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三國之最風流 作者:趙子曰 (連載中)

 
zeroriku 2013-1-6 15:10:2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36 577517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3:27
200 遣使入豫議盟幽

    與荀諶密談過了,荀貞又把趙昱請來,對他講了打算遣他和荀諶去長安面聖之事。今天子現在長安被董卓挾持,可謂「蒙塵」,唯此時見駕方顯忠誠,所以,趙昱慨然領命。

    荀貞雖然覺得趙昱刻情近偽,可對趙昱能否會完成這個使命還是很放心的,正因他重名,換句話說,也就是「重名節」,那麼作為荀貞的屬吏,他一定會竭盡全力把使命完成的。

    分別與荀諶、趙昱單獨談過,荀貞給他倆了兩天的時間以做赴西京的準備,同時叫州府把獻給今天子的貢品、徐州特產等物都備好,第三天,荀貞領著張昭、張紘等州吏,戲志才、荀彧、荀攸等股肱,一起給荀諶和趙昱送行,出了城,直把他們送出十餘里方住。

    此去長安路途遙遠,道路不靖,荀貞因遣軍司馬董植引本部兵馬,共計五百步騎護送荀諶和趙昱。董植是荀貞在冀州時收攬得到的,今年三十出頭,雖無大將才,卻是個虎賁士,臨陣接敵,奮不顧身,一向深得荀貞喜愛,用來承擔沿途護從之任正是合適。

    送走了荀諶、趙昱,荀貞等回到城中府內,與張昭、戲志才等人說了會兒話。對如今長安的形勢和海內的局勢,張昭等人互相發言,略作了些討論,因為都有公務要忙,沒有深談,不多時便相繼離去,很快,堂內就只剩下了戲志才、荀攸兩人。

    他兩人本來也是要走的,但被荀貞留了下來。

    此時堂上沒有外人了,荀貞對戲志才、荀攸說道:「留卿二人,實為一事。」

    戲志才問道:「何事?」

    荀貞說道:「袁本初表周昂為豫州刺史,雖不知緣何,周昂至今未南渡入豫,然以我度之,文台與周昂早晚必刀兵相見。此事,卿二人早知。」

    戲志才點頭說道:「孫侯與袁本初必有一戰。」

    荀貞接著說道:「袁本初與我是舊交,往昔多得其助,我是不願與他反目的,可文台,吾之生死交也,設無孫河、韓當分屯蕭、虹,吾亦難從容用兵,克丑誅暴,遂有徐方,是以,文台倘有求救,我必援之。此事,卿二人也知。」

    戲志才說道:「無豫州,則徐州齒寒。孫侯如事急,我軍不可不援。」

    對如果孫堅求援,荀貞肯定會援助他這件事,荀貞說的理由是因為和孫堅是生死之交,而且攻陶謙時得到了孫堅的幫助,戲志才沒有說這些,他直接說到了「必須得援孫堅」的本質原因:沒有豫州在前邊頂著,北有袁紹、南有袁術,兩面受敵,徐州自守尚難,遑論發展了!

    荀攸也道:「孫侯如有難,明公必須得救。」

    「如救文台,則我與袁本初反目必矣!一旦反目,我有兩憂。」

    戲志才笑道:「明公之憂,我早知也。」

    「噢?」

    「試為明公說之,看可對否?」

    「請講。」

    「明公今雖得徐州,無有王命,尚非『真牧』。一旦與袁本初反目,若袁本初擇一名士,表以領徐州,西來我境,袁家四世三公,天下所望,士民或附,此明公之一憂。」

    荀貞說道:「正是。」

    「陳留張邈,本初知交,山陽袁遺,本初從兄,鮑信之所以能得濟北,本初與曹操之所表也,劉兗州與本初親善,本初托妻、子居其所,曹操今得東郡,亦本初之力,此數君,各擁強兵,屯於徐州之西,兼俱天下名士,一呼百應。又及丹陽周昕,周昂之兄,郡產精兵,不可小覷。萬一袁本初怒而傳檄,以明公『擅自征伐、叛逆無道』為名,召海內攻之,則此數郡中必會有人響應出兵,以藉機奪徐,如此,則徐州內憂外患,或難自守,此明公之二憂。」

    「不錯。」

    「今明公已遣別駕與友若西赴長安,俟其歸,如能得詔命,則徐州為明公真有矣!此可解明公之第一憂。」

    「然也。」

    「而如欲解第二憂,唯今之計……。」戲志才看了看荀貞,卻住下話頭,沒有繼續往下再說,笑道,「明公想來應是已有籌算了?」

    「卿二人必是也已心有良策,請先言之。」

    戲志才和荀攸對視一眼,各說了兩個字。

    戲志才說的是「公孫」,荀攸說的是「幽州」。

    荀貞大喜,說道:「我與卿二人所見正同!」

    幽州、公孫,自便是公孫瓚了。

    公孫瓚現今兵威正盛,幽州之地,常年與烏桓諸族交戰,甲士之精,可與涼、並相比,為海內之雄,公孫瓚又知兵善戰,勇冠三軍,光和年中,以軍功遷騎都尉,中平五年,大破張純、丘力居,因得封侯,因其臨陣如赴仇,每聞烏桓犯邊,即厲色憤怒,望塵逐奔,或繼之以夜戰,晝夜不停,以致烏桓虜輩為之膽裂,無敢有對抗者,相互傳語「避白馬長史」,遠竄塞外,其在邊地的威名至斯!去年,他又以二萬步騎大破三十萬青州黃巾,更是威震北地。袁紹亦深忌憚之。如能與公孫瓚結盟,那麼就不必再為袁紹黨羽眾多、兵強馬壯而太過擔憂了。

    這樣一來,政治上有王命在手,軍事上有孫堅、公孫瓚為盟,正好對冀州、兗州形成一個半包圍圈,彼此呼應,共製袁紹及其黨眾,不但足可自保,尚能徐圖發展。

    荀攸說道:「我聞公孫瓚在幽,不親名士,又與劉幽州不睦。劉幽州,望為海內重。今為抗冀州,固可與公孫盟,然唯憂或為清議者譏。」

    劉虞是宗室,名聲很大,去年袁紹、韓馥和山東諸將因為今天子被董卓挾持之故,想要再立個天子,選的便是劉虞,但被劉虞拒絕了。由此也可看出劉虞在海內的名望。

    在對待烏桓等族的態度上,劉虞以安撫懷柔為主,公孫瓚則以攻伐剿殺為務,兩人因此不和,或是因公孫瓚出身庶脈之故,又或是因幽州右姓家中的子弟多好名無用又且倨傲之故,公孫瓚親近的多是寒士,乃至商賈,因此二點,公孫瓚威名雖著,然頗為幽州士人不屑。

    是以,荀攸略微有點擔憂如與公孫瓚結盟,可能會被清議之士抨擊。

    戲志才不以為然,說道:「清議諸徒,憑口舌之利,清談高論,究其實才,一無可取。昔豫州孔伷,噓枯吹生,今青州焦和,清談干雲,臨賊當寇,束手無策,又囊日汝南月旦評,士得其譽,如升九天,士得其貶,如墮九淵,二許一言之出,宇內聳動,今二許又何在耶?」

    對荀貞說道,「當然,當年許子將稱明公『荒年之谷』,還算有些識人之明。然就算如此,此輩評議,亦不足重。」

    聽了戲志才說許子將因為給了自己一個美評而還算「有些識人之明」,荀貞不由為之笑,說道:「志才所言,不能說沒有道理,但也不能說清議士一無可取,還是各有其優的。」對荀攸說道,「公達所言,亦有道理。這樣吧,不但與公孫伯珪結盟,也順帶去謁見一下劉幽州。」

    荀攸說道:「如此最好。」

    戲志才說道:「與公孫伯珪結盟之事,明公最好先遣使去見一下孫侯,如能與孫侯一起和公孫結盟,則可更助公孫之膽。」

    荀貞之所以想和公孫瓚結盟,目的是為了牽制袁紹,那麼如何才能更好地牽制袁紹?那自便是鼓動公孫瓚南下與袁紹爭冀。可是,這種事情是不能明說的,一來,越是明著鼓動他,他可能越懷疑你這是在拿他當傻子,在用「驅虎吞狼」之計,二來,荀貞本是袁紹一黨,如果因為孫堅而不得不和袁紹反目,天下人對此還能理解,但若再反目後馬上就攛掇公孫瓚南下攻冀,這就未免有點太過了。

    故此,戲志才說可以拉上孫堅一起和公孫瓚結盟,這樣一來,有了徐州和豫州兩個強大的盟友,就算不去鼓動他,他也必會起藉機南下爭冀之念,此即「更助公孫之膽」之意。

    荀貞、荀攸皆以為然,同意戲志才的話,荀貞接受了這個建議。

    當下,定了此事,接下來就是挑選使者了。

    荀貞說道:「我意以君昌為使,卿二人以為何如?」

    戲志才沉吟稍頃,說道:「論君昌志才,才固足出使,唯其身短,貌亦非佳。公孫伯珪,猛武士也,我聽說他又美姿容,使君昌去,恐為所輕。」

    程嘉的口才沒得說,人也豪氣,只是個頭太矮,才六尺五寸,折換成後世尺度,不到一米五,依照時俗,六尺二寸以下為「罷癃」,漢法規定:「罷癃不可事者,免其役,可事者,免一半役」,看起來是對罷癃的優待,而之所以優待實因是個頭太矮,役之無用,等於是個半殘疾。

    並且,程嘉的相貌也不怎麼樣,戲志才說他「貌亦非佳」,只是因和他久相識,與他的關係也還不錯之故,所以才會說得這麼客氣。昔年在趙國,因程嘉個矮,膚有斑,郡人稱之「程君昌,凍梨裳」,可見其容。

    公孫瓚是有名的勇將,長得也俊美,幽州北方之地,其士亦多雄健,程嘉既矮小,又是這副尊榮,代表荀貞去見公孫瓚,還真有可能會被公孫瓚所輕,甚而受到幽州士的嘲笑。

    荀貞卻不以為意,笑道:「晏子雖矮,而使強楚,不辱使命。君昌亦其人也!」

    荀攸亦道:「君昌趙人,熟悉冀、幽的風土、人物,兼性豪壯,遣他出使,正得其人。」

    戲志才說道:「如必要用君昌,明公可再擇一人,選風貌優異者,以為佐配。」

    荀貞忖思想了會兒,帳下合適的外交人才中,荀諶已離郯,去了長安,孫乾倒是可以,但才到州中,不可付以重任,一時想不起來該用誰為程嘉副手,問道:「卿可有合適者舉薦?」

    「蕩寇實可也,只是如今位重,不可遠行,其部中簡雍亦可也。」

    劉備手底下的簡雍的確是個合適的出使人選。

    此人與劉備同鄉,涿郡人,正兒八經的幽州人士,人有風度,亦能言辭。早前他曾被荀貞調到手底下用了一段時間,但後來又回到了劉備部中。

    荀攸則道:「明公忘了盧子公麼?」

    荀貞頓時撫額,笑道:「公達不說,我幾忘子公與公孫伯珪曾為同學!」

    盧廣是邯鄲榮的妻弟,曾從盧植讀書於緱氏山,與公孫瓚、劉備俱是同學。

    荀貞前時任命郡國長吏時,把幾個郡國郡治所在的縣長吏也都重新任命了人,因盧廣是他在趙國時的舊臣,素有功勞,亦有才幹,便任他為了廣陵令,現他在廣陵縣。

    荀貞心道:「用盧子公為君昌佐,定可稱職。」遂做出了決定,對荀攸、戲志才說道,「子公可為君昌輔,憲和雍容風議,幽州名士,亦可為輔。便以他兩人與君昌共往。」

    荀攸、戲志才沒有意見。

    由是,荀貞傳文給劉備,講了欲遣簡雍從程嘉去幽州出使一事,劉備沒什麼可反對的。

    他對簡雍說道:「卿今赴幽,道過涿郡,可問候昔日故人,講述明公威德,備固不才,備位中郎將,如有肯從卿來徐者,卿多帶之,備家親族如有願來者,也煩卿攜歸。」

    簡雍應下。

    既是代表荀貞出使,簡雍不可沒有州中或幕府的名職,荀貞辟他為州督軍從事。

    兩日後,程嘉和簡雍出城,由數百兵卒護從,先南下去廣陵,與盧廣會和,然後再折而西行,往見孫堅,待見過孫堅,再與孫堅遣出的使者共同北上赴幽見公孫瓚。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0 13:28
201 擇婦尋姚問北孫

    遣使和公孫瓚結盟,從而能夠在軍事上和袁紹及其黨眾抗衡,這就是荀貞要辦的第二件大事。

    先是送走了荀諶和趙昱,繼而又送走了程嘉和簡雍,兩件急需辦理的事情都已辦下,剩下的就看荀諶、程嘉等人能否分別圓滿達成使命了。

    除了這兩件大事,還有兩件事情需要著人去辦。

    相比之下,這兩件事就不是太緊急,是有關日後發展的。

    送走程嘉和簡雍後,荀貞於次日召來了姚昇。

    姚昇當年在冀州認識荀貞的時候,才三十出頭,今年也是四十來歲的人了,自跟著荀貞到廣陵後,一直到今,他都主要是負責農事,從最先的督田使到現在的典農校尉,掌握著荀貞治下的農田一事,和江禽、棗祗共為民、軍兩大「糧倉」。

    雖是掌管農事,倒是不見他灰頭土面,也沒見有曬黑。

    這卻不是因他不勤懇奉公,而是他性奢侈,荀貞早就聽下邊人說,他每至田間,凡有日烈,必有數人為他撐傘遮陽,而且一日三換其服,雖處田間終日,衣無塵土。

    姚昇來到堂上,笑對荀貞說道:「君侯今日怎麼得空,喚我來見?」

    荀貞一聽就知道,他這是在埋怨自己多日未曾召他入府相見,笑道:「近日忙了些,未能得空與卿聚飲,且待來日相償。」對他說道,「今喚卿來,卻是為了一件要緊的事。」

    姚昇聽荀貞說是「要緊事」,遂正了一下容色,說道:「君侯請講。」

    「軍中從我的諸荀子弟不少尚未婚配,今我雖得徐州,而黃巾起伏於青、兗,群雄爭戰於州郡,真不知太平何時!卻是不能再拖延子弟們的婚事了。我聞卿鄉多右姓,貴郡陸公守廣陵,至今為郡人頌,此我所親見也。士既俊美,女亦必佳淑,我意請卿返鄉,擇之一二,配與軍中諸荀子弟未婚者。」

    姚昇楞了一楞,沒有想到荀貞說的「要緊事」竟是讓他回鄉為荀氏子弟擇婦,姚昇是吳郡烏程人,讓他會回鄉,那自便是讓他回吳郡了。「貴郡陸公」說的是陸續之子陸稠,吳郡吳縣人,當過廣陵太守。

