城頭親觀汝等戰!」

    得令的諸軍官應道:「諾!」

    分派停當,當即,奉命去援渡口的軍官即出堂歸營,調集人馬,出城趕赴渡口。餘下得令的軍官也各自回營,部署調動,只等趙雲營中的餘部一動,他們就出城進擊。

    ……

    趙雲營中。

    得報張闓沒有從城外營中調兵,而是調了城中守軍的一部從城西門出城,去援助泗水渡口,趙雲不覺笑了起來,說道:「張闓雖無謀,亦小黠也。不調城外兵,反調城內兵,這必是因知我定會截擊他的援軍,恐他的城外兵一出營就會受到我軍的截擊,所以而如此為之。」

    嚴猛問道:「他既沒有調城外兵,我軍接下來該怎麼辦?」

    這一仗,趙雲定下的目標是:佯攻渡口,調城外守軍出營,然後擊滅之。

    現下,沒有調動城外兵,卻把城內的兵馬給調出來了一部,接下來是繼續打,還是不打?

    趙雲忖思片刻,說道:「張闓雖沒有調城外兵往援,但只要汝等出營截擊他的援兵,我料之,他城外的兵馬定然坐不住,還是會出來的,以圖反過來截擊汝等,所以,不管他現在調不調城外兵,結果都是一樣,只是他的城外兵在出營的時間早晚上有些不同罷了。……嚴軍侯、何司馬,你二人可率部出營了!」

    嚴猛、何儀接令,立即歸本部,帶本部兵士,加上趙雲撥給他們的兵卒、騎兵,迅速出營,繞過城南,急往渡口方向,追擊已然出城前去渡口的敵人援兵。

    ……

    接到軍報,張闓看罷,叫傳給左右看。

    他笑對左右說道:「君等且看,如何?如我所料,趙雲留在營中的兵士,果是為了截擊我的援軍。既然他留在營中的餘部已出,可令城外軍士出營,並城中軍士也可出擊之了!」

    「趙雲的餘部雖然出營,可他不會空營而出,他的營中肯定還會留有人馬,都尉,需得防他用計啊。」

    「他就那麼點人馬,去打渡口的有千人,此時前去截擊我援軍的又有千人,頂多,他營中也就是剩下個幾百人,多則四五百,少則二三百,區區數百人又能翻起什麼浪?況且,你們沒有看到軍報中說,去截擊我援軍的荀軍中,打得有『中軍校尉』旗,此趙雲之旗也。連他都親自出營了,他營中莫說最多只存數百人,便是尚有千人,無主將坐鎮指揮,又有何懼?」

    左右軍官皆道:「是。」

    很快,軍令傳到,城外守軍出營,同時,早前接到命令的城中數部兵士也開東城門而出,兩支人馬匯合,銜尾追擊嚴猛、何儀部。

    得報城外守軍出營,趙雲令擊響戰鼓,帶營中剩下的五百精卒傾營而出,橫阻敵進路。

    張闓登上城頭,親自觀戰。

    ……

    趙雲帶兵出營之時,黃遷已到了泗水渡口,渡口的守軍昨夜聽了張闓的告警,一直保持戒備,所以反應很快,沒等黃遷部近前,就已經擺好了防禦的陣勢。

    雖是渡口守軍提前擺好了防禦,黃遷卻不以為意,因為他本就不是為攻佔渡口而來的。

    故此,他根本就沒有理會渡口的守軍,在離渡口還有幾里地的位置便停了下來。

    他令部卒分成兩部,一部面向渡口,擺開守勢,一部面向渡口的對面,亦擺開守勢,兩部各兩百人。他自帶百人居中,為此兩陣的預備隊。

    渡口守軍一時間不知他這是在幹什麼,沒有貿然出擊。

    便在佈陣之時,那從下相城中來的援軍卻已到了。

    ——泗水渡口在下相縣的西北方向,這支援軍是從下相城西門而出,距渡口較近,故而雖是後出,卻在黃遷到渡口後未久,便也趕到了。

    這有些出乎了黃遷的意料。

    他登高望之,見這支敵人的援軍主力人馬離本陣尚遠,可前頭的騎兵卻已將至。

    他細望之,估算敵援軍的主力大約有千人上下,再看那突前來襲的敵騎,只有十七八騎,人數雖少,來勢洶洶。

    黃遷心知,這定是援軍的主將發覺他正在佈陣,所以遣了軍中的騎卒先來沖擾一番,以延緩、甚至阻止他的陣勢列成。

    黃遷默算這十七八騎的速度,發現當他們衝到自己陣前時,自己的陣勢還不能列成。

    步卒對抗騎兵,全憑陣型,陣勢如果不成,就真的會被這十七八騎將己軍擾亂,而敵援軍的主力緊隨在敵騎之後,己軍一亂,它必會趁勢而擊,到那時,後頭泗水渡口的守軍不用說,看到便宜處,肯定也會出寨來擊,這樣一來,底下的仗就沒法打了,必敗無疑。

    黃遷心道:「敵援軍千人,泗水渡口守軍五百,我部只有五百人,本就是以寡擊眾,斷不能再讓敵騎衝亂了我部。」當機立斷,令部中軍官,「汝等速佈陣!」令部中的蹶張士開弩搭矢,預備弩射,又令弓箭手也預備射擊,最後點了二十餘精卒,令隨自己出陣,攔截來騎。

    二十餘精卒皆重甲猛士,持大盾,挾鐵矛,分成兩排,列於正在形成中的主陣前,如一堵厚牆。黃遷提鐵矛,立此小陣最前,緊盯來騎,做好了一旦弩射不中,便要親迎敵逆擊的準備。

    很快,敵騎到了強弩的射程。

    陣中的大弩相繼拉動,粗大的弩矢呼嘯而出。

    隨之,弓箭手開始拋射。

    敵騎在高速運動的狀態中,因數目不多,又不是密集的衝鋒陣型,弩矢與箭矢的射擊準確性都不高,直到敵騎接近,也只射倒了七八敵騎,尚餘下十來敵騎。

    弩、箭都需時間才能再射,而敵騎已近。

    黃遷喝令身後的重甲士舉盾迎敵,他自己卻沒有立在原地,而是挺矛而出,對準最前奔來的一騎,側身躲過那騎的來勢,手中鐵矛刺出,正中這一敵騎胯下戰馬的右邊側脖,深深地刺入其中,那戰馬受創,嘶鳴一聲,帶著鐵矛向前又奔馳了數步,旋即轟然倒地。

    黃遷揉身撲上,環首刀已在手中,越過戰馬倒地的身體,一下撲到了敵騎的身上,不等他反應過來,手起刀落,將之斬殺。

    只聽得馬蹄急驟,黃遷看去,見是兩個敵騎分從左右,從他的身邊奔馳而過。——這兩敵騎不是沒有看到黃遷殺了他們的戰友,只是馬速太快,來不及去殺黃遷,就奔馳了過去。

    這兩敵騎來不及去殺黃遷,跟在後邊的幾騎卻有時間調整馬速和方向,頓便有兩騎離開原奔進的路線,改向黃遷殺來。

    其中一騎稍快,黃遷剛站起身,他便已奔至近前,二話不說,舉矛就向黃遷刺來。千鈞一髮之際,黃遷閃身躲過,丟掉手中的環刀,猛然探手,抓住了矛桿。這敵騎沒有想到黃遷會來這一招,索性藉著坐騎的奔行衝力,悶喝一聲,想要把黃遷挑起。

