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食王傳 作者:小灰雀(連載中)

lp210723 2013-1-7 16:18: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92923
lp210723 發表於 2013-1-8 15:43
第四十章 班頭及保險柜
其實去縣衙也沒屁大點事,果不其然,和王況先前的猜測一般,由于王村頭上的那從賊帽子摘了,那么被官府收繳去的田地理所當然就要還回來,目前因除了王凌王況王冼三兄弟外,并沒有見到其他活著的王村人,所以三兄弟自然而然的就是這田地的繼承人,更何況王村的田地原本都是族產,所以即使再多的人,縣里也不愿意麻煩,我只管還給你們,你們自己分去就是。

本來這事情沒這么快解決的,一來是王凌王況王冼的身份按程序走是必須查證的,二來是一般衙門做事向來都是拖拖拉拉的,哪里有頭天詔書下來,第二天就還你田的道理?怎么說也得拖上個十天半個月,不然官威何在?

好在王凌身上還帶有校尉寫給黃別駕的信,州衙又是就在邊上,派個衙役去送給黃別駕,不一會工夫就有回話來了,信中確實提到王凌是王村人,還舉薦王凌在州府做事,原來這校尉算是別黃駕家的遠房侄兒,見王凌殺敵勇猛,不忍埋沒他一身工夫,就給寫了這封信。有了這信,那么還有什么好查證的呢?所以林主簿就當場拍板,一切從簡從快,把手續都給辦齊了。

從縣衙出來,王凌說不得又得去見見黃別駕,原本他以為那只是一封平常的家信的,本就存了今日來送信的心,如今聽說原來竟是校尉舉薦自己的信,那就更是要來拜見黃別駕了,至于說要不要在州衙做事,要是沒碰到王況的話,王凌可能還是想回村里種地,為村中父老守好靈,也守好一片產業,萬一真能等到有死里逃生的族人,也能有個家等著不是?現在碰到王況,雖然王凌是個大老粗,但他也有點眼力,從昨天到現在這短短不到一天時間,他已經隱約感覺到,自己這個族弟不簡單,是個做大事的人,那么自己去州衙做事,也就有可能幫到王況了,現在看來整個王家的復興還是要看王況了。

黃別駕和胖胖的林主簿不同,是個瘦瘦的老頭,胡子和兩鬢已經花白了,還有點駝背,看著人要瞇起眼睛,這是典型的近視眼,想想啊,每天晚上對著昏暗的燭火看書處理公務什么的,眼睛不近視才怪呢。看到黃別駕的近視,王況突發奇想,是不是可以搞出眼鏡來賣?這可絕對是個賺錢的好路子,可惜自己已經忘了玻璃配方,要他花時間去研究,那也能搞出來,后世地球人都知道的,玻璃主要成分還是石英么,就是河灘上那普普通通的砂子。王況才沒那閑工夫去搞,首先要花不少錢不說,再次要花的時間也肯定不少,有那時間,隨隨便便的搞其他東西,那錢早就嘩嘩的流到自己口袋了。再說了,自己也不懂得怎么測量眼睛的近視程度,怎么去控制眼睛兩個鏡面的焦點,這可是眼睛,開不得玩笑,稍有點偏差,別說矯正視力了,搞個不好,那眼睛還會越來越近視。

不過,若是以后有錢了,倒是可以去買了水晶來,小塊的也行,磨成一片片的,鑲在窗上,總能增加屋里的采光的。

王況正在YY著,就聽那黃別駕問了句:“這可是富來客棧的人稱小東家的王大郎?”他還不知道王凌是王況的族兄呢,還是叫王況為王大郎。

“回明公話,正是小子,不過小子可不是大郎,小子如今是二郎了。”王況連忙欠身回答,要說禮儀,王況還是頂滿意唐時的禮儀的,雖然尊卑分明,可只要是沒犯法,也不用動不動就下跪,甚至可以直呼對方黃別駕。這就有點后世叫人張局長,李書記差不多的意思。

黃別駕瞇起眼打量了番王凌和王況兄弟倆,也有些明白了過來,笑了,點點頭,叫來仆役端茶上來,然后揮揮手:“且坐下罷,既然王大郎是我侄兒舉薦,可也算不得外人,隨意些。”

之后無非是拉些不咸不淡的家常,也扯扯王凌及黃別駕族侄在軍中的一些瑣事。看得出來,這黃別駕對王凌還是很滿意的,不時的瞇著眼點著頭。

末了,黃別駕給王凌許了個班頭的位置,不過王凌說需得回家和伯父商量商量,但口氣上已經是應承了下來,回家商量不過是個形式而已,偏生黃別駕就好這一套,直夸王凌識大體,知道尊重長輩意見。

等到聊完,差不多已經是午飯時候,對王凌大感滿意的黃別駕一定要留王凌吃飯,在他看來,自幾眼見得接替刺史有望,也是該壯大壯大自己的班子了,這王大他是越看越喜歡,加上族侄信中說王大忠勇,所以就有意親近親近。

黃別駕府上的管家常去富來客棧買吃食,是認的王況的,王況見推脫不過,加上他也隱約聽說林主簿和黃別駕是好象是一個陣營的,也就沒了得罪林主簿的顧慮,就給了管家一個木牌牌,低聲說了幾句,管家大喜,飛也似的跑了。王況想當然的以為黃別駕眼睛不好使,那么耳朵估計也不大好用,沒想王況對管家說的黃別駕都聽得是一清二楚。但他就是不點破,他也饞富來客棧的吃食啊,要不是怕背了人背后說閑話,他還寧愿天天去富來客棧吃酒呢。而且,這個王二郎剛還說什么來著,新吃法的泥鰍芋子,得,這個一定要嘗嘗。

從別駕府上出來,已經是午后,王凌惦記著自己那幫弟兄,就先回客棧去了。王況則拐到了打鐵鋪子那里,保險柜的事情還是要抓緊做,剛剛吃飯中間,那黃別駕可是透露出了點自己要往上挪的意思,由于建安還是個破落州,沒多少官員愿意來,所以按慣例,都是從下往上遞補的。黃別駕要挪到刺史的位置,那么這個別駕的位置就是由建安縣令來坐了,而縣令的位置,據說張縣丞和林主簿一樣,都很有可能上位。這就不由得王況不上心,想著趕快把保險柜做出來,給林主簿加一加籌碼。

打鐵鋪的掌柜說起來真和孫二有些沾親帶故的,也姓孫,還是孫二的長輩,只是以前孫二只是個跑堂的伙計,收入可憐,也就不得這個長輩待見,直到去年孫二做了管事,這才走動略微頻繁起來。

昨晚這孫掌柜得了孫二的話,懷里又多了兩吊錢,加上今天上午竟然是林主簿家的管家陪著鹽鐵書吏送來的鐵,所以一看到王況來,大老遠的就招呼開了:“喲,小東家來了啊。快請進,某今兒個早就準備好了,就等小東家來說怎么做了,鐵上午已經送來了,都是上好的。”

進了鋪子里,這孫掌柜把幾個徒弟給喝了出去,點頭哈腰的對王況說:“昨晚我那族侄已經把事情都和我說清了,小東家但請放心,您怎么說,我這就怎么做。”

圖紙是王況早就準備好了的,也就不廢話,交代了下怎么做,一個給林主簿送去請功的和自己放客棧里擺設的其實很簡單,難的是自己要藏著用的那個真正的保險桂的自鎖裝置,靠打鐵只能打出個大概輪廓來,剩下的必須得要手工來磨和削了,這可算是個比較精密的裝置,用的主要就是凸輪自鎖原理。原本王況是想讓打鐵鋪幫著磨出來,主要是自己沒這力氣,也懶。但王況現在改變了主意,王凌回來了,這打磨的力氣活可以交給他來做,一來這粗打出來的東西就是打鐵鋪的人想破腦袋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二來是給王凌做,自家人,口風更緊不是?

說了許久,總算讓這打鐵掌柜明白了要怎么打,王況這才回客棧里去。一天時間就這么又過去了。

回到客棧,王凌和他那幫兄弟卻不知道去了哪里,問高三和孫二,都說不知道,只說是王大郎回來不久就帶了那幫兄弟全出去了,說是去去就回,也沒說去哪。要換別人,他們肯定是要問個清楚的,可那是誰啊?小東家的大哥!誰敢去問。

應該是有什么事情,王況心想,本想叫人出去找找,可細想下,那么一大幫子人,應該沒什么人會招惹,更何況如今王凌也可以算是州衙的一個班頭了,雖然沒應承下來,但這事情可以說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了,自己是瞎擔心了,一大幫子從死人堆里滾出來的兵,沒去欺負人就算不錯了,還能輪到別人來欺負他們?想到這里啞然失笑:自己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孩竟然擔心一大幫大人會被人欺負。
lp210723 發表於 2013-1-8 15:44
第四十一章 安排
一直到了夜幕降臨,王凌才帶了他那幫弟兄回來,原來王凌下午回客棧后,那幫弟兄告訴他說有個陣亡的同隊弟兄,家就在城門外,如今只得個老母和幼弟相依為命,前些天茅屋頂又塌了,就風風火火的帶了兄弟們去幫著修葺去了,忙到現在才回來。

其實這種事情王況在街上閑逛的時候也沒少聽,如今戰亂剛歇,家里過不好的人多了去了,王況就是想幫也幫不過來,再說了,授人以魚不若授人以漁,平時接濟根本管不了幾天,再加上前段時間需要低調,所以碰到這種情況,王況也是愛莫能助。不過既然這一對母子和王凌有關,那就不能坐視不管了。

正好看到牛娃子從客部那邊走過來,牛娃子如今已經是客部的管事了,這已經快到年關,往來的商人少了許多,客房那也就輕閑了,所以牛娃子最近一得空就往食部跑,而且通常都是奔廚房去的,他也嘴饞啊。王況看見他又偷偷摸摸的想往廚房里溜,一把拉住他:“別跑,去做個事。”

一聽王況叫他去做事,牛娃子就像得了指令的機器人一樣,立馬站住了,歡天喜地的問:“小東家要我牛娃子做什么?”心下里暗喜,嘿嘿,功勞來了。他可是知道的,但凡小東家發話要做什么事,大抵都是很緊要的,做成了,那功勞也就來了,沒見那孫二有事沒事都天天粘在小東家后頭么,還不為的是小東家一要做什么好第一時間的搶了去做。今天可好,孫二不在,這天大便宜就落我牛娃子,哦不,落我牛管事身上了。

王況讓他回客部叫了個空閑的伙計過來,去廚房領了些油米,又給拎了兩斤鹵肉,還去柜上支了一吊錢,讓那個叫陳大的小軍士領著送去給那對母子二人。

牛娃子他們走了后,王況又對王凌說:“大哥,總是這么也不是辦法,我看這樣好了,過完這個年后,就讓他們來客棧幫著洗洗碗什么的,也好貼補家用。”

王凌他們正愁著怎么幫那對母子呢,一聽大喜。幾個軍士圍著王況,這會也不捏王況的臉了,也不說話,都一本正經的對王況行了個禮。王況連忙避開:“各位哥哥,當不得的。”

“當得,當得。二郎處事當得我們一禮。我們幾個替那死去的弟兄謝謝二郎。”

“行了,你們幾個也別婆婆媽媽的,都是兄弟,客套什么。”王凌也沒想到王況能做那么多,不過這些弟兄謝王況也讓他有點不大好意思,制止了他們。

用過晚餐,王況被王凌拉到了他的房里,王凌扭捏著搓著手,半天憋出一句話:“二郎你看我是不是去州衙做事?”自己一個大人,要征求一個小孩子的意見,王凌感到還是有點不自在。不過,王況的處事成熟老練,他可是都瞧著的,如今王村只剩了兄弟三人,不問王況又問誰去?