    姚昇說道:「此即君侯所言之『要緊事』?」

    「『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卿不聞乎?」

    「不娶無子,絕先祖祀,三不孝也」這句話是今之名儒,現在長安朝中的京兆人趙岐在他作的《孟子注》裡註解孟子「不孝有三」的幾句話中之一。

    姚昇說道:「此趙京兆之注也,我自是知道。」

    「不娶無子,乃三不孝之一。我不能讓我族子弟不孝啊,所以,我想把這件要緊事託付與卿。」

    跟從荀貞的荀氏子弟當然不止荀彧、荀攸、荀諶、荀衍、荀成五人,還有不少,只是這些荀家子弟多僅通經文,沒有特殊的才能,所以荀貞量才取用,除了極少數有志從軍、也確有些軍旅才幹的稍與兵卒,給以掌兵,其餘的,之前大多被分到了帳下各部,為各部長吏掌管文牘等文案事,現下得了徐州,又從中選了部分出來,遣去各郡,一樣是負責文牘諸事。

    這些荀家子弟中,有的已經婚配,有的還沒有。

    姚昇瞅著荀貞,看他模樣分明是覺得荀貞給出的「不娶無子,乃三不孝之一」這個理由,不足以解釋荀貞為何現在會突然想起來給諸荀子弟擇婦,而且還是遣他回吳郡為諸荀子弟擇婦,說道:「徐州亦多俊士,明公今牧徐州,正該籠絡徐方士人,緣何捨近求遠,使我返鄉為明公家子弟擇婦?」

    「徐州右姓家裡,我也會遣人細細查訪。只是我聽說吳女多嬌,故亦想覓其淑麗,配與我族子弟。」荀貞頓了下,又笑道,「卿知我所好,設如遇有佳者,我後宅中空舍尚多,亦可納也。」

    荀貞這話越說越離譜了,早幾年的時候,他還納過幾個小妻,這幾年,到了廣陵以後,他是一個小妻也沒再納過,給諸荀子弟擇婦已是出乎姚昇的意料,荀貞自討小妻更是讓他驚訝。

    不過姚昇本來就是個聰明人,又已年有四旬,閱歷豐富,知人情世故,能洞察世事,很快就猜到了荀貞的真實目的,心道:「今徐州已得,陶謙雖尚在郯,而已不足提矣,君侯忽欲我還鄉,為諸荀擇婦,又自要小妻,此必是起了南顧揚州之意,欲謀而圖之,所以想先使我還鄉,探視吳郡形勢是其一,與吳郡著姓甲族結婚姻,以求來日入揚,諸姓從附是其二。……至於為何不但為諸荀擇婦,還自要小妻,這分明是因軍中的諸荀子弟多無名聲,又無顯職,為免得有吳大姓看不上他們,故親自上陣。」

    既猜到了荀貞的心思,他也不說破,笑道:「昇只知程君昌好豐媚老婦,誠不知君侯之所好。」

    荀貞聽了「豐媚老婦」四個字,剛喝到口裡的茶水差點噴出,待茶水嚥下,指著姚昇笑斥道:「叔潛,何太促狹!」

    程嘉是喜歡豐滿的年齡大點的女子,但又哪裡至於用「老婦」二字來形容。

    姚昇也是笑。

    兩人笑了會兒,姚昇下拜說道:「昇明日便可返鄉,只是這一去,來回或得月餘,今雖農耕事畢,正治蠶、種稻時,昇此一去,蠶稻諸事,不知該暫委何人?」

    荀貞說道:「祭酒老成持重,可代領之。」

    「祭酒」,說的是張紘。張紘本正議校尉,荀貞得了徐州,因張紘是徐州本地的名士,為了加強州府對地方的號召,遂轉他入了州府,授以從事祭酒。所謂「祭酒」,按照古禮,饗宴時先請尊長用食,而尊長在用食前要先祭酒於地,所以後世便用「祭酒」來代指尊長。「從事祭酒」,便是州府諸從事之尊長,雖無實權,但是論地位是諸多從事中最尊高的。

    姚昇說道:「既如此,那昇便先告退,回舍打點行裝,明日還鄉。」

    「這幾年來,除去年卿還了一次鄉,一直都沒有回去過,這次又是代我為諸荀子弟擇婦,不可不多備些禮物,可去州府庫中自選。」

    姚昇也不客氣,應了聲「是」,隨後便即告退。

    荀貞把他送到堂門口,看他離去,心道:「雖不知友若能從朝廷要來何郡,但是揚州遲早是要取的,如友若此次能要來青、兗之郡,我為諸荀子弟擇婦之事便算是未雨綢繆吧。」

    等姚昇出了堂外院落,荀貞對侍衛門口的原中卿說道:「叫輪值府吏去請儒林孫從事來。」

    原中卿應諾,去隔壁廂房中給輪值的幾個府吏傳達了荀貞的吩咐,其中一人急去儒林從事的院署請來了孫乾。

    荀貞才回到席上坐了沒一會兒,正在看些案牘文冊,見孫乾來到,起身相迎,等他進來,請他入席,自也坐下。

    兩人坐畢。

    荀貞先是慇勤相問,問他在州府可否還適應,住的可還習慣,又及州廚的飯食是否合胃口。

    ——與郡縣吏一樣,州吏也是除了休沐日外,都需得住在州府裡專為吏員置備的吏舍中,又和郡縣的吏舍一樣,州中的吏舍通常也是單人間,荀貞特地吩咐州吏給孫乾選了一間向陽的上舍,又叫把此舍中的起居、日用物品都換了新的,對孫乾可謂十分照顧。

    至若「州廚」,這麼多州吏住在州府,不能不管飯,還是與郡縣一樣,州府也設有「廚」,相同於後世的集體食堂。此前荀貞招待周泰、蔣欽吃炙鹿,分別負責割鹿、烤炙的就是州廚裡的宰夫和膳夫。當然了,荀貞作為州長吏,卻是可以不需在州廚吃飯的,後宅自有私廚,專門給諸女和荀貞及後宅的奴婢們做飯。

    孫乾一一回答,都道:「甚好。」

    荀貞轉入正題,說道:「卿家是北海大姓,貴郡又有大儒鄭公,想來俊傑奇才之士必多,今請卿來,便是想聽卿說一說貴族、貴郡的人物。」

    高密孫氏是商紂王叔父比干的後裔,比干被殺後其子孫分析,其中一支以孫為姓,遷居高密,繁衍至今,已是北海大姓,其族中也是出過如司空孫朗這樣的三公的。

    孔融現辟用的功曹名叫孫邵,被孔融贊為「廊廟才」,也是出自孫氏,與孫乾同族。

    時人好評議人物,兩個不同地方的人見面後,互相請問對方家鄉有何名人更是司空見慣之事,出於給自己家鄉揚名的目的,這個時候,往往就是彼此開始「吹噓」的時刻。

    孫乾跟著鄭玄學經多年,深受鄭玄的影響,是個實在人,卻是沒有什麼吹噓之舉,誠誠懇懇地說道:「吾師鄭公,天下長者,刊改諸家,學者知所歸,吾郡之德望也。」

    荀貞點頭說道:「馬扶風之後,論以儒業,尊師海內第一。」

    鄭玄是第一個要說的,說過鄭玄,孫乾接著說道:「朱虛邴根矩、管幼安,一龍腹,一龍尾,俱清規藐世,廉白侔古,吾郡之處士也。」

    邴原和管寧曾師事陳寔,與華歆一起去過許縣,荀貞是見過的,當下說道:「此二君我嘗於潁川見過,究以清德,確是州郡之表。」

    「營陵王叔治,忠孝重義,孔北海闢為主簿,出守高密,明賞罰,百姓稱之,吾郡能臣也。」

    王叔治即王烈,他代理高密令時,高密孫氏,也即孫乾一族,因姓大勢強,族人和族人的門客數次犯法,有一次,盜賊逃入他們族人家中,縣吏不敢去抓,王烈帶著吏民把孫族包圍,孫族抗拒守之,吏民畏憚,沒人敢靠近,王烈命令吏民:「敢不去攻打孫族的,和孫族同罪!」吏民這才上去圍攻,孫族因此害了怕,把盜賊送了出去。

    此事固是王烈的政績,可反面的例子卻是孫氏,正是他們的豪強不法,才顯出了王烈的「明賞罰」。孫乾卻是並不給自己族中遮羞,雖沒有細說此事,但對王烈仍是褒譽之詞。

    孫乾又道:「鄙族孫邵,孔北海闢為功曹,贊以『廊廟才』,鄙族之循臣也。」

    原本的歷史中,這位孫邵後來去了東吳,孫權稱吳王后,他是首位丞相。

    不過對這件事,孫乾自然不知,荀貞卻也不知。

    所以儘管聽了孫邵被孔融譽為廊廟才,荀貞料其或有真才,但也不過是聽了就罷。

    荀貞問孫乾北海人物,卻不僅僅是為了想知道他的家鄉有什麼名人,而是別有用意的。

    見孫乾的講述告一段落,荀貞徐徐問道:「除鄭公與此數君,可還有別才?」

    孫乾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余雖有之,不足為明公道也。」

    荀貞頓現失望之色。

    孫乾看到荀貞的神色,心中納悶,問道:「明公問乾郡人物,可有何心意?」

    「實不相瞞,鄭公為貴郡大儒,我料貴郡必多英傑,今徐方初定,正需俊才輔佐,故有意從貴郡延請三四,以明我政。」

    孫乾面現為難,說道:「王、孫二君,俱已為北海所辟,管、邴二君,現遠赴遼東,此四君,明公恐都難用。」

    荀貞心道:「不需你說,我也知道!」

    孫乾忽面現喜色,說道:「是了,倒有一人,明經通義,道德高尚,明公如能辟而用之,必可稍得佐助。」

    「噢?此君是誰?」

    「汝南程德樞,乾之同窗,現亦在南城,從吾師左右。」

    荀貞沒聽說過「程德樞」這個名字,又聽孫乾說他「明經通義,道德高尚」,只是講其學問和道德,卻是沒提處政的才幹,想來應只是個儒生,便是辟來也無實用,不過這個話頭是由自己提起的,現下孫乾既然舉薦了一人,卻是不可不用,因故作喜色,說道:「既得從事舉薦,此君必儒林名生,我今日即遣人去南城禮辟。」

    孫乾見荀貞接受了自己的舉薦,很高興,說道:「明公屈己下人,求賢如渴,徐方百姓幸甚!」

    荀貞謙虛幾句,又和孫乾聊了些別的,送他出堂。

    看孫乾離去,荀貞回位中坐下。

    他翻了翻剛才看的案牘文冊,隨手又將之掩上,望向院外,心道:「本想通過孫公祐,能從青州辟得數士,於今看來,卻是不行了。罷了,且再尋時機,佈局青州吧。」

    遣姚昇還鄉,以與吳郡名族結婚姻;召孫乾來,問北海名士,以佈局青州,這便是荀貞要辦的兩件不太緊急、而事關日後發展的事。這兩件事卻是只辦成了一件。

    卻是說了,為何不遣孫乾回北海,也與北海大姓結婚姻?

    這是因為:聯姻這種事情,一次聯姻一地就足夠了,不能同時聯姻各地,否則,在別人看去,又是和吳郡大姓聯姻,又是和北海大姓聯姻,那麼他到底是想幹什麼?圖謀也太明顯了。並且這兩郡雖皆與徐州接壤,然卻一南一北,分屬兩州,如是這麼做,也未免顯得太貪心了點。

    吳郡、青州之外,荀貞還想先在兗州落個子,但是苦於帳中沒有兗州士人,與兗州卻是搭不上線。他望了會兒院中的綠樹、花苑,心道:「去年應劭把青州黃巾擊退,驅趕他們入了豫北、兗中,如想落子兗州,藉口剿滅黃巾是個好藉口,只是一來兗州無人向我求助,二來,如擊黃巾,便要動兵,可周昂遲遲沒有南下,我這兵卻也是動不得。」又心道,「想來也是怪哉,袁本初表周昂為豫州刺史已有旬月,周昂卻怎麼還在冀州,未有南渡?」

    想到這裡,荀貞喚堂外的原中卿:「去問問,近日可有冀州的信來。」

    荀貞早年相繼在趙國、魏國為長吏,在冀州的熟人不少,故吏也很多,比如現被袁紹委以重任,闢為治中從事的審配當時曾被荀貞闢為魏郡郡府的上計吏,今雖數年未見,遠隔數千里,可兩人還是時有書信來往,固然審配不會在信中故意洩露袁紹軍中的軍機密事,可他身在帷幄,每日接觸的都是軍政事,荀貞與袁紹又是一黨,非為州敵,所以在寫給荀貞的信中,他時而難免也會提上幾句軍政之事或冀州當前的形勢,——這也正如荀貞在給他的回信中有時也會說上幾句對徐州或青兗地域形勢變化的分析與評價,而他信中透露出的這些「不是秘密」的軍政與形勢之言,對荀貞來說,對瞭解冀州局勢的發展情況卻自是大有裨益的。

    事實上,即便審配在信中對冀州形勢、軍政一言不寫,荀貞也是能及時瞭解到冀州的情況的,別的不說,只說趙雲、邯鄲榮、盧廣、陳儀、欒固、岑竦等等這些冀州本地人,他們在冀州的族人、親友和他們也是常通書信的,較之審配,他們的這些族人、親友們可沒什麼需要顧忌的,冀州形勢發展的變化、袁紹在冀州都幹了些什麼事等等,多在給他們的信中提及。

    所以,荀貞雖身在徐州,對冀州的情況卻能及時瞭解,此皆冀州諸多來信之功。

    原中卿去問過,回來復話:「沒有。」

    「子龍,公宰他們也沒有文書送來麼?」

    趙雲、邯鄲榮他們知道荀貞對冀州形勢的發展和變化很關心,所以每有冀州的信件到,當看完後發現裡邊有提及冀州軍政、形勢變化等有關內容的,都會抄錄出來,給荀貞送到府中。

    「小人問過了,也沒有。」

    荀貞點了點頭,不再多問,把適才合住的文冊又拿將在手,低頭閱覽。

    原中卿退回門邊侍衛。

    堂外腳步聲響,荀貞抬頭去看,見是荀彧來了,在他身後跟了兩個小吏,各抱著一堆冊簿。

    到了堂上,荀彧示意兩個小吏把冊簿放到荀貞面前的案上,然後叫他倆退出堂去,對荀貞說道:「君侯,各郡國的集簿送來了。」

    荀貞得徐後,以樂進等人為郡國守相,令他們到任後,立刻重新核查和統計本郡的戶、口、田等諸項,等統計完,即刻送到州府。彭城薛禮那邊,沒叫他重新統計,但也叫他再送集簿至州。樂進等人各在本郡,經過這麼些天的緊張工作,把集簿先後皆送來州府,到今日送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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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議得良策增民戶

    各郡國的集簿分別送到時,荀彧就先後一一細看,等都送到,統計出各項總數後,遂來報與荀貞。

    荀貞叫荀彧把下邊的坐席挪過來,兩人對案而坐。

    擺在厚厚兩堆文冊最上邊的是州府統計出來的總簿。

    荀貞把自己方才看的牘冊放到案側,拿起總簿,一邊翻看,一邊問道:「總體情況如何?」

    各項數據荀彧早就爛熟於心,應聲答道:「五郡總計戶三十五萬餘,口一百九十萬餘。」

    荀貞因瞭解廣陵的情況,所以對全州的人口情況早有心理準備,聞得此言,亦不免喟嘆。

    總簿中最先記錄的是總數,之下是各郡的人口數額,他一面看,一面嘆道:「連年戰亂,陶恭祖又不惜民力,虐民如虎,民多逃亡,以致今一州之口竟不及往日三郡之數。」

    徐州人口在太平時,登記在冊的人口總數約二百七十餘萬,現今不到二百萬,自黃巾起事至今,十來年中,銳減了七八十萬人口,其中有死於戰亂的,有死於疫病的,有揭竿而起,有成為盜賊,也有因不堪租稅之重而棄籍逃亡,亦即成為流民的。

