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食王傳 作者:小灰雀(連載中)

lp210723 2013-1-7 16:18:5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92927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2
第七十二章 天使

來到州衙門,早有王凌手下的衙役侯在那,見王況前來,連忙上前幫著拎食盒:“小東家,讓我來,讓我來。”

正好一個青年軍官模樣的從州衙里走出來,見了這情況,皺了皺眉。旁邊就有衙役湊了過去,低語了兩句。那軍官眉頭才舒展開來,走了過來,抱了拳問王況:“敢問就是王二郎罷?某長安李業嗣。”

李業嗣?這名字很陌生,王況在自己那可憐的歷史知識里搜羅下,沒印象。想必就是天使的護衛吧。不過既然姓李,還是小心為妙,搞不好就和幾大巨頭有關系呢?王況歷史知識雖然是少得可憐,可李老二底下幾個姓李的巨頭,比如李靖和李勣等人還是知道的。

“原來是李將軍。慚愧,況因有事處理,今日剛回,累將軍及天使久等,罪過,罪過。”

“某只是個監門校尉,當不得稱將軍。”李業嗣連忙糾正。又上下打量了下王況:“不錯,不錯,難怪,難怪。”說完徑自出門了。

王況可不知道這什么監門校尉是什么官,不過從名字來看,應該還是中低層軍官,從后世的軍銜上也能猜到一二,但后世可能分得更明確些,把校和尉分開了,也清晰了許多。他現在也沒心思考慮這些,倒是被這李業嗣的話給弄得有點糊涂。你說你沒事干打什么機鋒啊?我又不是和尚。

見王況站那發呆,那個幫王況提食盒的衙役提了句:“聽說這李校尉其祖父乃兵部尚書李將軍。”

“李將軍?哪個李將軍?”王況心里一驚,還真是條大魚,不過就不知道是李靖還是李勣。

“李靖李將軍啊,小東家莫非連李將軍都不知道?”衙役大感奇怪,都說這小東家是通曉天下,怎地連赫赫有名的李大將軍都不知道了。

軍神啊,王況就沒印象聽說李靖當過兵部尚書的,只知道后來有個很出名的反派人物侯君集做過這個職位,不得不說王況的歷史簡直就是小白一個,和客棧里養的小白有得一拼。

進到廳堂里,黃良和林明正陪著一個身著藍色大翻領袍子的年青人說話,這應該就是天使了。和王況想象的不同,是黃良坐在上首,那年青人坐下首,完全顛覆了王況后世教育,按王況的理解,既然是天使么,肯定是要坐上首的。但仔細想想也就覺得世人誤讀了許多,即便是后世和諧朝,上面派的人下來,在一省之長面前也是不敢拿架子的。

“二郎來了啊。某就說了,二郎一來,肯定又是提著食盒來的,怎么樣?聃公,還是你輸了。”黃良正好面對廳外,王況進來是看得一清二楚。

王況翻了翻白眼,敢情這老頭拿自己和林明打賭來著。

“來來來,二郎快見過天使。”黃良對王況的白眼視而不見,下了座來拉著王況到那年青人面前:“天使,這便是王二郎。今天剛回來,我就給你叫來了。”

“好啊,果真是年少聰慧,皇后得了你那安樂椅,甚喜啊。哦,對了,差點忘了介紹自己,某徐國緒,在皇后跟前伺候著,做個小黃門,這回是自討的差使,也幸虧得了皇后囑咐,要某幫著謝謝王二郎,否則這差使還輪不到某來呢。”

隨著黃良的折子去的,不光有靠背椅和安樂椅,還有一大包的炒番瓜子,瓜子是送給皇帝皇后的。而且,那幫驛兵帶著的鹵味一路送著,到了長安竟然還有剩的,也是他們自己存了心思,想著留著點返程吃,因此一路上但凡歇腳的時候,就都按了富來客棧教的,將鹵味拿出來蒸一蒸,怕壞了。到了長安,住下的時候又拿出來蒸,結果被一個同在驛館住著的將軍聞到香給要了些去,第二天,這上門來的就絡繹不絕了,他們一幫子從偏遠的建安來,誰也不敢得罪,所以就是誰來都給。一天工夫,全被上門來討的要個一干二凈。