“大哥您自己的想法呢?”

“這兩日我也看出來了,二郎你是個做大事的,大哥旁的本事沒有,打打殺殺的事還算在行,我估摸著去州衙興許能幫上二郎的忙,咱們王家,今后就靠二郎了。”王凌也直言直語。

“大哥莫這么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事情還是得我們兄弟合力去做。”既然兄弟當面,王況也不客氣,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大致就是想把王村的地開起來,今后就專門用做辣椒種植,而王凌的那幫兄弟無疑是看護的最佳人選,從一個戰壕里出來的感情,有很多時候比親兄弟還親,有他們在,王況也能放心。就是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如何。

兄弟兩個一直聊到起更了,王況這才回自己房里睡去。

次日一早,王凌就把他那些弟兄都召集了起來,把昨晚王況說的大致說了下,不過卻沒說種什么,只說是種一種新作物,又說了自己要去州衙做事的事情。

這幫軍士一共有十二個人,其中有三個因為是長子或是獨子,又掛念著家里年邁的雙親,還是想回家種地去,王凌也沒勉強,隨他們去了。其余九個里,陳大自不用說,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那就是命是王凌救的,王凌就是讓他上刀山他也上,更何況是種東西呢。其他人不是家里已經沒人,就是家里還有兄弟,所以沒什么好顧慮的,都是拍著胸脯答應跟著干。

王況得知有九人愿意留下,也是大喜過望,在他原本想來,在這個以孝道為先的時代,能有五六個人肯留下來就不錯了,沒想到卻有九人之多。看來王凌還是有一定的號召力的。

事情安排好,王況也就不急了,離開春還有三四個月,再說了,第一撥的辣椒還是要種在孫銘前的莊子上,要等到后年才會用到王村的地。他打算明年讓這些人也去孫銘前的莊上一起看護番薯和辣椒,等到后年,再從孫銘前的莊子上抽調人手去王村,兩個村子分工,一個種番薯,一個種辣椒。

王況還特地去找了孫銘前,把意思跟孫銘前大概說了下,雖然前晚吃酒的時候有暗示過孫銘前要拉這幫人來幫忙,但這畢竟是大事,還是要告訴他一聲的。

孫銘前聽得王況準備以后把番薯和辣椒分開來種,也是連連稱贊王況想得周到,王村和孫家莊隔了能有五十來里地,把兩樣東西分開來種,也是一種保險,估計不會有太多人能想到富來客棧竟然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分隔開這么遠來種,畢竟種一起更有利于集中保護。所以,如果發生最差的情況,至少能盡最大的可能保住一樣。

知道王村如今是片瓦無存,孫銘前干脆叫了管家過來,吩咐他年后安排王村重建的事情,反正有一年的時間,不急,慢慢來,至于荒了的地,農閑時把孫家莊的人拉去開了就是。

王凌已經去州衙報道去了,至于他那些弟兄,也被王況分發了些錢,在客棧里領了些米肉,說是預支的工錢,打發回家去了,讓他們年后再來。就是那三個沒答應留下幫忙的也是照樣一份,搞得那三人慚愧不已。其實王況能理解他們,家中父母,誰能不掛心,他們不留下估計也是有困難,等以后王村重建好了,再找個機會幫他們把困難解決了就是,說不定到時候還可以讓他們把全家都遷去。王況是寧愿要一個跟著王凌一起從戰場下來的弟兄,也不愿意要一百個雇傭來的人。這雇傭來的和戰場上的,兩個情誼能比么?

中午吃飯的時候,王凌回來了,已經換了一身的衣裳,頭著黑色幞頭,身著灰色袍衫,腳上也蹬了雙軟皮靴,腰上再也不是系的布條了,而是換成了皮革的束帶,帶扣還是銅的,還挎了把烏皮鞘刀。原來唐時規矩,普通人家是不能用革束帶的,只能用布條系上,一般的衙門公差和中低級別官員才能用革束帶,等級就從帶扣和鑲嵌上來分,沒品的用的不鑲嵌的束帶和銅代扣的,有品的就在束帶上鑲根據品級鑲嵌數量不等的玉,帶扣也是玉的。至于高級官員和王侯將相,才允許用鑲玉銀束帶,或者說是革束銀帶扣,只有皇帝太子才能用的金束帶和金帶扣,不過一般就是犯忌了,也沒人追究,就連唐太宗,為了舒服,還是喜歡用軟革束帶的。只是若你犯了忌諱,那么在上官那就可能留下壞印象,所以平時大家也多是自覺遵守這個規矩。

初初見到王凌,客棧里眾伙計還沒人認出來,孫二就上前招呼去了,走近一看,原來是王凌,歡喜得他都不知道說什么了,捏了把自己的臉,疼的。又摸摸王凌的銅帶扣,將自己腳上穿的軟皮靴也伸了出去對比了下:“嘖嘖,就是不一樣,官家的東西就是不一樣。這一身到了大小東家身上,簡直就是般配,大小東家就像換了個人似的,倒象個將軍模樣了。”他這一興奮,又把王凌叫成了大小東家。

眾人聞訊也都趕來瞧新鮮,你也摸摸“官服”,他也摸摸烏鞘刀,這些往常可是想摸也摸不到的,這時候不趁機過把癮還要等到什么時候?

孫銘前是知道王凌去州衙做事的,在他看來,這是好事。雖然直接管著客棧的還是建安縣,州衙一般是不插手建安縣的事務的,只有出了大事才會插手。但畢竟朝中有人好做事,有了王凌在州衙,以后富來客棧就更不會被人地痞混混上門來敲詐勒索了。見王凌回來,孫銘前笑呵呵的上前道喜:“恭喜大郎,如今也算是官家人了。”拍了拍手,又對邊上一起圍觀的食客說:“今日富來客棧請客,在座的都免單了。”

眾食客是一片歡呼,呼啦一下就都回各子案上端起酒甌:“好,好。富來客棧會做生意,以后必定日進斗金。”又對王凌說:“王班頭日后一定會步步高升。”一句恭維話而已,又不損失自己什么,平白得了一頓免費的吃食,他們也不會吝嗇這一兩句客套話,再說了,聽說這個可是小東家的大哥,從戰場上下來的,殺人無數,這種殺過人的,他們可得罪不起,正好也趁了這機會巴結巴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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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澄面
之后的日子對王況來說過得并沒什么大波瀾,保險桂很順利的做了出來,一個送到了林主簿那里去,林主簿在看過之后又把黃別駕請了過來看,然后就由黃別駕做主,裹上紅綢布,送到長安去了,隨著去的還有王凌,因為他是王況的大哥,既然這保險柜是王況做出來,那么讓王凌分點功勞也理所當然,而且經過王況的仔細講解,王凌也比其他人更知道這保險柜的實用之處。只是保險柜這個名字王況并沒說出來,只是叫鐵柜子,說是名字該由林主簿來取,林主簿就又把這取名的權利轉給黃別駕,黃別駕心想,得了,大家讓來讓去的,干脆還是交給京里的上官們去斟酌吧。如今黃別駕已經是事實上的建州一把手了,刺使早已經進京述職,聽說述完職后就將直接轉任他處不回建安了。

至于另兩個保險柜,普通的那個就放孫掌柜那用著,特制的那個,王況讓客棧幾個伙計在床后的地上刨了個坑埋了進去,在底下和四周填上木碳,只留了門露在上面,然后上面再墊了塊木板,把屋里原來那個木箱放在上面。原本王況是想在僅有的一面泥墻上挖個洞塞進去的,可一想到泥墻并不太厚,墻另一邊又不是屬于富來客棧,只好作罷。

有了保險柜,那么以后很多東西就可以放了,這保險柜尋常兩個壯漢都抬不動,怕是有四五百斤重,倒也不大怕人來偷。看著保險柜,王況又忍不住想起了林家的李管事帶來的那個華容道,究竟是誰帶來的呢?

轉眼已經是臘月,天氣越發的冷了起來,時不時的天上會飄下雪花,這和后世的閩北一年才能見到一兩次下雪形成鮮明的對比,往來的商人販夫越來越少,不過富來客棧的生意倒是越來越好了起來,只是客部住店的客人越來越少,年關到了,該回家的都已經回家了,只有偶爾幾個動身遲的還在趕路。

天氣冷,王況也很少出門去了,出去了也不可能聽到什么東西,還不如呆在客棧里,他讓孫二在堂前后面靠近廚房的門邊給自己安了個火盆,天天就窩在那烤火喝茶,有時候興趣來了,就拿起鵝毛筆寫寫畫畫什么,不過他畫的東西也沒人看得懂,都以為是在亂畫。又或者,客棧里人閑下來后也跑過來烤火時,他就跟他們聊天,無非就是拿自己后世的知識,挑了當下不顯得離經叛道的出來說給他們聽,看他們目瞪口呆的樣子也是一種樂子。

這天他又無聊坐在那烤火,身邊圍著幾個客部那也是閑著無聊跑過來烤火的牛娃子幾個,在聽王況侃大山。他們都很佩服王況,怎么這么小小的腦袋瓜里竟然裝了那么多東西,也沒見撐爆了?

這天,王況剛坐下,孫二給他端了壺茶過來,現在王況喝的茶都是直接泡的,不煮了,大家不要以為唐時風行煮茶,那茶葉拿來泡就不好喝了,這是兩碼事,茶葉還是那個茶葉,可以說在隋唐時期的炒茶方式和現在并沒多少差別,唯一不同的是唐時綠茶很少,幾乎都是紅茶。而且煮茶也未必不好喝,現在的客家擂茶以及西南少數民族地區的或是湘西一帶的雷茶,可以說就是唐代煮茶的工藝一直流傳下來的。沒喝過的可以去喝看看,那個味道絕對的好。王況愛喝泡的茶,主要也是因為他喜歡原汁原味的,就如同他做吃食,總要考慮到調料是能提味還是會掩蓋了食材原本的味道一樣。這是一種習慣,各人有各人的習慣,來唐時兩年多,王況其實已經習慣了煮茶的味道,偶爾肚子餓了,暫時找不到吃的,他也會拿煮茶來填填肚子,煮茶里可不光是有鹽,還加了其他很多東西的,按個人口味,有加芝麻的,也有加炒熟了的米粉的,還有加豆子的,現在還有不少客家人的早餐就是吃擂茶的。

才剛坐下不一會,牛娃子他們還沒過來,雖說客部少有客人,但總還有那么一兩個的,牛娃子總是要安頓好客人才會過來。這時候門簾掀了起來,沖進了一個人,一進來就抓住正端了食客吃完了的碟碗要去后頭的高三:“你們的掌勺師傅在不在?”

高三被他唬了一跳,手上端著的碟盤差點掉到地上,連忙端穩了,沒好氣的回他:“什么在不在的?你見過哪家客棧食肆的掌勺師傅沒大烊就走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來人明顯的舒了一口氣,又連連給高三作揖:“剛才實在對不住,是某太心急了。可否請他出來一見?”

