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559
Babcorn 發表於 2017-1-5 07:46
190 非荀侯無以安徐

    荀貞召辟的諸人中,數張昭家離郯縣最近。

    荀彧離郯縣境,數日便至彭城,進到縣中,先去彭城王府,拜見了現任的彭城王,替荀貞送上禮物。本朝的藩王空食租賦而已,既無治民之權,又無兵權,現今兵亂,除極少數的藩王,比如陳王劉寵之外,絕大多數的藩王更是無用於國家、地方,所以只需示以禮敬便可。

    出了王府,荀彧繼而去國相府,求見薛禮。

    來一趟彭城,不能只召辟張昭,當然得順道見見薛禮。

    此前荀貞、陶謙相爭,薛禮坐視觀望,兩不欲助。直到荀貞打下下邳、兵進東海,樂進才趁勢奉令入彭城,強行借了他的兵馬出境,但在戰事結束後,因其兵馬中的部曲將校多是他的親信、鄉人,俱請歸彭城,故而不能留用,又還給了他。現下,徐州已平,泰山兵也已被荀貞分化,荀彧此次順道來求見薛禮,便是奉了荀貞的意思,要來當面看看他而今是何態度。

    荀貞得佔徐州後,雖然把彭城兵還給了薛禮,但薛禮難免忐忑不安,深恐荀貞追究他早先的「兩不欲助」,聞得荀彧求見,急忙穿戴衣冠,親出到府門迎接。

    荀彧是個溫潤如玉的人,倒沒有拿架子,對薛禮以禮相見。

    薛禮請荀貞入堂中敘話。

    荀彧遂入府中,到得堂上,兩人分賓主落座。

    薛禮問荀彧的來意,問道:「可是方伯有公文傳示?」

    荀彧笑道:「沒有公文傳示。我這次來彭城,是專門為方伯聘請張公子布的。來了彭城,不能不拜謁明府,所以我剛才去拜見過彭城王后便冒昧前來,拜謁明府。」

    薛禮忙道:「君天下高士,今日過訪,禮求之不得,哪裡會有冒昧之說呢?」

    知道了荀彧是「專門」為替荀貞招攬張昭而來的彭城,並非是因為荀貞有公文命令傳下之後,

    薛禮略微鬆了口氣,一時想不起來該如何從荀彧處打探荀貞現下對他的看法,遂便順著荀彧的話題說道:「張子布名滿州中。實不相瞞,我也召辟過他,可他回信拒絕,陶恭祖舉他為茂才,他亦不應,甚至為此身陷囹圄,亦不屈也。君今為方伯召請他,恐怕不會太容易。」

    荀彧笑道:「事在人為。張公固志氣高遠,而方伯亦殷殷心誠。」

    「是,是。方伯素來待人誠厚,禮久聞之了。」

    荀彧察言觀色,看出了薛禮有躊躇之態,似有話想說而又沒說,因便心道:「薛禮此必是憂吾兄會發兵擊他。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坐觀之舉?」見薛禮小心忐忑,無有傲慢不敬之容,又心道,「今見薛禮,觀其容色,狀極恭謹,看來至少近期是不會有何異動了。」

    他笑對薛禮說道:「方伯待人的確誠厚,但傳言有時卻不足信。」

    「君此話怎講?」

    「我來彭城前,聞州府裡陶恭祖的故吏對我說:薛彭城驕狂,往日常欺上。今至彭城,親眼見之,明府恭謹溫從,乃知傳言有時之不可信。」

    薛禮汗流浹背,急切地說道:「此州中人惡我之言!君請千萬勿信!」

    「我今天親眼見到了明府,當然不會信那些傳言了,等我回到州府,我也會告訴方伯,請他也不要相信那些傳言。」

    薛禮千恩萬謝:「多謝君了,多謝君了!」

    「我聽說明府的幼子從在郡府,少年之齡,正該首重學業,今州中賢士半集於州,多博學大儒,明府何不送子入州,請方伯擇名儒以教之?如此,既可使子成材,來日光耀公家門楣,以方伯之厚,也不會吝嗇職授,不使甘羅專美於前,兩全其美,豈不可哉?」

    薛禮遲疑了下,說道:「君言甚是,我今天就送他去州府。」

    叫薛禮把兒子送到州府裡去,這顯是在「索質」了。力不如人,又有「觀望」的前科在,薛禮現今只恐入駐下邳的許仲和屯兵彭城邊界的荀軍攻打他,對此雖不情願,也不敢拒絕。

    荀彧來拜見薛禮,所為者便是這兩件事,現在既然看過了薛禮的態度,又要來了薛禮的兒子入州府,遂也不再與薛禮多說,又敘談了幾句別的雜事,便告辭而出。

    薛禮把他送出府門,回到後宅,先寫了一封給荀貞的信,然後叫出幼子薛茂,對他說道:「這封信你拿著,是我寫給荀徐州,懇請他給你擇一名師,教你學業的。你今天就去州府。到了州府後,萬事小心,不許亂言。」

    薛茂今年才十五歲,不知道薛禮為何突然要把他送去州府,但父命不可違,於是當天收拾好東西,拿了薛禮寫給荀貞的信,帶著幾個隨從便離開彭城,往去郯縣。到了郯縣,果如荀彧之言,荀貞不吝職授,只是薛茂年紀太不能授以州職,遂用之為幕府舍人。

    舍人,是將軍幕府的私吏,是將軍的親近左右,雖類門客,然有俸祿,共有十人之額。

    離了郡府,荀彧問得張昭家所在,步行前至,叩門拜謁。

    張昭適在後院指點兒子張承讀書,聽說荀彧在門外求見,笑對張承說道:「汝可告汝母,教她為我整備行裝。」

    張承問道:「父親要去哪裡?」

    「荀文若今來,必是奉方伯之命,請我入州府。我當然是要去州府了。」

    「此前薛相禮聘,父親不應,陶公舉父茂才,父親又不應。卻為何荀君文若一至,連面都還沒見上,父親就要母親收拾行裝,準備去州府?」

    「薛相性厲,務於貨利,陶公性高,侵辱州士,我縱應此二公之聘、舉,而我的進言也終不會被他們採用,是故我不應。可荀徐州則不然,荀君性寬,御下厚,有容人之量,足可納我諍言且,荀徐州以軍功封侯,知兵善戰,今漢祚日微,諸侯並起,非善戰者不可安徐又,荀文若者,荀徐州親族,股肱之臣,荀徐州使他來聘請我,足見其誠,所以,我願意輔助他。」

    張承和薛茂年歲相同,今年也是十五歲,雖然聰慧,畢竟年少,在看人上沒法和他父親比,聽了張昭的解釋,他應道:「是。既然父親決定了,承這就去請阿母為父親收拾行裝。」

    張昭出見荀彧。

    荀彧見禮畢,送上禮物,奉上荀貞的親筆書信。

    張昭打開覽看。

    見信中先是道了對他的久仰之意,繼而又說徐州方定,急需賢能的才士來安養百姓,希望張昭不要藏器於野,如果願意來州府,那麼治中之職,就是特意為他留的。信末,又說:聞張昭子張承少年聰慧,請張昭可以帶著張承一起去州府,願意用張承為幕府舍人。

    用張承為幕府舍人,卻是與用薛茂為幕府舍人的意味截然不同。用薛茂為幕府舍人是要把薛茂當人質,而用張承為幕府舍人卻是在對張昭示以恩寵。

    張昭說道:「方伯美意,昭不敢辭。」

    卻是痛痛快快地答應了荀貞的聘請。

    荀彧大喜,說道:「徐州今得公,士心安矣!」
Babcorn 發表於 2017-1-5 07:46
       
191 唯天子方有王命

    張昭等家裡給他收拾好行裝,與張承一道,跟著荀彧一起前去郯縣州府。

    張昭才剛出彭城縣未久,孫乾就先他到了州府。

    孫乾家在北海高密,由郯縣而去高密,路途之長遠過於從郯縣到彭城,為何孫乾卻能在張昭剛出彭城縣未久就到了州府?這乃是因為:孫乾現不在青州,而在泰山郡的南城縣。

    孫乾和大儒鄭玄同鄉,是鄭玄的弟子。去年,鄭玄為避青州黃巾,遂南下兗州到泰山郡的南城縣,在山上選了一處石室,住了進去。因南城縣是泰山郡最南邊一縣的緣故,所以此縣與東海郡接壤,離郯縣只有二百里地,當時陶謙對鄭玄非常熱情,待以師友之禮,常遣人問候。荀貞得了徐州,也一樣派人去問候鄭玄,派去問候鄭玄的使者回來,正碰上被荀攸遣去召辟孫乾的使者準備出,便告訴他:「孫公祐去年從鄭公南下泰山,現在南城,從於鄭公左右。」

    卻原來:去年,孫乾陪侍鄭玄一起南下,同到了泰山南城。鄭玄的弟子很多,如趙商、崔琰、王基、國淵、郗慮等都是他的學生,門生常愈千人之多,陪他一起南下的人數不少,孫乾只是其中之一,所以荀貞竟是不知孫乾已經不在北海,而在南城,離他二百里之遠罷了。

    因此之故,使者便不需再去北海,改而去南城便是。從郯縣到南城比從郯縣到彭城的距離稍微近一點,這個使者去的時候路上又趕得快,因此,張昭還沒到州府,孫乾已至。

    在得到荀貞的召辟後,孫乾其實是不想來的,而是想侍奉老師鄭玄,但是鄭玄對他說:「荀氏多賢,荀侯可定徐州,今既召汝,汝可往之。」孫乾這才接了召辟,跟著使者來了郯縣。

    不意孫乾居然是頭一個到的,荀貞忙出府相迎。

    見了面,問過鄭玄的身體如何後,荀貞對孫乾笑道:「君清雅高士,不欲以雜務勞之,請君暫屈州儒林從事,何如?」

    州府從事的正式編額裡是沒有儒林從事的,只有別駕從事、治中從事、部郡國從事、簿曹從事,有兵事的時候可以再設置一個兵曹從事,這幾個才是州府從事的固定編額,但是而今天下亂爭,只這幾個從事的名額明顯是不夠用來招攬士人的,所以荀貞又另設了幾個從事。

    儒林從事便是其一。

    顧名知義,所謂「儒林從事」,自然指的便是學問深厚的儒士了。在荀貞看來,孫乾是鄭玄的弟子,學問是沒得說了,正好可做此從事。而在孫乾想來,他本就不是一個長於政務、軍事的人,也不想摻和進政事、軍事裡邊,這個儒林從事卻是正合他的心意。他當下欣然領命。

    召辟人才,不是把人才召辟來了就行了的,還得知人善任,分別委任以合適的職務給他們,只有這樣,才既能揮他們的長處,又可使他們樂於就任。否則,本來沒有這個能力,卻偏要讓他去負責這件事,那便既是用其之短,時日稍久,也必會引起其人的厭煩,早晚會自辭而去,留不住人。

    孫乾到後沒兩天,張昭來到。

    荀貞出城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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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迎得張昭進到城中,來入府內,對坐相談。

    張昭進言,舉了四條事,俱是撫士人、養民力、除貪濁、正風氣之類。

    荀貞聽完,高興地說道:「今得公輔助,徐民安矣!」凡張昭所提的四件事,俱皆採納。

    張昭見自己的意見都被荀貞虛心接受,也很愉悅,心道:「正如我料,荀徐州寬仁,從諫如順流。」又對荀貞說道,「今天子在西京,明公如定欲安定徐方,何不遣使奉承王命?」

    這是在建議荀貞遣使去長安謁見天子了。

    這個建議,在打下徐州後,荀彧等人也曾提出來過,只是當時荀貞忙於軍務和安撫州中,所以遲遲未能顧上此事。

    這時,見張昭也提出了這個建議,荀貞心道:「徐州今已初定,是可以騰出手來辦這件事了。也不知周昂會何時提兵與文台爭豫,但只要他起兵,我就非得援文台不可,到那時,定會與袁本初反目,也的確是需要盡快遣使去長安,見見今天子,要個詔書王命了。」

    現今天下人皆視荀貞為袁紹一黨,於政治資本上,荀貞不缺,可一旦與袁紹反目,袁家的政治底蘊和資源,荀貞就用不成了,那麼就需要再找一個政治上的靠山。遍數海內,還有哪個政治勢力能比今天子更適合當靠山的?儘管今天子半點實權也無,可天子就是正統,王命就是大義。

    唯一值得憂慮的是:荀貞討董時不遺餘力,董卓必然非常忌恨他,所以也不知他的使者到了長安後,董卓會如何對待?也許會不讓他們見天子,但也有可能會為了分化關東諸侯,而反而「不計前仇」地大力籠絡荀貞。如是後者,自然很好,如是前者,那便是白跑一趟。

    不過話又說回來,與收穫相比,「白跑一趟」的代價幾乎可以忽略不計,——至於說董卓會不會殺了他的使者?這卻是不太可能。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況乎現下?並且,能被荀貞派去見天子的,肯定是州郡名士,既為名士,和董卓又沒仇,董卓也不會因為荀貞就亂殺。