不過既然免不了送人,干脆,里面有活絡的就每送一位就說一聲:“這可是建安富來客棧小東家親手做得的美味。”他想得倒是挺遠,我這里幫您小東家揚揚名,回去再找小東家,那還不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所以沒幾天的工夫,在長安的大小官員就流傳開了,說是江南東道的建安這么個小城里,有個富來客棧,這客棧的小東家整治得一手好美味,那醬肉(他們只以為那是醬肉)比起長安最有名的仙人居的醬肉,那是好比一個是天上,一個是地下。都說那仙人居該改名了,叫凡人居,人家那富來客棧才有資格叫仙人居呢。最后這話就傳到了皇宮里,而這個徐國緒因為是伺候長孫皇后的,自然聽說了這事,又見到了王況送給皇后的那包番瓜子,也偷著嘗了幾粒,自此心里就惦記上了。后來一聽說皇上有招王況進京問話的意思,就跑到長孫皇后那央著要來了這差使。

要來差使后,他這一路可是少有的馬不停蹄,直往建安而來,跟著來的羽林軍還以為碰到一個難得的實心辦事的主了,要知道,以往但凡從宮里出來的,都恨不得多在外呆兩天,一路上都是且停且行的,有時候一天才走那么四五十里地。他們哪里知道,這個天使是想著節約路上的時間,好在建安多呆兩天。

王況前面見過的李業嗣當然是知道天使這么趕的原因的,所以見了王況又聞到王況手中食盒里飄出的香味,才有那么一句話。

而徐國緒第一天之所以急著找王況,也是為了吃。后來吃到富來客棧送的吃食,目的也已經達到了,所以就不緊不慢了起來。剛才王況沒來的時候,黃良和林明打賭又讓他對王況多了分期待。所以這一見到王況,也是笑臉有加。

王況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他回來還沒見過王凌就被叫來了。這會見了天使,見其笑容可掬,也就去了原本有的那點緊張,聽了徐國緒的話,也就拱拱手做了個揖:“謝天使夸贊了,些許小玩意,上不得臺面,見笑了。”心里卻是奇怪,這黃門么,不就是太監?怎么說話除了聲音有點細,面上無須之外,竟然和常人無二,和后世影視里的娘娘腔根本就是天差地遠了,如果太監都是這樣,那后世的導演們就該都跳樓算了,糊弄人不帶這么整的。

嗯,不錯,看樣子果真是個人物,遠沒有常人那見了天使的誠惶誠恐。自己雖然只是個小黃門,在皇宮里是個螞蟻般的小人物,可現下身份卻是天使,要是一般人,還不是戰戰兢兢的?有更甚的都會當場失禁。徐國緒心里不免又把王況給拔高了一個層次,看來這建安城里傳說的星君下凡還是有點道理的。

寒喧完畢,自然是上酒上菜,席間是賓主相談甚歡。王況也了解了徐國緒這次來,主要就是李老二看了黃良的折子,竟然把久病在床的人只靠吃食都給調理得能下地了,又說前次送的將軍柜和這次的靠背胡凳都是出自王況的手,再加上這兩年,建安縣年年進獻的辣椒醬聽說又有這王二郎的影子,所以就來了點興趣,要召王況進京去問問,總不能我當皇帝的來建安找你吧?不過徐國緒帶來的只有皇帝的口信,沒什么詔書啊圣旨之類的,倒是讓原本想看看這時候的圣旨長什么樣的王況有點失望。

嘗過王況帶來的那三泡三鹵的拼盤后,又得了王況送的幾罐辣椒醬,徐國緒當然是高興萬分,吃食吃到嘴里也就沒了,這辣椒醬可是好東西,拿去送人可遠比送什么金銀之物有面子多了。又聽說王況還需要等上幾日才能上京,徐國緒自然是滿口答應:“不急不急,二郎若有什么要緊事一并處理了再動身不遲。”開玩笑,我緊趕慢趕,為的就是能在建安多呆兩天,要是你一接旨意就起身,那我前面的辛苦不就白忙乎了?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3
第七十三章 蜜制金桔