“什么事?”高三戒備的打量來人,來人穿得很普通,普普通通的灰麻布袍子,背上背著個包袱。腳上穿的也是很普通的布靴,唯一不同的是頭上戴的不是幞頭,而是閩地和中原很少見的大皮帽。這種帽子整個建安也只有遏躍跟才有。莫非是胡人?再看臉龐,精瘦精瘦的,看起來好像有三十來歲,只是這樣子又不大像胡人。

來人抖抖擻擻的在懷里掏了半天,掏出個紙包,瞧那模樣估計是在外面走了很多的路,凍壞了,拿紙包都拿不穩,差點掉在地上。他把紙包解開給高三看:“某想請教貴店掌勺師傅,此事物能否做得出來?”說完眼巴巴的瞧著高三,一臉的期盼。

“這不就是面粉么?你隨便去家米面店都能買到,怎地跑來消遣我們?”高三看了看,騰出一只手撮起一點捻了捻。

“這是面粉沒錯,可不是尋常面粉,還是請你家掌勺師傅出來吧,求求你了,人命關天啊。”來人可憐巴巴的:“你們富來客棧是我最后希望了,半年來某跑遍了整個江南,沒一家食肆酒店能識得,某也聽說了,富來客棧掌勺師傅厲害,做出的吃食與旁的不同,就來看看。”

“哦?怎么個人命關天法?說來聽聽。”王況聽到了這句人命關天,無所事事的他來了興趣,就走了過來問。

“你是?”來人狐疑的打量著王況,見王況穿著明顯要好過一般的人家的少年,而且見王況過來,面前的這個伙計似乎還讓了讓,也就不敢質疑王況這么個小孩子跑來湊熱鬧。

“這是我們小東家,你算好運氣,碰到我們小東家,小東家見識可廣著了,說不得他能認識你說的這不尋常面粉,反正我是認不出來,不就是面粉么,還分什么尋常不尋常。”高三手上端著碟盤,也不想多啰嗦,既然小東家來了,自然也就沒自己什么事,開玩笑,如果小東家都搞不定的事情,我高三呆這有什么用?還是去后面把王師傅和鄺大叫來,如果那真是不尋常的面粉,也好讓他們兩個見識見識,省得天天在我高三面前裝高人。

王況也撮起一點面粉,在手上捻了捻,又回自己位子上,倒了點茶水在面粉上,再捻,然后張開兩只手指,卻有粘性沒彈性。

“這面粉做出的吃食是不是晶瑩剔透的?”王況還是要確認一下。

“正是,正是。”那人大喜過望。半年時間,跑遍整個江南兩道,卻是沒人能識得此面粉,可眼前的少年僅用水一試就道出了來歷,說不得,這個少年肯定是知道這面粉的來歷的。

“澄面而已,怎么又會人命關天了?”

原來這人姓鄧,是揚州一個鄧姓富商家的廚師,是個家生子,他有個兒子,今年已經八歲,從小就開始服侍這個富商的小兒子,不料今夏,他兒子失碎了一個價值連城的波斯琉璃杯,主家大怒,當場就要打死他的兒子。經他苦苦哀求,主家念他一家三代都在府中服侍,就有意網開一面,不過有個條件,就是這姓富商曾經在長安吃到過一種吃食,很是喜歡,回揚州后念念不忘,因此多次派人去長安尋訪,結果別人是堅決不肯教授,無耐之下,多方央人,才求得一些面來,結果面是拿回來了,卻是看不出和平常的面粉有何區別。所以,如果這鄧姓廚師能在年前找到此吃食的做法,則可以饒他兒子一命。所以才有了先前的人命關天的說法。

“既然這吃食是在長安吃到的,你怎么不去長安尋訪?”王況很是奇怪,按理說應該是到源頭去才對,怎么會在江南浪費半年的時間。

“家主在長安都求而不得,某一個家奴就更不用說了,且揚州去長安,往返就要四五個月,時間來不及,所以才抱試試看的由頭在江南尋訪了。若是找不到,某也只能隨小兒去了。”鄧姓廚師說起來也是滿臉無奈,連主家耗費巨大財力都沒辦法辦到的,他一個家奴又能如何?但一線希望也是希望,因此他這半年來是尋訪遍了幾乎整個江南,最后還是聽說建安富來客棧做吃食很是別具匠心,所以就抱了一線希望找上門來。

王況倒是想不到,在唐時便有澄面出現了,那么看來水晶包之類的吃食應該已經出現,原來他還不大敢一下推出太多吃食,現在看來,唐時的飲食業比起后世的認知來,要發達許多。既然如此,也就沒了什么顧慮,況且如今自己兄弟已經落籍,而且王村的冤屈已經平反,和林家的關系又近了一步,倒是可以放開點手腳干一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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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副產品面筋
可憐天下父母心,王況決定幫這個鄧姓廚師一次,雖然說也有可能這鄧姓廚師為了得到澄面的制作方法而騙人,但也沒時間去查證,而且王況也不把這個放在心上,商業秘密,守住一兩個就是了,太多了會招來太多的紅眼。

這時候鄺大和王師傅也都出來了,摸摸澄面,又按剛才王況的方法試了下,也是驚奇,鄺大以前見過澄面的,眼下聽小東家的口氣,好像小東家會做,不由大喜,他可是知道這個小東家叫做澄面的東西,可是達官貴人家中做精致吃食必備的食材,只是全天下會做的廚師很少,又都是秘技自珍,絕不外傳的。

王況其實也沒做過澄面,只是后世喜歡吃面筋,特地去網上查過面筋的做法,才知道面筋只是澄面的副產品。也知道做法,又不復雜,只是繁瑣而已。王況就對那鄧姓廚師道:“這個我倒是知道做法,只是自己也沒做過,成與不成,還要試過才知道。”

鄧姓廚師正眼巴巴的看著王況,見王況說出這一句話來,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小郎君既知做法,還請相告,成與不成,皆是小兒的命,無論如何,小的都要謝謝小郎君,往后小郎君若有任何差遣,小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起來罷,也沒那么嚴重,做法并不復雜,能做成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再說了,若能因此救人一命,我也高興的。”又叫過在一旁對著王師傅和鄺大做鬼臉的高三,讓他去找個密眼篩子和一個比篩子大的木盆來洗凈備用,又讓王師傅和一斤面來,軟硬不拘。

不多時,工具都已經準備好了,面也已經和得,王況領了鄧姓廚師去廚房,讓他一旁看著,自己就拉了灶前的小木墩坐下,將篩子斜放在木盆里,面團就放在篩子上,這些都做完,才讓鄺大舀了一瓢水,慢慢的倒在面團上,特地交代了句水流不能太大,約摸筷子粗細就可以了,等到面團表面都浸了水,王況就開始用手揉搓,一邊讓鄺大繼續倒水,就這么邊倒水邊揉搓,等倒了三瓢水后,面團已經只剩下一半,這時候王況沒讓鄺大繼續舀清水了,讓他將面盆里的水舀出來再倒到面團上。

再揉了一會,王況心里有數了,也感覺到有些吃力了,還是缺少鍛煉啊,這身體吃不消,看來以后還是要鍛煉鍛煉身體了。

他看了看鄺大他們,見他們都是一付躍躍欲試的樣子,想了想,把位置讓了出來,讓給鄧姓師傅來搓,鄺大和王師傅以后有的是時間來熟悉做法,這個鄧姓師傅還是讓他親自操作一番才行,一來安安他的心,二來免得回去了手忙腳亂出了差子,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可真就是人命關天了,要是出了差池,救不回他兒子的性命,就不是王況愿意看到的了。

鄧姓廚師見面團越洗越小團,而這個小郎君臉上的神色也是越來越篤定,懸著的一顆心已經放下了一半,現在王況讓他接受,他也就知道王況的想法,哪里還不愿意,歡天喜地的就坐了下來賣力的搓洗。畢竟是老廚師,經年在廚房忙著,比起王況這個半吊子的只是興趣來了做做吃食的野廚師來對力道的掌握好過王況許多,不消片刻,面團就已經搓洗的只剩了一小團,再也搓洗不出什么東西了,這剩下的一小團,就是副產品面筋了。王況這才讓他住手,將那小半盆的洗下來的渾水放一邊,說:“這水就這么靜放著,等這渾濁沉淀下來后,將上面的水去了,底下的曬干再碾開,就是你要的澄面了。不過鄧師傅你最好歇一兩天,等這面最后做成了,再做個吃食看看是不是你主家要的再走。“

“小郎君折殺小的了,不敢在小郎君面前稱師傅,從今往后,您就是鄧十一的大恩人,論理,您教會了小的這面的做法,小的該叫您師傅,不過小的也明白自己愚鈍,不敢稱恩人師傅。就按恩人所說,小的就等這面妥當后再走也不遲。”原來這鄧姓廚師是跟了主家姓鄧的,排行也不是按親疏來排行,而是鄧府里所有姓鄧的家奴一起排行。千恩萬謝過后,一步三回頭的看著那盆渾面水跟著高三去歇息了,他實在也是撐不住了,半年來幾乎是寢食難安,如今見得成功在望,心里繃著的那根弦呼的一下松開,再也沒了力氣。

鄧十一走了后,王況看了看那剩下的一小團面筋,想到前幾天的辣椒末還剩一些,嘴巴又饞了,可這團面筋只得二三兩的樣子,實在是不夠一口的,又看王師傅和鄺大摩拳擦掌的想動手試試,就讓他們各人再和兩斤面來做,一來是練練手,二來是這樣就能得到差不多一斤的面筋,夠做一份涼拌的了。

面筋的做法很多,洗好的面筋可以蒸熟,也可以直接煮熟,如果要口感更好些的話,可以再加點面粉進去和了再蒸煮,而且面筋在水里怎么煮都不會糊了。煮熟后的面筋切片后可以涼拌,也可以炒來吃,還可以煮湯,吃法因各人喜好而異。

王師傅和鄺大很是賣力,兩個人輪流著倆,一個給堂前等吃食的食客烹菜,一個就洗面筋。不到一個時辰,面筋就洗好了,王況自己動手,把面筋再揉了幾次,搓成五六寸左右長,寸來粗的長條。鍋里的水早已燒開,直接丟了進去煮。又去自己院里取了小炒鍋來,其實王況的小廚房改完后,都沒怎么用,一來是王況也懶,不大想動,只有想吃了才會動動手,不過也都是炒炒菜啊什么的。二來是只要王況一開動,客棧里眾人就會聞風而動的趕來,王況又不喜歡被人圍觀,所以也就很少動用。

炒鍋拿來后,直接就放在爐上加熱,倒了些許油進去,等到油冒起了輕煙,再將鍋挪離爐子,就把上次做泥鰍芋子的辣椒抹撒了進去,又再撒了點芝嘛并噴了點酒進去,可惜沒有花生,(不知道花生是中國原產還是傳進來的,王況在后世時,就有兩種說法,一個說是從南美洲傳來的,另一個說法就是原產中國傳出去的,因為有考古學者就在江西的一個原始社會遺址里發現了碳化的花生種子,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就是唐時就有花生出現,名字一直沒改過,)。不一會工夫,,廚房里就傳出咳嗽聲,王師傅和鄺大兩個,根本受不了油辣椒的嗆味,趕緊捂了口鼻跑了出去,跑到外邊才敢喘氣。

“這味真嗆,不過也真香。”鄺大心有余悸的看著廚房里飄出來的青煙,扯了扯王師傅的袍子,“我說,咱們小東家可真行,隨隨便便一出手就是我們見都沒見過的吃食。”

“那是,誰能想到啊,當初小東家剛來的時候那么凄慘,身上都沒個完整的衣裳,也是面黃肌瘦的。”王師傅想起當初王況剛來時候的樣子,唏噓不已,“不過啊,這也是小東家,你看他平時有事沒事就愛聽人說那些奇聞趣事,也才有今天,莫看小東家平日好像沒事干一樣,你瞧瞧,這一出手啊,就是大手筆。”

王況怎么來的客棧,鄺大也已經知道,聽得王師傅感嘆,也是心有慽慽:“這也是小東家聰慧,若換成你我,怕也無法從這些奇聞趣事中聽得一二。”

外面在感慨,王況在里面可沒閑著,這時候面筋已經煮熟了,撈了起來放冷水里浸冷后,切片,又舀了些骨頭湯燒滾,將面筋丟進去小火收干,再起鍋用冷開水急冷,放盤里,榨了點蒜汁淋上,將剛剛做得的油辣椒倒了進去,灑了點鹽,滴了些醬汁,又倒了點醋,拌勻了,一盤涼拌面筋就做得了。

外面兩個還在討論呢,就見得王況端了盤東西出來,仔細一看,灰不溜秋的面片上布滿小孔,外面裹著一層紅油,賣相不是很好,就奇怪問:“小東家,這就是您說的那面筋?瞧著可不大好看。”

“呵呵,要好看也簡單了,撒點蔥花在上面就是,不過這里面已經有了蒜,我就沒再放蔥了,別看這面筋不好看,可是好吃,韌性十足,有嚼頭。”又指了指面筋說:“可惜了,又少一味,不然色香味三樣就能占全了兩樣,如果要賣的話,費點心思整整,就色香味俱佳了。”

“少什么味”鄺大忍不住好奇的問。在他看來,小東家懂得已經夠多,如今還說少一味,莫非又是極為重要的東西?難道又要去番邦尋訪?