    荀彧說道:「民多流亡,以廣陵的情況對比全州,應是和廣陵一樣,諸郡國會有不少豪強大姓隱匿亡者,不報戶籍,本州的人口實際數額會比登記在簿的為多。」

    「怕也多不了多少。」荀貞放下總簿,說道,「不過你說的豪強大姓隱匿亡者之事,州裡確是需要出個對策,得讓這些流民亡者重新上籍,斷不能任之由之。」

    「彧與明公意同。」

    「可想出辦法了麼?」

    「無非二策:一則撫之,二則罰之。」

    「如何撫?如何罰?」

    「州府傳檄郡縣,凡脫亡人口返鄉著籍者,免田租、算賦、更賦一年,假公田,貸種、食,此為撫;而如逾期不歸,重懲,舍匿亡人者與同罪,役使無籍者並處,此為罰。」

    「返鄉著籍」,就是重新回家鄉上戶口。「免田租、算賦、更賦一年」,這是一年內不收租稅和人頭錢,並不征勞役。「假公田,貸種、食」,假者,借也,流民回到家鄉重新落籍,如果沒用土地,郡縣可以把公家的田借給他,與之簽訂「稻田租契」,即租約,收田租的約令,同時貸給他們糧種、食物,等他們有了收成後再加上一定利息收回。

    這幾項,都是有漢以來用來促使流民返鄉的老辦法。

    「舍匿亡人者與同罪,役使無籍者並處」,這兩個罰,也是有漢以來一直使用的辦法。

    荀彧接著說道:「除此之外,郡縣獲流眾者,州府可與賞、擢。」

    「獲流」,就是「獲得流民」,如果有流民真不願意還鄉,或者家鄉太遠,那麼也可以就地安置,由所在縣的令長負責給他們改上本縣的戶籍,「獲流」向來是上級長吏考核下級長吏治政成果時的一個重要指標,「獲流」人數多的,往往能得到獎賞,甚而拔擢。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卿明日便可傳檄郡縣,明令各郡,務必按檄令施為。待今年秋冬課吏,戶口增長多寡當為最重,戶增少,以至無增者,便是諸項皆優,亦為殿。戶如有不增反為減者,免官。」

    「秋冬課吏」是本朝慣例,因為郡國要在每年的十月遣上計吏去京都上計,所以郡國課考屬縣的時間就需要提前,早則**月,晚則十月。

    郡府課考縣長吏,主要內容包括戶口、墾田、錢谷和司法等幾個大項,最優者稱為「最」,最差者稱為「殿」。評為「最」的,郡長吏當著諸縣令長的面在正堂上勞勉之,而被評為「殿」的,便會被叫到後曹,也就是郡府正堂後頭諸曹的辦公所在,單獨訓斥批責。

    現下是非常之時,民口是最重要的,沒有人,什麼事情都幹不成,所以荀貞下達嚴令,待到今年課考時,凡戶口增加少或不增的,統統一票否決,而要是敢使本郡本縣人口不增反減的,一概免官。

    對該怎麼增加人口這件事,荀貞在廣陵時就有過認真地考慮,得了徐州,肩膀上的壓力更重,

    這些天來,他更是仔細斟酌,從過往的良法中尋找適合當下情況、可以採用的,每公務之餘,甚至吃飯的時候,都在忖思考慮,到目前為止,已經有了幾個較為成熟的想法。

    他對荀彧說道:「只是令流民返鄉著籍和令郡縣獲流,我以為還不足夠。」

    荀彧問道:「明公有?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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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好的、能夠立竿見影的良策,是仿漢家故事,行文郡縣,令豪強大族放奴為民。

    奴婢不是編戶齊民,是不入民籍的,而是做為主家的財產,分以「小奴若干」、「大婢若干」等之類的統稱,然後在其後標明價值多少錢,比如小奴二人,值二萬,大婢一人,二萬,諸如此類,列入主家戶籍的財產欄中,前漢至本朝,朝廷下過不少次的詔令,命放奴為民。

    「放奴為民」是一個能夠迅增加在籍戶口的最有效的辦法。

    前漢武帝時,為補充國用,出過一個《告緡法》,「緡」即緡算,是當時執行的一種稅,包括車船稅等,主要是對商賈徵收的,「告緡」就是鼓勵人檢舉偷稅漏稅,凡偷稅漏稅者,經核查屬實,處以戍邊一年、罰沒全部貨物財產的懲處,檢舉人可以獲得沒收財物的一半,因是,檢舉者遍天下,商賈凡中家以上大抵遇告,朝廷因此而獲得了財物以億計,奴婢以千萬數。錢財且不說,只說奴婢,「千萬數」之奴婢,這話可能有點誇大,但這次告緡的範圍只限於中家以上的商人,貴族、大地主,這都不在其內,由此亦足可見天下之奴婢數有多少。

    更且別說,這尚是前漢舊事,本朝賴豪強地主之力而得肇建,豪族之勢遠勝前朝,而今海內被豪族掌控的奴婢之數怕何止千萬之數。

    就拿徐州來說,州中的豪強大姓家裡,往往僮僕千餘、數千,乃至如糜竺家,僮客萬人,徐州五郡共六十餘縣,現人口在籍的總計一百九十萬餘,每縣折合三四萬人,這個三四萬人是平均數,縣有大小,萬戶以上為大縣,萬戶以下為小縣,小縣中民口少的也就是個一兩萬人,

    換言之,也即是說,糜竺一家之奴,抵半縣之民。

    如傳檄郡縣,令豪強放奴,令到得行,徐州立刻就能增加至少十萬以上的編戶齊民。

    然而,這只是一種幻想罷了,畢竟,要想在徐州立住腳,荀貞就離不開地方大姓的支持。

    當然,話說回來,雖然離不開大姓的支持,但適當的打壓卻是可以的,而且是必須的,因為如不打壓這些大姓、豪強,就不能把徐州真正地控制在手。

    須知,豪強大姓有錢、有地、有奴客,築莊園塢壁以自固,聚宗族鄉人以展勢,本就是鄉間的「割據勢力」,同時又掌握著由州至縣的政治實權,從州到縣,只有長吏是命官,其餘的州從事、郡縣曹緣、乃至最低級的書佐諸吏,亭長、鄉薔夫,按照慣例,是都要用本地人的,這些屬吏中,確實也有寒士,然寥寥無幾,絕大多數皆是出自本地的右姓豪強人家。

    試問之,豪強大姓「割據鄉中」,有人有錢有實力,族中人又操縱州郡縣實權,如不打壓之,又怎會能把徐州真正地收入到手中?荀貞其實也是挺理解陶謙「親小人、遠君子」的,但凡有點志氣的長吏,就不會甘願當個被本地士人操縱的「木偶」,不當木偶,就得打破本地人對政權的壟斷,那就必須要用自己的親信,正如荀貞現在遣人遠赴潁川招攬士人,這都是一樣的道理,唯一和陶謙不同的區別是:潁川多名士,荀貞這次召的潁川士人中有很多都是名聲在外的,既然名聲在外,那麼荀貞就算多用潁川同鄉,也不是「親小人」,而是「辟賢士」。

    總之,對豪強大姓的適當打壓是必須的,但也正因為豪強大姓對地方的控制力太強,所以荀貞現在剛得徐州,卻還不能這麼去做,必須尚需忍耐,如他現在就傳檄放奴,豪強必有反者。

    自荀貞來至這個時代始,他多年所見,貧者無立錐地,五口之家,一年勞作,不得飽餐,富者田連阡陌,越郡跨州,錦衣素手,鐘鳴鼎食,已是不公,如今海內爭戰,民死者眾,顛沛流離,乃至易子而食,求一活而竟不能,富者之威卻猶勝於昔,或聚眾割據,或操縱州郡,在戰亂中不但仍舊能袖手驕恣,並且彼輩擅作威福之程度更勝往昔,乃更不公!

    荀貞早年在繁陽亭當亭長時,對貧富差距之懸殊就看不下去,但那時他僅為一亭長,無能為力,後來當了郡守,現今掌了徐州,眼看著因為戰亂,較之以前,貧富間的差距更是變得越來越大,說實話,他早就有心剷除豪強,扶助貧弱了,奈何本朝的政治基礎就是豪強大姓,卻又怎能鏟得動?他今天下手去鏟,不用等到明天,甚至也不用等豪強造反,他手底下的那些文武臣屬中就有不少會叛他而去。既痛恨眼前的不公,卻偏又離不開豪強大族的支持,無法痛下狠手,遂意己心,使天下貧人歡顏,感情和理智衝突不已,他早就是塊壘難澆。

    難澆也沒辦法,還是只能注目現實。

    見荀彧問自己有什麼可以使戶口增加的其它良策,荀貞說道:「郡縣民戶,必有於自佔時匿不報或以男為女者,可令郡縣不必再等到八月,現在即遣吏下鄉中,?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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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自佔時匿不報」和剛才說的「豪強大姓隱匿亡者」是兩回事。

    豪強大姓隱匿亡者,隱匿的是流民,「匿不報」則是戶主為了逃避賦稅勞役而不給家裡的人上報戶口,便譬如後世為逃避生而不給嬰孩上報戶口的行為,也即後世所說的成了「黑戶」,除此,還會有少報年齡,或者本是男子,卻上報成女子等的情況,這是為了少交算賦、逃避徭役。因為戶籍的記錄是由百姓先「自佔」,也就是戶主自己先上報,然後再由縣寺按此核查,即「案比」,所以此類隱匿人口、不報縣中的情況非常普遍。

    對這些情況,漢傢俱有成法應對。

    比如對少報年齡或者男報為女這兩種情況:「自佔、佔子、同產年,不實三歲以上,皆耐」,「民佔數,以男為女,辟更徭,論為司寇」。「耐」是剃掉鬢鬚,「司寇」是服勞役兩年。

    對待隱匿戶口不報的,懲罰會更重。

    至於「可令郡縣不必再等到八月,現在即遣吏下鄉中,仔細案比」,卻是依照漢制,縣寺「案比」是在每年八月時,荀貞不想等到八月再案比,故而叫改到現在,叫郡縣立刻就遣吏案比,並且還不是慣例地在縣寺中等著民戶自己去,而是要下到鄉中,實地檢查。

    荀彧點頭應是,說道:「彧今日就傳檄郡縣,令各郡縣即日遣吏下鄉,細細案比。」

    「在立刻就能增加人口方面,也只有這些辦法了。而今天下征戰不休,以我度之,再過幾年,死於戰亂的人口定會更多,為免日後十室九虛,文若,我以為現下就需得鼓勵民間生養,禁止殺嬰。」

    「禁殺嬰是德政。此當力推。」

    殺嬰是上古皆有之的,原因有很多,單就漢家來說,主要的緣故有三條。

    先,正常情況下,七歲開始繳口錢,到十五歲前,每人每年需繳二十三錢,但在戰爭頻繁時期,比如武帝時,民產子三歲就得開始繳口錢,到至近年,黃巾之後,兵事不絕,董卓亂政,關東征戰不休,有的州郡乃至嬰兒一歲時就起征口錢,二十三錢對中家以上來說不算什麼,可對「困貧」、「重貧」的貧民來說,又要養孩子,又要繳口錢,負擔太重,養不起。

    其次,民間有殺嬰的惡俗,正月、五月出生的嬰兒,或二月、五月以及與父母同月生者,被認為會剋死父母,所以一般出生在這些月份的嬰兒都會被殺或被拋棄,比如先秦的孟嘗君就是因生於五月初五,就差點被他父親殺掉,幸賴被其母偷偷養活;又有生三胞胎的,以為「似六畜」,又有寤生子,即嬰兒墜地便能開目視者,又有出生時就有鬢鬚的嬰兒,也皆以為克父母,多不舉,也即殺之或棄之。此俗一直流惡不絕,晉時名將王鎮惡亦因生於五月初五險被送人,多虧他祖父王猛以孟嘗君為例,他才沒有被拋棄,但也被起名鎮惡,以使不克父母。

    至若邊地的羌胡之屬更是野蠻,因婚姻混亂之故,為防長子非為父生,遂有「食子」之俗,長子一出生就被殺被食。

    再次,便是重男輕女之風了。

    總而言之,殺嬰、棄嬰之風,南北皆有,徐州亦有。

    既然荀貞、荀彧都很清楚民間殺嬰、棄嬰的緣由,便自可對症下藥,以遏此惡俗。

    荀貞說道:「欲遏此惡俗,漢家自有良政,可追跡前朝本朝歷代,效而仿之,我意可由州府傳檄,宣示郡縣:人有產子者,勿算兩歲,此其一也;諸妊懷者,賜胎養谷,人三斛,復其夫,勿算一歲,此其二也;殺嬰,與殺人同罪,此其三也。卿以為如何?」

    「算」即算賦,「勿算三歲」,三年不收算賦。「復」即復除,免除應納的租稅和應服的徭役。

    漢家的主要稅收有兩塊,一個是田租,一個是人頭稅。人頭稅分口錢與算錢,七歲到十四歲繳口錢,十五歲已可頂一個勞動力,算是成人,是以十五以上交算賦,每人每年一百二十錢。

    荀貞說的這三個遏制殺嬰惡俗的辦法,都是漢家常用的,特別第二條,是孝章皇帝時候「著以為令」的令律,這條令律可以說是非常文明,非常有人性化的,荀貞如今又將之提出,只是作為強調。此三條中,前兩者可以減輕貧家養育孩子的負擔,後者可以遏止因為迷信或者重男輕女而出現的殺嬰、棄嬰情況。

    荀彧說道:「此數令皆過往行之有效的德政,只要郡縣踏實實行,必收好效。」

    荀貞的老鄉,與荀爽齊名的潁川舞陽人賈彪在新息做縣長時,因民貧困,多不養子,賈彪嚴厲制止,以殺子之罪重過盜賊害人,數年間,人養子者

    千數,都說嬰孩是「賈父所長」,遂生男名為「賈子」,生女名為「賈女」。可以預見,荀貞、荀彧的此政得以落實執行後,或許數年後,徐州境內就會出現不少以「荀子」、「荀女」之類為名的嬰孩了。

    荀貞說道:「我早前在廣陵時與樊、吳二掾,嘗議婦人產子事,略列了幾條事項,已在廣陵實行,觀其成效,確可使婦人少難產,嬰兒少夭折,卿可叫他二人遣派弟子分去本州的餘下諸郡,教以當地。」

    「樊、吳二掾」即樊阿、吳普,他兩人現被荀貞任為幕府醫曹掾。

    荀貞根據自己前世的所知,此前在廣陵時和他倆經過討論,又按照他倆的醫學知識和依照當下條件可以做到的,擬定了幾條婦人生產時需要注意的衛生等事項,以及嬰兒出生後需要注意的養育方法等事項,在廣陵按之實行,減少了不少難產的情況以及嬰兒的夭折率。