    戰馬奔行的衝擊力很大,這敵騎又用力向上挑動,黃遷難以立穩,身不由己地隨著戰馬的去向踉蹌後退,虧得他身長體雄,加上披掛甲衣,自身的重量不小,那敵騎這才沒能把他挑起。緩過了這股勁,感覺到從矛桿上傳來的敵騎力量變小,抓住這個空隙,黃遷大喝一聲,雙足猛地在地上一踩,借助腰勁,雙臂發力,卻是反把這個敵騎從馬上挑了起來。

    這敵騎離馬落地。

    「砰」的一聲,黃遷亦仰面倒地,——卻是戰馬的去勢太大,黃遷再有勇力,到底比不上戰馬之力,終被戰馬帶倒,不但帶倒,只覺腰肢疼痛,雙腿似折。

    當此之際,黃遷知萬不可倒地不起,不然就是身死命喪一途,強忍疼痛,以手撐地,從地上站起,見那被挑落地上的敵騎掙扎欲起身,哪裡肯給他這個機會?立刻縱身撲了過去。此時,黃遷手上已無兵器,壓在敵騎身上,探手用力,將他的兜鍪拽下,往他臉上便砸去,生死之時,本有的十分力氣更多出了兩分,只砸了兩下,鮮血迸射,這敵騎便不再動彈了。

    煙塵泛滾,卻是另外一敵騎奔到。

    黃遷這時手無兵器,渾身劇痛,已是不能再戰,卻勉強支撐著起來,實在無法站直,單腿跪地,迎著奔來的敵騎,毫無懼色,大喝道:「來!」把手中的兜鍪用力擲出。只見那敵騎隨即而倒,黃遷一怔,看去,原來那敵騎卻是被本陣中的弩矢射中。

    黃遷以步迎騎,連殺兩騎。

    比起關羽、張飛這等萬人敵,這點戰績不算什麼,可對尋常軍吏來說,這卻是了不得的。不管是那二十餘重甲猛士也好,抑或是本陣的五百軍卒也罷,一時皆士氣奮發,敵騎雖至,重甲猛士不退,本陣軍卒不亂。盾矛共舉,弩/弓再發,硬是擋住了敵騎的攻勢,並將之打退。

    重甲猛士奔到黃遷處,在敵援軍主力到達前,把他救回了陣中。

    部中有樊阿的弟子,行軍醫之任,忙給黃遷治療傷勢。

    黃遷將之推開,觀察本陣,見陣勢已成,又望向渡口方向,見渡口的守軍現下還沒有出來,這才放下心來,對左右說道:「軍令:死戰,退者,斬!」

    先有黃遷奮不顧身地鼓振士氣,繼有死戰無退的嚴令傳下,這五百的部卒現而今莫說兩線作戰應對約一千五百之敵,便是迎對數千的敵人,就算陷入包圍也足可一戰了。

    ……

    黃遷穩住陣腳,迎擊兩面敵時,趙雲帶部卒正面攔住了追擊嚴猛、何儀的城外敵軍和出城敵軍。

    城外敵軍約八百人,出城的敵人約千人,總計約千八百人,其中城外敵軍裡有二百是騎兵。

    以五百人阻擊千餘人,黃遷尚不懼,況乎趙雲?

    他徐徐令道:「升吾旗幟。」

    ……

    遙見城外列陣橫阻的那支荀軍中也升起了一面「中軍校尉」的旗幟,張闓左右有人訝然,說道:「那裡也有趙雲的旗?」

    張闓笑道:「故佈疑陣罷了。觀彼人馬,至多五百眾,便是把荀廣陵的將旗升起,也擋不住我軍的攻勢。」命左右道,「傳令,叫他們快點把這股荀軍擊破,然後再去滅了那兩支荀軍的主力!」——「那兩支荀軍的主力」,自便是指黃遷和嚴猛、何儀部了。

    左右應諾,自有人搖旗傳令。

    ……

    張闓的軍令傳到,城外敵軍立時加快了動作。

    先是試探性地進攻,分出了數百步卒,配合百餘騎兵,前騎後步,衝擊趙雲陣。

    趙雲的軍職名號是「中軍校尉」,何為「中軍」,主帥所在的位置,能被選入中軍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比起黃遷、何儀的黃巾部曲,比起許仲麾下的大多數部曲,趙雲的本部兵馬都是戰力勝之的,能與趙雲部卒相提並論的,整個荀軍裡邊也只有劉鄧等寥寥數部而已。

    數百敵人步騎的進攻根本就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五百人組成的陣型依然堅固。

    短暫的接戰後,見擊不動趙雲的陣型,這數百敵步騎便退了回去。

    一番廝殺,雙方都沒有多少傷亡。

    但試探過後,就是敵人的大舉進攻了。

    趙雲騎在馬上,居高望之,觀察敵軍。

    見敵人把步卒分成了三陣,前有兩陣,分處左右,後有一陣,居前邊兩陣之中而處其後。敵騎則是游離在敵步卒陣的左邊,——敵步卒陣的右邊是下相縣城,地域較窄,不利騎兵馳騁。

    隨著敵人旗幟的紛飛揮動,敵人前邊的兩個步卒陣開始移動,其左陣正對著趙雲的本陣,而右陣則是向著趙雲本陣的左邊而去,敵騎也慢慢地開始了行動,朝著趙雲本陣的右邊而來。

    形勢很明確了。

    敵軍這是想以左陣來擊趙雲,用右陣來擊趙雲的左翼,而用騎兵來衝擊趙雲的右翼,卻是仗著在人數佔上風的優勢,試圖三路夾擊,一舉將趙雲本陣擊破。

    趙雲雖把部中的騎兵交給了嚴猛,可他的親衛兵卒也還是有坐騎的。他對左右親衛說道:「敵欲三路擊我,不可等他們陣勢形成。我欲出陣先擊之,以亂敵部署,汝等可敢從我?」

    左右俱道:「唯校尉馬首是瞻!」

    趙雲即令本陣打開一個縫隙,帶著十餘親衛策馬奔出。

    趙雲本陣的右邊是敵人騎兵,他自不會去與敵騎拚殺,兩個步卒陣中,正朝己陣而來的顯是敵人之主攻部隊,趙雲便徑直往此敵陣馳去。

    與黃遷對付敵騎的方法一樣,敵陣很快弩/弓連射,但也與黃遷部的兵士不能把敵騎悉數殲滅於陣前一樣,這些弩矢、箭矢只射中了兩三個趙雲的親衛,——之所以敵陣弩/弓的戰果不如黃遷的部卒,卻是兩個緣故,一來是因為敵陣的弓弩手不如黃遷部的弓弩手,二來是因為趙雲和他的親衛遠比攻襲黃遷陣的敵騎嫻熟戰事,騎術既好,戰術修養也更好。