“花生,不知道能不能有。”王況很是不確定這時候有沒花生,但即便這花生是從南美洲傳過來,也必定走的是南海或泉州這條線,建安離這兩處都不算太遠,應該能有所聞。

王師傅聽了,也不說話,跑進院子后面的庫房翻了會,拎了個袋子出來,“小東家說的可是此物?”
lp210723 發表於 2013-1-8 15:44
第四十六章 花生和水晶包
打開袋子一看,正是花生。王況那個慚愧啊,那個庫房他從來都沒有進去看過,剛才要不是抱了一線希望問問,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看到花生了。

如今看到花生,王況已經可以肯定,花生確實是中國土生土長的東西了,是后來傳到美洲的。因為如果是從美洲傳到中國,也應該是近些年的事,那么產量就應該極少,王師傅也就不可能一聽就知道,而且還能隨隨便便就拎出一袋來。

“花生也能調味?”王師傅和鄺大兩個從來沒有聽說過有用花生調味的,這花生一般也是富裕人家年節時煮了曬干當果子吃的。

“能啊。”王況當即抓了一把花生剝了起來,鄺大和王師傅也想見識見識,就也幫著剝,三個人剝很快,不一會工夫就剝了一碟,王況就拿了這一碟花生仁,鍋里倒了些油,燒熱后,把花生仁倒進去炸,不消片刻,花生仁稍稍變色,就撤了火,讓花生仁在熱油里焅一會,然后撈起冷卻。抓了一把,用搟面仗搟碎,灑在那碟面筋上,拌勻了,拍拍手:“成了,你們嘗嘗。”

兩人將信將疑,又是迫不及待的取了雙筷子,各自夾了送到嘴里。才嚼幾口,又伸出筷子來夾。王況趕忙用手護住:“做人莫貪,貪心小心遭雷劈,你們要吃自己做去。”

“嘿嘿,那個,小東家,我們做的哪有您做的好吃啊,再說了,剛才我們不也幫忙做著的嘛,鄺大你說是不是?”王師傅訕笑著討好,“再一口,就一口。”

王況狐看了會王師傅和鄺大,這兩個分明就是不安好心,說是一口,等下筷子下來那就肯定是死命的夾一大筷子,還是保險點的好,就另拿了個碟子,分了點過去,遞給他們。

眼見耍賴不成,兩個家伙都哭喪了臉,一人一口的吃了,完了,意猶未盡,王師傅捅了捅鄺大:“我說鄺大啊,做吃食你比我在行,要不咱們也整點?”

說干就干,兩人擼起袖子就忙開了。

其實王況自己也不可能一個人獨吃一斤多的面筋,堂前還有孫掌柜他們沒吃呢,還得叫上孫銘前和王冼都得留點,因為最后一點的辣椒都已經被他用完了,以后再做的就味道不同了。這么多人,也不過只得一人一口而已,所以他才會這么護著。

見兩人忙開了,剛才王況在做的時候,他們兩個被辣嗆著了,沒看到一些細節,見兩人忙開了,王況就又指點了兩句,然后給王冼留了點面筋,就端了剩下的到堂前去了。

次日一早,鄧十一早早就起來了,自己向王師傅要了工具,就把那沉淀的澄粉拿去曬了,然后就哪也不去了,就呆在堂前,時不時的跑去瞄兩眼,恨不得那澄面馬上就干。王況起來時,正好瞧見,心說,還真是關心則亂,也不言語,走了過去瞧了下,澄面其實已經半干,就直接抄起來揉了起來,鄧十一見了,苦著臉:“小郎君,這面不是要等干了再碾么?”

王況哈哈大笑:“鄧師傅,難道干了后碾了再加水和和現在就和有區別嗎?”

鄧十一想想,才醒悟過來,直拍腦袋,那精瘦的黑臉竟然也紅了起來:“瞧我,真是關心則亂了。”說完趕快過來接過王況手中的面團:“哪能讓小郎君動手,這個我來就好,我來就好。”

其實澄面因為去了面筋,也不像平常的面一樣,和得越久就越筋道,只要和勻就行,這鄧十一看起來是做過的,接過面團隨便揉捏幾下就放下了,“接下來還得麻煩貴店的兩位師傅幫忙了,還請小郎君代為懇請。”

他們說話的當口,鄺大就已經出了廚房看著了,對他這個癡迷烹飪的人來說,是萬萬不舍得輕易放棄一個學習機會的,昨天也是實在受不了辣椒油的味道才跑了出來。聽得鄧十一說話,有這樣的現成機會,當然不肯放過,直接拿了面團,說:“你且瞧好吧。這事我來就行了,不過得麻煩小東家在旁幫我看著點,免得出了差池。”

進了廚房,鄺大割了塊帶膘的羊肉剁碎成泥,又切了點姜末,蔥也和了進去,再放鹽拌好。然后就將面團揪成一個個均勻小團,用手壓扁后再用搟面杖搟薄,就準備要包。

王況見了趕快攔住:“等等,還要加些東西。”他昨天可是看到外面有人挑了荸薺叫賣的,孫掌柜還買了兩斤放在柜上的,說是喜歡吃這個。他跑到堂前,就見孫掌柜果然已經剝了幾個,正準備一口氣幾個全丟嘴里去嚼,用孫掌柜的話來說,這樣吃帶勁。就有點像后世王況小時候,吃瓜子也喜歡一口氣剝了一把,然后整把的丟嘴里一樣。

“孫爺爺,這幾個給我了。”王況說完,一把搶過孫掌柜手上的就跑。孫掌柜在后頭直跺腳:“你要吃就跟我說啊,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要吃呢?你說你要吃我就多剝幾個啊,又不是不給你,還來搶我的,你不搶說一聲我也會給啊。”

王況邊跑邊笑,簡直懷疑孫掌柜這是不是唐僧轉世來的,怎么腔調一模一樣的。

跑到廚房,將那幾個荸薺也跺碎了和了進去,又挖了一勺的骨頭湯凍進去,再滴了些麻油,一起拌勻,這才讓鄺大動手。

鄺大包的是叫饃,也就是后世的包子。王況見他包得大個,就也動手,包了幾個小籠包。王況剛才做的就是湯包餡,骨頭湯成凍后,包進去一受熱就化了,咬一口是湯汁四溢。

都包好了,上蒸籠蒸熟了,端下來一看,果然是晶瑩剔透的水晶包。鄧十一撲通一下又給王況跪下了,涕淚交加,哽噎著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就拜了幾拜,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人怎地如此無禮?”鄺大很是不滿,起身就想去追,被王況一把拉住:“莫要去了,他此刻是歸心似劍,讓他去吧,救人要緊。”說完指指剛出籠的包子:“正好么,趕緊趁熱吃,我給孫爺爺端兩個去,剛才搶他的荸薺,他氣得直跳呢。”
lp210723 發表於 2013-1-8 15:45
第四十七章 高調亮相
年關將近,天也越發的冷了起來,江風成天的往城里吹個不停,北面的天空也黑壓壓的,瞧這光景,恐怕又是要下一場大雪。平時滿大街遛跶的野狗此時都幾乎不見了蹤影,只有兩只癩皮黃狗趴在離遏躍跟的羊攤不遠的邊上守著,它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遏躍跟的羊攤上似乎比平日里多了不少人,管他呢,人多就好,指不定誰個吃不完,那自己就不會餓肚子了,想想那羊肉真香啊,癩皮狗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那些人。

“聽說了嗎?富來客棧又推出新吃食了。”這是路人甲。

“早聽說了,你說的這都是前幾天的事了,現在啊,最新消息是。。。。”路人乙頓了頓,環顧下四周,見周圍人都提起興趣豎起了耳朵,便又喝了口養湯,搖頭晃腦的咳嗽了聲,卻不接著說了。

“快說啊,快說啊。最新消息是什么?”

“嗯哼!”路人乙清了下嗓子:“人家富來客棧小東家聽趣聞都能給壺酒吃吃呢。。。”說完瞅著面前的羊湯。

“說罷說罷,這碗羊湯我請了。”遏躍跟有點看不下去了,不就是關于小東家的事情么?我遏躍跟比你們都清楚,不過人家也幫了咱,要沒小東家指點和后來的交代富來客棧羊湯都由他遏躍跟供應,咱還是過著以前那清清淡淡的日子,俺也就不興在后面嚼舌頭了。你說的都是從俺這邊傳出去的,要不是小東家特地來交代一下,你們怎么能知道這些?還來咱面前賣弄?不過為了避嫌,這時候還是由他人來說更好。便宜你小子了。

“那我說了啊,這風可真冷,那個誰,你站過來,幫我擋下風,免得風大,大家聽不清。”路人乙指了指路人甲。路人甲不情不愿的站在了風頭:“快說快說,人家小東家都沒你架子大。”

“那我可說了啊,聽說啊,以前富來客棧推出的吃食都是小東家的手筆。”路人乙不緊不慢的又喝了口熱羊湯,這才慢吞吞的說出來。

“胡說,小東家才多大年紀,能做出那么好吃的吃食來?”有人不信。

“就是就是,要學會那樣的手藝啊,除非小東家打娘胎里就開始學,可誰教會他呢?他師傅莫非是御廚?這不大可能。”

“就是嘛,就是要教,也是找那有根基的來教不是?那個鄺師傅做得一手好吃食,應該是他的手筆吧。”

“胡說,鄺師傅沒來的時候,富來客棧就有了泥鰍芋子和那個什么鹵食了,肯定不是他。”

“不是鄺師傅,那會是誰呢?肯定不是王師傅,第一道泥鰍芋子我可是嘗過一缽的,比后來王師傅做的那是好吃多了。”這是那天有幸在富來客棧嘗到剛推出的泥鰍芋子的。

“不是鄺師傅,又不是王師傅,難道真的是小東家?”