    荀彧應道:「是。」

    荀貞說道:「除外之外,我欲使州府再傳一檄。」

    「何檄也?」

    「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十算。」

    依照漢律,女子年十五以上至三十不嫁,本是處以「五算」之罰,也就是需要繳納五倍的算賦,但為了加強對適齡婚配的嚴令,荀貞決定將此懲罰提高到十算。

    荀彧說道:「『五算』是朝廷成法,貿然改之?」

    「非常之時,不可拘泥成章。」

    「君侯此言甚是。」

    在增加戶口和人口出生率方面,荀貞能夠考慮到的也就只有這些了,把從在廣陵時起就開始再三思酌直到如今,考慮得出的這些政策、辦法,和荀彧一一討論商量過了,定下由郡縣即可執行,戶口方面的事就暫說到此處。

    荀貞又拿起州府歸納總結出來的總簿,翻到戶口這一項的末尾,細看州中對各郡國男子數、女子數、八十以上、九十以上及六歲以下人數和獲杖人數的分別統記情況。

    看罷,荀貞說道:「自我臨州,軍政繁忙,卻是一直未有顧上尊老,此我之過也。」

    他想了一想,做出了決定,說道:「今既各郡七十以上老者人數都統計出來了,可使州府傳檄郡縣:接檄日起,郡縣必須要實按《月令》而奉行,不行者罰之,本月米肉/帛絮諸物皆加倍。七十古來稀,自本月起,七十以上老者,亦給米肉,按八十老者數折半。」

    《月令》是前漢文帝頒布的以尊老養老為遵旨的詔令。詔令中規定:「八十以上老者賜米,人月一石,肉二十斤,酒五升;其九十以上,又賜帛,人二疋,絮三斤。」同時,給九十以上老者的賜物要縣長吏親自檢查,然後由縣丞或縣尉親自送到,給八十以上老者的賜物要鄉薔夫或者令史親自送到,郡守要遣吏巡行檢查,對不按要求做的縣進行督促。

    荀貞初得徐州,在尊老上下功夫既是他的本意,也可以幫助他收得一些民心,他轉任過多郡,深知很多地方現在根本就不奉行此令,抑或雖然奉行可卻敷衍了事,所以他要求郡縣必須嚴格按此令執行,並且七十以上的老者也一樣給米肉酒,只是相比八十以上老者減半給予。

    ——由前漢至今,對七十以上的老者,朝廷雖不賜米肉酒,然會授予王杖以示尊重,王杖長九尺,杖以鳩鳥為飾,又叫鳩杖,杖緣何用鳩鳥為飾,因此杖是設自前漢初,相隔太久,時人已不甚了了,有人猜測大約是取「鳩者,不噎之鳥也,欲老者不噎」之意。九尺,合約後世的兩米了,王杖之所以這麼長,是為了「使百姓望見之」,遠遠地就能看到,此杖「比於節」,凡有敢損毀王杖或者敢罵毆詈辱持王杖老者的,無論吏民,皆按逆不道,棄市。當然,對為老不尊的七十以上老者,卻是不在此尊重範圍之列。

    荀貞說的這些都是德政,荀彧沒有反對之理,當即應諾。

    荀貞又道:「本月亦給鄉三老、縣三老、郡三老酒肉,具體給多少,卿可斟酌之。」

    郡縣鄉三級的三老在本地的威望都很高,郡三老對郡長吏「師而不臣」,縣、鄉三老也有近似的政治待遇,而且朝廷還免除三老的徭役,每年十月皆賜酒肉。現今三月,荀貞令郡縣給三老賜酒肉,顯也是為了收攬人心。

    荀彧應諾。

    翻看畢了戶口總簿,荀貞又拿起宗室名籍、吏籍、吏卒家屬名籍、田卒名籍、市籍等簿粗略地看了一遍,做到了對本州宗室、吏員、吏員家屬、屯田兵卒、商賈等等具體人額數目的瞭解,然後將這些名籍冊簿放到一邊,拿起了下邊的冊簿,乃是田簿。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6:38
203 當治上田豐糧產

    所謂「古者以民之多寡為國之貧富」,戶口的多寡與古時國家的貧富有直接關係,與當下徐州能否兵強食足也一樣有著直接的關係,所以荀貞對增加戶口一事非常地重視。

    和荀彧討論定下增加戶口的幾個辦法之後,荀貞觀閱有關田畝的簿籍。

    民為國本,田為民本。

    沒有足夠多的田畝數量和糧食產量,首先百姓不能富裕,其次也養不起兵。

    本朝以來,田畝的總開墾數目大多時期都在七百萬頃上下,有時多點,有時少點。徐州地區不算天下的頭等大州,和內地比不了,但較之前漢,農業方面已有了長足的發展和進步,太平時,州中亦有數十萬頃良田,只是現下戰亂,民戶既少,被用來耕種的田地自也就少了。

    因為鐵製農具、牛耕等的廣泛使用,以及代田法的普及和區田法的推行,漢家畝產的糧食量與先秦時期相比,有了很大的提高,如今一畝上田年可產糧四石,中田亦有三石。

    荀貞覽閱簿籍,州府統計出來的去年徐州全年的糧食產量總共不到二億石,漢制田稅三十稅一,去年一年全州田稅收入的總數不到五百萬石,較之太平時,已少了很多。

    因為州刺史只有監督州部郡縣長吏之權,而無軍政之權,所以郡國收到的糧、錢等賦稅原本是不需要遞解到州的,原先的徐州也是如此。直到陶謙掌徐州後,前期因要與黃巾作戰,需得有錢糧整建部隊,州府從而才逐漸地掌握住了州內部分郡縣的糧錢收入,但在陶謙時期,他並沒有能把州部內所有的郡國錢糧都收納入手,仍有一些郡縣脫離在外,未被掌控。

    比如荀貞在廣陵任太守時,陶謙曾多次問廣陵要糧錢,荀貞大多數時都沒給他,又比如彭城薛禮也是一樣,有時給州裡些,有時則不給,再比如琅琊國,糧錢收穫悉入泰山軍兵營,州府亦不能得。陰德為何要攻泰山兵?其中一個主要的緣故便正是因他堂堂一個國相,卻管不了郡中的錢糧財權。陶謙遣笮融去下邳當國相,又叫他督下邳、廣陵、彭城三郡錢糧,實也是無奈之舉,不派個自己人去,錢糧就收不上來。

    當然,和陶謙那時相比,現在州裡的情況已經好了很多:至少東海、下邳、廣陵三郡的錢糧收納沒有半點問題,雖然琅琊、彭城仍還沒有直管,但在把臧霸從琅琊調出,用荀成入鎮琅琊,再又任了陳登為琅琊相後,儘管泰山兵的日常供需現還是由琅琊出,可州府卻也不是半粒糧、一文錢都收不到了,至於彭城,荀貞已經在軍事上完成了部署,對彭城形成了壓制和震懾,接下來,便要在錢糧徵收這一塊兒上對彭城下手了。

    總之,單就目前來說,去年全州的四百多萬石石田稅,能被州府掌握到的有五分之三多,但這五分之三的田稅,並不是全部都能被州府得到。

    首先,各縣要自留一部分。

    一個是用來給縣屬吏發月俸。

    縣屬吏皆是由縣長吏自辟,故而月俸不由國家出,而是由縣中出,——郡亦如此。這也是為什麼時人「視郡為國」的一個緣故,辟由郡縣,俸之發放也由郡縣,怎不視郡守為郡君?

    前漢時的官吏月俸以錢為主,本朝明帝前,因國家初建,戰亂的影響未消,谷貴錢賤,官吏的月俸以谷為主,明帝后至今則是錢谷各半,一半給錢,一半給谷,比如百石吏,每月得錢八百,米四石八斗,——這個「四石八斗」不是粗糧,而是脫殼去皮後的精糧,亦即一個百石吏每年需要發給月俸精糧五十七石多,通常一個縣寺,從功曹、主簿到最低級的書佐等,包括鄉級吏員,多則近八百人,如洛陽縣編制內的員吏共七百九十六人,少亦有一二百人,其中固非皆百石及以上,可總的加在一起,每月的月俸開支也是不小。

    月俸開支是一部分支出,再一個是「月食」,也即凡縣寺「有秩」以上的吏員都可以在縣寺的縣廚裡無償吃飯。「有秩」即有一定的品秩之意,任命至少要經過郡府,有印綬。荀貞早前在西鄉當薔夫時做的就是「有秩薔夫」,比小鄉不稱「有秩」,只稱「薔夫」的要高級。

    五日一休沐,除休沐日外,縣吏的工作、休息多在縣寺裡,縣中得管飯,這筆開支肯定不能和月俸的開支比,但徐州共計六十餘縣,一年下來,用糧也是不少。

    月俸、月食,都是用在吏員身上的開支,其次,還有郵傳開支。

    郵傳費用的開支很大,郵傳建築如有破損,需要修繕,這是有關錢的,且不說,只說和糧食有關的:過往吏員、軍情傳遞,凡住宿於郵傳中的,郵傳都需按對方的品級給予不同標準的伙食供應,低級點的官吏,每食三升米,高級官吏不但供米,還有肉,甚而酒,此外,還需供應馬料,馬料通常是粟米,同時,不單是供應來往吏員的馬匹食料,很多郵傳自養的也有馬,按照規定,一匹馬日供食料為一斗粟,一斗菽,按一匹馬算,一月便是粟、菽各三石。

    給官吏、馬匹供應的食物、食料也都是精糧。

    月俸、郵傳費用之外,還有賑濟、撫卹的開支。

    荀貞和荀彧在適才討論增加戶口的辦法時,其中一條是讓流民還鄉,郡縣可貸種、食,這個「種」與「食」,就都是由郡縣出的。「貸種、食」是為了安置流民,此外,還有賑濟,流民過縣,或者縣中百姓缺食,縣寺都得出糧賑濟,一則/民為子也,二來,不賑濟就要出亂子。

    撫卹這一方面,主要是針對老弱鰥寡,荀貞傳檄郡縣要實按《月令》尊老,又要求郡縣七十以上的老者也要給米肉酒,這些米肉酒都是從郡縣出的。

    月俸、郵傳費用、賑濟、撫卹這幾項開支之外,當縣中有什麼大工程,需要征發徭役時,不給錢,飯總是要管,這也是一筆糧食開支。

    林林總總,一個縣每年在糧食上的支出不是個小數字。

    其次,和縣一樣,縣糧到郡,郡也要自留一部分。

    世道太平時,郡中的各項糧食開支和縣中差不多,只是沒有郵傳的費用支出,主要也是月俸、月食等幾樣,較之一縣中縣吏的數額,郡吏的數額也差不多,大的郡郡吏千餘,小的郡郡吏數百,而當戰亂時,郡裡就要比縣裡多一筆大開支了,那便是軍費。樂進在下邳正式上任後,荀貞特許他可以組建一支郡兵,這支郡兵的日常所需就是從下邳郡的錢糧收入中支出的。

    把郡縣所有的開支刨除在外,再除去郡縣各留本地以備而應急的部分,州府現下一年總共可得粗糧百餘萬石。

    這個數量就很少了。

    州府的開支主要在兩塊兒,首先,一如郡縣,給州吏月俸、月食的開支,其次,雖無郵傳、賑濟等開支,但現下有軍費支出。

    一個步卒,月需糧二石左右,一年便是二十四石,少點也得二十石,萬人一年便需糧二十餘萬石,荀貞此前在廣陵時省吃儉用,在大力屯田的情況下,共養兵二萬餘,打下徐州後,從陶謙的丹陽兵、徐州兵以及笮融的下邳兵**料得精卒萬數,目前共有兵三萬餘,一年需軍糧六十萬餘石。這只是步卒的耗需,還有騎兵的戰馬所需。一馬月需,如草料充足,需五石芻稾,近一石糧,如不用草料,全以糧喂,則一月之食,當一卒一年之用,在接收了陶謙的騎兵部隊和戰馬後,荀貞現有騎兵三千餘,備用戰馬千餘匹,年需糧八萬餘石。

    步騎相合,荀貞現在一年的軍費開支,只在糧上,便需七十餘萬石。

    州吏的月俸、月食支出不算,軍中將校、軍吏的軍俸開支比二千石以上,也即校尉以上,每年統共約需兩萬多石精糧,加上校尉以下、伍長以上軍吏的每年軍俸總支,數額甚大。

    除了這些外,被淘汰掉的徐州兵等俘虜,荀貞已把他們分給江禽、棗祗,用來擴大屯田的規模,因樂進等才剛到任不久,之前又忙著統計本郡的戶口、田畝等數據,還沒能把屯田所需的田地交給江禽、棗祗,所以這些即將轉入屯田的俘虜,荀貞現還得養著,並且即使等他們轉入屯田,起始也不會有什麼收穫,荀貞還得養著他們,且還得給他們糧種。

    百餘萬石糧,實在是不夠用。

    好在陶謙當州刺史的這幾年,橫徵暴斂,囤積了不少糧食在州倉,笮融也是猛如虎,下邳郡倉中亦有糧儲不少,荀貞在不擴兵的情況下,短期內糧食還不虞短缺。

    然而,只看短期,不看長期,卻是不行的。

    看完總簿,又看完各郡國分別的田畝簿籍,荀貞說道:「彭城雖狹,亦有田數萬頃,文若,我欲檄令薛彭城即刻解糧三十萬石,送來州府,你說會不會問他要得太多?」

    荀彧不由地笑了起來,說道:「彭城雖地有數萬頃,然現用來耕種的沒有這麼多,薛彭城養兵最多時達至萬餘,至今亦有數千,年需軍糧二十萬石,郡縣吏、軍吏每年的月俸又是頗多,以前還給州府遞解過不少,他的郡倉中,我料餘糧必不多也。」

    「那就二十萬石吧。」

    「二十萬石,他應能拿出。」荀彧頓了頓,說道,「君侯,問彭城要糧只是末節,當務之急,應是在多墾良田,以豐糧收。」

    良田者,上田也。現下勞動力不足,便需要在田的優劣上下功夫,十萬畝上田能比十萬畝中田多收十萬石糧,十萬頃就能多收百萬石糧。

    「卿可有何良策?」

    「徐州多水陂,章和元年,馬伯威興復陂湖,灌田二萬餘頃,漢安元年,張文紀開溝引水,使田得灌,秔稻豐積,此二公留下的遺蹟,我在廣陵時曾實地看過,其鑿溉之利,惠及如今。以彧陋見,州府可遣吏巡視州中,視土田之宜,效前賢之舉,開溝治陂,以得良田。」

    馬伯威是馬援的族孫,與大儒馬融同族,張文紀是張良的後裔,此二人均曾任過廣陵太守,荀彧說的那兩件興修水利之事,便是他兩人在廣陵時的政績。

    荀貞心道:「興修水利乃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文若此策,我當從之。」在廣陵時,他就想過興修水利,但那時的主要目標是拿下徐州,所以一直沒有將此事付諸實施,現在徐州已入手中,可以分出精力、民力來搞水利建設了。

    荀貞沉吟說道:「欲謀其事,必得先有其人。卿可有人推薦,足能擔負此任?」

    興修水利是個專業活兒,不懂行的人是做不好的,所以要想辦好此事,就必須得先找到一個合適的專業人選。

    荀彧說道:「我嘗與督冶議論水務,受益匪淺。彧以為,督冶可任。」

    督冶校尉蒲滬,他和姚昇算是半個老鄉,他祖籍鉅鹿,但生於吳郡,他的祖父曾在吳郡當過縣令,其父當時從之,亦在吳,他便是在那時生下的,後來他祖父病故任上,他從父返鄉,及長,仕州中,刺史薦之,拜為郎,又出補中丘縣丞,在任中丘縣丞時,荀貞到趙國就任中尉,兩人因之相識。初平中,他和邯鄲榮一起去潁川投了荀貞,討董戰罷,又跟著荀貞來到廣陵,因他通冶煉事,故荀貞任他為督冶校尉,現掌軍中兵器的冶煉。