    所以,這個去見天子的使者的確是該要盡快派出了。

    荀貞心道:「派誰去見天子?這個人選,得與文若好好商量一下。」

    心裡邊的這些想法都是轉念而過,荀貞口中回答張昭,說道:「公言甚是。文若、志才、公達諸君此前也曾有此提議,待我備好進貢的禮物,便依公言,擇人赴西京面聖。」

    今雖天暖,旅途也會辛苦,與張昭敘談了一個多時辰,荀貞命人把治中從事的衣冠印綬拿來,親自捧給了張昭,又叫人取來幕府舍人的衣冠印綬,令給張承。

    張昭、張承接了衣冠印綬,俱下拜給荀貞行禮。

    接受印綬之前,還可以算是賓主,接下了印綬,那便是臣與君了。

    荀貞忙把他兩人扶起,笑對張昭說道:「公路上辛苦。治中舍內多櫻花,今俱開矣!或可稍洗風塵。公可且先入居之,休養精神。待明日,我再召集州臣,為公接風。」
Babcorn 發表於 2017-1-5 07:46
192 諸葛瑾攜弟俱至

    張昭到州府次日,荀貞召集群臣,設酒為之接風。

    便在荀貞宴請張昭之時,被遣去召辟徐奕的使者正在趕往東莞的路上。

    東莞、陽都俱在琅琊。從郯縣去東莞,路經陽都,但因陽都諸葛瑾年歲稍小之故,所以使者沒有先去找諸葛瑾,而是過陽都不入,先為荀貞辟請徐奕。一日後,到了東莞。

    東莞徐氏是古徐國人之後。春秋時,徐國被吳王闔閭所滅,之後,徐人或南下,或北遷,其中有一支遷入了齊地,為始皇帝求不老神藥的徐福就是這些遷入齊地的徐人後代。遷入齊地的徐人形成了幾個郡望,有三個在徐州,分別是東海、東莞和琅琊,而後兩者都在琅琊郡。

    所以,徐奕家在東莞當地是個望族。

    使者登門拜謁,徐奕出來相見,聞是荀貞召辟他入州府為吏,徐奕頗是遲疑,請使者先到屋裡歇息,自去後宅,與家人商議。

    他家裡的人都說:「聞荀侯寬厚,與陶公不同;荀侯是名族家的子弟,族姓清高,又與陶公不同。今既獲召,理當應之,縱便到了郯縣有不如意處,亦可歸鄉,想來荀侯也必不會責備。」

    陶謙是單家子,不是名門右姓的出身,荀貞則不然,潁陰荀氏,天下知名,荀爽入朝,九十三日內便升至司空,荀氏不但以德望為海內重,而且其族中的子弟現今亦是「公族子弟」了,被這樣出身的人物召辟,說出去是件榮耀的事情,那麼就不妨應召,去州府看看情況,如果合適就留下來,若是不合適,也可以再歸家。荀貞有寬仁之名,想來定然不會因此怪責徐奕。

    徐奕拿定了主意,出來見使者,便接下了荀貞的召辟。

    使者等了徐奕一天,讓他收拾行李,次日,便一同返回郯縣。

    路上經過陽都,使者對徐奕說道:「陽都有一人名叫諸葛瑾,亦是方伯要召辟的,君可在城外稍候,容我入城去請此子入府。」

    徐奕甚是驚奇,說道:「方伯知陽都諸葛瑾?」

    陽都和東莞離得很近,中間只隔了一個東安縣,所以徐奕略知陽都縣內的諸葛氏一族中,有個叫諸葛瑾的年輕人事繼母恭謹,頗有名聲,可是卻沒有想到荀貞竟也知道諸葛瑾。

    這也不怪徐奕驚奇。因為諸葛氏在陽都實非右姓,諸葛瑾的父親諸葛圭最高也只是當過泰山郡的郡丞,他的從父諸葛玄現也只不過是劉表帳下一屬吏,姓非右姓,那麼就不會有本地、本郡的名士為他們家的子弟揚名,以為提攜,再加上諸葛瑾現下的年歲又不大,所以,他如今僅僅是以事繼母恭謹而略有名氣,卻是不曾聞過有什麼尤異之才,然而,荀貞卻不但居然知道此子,並且剛打下徐州就立即派人來召辟他,對此,徐奕難免就會感到驚詫了。

    使者笑答道:「方伯雖不是徐州人,但對我州的名士、才士,卻是清清楚楚,瞭如指掌啊。」

    這個使者是徐州本地人,故說「我州」。

    「對我州的名士、才士,卻是清清楚楚,瞭如指掌」云云,要說是這個使者在拍荀貞的馬屁,可事實擺在眼前,卻又不容徐奕不信。徐奕看著使者暫辭,前去陽都城中,心中想道:「荀公如果真的這麼重視我州士人,我此番入郯,卻倒是大有可為。」

    使者到了陽都城中,問得諸葛瑾家所在,徑入其「裡」,至戶叩門。

    稍頃,戶門打開,一個少年立在門內。

    使者看去,見此少年雖尚未加冠,而身量已成,粗衣遮體,不掩長壯,再往他臉上看去,頗有容貌,唯臉面稍長,與常人略有異。

    使者當下問道:「足下可是諸葛瑾?」

    少年應道:「正是小子,未知尊駕何人?」

    「我是從州府來的,奉方伯之命,特請足下入府,……這是方伯親筆寫給你的召辟之書。」

    少年諸葛瑾聽了這話,比徐奕還要驚奇,說道:「方伯召我入府?」

    「不錯。」

    要非這使者衣冠俱全,確是穿著吏員的服飾,又帶有印綬,諸葛瑾幾乎

    都要把他當成個騙子了,接過荀貞的召辟文書,不忙著看,先請使者入院,到屋中落座,這才展開文書細看。

    卻見文書中寫道:「君以舞象之年,承家侍母,純孝士也,吾甚美之。黃安6扇枕溫衾,為郡所召;憐君之勞,虛侯府庶子以待。望君勿辭。聞君二弟幼,可與俱來。」

    黃安6,即是黃香,後世有名的「二十四孝」之一,他的母親在他九歲時去世,他哀傷過度,差點因此而死去,三年後,他的事蹟為郡太守知道,便把他召入郡中,署為門下孝子。

    黃香是個孝子,諸葛瑾也是個孝子,而且黃香受召時沒成年,諸葛瑾現雖比黃香當年的年紀大些,可也還沒有加冠,所以荀貞用黃香應召入郡府作為類比,來形容自己召諸葛瑾之事。

    諸葛瑾連看了三四遍文書,再四細看下邊的印章落款,確定是真的無誤之後,恭謹地把文書捲起,高高捧起,下拜在地,說道:「明公相召,敢不從之!」

    諸葛瑾的父親於幾年前去世,從父遠在南陽,現下家中沒什麼長輩,只靠他一人支撐家裡門戶,上需侍奉繼母,下要照顧兩個幼弟和兩個妹妹,負擔非常得重,雖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麼傳到荀貞耳朵裡去的,但忽然間能得到州長吏的召辟,對他而言之,這實在是不敢想之事,往近裡說,頓解了他顧家之苦,往遠裡說,也是為他開了入仕之門,這樣好的事情,他豈會拒絕?所以在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後,當即就接受了荀貞的召辟。

    使者暗暗稱讚,心道:「此子家貧,年歲不大,驟得州伯相召,依然還能不亂舉止,確非尋常少年。」上前把他扶起,笑道,「東莞徐君季才亦為州伯所召,現於城外等候,如無它事,便請君收拾行裝,請出令慈,喚出君的兩個弟弟,與我一起去州府吧。」

    諸葛瑾說道:「敢請尊使知:小子除了兩個幼弟,尚有兩個妹妹,今如離家,不能把二妹獨留,可否容小子帶上兩個妹妹同去?」

    「這有何不可!你既為州伯闢為侯府庶子,那麼到了州府後,自便是要住進州伯的府中的,莫說多兩個妹妹同行,便是再多上兩個妹妹,州伯也不會讓她們住在街上的!」

    侯府庶子是侯府的兩個家臣之一,位次於家丞,但與家丞一樣,俱為侯府家臣,為侯管理家事,換言之,乃是侯的親近臣。所以,這個使者對諸葛瑾態度甚好,並不託大。

    諸葛瑾家中不富,沒什麼可收拾的,請使者在屋中稍等,他去到後宅,先把此事稟與繼母知道,然後叫來弟弟、妹妹,一起動手,很快就打點好了行裝。

    一家人跟著使者出門,門外早有使者備下的輜車等待,諸葛瑾把行李放入車上,又請他的繼母帶著弟弟、妹妹登入車中,他自己卻要了匹馬,策馬與使者共行。

    時當下午,陽都縣的街上行人不少,見了諸葛瑾等人一行,有相識的便問他何處去?他如實回答,立刻引起了縣人的驚奇和羨慕。諸葛瑾卻沉得住氣,雖然心中高興,卻不行諸面上。

    出了陽都城,與徐奕會合。

    諸葛瑾此前雖沒有和徐奕見過面,然正如徐奕略知他的事蹟,他也知道徐奕,遂執晚輩禮與徐奕相見。徐奕與他同郡,兩人的家鄉又相離不遠,可算半個同鄉了,此去州府,更是同朝為臣,故而,徐奕亦不以他年少而便輕視之,也以禮相待。

    諸葛瑾喚出兩個弟弟,拜見徐奕。

    徐奕見他這兩個弟弟都年歲不大,他的二弟諸葛亮今年只有十二歲,幼弟諸葛均更是才七八歲,可兩人雖為童子,行禮答話,卻有模有樣,儼然二小君子,不覺稱奇。

    一路無話,到了郯縣。

    荀貞聞報之時,正在批閱政務,聽到諸葛瑾和兩個弟弟到了,把筆一丟,親出府門相迎。

    他的這番舉動落入有心人眼中,不免暗自猜測:「東莞徐季才雖有名聲,可在州中來說,卻絕非上佳人物,州伯卻緣何一聞他到,即擲筆相迎,竟是看重至此?」

    卻是:諸葛瑾年紀太輕,他的兩個弟弟更僅尚是童子,那些有心人便是猜破了腦袋,也斷難猜出荀貞這麼急切地出迎,迎得既非徐奕,也非諸葛瑾,而實是那個只有十二歲的諸葛亮。
Babcorn 發表於 2017-1-7 13:15
193 荀徐州為子儲才

    荀貞迎的雖是諸葛亮,但諸葛亮現下太小,才十二歲,此次召辟的又是徐奕和諸葛瑾,故此

    沒辦法「喧賓奪主」,顯得太過與之親近,所以荀貞也只是狠狠地多看了他幾眼。

    諸葛亮而今尚是童子,身量既未成,模樣亦童稚,看不出什麼,只是在行禮拜謁荀貞時進退有度,已稍顯規模。不過細說起來,遠的不提,只論近代,有名於天下的神童實在太多,比如被荀貞用來類比諸葛瑾的黃香,十幾歲時就被授任郎中,京師人號曰:「天下無雙,江夏黃童」,又比如黃香的曾孫、現為司隸校尉的黃琬,**歲時就以「辯慧」聞名,再比如今年剛二十一歲的司馬朗,十二歲就考上了童子郎,應答出色,使監試者驚異,再又比如現守北海的孔融,那更是年少出名,聰慧無比,所以,諸葛亮儘管舉止有度,然與諸多稚齡揚名的神童們相比,實際上並不算什麼,可饒是如此,荀貞亦心中讚道:「不愧千古留名一丞相!」

    諸葛瑾帶著繼母同來的,荀貞既欲得諸葛亮,那麼對他的繼母自是需十分禮重的,遂吩咐侍從送諸葛瑾兄弟的繼母和諸葛瑾的兩個妹妹先去後宅安置,並交代侍從:「可說與汝主母知:此我庶子母至也,當深禮敬,早前備下的屋舍裡邊如有日用器具的短缺,可從州府裡取。」

    侍從恭謹應諾,在前引導,帶著諸葛瑾兄弟的繼母和兩個妹妹去了後宅。

    諸葛瑾想讓諸葛亮和諸葛均也跟著一起去後宅,荀貞卻把他兩人留了下來。

    他笑對諸葛瑾說道:「司馬伯達試童子郎,因其身體壯大,監試者疑其謊報年齡,司馬伯達答曰:我族中人累世長大。卿族也是這樣的麼?我看你身體高大,亮與均雖二童子,亦有偉丈夫之雛形矣!我見之心喜,可使此二小丈夫陪坐在席,亦可稍追孔北海詣李司隸故事。」

    孔融見李膺的故事,不止為後世知,在當下便已經廣為傳揚了。

    諸葛瑾受寵若驚,說道:「劣弟焉敢與北海比!」

    「哈哈,我也不能與李公比啊,所以我才說『稍追』而已。」

    荀貞轉顧左右,吩咐說道:「請長文、奉孝和元直來,告訴他們,就說我要給他三人介紹兩位金玉之交。」待左右有人應令而去,荀貞轉回頭,又笑對徐奕、諸葛瑾說道,「長文,我妻弟也;奉孝,我族中家學之弟子也;元直,是我以前的庶子。」

    荀貞所以沒有叫戲志才、荀彧、荀攸等來,卻是因為一則他們都忙,二來,荀貞知道他為何這麼隆重熱情地迎接徐奕、諸葛瑾,可戲志才他們不知道,而徐奕、諸葛瑾兩人雖非庸才,可究其實幹,卻也正如府中那些有心人所想的:絕非州中上佳人物,故此,便是召了戲志才等人來,他們出於禮貌,當面或會對徐奕、諸葛瑾很客氣,但是見過了他倆後,背後轉過來,荀彧、荀攸還好,戲志才卻是肯定會埋怨荀貞耽誤他時間的,因而,此數人還是不叫為好。