    迎著敵陣的弩矢、箭矢,趙雲等衝入敵陣。

    敵陣正在行進中,沒有辦法立即停下,這就減輕了趙雲等突入其中的壓力。

    ……

    城樓上,張闓注意到了這一幕。

    起初,他不當回事兒,但隨著趙雲在他的陣中衝突無前,不多時就貫陣而出,他就不能不被吸引住注意力了,不禁說道:「荀軍中竟有此勇將?」說著話,他的視線隨著趙雲移動。

    他離交戰的場所遠,看不清個體的人,只能看到由趙雲帶起的一條波浪,只見凡是趙雲到處,前頭的己陣就會被他迎面劈開,如戰艦沖潮,劈風斬浪,一往無前。

    當趙雲只是貫穿他的左陣時,雖引起了他的注意,卻還是沒太重視,可隨著趙雲又從他的左陣衝入右陣,仍是所向無前,無人能擋,右陣又被趙雲貫穿,繼而趙雲又折返回來,再一次把他的右陣衝破,並趁勢再一次攻入他的左陣,又穿陣而出,最後,甚至迎上前來圍擊的騎兵部隊,以少擊多,仍能且戰且走,毫髮無傷地順利退走後,他已不知不覺,不知何時離開了坐塌,站在了城樓邊上,手扶護欄,身體向外探出好長一截了。

    望著趙雲退回本陣,張闓又驚又喜,說道:「此人必是趙雲!」

    驚者是趙雲之英武,喜者是此處的「中軍校尉」旗幟竟然是真的,趙雲只帶了五百人在此。

    張闓說道:「趙雲雖然未得中郎將職,然其校尉職號『中軍』,可見荀廣陵對他的倚重厚愛,今如被我擒殺,此大功一件!」斷然令道,「開城門,我親帶兵馬出與他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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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 城頭暮升英雄旌

    趙雲貫穿敵二陣,擺脫敵騎,安然返回陣中。

    他從馬上下來,讓坐騎略作休息,回顧跟他沖敵陣的親衛,出去時有十餘騎,現今尚存七騎,雖然折損近半,然觀其等面色,卻皆意氣昂奮。

    隨著趙雲下馬,親衛們也都下馬。

    趙雲對他們說道:「且先休整片刻。」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什麼叫「且先休整」?自是休整片刻後,還要再馳擊敵陣。

    剩存的這七騎齊聲應諾,沒有一個人退縮。

    趙雲召來陣中軍官,說道:「適才吾沖敵陣,敵左陣虛,右陣堅。右陣必敵之丹陽兵,因此而強,左陣必敵之下邳兵,故此而弱。我意再衝敵左陣,汝等選五十精甲,於陣中待機,等我將敵左陣衝開,汝等便遣精甲出擊,從我破之!」

    守軍的左陣是正對著趙雲的本陣而來的,顯是主攻力量,既是主攻,本當戰力最強的,可張闓因為兩個考慮,所以卻把最強的丹陽兵放在了右陣的位置。

    張闓的兩個考慮分別是「出其不意」和「保存實力」。

    「出其不意」者,就是要誤導趙雲,讓他以為守軍的左陣最強,從而在部署相對的防禦兵力時犯錯。「保存實力」者,任誰都知道,正面攻擊敵人的部隊必是傷亡最大的,因此,把下邳兵放在趙雲本陣的正對面,擔負主攻,正是為了減少丹陽兵的傷亡,同時,有下邳兵吸引趙雲部隊的主要注意力,也有利丹陽兵可以相對輕鬆地取得勝利。

    且不說「保存實力」,只說「出其不意」,不得不說,張闓的這個安排是有點小計謀的,如趙雲所評,此人雖無大謀,而有小黠。

    只是可惜,他碰上了趙雲,一番衝陣便把他的苦心佈置的安排給試探了出來了。

    聞得趙雲此話,軍官中有人問道:「既是敵左陣弱,校尉緣何不先破敵左陣,反要破敵右陣?」

    「正因敵右陣強,故我先破之。既破其強,弱必亂也,此其一。」

    「其二是?」

    「君等請看,敵左陣正對我來,周邊地域寬闊,縱我擊之,不易使其亂,而敵右陣臨下相城河,可供其周轉的地域狹窄,尺寸之地聚數百軍卒,一旦重擊之,必亂。此其二也。且,敵騎與敵左陣近,如擊敵左陣,則當精甲出陣時,或會遭敵騎截擊,對我不利。」

    確如趙雲所說:雖然守軍的右陣強,左陣弱,可攻左陣卻有兩不利,而攻右陣卻有兩利。

    攻左陣的兩不利是:首先,守軍的左陣位處在寬闊區域,當遇到攻擊時,容易做出相應的調整其次,守軍的騎兵離守軍的左陣近,趙雲等固可突騎馳騁,可隨後出擊的五十精甲卻為步卒,一旦遭到守軍騎兵的截擊,莫說進攻敵左陣了,便是脫身也會很難。

    攻右陣的兩利是:首先,守軍右陣所處的區域較為狹窄,地方狹窄,就不容易做出調整,一旦受到猛烈的打擊,前為趙雲堅陣,難以突破,後為護城河,無路可退,這種情況下,必然大亂其次,守軍右陣強,一旦右陣被破,肯定會引得左陣驚惶,可再趁勢擊之。

    諸軍官恍然大悟,皆道:「校尉明見。」

    諸軍官便去挑選精甲勇士,列於陣左,只等趙雲等再出擊、動搖敵右陣後便奔襲殺出。

    此時,守軍的前邊部隊已與趙雲的本陣開始交鋒,彼此箭來矢往,繼而敵人的騎兵衝擊趙雲本陣的右翼。

    二百多敵騎衝鋒,聲勢很大,可趙雲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把目光又重投到了敵右陣上。

    這卻是因為:在出營佈陣時,趙雲令營中的民夫把裝載糧秣、軍械等物資的輜重車推了許多出來,擺在了陣型的四周,有車陣在外為阻,故而一時間敵人的騎兵雖然開始了衝鋒,卻還是根本沖不到近前的,只能弓矢騷擾,同時調步卒過來冒著趙雲陣中的箭矢去搬挪輜重車。

    車陣在外,次為盾陣,次為矛戈,次為短兵,短兵之後則是弩、弓。

    趙雲擺開的這個陣勢,是一個牢固的防禦陣型。

    他本陣的五百步卒本皆精銳,而今他布下的陣型又固,至少一段時間內,是不必擔憂陣地被破的。也因此故,他作為主將,目前卻不需要在陣中指揮,而可以出陣擊敵。

    看敵騎已至,又見對面的敵左陣也慢慢地逼近過來,再看敵右陣,離本陣也不是太遠了,趙雲心知:此時此刻,他必須爭分奪秒,不然等敵左陣、右陣都到近前,形成合攏圍擊之勢,他便是想再衝破敵陣,也將會不易了。