    荀貞笑道:「倒是合了他的字了。」

    蒲滬字觀水,名中有水,字又有水,且是「觀水」,用之主水利事,至少名字很合適。

    荀彧亦笑。

    荀貞接著又道:「只是軍冶事關軍器,此乃頭等要事,若是調他去興修水利,又有誰可以暫領冶事?」

    「昭信校尉魏光為督冶副手已有不短的時日,我問過督冶,說他已頗通冶煉,可代領之。」

    「好,那便由幕府傳檄,叫觀水聽你調派,使公佐暫領冶煉。」

    興修水利是個長期的工程,短亦得一年才可見成效,對農事,荀彧還有兩個想法,當下對荀貞分別道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6:38
204 財用不足何以補

    荀彧說道:「叔潛日前遣掾吏行縣,察諸郡農事,除廣陵外,余諸郡國轄縣多怠弛,蓋因兵亂,民不能定,勸農不盡其職,田曹亦而荒政,力田或缺,糧種有乏。彧以為,州府當免惰吏,補力田,給良種,如此,郡縣振作,糧方可豐。」

    姚昇是典農校尉,責在督農事,因是初到州府,對東海、琅琊、下邳、東海四郡國的農事情況不清楚,所以他到州府上任後的頭一件事便是遣得力的掾屬分去各郡瞭解情況,前幾天,這些掾屬相繼歸來,給他匯報了各郡的情況,他總結之後,上報給了荀彧。——荀彧是主管州中政事的,故而,在報給荀彧後,雖是今天荀貞召他來見,他卻也沒再對荀貞提起此事。

    荀彧所說的「勸農」,指的是郡中的勸農掾,「田曹」,則是郡縣裡負責農事的田曹,「力田」,指的是鄉中的一種鄉官,「力田」,本努力耕田之意,是縣寺為勸民務農、努力耕稼而樹立的農耕典型,通常一鄉設一個,小鄉的話,或者兩鄉設一個,或者三鄉設一個。

    勸農、郡縣田曹、力田,此三職直接關係到地方農業的發展。

    如果擔任這三個職務的人不盡職責,州裡邊再想辦法提高糧食產量也是無用。

    荀貞說道:「此事關系來年收成,當盡速辦理,就由卿來全權負責。」

    荀彧應諾,又道:「還有一事,彧思之再三,以為應向君侯提出,看可行與否。」

    「噢?何事?」

    「君侯大舉屯田,此固充實軍用的前代良式,然以彧淺見,卻似不應盡為軍屯。」

    「卿意是想再設民屯?」

    「正是。彧以為,設立民屯有兩個好處:可汰田卒中老弱婦孺不堪行軍法的,使軍屯精幹,無事則勞耕操練,有事則招之能戰,佃戰可以兼顧,此其一;現軍屯中的老弱婦孺,多半是壯年田卒的父母妻子,將之放於地方,改為民屯,可使這些留在屯中的田卒不再徨惶,能夠專一屯中,是謂有恆產者有恆心,並可以此充實郡縣,此其二。」

    荀貞細細思之,深覺荀彧言之有理。

    只是,如想按此施行,有兩個問題必須要首先解決。

    荀貞說道:「如放老弱婦孺於地方,則不可使田卒與其父母妻子久不見,卿有何策應對?」

    「老弱婦孺可置於本屯田卒所在之縣,每月放田卒返家一次;田卒耕作優異,又或如接戰有功者,可予免除田卒籍,使得編戶。」

    荀彧的這兩個對策不錯,特別是第二個辦法更是不錯,有了這個獎勵設置,田卒必會耕種用心,如果需要他們上戰場,也必會勇敢殺敵。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可也。」又問道:「民屯置後,該如何管理,又應如何收糧?」

    「起初兩年,仍以軍屯制管之,名在田卒籍,兩年後,編入戶,改由縣鄉統理。收糧,則可前兩年中分,三年分稅,四年計賦稅以使之。」

    「軍屯制」,就是荀貞現行的軍屯管理方法,以部曲勒之,五里一屯,一屯六十人,屯置司馬。

    「前兩年中分」,州府和民屯各拿一半當年的糧食收成,「三年分稅」,到第三年,按三十稅一開始正常徵收田稅,「四年計賦稅以使之」,到第四年,就把他們視為正常的百姓了,除了收取田稅,再收口算,並征發徭役。

    「前兩年中分」,看似不多,但比起軍屯來已經是優惠了。

    軍屯執行的分配標準是六/四分或五五分,用官家的牛的,官家得六分,田卒自己買牛,用此牛耕作的,官家與田卒對半分,——這個分配標準是棗祗建議的,最先的分配標準只有一條,那便是官家六分、田卒四分,後來棗祗提出此議,實行之後,效果不錯,為了能多拿到一分糧,不少田卒都攢錢湊在一起買了牛,給原先的廣陵郡府省了不少的錢,故而沿用至今。

    荀貞說道:「卿此策甚佳,明日便由幕府傳檄軍屯,使擇老弱婦孺不能受軍法者,悉轉民屯,再傳檄郡縣,命他們於本縣選擇寬地,安置民屯。」

    見這兩策都被荀貞採納,荀彧笑道:「已撫流民,再興水利,復勸農桑,安置民屯,以此行之,或許到明年,州裡的戶數、糧產就會與今年大不同了。」

    「希望如此吧!」

    田畝的簿籍荀貞已經翻閱完,和田地、糧產有關的討論也告一段落,荀貞從剩下的簿籍中找到了稅簿。稅分幾類,口錢、算賦是一種,其它的稅種還有訾算、畝稅錢、芻稾稅、市租、鹽鐵稅、工稅、漁稅、酒稅、息租等。

    訾算是財產稅。民戶一家中,所有的財產,包括車馬牛、奴婢等等,統共加到一塊兒,算出來一個財產的總數目,然後郡縣按照此數目,對該戶進行「戶等」的評點,凡有家訾十萬,即是中家,中家以上是大家,中家以下是小家,夠家訾一萬,便交「一算」,也即是百二十七文的稅錢,商賈加倍。——對民戶戶等評定的具體流程和戶口的著籍一樣,也是先由民戶家長「自佔」,自佔後,再由郡縣核算,如在核查時有被發現自佔不實的,科以隱匿之罪,罰金二斤,沒入所不自佔物,前漢的告緡法就是從此一條律法中引出來的。

    畝稅錢是才有不久的稅。桓帝延熹八年,也即二十多年前,朝廷下詔,令郡國有田者,畝斂稅錢,每畝十錢。這個畝稅錢和田稅的區別在:田稅都是由農民交的,畝稅錢則是土地所有者,也即不但小戶有地的農民,地主豪強也得交。

    芻稾稅,芻稾即稻草,這是收來供官家的牛馬食用的,荀貞養的戰馬的草料即是由此而來。民戶也可以不交芻稾,改成納錢。

    市租是對在縣鄉「市」中開設店舖的商賈所徵收的商業稅。縣鄉之外,軍中有時也設市,亦征市租,不過從軍市中征的市租不入州郡財政,而是直接入到軍中,以前是由陳群專責,現在是由幕府裡的軍市掾負責接收,不過彙總之後,依然是交給陳群,由他調配。

    鹽鐵稅是對鹽業和冶鐵業收的稅。前漢時,鹽鐵多是專營,本朝以來,多是民營,糜竺家所以能夠豪富,便是因他家既冶鐵,又煮海販鹽,這兩項都是暴利。

    工稅是對手工業從業者徵收的工業稅。齊魯之地自先秦時起便「齊冠帶衣履天下」,紡織業很發達,前漢時設立了兩個「服官」,一個在陳留,一個在齊郡,僱傭的紡織工人各達數千之多。徐州境內的紡織業也很繁盛,鄉中男耕女織,幾無不會織布的女子,不過,對這類自給自足式的家庭手工業,郡縣並不徵稅,郡縣徵稅的對象是以販賣為目的的中大型紡織作坊,一些較大的紡織作坊的生產能力可達細布數萬斤,文采千匹,經營規模是很不小的。

    紡織業之外,還有漆器業等等,都在工稅的徵稅範圍之內。

    對手工業的徵稅相比來說是比較低的,千錢徵稅五錢。

    漁稅是對漁民徵收的稅,在有水池及魚利多的地方,置水官,徵收此稅。徐州五郡裡邊,琅琊、東海、廣陵皆臨海,能徵收到不少的漁稅。

    酒稅是對釀酒業征的稅。前漢時,酒與鹽鐵本是一樣,皆由國家專賣,酒的利潤是極厚的,這就引起了貴族、豪強們的貪慾,於是在著名的「鹽鐵會議」上,賢良文學們以「毋與天下爭利」為由,力主取消鹽鐵酒三項的專賣,雖然鹽鐵專賣未能取消,但酒的專賣卻就此廢止。廢止了對酒的專賣後,為了能夠稍微彌補下朝廷在這一塊兒的損失,遂改而對釀酒業徵稅。

    息租是對放貸者「利息」部分的徵稅,相當於後世的利息所得稅,無論貸的是錢是谷,都需繳稅。

    諸項稅種的收入之外,還有一筆收入,那就是「贖罪錢」,對觸犯律法、捕拿歸案的罪人,有時允許他們拿錢自贖。

    在這幾大類稅收中,佔比較重的是口錢、算賦和畝稅錢。

    徐州現有田畝數十萬頃,不算沒有耕種、已無了主的,現仍可徵得畝稅錢數億。口錢和算賦這一塊兒,徐州人口現共計一百九十餘萬,口錢和算賦加在一起,一年可得錢近兩億,不過因陶謙、笮融強徵暴斂之故,去年共得口錢、算賦三億多。對此,荀貞也並不覺得震驚,別說現下亂時了,便是昔日太平時,郡縣也大多不會老老實實地按口錢一人年二十三、算賦一人年一百二十的法定標準去徵收,經常會多征,有徵得多的,一年翻倍都不止。

    三億多的人頭稅,再加上鹽鐵等等各項稅收的收入,去年總計得錢十億多。

    這個數目並不多,荀貞的家鄉潁川郡,往年只一郡的人頭稅收入就幾乎比得上今之徐州一州。

    和糧一樣,錢也不是都能被州府拿到的。

    郡縣各留一部分之後,送到州府的不到五億。

    給州吏、軍吏發過月俸,雜七雜八的各項開支刨去,州府尚能盈餘的也就是一兩億。

    再拿糜竺家與此相比,其家資產億萬,如說他家的僮客人數可抵半縣之民,那他家的資產便是可抵半州之盈餘了。

    荀貞對荀彧說道:「年剩錢億餘,倘有戰急,不足用也。文若,我此前對你說的,我意收鹽歸州,行榷鹽之政,你考慮得怎樣了?」

    「誠如君侯所言,非常之時,不可拘泥成章,然彧思之再三,所憂者,唯一事。」

    「何事也?」

    「君侯臨州未久,若即榷鹽,恐會引起地方煮鹽者之亂。」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6:39
205 信到彭城看司鹽

    能夠做煮鹽這門生意的無一不是郡縣中的豪強大家,糜氏可謂其中翹楚,餘者縱不如之,然亦各為強豪。

    和冶鐵相同,煮鹽也是一個需要大量勞力的行業,凡煮海之家,僮客必多,而與冶鐵不同的是,煮鹽有一定的風險係數,沿海多海盜,誰都知道煮鹽的有錢,所以為了防止海盜來襲,煮鹽之家就必須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當早前荀貞到厚丘時,糜竺帶著去助陣的千餘僮客都是稍加操練即可上戰場的,其中並還不乏勇武之士。

    琅琊、東海、廣陵,三個郡加起來,朝廷共在四個縣設置了鹽官,但實際上轄區內有煮海大豪的不止此四縣,別縣也有,萬一因實行食鹽專賣而激起他們的叛變,雖定能平定,可也是件麻煩的事兒,不是麻煩在需得出兵鎮壓,而是麻煩在恐怕會給徐州的士人、豪強大姓們一個荀貞「與民爭利」的惡劣印象,當然,這個「民」指的不是尋常黔,而是他們這些豪強大姓,一旦給他們這種印象,就將不會有利於徐州地方的安定。

    對此,荀貞自是清楚。

    在人口的爭奪上,荀貞已讓了一步,任豪強大宗僮客數千、以致萬人,忍而不,但在鹽業上,他卻不打算再讓。一讓已是不由己,豈可再讓?如果再讓,是否還有三讓?讓之不絕,州中之利都被豪強拿去,他拿什麼來富州強兵?反正早晚是要剷除一批徐州本地豪族的,那麼如真有不識趣的,他也不介意先拿幾個人頭祭旗,至於會不會讓徐州的士人、豪強大姓們因為認為他要與他們爭利而同仇敵愾,他卻並不擔心,眼下來說,他只打算收鹽為州有,其它的並不準備動,等這股風潮過去,只要讓那些士人、豪強們見到他沒有後續的動作,那麼他們自然也就會心安下來了。

    荀貞從容說道:「如竟真有煮海者亂,州庫可以稍充矣。」

    這話的意思很明白了,如果真有煮海者作亂,那麼就殺掉,再沒其家訾,從事鹽業的都是巨富,州府的錢庫也就可以因此而稍微的充盈點了。

    荀彧亦知,而今戰亂不休,民戶大減,州郡的收入也隨之大為減少,如想強兵,就必須要與豪強「爭利」,否則縱得徐州,亦將一事無成。因而,他也就不再多說,只是說道:「如欲必行此事,需得思慮齊備,然後再行。不可驟然為之。」

    「我先給糜子仲寫封信,你看如何?」

    「信寫何內容?」

    「我問問他,如用糜芳掌司鹽事,看他同意與否。」

    荀彧拍案叫絕,說道:「君侯此策妙哉!」

    糜家是徐州富,也是煮鹽業中的魁,荀貞寫信問糜竺是否同意讓糜芳出任司鹽之職,實際上也就是在問他:我要把鹽業收歸州有,你有意見沒有?