    聽了陳群三人與荀貞的關係,諸葛瑾、徐奕俱皆感到了荀貞的誠厚,兩人不約而同地想道:「先是不以我(諸葛瑾)年少,親迎出府,繼而交代後宅,務必禮敬我(諸葛瑾之)母,隨之,又召親近人過來坐陪,荀公待人,推赤心入人腹中,真可使人為之死!」

    儘管才是初見,諸葛瑾、徐奕兩人就被荀貞深深打動。

    徐奕原本想著到州府後若是不順心,便辭職還家,現下去,卻是半點也無這個意思了。

    荀貞的熱誠都是對諸葛亮而發的,卻引得不知內情的徐奕、諸葛瑾一見傾心,倒是意外之得了。看著諸葛亮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好奇而又強自守禮地時不時看上自己一眼,再看著諸葛均茫然無知的懵懂模樣,荀貞心情暢快,止不住地哈哈大笑,這落入徐奕和諸葛瑾的眼中,少不了又會誤以為荀貞的開心是因他兩人,越發感動,皆下了為荀貞推忠效命的決心。

    荀貞先帶著諸葛瑾等人來到堂上,不多時,陳群、郭嘉、徐卓相繼到來。

    荀貞給他三人介紹諸葛瑾等,又給諸葛瑾等介紹他三人。

    陳群三人的年歲和徐奕差不多,比諸葛瑾年長些,但也年長不了多少,他三人本就聰明,又都是久從荀貞,見多識廣,因而年歲雖輕,接人處事卻皆頗為老練,心知荀貞召他三人來坐陪,必是因為極其看重諸葛瑾和徐奕,故而俱打點精神,與徐奕和諸葛瑾攀談。

    卻是對談片刻,郭嘉先發覺了不對,心道:「怪哉!此二人雖略有才能,卻遠非美材,明公素有識人之明,今卻為何為了這兩人而把我與長文、元直召來?」瞥了荀貞一眼,發現荀貞正笑吟吟地看著堂下,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落在了陪坐堂下的兩個童子身上。

    郭嘉何等聰明?立時覺出古怪,愕然心道:「莫非明公竟是為這兩個童子而把我等召來的?」當即有心想要試試諸葛亮和諸葛均的才能,卻被荀貞及時發現了他的用意。

    荀貞心道:「奉孝果然聰敏!只是他是怎麼猜出我召他們來,不是為諸葛瑾和徐季才,而是為諸葛亮的?怪哉!」

    荀貞因為太過歡喜,一時沒了平時的晏然城府,竟是不知自己失態,已被郭嘉心細如髮地全然看到眼裡,還自覺沒有露出破綻,因而覺得奇怪。

    不管郭嘉是怎麼發現的,卻不能讓他在堂上試諸葛亮之才。

    否則,以陳群和徐卓的智商,他兩人便是現在還沒發現異常,等郭嘉一開口問諸葛亮和諸葛均,他兩人也必會立刻就能明白過來,到那時,荀貞卻是無法解釋。

    因而,荀貞在郭嘉開口試諸葛亮之前,出聲打斷了陳群幾人的對談,笑道:「季才與諸葛家的諸郎遠來,路上必然勞累。長文,我叫你三人來,是讓你三人先與季才與諸葛君認識一下,來日方長,以後你們同在州府,閒暇時可以再多聚聚,今天就先到這裡,讓季才諸君休息吧。」

    陳群等人應諾。

    郭嘉心道:「明公定是看出我猜到了他召我等來的用意,所以才出言打斷長文等人,以不給我出言試彼二童子的機會。既然明公不欲我試,我不試就是。」雖然還是覺得荀貞今天有點奇怪,但因為在他心中,「荀貞是長吏」的身份只是其次,「荀貞如師是父」的身份才是第一,故而既然視荀貞「如師如父」,荀貞之所不欲,他自然也就順從便是。

    諸葛瑾被荀貞闢為侯府庶子,徐奕則是被荀貞闢為州議曹從事。

    兩人的衣冠印綬早有人送到堂上,荀貞親手拿給他們,笑道:「季才,聞卿善琴,我已為你備下良琴一具,置於你舍中的案上了,到舍中後,卿可調試之,看合心意否。」

    徐奕又是感動非常,拜謝說道:「明公恩重,不知何以為報!唯肝腦塗地,方效萬一。」

    荀貞把他扶起,又對諸葛瑾說道:「聞卿母能書,特為卿母備下了左伯紙和伯英筆,卿可請令慈試之,如得用,用畢,可再從府中取。」

    左伯紙和伯英筆都是時下最有名的文房用具。

    左伯紙是一個名叫左伯的東萊人,與武陽人毛弘等一起於近些年才剛研製出來的新型紙張,方一面世,即風行海內,極受士人的歡迎。伯英筆則是張奐之子張芝製作的筆,張芝是當下有名的書法家,有「草聖」之稱,「伯英」是他的字,他製作的筆和左伯紙一樣,也深受士人的歡迎。大名士蔡邕善書,向來是非此紙、非此筆而不肯下筆的。

    這一紙、一筆,看似輕巧,可卻價格不菲。

    試想之:僅憑左伯與張奐,他兩人就算是一年到頭什麼都不干,只來製紙、制筆,又能製出多少?再在海內士人爭搶欲得的情況下,又能有多少人可以得償心願?莫說諸葛瑾家現在,便是在他父親未去世前,他家還沒有衰落之時,也是用不起這一紙一筆的。

    諸葛瑾聞得荀貞竟是給他的繼母備下了這樣兩件物事,感激涕零,再拜而謝:「明公厚恩,瑾只恨學淺才薄,無以報之!」

    諸葛亮和諸葛均也俱再拜。

    諸葛均年小,只是跟著兄長下拜,不知所言。

    諸葛亮清脆地說道:「家慈無所好,唯書而已,亮家貧,不能使家慈展眉,亮兄與亮並亮弟均常懷愧疚,今得明公賜紙、筆,使亮兄與亮及弟可以盡孝膝前,恩同再造!亮與均以幼年,頑劣之姿,蒙大君子不棄,登堂入室,本即惶恐,何德何能,復得此再造之恩?明公此恩,當弟與兄同,共報之!」說著,攏起手,展開衣袖,姿態非常莊重地又下拜叩謝。

    郭嘉等這時還沒有走。

    見到諸葛亮的這番反應,郭嘉恍然大悟,心道:「此童果是優異!」卻又不覺在心頭浮現出又一個疑惑,「只是,明公是怎麼知道此童優異的?」

    想來想去,不得其解,但荀貞素來「神明」,對許多人和剛發生的事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的評論,在事後看來都是半點不錯,既然不得其解,他也只能將之歸為荀貞的「神而明知」了。

    聽了諸葛亮的話,荀貞更是愉快,親手把諸葛瑾和諸葛亮,還有諸葛均扶起,叫陳群親自送他們去後宅,又叫郭嘉和徐卓送徐奕去議曹舍中入住。

    看著陳群和郭嘉、徐卓分領著諸葛瑾兄弟與徐奕離開,荀貞愉悅地搓著手在堂上轉了好幾圈,始終不能安下心來繼續批閱政務,索性也離了堂上,回到後宅。

    陳芷已把諸葛瑾的繼母安頓好,剛回到自住的院中不久,見荀貞從前邊回來,頗是詫異,問道:「君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

    荀貞一向都是忙到夜深,甚至有時通宵都會在前府處理軍政事務,確是少見荀貞早回後宅。

    荀貞笑道:「吾兒何在?抱來我看看。」

    陳芷便叫婢女把兒子抱來。

    陳芷所生的這個兒子是荀貞的嫡長子,因是誕於六月,所以荀貞給他起了個小名叫作季夏,現今才一兩歲,剛學走路不久。

    小季夏被婢女抱過來,看見荀貞,立刻就開心起來,伸出手,嘴裡哇哇呀呀的就要荀貞抱。

    荀貞卻不去抱,吩咐婢女:「放到地上,讓他走過來!」說著,拍手叫他,「季夏,走過來!」

    陳芷不樂意了,嗔怪道:「才多大的稚兒,哪裡能在院裡走路?磕著碰著了可該如何是好?」

    荀貞不以為然,說道:「當初你家中有人不願你嫁我,你為何嫁我?還不就是因為我昔在潁川,號為『乳虎』麼?吾子當類我,便是摔一跤又能如何!」叫那婢女,「放下來,讓他走!」

    陳芷見他當著婢女的面說此兩人的閨房秘話,登覺羞怒,素來注意儀止的她用力捶了荀貞一下,對那婢女說道:「不許放下!」

    荀貞哈哈大笑,這才示意婢女近前,接過兒子,高舉到眼前,越看越是喜歡,顧對陳芷笑道:「少君,此子剛出生時,真是醜陋不堪,如今看去,卻是與你我有幾分相像了。」

    聽荀貞說兒子剛出生時醜陋不堪,陳芷板起臉,想不理他,但見到他這副喜愛兒子,怎麼看也看不夠的模樣,又不禁開心,說道:「君今日從府中早歸,又戲弄兒子,……可是遇到了什麼喜事麼?」

    荀貞讚道:「知夫莫如妻!」

    陳芷心中甜蜜,臉上卻不顯露,問道:「是什麼喜事?」

    「卻不能告訴你。」

    深感荀貞今日反常,陳芷又樂又氣,懶得再理會他,叫婢女取來近日正在給荀貞縫製的衣物,便坐在邊兒上的花叢林下,細細縫製起來。

    荀貞舉著兒子逗弄了會兒,逗得他咯咯直笑,把他抱入懷中,又用右手捏他胖嘟嘟、紅潤潤的臉蛋,低聲笑道:「季夏啊季夏啊,汝父之事如能成,則汝父今日為你置一丞相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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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魯子敬狂兒奉糧

    接得諸葛亮到府中,荀貞歡喜到以至略微失態,究其原因,倒非純是因孔明之才。

    諸葛亮今年才十二歲,就算他從今以後跟定了荀貞,可荀貞要想得用其力,至少也還得再等個七八年,而且限於積累、經驗的緣故,那時的諸葛亮就算可用,也定難當方面之任,最多只能助畫一下軍機方略,也就是說,要想能夠得到諸葛亮的大用,十年的時間都是少的。

    又就算十年之後,便可得諸葛亮的大用,而在那個時候,荀彧、荀攸、戲志才、郭嘉、徐卓等人,歷經多年的戰爭鍛鍊,才幹必然更遠勝於今,亦即是說,那個時候有諸葛亮一個不多,少諸葛亮一個不少。

    故而,荀貞歡喜至略微失態,卻並非是純因諸葛之能。

    真正的緣故有兩個:趙雲、諸葛亮都是荀貞較為偏愛的人物,此其一;正如他對他兒子季夏所說的「今汝父為你置一丞相才矣」,人生七十古來稀,常年征戰,風餐露宿,時下的生活環境又遠不如荀貞的前世,荀貞當然希望能長壽,可如真的不能,那麼,四十年後,諸葛亮才五十出頭,正處在政治年齡的黃金時期,足可輔佐他的兒子、甚至他的孫子,此其二。

    事實上,代有才人出,荀貞略微失態的第二個原因卻是想的有點太遠了。

    遠也好,近也罷,諸葛瑾三兄弟的到來,著實讓荀貞愉快了好幾天。

    諸葛瑾兄弟到來的第二天一大早,荀貞召他三人來到自住的後宅,讓他們拜見陳芷、唐兒、遲婢、吳妦等自己的妻妾們,又命把自己的兩個兒子抱出,讓這三兄弟也見見。

    ——荀貞的嫡長子便是季夏,陳芷所出。他的次子是遲婢生的,才出生沒太久,因為荀貞知道些前世的醫療知識,所以這個次子與長子一樣,都是順順利利地落地,和季夏一樣,荀貞也還沒給次子起大名,起了小名叫「阿左」,「左」者,「佐」也,遲婢生的這個次子雖然比季夏小不了多少,可於當今的禮法制度下,作為庶出子,將來肯定是繼承不了荀貞的事業的,所以荀貞以「阿左」為他的小名,也是寄託了對他將來長大成人後能輔佐其兄的一片期待。

    諸葛瑾被荀貞召闢為侯府庶子,以後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負責荀貞侯府內的事情,陳芷等妻妾和荀貞現有的兩個兒子,諸葛瑾必須是要認識的。

    荀貞笑對諸葛亮、諸葛均說道:「我這兩個兒子沒什麼玩伴,卿二人與卿的兩個姐妹可以多來此院,一則,我這裡書不少,你們可以隨便看,二來,閒時也與吾之二子玩耍。」

    諸葛亮聽得可以隨便看荀貞的藏書,極是歡喜,看向被侍女抱在懷中的荀貞之二子,見小的那個太小,不受打擾地在呼呼得睡,口水流出嘴外,大的那個睜著眼,烏溜溜的眼珠轉來轉去,正在看諸葛瑾兄弟這三個陌生人。諸葛亮雖小,思慮周全,心道:「季弟篤厚,或難擔侍從之任,阿姊心細、幼妹爛漫,卻是可為兩位小主人的玩伴。」和諸葛均恭敬地應道,「諾!」