    當下,趙雲顧問左右親衛:「諸君可有餘力,再從我擊敵?」

    剩餘的七騎轟然應道:「校尉至處,便是我等去地!」

    趙雲與此七騎遂整甲上馬,提矛,帶騎弩,攜刀,至本陣左側。

    軍官們選出的五十精甲已然在此坐地備戰,見趙雲等至,紛紛起身,向趙雲行軍禮。

    趙雲橫矛馬上,環顧諸精甲兵卒,笑道:「吾先為汝等松敵陣腳,汝等隨後可來。」

    以八騎而逆擊敵數百,趙雲說出的話卻輕輕鬆鬆,不似赴敵,倒似去辦件小事一般。強敵當前,而談笑自若,諸精甲兵卒為他的英邁之氣感染,無不熱血沸騰,皆道:「諾!」

    趙雲與七騎親衛從已事先打開的出口處奔馳而出。

    趙雲從本陣再次馳出時,張闓尚在城樓。

    張闓先遣了千人去援渡口,又遣了數部,約也是千人出城與城外兵合,擊趙雲本陣,前後兩次派兵,已經遣出共約兩千守卒,他城**有三千餘的兵士,剩下的只有千餘人了。

    他雖是要親帶兵出擊、擒拿趙雲,可不可能把所有的剩餘兵士都帶出城去,所以只能從各個城牆段抽取部分,抽取之後,還要集結,然後才能出城,故而他現下還在城上。

    看到在自家數陣漸對趙雲陣漸形成合圍之勢時,從趙雲本陣中又馳奔出了數騎,即使看不清出陣的是誰,張闓也能猜到,這定是趙雲再次衝陣了。

    他有些吃驚,說道:「趙子龍真當世虎臣。」

    張闓也是打過仗的,他跟著陶謙打過黃巾,也曾經歷過激烈的搏戰,深知人力有時而窮,一個人再勇武,面對百倍、幾百倍的敵人時,也不可能連續作戰,總有疲時,可趙雲卻一而再地馳擊己陣,這就不得不使本就為趙雲能貫穿他兩陣而感到驚訝的他更加為之驚嘆了。

    驚嘆歸驚嘆,卻也使他越發按捺不住,如果能擒下或者殺掉這樣的虎將,功勞該有多大!

    張闓令左右道:「催促各部調兵,不得耽擱我出城!」

    守軍右陣雖強,奈何趙雲等騎更銳。

    衝入敵右陣中,趙雲當先疾擊,親衛左旋右抽,最初還遇到了一些抵抗,隨著越來越深入其陣,帶給敵陣的騷亂也越來越大,遂迎者撲倒,所向輒披靡,如入無人境。

    比上次沖此陣的用時還少,趙雲等已又將之貫穿。

    貫穿至陣尾,趙雲折馬,復帶親衛返沖。

    這一次的衝擊,已是趙雲第四次衝擊此陣了。

    此陣中的丹陽兵將士幾乎都已經和他照過面,陣中原有的猛士、勇將,敢來阻擋趙雲等的,大半已被斬殺。勇者既死,餘下的自就更不是趙雲等的對手。甚至,許多丹陽兵的將士遠遠看見趙雲等馳殺過來,不等他們近前,就主動逃開,給趙雲等讓道。

    片刻間,趙雲已是又將此陣穿透。

    一進一返,兩次衝擊,終於動搖了丹陽兵的陣腳。

    趙雲本陣中等候的五十精甲見之,適時出陣奔擊。

    趙雲與親衛亦撥轉馬頭,又一次衝入敵陣。

    趙雲等奮擊在前,精甲等大呼在後,衝殺敵陣,血肉橫飛,屍骸遍地,連番的兇猛衝擊下,丹陽兵不能成列,軍令無法傳達,大潰。前有趙雲部的堅陣,後為護城河,前後無路,丹陽兵只能四散奔逃,趙雲沒有追殺逃敵,而是撥馬右轉,令道:「從我擊敵左陣!」

    趙雲破了守軍右陣時,張闓剛集合好兵馬,才出城門。

    剛出城來,就見自己的右陣被破,張闓大驚。

    不過自恃兵馬多,且自己又已帶兵出城,張闓雖驚而未慌,他一邊率部往戰場趕,一邊急傳軍令:「令後陣前移,接應左陣和右陣。」又令道,「令騎卒速擊趙雲陣,使其回援!」

    便在此時,突聞左右驚叫。

    張闓怒道:「叫什麼!」

    左右手指後方,說道:「都尉,有騎來!」

    張闓回顧望之,見遠處煙塵滾滾,卻是一支騎兵殺到,稍頃,這支騎兵漸近,看得清楚,前頭的旗幟正是「中軍校尉」。張闓心頭一沉,暗道不好,早前第二批出趙營的部隊打的也是「中軍校尉」旗,此時而來的,定便即是這支部隊了。這支部隊能現在出現城外,只能說明一件事:他派去渡口的兵馬已經潰敗了。

    左右大駭:「此趙雲之騎!」

    又有人道:「騎既至,步卒定在後!」

    諸左右異口同聲:「都尉,當速歸城!」

    張闓沒有太多的猶豫,立即下了決斷:「傳令,回城!」

    前邊右陣被趙雲攻破,步騎正亂,後頭趙雲的援兵又到,前後受擊,已是危局,並且一看到趙雲的這支騎兵回來,己軍的軍吏定然便都會猜到這肯定是己軍派去渡口的部隊覆滅了,更雪上加霜,軍心一定大亂。此時如不回城,非但必敗,城也難保。

    可是,傳令容易,部隊調頭卻難。

    本來正往前急進的,突然得到命令說要掉頭,隊形難免混亂。

    沒等張闓把隊形整頓好,那支趙雲的騎兵已然殺至。

    騎兵攻步卒,已經佔了優勢,更別說步卒又還隊伍混亂,帶騎兵馳回的嚴猛更是殺得痛快。

    張闓見事不可為了,只好滅了回城之念,在親兵部曲的拚死護衛下,往東邊殺出了一條路,復折往北,又向西,逃往下邳縣而去。落荒而逃之際,哪裡又還有擒殺趙雲的豪氣!

    嚴猛帶騎兵先回援,黃遷、何儀帶步卒在後,他們這支步騎從北而攻,趙雲帶本陣兵士由南而擊,兩下夾擊,而張闓又已逃走,守軍大敗,死傷無算,只有數百人逃遁而走。

    城中雖尚有守軍,可剩餘的人數不多,又是親眼看到了張闓之敗後,卻又哪裡還有鬥志?獻城而降。

    趙雲整頓部曲,帶兵入城時,天色剛暮。

    到了城中,降下張闓旗幟,升上了趙雲軍旗。暮色下,「中軍校尉」四字在寒風中烈烈招展。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53
167 滿營呼擁張益德(上)

    趙雲本是想「調虎出山」,打掉城外的守軍,然後再做攻城計,卻因為張闓的狂妄,一舉拿下了下相。下相既得,便掃清了許仲部北上進攻下邳縣的障礙,——雖然在下相和下邳兩縣間還有一條沭水,但較之淮水、泗水,沭水不寬,水勢也不洶湧,就很好渡了。

    克取下相,趙雲一邊佈置城防,以備敵援軍反攻,一邊安撫城內,不使縣中生亂,同時,遣人南下,去給許仲報捷。趙雲這一路兵馬現雖是半獨立狀態,然卻歸許仲節制,故此他沒有直接給在廣陵的荀貞報捷,而是給許仲報捷。趙雲畢竟熟讀經史,是個守尊卑上下之禮的人。

    趙雲報捷的檄書傳到時,許仲正在圍攻夏丘。

    早前守淮北的笮軍有不少逃入了夏丘城中,淮陵的守軍也有一些遁逃到了此縣,加上夏丘本有的守軍,此時城中說不上兵強馬壯,也是兵員眾多,兵馬既多,又因是在連敗之下,所以守將非常謹慎,既彈壓城內,又絕不出城浪戰,只一心守禦,所以正如許仲之前的分析,不太好攻。不過,雖不好攻,許仲帶的乃是主力,卻可不急不躁,蟻附而攻便是。