    糜竺如果有意見,肯定就不會同意糜芳司鹽,如無意見,糜芳任了司鹽,以他家在本州煮鹽業中的地位,既可起一個帶頭的作用,也可使榷鹽之政的實行能夠事半功倍。

    荀貞說道:「卿如無異議,我現在就寫信給他。」

    荀彧說道:「君侯請寫。」

    荀貞遂鋪紙提筆,很快把信寫好,遞給荀彧觀看,說道:「如此寫,卿看可否?」

    荀彧拿紙細看,見上邊寫道:「夫國貧者,不能強兵,不強兵,無以勤王,今州用匱乏,思榷鹽以補。孫子云:法令不能獨行,得人則存。君家三世煮海,素聞君弟才練,舍騏驥而弗乘,焉遑遑而更索?欲屈君弟司鹽都尉,未知足下意何如?去歲作百辟刀五枚,橫野、冠軍、先登、彭城都尉各一枚,余一,贈君,美君奉僮客之功。」

    信裡的「孫子」,說的是「荀子」,為避前漢宣帝劉詢的諱,因「荀」、「孫」古音相同,故稱荀子為孫子。荀貞去年煉造了五柄百煉環刀,關羽、劉鄧、潘璋、甘寧四人於此回攻徐一戰中皆功高,荀貞分別賜給他四人了一人一柄,剩下一柄,現在賜給糜竺。

    荀彧看罷,說道:「君侯此信甚好,不需修改,按此送給糜丞就是。」

    荀貞便令堂外吏進來,封好此信,遣人即刻去彭城,當面將之交給糜竺。

    荀彧問道:「如是糜丞不肯其弟出任司鹽,君意如何?」

    「那就只能讓徐將軍兼任此職了。」

    徐將軍者,徐榮也。徐榮領兵之將,兼任此職,話外之意,不言自明。

    荀彧默然,心道:「改鹽州榷,雖必阻力重重,然如糜丞拒弟領任,我還是得勸諫君侯,最好莫以將軍任此。」又問道,「如是糜丞願其弟領任,君侯又意如何獎賞?」

    「賜錢千萬,足否?」

    糜竺如果同意,那就意味著他將會是第一個獻出家中鹽坊的人,這是一筆極大的經濟損失。

    荀彧說道:「糜丞獻僮客在先,如再獻鹽坊,雖君已表他彭城丞,再賜錢千萬,彧意度之,仍然褒獎不足。」

    「卿意如何方足?」

    「糜丞有妹,君侯何不迎之?」

    荀貞當然知道糜竺有個妹妹,不過他以前還真沒想過把糜竺的妹妹娶進門,此時聞得荀彧此言,他心中想道:「卻是我『明察萬里』,不見纖毫了,只想到了與吳郡右姓聯姻,忘了糜子仲有個妹妹尚未婚配。」權衡片刻,又心中想道,「如糜子仲願為我馬前驅,收私鹽州有,我確可納其妹,一來酬其忠,二來有他全心全力地助我,我也能快一點把徐州盡納掌中。」

    思及此,荀貞笑道:「我今才請叔潛還鄉,為軍中吾族子弟未婚者擇婦,卻不意他尚未走,卿即要我納一小妻了。」

    荀彧說道:「君侯如肯,則雖納小妻,卻可得到一忠臣。」

    「好,便等糜子仲回信,看他應還是不應,如應了,我就納其妹入府。」

    趁著墨磨好,荀貞叫來陳儀,把剛才與荀彧議定的幾件事告與他知,吩咐他把該寫的州府和幕府檄文都寫了,等他寫就,與荀彧看過,皆覺得可以,即傳令下去,命兩府分別下傳郡縣。

    民屯既設,不可無主事之人,經過與荀彧?br/>

    納塘浚ㄏ略縈燒爬€負責。

    張紘是本州名士,又有政務幹才,由他出面和郡縣協調安置民屯,正得其人,等民屯安置好,之後具體的操作和管理可由姚昇兼任。

    民口、田租、稅收,事關州前途展的主要也就這幾項,州總簿和諸郡國簿籍還有對司法等事的統計,荀貞略看了一看,只是交代荀彧:「亂世當用重典,然亦不可過濫。」潁川士人素有習律法之風,荀貞的兩府中有很多律法人才,對司法一事的管控和監督,他是比較放心的。

    荀彧應諾。

    兩人邊看簿籍邊討論政事,不知不覺,已是半天過去,看暮色已至,荀貞便留了荀彧和陳儀兩人一起用飯。飯畢,荀彧回自己的院署,處理今日尚未完成的政務,陳儀沒什麼事兒,留下來陪荀貞說了會兒話,兩人下了一盤象戲,然後陳儀歸舍,荀貞歸宅,各自安寢。

    卻說荀貞的信和贈刀,於三日後送到了糜竺的案上。

    糜竺看罷,先鄭而重之地把荀貞所送之環刀懸掛壁上,隨之立刻喚來親信,吩咐說道:「回朐縣,叫子方馬上去州府,領受州伯任遣,並將我家鹽坊獻給州府。」

    親信愕然,說道:「把鹽坊獻給州府?」

    「不錯。」

    這親信大吃一驚,問道:「這是為何?」

    「此非爾可問之事。」

    這親信苦苦相勸,對糜竺說道:「家長!萬萬不可啊!鹽坊乃是我家的兩股之一,如斷此股,只餘冶坊,獨腿難行,家勢或將衰啊!」

    「你懂得什麼!」

    糜竺本不欲對此親信多說,但轉念一想,糜芳雖非庸人,可在眼界胸懷上稍嫌不足,別叫他也不理解自己緣何會這麼做,萬一不肯聽從自己的話,那便是耽誤了大事,因對這個親信說道:「你回到朐縣後,告訴子方,……。」話到嘴邊,心道,「榷鹽之事,主上尚未行檄,我不可擅先言也,還是寫信給子方吧。」

    他便提筆給糜芳寫信,寫道:「昔陶公一召,俱並屈膝,何也?家訾億萬,或可展眉於往昔,而今兵亂,非貨殖可以容身。東郭咸陽,煮四海之鹽;李通附驥,立數世之基。幸遇明主,正英雄烈士用命之時,識微見遠,主上非一州可拘。鹽坊末利,何比封侯之階?今主上欲行榷鹽,授子司鹽都尉,接信,子可即赴州府領任,並獻吾家鹽坊。」

    東郭咸陽是前漢時齊地的大鹽商,被武帝用為大農丞,和桑弘羊等一起掌天下鹽鐵事;李通是本朝的開國功臣,名列雲台,世以貸殖著姓,從光武征戰有功,得封侯,子孫襲爵至今。

    信寫罷,拿印封好,糜竺交給親信,令拿給糜芳。

    這個親信還想再勸,被糜竺訓斥了幾句,無奈只得接信退下,即日趕回朐縣,去找糜芳傳話。

    糜芳聽了這親信的傳話,果如糜竺所憂,極其不願,但在看過糜竺的信後,半晌不語,於次日出,前往州府獻鹽坊並及領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6:39
206 萬金不如一文重

    糜芳到了州府,拜見荀貞,不但獻上了自家鹽坊,還帶了幾大箱的禮物呈獻席前。

    荀貞見糜芳來府領任,並獻上糜家鹽坊,大喜,心道:「糜子仲果疏財之士,可謂識時務者。」

    他當即起身,親把伏拜堂中的糜芳扶起,笑對他道:「今州用匱缺,是以不得不行榷鹽之政。夫功未必皆野戰也,將士擊敵,可稱沙場,君今榷三郡鹽,可稱鹽場,待事成日,功過拔城!昔賈復請擊郾賊,世祖笑曰:『執金吾擊郾,吾復何憂。』今我以此任托君,亦無憂也。」

    糜芳說道:「敢不為明公竭忠盡智,效命鹽場!」

    荀貞令陳儀起草辟除文書。

    陳儀筆走龍蛇,瞬時而成,呈給荀貞。

    荀貞閱覽,見寫道:「管仲子設輕重魚鹽之利,以贍養貧窮,祿賢能,齊人皆悅。兵災之後,州人困弊,效古賢善政,不亦可乎!糜芳智深才能,致遠任重,授司鹽都尉。」看罷,深覺合意,唯欠一點,對陳儀說道,「再加上一句:『以便宜從事,勿復先請』。」

    陳儀應諾,在文書後又加上了這麼一句。

    辟除文成,蓋上州刺史的印章,荀貞當時就叫人拿去幕府,下發諸郡。

    辟除可以此時就完成,但糜芳卻需得再等上兩天才能上任,一則,衣冠印綬還沒有做好,二來,沿海煮鹽之家或許會有用武力抵抗的,故而得給糜芳調撥一些兵士。

    衣冠印綬自有人負責製作。

    關於軍士的調撥,荀貞想了一想,因為州內的鹽坊皆在沿海地帶,最合適的當是從琅琊、東海、廣陵三郡的駐軍中抽調一部出來協助糜芳辦理此事,琅琊駐軍需震泰山兵,廣陵駐軍任在防丹陽來犯,皆不能動,那便只有從東海調了,當下決定,調姚頒部給糜芳指揮。

    姚頒是姚昇的從弟,初平元年,荀貞擊董卓,兵士有損,姚昇遣人回吳郡招募勇士,得了五百人,由姚攽領著到了潁川,荀貞除他為別部司馬,此次攻徐,姚頒雖無大功,但也立了些功勞,弟以兄貴,荀貞擢他為了軍司馬,現統兩曲兵士,共計六百人。

    荀貞決定用姚頒,而不是其它人,乃是出於兩個緣故。

    姚頒是吳郡人,吳郡亦有很多鹽坊,他對鹽業比較熟悉,此其一。

    糜芳家在東海朐縣,吳郡與東海郡間只隔了廣陵一郡,吳郡姚氏、東海糜氏,這兩家的族姓,糜芳與姚頒兩人彼此皆聞,想來此前雖不相識,但共起事來應也不會需太久的磨合。此其二。

    荀貞對糜芳說道:「我帳下有一人,吳郡姚家子弟,名頒,年歲與君相仿,磊落颯爽,可共行事。」問道,「我意令此人為君佐助,君可願否?」

    「唯明公之意是從。」

    「好,那我就傳檄給他,叫他帶兵來郯,聽你調派。」

    糜家獻上了鹽坊,又願意為荀貞馬前驅,對本州的鹽坊下刀子,荀貞不能只下個辟除書就行了,當晚,召聚荀攸、荀彧、戲志才等,和屯駐在郯縣的辛璦等,一起飲宴,席上,諸人俱禮重糜芳,便是疏懶如辛璦的,因知榷鹽一事的重要性,也特地離席給糜芳端了杯酒。

    是夜,糜芳大醉,留宿府中。

    次日,他酒醒過來,只覺頭疼欲裂,然心情卻與剛到州府時截然不同了。

    昨晚夜宴,凡出席之人俱荀貞心腹,沒有一個外人,如果真說外人的話,也有一個,那就是他糜芳了,可他既能出席昨晚的那種場合,也就說明在荀貞的心目中,他已經不是外人了。

    糜芳大大佩服他的兄長,心道:「主上雄傑,左右又盡皆國士,誠如吾兄所言,非一州可限。今從吾兄言,雖是獻上了家中鹽坊,又或會得罪州中鹽豪,可較之日後若能附驥果成,得東郭咸陽之權、李通之貴,這點代價實是不算什麼!」

    雖是頭疼,腹胃亦翻,糜芳卻沒有多在榻上躺,起來後,略作洗漱,請外邊伺候的小奴引路,即去到前院堂上,恭候荀貞過來,好再次拜見,並謝擢他為司鹽都尉之「嗯」。

    昨天糜芳呈送給荀貞了幾箱禮物,荀貞對這些身外物興趣不大,當時沒有看,昨晚又飲酒,更是沒想起來看,今日早起,在自住的院中擊劍健體時,瞧見幾個奴婢吃力地抬著幾個箱子進來,看著眼熟,略一回思,記起是昨天糜芳呈上的,這才想起此事。

    荀貞因停下擊劍,召那幾個奴婢近前,問道:「你們要把箱子抬到哪裡去?」

    「稟告家長,此是昨日糜君獻給家長的禮物,前院府中把之送來了後宅,庶子諸葛君讓奴婢們拿來給家長、主母過目,然後再決定是存放抑或它用。」

    荀貞心道:「子瑜懂我!」

    「拿來給家長、主母過目,然後再決定是存放抑或它用」,諸葛瑾這是在請示荀貞,這些東西是存起來,鎖入庫中,還是轉贈給臣屬,以攬人心。

    既明白了諸葛瑾的用意,荀貞即令這幾個奴婢把箱子都打開。

    奴婢們打開箱子,將其中的各種玩物、用具等小心取出。

    荀貞一一檢視。

    別的則罷,忽見一尊玉美人,長三尺餘,柳眉櫻唇,明眸顧波,翹袖折腰,曼妙無暇。

    饒以荀貞之不好外物,觀之亦喜,拿在手中,撫/玩了會兒,他心中一動,卻是想起了一人,遂對奴婢們說道:「玉之所貴,德比君子,吾弟斯人也。」令道,「將此玉美人拿去給子瑜,叫他遣人給吾弟玄德送去。」

    餘下的物事,荀貞按照種類的不同,也令拿給諸葛瑾,分別送去給各有此好的臣屬,內中有一柄拍髀短刀,鞘麗刃鋒,叫送給周泰,又取了一面銅鏡,令諸葛瑾呈給他的繼母。

    須臾間,幾大箱的珍寶大多送出,只留下了三五件,吩咐給陳芷拿去,如有喜歡的,便留下賞用,不喜歡的,可分給諸女。

    這幾個奴婢見荀貞竟拿萬金不當一文,無不咋舌。

    卻是燕雀安知鴻鵠志,爾曹焉曉荀貞懷抱。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6:39
207 丈夫豈可受人輕

    劉備駐兵贛榆,離郯縣不過二百來裡,兩日後,玉美人送到了他的營中。

    劉備得之,甚喜愛,出示於部曲,說道:「此吾兄所贈也。」夜置玉美人於白綃帳中,從戶外觀之,如月下聚雪,神搖魂蕩,情不自禁,遂晝則講兵,夜則擁寢。

    荀貞聞之,與左右言:「吾弟愛此,選州中上者皆與之。」

    州郡競送,旬日間,乃至百餘數,長則二尺餘,短則樹寸,形色各異,玉質有別,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而劉備最愛者,卻還是荀貞轉送給他的那個。此是後話,卻是不必多提。

    糜芳謝過荀貞的拔擢之「嗯」,於次日搬入了州府專門給他騰出來的院署,懸以「司鹽」之匾,一邊等姚頒帶兵從駐地氶縣趕來,一邊開始做些預備的工作。

    預備的工作有三樣。

    把沿海各縣所有煮海的鹽豪,凡有僮客五百人以上者全部列出,此是第一樣。

    與州中四個縣的鹽官長、鹽官丞,包括州簿曹從事秦松一起,綜合實際情況以及在簿籍上登記的情況,按照這些鹽豪家訾的多寡,給他們排個高低名次,此是第二樣。

    分別在鹽豪的名後註上「甲」或者「乙」,又或「丙」、「丁」,此是第三樣。「甲」者,非為最富之意,而是當收鹽坊之時,此人最有可能會反抗,「乙」者次之,「丙」再次之,一直到「丁」,「丁」,是糜芳和這幾個鹽官長與丞一致認為最不可能武裝反抗州府的人。

    列表清楚,標註明白,糜芳將表簿呈給荀貞。

    荀貞細細看了,見簿表**列了十七個人的名字,籍貫在東海的有四個,在琅琊的有十一個,在廣陵的有兩個,名後標註「甲」字的有五個人,標註「丁」字的有四個人。

    徐州的四個鹽官,設在東海和廣陵的只有一個,便是設於糜芳家鄉的朐縣鹽官,剩餘三個全在琅琊,故此,琅琊的大鹽豪最多,東海次之,廣陵最少。五個標註「甲」字的鹽豪,四個都是琅琊人,餘下一個是糜芳的同鄉,廣陵一個也沒有。

    荀貞心道:「五個硬骨頭,四個都在琅琊。我需得給仲仁去信,叫他近日多加戒備。」

    區區些許鹽豪,不值得太過謹慎,荀貞叫荀成加強戒備,主要是戒備泰山兵。

    泰山兵在琅琊橫行多年,可以想見,沿海的那些鹽豪為了保護自己的利益,情願也好,違心也罷,必會親附臧霸、孫觀他們,現下臧霸被調出了琅琊,荀成進駐開陽,又把泰山兵大部分趕去了郡北和郡東,料來其中必會有不少心存怨氣的,卻是需得防著他們與鹽豪攪在一塊兒,掀起叛亂,些許鹽豪生亂不值一提,可若是泰山兵攪和進去,就得費點力氣了。

    荀貞問道:「可定下準備以何價收購諸家的鹽坊了麼?」

    說是收鹽坊為州用,也不能一文錢不出,還是得拿些錢出來的。

    糜芳答道:「芳等經過細商,淺見是:可以市價購買各家鹽庫的存鹽,以市價之一倍購買各家煮鹽的場區和用具,除此外,各家如願意賈賣僮客的,亦可以一倍市價之數購買。」

    糜竺獻鹽坊、讓糜芳領任司鹽都尉的原因是唯恐會以家訾致禍,而糜芳現願跟著荀貞,卻主要是因存了「附驥」之心,既存此心,那麼在為荀貞辦事時,他就難免會想極力地表現忠誠,故而,在與鹽官長們商議該以何價購買各鹽豪的鹽坊時,他一力主張低價。

    現在他報給荀貞的這幾個價格,就都是他強力主張的。

    老實說,這幾個價格都很低。

    別說是以市價的一倍去買各家煮鹽的場區、用具和僮客,便是以十倍之價去買,怕也不會有人肯賣。鹽業暴利,而且永遠無賣不出去之虞,上到天子,下到黔,是個人就得吃鹽,一天也離不了,只有不夠用的鹽,沒有賣不出去的鹽,試想一下,誰會傻到去賣掉這棵搖錢樹?