“這個我可以佐證。”遏躍跟眼見得時機成熟了,就拿了勺把,敲敲那熱著羊湯的大陶罐。一眾人等呼啦一下就離開路人乙,圍了上去,路人甲對路人乙剛才讓他擋風頗有怨念,肩膀上一使勁,把路人乙給擠到了風口上。

遏躍跟可不敢賣關子,這可是小東家交代下來的事,得盡心做好才是。他也清了清嗓子:“想必大家都知道的,我遏躍跟來建安多年,經營這么個羊湯攤子,往常也僅是將將夠飽,所剩不多。如今你們看看我。”說完,他不無得意的轉了轉身子。

“不就是穿了件新袍子嘛,有啥好炫耀的?”路人乙撇撇嘴。

“你干活時穿新袍子出來試試?不被你婆娘攆得滿街跑都有鬼。”路人甲反駁。他這一說,旁邊聽的都是知道路人乙最怕婆娘的,都轟然大笑,路人乙則是滿臉通紅,也不知道是凍的還是臊的:“瞎起哄什么,且聽遏老頭怎么說。”

“這個兄弟說得沒錯,平常人家出來做事,都是舍不得穿新袍子的,都是挑了那縫縫補補過的來穿,就前兩年,我遏躍跟也只有逢年過節才有新袍子穿,可現在不年不節的,就穿了新袍子,這又是為什么?”遏躍跟得意的指了指陶罐里的羊湯:“就是因為有了這個。”

眾人這才回想起來,兩年前,遏躍跟的羊湯遠沒這么好喝:“難道說,這是小東家指點你遏老頭的?”

“那是,那還得從小東家兩年前病倒說起,那時候啊,小東家還沒和孫三郎相認呢,病倒在前面街口進去那個破道觀里,也沒請郎中,自己就醒轉了過來,所以我就估摸著,這是長生天在照應著小東家呢,就每天給他留了碗羊湯。后來,小東家好了,就指點了我遏躍跟幾句,這不,現如今我遏躍跟也是吃飽穿暖了,等過完年啊,你們要喝羊湯就到前面李家鋪子那去了,那鋪子我盤下來了,年后開張。到時候大家都去捧捧場啊!”

“怪不得呢,我說那李家鋪子都關張好些日子了,怎么這兩天那么多人在忙忙碌碌的,敢情是你遏老頭買下了,這么說這兩年攢下不少了。”

“那是,你也不瞧瞧小東家是什么人,平時笑瞇瞇的,我說怎么小東家總喜歡來遏老頭的攤上坐呢,原來是這么回事。遏老頭你也是好人有好報了,這一世你是享福咯。”

沒兩天,整個建安城都知道了富來客棧的所有新吃食幾乎都是那個笑瞇瞇的少年的手筆。都說這小東家恐怕是天上星宿下凡,只是可惜不是文曲星,怕是其他某個掌管天下廚藝的星君吧。

放出風去是孫銘前的意思,按王況本意來說,還是想等個一兩年的,等到和林家的關系更近一步,王凌在州衙站穩了腳跟后再說。但孫銘前說如今王況已經入籍,且王村的冤屈已洗,作為僅存的三個王村人之一,王況在建安也算個小名人了,這就有了安全的保障,旁人也不敢輕易對王況怎樣。且早日放風出去,早日引得林家重視,對雙方關系的加深更為有利,再說了,如今看來林家也是個本分生意人家,對王況應當只會拉攏而不會使用下作手段。有了這么幾層意思,王況站出來就順理成章了。

林荃淼聽到傳言也來客棧問過,得到孫掌柜肯定的答復后心情復雜的回去向林主簿復命去了,臨走只對王況說了句:你真的很妖孽啊。

王況知道他說的是什么,也只是抱歉的聳聳肩,笑著遞給他一包油紙包著的東西,說是讓他帶回去給林主簿下酒。

紙包里是拌了些鹽的油炸花生,很簡單的吃食,卻又是下酒的最好拍檔。愛吃酒的食客們這幾天幾乎都是頭一次吃到就喜歡上了,一小碟的花生不過兩文,再加一壺溫在熱水里的酒,總共不過七文錢,就可以在富來客棧坐個半天,一個人坐在那,看著客棧外面的人來人往,抿一小口酒,再往嘴里丟幾粒花生,花生脆脆的,在牙齒的作用下咯嘣咯嘣響著,然后滿口的香就跟著酒肚里鉆,多愜意的事。用富來客棧小東家的話來說,一個人自己坐著,靜靜的,微笑著看世間百態。瞧瞧,多有學問,不愧是星君下凡,雖然只是掌柜吃食的星君,但也是和文曲星君平起平坐的不是?

黃別駕現在也偶爾來客棧坐坐,不過都是微服出來,尋常百姓難得見到黃別駕,也認不出來,只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精瘦老頭似乎對小東家很是和氣,對旁人卻是自有種威嚴在,不知道是哪家的貴人,想必也是來看星君罷。食客們想歸想,進了客棧,總是能受到王況的感染,彼此之間也是微微笑著,有相識的,隔著一兩個或是幾個案幾,遙遙的舉杯敬下酒,就都靜靜的自己享受了。

臘月二十八一大早,李大膽回到了客棧,據他自己說,是被他老母親半夜揪起床攆來的,說是客棧往日多有照顧,如今年關了,客棧在年前必定是要忙著收拾的,怕人手不夠,就打發了過來。只是王凌現在恐怕還在去長安的半路上,兄弟三人的第一個團圓年是過不了了。王凌走的時候,王冼是眼淚婆娑舍不得讓他走,倒是王凌自己看得開:“往后兄弟在一起的日子多的是。倒是二郎的事眼下最為緊要,旁人去了不放心。”

既然李大膽回來了,王況干脆就讓孫掌柜派了人去接李大膽的老母親,又在附近找了處小院子,客棧人手且夠,不消得一天工夫,小院子就收拾妥當,一應家什也都布置好了,年貨也準備得妥妥的,到得把李大膽的老母親接到,已經完全是個家的樣子了。母子二人站在院中看著新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一個勁的作揖。

孫二自然是舍不得放過這等教育新人的好機會,板著臉就訓起了高三他們幾個:“瞧見沒有?但凡是盡心做事的,小東家都不會忘了你們。你們且收起那小心思和你們的紅眼,安心的做事,房子會有的,婆娘也不用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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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爆竹聲傳
過年,自然是小孩子最企盼的日子。

廿九天,富來客棧就不再開門了,不過客部還是有一個因風雪誤了行程的客人,一個客人,沒必要留那么多人,只是讓剛搬來的李大膽抽空來照料照料。除夕的大飯,在王況的建議下,把那客人請到了孫銘前府上用餐,本來只是王況按后世的習慣來做,卻不想,就這么個舉動,幾個月后,整個江南都傳遍了建安富來客棧待客如親的佳話,這個效果是王況沒有料到的。

(唐時的春節并非是初一,而是立春日,只是到了宋元后才改為正月初一春節。本文為了方便各位書友的習慣,就改在初一,特此說明。)

孫韓氏早就為王況王冼準備好了新衣服,和孫家英孫家翰兄弟倆一樣的款式,都是她自己親手縫的,用的是混了絲綢的新麻布,雖然不大好洗,但勝在柔軟,沒官職在身的尋常人家是穿不了絲綢織物的,所以也就有人鉆空子,將絲綢混在麻線里織布,深得富貴人喜歡,價格也是不菲,直逼絲綢了。孫韓氏早已經把王況兄弟當成了自家兒女來看。王凌也有一套的,只是他現在出門在外,只得等他回來才能穿上了。

除夕下午的街上冷冷清清的,家家都在忙著大飯。王況牽著王冼的手走在街上,昨天剛下了場雪,若是平時,這街上雪早就掃干凈了,只是現在大家都忙著先掃自家屋子,得等屋里干凈了,才會來掃外面。

路上很少人走,雪地上沒幾個腳印,王況和王冼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冷清的街上格外的明顯。兄弟二人是去道觀的,過年了,也該去那個曾經庇護過他們風雨的道觀看看。

路過客棧的時候,特地拐了進去看了看,客棧里高三在守門,整個客棧,就高三一個是無家的,所以看護客棧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身上,不過他也不孤單,大白和小白兩只鵝也陪著他。本來按理,大小白今晚都該進了孫銘前府中眾人的肚子的,但王冼死活不讓,加上大小白可能是因了王況兄弟倆的緣故,對客棧眾人也是很親,所以大家也就有些不忍心,就此保得了一命。

才推得門進去,大白和小白就撲楞楞的扇著翅膀,一搖一擺的直撲了過來,也許是還記得王況拔毛的事,大白就膩著王冼,小白則賴上了王況,兩只鵝都用喙輕輕的繞著兄弟倆的靴子啄著,一雙大肥腳掌還時不時的提起來似乎想要攀爬上來。

這算是寵物了吧?王況蹲下來輕輕的順著小白的脖頸想。

也罷,就當寵物吧。

出了客棧,大白和小白都跟在后頭搖頭晃腦的走著,本來高三是要將它們關回去的,被王況制止了,跟著就跟著吧,自己難得陪王冼玩,讓它們跟著王冼,也算是個伴。

到了道觀,卻見往日破敗的道觀竟然有人來清理了一番,整齊了許多,神像前竟然還擺了盤果子,還有三柱正冒著縷縷輕煙的香插在神像座下的磚縫里。在角落里還堆了些木料,看那加工的式樣,似乎是要做門窗的樣子。

“二子。”

“嗯?”王冼正看著神像出神。

“不想了,過去的已經過去了。”今天來這里,算是一種告別儀式吧,王況心想。他知道為什么往日破敗無人的道觀為什么突然就開始修繕了,也有人來祭拜了。無非就自己當年就在這里安過身罷了,那些想要得神靈庇佑的人,自然也就認為這道觀有靈氣了。只是這樣一來,無端的破壞了王況心中的一絲掛念,道觀,再也不是以前的道觀了,王況突然有些索然。

在回孫府的路上,偶爾有一兩個行色匆忙的,見了王況都唱個諾問個好,王況也都微微笑著一一回禮:過年好,恭喜發財。聽到的都是楞一下,旋即大喜,呵呵的笑著走了,碰到下一個人,這人也學了王況的樣說了句:過年好,恭喜發財。就這么一傳十,十傳百,等到夜幕降臨,整個建安城里,大家見到的第一句話就都成了:過年好,恭喜發財。

大飯王況并沒動手,吃食么,不能一口氣全整出來,一兩個月整一兩樣出來也就夠了,這樣才能保持新鮮感,也才合乎邏輯,研究新吃食也得時間的不是?