    接到趙雲的捷報,營中望樓上的許仲收回正在注視前方攻城的戰鬥,把捷報瀏覽一遍,與身邊的荀攸、樂進說道:「子龍克取下相了。」

    樂進頗為驚喜,說道:「已經打下下相了?子龍兵馬不多,原以為他還需些時日才能把下相奪取,現下看來,卻是我等反而落在他的後面了。」面轉憂色,又道,「下相臨下邳縣不足百里,又扼控泗水渡口,今為子龍攻取,笮融必會遣兵反攻。子龍兵少,我等當分兵援之。」

    荀攸以為然,說道:「正是。」

    許仲也贊同,他又望向攻城的戰鬥場面,沉思著說道:「卻是遣何人去援為好?」

    荀攸略一思忖,已然得人,笑道:「今攻夏丘,純步卒事耳,我聞張司馬早就急不可耐,何不遣他出援?他部中是騎兵,去下相的話,度也快。」

    張司馬,便是張飛了。

    他現在荀貞的騎兵部隊中任辛璦的副手,職「軍司馬」,因荀攸稱他「張司馬」。

    許仲想了一想,點點頭,說道:「泗水渡口已在子龍手中,益德部雖皆騎兵,渡泗卻無礙。好,便遣他出援。」當下傳達軍令,叫張飛來見。

    張飛在本部營中無所事事,正登到高處,眺望步卒攻城的場景,只覺手上癢癢的,恨不能也參與戰鬥,聞得許仲召見,忙從高地下來。營中不許騎馬,所以他步行去見許仲。

    見張飛來到,許仲示意他登到樓上,先把趙雲的捷報給他一觀,然後對他說道:「趙中軍已取下相,我慮他兵少,故有意遣你率部往下相增援,你意如何?」

    張飛大喜,拊掌說道:「自入下邳境,未嘗一戰,觀諸士英采,飛渴戰久矣!將軍寬心,吾與子龍聯兵,定保下相無失,恭候將軍引雄兵渡泗駕至!」

    張飛雖是個武夫,不是出身士族,然卻喜慕士人,年少時也讀過不少的書,因而對答起來,言辭頗有文采。

    許仲瞧了他一眼,說道:「你哪裡『未嘗一戰』了?」

    雖然一直沒有用過張飛做擊敵的主力,可他的騎兵部隊卻也是參與了不少戰鬥的,或者是驅殺敵騎、敵斥候,或者是追亡逐北,亦小有戰果。

    張飛笑道:「那些小斗,豈能算『戰』?」

    這話倒也是,要說起來,連張飛的部中的曲軍侯陳即都參與過一定規模的戰鬥,而張飛卻的確是一直沒有好好地打上過一仗。

    許仲沉聲說道:「下相近下邳縣,又控泗水渡口,我料笮融必會派兵反攻,你去了下相,且以趙中軍為主,不可自作主張。」

    張飛肅然應道:「諾!」

    「你準備準備,明天就出營吧。」

    這會兒已是下午,等張飛準備好,快則傍晚,晚則入

    夜了,只能明天再出。

    張飛抑住心中歡喜,大聲應道:「是!」

    看著張飛雖然強自壓抑,卻帶著仍不禁流露出來的滿臉喜悅轉身離去,下瞭望樓,歸還本部,荀攸笑道:「這個張益德,聞戰而喜,……君侯任他為騎兵軍司馬,卻是正得其人。」

    做為騎兵部隊的長官,先一條,便是要敢於衝鋒陷陣,張飛「聞戰而喜」,確實適合此職。

    張飛當日預備妥當,次日天沒亮,就率部出營,往下相而去。

    ……

    荀軍的諸路兵馬,或圍城,或守城,或馳援,都處在緊張的戰爭狀態下,陶謙、笮融的部隊也沒有閒著。

    陶謙遣出的第二批援軍由曹豹率領,出了州治郯縣,一路向西北行,進入下邳境,這一日到達了良成縣,——此縣是下邳最北邊的縣,與東海郡接壤。方至縣界,曹豹就接到了告急的軍文:下相被趙雲攻取,張闓逃入下邳縣中。

    曹豹和張闓都是陶謙的鄉人,且於今皆為丹陽兵的將校,所以二人的出身雖有不同,張闓是個輕俠的出身,而曹豹是個地方豪強的出身,可兩人的交情卻還不錯。

    交情歸交情,軍情歸軍情。

    此時見軍文中說「下相為雲所奪,張都尉歸下邳」,他不由皺了皺眉頭,對左右說道:「張都尉怎麼搞的,擁兵四千,以堅城為守,卻僅一戰就為趙雲所敗,以致下相城陷!」

    曹豹、張闓都是丹陽兵中的高級將校,又知他兩人平時交情不錯,左右不好多說。

    有人乃道:「淮陵、徐縣之失,皆因內應生亂。也許,下相也是因此而失的吧?」

    軍報上只說了下相城失陷的結果,沒有說過程,因而此人有此一猜。

    這人不這麼說還好,一聽他這麼說,曹豹愈是不滿,把軍報丟給邊兒上的人,說到:「笮融也真是無用!他崇佛之事,我也向方伯進過言,卻毫無作用!致使下邳郡中民怨沸騰,豪士生忿,衣冠離心,仗剛開打,就接連丟了四城,……,不,不加上下相,已是五城了!」

    「五城」,下相是一個,淮陵、徐縣是兩個,再加上荀成部攻下的淮浦、淮陰,正是五城。

    左右小心翼翼地說道:「笮相得方伯親信,雖是崇佛,卻勝在能夠催糧。方伯不責免他,亦可理解。」

    曹豹凶狠地說道:「我聽說笮融的府中養了數百的浮屠弟子,待我到了下邳縣中,必要將他們盡數斬了!以平民憤。」

    左右不敢回話,卻也知這只是曹豹的氣話罷了,他真要敢這麼幹了,笮融非得跟他拚命不可,那底下這下邳的戰事也就不用打了,拱手送給荀貞便是。

    過了會兒,等曹豹的氣消了些,左右中一人開口說道:「將軍,下相既臨下邳縣,又鄰郯縣,而今失陷,事關全局,不可輕忽。以下吏陋見,將軍應趁下相方失、趙雲城防未固的良機,立即遣兵反攻下相。」

    說到軍事問題,曹豹把對笮融的不滿壓了下去,細細思之,頷說道:「下相臨近下邳縣,這且不管,關鍵是它離郯縣也不遠,並且控扼著泗水的渡口,此地一失,東海不穩。我當為方伯解憂。」考慮了一下,說道,「令全軍改向下相!」

    過了良成縣,就是下邳縣,而他卻是連下邳縣都不去了,要先去反攻下相。不得不說,他確是個能下決斷的人,也難怪陶謙用他為丹陽兵的主將。

    曹豹下了軍令,又道:「傳檄下邳縣,叫笮融也調兵出城,與我共擊下相。」

    曹豹本部的人馬就已有丹陽兵兩千,徐州兵兩千,共計四千,再讓笮融也出兵,卻是要趁趙雲城防未固之機,以泰山壓卵之勢,一舉奪回下相。

    左右應諾,有文吏寫就檄文,遣人送去下邳。

    曹豹遂轉兵折向,改往東北方向進。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53
168 滿營呼擁張益德(中)