    「小主人」的「主人」兒子,卻非後世奴婢稱家主為主人裡的「主人」之意,「主」者,主事,主人就是主事之人,所謂「君主」之意,是下級對上級的一種尊稱。

    荀貞問諸葛瑾道:「送給令慈的紙筆,令慈試用過了麼?」

    「試用過了。」

    「可還得用?」

    「家慈命謹與二弟叩謝君侯厚恩。」說著,諸葛瑾和諸葛亮、諸葛均就又要下拜。

    荀貞一把將之扯住,哈哈笑道:「這裡是後宅,沒有那麼多的規矩!」

    叫來侍衛在院門口的典韋,也介紹給諸葛瑾兄弟認識,然後對典韋笑道:「阿韋,今天你不用跟著我了,你可帶著諸葛家的三位郎君在後宅的各院落亭館裡轉轉,讓他們認認路。」

    典韋應諾。

    荀貞沒有給自己再單獨設建一個「潁陰侯府」,那麼他如今居住的州府

    後宅就是「侯府」,就是諸葛瑾日後將要長待的地方,需得讓他熟悉一下後宅的區域佈局。

    典韋領著諸葛瑾兄弟離開,荀貞一邊看他們背影出院,一邊笑對陳芷說道:「少君,你看此三少年郎如何?」

    「衣裝雖弊,英氣勃。」

    荀貞拍了拍腦門,說道:「你要不說,我還真給忘了。來人,挑些的好衣飾給我的庶子送去。」

    荀貞平日不注重衣裝的好壞,所以記得讓陳芷給諸葛瑾他們多備日常用物,也記得給諸葛瑾的繼母備下紙筆之具,卻忘了給他們一家子送些衣飾穿著。

    從侍在近處的婢女們應諾,自有人去取男女和孩童的衣飾給諸葛瑾的繼母送去。

    荀貞見唐兒諸女還立在院中沒走,笑對她們說道:「你們還站在這兒作甚?都回去罷!」特別交代遲婢,「你方生產未久,要好生調養,時常去苑中湖邊走動走動,不可厭食。」這幾天遲婢大概是因為活動量少的原因,有點吃不下飯,因而荀貞乃有此囑。

    遲婢應是。諸女各自散去,分歸本院。

    遲婢走時,帶走了阿左,荀貞叫侍女把季夏也送回室內,對陳芷說道:「而今有了玩伴,天氣也暖了,可多讓季夏出來曬曬太陽,我看他這幾天捂得又有些白了,當如我,黑點方好!」

    陳芷白了他一眼,雖不喜兒子曬黑,卻還是應道:「是。」

    荀貞一笑,看天色尚早,不用急著去府中處理公務,有心想與陳芷再多說會兒私房話,院外有幕府的一個當值吏員來報:「將軍,去東城辟魯君子敬的使者回來了。」

    「噢?可辟到魯子敬了麼?」

    「魯君與使者同來,剛到府中。」

    荀貞笑對陳芷說道:「本想和你多說會兒話,卻是沒這個空了。」

    荀貞遣使四出,召辟英傑之事,陳芷當然知道,也知道其中有個要召辟的是東城魯肅,聽荀貞說起魯肅此人時,語氣中對此人甚是看重,此時聞得魯肅來到,忙對荀貞說道:「賢士應召,遠來而至,不可使之久候。君快去吧。」

    荀貞點了點頭,即出了宅院,去前邊府中。

    從州府的後門入內,荀貞問剛才報信說魯肅來到的那人:「魯子敬現在何處?」

    「今日袁長史當值,把魯君迎到了側堂,現正恭候將軍。」

    袁長史就是袁綏。袁綏本荀貞在廣陵時的主簿,今荀貞移駕州府,他自是不能還在廣陵當主簿了,所以荀貞擢他為幕府長史。長史與司馬是將軍幕府中最高級的兩個職位,皆食祿千石。長史相當於後世的秘書長,司馬是主兵的。現袁綏為荀貞幕府長史,宣康則被擢為幕府司馬。

    長史和司馬之下,幕府的第二級職位是從事中郎,限額兩員,食祿六百石。郭嘉以招攬闕宣以及贊畫許仲軍機之功,徐卓以進獻良策,及時消除掉了陰德興兵攻臧霸可能會帶來的惡劣影響以及出謀劃策,協助荀成攻入東海、克取厚丘之功,得到了荀貞的拔擢,現為從事中郎。

    荀貞外出或夜晚歸後宅,又或處理政務時,通常就由袁綏、宣康、郭嘉和徐卓四人輪流入值幕府,今天輪到了袁綏當值,所以是他迎的魯肅,——之所以是幕府的職員去迎魯肅,而不是州府的吏員去迎,這卻是因為荀貞不打算把魯肅任入州府,而是決定要把他辟入幕府。

    荀貞如無將軍的職號,那麼他就只能把文武吏員都置在州府,可他既然有將軍的職號,那就不必這麼做,可以把軍、政人才分開,理政的入州府,打算用之參與軍務的便置入幕府。

    魯肅,他就是打算用之參與軍務的,所以,他不準備辟魯肅進州府,而要召之入幕府。

    到了側堂,荀貞望裡看去,見堂上只坐了兩人。

    一人年近五旬

    ,須已稍稀,而高冠巍峨,衣綬嚴整,正是袁綏。

    另一人二十餘歲,濃眉大眼,體貌魁梧,跪坐在袁綏的下邊,意態恭謹。

    袁綏聽到了腳步聲,轉望向堂外,看到是荀貞來到,徐徐起身,對下的年輕人說道:「將軍已至,君請起相迎。」

    那年輕人聽了,連忙起身,抬頭向外看去,正看見荀貞在門口脫鞋。

    荀貞瞧見堂門口的案上放著一柄佩劍,把鞋子脫掉後,叫侍從拿過來,提在手裡試了試重量,便就提著進到了堂內,笑對那年輕人說道:「子敬,這是你的劍麼?」

    堂內只有二人,這年輕人顯必就是魯肅。

    魯肅行禮畢,答道:「是。」

    「有多重?」

    「劍長四尺二寸,重二斤三兩。」

    「我說怎麼提著覺得略重。」荀貞左手拿鞘,右握劍柄,將劍抽出,見是一柄四面劍,劍鋒似霜,屈指彈之,清吟作響,不由讚道,「好劍也!」問道,「劍可有名?」

    「名『行國』。」

    荀貞雖非大儒,畢竟是在荀氏子弟,微末之時,也曾苦讀多年,儒家的經典他都是學過的,因而一聞「行國」二字,便知出處,笑道:「我聞君鄉父老曾說:『魯氏生此狂兒』!彼輩庸夫,何必掛意?我知君憂。我觀此劍鋒銳,改以『斷金』為名,君意何如?」

    魯肅知天下將亂,因學擊劍騎射,招聚少年,供養衣食,馳行射獵,以部曲勒之,講武習兵。他鄉中的父老見他這般作為,不能理解,故而皆云:魯家一代不如一代,現又出了一個狂兒。

    因此之故,魯肅便把他的佩劍名為「行國」。「行國」一詞出自《詩經?園有桃》,上一句是「心之憂矣」。整詩描述的是一個懷才不遇,心中懷憂,卻被別人誤以為驕狂反覆的人。魯肅以「行國」命名佩劍,正是對評價他是個「狂兒」的那些人的回應,表示他們根本不懂自己。

    「斷金」,自便就是「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之意了。

    荀貞這是在對魯肅說:我懂你為什麼那麼做,天下已經亂了,你很有先見之明,那麼咱倆就齊心合力,努力地在亂世中做出一番事業吧。

    荀貞與魯肅雖是初見,然言語相對,舉止親和,不拘俗禮,笑談如故,宛若積年好友,使人親近,三兩句話間,又說中魯肅的心事,魯肅心馳神動,下拜說道:「恨不早遇明公!」

    荀貞還劍歸鞘,把劍遞給袁綏暫拿,上前把魯肅扶起,笑道:「雖非早遇,亦不晚也。吾得徐州,正欲規劃東方,子敬今至,如虎添翼!」

    袁綏提著魯肅的劍,在旁也是笑道:「昔高密侯見光武,如舊相識,今魯君至州府,恨遇明公晚。《易》云:『方以類聚,物以群分。』果如是也!……將軍可知,魯君今至,可不是單騎而來,而是隨行帶了糧五千石,部曲百餘,良弓三十具,利矢五千支,一併獻給將軍。」

    「噢?」

    魯肅說道:「肅斗筲之才,為明公聞,軒車徵召,恩遇隆重,肅坐不安席。肅家小有資財,今徐州初定,思州府中或缺糧、械,以此稍許,不足報明公恩,唯稍表感激。」

    軒車,是一種高級別的車,可駕四馬,華蓋,車體亦大,六百石以下不得乘之,只有二千石以上的長吏才可乘坐。荀貞此次徵召士人、材士,除了給諸葛瑾的繼母備下了輛輜車外,大多用的是軺車,軒車總共只派出去了兩輛,一輛接的是張昭,另一輛就是去接的魯肅。

    荀貞笑道:「此卿心意,我不能辭。」沉吟了下,說道,「陶公儲積頗多,我坐享其成,而今府中糧雖不能說滿,亦暫不缺也。這樣吧,卿糧吾留之,為卿鄉換租稅一年。卿鄉父老言卿『狂兒』,我今即遣使往卿鄉,宣示此意,看看卿鄉中父老又會怎麼說你!何如?」
Babcorn 發表於 2017-1-7 13:16
195 周幼平如熊舉將(上)

    昔日被鄉中父老視為「狂兒」,而今卻因為他這個「狂兒」,鄉人得免一年租稅,可以料見,從今以後,鄉人不但不會再對他指指點點,反必會讚不絕口,而之前說他「狂兒」的父老們,則一定會羞愧無比。

    這似乎是件揚眉吐氣的事,或許換了別人,會欣然而喜。

    魯肅卻貌頗躊躇。

    荀貞問道:「卿可是意尚不足?」

    魯肅答道:「明公如此美意,肅何敢覺不足?

    「那為何躊躇?」

    「肅只是深恐明公此意一旦宣之於肅鄉,肅鄉父老或會羞慚,父老,尊者也,此肅誠所不願;而如辭公美意,又不得免肅鄉人一年錢糧,是以躊躇,不知適從。」

    荀貞顧對袁綏,讚道:「子敬真寬厚人!」

    袁綏亦稱讚,贊罷,沉吟說道:「魯君既不欲父老羞慚,糧便難免。事無兩全,當舍其輕。魯君,孰輕孰重,君可斟酌。」

    魯肅做出了決定,說道:「免肅鄉人一年糧,此明公之恩德,且徐州連年興兵,肅鄉人頗苦,不可因肅之私情而毀之。就請明公免肅鄉人錢糧吧。」

    荀貞讚賞地說道:「海內清議盛行,天下之士,多求名而不務實。子敬,卿不但寬厚,而且也是務實的人啊!」

    如因「私情」而拒絕荀貞的好意,那麼就是分不清輕重,往深一點說,甚至就是只為求名。

    為何說是「只為求名」?

    因為今天魯肅和荀貞的這番對話,堂上有袁綏,堂外有侍吏,肯定早晚是會傳出去的,傳出去後,聞者中,十個裡邊有九個就都會像荀貞適才稱讚魯肅的話一樣,會說他是個「寬厚人」,他得了美名,可是鄉人卻失了實惠,乃至這番對話再傳回到鄉中,也一定會使得鄉人埋怨那些鄉父老,最後的結果就是:魯肅獨得寬厚名,而鄉人既不能得實惠,鄉父老也會受落埋怨。

    於是,便定下此事,荀貞交給袁綏去辦。

    魯肅起身下拜,替鄉人感謝過荀貞,然後,沒有起身,又拜之。

    荀貞問道:「緣何再拜?」

    「肅有一事,冒死敢言之。」

    荀貞笑了起來,說道:「你說就是了,何必如此。」問他,「何事也?」

    「明公起興兵,為民誅暴,肅邑長倒行逆施,不思獻迎,反卻以區區數百之眾,欲擊明公十萬之師,事雖未成,狂妄無知,其罪大矣!誅之不為過。唯念鄙邑長往日施政,尚頗愛民,是故,肅今日冒死敢請明公幸勿怪責,今其已知愧錯,如可使之仍留鄙邑,必為明公效死。」

    當日許仲擊下邳,駐兵淮浦,下邳郡南諸縣,俱顫慄不敢動,唯東城出兵,企圖擊之,以與淮北呼應,而兵尚未至,徐縣已下,因而,東城兵無功而返。此次魯肅應召,路經縣城,東城的縣長聞之,便來見魯肅,請求他見到荀貞後能為他說上幾句好話,祈求能夠免去罪責。

    這個東城長雖然確如魯肅所說「狂妄無知」,可在治民上,倒是頗為愛民,看在他往日的這點功勞上,魯肅因對荀貞說及此事,懇請荀貞可以寬宥他。

    荀貞把他扶起,笑道:「我以為是什麼事!彼時各為其主,我又怎會因此而怪責他?卿可去信與之,告訴他好好地在東城治民,如能愛民如子,我即不責,如為民所告,我必斬之!」

    對東城縣這個地方,荀貞現在其實是很關注的。

    當然,之所以關注自然絕非是因為東城縣長,而是因為東城縣的地理位置。

    廣陵郡和丹陽郡雖然相鄰,但兩郡的郡界處有長江為隔,來日當週昂南下、荀貞援孫堅時,丹陽泰山周昕若是出兵擊廣陵,極有可能不會直接從丹陽渡江,而是會向西借道九江郡,——九江郡在丹陽郡的西邊,兩郡的郡界劃分也是以長江為線,從九江郡再北上,就不需要橫渡長江,而是可以從陸路進入徐州了,而東城縣就是離九江郡最近的一個縣,東城正處在下邳郡和九江郡的交界處,那麼,周昕如必要擊徐州,他頭一個進攻的非常可能就會是東城。