    聽了糜芳說的這幾個價格,荀貞說道:「倍於市價未免太低,可以三倍購之。並傳檄諸鹽家,家無旁業者,如不欲要錢,州府也可以地換之;又及,凡諸鹽家子弟有才名者,辟州、幕兩府,或辟本郡,試

    之,才卓異者,表為郎,或為令長。」

    「郎」,朝廷裡的郎官。「令長」,縣令或縣長。

    既要奪人家的經濟利益,那就得在政治利益上給以補償。

    糜芳應道:「是。」說道,「明公仁厚,想必此檄一下,諸鹽家必會踴躍獻坊了。」

    荀貞笑道:「如果能如此,自是最好不過。……子方,可選定了先去哪個郡縣麼?」

    名單上列出的十幾個鹽豪分佈於琅琊、東海、廣陵三郡境內的沿海各縣,糜芳不可能同時把這些縣都去到,只能先去一地。他回答說道:「愚意先去朐縣。」

    朐縣是糜芳的家鄉,也是他最熟的地方,倒的確是可以先去。

    荀貞說道:「我見簿表上列注『甲』字五人中,有一人是卿的同鄉,卿可與他熟悉麼?」

    「少時舊識。」

    「可有把握說服他出售鹽坊?」

    「芳盡全力為之。」

    「如此人竟是不肯出售鹽坊,卿意如何處理?」

    「如真不成,國事大於私情。」

    荀貞點了點頭,說道:「估算路程,姚頒明天應就能到郯縣,待他到後,卿與他先見上一見,然後便去朐縣罷。我在州府,候卿佳音。」

    糜芳拜倒在地,說道:「必不負主上所任!」

    第二天下午,姚頒到了郯縣,進到府中拜見荀貞。

    荀貞當面提點,對他講了此次榷鹽對州府財政的重要程度,囑咐他務必用心,遇事多與糜芳商議,對他說道:「卿非齷齪之人,當與司鹽同心,逢事多議,需決則斷。如有事難決,卿與司鹽爭執不下,而又不及傳章州府者,卿需從司鹽意。」

    姚頒應諾。

    「雖令卿帶部曲同去,可如能不動刀兵,還是不要動刀兵的好。」

    「是。」

    「又若竟真有頑冥不化者,當如斬亂麻!」

    「諾!」

    叮囑過姚頒,荀貞叫他去司鹽院找糜芳報到。

    糜芳與姚頒見過,兩人家鄉的地域相近,彼此皆知對方族姓,年歲又無甚相差,果如荀貞所料,見之甚歡,沒多久就混熟了。次日一早,兩人辭別荀貞,帶著六百兵士前去朐縣。

    沒有不透風的牆,荀貞有意榷鹽之事,沒過多久就在州府裡傳開,很快,又傳到郡縣。

    琅琊郡,莒縣城外的昌豨駐營中。

    昌豨聞得此訊,勃然大怒。

    尹禮適時在他營中做客,也是驚怒交加。

    昌豨猛地一拍案几,奮身而起,抽出腰中佩劍,握之揮舞,狠狠地在眼前的虛空中橫豎劈了幾下,稍微宣洩出了些怒氣,然後提劍怒對尹禮說道:「已將宣高調出琅琊,又把我等趕出開陽,現又收鹽州榷,荀鎮東怎能如此接連輕辱我等!」

    卻是正如荀貞所料,昌豨等諸泰山軍將與琅琊郡的鹽豪確是關係親近,他們雖然沒有插手這門生意,但是每年郡中的鹽豪都會給他們送來豐厚的財貨。這筆財貨,不但可以保證他們錦衣玉食,而且還能補充軍用,用之深結心腹、賞賜猛士亦可,拿以擴張部曲、招攬亡命亦行,可以這麼說,鹽豪們給的這筆財貨,在他們的軍事預算中佔了很不小的一個比重。

    現下荀貞要收鹽坊州有,沿海的鹽豪們還沒有怎麼樣,昌豨就雷霆大怒了。

    尹禮亦怒道:「欺人太甚!」

    尹禮憤怒還有另外一個原因:昌豨的駐地莒縣雖比開陽偏東北,可至少是在琅琊腹地,並不與北海相接,他的駐地諸縣,緊挨著北海,就處在琅琊和北海的接壤處,北海境內的黃巾時有騷侵,他部中兵士一日數驚,有時連他也坐立難安,唯恐黃巾攻營,想想以前在開陽的快活日子,再看看眼下,原本尹禮對荀貞還不算特別不滿,可自從

    到了諸縣,怨氣日增。

    昌豨說道:「我算是看明白了,荀鎮東這是慢刀子殺人,先把我等分開,再調重兵入郡,現又要斷我等財源,過不了幾天,我看,他就要調我等出境去打黃巾,借劍殺人了!」

    「卿言有理!」

    「你如同意,你我現在便遣親信去陽都見孫觀,再去陰平見宣高!並及吳敦、孫康,也遣人去見。」

    「見他四人?你是想?」

    昌豨惡狠狠地說道:「徐州沿海,鹽豪數十,荀鎮東想要榷鹽州中,必會激起鹽變!我等可趁機而起,把琅琊奪回!」

    尹禮儘管憤怒,可聽了昌豨這話,卻頓時心驚,遲疑說道:「鎮東兵強,往時我等未分兵時,宣高尚以為不可與一戰,現今宣高在陰平,離琅琊數百里,我等幾人又分駐數縣,貿然起兵,怕會被鎮東一一擊破,到時悔之晚矣!」

    昌豨看不起尹禮的膽子,鄙視地瞧著他,說道:「今我等雖被分兵,宣高駐在陰平,可你別忘了,陰平挨著彭城!昨天我接報,說荀鎮東問薛彭城要了二十萬石糧,叫他送去州府!」

    「二十萬石?薛彭城可送了麼?」

    「他本是不想送的。彭城都尉甘寧拿著荀鎮東的檄令,帶了數十甲士,闖進他的寢舍,問他何時送糧,就差拿劍逼他了!他無可奈何,只得應下,現在糧已快到州府了。」

    尹禮嘆了口氣,說道:「薛彭城而今的處境,與我等差不多啊!」心道,「若是當日我等與薛彭城不坐觀,與陶公齊心合力,共禦荀鎮東,……或許勝敗尚未可知。」懊悔也晚了。

    「可不是麼?所以我說宣高現在陰平!若能說動薛彭城,則沿海鹽豪並起,牽制三郡荀軍,我等動手於州東,猛擊荀仲仁,宣高與彭城起兵於州西,徑擊郯縣,共舉陶公旗號,號召州內豪雄,戮力共戰,便縱仍不能攻下徐州,可退保琅琊卻總是可以的。」

    昌豨這番話說的鼓動人心,令尹禮亦不由稍為之熱血沸騰,但最後一句「便縱仍不能攻下徐州,可退保琅琊卻總是可以的」卻暴露出了昌豨究竟還是底氣不足。

    他亦有自知之明,以前他是叫嚷過打下徐州,可現下泰山兵已被荀貞分散,而荀成又入駐琅琊,敵我的形勢已生了強弱的變化,所以現在他也不奢求打下徐州,只求能重新奪回琅琊以割據自佔。

    尹禮細細想之,越想越覺得昌豨說得對,只要鹽豪作亂、彭城出兵,還真有可能奪回琅琊。

    他說道:「宣高此前說:袁本初表了周昂為豫州刺史,必會與孫豫州一戰,而鎮東則必將會援豫州。如果真要動手,我等可以再等等,等荀鎮東出兵馳援孫文台時,再兩面俱起,與鹽豪共擊!」

    昌豨表示同意,說道:「就這麼辦!」

    尹禮又道:「只是荀鎮東已遣了糜芳去朐縣,榷鹽的事情已然傳開,如今只恐鹽豪會耐不住,現下就作亂。」

    「這還不好辦麼?你我可先遣人去見琅琊的鹽豪,與之密結,叫他們稍安勿躁,待到荀鎮東出兵之日,再一起舉事!」

    「好!好!如此,我等不但可以與鹽豪合力,並且,荀鎮東定也會憂鹽豪作亂,故而現下應是他最戒備之時,而若是鹽豪卻表現出毫無抵制榷鹽之意,以我料之,他必會鬆懈,對我等也正是有利。」

    「卿言甚是!……荀鎮東隔三差五地便假惺惺給我等送些物事來,你我雖不稀罕,然卻可效而仿之!不但提醒鹽豪,要他們現下萬不可抵制榷鹽,而且,你我也可時不時地遣人去趟州府,問候荀鎮東,給他送些禮物,以示順從,這樣,定可使他更加鬆懈!」

    「對,對。遣人去州府時,也順道拜見拜見陶公。」

    昌豨氣態雄豪,想起此前每當他表對荀貞的不服之言時,總會被臧霸制止,便以劍柱地,說道:「丈夫豈可受人輕!待來日收回琅琊,痛飲席上時,我要問問宣高,可還懼荀鎮東麼?」

    兩人計議定了,當即便遣親信分頭去見臧霸、孫觀、吳敦和孫康,對他們述說此意,看他們的想法如何。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3 16:39
208 督軍要務需先試

    荀貞對買鹽坊之事雖然非常重視,但他一州之長,不可能只關注這一件事,有許多別的事也很重要,需要他處理。

    接下來的幾天裡,先是他和荀彧商定的那些政策一一頒布下傳,著手實施,接著張紘、張昭等相繼求見,張紘是來請示荀貞民屯的具體辦理要求,張昭等則多是來與荀貞討論榷鹽一事。

    荀貞和荀彧商定的那幾項政策,為了表示對張昭、張紘等人的尊重,在檄文正式下傳前,荀彧和他們通過氣,徵詢過他們的意見,對增口、勸農、水利等政,他們皆無異議,俱稱德政。

    唯獨對榷鹽之事,張紘尚好,雖未明言支持,卻亦未反對,張昭最先卻是不讚成。

    糜芳到州府前,張昭就和其他一些反對者求見過荀貞,當面諫諍,荀貞起初耐心地給他們解釋,張昭在聽瞭解釋後,細細想過,改而支持,有的則仍不改初意,荀貞後來也就不再解釋,當他們再諫諍時,只是笑而不語。

    五個郡裡邊,樂進和邯鄲榮不會反對,薛禮含怨,樂見鹽豪作亂,也不會反對,陳登權變之士,深知荀貞此舉之因,為了強兵,損害些鹽家的利益固是值當,王朗的族人中有從事鹽業的,請他勸諫荀貞,但他也支持榷鹽,非但要族人服從荀貞的檄令,並給荀貞上書,公開表示將會全力支持糜芳去廣陵收鹽坊,陳登隨後也上書府中,公開表示態度。

    隨著張昭改變立場,王朗、陳登相繼表態,張紘又不反對,徐州士人裡邊堪稱「領袖」的也就是他們幾個,餘下的便再是「強項犯顏」,亦無用了。

    這一日,被陳群舉薦的泰山羊琮、高堂隆兩人應辟來到。

    接了門吏來報,荀貞出府相迎。

    羊琮、高堂隆兩人的年歲相差不大,高堂隆比羊琮大一歲,今年二十七,羊琮二十六,兩人都是名族之後,世為儒業,俱少為諸生,早年都在洛陽太學裡學過經。

    荀貞在府門口見到此二人,見他兩個皆著儒服,方領博袖,冠章甫之冠,佩櫑具之劍,年齒近似,體貌相仿,唯一不同的區別是羊琮鬍鬚稍少,高堂隆絡腮鬍,鬚髯根立。

    看到荀貞出迎,兩人行禮,齊齊開口,俱說:「拜見州伯。」

    聽此二人聲音,羊琮語調文弱,高堂隆嗓音洪亮。

    荀貞心道:「相由心生,聲如其人。羊君或文儒士,高堂君似有勇壯氣。」

    他笑對高堂隆說道:「《詩》雲,『其人美且偲』。君正其人。」又笑對羊琮說道,「見君乃知何為『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又笑對他二人說道,「吾候二君久矣,望眼欲穿。」

    對此二人該如何任用,荀貞雖是才剛與他倆見面,已略有定見,但具體該怎麼用,還得試上一試。

    請了羊、高堂兩人入到府中,在堂上落座,荀貞叫人去喚陳群,自先與他倆敘話。

    敘話未多時,陳群來到,荀貞笑指陳群,顧對二人說道:「若非長文,今不得與二賢相見!」

    &

    nbsp;  羊琮與高堂隆這才知道,是陳群舉薦了他倆。

    他倆並不認識陳群,陳群也不認識他倆。

    陳群之所以會舉薦他倆,是因他認為要想根絕泰山兵與泰山郡的聯繫,就需得用泰山郡的人來「以泰山人治泰山人」,所以經過打聽,又經過仔細地斟酌選擇後,在泰山諸多可能會應辟的士人中選擇了此二人,向荀貞舉薦。

    高堂隆說道:「久慕文范先生德名,戇愚童齔,未敢晉謁,不幸隕隧,悔傷難表,今見陳君,可遙知先生風範矣。」

    陳群說道:「家祖在世時,嘗與群言:『幸賴高堂生,《禮》經秦火,而書得傳,今士人所以知禮者,皆生之功也』。美哉!名入《史記》,功著千秋。有幸今得與君見,思渴已久。」