    張飛、曹豹各帶兵馬,俱向下相進發的時候,廣陵郡中,荀貞接到了荀成的一道軍報。

    接軍報時,戲志才、荀彧、張紘、荀衍、臧洪、陳儀等諸留守的文臣皆在府中,荀貞遂將他們召來,令侍從把軍報遞給他們傳看。

    等他們看罷,荀貞說道:「仲仁軍報中言:臧霸離了開陽,拔營南下,君等以為如何?」

    荀衍說道:「吾觀仲仁軍報,雖說臧霸南下,又言他行軍甚緩,日行二十里便即築營,現今方至即丘,尚未入東海郡地界。……看來,他雖是耐不住陶徐州的催促,終於出兵,然卻是似無戰意。」

    戲志才笑道:「臧霸昔年以『孝烈』揚名,為泰山軍帥,又素以『義』結人,陶恭祖對他有厚恩,再三催促,……仲仁軍報裡說,更是把陶商也都派去了開陽,臧霸如還不肯動兵,未免有些說不過去。……依我看,他這番南下,不過是一來敷衍陶恭祖,二來不欲受人譏罷了。」

    荀彧等皆以為然。

    臧洪奮容說道:「如臧霸之徒,名托『孝烈』,邀得『義』名,而實賊也!既無忠,亦無義,名實不副,沽名以求己利。天下之事,便都是壞在了這些人的手中!」

    臧洪、臧霸雖皆姓臧,兩人的秉性卻截然不同。

    荀貞笑道:「子源慷慨雄烈,忠義之士!」

    他沉吟稍頃,說道:「志才所言甚是,臧霸如肯南下,不需陶徐州再四相催,今既南下,復又行軍遲緩,顯是心懷二意,不欲與我戰。」吩咐陳儀,「給仲仁回文:只要臧霸不來擊我,我軍也不要去打他,可以在適當時候,遣人去見見他,通下消息,……務必以禮相見。」

    陳儀善文辭,自被荀貞擢用後,一直負責公文的起草,包括荀貞的一些私信,也是由他寫的。

    陳儀應諾,即展開筆墨,須臾寫成,呈給荀貞過目。

    荀貞看罷,沒什麼修改的地方,便叫了堂外吏員進來,命送去給荀成。

    臧洪猶懷郁氣,他說道:「君侯,若果如監軍所言,臧霸不敢與我軍戰,便則罷了,如他自不量力,竟來與我軍戰,君侯亦不必容情,將之殲滅便是!……而即使他不敢來與我軍戰,待取下徐州後,卻也萬不能再任他留在琅琊了,否則,必有後患。」

    「監軍」,說的是戲志才,戲志才現今的軍職名號為「監軍校尉」。

    荀貞笑道:「此事不急,等取下徐州之後再說亦不晚也。」

    荀衍笑道:「昨日許將軍軍報,趙校尉已克下相,奪泗水渡口,兵鋒距下邳縣只有不到百里之遠。下邳一下,東海唾手可得。……貞之,離取下徐州為時不遠了啊!」

    此時不算正式的軍議,故而荀衍以荀貞同族的身份,稱呼荀貞的字。

    荀貞卻沒這麼樂觀,他說道:「不可掉以輕心。」

    說到目前全局的戰事,荀貞露出一些憂色,接著說道:「我軍雖已得下邳五城,而淮陵、徐縣之得,是賴闕宣之力,淮浦、淮陰之得,是賴陳珪、陳登之力,現今君卿圍夏丘,仲仁圍曲陽,俱數日未下,下邳兵固不足論,而丹陽兵的戰力卻還是不可小覷的。」

    陳儀不覺笑了起來。

    荀貞問道:「卿緣何發笑?」

    「我是在笑君侯不知足。」

    「噢?」

    「我軍上月二十六日出的兵,今才二月初,已連克下邳五城,得了其半郡之地,如此迅捷,真破竹之勢,而君侯猶嫌慢,豈不是不知足麼?」

    荀貞對待臣屬一向親切隨和,陳儀又是久從他的故人了,所以敢和他開玩笑。

    荀貞聞之,亦笑了起來,復又嘆道,「卿言我不知足,實非我不知足,而是因軍糧等諸項軍需物資的供給壓力太大了啊。」

    廣陵只一郡之地,民戶又不如潁川、汝南等地多,每年產糧的數目有限,荀貞雖已精簡了部隊,設置了屯田兵,並設法從外郡、外州買了不少糧來,可到底積蓄少,供應一場小規模的戰爭固然沒有問題,但而今卻是奪州之戰,一旦進展緩慢,必會陷入缺糧的困境。

    荀彧寬解荀貞,說道:「兄無需太過擔憂,雖是我糧儲不多,可只要攻下下邳,便可取下邳之糧而用之。君卿與仲仁今雖圍夏丘、曲陽未克,然我軍連勝,笮軍與丹陽兵連敗,士氣不可比,以我料之,不出五日,必會有此兩城為我攻克的捷報傳來。」

    「希望如此罷!」

    既說到了全局的戰事,荀貞想起了彭城,問道:「彭城可有消息?」

    軍機密報向來由戲志才總管,戲志才答道:「還是前些時的那道密報,陶恭祖遣人入了彭城,去見薛禮。除此外,別無其它消息。」

    「薛禮有何異動?」

    戲志才冷笑說道:「孫河屯兵蕭縣,離他彭城咫尺之近,薛禮敢有何異動?」

    戲志才說的這個「彭城」,不是彭城國的「彭城」,而是彭城的國都「彭城縣」。

    孫河屯兵的蕭縣,距離彭城縣只有六十里遠,確可稱是「咫尺之近」。孫堅與荀貞並以善戰聞天下,有孫河的這支兵馬屯紮在此,薛禮就算是後悔了,改變了擁兵坐觀的主意,想助陶謙,此時此刻,卻定也是有心無膽,不敢出兵了。

    臧洪生性忠烈,最恨的便是只顧私利,無有公心的人,聽到提及薛禮之名,他如厭惡臧霸一樣,同樣厭惡,因又說道:「薛禮首鼠兩端,與臧霸一般,皆賊也!」對荀貞說道,「君侯,待取下徐州,此人亦不可留。」

    荀彧卻有不同意見,說道:「此前薛禮確是首尾兩端,有坐觀之意,現今形勢不同,我軍出兵數日,已取下邳半郡,或許?」

    臧洪問道:「怎樣?」

    「或許若再遣人去見他,沒準兒可以把他說動,助我軍攻下邳和東海。」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文若言之有理。」

    臧洪不樂,說道:「君侯,如臧霸、薛禮之徒,實不可共事者,怎可卻反借其力?」

    荀貞喟嘆道:「先是黃巾大起,繼之陶恭祖親小人而遠君子,政令昏聵,徐州的百姓實在是受苦已久啊!我今起兵,實不得已。這場仗,能少打還是少打為好。」

    臧洪聞之,不復怫然之色,肅然起敬,說道:「洪本徐人,卻不及君侯愛徐人。方才所言,乃洪之錯。」

    「卿素剛直,秉道而行,吾久知矣!此卿強我之處。」聽了臧洪認錯,荀貞反過來勸慰他,由此勸慰之話,而又引動了荀貞的心事,他顧視諸人,嘆道,「我又何嘗不想秉道直行!奈何於今海內紛亂,欲想弭亂安民,有時候,卻就不得不做些違心之事啊!」