水晶包出現在了孫府的大飯上,不過王況并不大喜歡吃這個,水晶包只是賣相好而已,那皮看起來晶瑩剔透,但卻是沒個嚼勁,用后世的說法,不Q。倒是孫韓氏很是喜歡這種賣相好的吃食,聽說是王況整治出來的,又是連聲夸獎,慈愛之情溢于言表。

席間,孫銘前正式提出,富來客棧給王況一半的份子,往后王況就是名副其實的富來客棧東家了。王況也沒拒絕,笑著應了。孫銘前甚是欣慰,王況若要是拒絕或是有半句推辭之意,那就是生份了。如今既然應承如此干脆,那就是心里徹底將自己當成了自家長輩。

這時候還沒有守歲一說,用過大飯,就有下人取了些早早就準備好了的曬干的竹段來,堆在府門前的地上開始燒了起來,又在門前擺了香案,上了供品,都是常見的果脯雞鴨之類。然后又在門上掛了桃符。此時再看,幾乎所有人家都在忙著這樣的事情,若說有分別,不過就是供品的多寡和爆竹堆的大小而已,這倒和后世家境富裕些的就燃放幾千上萬響的鞭炮,家境稍緊的就放個一百或幾百響的意思意思是一樣的。不消多時,整個建安城里到處便噼噼叭叭的響了起來,雖然不是很響,但也是很清脆,也沒有濃濃的硝煙味。可惜不懂火藥,尤其是硝石怎么來的都已經忘得一干二凈,否則,這必定又是個極好的生財之道吧。

燃完爆竹,王況又說了一連串的吉祥話,諸如連年有余了,歲歲平安了之類的。這些句子大家多是第一次聽到,聽到的也都是喜氣連連。連身道謝。

王況不知道這年頭有沒壓歲錢這一說法,不過他也不擔心,自己是做為小輩的,要有,也是別人給自己,爆竹放完后,大家也就都散了,敢情這時候壓歲錢還沒出現,或者說是還沒從皇宮里傳出來吧。不過,這時候還沒有守歲一說,大家散了就都各干各事了,至于娛樂,那是貴族們才有的,無非也就是投投壺,下下圍棋之類的。

孫府上自然是沒有這些。

孫銘前把后面偏院劃給了王況兄弟二人住,并安排了兩個使喚丫頭伺候著,不過王況不大喜歡被人伺候,兩個丫頭早早被王況打發去睡了。

還是得整出點娛樂工具來才是啊,否則這往后的日子難熬,王況看著窗前案幾上的油燈感慨。以前是大病一場后身子骨弱,為了養身體,王況都是早早入睡,現在身子將養好了,晚上也越來越晚睡了,又不似王冼,睡前還可以讀讀書,打發時間,自己本來就對讀書已經怕了,再讓他捧書本,打死也不干的。真不知道這古人們怎么熬得過夜晚的時間。

燈火映在窗格上一跳一跳的,看到窗格,王況就知道自己笨了,怎么就把穿越必用的法寶之一五子棋給忘了呢?想到要去找圍棋,外面屋里的兩個丫頭也根本沒敢睡下,主家沒睡,自己是萬萬不能睡的。見得王況出來,聽說是要找圍棋,就都犯了難,孫府除了孫家英孫家翰兩個半大不小的孩子外,就沒一個讀書人,哪來的圍棋?若是平常倒也好辦,尋了店鋪,敲了門定做就是,買是沒得買的。可如今這除夕夜,去敲人門那是大忌諱。

聽得丫頭解釋,王況只好做罷,想想也是,整個建安才多少個讀書人?況且圍棋不是用石子磨成便是玉石磨成,還要挑色澤一致的,頗費成本,就是一般讀書人也買不起。

無奈之下,王況只好回去睡下,躺在床上也不知多久,總算迷迷糊糊要睡著,卻是被一陣敲門聲驚醒,起來看,王冼已經去開了門,正是自己外屋的兩個丫頭敲的門。

“二郎,府外來了個外地人要找您,如今正在偏廳侯著,郎君說事關重大,無論如何也得請您去見見。”孫府中的人不似客棧眾人一樣叫王況做小東家,以前是稱大郎,現在王凌回來了,就改稱二郎。

“來人是哪里人?”外地人?王況很納悶,還有哪個外地人?林家若是要找,必定會是林府中管事帶來。莫非是王凌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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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大年夜
王況匆忙穿好了衣服,到了偏廳,孫銘前正陪著來人說話。

這是一個矮瘦的漢子,臉上滿是菜色,多半是營養不良造成,穿著很是寒嘇,大過年的,身上的袍子還是縫了好多補丁的,而且寬大不合身,平常人穿的袍子大多下擺都是到膝下,將將遮住靴子上沿,而他的袍子下擺已經快到腳面了,腳上穿的還是草鞋。

這不是林府來人,王況想。恐怕這又是一個兄弟幾個同穿一件袍子的。通常這件袍子是一家人最值錢的家當,只有外出才舍得穿。

知道來的少年是自己指名要找的小東家,來人從懷里掏出了個布包,遲疑的遞了過來,滿是希翼的盯著王況:“他們說,要是小東家喜歡了,就有賞?”

王況丈二摸不著頭腦。狐疑的接過布包,打開來看,不由大喜,開口道:“賞,當然賞。”

布包里靜靜躺著幾顆白色的種子,外面還糊著點黃色的固狀物,不是別的,正是南瓜籽。

原來這人叫黃大,延平人,是一個常往嶺南跑的腳夫,平日里都是幫著商隊挑挑東西養家糊口,家中長兄臥病在床,日子過得很是艱苦。他在路上聽往來的行腳商人說起建安富來客棧的小東家喜歡聽些奇聞趣事或是收未曾見過的菜蔬瓜果類的東西,因此也就留意上了。秋末他到嶺南,見一戶人家院里種的一種藤蔓竟然結出黃澄澄的碩大的瓜果,有幾個竟然比人的腦袋還大,就用幫工一天的代價央求那戶人家給了幾個種子。據那戶人家說,也不知這瓜能不能吃得,只是因為其開的黃色花煞是好看才種的。

本來這趟回來,怎么地也能落幾個筒板,一家人好好的過個飽年,可商隊在回來的路上竟然遇到強人劫道,行商都被殺了,他仗著平時挑東西腳力好,這才逃得一條命回來。回到家中已經是年廿九了,眼看就過年了,家里連下鍋的米都沒有,看到家里兩個餓得都沒力氣的侄兒和強撐著的長嫂,摸摸懷里的不知名種子,咬咬牙,也就顧不得什么忌諱了,今日一大早就起身往建安趕,本是以為可以在午前到的建安,然后討得些賞,天黑前還來得及趕回到家中,不料頭晚下雪,行路困難,加上粒米未進,原本才百來里地的路程,竟然足足走了一整天,到得天黑才到建安,然后打聽富來客棧,又是叫門,高三領來的時候,已經是很晚了。

聽了黃大斷斷續續的吃力說完這些,就連因關心王況聞訊趕來躲在后頭聽的孫韓氏也是眼淚漣漣,連聲吩咐下人給黃大端上吃食。

王況已經見多了,就連后世的和諧朝,穿過來前,王況還聽自己老爸說過,過年時,有的農村人家里僅舍得買一元錢的肉,說是給孩子解饞(此事屬實,灰雀的父親在基層食品站工作,灰雀在幾年前的一個年三十就親眼見了一個婦人遞給老爸一元錢,說是買肉給孩子吃,老爸則割了一刀約摸兩斤左右的肉給她,灰雀至今記憶猶新)。經濟發達的閩地況且如此,那么西部不發達的農村就更是可想而知。就更不用說才從戰亂中走出來的貞觀初年了。

黃大狼吞虎咽的吃著下人端來的殘羹冷飯,瞧那樣子是餓極了的,可端來的幾碟剩菜里,其中的一碟魚和一缽沒剩幾塊肉的雞,他也沒伸過筷子。看到這里,王況明白了這黃大的心思,就對黃大說到:“吃吧,吃飽了就有力氣,才好趕路,既然你家里等糧下鍋,就不留你了,等會再給你帶些現成的吃食回家。”對這樣心里顧念家人,尤其是兄弟的漢子,王況心存敬意,又回頭問孫銘前:“伯父,家里的那匹老馬就給他騎回去吧,勝過兩條腿趕夜路,這樣估摸著他能在子時前趕回家了。”

孫銘前到底是年輕時闖蕩過的,考慮得比王況周全,就吩咐下人把那老馬的四蹄都裹上麻布,又讓人準備了兩袋米油等物放在馬背上。孫韓氏更是翻出了孫家英倆小子以前穿的舊衣物也塞了進去。

黃大臨走前,王況讓孫銘前給他封了兩吊錢:“走夜路不大安全,就不給你多封錢,先帶這么些回去好好的過個年,年后再來,到時候再給你補上。”

黃大走了,沒說一句話,只做了個揖。走南闖北的他明白一個道理,大恩不言謝,等長兄病好后,安頓好了兄嫂,自己再來把命賣給小東家就是,反正這條命前幾天也死過一回了。

“二郎,這又是什么?值當用一匹馬?”這黃大前腳一走,孫銘前又記起了自己是個商人了。在他看來,這匹馬既然送出去了,那就是送出去了,沒有再要回來的道理,雖然是匹老馬,可也值個十幾貫錢,整個建安的馬加一起也沒超過兩掌之數啊。

“嘿嘿,伯父,老馬送出去了,不就可以添匹健馬了?”王況哪還不知道孫銘前的小九九,他這是在盤算這樁買賣合算不合算呢。但這也須怪不得孫銘前,孫府上下二三十口人,加上客棧里的二三十口人,總計五六十口人都指望著富來客棧呢,一榮俱榮,孫銘前只要一把自己擺在客棧東家的身份上,那就是實打實的商人本色。

見孫銘前焦急,他也不賣關子了,揚了揚手中布包:“好東西,往后吃食又能多幾樣,還能多了一樣零嘴兒。”

聽說能多一樣零嘴兒,一旁的孫韓氏來了興趣,盯著王況手中的布包:“二郎你說的可是真的?不騙大娘?”

“況就是要騙,也是騙伯父啊,怎么敢騙大娘。”對于孫韓氏,王況可是存了萬分的尊重,從孫韓氏身上,他感受到的一直都是和老媽對他一樣的舔犢之情。

聽得這話,孫韓氏不無得意的瞟了眼孫銘前。孫銘前揚起手做勢要打:“好小子,消遣起你伯父來了。”倒是沒真打,就輕拍了下王況的頭,又一把楸住想跑的王況:“那這東西怎么種?好種么?”

“好種至極,隨便房前屋后有空地就種得,也不用怎么照料就能長得很好,不過若是悉心照料的話,結的瓜能有澡盆大小,對了,此物名為番瓜,當是從波斯傳到天竺安南一帶,再傳到南海的。”后世的南瓜王別說澡盆大,比那大的多了去了,最重的甚至達到一噸多一個。目前這個南瓜瞧那南瓜籽,個頭很大,也很肥厚,應該是個很好的品種了。想必如果照料好了,長出個幾百斤一個的南瓜應該問題不大。

“還是二郎聰慧啊,連波斯和天竺都聽說過。”孫韓氏嘆了口氣,想來又是拿自己倆小子和王況做了個比較。

“大娘您也莫急,所謂天生我才必有用,有的人習文容易習武難,而有的人習武容易習文難,這人啊,總有適合他自己的,您瞧我,不就是習文不得么?家翰家英兩個若能習得他們自己喜好的,也必定有出頭之日。”

“好個天生我才必有用,二郎,那就借你吉言了。年后我再抓緊抓緊,一定要找個高明的武術教習來,加英既然喜武,那就讓他學去。家翰可就要拜托二郎了。”這個時候并沒有重文輕武之說,就連匠人的社會地位也還是不低的,所以孫銘前也沒強求自己兩個兒子習文,請了柳老先生只是為的有個管教罷了。

得了南瓜籽,王況其實也沒怎么興奮,他只是看到南瓜籽想起了老媽以前常常炒的南瓜葉梗了。隨即又想起了熱氣騰騰的白菜豆腐來,大冬天的,若是有一鍋白菜豆腐,添點辣椒醬在爐上邊煨邊吃,那個舒服勁別提了。

不過好象后世從來沒聽說過大白菜是從域外傳來的啊,難道說是地道的中國本地產的?想到這里他就問孫銘前:“伯父您可聽說過大白菜?”

“大白菜?是什么?伯父只知道有白菜,這大白菜又是從何說起?”