    荀貞免魯肅鄉人一年租稅,一方面是為了答謝魯肅獻糧,再一方面,其中亦有市恩於東城,以望待戰事起後,東城的百姓不會倒戈之意。

    至於這個東城縣長,荀貞現在還真是沒有收拾他的打算,因為這裡既然極有可能會成為戰場,那麼荀貞就必然是將要在這裡駐兵的,自己的兵馬一到,東城縣長是誰也就無關緊要了。

    見荀貞一口應下了自己之所求,魯肅拜謝。

    荀貞叫他起來,對談稍久,問以東城縣的地理形勢、鄉中風俗,袁綏知荀貞緣何問起東城地理,在邊兒上拾遺補缺,亦時而插話問之,魯肅皆細答之;荀貞又問以兵法,魯肅這幾年統勒部曲,人數雖少,然也算是有過實踐的了,凡荀貞之所問,他對答如流。

    荀貞甚是喜悅,心道:「來日東城如有戰事,倒是可以用子敬去協助策畫。」

    荀貞不拘禮,魯肅也自在,袁綏作陪,三人說了兩個多時辰,直到腹中肚餓,才覺日已近中。

    荀貞邀兩人共食。

    魯肅見自己食案上的飯食甚是簡單,主食粥、餅,菜僅二味,一芹一鯉,看荀貞和袁綏的食案上,亦是如此。徐州臨海,海味不缺,如鮐、鮆、鮑等,都是上佳的海味,與此類較之,鯉就太尋常了,菜只兩色,葷且是鯉,荀貞以一州之尊,卻儉約至此,令魯肅欽佩。

    荀貞舉箸,慇勤勸食,說道:「此方膾之鯉,可及早食之。」

    說著,他夾了一塊鯉肉,就著薑絲吃下。時人好食生魚,食時常佐以生薑,荀貞前世時本是不太愛這類吃法的,但來到這個時代久了,慢慢也就習慣了。

    吃著魚片,荀貞忽想起一事,問魯肅道:「子敬,卿可知我軍中玉郎麼?」

    東城雖屬下邳,然鄰廣陵,諸侯討董,唯荀貞與孫堅勇猛直進,所向克勝,「荀侯」之名,重於海內,魯肅當然早就對荀貞做過多方面的瞭解,對他帳下有名的謀士、諸將俱皆知曉,當下答道:「可是辛騎軍麼?」

    袁綏笑道:「如今卻不是騎軍校尉,而已為明公表為鷹揚中郎將了。」

    荀貞說道:「膾與炙間,吾獨愛炙。昨日玉郎野獵,得鹿數頭,晚上給我送到府中了一頭,中食雖然簡陋,今晚,卻可割鹿炙之,請卿大快朵頤。」

    炙,近似於燒烤,不過當下之時,也只有富貴人家也能吃得上此物。

    魯肅應道:「久聞鷹揚是明公郡中玉人,今晚如得見,快慰平生。」

    吃過飯,荀貞話入正題,說起了準備要給授予魯肅的職分,對魯肅說道:「卿有壯節,適與卿談論兵事,可謂知兵者也。州府無以可顯卿才,欲屈卿以我幕府功曹掾職,卿意可否?」

    將軍幕府最上等的職位是長史和司馬,次之為從事中郎,再次之就是諸曹掾屬了。

    掾屬名額共有二十九人,掌管各曹實務。

    再其下又有令史及御屬共計三十一人,掌總錄文簿,又有舍人十人。

    各曹掾屬的地位不是最高,但也不是最低,是幕府裡的中級吏員。魯肅初至,無有功勞,人又年輕,不可驟然給以高職,否則必會引起幕府中餘人的不滿。

    事實上,「功曹掾」這個職位對現在的魯肅來說,已經算是很高了,功曹是主幕府內人事的,雖不能與治中在州府裡的地位相比,可職掌的權力卻是一樣的。

    魯肅聞得荀貞要任自己為幕府功曹掾,心道:「公與我只是初識,卻竟就委我以此等大任!」什麼都不用說了,他又一次下拜在地,慨聲說道,「肅雖才短,定不負公任!」站起身後,對荀貞說道,「肅有一友,才策謀略,世之奇士,敢請薦舉與公。」

    「何人也?」

    「淮南劉子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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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周幼平如熊舉將(中)

    「子揚」,是劉曄的字,劉曄是揚州阜陵成德人。

    成德離魯肅的家鄉東城不遠,只有二百里地,比東城和廣陵縣間的距離還近。

    荀貞、荀彧等在廣陵縣就已能得聞魯肅之名,魯肅的名聲當然也能傳到成德,而反過來,劉曄的名聲自也可以傳到東城,是以,魯肅與劉曄雖分在兩州,兩人卻相識。

    魯肅說道:「此人名曄,宗室之後,七歲那年,他的母親病困,臨終前喚他和他的兄長至床榻前,說他父親的侍者有諂嫉之性,日後恐會禍亂劉家,因囑其與其兄待長大後,可將此侍除掉,如果能除,則母無憾。六年後,曄謂其兄:『今已長,亡母之言,可以行矣』。其兄長曄兩歲,時年十五,駭不敢為,曄即入室殺侍者,出拜母墓。其父聞之大怒,遣人急追,曄還而拜謝請罪,言:亡母顧命之言,不敢不從,願受擅行之罰。其父心異之,遂不責也。」

    荀貞前世知道劉曄這個人,但不知道他十三歲殺人,——胎兒從受孕之時便已有生命,十月懷胎可算一年,所以自古皆以後世所謂之「虛歲」計齡,實際上劉曄殺人之時,按荀貞前世的計歲習慣,只有十二歲,而他的兄長只有十四歲,也難怪他兄長不敢,聽了魯肅對劉曄少時故事的介紹,荀貞心道:「此亦一大膽之人。」顧對袁綏說道,「長史以為,此子可比誰人?」

    袁綏說道:「劉君之名,綏亦有聞。秦舞陽賢將之後,似可比擬。」

    荀貞搖了搖頭,說道:「秦舞陽含忿爭強,匹夫勇耳。論劉君事蹟,夏侯元讓差可與比。」

    劉曄年十三遵亡母遺命而殺人,夏侯惇年十四因師受辱而殺人,這兩個人都是「師出有名」,不是因為爭強鬥狠而殺的人,秦舞陽以睚眥殺人,不過是一個亂法之徒罷了,確不能與比。

    只是袁綏世為儒家,儘管因受時下任俠風氣的影響,對違法私殺之事,雖不至於斥責,然終究還是不能欣賞,所以拿秦舞陽來與劉曄相比。

    魯肅也是個任俠的人,聽荀貞拿夏侯惇與劉曄相比,笑道:「夏侯元讓為報師辱而刃仇,行跡固可與劉子揚相比,但是,如論才智,卻遠不可及。劉君其人,明智有權計,明公如有意,肅願為明公為成德召辟他來。」

    荀貞大喜,卻又遲疑,說道:「我與子敬相見恨晚,待與卿連榻暢敘,通宵達旦,猶未足也,何忍卿今方至,又遠行?」

    魯肅說道:「明公情誼,肅心銘感,然方今中國內亂,南北爭雄者眾,公既欲安東方,非聚英攬俊不能成事,如肅者,詮才末學,可有可無,而如劉子揚者,州之雄傑,萬不可棄!何況,肅以末才,幸附驥尾,蒙明公恩重,正自不安,縱便連榻,亦惶惶然不知所對,今雖短別,而待肅歸後,獻良材於公前,倘能補益公之軍政稍許,再敘話於其後,肅亦心安。」

    荀貞便不再多說,說道:「既然如此,那子敬可在府中休息兩日,再南下阜陵。」

    「為明公辟賢,焉敢多停?肅今日就去阜陵,旬月必歸。」

    見魯肅持意堅決,荀貞遂親給劉曄寫了書信一道,喚來門外吏,命備好車,又叫備下禮物。

    諸物齊備,荀貞依依不捨地送別魯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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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送到府門外,荀貞握著他的手說道:「徐州雖粗定,九江、阜陵多賊寇,卿可帶自家部曲相從,我已使袁長史召馮鞏來,鞏為我西鄉舊臣,性明慎,有膽勇,部皆精卒,可護卿往。」

    這回戰後論功,馮鞏因為沒有參與前線的戰鬥,而是留在廣陵,鎮守高郵一帶的郡中地區,所以未能得以顯擢,只是被遷為軍司馬,自領一部,統兩曲之卒,現屯郯外。

    荀貞早年在西鄉時,就認識了馮鞏。

    馮鞏好擊劍,曾托友人去洛陽買了柄劍,據說系「劍游昌」做制,值萬錢,但後知是假,被這個友人騙了,馮鞏亦不怒,後來此人有事求於門下,他非但不責,反盡力相助,人問其故,他說「是我不識劍,何怨他人?彼,我之故人,不可以小事傷情。」他雖好寶刀寶劍,然不吝嗇,有豪客喜其刀劍,輒贈送之,人又問其故,他回答說「物得其用方為物,雖太阿干將,藏之無用」,因了這兩件事,荀貞知道了他的大度慷慨。

    而且馮鞏也有膽勇,黃巾起潁川,潁陰夜亂,他與許仲、江禽、高素等,星夜帶賓客、徒附等急從鄉中冒雪赴城下,援助荀貞。

    可以說,他和許仲等都是最早效忠於荀貞的,只是因他非軍陣之才,潰陣拔營非其所長,所以現今的軍職遠不如許仲等,不過他也沒有怨言。

    荀貞既念舊情,又喜其品性,且覺他明知進退,待他自也與常人不同。因此,馮鞏軍職雖低,部曲皆精,秩俸雖少,時獲賞賜,常被荀貞留從左右,得授親信之任,比如擊陶謙,他被留鎮廣陵郡中,這次定各部駐區,又被留在郯縣,護魯肅去阜陵,又先被荀貞想到的就是他。

    魯肅應諾。

    荀貞又笑對他道:「本意與卿炙鹿夜飲,看來,也只能等卿歸來後,再與卿共飲了。」

    魯肅說道:「待肅將劉子揚為明公召來,再奉明公飲。」行禮辭別荀貞。

    荀貞看他遠去,方才歸府。

    魯肅到了縣外,馮鞏已帶部曲在城外等候。

    袁綏遣人去給馮鞏傳荀貞令時,特地吩咐傳令人,見到馮鞏後要囑咐一下他,讓他知道荀貞對魯肅的看重。馮鞏因已心中有數,早早地便到了城外等候。

    馮鞏雖不認識魯肅,然當見到一相貌不凡,身材魁壯之人從城中乘車出來時,便猜出了此必魯肅,上前問之,果然不錯。魯肅見忽然迎上一個劍眉朗目,甲衣在身,攜珮環刀的軒昂軍吏,也猜出了此定是馮鞏。不用陪行的州吏介紹,兩人已知彼此,道過姓名,當下見禮。

    禮畢,馮鞏笑對魯肅說道:「鞏鄉野小人,見識殊少,從未去過揚州,此次前往,唯君是瞻。」

    魯肅才投荀貞,不可能拿大,再說他本也非傲慢之人,對待馮鞏也很客氣,先是從車上下來行的禮,這時聽馮鞏自謙,他也自謙地說道:「指引道路,肅可為之;起居行止,從君之命。」

    兩個人頭次見面,一個比一個客氣,開了個好頭,接下來往返近千里的路程應是會和和氣氣。

    魯肅帶來的部曲在縣外,當下,魯肅召之過來,與馮鞏的部曲合在一

    起,由馮鞏策馬在前引道,他自登坐車中,一行人向南而行,朝阜陵而去。

    尚未出郯縣地界,對面有數車行來,前有州小吏開道,後有百餘兵卒跟從。

    魯肅望之,不知來者是誰。

    很快,前頭的馮鞏轉馬馳回,到了車前,笑對魯肅說道:「也是真巧,君與我往阜陵,還沒出郯,便碰上了從九江回來的州使。」

    劉曄的家鄉阜陵是個王國,其王是光武之子劉延的後代,劉曄也是劉延之後,只是並非嫡脈,到他這一代已是支屬較遠了,是故魯肅稱他是宗室之後。阜陵國所佔之縣,原本皆屬九江郡,所以一國一郡實是緊鄰。魯肅和馮鞏尚未出郯境,迎面就碰上從九江回來的州使,確是挺巧。

    魯肅問道:「從九江回來的州使?」心中不解,不知荀貞遣人去九江做什麼。

    馮鞏笑道:「主公聞九江有一人壯猛有名,所以遣人去召,我適才在前邊看到州車中坐的有人,想來是把那人召來了。……魯君,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君請說。」

    「君今既已為主公幕府兵曹掾,那們咱們就是自己人了,九江之士遠來為客,你我作為地主,以鞏愚見,似當相讓,君以為呢?」

    魯肅笑道:「正該如此!」心道,「馮君為軍司馬,受明公恩信,部數百精甲,而因來者為受辟之士故,卻肯主動給對面而來的州吏及區區百餘卒讓道,明公言他『明慎』,誠不虛也。」