    在座諸人中,對荀貞此話最有同感的是張紘,他年輕時遊學京都,閱歷廣泛,見過很多顛倒是非的事,也見過很多剛直的君子被殺被捕的事,深知「做事」之難,絕不是非黑即白。他說道:「天下事固難為也,君侯亦無需自責。只要是為國為民,吾以為便是秉道直行!」

    荀衍讚道:「張公此言,乃是正論!」

    勸慰過臧洪,聽完張紘、荀衍的兩句插話,荀貞說道:「便如文若所言,可再遣人去彭城見薛禮,告訴他:只要他現在起兵助我,等我取下徐州,他仍是彭城相。……文若,此事交你安排,出使的人務必要好好挑選,既需善言,見到薛禮,又不可傲慢。」

    如果薛禮不相助荀貞?那麼等荀貞取下徐州後,他又是會何結局?荀貞沒有說,也不必說。

    荀彧應諾。

    正說話間,外邊有吏員來報:「岑司馬送來了一個人,說是州府的人。」呈上一疊文書,說道,「此是詢問筆錄。」

    「岑司馬」,即岑竦。為了確保廣陵諸縣在攻徐一戰中不會生亂,荀貞把岑竦、欒固等眾人分別遣去了各縣,監各縣的軍民諸事。岑竦現負責監堂邑縣事,既是他送來的,那便也即是從堂邑送來的。堂邑在廣陵縣的西邊,再往南去,就是揚州九江郡的地界。

    堂中侍從接過文書,呈給荀貞。

    荀貞示意堂外吏員退下,打開文書,細細觀看,看罷,不禁一笑,吩咐侍從:「請諸君傳看。」

    戲志才在荀彧等諸人中位居首席,他卻不先看,接過文書,反面掩住,放在案上,說道:「讓我來猜猜,……此必是陶恭祖遣人去丹陽、九江與吳三郡,欲說動它們起兵攻我廣陵。」

    荀貞笑道:「志才料事如神!」

    戲志才嗤笑說道:「陶恭祖真是昏了頭!他也不想想:丹陽周泰明,與袁本初交善,友待君侯,君侯派人去丹陽募兵,他大力相助,又怎會助他陶恭祖?九江服子慎,吳郡盛孝章,兩儒生文士耳,如談經論文,君侯或不及之,然其二人不知兵,便是想助他陶恭祖,又有何用?」

    荀彧說道:「陶徐州既遣了人去丹陽三郡,必也遣了人去泰山諸郡。」

    戲志才說道:「徐州黃巾亂時,陶恭祖以鄰為壑,驅黃巾入鄰國,現今莫說泰山諸郡自顧不暇,就算他們『有暇』,前怨未消,又如何肯會發兵助他!」

    張紘問道:「那個被岑司馬送來的人,君侯打算如何處置?」

    荀貞笑道:「他畢竟是奉命而行,能在我郡中走這麼遠,直到堂邑才被發現,也是難為他了。我留他也是無用,便叫他做回我的信使罷!」

    「做回信使?」

    「我要寫封信給陶徐州。」
Babcorn 發表於 2016-12-30 05:53
169 滿營呼擁張益德(下)

    荀貞口述,陳儀潤色,頃刻,信件寫成。

    荀貞令人將之交給被抓的那州府之人,吩咐吏卒叫他將信帶給陶謙。

    這被抓的州府之人逃得一條性命,哪裡還敢繼續南下?老老實實奉了荀貞的命令,帶著荀貞的信返回了郯縣的州府。州府的吏員見他回來,蓬頭垢面,衣不遮體,俱皆吃了一驚,詢問清楚,知道了他卻是被廣陵抓住,又遣返回來,給陶謙送信,遂忙帶他去見陶謙。

    陶謙正在堂中伏於案上看下邳郡的地圖,因為近視,他的頭都快貼到地圖上了,聞下吏來報,說往丹陽等郡去的使者被廣陵抓住,而荀貞有信來,便令呈上。

    陶謙將信拿到手中,把信件的封檢湊到眼前,看到上邊寫的是:「荀貞書奏陶公,問起居」。封檢上沒有荀貞和陶謙的官名,顯然荀貞的這封信件不是以官員身份而寫的。

    陶謙心道:「『問起居』?你在廣陵興兵,我能起居好麼?」拆開封檢,取出信紙,展開觀看。

    卻見信中寫道:「陶公足下:崔威考少有英稱,錢買司徒,論者嫌其銅臭。公昔有奇表,今居徐方,山有嘉卉,孰之過也?吾興義兵,士民踴雀,克城如探囊,旬日得下邳郡半,非吾軍盛,實公之由!豪闕請附,士陳門迎;臧霸行緩,薛禮靜伏。民意士心,公尚不曉?嗟乎,治民易虐,不畏鄉部議乎?曹宏貪鄙,笮融暴虐,公親信用,今如斬之,吾自退兵。」

    底下落款是「荀貞再拜」。

    崔威考便是崔烈,有重名於北地,歷任郡守、九卿,中平二年,他掏了五百萬錢,買得了司徒之位,天下人對他的風評頓時轉惡,連他的兒子都借「論者」之口,說「嫌其銅臭」。

    荀貞拿崔烈作為此信的開篇是在提醒陶謙,不要「昔有奇表」,卻「晚名不保」。「山有嘉卉」云云,出自《詩經》,這一句的整句是「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廢為殘賊,莫知其尤」,意思是說山上有美好的花草樹木,有栗樹也有梅,受到破壞與殘害,不知是誰的罪。荀貞這顯是在說徐州如今殘破,民不聊生,難道不是你陶謙的罪過麼?所以後邊有「非我軍盛,實公之由」之說。「不畏鄉部議乎」,這是在告訴陶謙,你雖然可以殘虐你治下的百姓,並不在乎他們對你的惡評,但是,你就不怕你家鄉士人對你的議論麼?時下人重輿論,尤其是家鄉的輿論,風評不好,就難有出仕的機會,陶謙固然年紀大了,可卻會影響到他的子孫。

    陶謙看罷,惱怒之極,奮力把這封信扯成兩截,欲待再撕時,瞥見信的背面似乎還有字,遂強忍怒氣,把信反過來,將撕裂的兩截又拼湊起來,拿到眼前來看,見背面只有兩行大字:「公使今雖北遣,公意吾知,公勿憂,吾當為公轉達。」

    陶謙眼前黑,險些氣暈過去。

    什麼叫「公勿憂」?分明是在諷刺陶謙。又什麼「吾當為公轉達」?荀貞要肯為他轉達才怪!不過又是一句諷刺罷了。——這兩行大字,其實不是荀貞所述,而是陳儀所加,只是陶謙卻不知道這回事兒,只以為是荀貞在羞辱他,氣得抓起信紙,將之撕了個粉碎。

    他暴怒說道:「把那個無用的蠢貨斬了!」

    底下吏不知他意,戰戰兢兢地問道:「敢問方伯,是哪個蠢貨?」

    陶謙抓起案上的硯台,猛地擲砸過去,只是他眼神不好,沒有砸中應聲的那個吏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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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怒道:「被荀貞送回來的那個蠢貨!」