額滴神啊,自己怎么總老是小瞧了古代了,總是小心謹慎,這也不敢問,那也不敢問。王況心里狠狠的鄙視了下自己。

和孫銘前比劃了半天,王況這才知道,原來白菜自古就有,不過卻不是閩地原產,而且因為白菜吃起來有點苦(就是那種葉子墨綠色的,梗很肥厚的白菜),所以種的人并不多,大家還是喜歡吃菠菜。至于大白菜就是菘菜,孫銘前以前在北地有見過,此時閩地還是很少人種的,大概是還沒流傳過來吧。

對于王況,大大的收獲不可謂不大,南瓜,白菜和大白菜如今都有了,王況決定來年放開手腳,好好的運作一番,到來年冬天,富來客棧就又該是另一番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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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危機
身下就是個小水溝,此時天色已是正午,但春末的水還是很冷的,尤其是身下還有些碎石,硌得人生疼。鄧小三趴在溝里,可一動也不敢動。透過溝邊的草隙里,可以隱約的看到官道,但不是很清晰。好在水溝離官道并不是太遠,順風還能傳過來一點聲音。

官道上邊上,有四個褐衣漢子席地坐在一堆枯草上,正在吃著東西,在他們身邊的樹上,栓著四匹健馬,馬背上各都掛著一個包袱。四個漢子的腰上也都掛著腰刀。

得想個法子,自己兩條腿是斷斷跑不過四條腿的馬的。鄧小三心中暗想。

幾天來,鄧小三晝伏夜行,身上匆忙帶的一點干糧早已吃完,如今的他是饑腸轆轆,這人一餓了,鼻子就靈了起來,稍稍一點點食物的香味,此時聞起來卻是格外的濃烈。鄧小三不由的咽了咽口水。

等了片刻,那四個漢子還沒有起身的意思,鄧小三暗暗叫苦,剛才太慌張了,一滾就滾到了溝里來,如果自己能機警點,早點跑到官道另一邊的樹林里,也不至于現在這么受苦。

又等了片刻,四個漢子還是沒動身的跡象,卻隱隱傳來一陣鼾聲,鄧小三小心的扒開一點縫隙看去,那四個漢子卻都是將身子倚在樹上睡了。

上天助我!鄧小三狂喜。這四個漢子他都認得,他們是四兄弟,是主家的護院,聽說是主家從牢里撈出來的,以前都是強盜出身,個個都是狠角,當強盜時殺人放火如家常便飯。四個人都姓梁,他們狠是狠,但鄧小三知道他們卻有個毛病,那就是貪睡,以前在院里的時候,四兄弟沒事干不是喝酒或出去逛花樓,就是窩家里睡覺。現在這一睡下去就是雷打不動,沒個小半時辰是不會醒轉的。

慢慢的從身下摸了個小石子,鄧小三一揚手,石子落在了梁家四兄弟二十幾步外的地上,發出一聲不是很大的聲響。又側耳仔細聽了聽,沒聽到動靜,再扒開草叢看,四兄弟依舊睡著。鄧小三這才放心的起身,貓著腰,繞了一個大圈,來到栓著的四匹健馬邊。他并不擔心馬會受驚,因為這些馬往常都是他在照料的,對他很是親熱,見了鄧小三,四匹馬都甩甩尾巴,將頭偏了過來蹭著鄧小三的手,還不停的打著響鼻。還好四匹馬也懂的鄧小三的手勢,都沒叫,否則就遭殃了。

解開一匹馬的韁繩,鄧小三想了想,干脆把另外三匹馬韁也解了開來。翻身上馬,輕輕一提韁繩,馬就按鄧小三的指揮,沿著官道邊上的草叢碎步跑了起來,蹄子踏在草叢上,幾乎是一點聲音也沒發出來。另外的三匹馬也都跟在身后,跑出了幾十丈,鄧小三一抖韁,跨下的健馬立刻就發足狂奔了起來,后面的三匹馬也立刻緊緊跟上。一口氣跑出了約摸有二三十里地,鄧小三才放慢了馬,從馬身上的包袱里搜出了點干糧,就在馬背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富來客棧里,王況依舊和往日般坐在角落里喝著茶,就著一小碟油炸花生,微笑的聽著眾食客花天胡地的吹。自從王況高調亮相后,如今這個位置已經成了王況的專用座位,旁的食客若是沒有什么自認為有價值的趣聞,一般都不敢坐過來,不過他們也都有意無意的往這個案幾邊上靠,誰能保證自己認為無奇的趣事就不是小東家喜歡聽的呢?所以現在富來客棧堂前里的景象很是詭異,一般其他客棧食肆最先被占的靠窗的位置此時只是稀稀落落的坐了兩三個人,反倒是越往角落去的座位就坐的越是滿當,甚至離王況最近的兩個案幾,本來只能坐四人的,此時候卻都擠了五六個。若是有外地來的食客不明就里,一進來還會被嚇一跳,難不成這窗邊的風水不好抑或是景色不好?

“二郎你好閑致。”王況正低了頭去抓碟里的花生,就聽身邊一聲輕笑,不用看,聽這聲音就是小淼淼來了。

自從王凌去年夏天從長安回來,并帶來了吏部和工部上官的嘉獎后,現在王況和林荃淼已經是打的火熱。林明如愿以償的當上了建安縣令,至于那個張縣丞,還是依舊做他的縣丞。

林荃淼是聰明人,自然知道自己阿爹能當上縣令,這里面王況獻上的那個如今被稱為大將軍柜的鐵柜子有著莫大的功勞。而且去年,王況又將番薯獻了出來,若按王況的說法,番薯不占耕地,在災年時可以補充糧食,可以想見,阿爹又將會立得一大功,那么,去長安做京官的日子也就指日可待了,不過這得等到今年的試種成功才行,本來也不用這么麻煩,孫家莊子上現成就種的番薯,都不用試種,可王況死活就不讓報上去,原因卻是很簡單,如果報了上去,那么緊挨著邊上的友粉作坊就會爆光,這是王況不愿意的,他還想在辣椒大規模種植前撈上一筆呢,而且如今的友粉作坊也有了林家三成的份子,所以林縣令聽了王況的說辭也就認可了,且忍上一年,等今年秋再往上報,再說了,才當上縣令,短時間內也無法更進一步,除非你立了開疆拓土的大功勞。所以自從王況把番薯獻出,并讓林家參與進了友粉的制作后,林荃淼和王況就走得很近了,隔三岔五的就往富來客棧跑。按林荃淼他老爹的說法,那就是多和王二郎套套近乎,瞧富來客棧的勢頭,保不齊哪天王家二郎又能給他們林家一個大大的驚喜呢。

所以說,這半年來,王況和林荃淼越發的熟絡起來,私底下,王況經常叫林荃淼為小淼淼,大抵是笑他當初被小姑姑拿來當擋箭牌的意思,而林荃淼也不干示弱,不知道從哪聽來王況小名叫狗子,也叫了起來。不過二人都還知道在人前給對方留點面子,王況在人前還是叫林荃淼為小郎君,林荃淼還是叫王況為二郎。

見是本縣縣尊家的小郎君來了,旁邊剛還在高談闊論的食客就都放輕了聲音,識趣的還趕快撤了跑遠處的地方坐了,他們可不敢和林大才子齊肩并坐。

“怎么?又嘴饞了?”王況將手中的花生米丟進嘴里,嘠嘣嘎嘣嚼了幾下,美美的吞了下肚,又咽了口茶,這才開口說話。

“敢情我在你眼里就一直是條饞蟲來著?”林荃淼大馬金刀的學王況找了個馬扎坐下,也不客氣,搶過王況跟前的花生抓起一把就往嘴里扔。

“你瞧你那吃相,不是嘴饞又是什么?這花生你家又不是做不出來,怎地非得要來我這吃啊?說吧,別繞彎彎了,不過別提辣椒醬的事,現時產量還跟不上,只能在建安賣賣。”去年,王況在王村種了幾畝地,大約有千來棵的辣椒,從夏天開始采收青辣椒,一直采收到了秋天,前后總共采了近千斤辣椒,其中紅辣椒就有五六百斤。除了留下種子外,王況把所有的紅辣椒都按三斤辣椒一斤蒜頭的比例分了兩種做法,一種是用石磨磨成醬,另一種是直接放盆里用專門讓打鐵鋪打的直鏟(有點像沙和尚的武器的一頭,不過刃口不是彎的,而是平直的)剁成醬,又都拌了酒和鹽,放日頭下曬了幾天,然后分罐裝好,罐口都用紅泥糊上。一罐差不多有一斤醬的樣子,兩種辣椒醬各得了有四五百罐。除了客棧自己留下用的外,其余都拿來賣了,林府也得了十罐。

王況把辣椒醬的價格定在了五十文一罐,如此高的價格,讓很多人望而卻步,但當食客知道了新的泥鰍芋子湯的辣就是放了辣椒醬后,銷路一時暴漲,另外的兩家客棧也都一口氣買了幾十罐回去,不到一個月的工夫,六百多罐的辣椒醬就被搶購一空,孫銘前那段日子是笑得合不攏嘴,半夜都常常做夢笑醒。六百多罐三十多貫錢啊,光這一項就遠超了客棧平日里一年賺的錢。更別說在秋天吃到了王況炒的南瓜子后的心情了,去年收的南瓜子也不是很多,十幾斤而已,孫銘前除了各送兩斤給林縣令和黃刺史外,其余全留著自家和客棧眾人吃了。但今年就是個大豐收年了,在番薯地旁邊又種了幾畝的南瓜,估計到秋后能收個百來斤南瓜子,到時候又是一大筆的收入。

林荃淼還真是為辣椒醬來的,去年得的十罐辣椒醬,林縣令只給自己留了一罐,其余的都送到長安了,就這九罐辣椒醬,在送出去打點之后,林家的生意更是興隆,許多達官甚至暗示,若這辣椒醬能按節敬送的話,還可以給林家多行方便。眼見的這春末了,按林縣令的推測,辣椒應該已經種了下去,為了林家生意,他也是很關心的,自己不好出面,就常常打發了林荃淼來探消息,希望到得秋末的時候,林家能分一杯羹。

林荃淼尷尬的笑笑,正要說話,孫二匆匆的從后頭走了進來,神色陰沉,附在王況耳邊低聲說了幾句,王況臉色大變,也沒和林荃淼招呼,起身就往后院走。
lp210723 發表於 2013-3-12 10:51
第五十一章 跳梁小丑不足懼
林荃淼見王況臉色大變的匆忙走了,連忙一把拉住孫二:“且說說,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旁邊的食客見狀也都竊竊私語了起來,一個天天來客棧吃酒的食客就叫了起來:“說說,出什么事了?若是能用得著某的地方,某定全力以赴。”這幾年來,他們都是只見過臉上常掛著微笑的王況,曾幾何時見過王況如此的失態?這必是發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否則以小東家穩重的性子,斷斷不會如此匆忙。

“就是就是,某等斷不能讓小東家吃了虧去。”叫的幾個食客都是已經把富來客棧當做自家廚房的,有的甚至一日三餐都是在富來客棧吃的,能把日常用餐放在客棧里,那也是家境殷實的人家,在他們看來,能吃上如此美味的吃食,和小東家在富來客棧是分不開的,沒見富來客棧隔上二十幾天或是一個月就推出一種新吃食么?如今富來客棧吃食的品種,新來的伙計沒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別想記全,什么番瓜餅了,油炸花生了,紅燜肘子了等等有上百樣,不像其他客棧或食肆,最多只有三五十種。新來富來客棧的食客往往看著柜臺上掛著的菜牌都會挑花眼。