    馮鞏和魯肅命令部曲向邊兒上去,讓開道路,請對面的車馬先行。

    對面的車馬行近,前邊引路的州小吏看見了馮鞏,但因為荀貞入郯未久,故而其帳下的將校軍吏,州吏大多不識,所以這個引路的州小吏只是行了個禮,便與馮鞏、魯肅等交錯而過。

    等這個州小吏過去,後邊不遠就是內坐有人的州車了。

    馮鞏、魯肅俱往車中看去。

    頭輛車裡做的是奉命前往九江召辟的州使。

    次輛和第三輛車裡各坐了一個黑衣裹幘之人,此兩人都不算高大,然俱壯碩,身下的坐席側皆放置了柄環刀。

    魯肅心道:「卻非儒士,而是猛士。」

    如是儒士,即使疏闊不羈,今要去進見州伯,應也會戴冠,而且不會佩刀,劍方是君子武備。

    魯肅又心道,「也不知明公辟召的是誰?看這兩位車中坐者的穿著衣裝,雖非簡陋,然亦非奢,不似強宗大姓家的子弟。」魯肅平素來往的多是士族子弟,雖與寒家子也有來往,但來往的那些寒家子都是寒士中的佼佼者,無不文武兼備,與質勝於文的武夫接觸不多。

    馮鞏和魯肅看車中時,車中人也在往他們這邊看。

    目光對上,那邊三人和馮鞏、魯肅兩人互相打量了兩下,三輛車已相繼馳過,在緊從車後的百餘兵卒簇擁之下,帶著煙塵往城中駛去了。

    魯肅和馮鞏等他們離開,自帶部曲、隨從重到道上,繼續向南,往阜陵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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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 周幼平如熊舉將(下)

    馮鞏、魯肅道遇的車馬、兵卒正是奉荀貞之命去九江召辟周泰的隊伍,到了郯縣城外,護從的兵卒自歸本營,州小吏和州使帶著周泰等來到城中,入了子城,進至州府,通傳入內。

    荀貞這兩天一直在考慮張昭的建議,即遣使赴長安覲見天子,經過仔細的斟酌,現已有了人選,因為此前荀彧等也提出過這個建議,所以在送走魯肅後,他便召來荀彧,與之商議。

    荀彧雖然掛名軍職,現為軍師校尉,可實際上主要是輔助荀貞決策政務。

    漢家之州刺史,本乃是監州部、刺舉郡國長吏之職,並無軍、政之權,所以州府裡的吏員設置很簡單,員額也不多,不像郡縣裡諸曹皆有、分別管理各類實務,只有諸色從事而已,「曹」僅主財谷簿書的簿曹、用來養士的議曹,遇有戰事可再加設一個兵曹,寥寥數個。

    陶謙任徐州刺史、擊走黃巾後,漸漸地掌握住了徐州東海、下邳兩郡的實權,原本州府裡的那幾個曹明顯就不夠用了,因而,他另外又任用了一批人,雖未給以名職,卻實付給了理州政之權,被荀貞殺了的曹宏就是這批人的主事。換言之,也就是說,陶謙在州府原有的組織架構之外,又另組織了一批親信,自設了一套班子,使掌州政。

    荀貞得了徐州後,「蕭規曹隨」,也是這麼做的。

    不過與陶謙不同的是,荀貞不打算另設一套班子,而是準備把用來理政的臣屬仍舊置於州府之中,增設一個從事名號,以「督軍」名之,多設員額,使分掌州中諸政,如郡縣之各曹緣,分理諸事,唯一和其它從事不同的是:這些掌管各類州中政務的「督軍從事」們儘管名位處在治中、別駕之下,卻不歸此兩職管理,先,直接對荀貞負責,其次,由荀彧統一領之。

    故而,荀彧雖掛名軍職,未入州府,而實則州政之權,皆由其攬。

    也正是因此之故,荀彧雖為軍職,卻不在幕府,也不在城外營中辦公,而是在州府理事。

    州府與郡府、縣寺一樣,州長吏辦公的廳事,也即正堂的兩邊有廂房,又叫便坐,便坐者,別坐也,可以視事,然非正廳,平時州長吏不視事時,就由州吏於此輪值,荀貞把堂左的廂房撥給了幕府使用,今天幕府輪值的袁綏便是在這裡值的班,荀貞也是在這裡見的魯肅,荀彧原本想請荀貞把堂右的廂房給他使用,但荀貞沒同意,因為覺得這廂房太過簡陋,不足以供配荀彧的風姿,所以改從堂後諸從事辦公的院署中擇了一處最廣而優者給他使用。

    荀貞昔年在西鄉時,荀彧曾贈過一株冬梅給他,勉其氣節,荀貞投桃報李,不久前令州吏移植了許多綠竹,栽於此院中,並手書字一行「食無肉可也,居無此則俗」,送給荀彧,因荀彧生性清雅,衣好熏香之故,荀貞又從州府的陶謙庫存裡挑選了許多上好的沉香諸料以及合香,也即用多種香料依香方調和而成的香料,亦送給荀彧,用來熏衣也可,盛入博山爐中,以炭烘之,散香也可,由是,院常盈香,旦夕不絕,春風拂葉,叢竹影動,府吏以為風雅,——荀彧入此院理事尚未久,而此院儼已成為州府中最為人所知的一處有名所在了。

    此院離前邊正堂不遠,可荀彧手頭上有需要立即處理的政務,等到處理完了以後,他才趕去前堂。因為中間耽擱了這麼一會兒,是以,荀貞剛與他商議定下,決定遣趙昱和荀諶赴西京面聖,堂外就有吏來報,說去九江召辟周泰的使者和周泰一起回來了。

    荀貞對荀彧說道:「卿如不忙,可與我一起見見這位周幼平。」

    「自使者去九江後,數聞兄言及此人名字,喻之以『翹引領、以待其來』,不為過也。」荀彧笑道,「只是,我雖也想見見他,奈何案牘堆積,事務太多,卻是不能從兄迎士了。」

    「也好。以前只是一郡之務,今卻是一州之務,又是新定之州,政務難免會多,文若,你也不要太累了。此次我分遣使者

    ,禮辟英才,已至者如張子布、徐季才、魯子敬諸君,皆有真才,容我稍微試之,待知其所長,凡能理政者,我就都撥到你的院下,以解卿勞。」

    荀彧應是。

    荀貞又說道:「遣去九江的使者回來了,也不知去潁川的使者何時能歸!」

    相比張昭、徐奕、魯肅等人,被荀貞召辟的那些潁川士人都是荀貞和荀彧識之已久的,各有何才能,性格如何,優點和缺點又分別都是什麼,荀貞和荀彧一清二楚,這些人如果肯應召而來,那麼就可以忽略掉「試其才」這個環節,馬上就能夠對他們加以任用,讓他們直接投入到各類的具體事務工作中,從而可以立刻就能減輕荀彧的工作量。

    荀彧說道:「計算路程,如道上順暢,禮聘又順利的話,此時應該已在歸徐的路上了。」

    荀貞點了點頭。

    荀彧看了看天色,快傍晚了,而在他的案上還有很多下邊送上來的公文沒有批覆,其中有幾件比較重要的,他尚需細思,才能寫下意見,上呈給荀貞,——小的政務,荀彧自己就可做出批覆回文,重要一點的,他需要請示荀貞的意見,因遂不再和荀貞多說,出了堂上,彎腰穿好鞋子,匆匆地快步回署事院。

    看他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荀貞心道:「這些年雖盡力蒐羅,無奈此前地窄兵少,到底沒有得到多少可以獨當一面的理政人才,卻是苦了文若了。好在我今已得徐,雖非上州,亦一地諸侯了,此次召辟的英傑到目前為止,俱皆應辟,去潁川的使者縱便不能把我欲用之人盡數召來,應至少也能召個**成,等他們俱到,我的州府也就規模粗成,可以使文若省點力了。」

    荀貞此前招攬到的多是將才,戰於疆場,攻城略地,與敵決勝,他不缺人,可是內政之才卻就頗缺。這卻也不能怪他,他倒是想多招些內政方面的人才,可凡能理政者,多為士人,而凡是士人,又多出自州郡右姓,大多世代簪纓,甚至一族之中,同時出幾個二千石的都不稀罕,這樣的人物,眼光自然很高,他此前只是一個遠郡的太守,又哪裡能輕易招攬得來?

    所以,直到現在,荀貞府中能夠主理政事的還是只有荀彧。

    至若如邯鄲榮、姚昇、蒲滬、欒固、霍衡、岑竦、盧廣、霍湛、宣康、李博、秦干、李儒、時尚、王承等等這些他費盡苦心分別得自冀、豫的諸人,儘管經過這麼多年的歷練,限於本身之才,卻也是至多只能夠出守一郡,甚或只能做個縣令長,又或負責單方面的某項事務而已,以前只有廣陵一郡,用他們協助荀彧,倒也足夠,今有五郡,就顯得人手不足了。

    荀貞心裡想著征辟潁川等地士人的事,腳下不停,繼荀彧之後,也出了堂外,吩咐傳信的州吏:「帶我去迎周君。」又吩咐侍立在堂外的原中卿,「去找阿韋來。」

    荀貞身邊的護衛,從他任趙國中尉時起,一直都是以典韋為,原中卿、左伯侯兩人為輔,原、左二人亦他的西鄉舊人。今天早上,荀貞叫典韋帶諸葛瑾兄弟熟悉一下後宅的院落佈局,順便讓他今日不用從侍,姑且算是休息一天,只是卻沒想到今天周泰來到,周泰是員虎將,典韋也是一員虎將,虎將與虎將之間應會有共同語言,是以,荀貞叫原中卿去找典韋過來。

    原中卿跟了荀貞十幾年了,最初跟荀貞時他已過而立,今已四十五六,近五旬的人了。年齒雖漸高,因常年習武、打熬力氣之故,卻仍體健,行動矯捷,得了荀貞命令,他應諾而去。

    典韋今日不在,所以左伯侯也在,和原中卿共宿衛堂外,他比原中卿小一歲,也是快五十的人了。早年荀貞初認識他時,他長鬚濃黑,而今已顯花白,不過身形挺立,依舊赳赳。

    見荀貞出了堂門,往府外去,他忙帶上輪值的衛士跟從在後。

    荀貞一邊走,一邊顧對左伯侯,笑著說道:「等你兒子來了,

    你想讓我授給他一個什麼職位?」

    此前荀貞征戰不定,所以他帳下的文武諸臣多是單身追從,縱有帶妻、子在身邊的,討董之時,因不知成敗,也都把妻、子送回了家鄉,這回打下徐州,荀貞遣使去潁川迎賢,包括戲志才在內的潁川文武諸臣都給家裡寫了信,讓妻、子一起來徐。這其中也有左伯侯。

    左伯侯笑道:「小人家那個劣子,因小人見他得少,管教不足,以致讀書不成,騎射不成,什麼都不成。每次接到家信,信中就必會說這劣子又在縣裡與人鬥氣,雖無大過,也著實可惱,這次接了他與小人妻來,小人想著好好管教他幾年,如有所成,再叫他給君侯效力。」

    左伯侯、原中卿這些人本都是西鄉土著,跟著荀貞這些年到現在,手上有了點財貨,相繼給家中寄回,他們家裡因也就都在縣裡置了房舍。荀氏本即潁川冠族,荀貞又威重海內,潁陰令因也就對跟從荀貞在外征戰的這些西鄉人的家屬們容讓三分,如左伯侯的兒子,即便常在縣裡鬥毆鬧事,可因也沒有犯下過什麼大罪,所以,潁陰令也就睜一眼閉一眼,不去理會,是以,左伯侯的這個兒子,卻竟是已經成了潁陰縣中一些「輕俠惡少」的頭領,小霸裡巷了。

    荀貞聽了,心道:「今日不聽伯侯說,我卻不知他的兒子竟常鬥氣縣中。我帳下諸將多潁陰人,今我取下徐州,諸將水漲船高,文台與我又親,必會使潁陰令寬待諸將親屬,想來諸將親屬橫行縣中、乃至郡裡的必不止伯侯之子,甚或會還有不少。荀氏德高,族人不會如此做,可諸將親屬若這般作為,損的也是我的名聲。我當教君卿、仲仁叮囑諸將,務不許家屬觸法。」

    左伯侯的兒子要來徐州,這些話卻是不必再對他說了。

    到了府門,州使與周泰等早已下車,荀貞上前迎之。

    州使和州小吏覆命:「明公在上,下吏幸不辱命,已將周君請至。」

    州使介紹身邊的壯健男兒:「此位便是周君。」

    周泰下拜行禮。

    荀貞急上前扶起,上下打量,見他身強體健,仿若熊羆,而卻神色恭順,笑道:「久聞君名,終得相見,果然雄傑之士!」

    周泰恭敬地說道:「不意明公知泰賤名!得公下召,感激難以言表,當日啟程,唯路遠,日夜兼馳,今日方至,勞明公久候,泰之罪也。」

    周泰非是士族子弟,而是寒家子,又無高名,識者如荀貞者,知其長,不知識,也就只是把他視作一個武夫而已。荀貞以討董克勝,震動海內的「荀侯」威名,以攻獲一州,執掌五郡的「州牧」資本,而卻遣使往辟,見到荀貞遣去的州使當時,周泰的驚喜之情,遠過諸葛瑾。