    底下吏聞之愕然,想那使者辛苦南下,又辛苦北還,剛到府中,就被陶謙莫名其妙地下令斬了,未免令人寒心。當此之時,這吏員既不敢多問,也不敢相勸,應道:「是。」忙去傳令。

    陶謙氣往上衝,只覺天旋地轉,眩暈之下,險些摔倒。

    扶著案几,他勉強穩住身,慢慢坐回席上。

    等緩過了這股勁,陶謙拍著案几,喚外邊的吏員,說道:「叫曹宏、呂由來!」

    呂由,是丹陽兵中除了曹豹、張闓之外的另一個高級軍官。

    堂外吏應是。

    不多時,呂由到來,曹宏卻等了好一會兒才到。

    陶謙本就惱怒,曹宏又半天才到,更是生怒,他問道:「作甚去了?怎這麼久才過來!」

    曹宏面色不好,捧著一道文書,奉給陶謙,說道:「剛接了一道曹豹的軍文。」

    陶謙接住,打開去看,不看還好,這一看更是讓他氣不打一處來,才看了幾個字,他就舉手想要將這軍文扔出,手剛舉起,身往後栽,卻竟是暈倒了過去。

    曹宏、呂由措不及備,嚇了一跳,忙上前急救,又叫來府中的醫士,堂外的吏員亦蜂擁而入,手忙腳亂好半天,才把陶謙救醒。陶謙枕在曹宏的腿上,看了看周圍的人,有氣無力地說道:「退下,都退下。」除呂由、曹宏,餘人皆應諾退出堂外。

    陶謙說道:「枉我信用,一個一個都不成器!」

    卻原來:曹豹反攻下相不成,為荀軍所敗,撤往下邳縣去了。

    曹宏說道:「曹豹雖小負,而至今夏丘、曲陽仍在堅守,荀軍攻之不下,方伯,下邳郡的事猶有轉機,尚未可言敗。萬望方伯珍重貴體啊!」

    陶謙說道:「你知道甚麼!……荀貞之給我來信,要我斬了你!說只要斬了你和笮融,他就退兵。」

    曹宏楞了下,顧不上問荀貞怎麼會給陶謙寫信,先連忙說道:「方伯,荀貞之此必虛言。他久存吞取徐州之意,而今興師動眾,幾乎盡起廣陵之卒,又怎會半道而廢?」

    「我怎會不知他這是假話,只不過是為他打下邳、東海找個藉口罷了?」

    陶謙很清楚曹宏現在的想法。眼看連戰連敗,荀貞的兵鋒已經近至郯縣外百餘里處,曹宏難免會擔憂陶謙聽信了荀貞的話,急病亂投醫,真的把他給殺了。

    陶謙說道:「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

    曹宏訕笑說道:「是,是。方伯待宏有再生之恩,宏對方伯只有肝腦塗地,方可報萬一。如果真的殺了宏,荀貞之會退兵,宏的這顆級自是甘願獻給方伯。」

    「不必說這些話了。……前時才接到下相失陷的軍報,曹豹這又兵敗,他是怎麼敗的?」

    適才陶謙只是看了軍報中的前幾個字,看到曹豹擊下相敗北,就氣得暈了過去,因而不知具體過程。

    曹宏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腿,好讓陶謙枕得更舒服些,然後說道:「曹豹兵至良成,聞下相失陷,為奪回下相和泗水渡口,他便率部轉向,急赴

    下相。」

    「此事我已知,你就說他怎麼敗的!」

    曹豹轉向下相時,給陶謙送了道軍報,將此事曾告之陶謙知曉。

    曹宏道:「是。……曹豹到下相時,荀軍騎將張飛已到,當時曹豹並不知道,但是他看到城中旗幟林立,分打了許多荀軍將校的名號,城頭上兵如蟻布,卻也疑心是不是荀軍的援兵已至,所以沒有攻城,而是屯營城外,分兵攻打泗水渡口,以圖先將渡口奪回,再做攻城打算。」

    陶謙說道:「他這麼做倒是沒錯。」

    呂由在旁說道:「方伯所言甚是。正該先奪下渡口,斷了趙雲的援兵,之後再徐徐攻城不遲。」

    曹宏接著說道:「渡口為我軍必奪之地,同樣也是城中的趙雲必爭之處,曹豹原本以為趙雲會從城中遣兵去援,故而嚴防戒備,準備了精卒甲士,只等趙雲的兵馬出城便攔截之,卻沒有想到,渡口荀軍的援兵不是從城中來,而是從野地上來的。」

    「從野地上來的?」

    「便是那荀軍騎將張飛的兵馬了。他提前隱蔽在渡口外,曹豹攻打渡口的兵馬剛展開對渡口的攻勢,他就率騎馳至,從後掩殺。我軍不能抵擋,潰敗而逃。」

    「這只是渡口的一場小敗,曹豹統數千敢戰士,卻怎麼也敗了?」

    「趙雲在城中佈得實是疑兵,他本人沒在城中,而是帶了五百死士埋伏城外。入夜之後,當曹豹一意戒備城中和張飛的騎兵時,他卻突然殺出,鼓噪而進,進攻曹豹的後營,與其同時,張飛亦率騎突進,猛擊曹豹的前營。」

    「雖是夜晚受襲,可敵攻我守,如是指揮得當,也不會敗啊?」

    「本來是不會敗的,可……。」

    「可怎樣?」

    「可趙雲、張飛二人實在勇猛,兩人身先士卒,冒矢石,由夜至明,呼戰不止。曹豹時在前營,設下陷阱,放了張飛進來,欲斬殺之,可誰知雖被我軍的數百重甲精銳包圍,張飛及其從騎不能驅馬馳騁,然其下馬步戰,卻猶勝騎時,硬生生反把我軍精卒殺散,趁勢接了被阻在我營外的他的其餘騎兵主力,一併攻入營中,前後突攪。趙雲趁機也攻破了曹豹的後營。一時間,我軍滿營之中,皆是荀兵呼張飛之名!其聲振地,曹豹前後營兵士膽寒。趙雲、張飛兩人夾擊,曹豹部因而敗潰。幸得笮融派出的兵馬趕到,接應曹豹,兩軍乃去了下邳。」

    聽完戰事的過程,陶謙知道這不是曹豹的過錯,只能說是因為荀軍的將校太強。他嘆道:「潘璋、關羽、趙雲、張飛,只許仲一路,荀貞之軍中就有如此多的良將?」想起了那夜他恨帳下無有如項羽這般英雄的慨嘆,嘆息良久,問道,「曹豹部損失可重?」

    「折了約千許人,到下邳縣後收攏潰卒,猶有三千之數。」

    「傳令給他:下邳縣,只許守,不許出戰!」

    卻是被荀軍打怕,既野戰遠不如之,乾脆就來個閉城不出。

    夏丘、曲陽被荀軍圍攻數日未失,下邳縣內現今的兵力比夏丘、曲陽多,儲糧也多,坐鎮的丹陽兵主將曹豹和下邳相笮融,名望也要比夏丘、曲陽的守將為高,如果只守不攻的話,也許能夠使荀軍受挫吧?陶謙現下只能把希望寄託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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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riku

LV:6 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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