再者說了,這兩年來,林縣令和富來客棧的關系,他們可都看在眼里,而且也知道了那個時常來客棧的精瘦老者竟然就是本州以前的別駕現在的刺史。再加上,人家小東家的大兄可是在州衙當著班頭呢,聽說還很得刺史的賞識。有這樣的官家背景,還怕誰來?這時候不趕緊的表表自己對富來客棧的支持還要等到什么時候?雖然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可這也絲毫影響不了他們的熱心,傻子才會袖手旁觀呢。

孫二可沒那閑心和食客解釋,他還得趕去給孫銘前報信呢,不過對于林荃淼的問話,他卻是不得不答也非常愿意回答。他做了個揖,謝過眾食客的好意,又對林荃淼小聲耳語了下,林荃淼也是臉色大變,匆忙撥開人群,一路小跑著回去了。

孫二走到門口,拉了下在門口站著的高三:“速去州衙,請大郎速速回轉,說有緊要事情。”然后自己就拔腿向孫府趕去。

鄧小三局促不安地站在院里,旁邊大白和小白兩只鵝滿懷戒備的盯著他,只要他稍有異動,兩個家伙就低低的伸長了脖子要來啄他。現在大白和小白已經成了富來客棧名副其實的看家鵝,比尋常的土狗還忠于職守,旁人若是空手出院門倒也沒事,但若是手中拎了什么東西要走出去,那可就難了,兩個家伙保證一前一后撲過去啄,嘴里還會嘎嘎的叫著給客棧里的人報信,即便那東西本來就是他拎進來的也不行。為這王況還另給他們起了個外號:只吃不吐的吝嗇鬼。

王況來到院里,就看到了被兩只鵝看著的鄧小三,鄧小三手里緊緊的捂著個東西,一動也不敢動。

“聽說小哥找我?”王況其實已經大概聽了孫二說的什么,只是他不敢相信,還是要問一問。

鄧小三仔細的打量了下王況,見和阿爹說的相仿,就把手中的捂得緊緊的一個串著紅繩的小布包遞給王況,剛才他就是憑著布包里的東西讓那個叫孫管事的相信了他的話的,眼前這個小郎既然是阿爹說的人,應該更是認識里面的東西才是。

王況打開布包,一陣霉味撲鼻而來,倒出來看,是一些黃色的粉末,有些已經結成了團,仔細辨認,認出了這就是放了很長時間的澄面:“這是澄面。”他點點頭,又把布包還給了鄧小三。

“小的鄧小三拜見恩人。”鄧小三見王況說出了澄面的名字,連忙跪倒在地,又連聲說:“恩人快跑,禍事臨頭了!”

王況連忙扶起,問清事情來龍去脈。

原來這鄧小三便是前年臘月上門求助并從王況這里學會了澄面做法的鄧十一的兒子,鄧十一從王況這學會了澄面之后,趕在年前回去,救得了兒子性命下來,不過鄧小按卻也失去了服侍鄧家小兒子的差使,被派去馬廄養馬了,但不管怎么樣,性命是無憂了,因此父子倆對王況的活命之恩是時刻銘記在心,他們都明白,自己主家花幾百貫錢都換不來的澄面做法,人家隨便就給了出來,這恩情可就是比天高了。為此他們還偷偷在家里給王況立了個生牌,時常上香為恩人祈福,又把當初帶去建安剩下的一點澄面用布包裝了起來,讓鄧小三帶在身上,以示不忘小東家的活命大恩。

由于事關重大,況且鄧十一也了解自己主家強取豪奪的性子,以前在長安花錢學不到澄面的做法那是鄧家知道長安城里關系復雜,有句說法那就是站在長安城樓上往下隨便丟個石子,砸到的沒準就是個皇親國戚或是哪家貴人親朋,所以鄧家只能忍氣吞聲不敢下手,生怕得罪了什么達官貴人。鄧十一并沒有說澄面從何處學來,主家也沒多問。時間一長,鄧十一父子倆還以為主家忘了這事。卻沒曾想,一個月前,鄧小三在馬廄里給一匹腳踝受了傷的馬揉按的時候,卻聽到了馬廄隔壁梁家四兄弟的屋里傳出了主家在吩咐梁家四兄弟收拾東西,準備到建安來擄恩人的話。

鄧家不是不惦記著澄面這件事情,而是花了一年多的時間來打聽消息,確認了澄面是富來客棧傳出來的后,又確認了王況就是富來客棧發達的緊要人物,然后又打聽到了王況在來富來客棧前還是個乞丐的事情,認定王況必定沒什么靠山,而且一個小小建安的客棧,雖然說現在名滿江南,但那也只是因為有了王況,諒他富來客棧也沒什么來頭,這才開始著手準備擄人,想把王況擄了去,花錢給王況安上個家奴身份,就此可以依靠王況所掌握的吃食做法為鄧家掙下更大的家業。

鄧家人自以為做的隱密,因此也沒急著讓梁氏兄弟動身,這就給了鄧小三機會。鄧小三在秉告過父親后,找了個借口出了鄧府,一路往建安趕來,接下來的就是前面發生的事情了。

王況聽完事情的原委,又問了鄧小三鄧家的背景,只是鄧小三并不算是鄧府中親信之人,否則也不會為了打破一個琉璃杯而差點丟了性命。王況只了解到了個大概:鄧家家主叫鄧森,祖上原是嶺南人,后來到揚州,也不知道是怎么發的家,幾年間就成了揚州一富,聽說和揚州參軍事走得很近,鄧小三就時常看到揚州參軍事駱武來鄧府飲宴。

事情已經很明顯,孫銘前三年前擔心的事情終于來了,不過如今的王況已經不是昔日吳下阿蒙,若是三年前發生這個事情,王況也別無選擇,惟有三十六計走為上了,可如今聽鄧小三說完,王況心里也就有了底,這個鄧森應該也沒什么很大的背景靠山,他的財富估計都是強取豪奪而來,仗的可能就是駱武的勢,而這個駱武估計也是他唯一的靠山,否則他也不會在長安學澄面不得而忍氣吞聲了。

鄧三是在龍泉附近偷了梁家兄弟的四匹馬的,按行程來算,梁家兄弟即便趕到附近的龍泉買得馬匹,那也要至少在一天之后才能趕到建安,想到馬,王況這才注意到院里的牛馬廄里,還栓了四匹馬,看來就是鄧小三偷來的那四匹了。

既然有一天的時間,那一切就都好辦了,一天的時間,可以做很多準備,王況考慮清楚,也就安心下來,他拍拍鄧小三的胳膊:“莫擔心,跳梁小丑而已,就是他后面站著的揚州參軍事,怕也耐何我不了。”現在的王況是敢說這話了,要知道黃刺史可也是從王況獻上的“大將軍柜”上得過好處,被朝廷嘉獎過的,眼下試種的番薯又才剛開始不久,怎么地黃刺史也要袒護他一二,一個參軍事,也不過就是類似于后世的省武裝部長而已,刺史好歹也是一個堂堂的省長書記集于一身,難道還要怕了他不成?如果是這樣,那也是天大的笑話了,黃茨史也就爬不到如今的位置上來,要上位,沒點手段可是不行。

被王況一安撫,鄧小三也就不那么擔心了,可他轉眼又擔心起了還留在揚州鄧府的阿爹的安危來:“恩人,此次小的來報信,用的是給馬匹陪轡頭的名義,如今已經過去十多日,怕是已經被主家發現,小的的阿爹怕是在劫難逃,若是恩人有辦法,還請恩人搭救我家阿爹,小三做牛做馬也會報答恩人。”

王況心里暗暗嘆息,若是鄧小三出門報信的事情敗露,那么鄧十一怕是兇多吉少,只希望鄧家為了避免走露風聲,暫時不會對鄧十一下手為好。

“哪個狗娘養的敢打我家二郎主意?某定糾了兄弟,踏平他家!”不用看,一聽聲音,就是王凌來趕了。隨他一起來的還有幾個他手下的衙役,這些衙役這兩年跟著王凌,沒少在富來客棧吃喝,高三一跑去報信說有緊要事情,就都摩拳擦掌的跟了王凌過來,到了客棧,再聽孫掌柜一說,王凌登時就怒火沖天,跑到了后院來,看見鄧小三,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一把就揪著鄧小三的袍子,他身材高大,這一揪就把鄧小三雙腳給扯離了地面亂蹬,大白小白這倆家伙這兩年也和王凌混得爛熟,此時一見王凌動手,這倆家伙竟然也知道開始進攻,就都伸長了脖子,發了狠的開始啄起鄧小三的小腿來,疼得鄧小三哇哇亂叫,卻又因喉嚨被王凌的大手楸著的袍子勒住,吐字不清。

“大哥,快放下,這是來報信的,莫傷了他。”王況趕忙叫住王凌,又一腳一個的踢翻了大白和小白:“說你們是嗟了死,還真的是,就不長長眼力?好壞不分,惹我火了,改天把你們拔毛烤了吃!”

大白和小白翻了個身起來嘎嘎叫著不情不愿的逃到一邊去了,一邊逃還一邊扭頭狠狠的沖鄧小三示威。它們怎么也鬧不明白,主人這是怎么了?發了這么大的火氣,難道就為的這個外人么?難道我們跟著另一個主人啄人也錯了么?

“呃!”王凌聽完王況叫,趕緊放下鄧小三,不好意思的撓撓后腦勺,這招還是跟王況學的,平時見王況尷尬的時候撓頭,自己就不知不覺中學會了,碰到尷尬事情也撓起了頭。

“小兄弟沒傷著吧?”見鄧小三在那發楞,王凌連忙討好的上前想要幫鄧小三撫平被他抓皺的袍子,鄧小三卻嚇了一跳,一跳跳到王況身后躲了起來:這個大漢手上的力氣好大,剛才一下差點把我憋壞了。這下王凌就更是尷尬,只能縮回手繼續撓頭嘿嘿干笑,身后跟來的幾個衙役卻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往日里那么威武的老大,竟然被他的弟弟一句話就喝得如此神態,實在難得啊。

“幾個小兔崽子,你們再笑?”王凌回過頭狠狠的瞪了衙役們一眼,王八之氣四散,登時幾個衙役就都立馬站好,表情嚴肅,仿佛剛才就根本沒笑過的一樣,活脫脫的比影帝還影帝,看來平日里沒少玩這招變臉。

這時候林明林縣令,黃刺史和孫銘前也都趕來了,林明是聽到林荃淼的報信后趕到州衙門和黃刺史匯報了后兩人一起趕來的,孫銘前本來住得最近,按理應該先來,偏巧孫二趕去的時候,他不在家,卻是在從莊子回家的路上,被折道趕來的孫二攔住,這才匆忙趕來,正巧是三人一同到達。

鄧小三驚魂未定,又見到了一個似乎是縣令模樣的人,一個是刺史或是別架司馬這一級的官員趕來,這下心里就踏實了:原來恩人也是有靠山的,這下妥了,怕是鄧家來人也討不得好去。但他心里還是為自己的阿爹擔心。

王況見鄧小三表情先是一輕,接著又是一緊,就安慰他:“莫擔心,一會我就讓我大哥帶了得力的兄弟連夜兼程趕去揚州,只要你阿爹沒事,一定將他一根汗毛不少的帶回建安。”他可是想到了如今在王村種辣椒的那幫退伍軍士,個個都是殺神,有他們出馬,只要鄧十一還活著,就必定能把人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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