    「高堂生」就是高堂隆的祖上高堂伯,「生」者,儒生之意。

    此時堂上在坐的四個人沒有一個寒士,荀氏和陳氏是潁川右姓,高堂隆和羊琮的家族是泰山的冠族,四人的祖上都是名重海內。

    荀貞對這類「互道敬仰」的話,按其本心是沒多大興趣的,但這是士人初次相見時少不了的一道程序,因也就耐下性子,笑著聽陳群與高堂隆說話,隨之不久,羊琮也加入了進去,聽他三人說了片刻,「互道敬仰」得差不多了,遂插話進去,笑問道:「二君遠至,可否勞苦?」

    羊琮和高堂隆俱道:「並不勞累。」

    「二君來前,我正要去城外巡營,二君如不勞累,可有意與我同行?」

    羊琮和高堂隆自不會說不去。

    當下,荀貞帶了他倆和陳群出得堂外,先吩咐堂外吏去叫周泰和蔣欽來,打算帶著他倆一起去軍中,然後叫人備馬,又專叫給高堂隆兩人備車。羊琮不語,高堂隆卻道:「願騎馬。」荀貞便順其心意,令多備了一匹馬。稍頃,周泰、蔣欽來到。

    六人出府,或騎或乘,在數十騎士、數百步卒的扈從下,很快就出了城。

    行數里,到至一處步兵營中。

    荀貞叫周泰過去叫開營門,不等營將出來迎接,即帶著諸人入了營中,到營中不去主帳,徑至操練場,這會兒快到午時,場上沒有吏卒。場邊立有戰鼓,荀貞又叫蔣欽過去擂鼓,鼓聲隆隆,未及三響,原本正在兵帳吃飯的吏卒們都丟下了飯椀,披甲帶兵,匆匆奔至。

    營將也在這時趕到。

    這個營將卻非別人,正是任犢。

    任犢與許仲、江禽等人一樣,也是荀貞的西鄉舊人。

    昔時,荀貞常用他主錢,他雖少文不通經書,然性忠誠,從未有過貪墨之舉,因得了荀貞的信賴,後來,隨著部曲的增多,錢耗也隨之越來越多,任犢識字少,算也不精,便力不能及了。荀貞因調他主兵,他不能和許仲比,也不如劉鄧諸人勇,在掌兵練兵上也是尋常,一直沒立下過什麼出色的功勞,念在他是西鄉舊人,荀貞雖仍是信重親用,比如這次指派諸營屯地,便把他留在了郯縣,並且對他賞

    賜不斷,可因他少功勞故,在軍職上卻也不好對他太過拔擢,現下他職為別部司馬,領了兩曲四百兵士。

    荀貞見任犢趕來,怒道:「卿為營主,我入營而卿不知,如我是敵,卿今死矣!既至,又未披甲持戈,欲以布衣、三尺劍迎敵麼?」問他,「按戰時軍法,是何罪也?」

    任犢丟掉手上提的劍,伏拜地上,答道:「營為敵奪,身斬,父母妻子與其身同罪。」

    6續趕到操練場的數百兵士顫慄惶怖,懼不敢言,伏身於任犢後,盡皆下拜在地。

    荀貞顧與周泰言道:「卿可取劍上犢前。」

    周泰立刻抽劍在手,大步來到任犢身前,轉身看向荀貞。

    荀貞沒有立即下令,而是瞧了羊琮和高堂隆一眼,見羊琮目不忍視,高堂隆神色不變,於是對該怎麼用此二人,至此定了下來,轉回視線,復看向任犢,說道:「念卿一向勤勞忠事,此次免死,如有下次,定斬不饒!」令周泰,「可斷其寸,以代其。」

    周泰應諾,彎下腰,抓了一撮任犢的頭,橫劍斷之,拿回呈給荀貞。

    荀貞問周泰把劍要過來,自割了一截衣襟,把這縷頭包起來,上前親手交給任犢,說道:「此卿之,吾之衣也。卿與我相識十餘年了,卿之勤忠,我素信重,以我衣裹卿,實思與卿休戚是同,要牢記今日事,居營需重,萬事不可懈怠。」

    任犢眼圈都紅了,舉起雙手,接過衣襟包,叩說道:「君侯深恩,無以為報!」

    荀貞把他扶起,指著他衣袖上的墨漬,問道:「衣上緣何染墨?」

    任犢哽咽說道:「犢自知少文,暇時常補學,鼓聲響時,正於帳中習字,因不知鼓緣何而響,故不及披甲,匆匆提劍奔來。」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卿有自知,努力向學,只要持之以恆,必有獲成之時。」荀貞說到此處,忽然想到了一件他一直都想辦、卻至今尚未辦的事,沉吟稍頃,心道,「未有合適人選,現下尚非其時。」對任犢說道,「卿既有心向學,我明日擇一儒士來你營中,授卿經業。」

    任犢拜謝。

    荀貞笑顧羊琮、高堂隆,說道:「時已過午,返城將晚,二君可願嘗嘗軍食?」

    見荀貞沒殺任犢,羊琮明顯地鬆了口氣。

    從先要殺任犢,再到裁衣裹以贈,又到給任犢遣派儒士教他經業,荀貞的這幾個舉動落入高堂隆眼中,使他折服不已。

    羊、高堂兩人都說:「既是從明公巡營,自當食於軍軍中。」

    在任犢營中招待羊琮、高堂隆吃過午飯,荀貞又帶著他倆和陳群、周泰、蔣欽等回到城中。

    到了府裡,重入堂上。

    荀貞笑對他兩人說道:「二君名族之後,不以我德淺,應辟而至,我歡喜至極,暫欲以州勸學從事屈羊君,請高堂君暫領督軍從事,二君意下如何?」
Babcorn 發表於 2017-1-14 10:49
209 州舉茂才郡孝廉

    荀貞州府裡現在有好幾個督軍從事,比如在廣陵時的故吏陳端,比如在冀州時的故吏霍衡,比如簡雍,只是這三人的從事名上雖冠以「督軍」為號,卻沒一個是和兵事有關的,陳端主要負責部各郡國的戶曹和尉曹中的徭役民事,霍衡主責各郡國的金曹、倉曹和市掾,簡雍此次佐助程嘉出使幽州,不可無州職號,所以亦得「督軍」,但實際上是從事外交的。

    這三個「州督軍」,名不副實,但荀貞現下任給高堂隆的「州督軍從事」,卻是名實相符的。

    陳群之所以舉薦羊琮和高堂隆,就是想讓他倆幫助荀貞,把泰山兵和泰山郡之間的聯繫徹底給斷絕掉,如果有可能的話,甚至不只從外部斷其兵源,還希望他倆能夠從內部分化泰山諸將。

    既是陳群的用意如此,荀貞就不可能把他兩人都留在州府,必須至少選出一人遣去琅琊,為荀成佐2,督泰山兵。泰山諸將現今雖皆俯,可心中不服者必有,加上現下改政榷鹽,琅琊境內鹽豪諸多,或有與泰山兵勾結起亂之徒,此郡的形勢可以說是徐州五郡中最需要警惕的一個。這麼一來,荀貞再任用此兩人之前,當然得先看一看此二人的膽勇分別如何,擇其可者而用之,如是稍怯之輩,便不可用,所以荀貞帶他倆去軍營,親試其膽。

    經過試看,證明了荀貞對他兩人的第一印象是正確的。

    由是,荀貞即以羊琮為勸學從事,而選定了高堂隆,讓他去琅琊督軍。

    羊琮、高堂隆各被荀貞因才除任,兩人對自己分別獲得的職務俱皆滿意。

    荀貞對羊琮說道:「黃巾以來,兵戈連年,民不能安,遂風俗漸薄。於今徐州粗定,百廢待興,諸業之中,風化為先。君家世衣冠,君從父『懸魚』清名,足勵天下學子。辟君州勸學從事,望君可多行郡縣,察視庠序,勉勵後進,如有學官破敗者,可與我言,我檄郡縣繕修。」

    羊琮家世代衣冠,他的曾祖任過司隸校尉,祖父任過太常,從父是懸魚太守,也曾被拜為太常,只是沒到任就病卒了,他的從兄羊衜相繼娶蔡邕和孔融這兩位大儒之女為妻,族聲顯赫、學業精深,由他巡行州中的郡縣學校,必不會被人輕視。事實上,完全可以用他來總責各郡國的「文學掾」,也即各郡的教育主管,只是荀貞對此職位另有人選,所以沒有予其此權。

    羊琮應諾。

    荀貞又對高堂隆說道:「琅琊與泰山接壤,時有泰山亡命入境,君家世為泰山名族,為郡人所敬,除君州督軍從事,以督泰山相托,冀君以殷殷厚望,盼琅琊就此得安。」

    遠的不說,只從高堂生到高堂隆這一代,高堂氏在泰山就已經繁衍了近四百年了,期間族中名士、顯宦多出,當之無愧的泰山名族。高堂隆慨然應諾。

    陳群隨即給羊琮、高堂隆分別介紹州內郡縣學官與琅琊境內的情況,好讓他倆能夠快進入角色,談談說說,已是入暮。

    荀貞遂命進膳。

    飲食過了,州吏已給羊、高堂二人備好宿舍,他兩人便辭往舍中安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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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 堂上只餘下陳群後,荀貞笑對他道:「長文,因卿之舉,州中又添二材。」

    陳群說道:「說到添材,群正有一淺見想要上稟明公。」

    「卿言之。」

    陳群說道:「明公行榷鹽之政,累日頗有州吏進諫,彼輩雖懷忠信,不知權變,守成之輩,固不可議事,然以群陋見,卻亦不可忽視。」

    「卿言甚是。我掌州未久,確是不可輕視州中議論。卿有何策,可解此困?」

    「陶公主州,親用鄉黨,孝廉之舉,多由賄來,徐方士人久懷怨矣。今州中的軍政諸事已然略定,四郡守相悉已到任,明公何不檄令各郡國舉孝廉?既可拔秀士,又能轉移州議。」

    荀貞頓時撫額,說道:「非卿提醒,我差點忘了此事!」略略一想,笑道,「卻也正是此前沒顧得上叫郡國舉孝廉,倒是正好可以用在此時了。」

    今年正月,荀貞兵攻陶謙,旬月之間,即佔取了下邳、東海,入州主政,是以,今年的孝廉各郡國都還沒有舉。往年各郡國舉孝廉時,因為陶謙信用的曹宏等人權傾半州,故而各郡多有通過賄賂他們而得以被舉孝廉的,正如早在先帝時就廣為流傳的那歌謠中所唱的:「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這幾年徐州各郡國所舉的孝廉們幾無一個是真孝且廉的。

    徐州士人對此是早懷不滿了。

    須知,士人們出仕的途徑儘管不只是被舉孝廉,可「得舉孝廉」與「郡縣辟除」,卻是兩種不同的概念,「得舉孝廉」者,必會被授官,而「郡縣辟除」者,卻不一定能得孝廉。郡舉孝廉、州舉茂才,此乃國士仕進的正途,如能歷經郡選、州舉,一個不落,乃是極大的名望。

    而陶謙主州的這幾年,在孝廉的察舉上卻是賄選橫行,自是會引得徐州士林怨望,不過陶謙之弊政,卻正好可被荀貞利用,如陳群之所提議,用在此時,恰可平息引榷鹽而引起的州議。

    荀貞當即做出決定,說道:「今便傳檄各郡國,令舉孝廉!」

    陳群說道:「兵亂以來,郡國民口多減。群竊以為,可令郡國按往年人口舉今年孝廉。」

    按照規制,郡有二十萬人口,可年舉孝廉一人,現今徐州五個郡國,人口多者四十餘萬,少則三十餘萬,按照這個人口數目,相比往年,可舉的孝廉名額就都會比往年為少,既是要用舉孝廉來平息州中士人的非議,那麼,就可以仍令郡國以舊年人數舉本年孝廉,以布恩德。

    荀貞點頭應允,說道:「即按卿意傳檄。」喚堂外吏,令把陳儀叫來。

    陳儀雖不在堂上,然他主著文辭事,亦未在遠,便在堂右的廂房裡時刻等候荀貞召用。得了小吏傳令,他即從廂房過來,聽了荀貞喚他過來的目的,遂鋪紙研磨,寫就檄文。

    荀貞看之,見寫道:「子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海內凌遲,至尊蒙塵,此正忠臣義士共舉王事之秋。郡國舉孝廉,如舊年數。中平六年以來,郡國所舉,多非其人,今之舉,務以賢要,倘有舞弊,依法處

    之。」

    荀貞看罷,說道:「末句稍繁,可精簡之,改為:舉非其人,繫囚郡獄。」

    陳儀應諾,提筆改之。改罷,荀貞沒再看,讓陳群看了一遍,問道:「如何?」

    陳群沉吟說道:「郡守,二千石也,如舉非人,即繫囚郡獄,是否太苛?」

    荀貞笑道:「非苛不足以得材,亦不足以平州議。」

    「舉非其人,繫囚郡獄」,這八個字主要是給州中士人們看的。

    是在告與他們知道:以前陶謙親用小人,賄選成風,從今以後,荀貞主政,將不會再出現這樣的情況,徐州的政治環境、郡縣風氣都將會與陶謙時截然不同了。

    至於會不會出現郡守「舉非其人」,荀貞並不擔心,樂進、邯鄲榮、王朗、陳登皆非貪吏,不可能會在這種事情上收受賄賂,徇私舞弊。

    陳群說道:「明公求真賢之心,於此檄中可見一斑。待此檄傳至諸郡,郡國士人必美明公德。」

    荀貞一笑,吩咐陳儀,說道:「將此檄拿去給文若,叫他擇日下傳。」

    陳儀領命,捧檄出堂。

    由郡國舉孝廉,讓荀貞引申開來,想到了舉茂才、察廉吏兩事。

    舉茂才是州長吏的權責,察廉吏是領兵將軍的權責。

    荀貞現掌徐州,又有將軍名號,雖為雜號將軍,然實領兵馬,故此,今年他可舉茂才一人,察廉吏兩員。

    茂才的察舉始於前漢武帝時,著名的「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一句便是出自武帝令州郡舉茂才的詔書中。茂才和孝廉一樣,吏民皆可受舉,因員額少,州刺史所舉,加上三公、光祿、司隸和位比三公的將軍所舉,每年總計也不過二十來人,所以在地位上要比孝廉高級,有不少人被舉茂才的都是先被郡舉孝廉,隨後又被州舉茂才。

    察廉吏,又叫察廉,顧名思義,既有「吏」為限,那便是只有吏員才能被察,桓帝時,又對參選人員作了新規,要求必須是「秩滿百石,十歲以上,有殊才異行」者才可被察。「十歲以上」,也即任吏十年以上。荀貞前兩年手上的察廉名額分別給了冀州和潁川的舊人,今年的名額他打算給徐州的吏員。

    察廉吏倒也罷了,此一等級與孝廉相仿,被察之後,起家授官多不高,或為郎官,或為與郎官秩俸相近的三百石吏職,而茂才就不一樣了。

    茂才比孝廉高級,比與孝廉地位相仿的察廉自也高級,凡被舉為茂才者,低則授官六百石,高則千石,甚而有起家即拜二千石的,——由授官之不同,可看出等級相差之高低,而等級相差之高低,正對應了被選人在州郡中的聲望之厚薄。

    是以,對茂才的人選,荀貞需得細細斟酌,務要使選出的這個人既不負州望,又可為己所用。

    他對陳群說道:「既然傳檄郡國舉孝廉,州茂才也當舉之,卿以為,何人可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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