    因而,就像他自己說的:他當天就啟程出,日夜不停,疾馳數日,今至郯縣。

    荀貞笑道:「要說君有罪,君確有罪。」

    周泰不解荀貞意,下拜說道:「請明公示下,泰甘領罰。」

    「君罪在過謙。」荀貞哈哈大笑,附身再次把周泰扶起,看向周泰身後的那人。

    此人便是魯肅、馮鞏在道邊看到的坐於第三輛州車中的那人。荀貞從府中出來時就看到他了,周泰下拜行禮時,這人也跟著下拜,剛才周泰再次下拜時,這人也跟著再次下拜。

    荀貞過去把他也扶起,轉顧周泰,問道:「此君何人?」

    周泰轉過身,側對荀貞,垂手肅立,答道:「此泰郡裡人蔣欽,久與泰識,泰素知其人,勇壯之士,泰自忖或可為明公爪牙,因未得明公恩肯,便邀他同來,敢請明公治罪。」

    蔣欽退後兩步,又再一次下拜,口中說道:「欽拜見明公。無召而至,請明公治罪。」
Babcorn 發表於 2017-1-8 09:40
198 舍泰欽名臣之望

    相比「五虎上將」、「五子良將」,對後世統稱的「江表十二虎臣」,因其中的一些人名氣稍低,荀貞不太瞭解,略知事蹟的只有程普、韓當、黃蓋、周泰、甘寧、潘璋等幾人,所以雖知蔣欽亦是十二人之一,然卻不太知其功績,然聞知了此人名字,卻也是十分欣喜,又將他扶起,細細打量,見他衣著樸素,布衣革帶,無有裝飾,恂恂如不能言者。

    荀貞因顧對左右,說道:「此一雄健君子也。」

    迎了周泰、蔣欽入到府內,至堂中落座。

    不多時,原中卿和典韋來到,典韋在堂門外對荀貞行了個禮,說道:「君侯,韋來了。」

    荀貞說道:「快進來。」

    典韋除去鞋履,登入堂中。原中卿自與左伯侯一起,侍衛在外。

    周、蔣二人見來人形貌魁梧,甲衣在身,手提雙短戟,腰佩大環刀,走動時如同熊虎。

    因典韋肩負護衛之責,兵戈不可離身,所以登堂入室不需置兵器於堂外,到了堂中,荀貞賜坐,他坐下前,先把短戟放在了席邊,因短戟太重,雖是輕放,落到地面時,仍是出悶響。

    周、蔣二人俱皆驚訝:「這兩支短戟得有多重?」

    典韋的這兩支短戟,不但周、蔣二人為之驚訝,凡是初次見到典韋的人,無不為之驚嘆,要知,時人常用的短兵,如劍者,通常不過一斤多重,如環刀者,重者也只有三四斤,是以,魯肅的佩劍重有兩斤多,荀貞提入手便覺略重於常,而典韋的這兩支短戟卻足足各有二十斤重,周泰、蔣欽還算是好的,因他二人也是猛士,故只是覺得驚訝,而如趙昱、王朗這些文臣儒士,當初見到典韋此二戟時,便是再能修身養性,亦不禁俱皆為之連連矚目,驚異萬分。

    對周泰、蔣欽的這種吃驚反應,典韋早已習以為常,不當回事了,因而也沒什麼自矜力雄的表情,坐下後,看了看周泰、蔣欽兩人,對荀貞說道:「君侯,不知此二君中哪位是周君?」

    原中卿找到典韋時,肯定會告訴他荀貞因何召喚,所以典韋知道是九江的周泰來了。

    荀貞笑道:「雄壯者便是。」

    周泰、蔣欽皆雄壯,但周泰比蔣欽更高大一些,也更壯健一些。

    荀貞對周泰、蔣欽介紹典韋,說道:「此吾樊噲,陳留典韋。」

    樊噲曾當過高祖的參乘,參乘即坐在車右擔任警衛的人。用樊噲來比典韋,正是適合。

    典韋起身,向周泰行了個禮,說道:「在下典韋,見過足下。君侯常對我提起足下大名,韋對足下是久思一見了。」

    周泰忙起身回禮,恭謙地說道:「泰微末之徒,賤名何敢常辱將軍之口,亦不敢勞足下久思。」

    荀貞指蔣欽,給典韋介紹:「阿韋,此周君的郡裡人,蔣君名欽,雄健君子也。」

    典韋又對蔣欽行禮,蔣欽亦忙起身相應。

    與張昭、徐奕、諸葛瑾、魯肅等見時,因彼等皆儒士,所以荀貞和他們問經說文、談政議軍,話題高雅緻用,周泰、蔣欽乃是虎士,卻就不能說些經文軍政的話了,荀貞早年在西鄉,連

    著好幾年都是與許仲、江禽、陳褒等任俠士來往,卻是也極有和周、蔣此類猛士交際的經驗。

    當下,待典韋與周泰、蔣欽彼此都見過禮,荀貞笑對典韋說道:「阿韋,周君、蔣君至府,從今起你們便是同僚,卿與二君俱材士,以後需得多多交往,萬不可因小事生隙。」

    典韋三人俱應諾。

    荀貞對周泰、蔣欽說道:「二君初至,功勞未顯,不好以貴職所授,吾意屈二君為我幕府舍人,二君意如何?」

    周泰、蔣欽雖是虎臣,可而今初至,半點功勞沒有,如便給以軍中重職,荀貞帳下那些戰功赫赫、功名從沙場上取的悍將們即便不說,必也會盡皆不心服,再則,荀貞雖知此二人之名,亦略知周泰事蹟,可這兩個人的性格、能力到底如何,卻尚需眼見為實,方可按能授任,所以,綜此二點,自是不可能一下就給以他倆軍中重任的,而如果不給重任,僅給以輕微末任,比如任個屯長之類,又未免會既不符荀貞召辟之慾,又可能會傷猛士之心,所以,荀貞在周泰來前便就考慮好了,決定把他任為幕府舍人,現下多了個蔣欽,無非是多任一個便是。

    幕府舍人雖是閒散之職,無有實權,秩俸也不高,可地位並不卑微,正如州府、郡縣裡的議曹,是幕府裡用來養士的職位,或授給才俊,或以親近任之,等閒人想當也還當不上。

    樊噲就當過高祖的舍人,前漢時的勇將田仁、與司馬遷為友的任安也曾是衛青的舍人,本朝的大儒馬融亦曾被鄧騭召為舍人,所以,荀貞先以張昭、薛禮之子為幕府舍人,現又決定以周泰、蔣欽為舍人,——張紘之子張玄、袁綏之子袁迪,也都已被荀貞召為舍人。

    周泰、蔣欽下拜感謝。

    荀貞笑道:「二君健士,雖因初至,暫以舍人屈之,而吾意實是欲馳二君於軍旅,且先撥各三十甲士與二君,試統御之,待來日州郡有事,再驅二君之能,候功勞而顯擢。」

    先授舍人之親近職,再撥甲士給其統帶,以示與別人之不同,荀貞的這番安排讓周泰、蔣欽感激涕零,拜伏堂上,俱道:「小人等螻蟻之身,為明公所重,唯效忠竭誠,為明公赴死!」

    荀貞哈哈大笑,叫他兩人起來。

    待周泰、蔣欽各落座後,荀貞對典韋說道:「卿與二君初見,彼此尚不熟悉,你可將你昔日在睢陽的事說與二君聽聽。」又對周泰、蔣欽說道,「二君雄傑,往日在郡中時,必有壯節之事,待阿韋說過,二君不妨也稍講一二,使阿韋聽之,吾少好俠,亦喜聞之。」

    周泰、蔣欽應諾。

    典韋當下便把他當年為人報仇,孤身一人進到睢陽,在對方備衛森嚴的情況下,從容殺了故富春長夫妻,又從數百追者的攻擊下轉戰得脫的事情講給了周泰、蔣欽聽。

    周、蔣二人聽了,都是歎服典韋之膽勇。

    俟典韋說完,周泰、蔣欽也相繼把自己以前在郡縣中做過的一些任俠事講與荀貞和典韋聽。

    這些任俠事有的和典韋在睢陽的故事一樣,也是為人報仇,只是沒有殺人而已,有的則是聚集鄉中壯士,與來侵的賊寇廝殺,或是劫富濟貧,亦有懲惡揚等等之事。

    聽到精彩處,典韋喝彩,荀貞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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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他倆說了幾件事後,荀貞又叫典韋說他過去做過的一些別的任俠事。

    典韋、周泰、蔣欽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你說一件,我說一件,荀貞在上座笑聽,時或擊節讚歎。堂上的氣氛越來越熱鬧融洽,典韋三人再看對方時,也不似最先見時那麼客氣陌生了。

    不覺間,暮色已深。

    州吏進到堂裡,點燃蠟燭,典、周、蔣三人這才住下話語。

    荀貞笑道:「聽卿等暢談,行俠任性,吾竟如回囊日在西鄉時。」說道,「惜乎君卿、仲仁、文謙、伯禽、阿鄧、阿褒、叔至、子繡諸君分屯郡縣,俱不在郯,若非如此,今夜當召與卿等共飲!」想及往日在潁陰家中,與許仲、劉鄧諸人院中設宴,燃火以映,夜飲擊劍,高歌旋舞,愉悅酣暢,不知天之將明,又撫膝嘆道,「今雖貴重,遠不若微時無憂。」

    荀貞在西鄉時也是常日懷憂的,只是那時他更多的只是憂己之身,想要在亂世中保全性命而已,現如今,掩有一州之地,他需要憂的卻不只是己身,還有眾多追隨他的臣屬,還有天下。

    己身和天下,自然是天下為重,有了以天下為己任的念頭,固然會產生出很大的動力,可壓力也會很大,所以他感慨不如以前自在了。

    周泰、蔣欽不知這些,但見荀貞由衷感慨,皆心中想道:「明公與人誠,對談無偽言,不以我二人出身卑賤為意,寵以親近職任,又重舊情,真是吾主也!」

    典韋說道:「玉郎不是在城外營中麼?君侯既懷念往日在西鄉時,何不喚玉郎來?」

    騎兵是比步卒重要的戰鬥部隊,而且東海地處徐州中部,與琅琊、廣陵、下邳、彭城俱接壤,一旦此四郡出現戰事,從東海可以迅馳援,所以辛璦現統騎兵主力,屯駐在郯縣城外。

    荀貞笑道:「昨晚玉郎送了一頭鹿給我,原是想今夜請子敬嘗之,子敬卻定要今日去阜陵,本以為這鹿怕是晚上吃不成了,幼平、公奕,卻恰二卿來到,正好,今晚便炙鹿暢飲,無醉不歸。」

    荀貞平日自己的飲食很簡單,但在對待臣屬和貴客時卻十分大方,今天魯肅走後,他本是想把辛璦送給他的那頭鹿分一分,留點給後宅的諸女,其餘下的便叫人給張紘、張昭、趙昱、王朗等人送去,不過現在既然周泰和蔣欽到了,那便仍還用來招待「新人」就是。

    荀遂叫候在堂外的原中卿去城外叫辛璦來府,今夜共飲。

    辛璦來得很快,用來炙肉的器具才置好,鹿剛被府吏拿出,州廚的宰夫正在分割,他就到了。

    辛璦號為「玉郎」,貌美倜儻,是荀貞軍中諸將人物的風儀之冠,雖不自藻飾,而風流天成,使人見之忘俗,周泰、蔣欽看到他,頓就自覺形穢。辛璦精通音樂,待肉炙好,眾人投壺或舞,飲至半酣,**和暖,月柔如水,荀貞叫他撫琴,周、蔣二人雖不知樂,亦覺琴聲清遠,又見辛璦姿態灑脫,雖是夜深,然軒如朝霞,更是本就恭敬的言止越收斂,俱心慕之。

    是夜歡飲。

    次日,荀貞給周泰、蔣欽各撥了三十甲士,令且操練,平時出入,常叫他兩人與典韋一起隨從,待之甚厚,愈使他兩人死心塌地,盡忠效命。
Babcorn 發表於 2017-1-8 09:40
199 委昱諶西京以資

    周泰、蔣欽身為寒家子,能得到荀貞的召辟已是驚喜交加,到了州府,又被荀貞恩寵親近,更是感激不已,再又見到荀貞麾下人物如典韋、辛璦,自忖勇不及典韋,風姿容止更無法和辛璦比,更是心折荀貞帳中人才之濟濟,兩人私下裡說話,都覺得荀貞以鳴謙接下的品德,憑出眾的文武屬臣,將來必非一州可限量,本就已甘為荀貞效死的念頭由之愈地俱皆堅定。

    而對荀貞來說,原只是想招周泰,卻一下來了倆,也是十分喜悅。

    不過,喜悅歸喜悅,畢竟還有許多的軍政要務需要他親自處理,所以在安置下了周泰和蔣欽後,他便將精力轉到了兩件大事上。

    兩件事中,頭一件自然就是遣趙昱、荀諶去長安面聖的事。

    荀貞府中、帳下有不少可以去面聖的人,但經過仔細斟酌,並在與荀彧商量過後,最終他還是選擇了趙昱、荀諶兩人。

    原因有二。

    荀貞現掌徐州,遣使覲見,使者必須是以徐州本地人為主,以示他已得到了徐州士人的支持,在趙昱、張紘、張昭、王朗這幾個年齡、德望較為合適的人選中,王朗已任廣陵太守,不能離郡,張昭雖和荀彧等一樣也提出了入西京覲見天子之議,但他初至,德望固足,州任尚淺,也不合適,張紘倒是可以,可他此前只因受荀貞之辟,在廣陵郡中任過職,卻是沒有供職過州中,名位不夠,王朗、張昭、張紘皆不可,如此一來,就只有趙昱可遣了。

    趙昱是州別駕,有德望,名位也夠,並且他還有另外一個優勢,那就是他此前還當過陶謙的州別駕,遣他去西京,可以借由其口,告之群臣,讓朝廷知道陶謙的昏悖,知道荀貞興兵攻陶謙是「順民意、誅暴行」的義舉,而絕不是什麼「以郡犯州」的擅兵自雄,不臣亂舉。

    此是原因之一,選趙昱的緣故。

    荀貞遣使去西京面聖,並不只是為了派人去見見天子,天子一少年,諸事不知,權皆在董卓之手,有什麼好見的?荀貞看重的是天子這個身份所代表的「大義」。

    所以,此次遣使,他有兩個目的必是要達成的:第一個目的就是他對荀彧等人說過的,要得到朝廷的封拜,成為真正為漢家所認可的徐州牧、鎮東將軍,從而來日如果真和袁紹反目,他上有此王命在手,下有佔徐州之實,名實相符,亦足穩為己資,使吏民服,不用太過擔憂因為冀州兵強的緣故,州裡會出現地方士人群起叛亂的局面。

    現下已佔得了徐州,雖尚有彭城國未取,泰山兵未滅,可此兩者已翻不出什麼大浪來了,那麼荀貞就該要開始考慮下一步的規劃了,對此,他已有了初步的想法,徐州北為青州,西為豫、兗,南為揚州,欲圖展,只能先從這幾個州下手。而此四州,豫州雖地廣而富,實一等上州,可現屬孫堅,不能爭,剩下的便只有在青、兗、揚這三個州上邊做文章了。

    三州各有優劣,論及富庶,兗、青為上,但兗、青鄰袁紹、公孫瓚,外敵強大,且現今境內黃巾眾多,如欲得之,必須苦戰,相比之下,揚州雖鄰袁術、劉表,可此二人不能與袁紹和公孫瓚相比,外敵較弱,並且境內沒什麼黃巾,雖群盜蜂起,強者如祖郎、鄭寶等,亦各擁萬餘眾,然以荀軍兵馬之精,卻可分而擊之,從容平定,外無強敵,內亦好定,此揚州之優。

    但揚州也有劣處,而且還不少,先,富庶不及青、兗;其次,徐州與吳、丹陽、會稽諸郡間有江水為隔,用兵不便

    ;再次,較之豫、徐等北州,揚州因地處江南,故風俗多有不同,他如欲南下奪之,就不但只是州與州間的地域之分,而且還是南方與北方間的地域之分了,故而可以想見,如想要攻取揚州,需要面對的當地士人之阻力必然會很大。此三點是揚州之劣。

    通過權衡對比之後,荀貞認為,下一步最好還是先規取青、兗,實在不行,次而求揚州。

    不錯,青、兗外有強敵,內有黃巾,較之揚州,難取亦難守,可越是難,只要能打下來、守得住,收穫也就會越大。

    試想:取下二州之後,收數十萬的黃巾之部眾為己用,納兩州富饒的產出充軍資,實力必然大增不說,到得那時,還能以徐州為倚,用此兩州為翼,進則可謀略冀、豫,守亦足可與袁紹、公孫瓚相抗衡,若把徐州比作諸侯之資,那麼得了青、兗之後,據有三州,就是天下之資,有可以一爭天下的資本了。

    那麼,該如何規取青、兗?

    頭一件需要做的事,就是得找個由頭,否則便是出師無名。

    「名」雖然是個很虛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可就像「大義」一樣,沒了這個東西,很多事情就不好辦,勉強去辦,必會為海內所指,成為「冒天下之大不韙」,而且就算不在乎天下人的抨擊,不在意會得到一身罵名,事情也不一定見得就能辦好,故而,荀貞就想著能借此次遣使去西京的機會,找到一個可以染指青、兗的機會。

    那麼,什麼樣的機會才能使他有藉口插手青、兗?

    如能向朝廷要來一個青州或兗州的郡職,把他的人安插進去,之後,倘遇兵亂,又或黃巾肆虐,他安插進去的人向他求援,他自便就有了進兵青、兗的藉口。

    此即是他遣使面聖的第二個目的。

    得到朝廷的王命詔拜,以為自己立身徐州的政治資本,再找到一個染指青、兗的機會,以為自己來日謀取天下的實際資本,這兩個目的頭一個還好說,第二個卻是不可對外人言的,所以,在趙昱之外,荀貞還得選一個自己信得過的人與趙昱一起去西京。

    最信得過的當然是本族人了,本族人中於天下有名、而現又從在荀貞身邊的只有荀彧、荀攸、荀諶、荀衍四人,荀彧、荀攸,分擅政、軍,荀貞片刻也離不開他倆,荀諶、荀衍兄弟相比,荀衍的政才為優,而荀諶的口才更好,所以,荀貞又選定了荀諶也去長安。

    此是原因之二,選荀諶的緣故。

    從徐州到長安萬里之遙,往返得幾個月,而今天下多事,久則變多,應要只爭朝夕,以求能得先手,詔命和插手青兗的藉口都是越早到手越好,人選既已定下,事不宜遲,荀貞決定遣趙昱、荀諶兩人及早啟程。

    給他倆正式下達意旨之前,荀貞使人召了荀諶過來,於堂中見他。

    典韋等在門外警衛,荀貞嚴令,不許任何人靠近。

    堂上也沒有別人,只有荀貞和荀諶兩人。

    荀貞叫荀諶挪席到自己案前,對他說道:「文若、公達與志才,此前都有過提議,說今既得徐州,當遣使赴西京,奉承天子,以盡忠誠,治中張公到府後,亦有此議。我經過深思細酌,有意請兄與別駕趙公代表我去見至尊,兄願行否?」

    遣使面聖這件事,荀貞雖然沒有正式地說過,但荀諶

    也有過耳聞,之前多次出使,荀貞都是用的他,故而當時他就猜到荀貞這次也很有可能會遣他去,此時聽了,見是果然如此,因已有心理準備,當即說道:「這是大事,我一定會和別駕把此事辦好。」

    「徐州離西京道遠,豫州境內還好,出了豫州再往西,沿路盜賊眾多,豺狼滿道,長安城內外又皆為董兵把持,實虎穴是也,兄此去,一定要萬萬謹慎,沿途不可大意,到了長安,也需謹言慎行,不可多與朝臣交接,以免為董卓所疑,使兄受其害。」

    荀諶點頭說道:「吾弟放心,我此去必然謹慎。」

    「請兄見聖,覲見只是其一,另有兩事相托。」

    「何事也?」

    「今雖得徐州,詔命未下,外有袁本初在冀,公孫伯珪在幽,袁公路窺伺在荊、揚,此皆虎狼也,內有一些徐州士人以為我無詔擊州,是犯上亂行,猶有不服,我席不能安。這第一件事,便是請兄必要向朝廷要一道詔書,王命既下,則徐州安矣。」

    「是。」

    「現今長安與關東斷絕,山東州郡攻爭不止,無有遣使遠赴面聖者,兄與別駕趙公今去,道不辭萬里之遙,行則逆豺狼之群,我料朝廷必會對兄與別駕有封賞,以褒兄與別駕乃心王室之忠節,如竟留兄於朝,彼虎穴之所,萬不可應,務需要求得外任。」

    「外任?外任何處?」

    「徐州地偏,東鄰海,設有冀、幽之士來犯,不足自保,這第二件事就是要請兄設法,務向朝廷求一青、兗之郡,如此,緩緩經營,或可收青、兗為用,便足自保,亦可自立矣。」

    荀諶聽了,心道:「吾弟志遠!」慨然地說道,「我定盡力而為!」

    「求郡應會不難。冀之袁本初、荊之袁公路,世代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分居北南,各攬英豪,此二袁者,董卓深為之忌,我今起於徐州,西北近袁本初,西南鄰袁公路,正可使他用『驅虎吞狼』之計,令我輩互攻自弱,兄若求外任,他應不會不許。唯一難者,在能否得青、兗之郡。董卓如欲弱袁本初,就會允兄於青、兗,而如他不欲我地富兵盛,我想他就會把兄任之揚州,以使我與袁公路爭。……兄如真不能得青、兗,退而求其次,揚州亦可,只是不可求九江、廬江,唯江東之吳、丹陽、會稽可矣,其中,又以丹陽為下,吳地為上。」

    九江、廬江在長江的西邊,就算這兩郡都得,如取江東,還得渡過江水天險,所以若是真不能求來青、兗之地,只能退而求揚州之地的話,此兩郡都不能要,而吳、丹陽、會稽三郡中,丹陽現屬周昂,本來如果當日後援孫堅之時,周昂就已很有可能會兵北上了,現在要是再得到一個「丹陽太守」的詔命,他更是會與荀貞拚命了,故而,江東三郡中,此郡為最下,會稽與徐州間有吳郡為阻,也不適用,最上等的便只能是吳郡了,既與徐州接壤,又西通丹陽,南連會稽,得到之後,至少可以徐徐圖謀,把江東三郡先收入囊中。

    荀諶應是,說道:「定盡力求青、兗之郡,如真不能,必得吳郡。」

    荀貞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西京之中,雖多故舊,然多不可與謀事,唯兩人,兄可密見之:溫侯王公雖矯情屈意,承附董卓,而實忠良,又得董卓信用,可與言『求詔命』事,得王公之助,也足可保兄不會受董卓之害;元常,郡之故人,兄與我皆知其品與能,可與謀『求郡』事。除此二人,餘者雖可見也,固不可洩我之

    所欲,亦不可對王公洩我求郡之意!」

    「溫侯王公」便是王允,他表面上承附董卓,深得董卓信任。「元常」自是鐘繇,與荀貞是老交情了,荀諶和他也很熟,「求郡」之事可以與他言之,他在長安人頭熟,能幫得上忙。

    荀諶知道,求詔命一事是很正常的,可求郡,圖謀青、兗或揚州,這就不是正常的事了,如被不該知道的人知道,一旦傳出去,荀貞會得到罵名是輕的,再想圖謀青、兗或揚,就千難萬難了,肅容應諾。

    荀貞頓了一下,又道:「長安實非可久留之地,到了城中,見到元常,兄可勸他不如來徐。」

    「天子在西京為董卓所脅,他或是不會離開的。」

    荀貞很瞭解鐘繇,知道他是個聰明人,荀諶說他「或是不會離開」,倒非是因對今天子之忠,而是因如今天下形勢未朗:袁紹雖強,公孫瓚去年方以兩萬步騎,破黃巾三十萬眾於渤海,威名大震,兵威正盛,青、兗諸郡,乃至冀州,願從附者眾多,冀幽將來必有一戰,勝敗在誰,尚還難說;袁術雖兵馬頗強,可劉表亦非弱者,二人孰能得荊與揚,且需後觀;豫州孫堅,固不能得豫州士人之踴從,可善戰兵精,有荀貞為援,亦差可據守一方;山東亂戰,長安還有董卓,董卓雖退入關中,可實力猶存,帳下勇將如雲,若是肯靜觀待機,也不是沒有再出關與東方群雄一爭的可能;除此,涼州等地又各有豪強,所以說,現今天下的形勢非常之不明朗,既然不明朗,那麼與其出投一方,確是不如留在西京,耐心觀望,同時砥礪名聲。

    至於在長安會不會有危險,他又不是名重望高的公卿,一個黃門侍郎,更不會故意去得罪董卓,所以至少對他來說,在長安城裡,似危實安。

    荀貞因猜鐘繇也許是在持觀望的態度,所以對荀諶說道:「兄可以言辭說之:其在朝中,一身而已,縱慾竭忠,無能為也,出而來徐,我必可使其盡展己才,同心協力,繕兵修政,一朝揮師西向,破西京,滅董卓,迎天子還於東都,使漢家再興,不世功也!」

    「我當轉吾弟此言與他。」

    「今與兄所言,如成,徐徐圖之,可立吾荀基業於東南。吾兄切記,務不可洩。」

    聽了「立基業於東南」之語,荀諶怔了一怔,想到了流傳於近代的一句話:「承運代劉氏者,必興於東南」。他觀看荀貞神色,卻不似意在指此,心道,「吾弟此話,似無意在此讖語,然若果能使吾弟此謀成?」想到這裡,也不知是驚是喜,只覺手腳軟,不敢再往下想。

    諸荀雖同族,可龍生九子,九子不同,現從在荀貞左右的諸荀亦是如此,對時局、對天下,他們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看法和想法。而今諸侯群起,各據州郡,雖打的都還是漢臣名義,可真心忠誠於漢室的又有幾人?別的人不說,只說冀州袁紹、荊州袁術,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兩人於討董時就已懷不臣之心,可卻從者如雲,何也?還不是因為漢祚日衰,既不能依靠己力逐鹿中原,那麼就不如攀龍附鳳,以圖改朝換代了後,能當個開國功臣,求個世代富貴。

    剛才荀貞對荀諶講要他務必要求得一郡外任時,荀諶因專心傾聽之故,倒是沒有想太多,可現下因荀貞無心的一句話,卻使得他不由自主地聯想到了不該想的一句讖語,他心頭砰砰直跳,強自按下這不敢想、更不敢說的念頭,調整了一下心態,慎重地應道:「是。吾弟放心,除元常一人,我必不與他人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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