王況要等的就是金桔,和丹桂(桂花的一個品種,其色橙中帶金,香味濃且沒苦味,前幾年,有滬杭兩市到閩北大肆移了丹桂去種,但都沒種活,白白糟蹋了許多資源,也使得這兩年閩北的桂花茶減產許多,罪孽啊)一樣,金桔也是閩北特有的(市場上能買到的比拇指略大的那不叫金桔,而是叫金彈子,金桔,特指的就是黃豆般大小,色澤如金的特定品種)。通常在正月里,若到閩北人家里作客,一般都會給你泡上一杯桂花茶或是金桔,這就是最高規格的待客之道了。這個桂花茶和杭市及桂省的不同,他們的桂花茶用的是白桂或是黃桂曬干了的,顏色沒了,形狀也沒了,只剩了個香味,還有點苦。閩北的桂花茶用的是蜜制的,也就是蜂蜜和冰糖(這幾十年來,多用白砂糖代替冰糖,但最好的依舊是用冰糖)。舀一湯匙的桂花茶到玻璃或白瓷的杯或碗里,沖上開水,那泡過蜜的桂花就在水中舒展開來,在白瓷碗或玻璃的襯映下,上下翻滾,先看其形,個個飽滿如剛摘下,再看其色,橙中帶金,憑添了一分富貴之氣,在正月里,這可是最好的寓意。然后聞其味,幽香撲鼻而來,卻又不那么濃烈,套用朱先生一句話,這香增之一分嫌濃,減一分則嫌淡,聞上一聞,則是心曠神怡,又如站于高山之巔俯瞰晨光里山腳平靜的小村里升起的裊裊炊煙,身邊有徐徐山風吹過,云彩就在腳下緩緩飄過。最后,再抿上一口,頓時是滿口生香,渾身輕飄飄悠悠然,在口中稍含片刻吞下,香味則從胸腹中蔓延到四肢百骸直透毛孔,讓人舒服得忍不住想呻吟一聲。至今來,灰雀若是正月里去親友家拜訪,每每接過桂花茶都是誠惶誠恐,必定是站起來,彎腰舉了雙手接過,惟恐自己不小心褻瀆了那其中蘊涵的濃濃情誼。

可惜,王況在年前忙著王凌的婚事,也或許是懶散慣了,沒想起收些桂花來,就連自己原來客棧小院里的幾株丹桂,也是任其自開自謝。要不是這次在蔣溪口看到那戶人家小心呵護著的金桔,他都忘了這事。

第二天傍晚,高三就買了一斤多點金桔回來,還是把那戶人家的存貨一掃而光的。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存放時間過長,色澤已經不是很新鮮。不過好在這次王況要取的是其對咳嗽的緩解功效,所以影響不是很大。

因為以前王況并沒泡過金桔,只是看人家做過,所以這第一次必須得自己動動手,做成了,以后才能招人手在成熟季節做。第二天一早,將金桔用水洗了一遍后,再用開水燙一下,然后用針將金桔籽一個個的挑出來,每粒金桔都有且僅有一粒籽。一斤多的金桔千來個,挑也是比較費工的。陳丫兒正閑著沒事情干,見王況自己一個人坐在院里,拿了根針在挑,又笨手笨腳的,就奪針去挑了起來,那邊如花已經把陳老太背了出來躺院子里曬太陽,秋香則是早就掃完了院子,看著沒事趕,見到主母在挑金桔,也過來幫忙。如花本來也想來一起幫著挑,被王況給叫回去陪陳老太聊天去了。這倆丫頭剛來的時候還很怕生,擔心主家不好伺候,尤其是如花,擔心自己的飯量大會引起主家不快,但一個多月下來,陳丫兒并沒有將她們當丫環看,而是和姐妹一般,就是對如花,王況有時候擔心她不夠吃,總是會讓客棧多送些來,所以也就漸漸放開了,而王五家的也和陳丫兒他們熟悉了,加上王五現下身體日漸好了起來,所以她臉上的笑也多了起來,再不是原來那愁苦的樣子,因此院里不時總能傳來笑聲,王況每次聽到都要感慨:都說三個女人是三千只鴨子,這四五個在一起就更厲害,果然不假。這段時間來,丑丑也已經和陳丫兒非常的親熱,今天恰好柳老先生要去會友,沒上學堂,就也趴在陳丫兒腿上,有模有樣的拿了根針學著挑了起來,每挑出一個,就努力的舉起挑好的金桔咯咯笑著給陳丫兒看,得了句夸獎就又繼續挑。

陳丫兒早已經從王凌口中知道了自家這個二叔不簡單,因此但凡王況要做什么事情,都不會像其他人那樣好奇的問這問那,而是能幫著做的就幫著做點。女人就是適合做這種仔細活,不用一個時辰,金桔就已經全部挑好。王況再將其攤在萹籮上曬,只需要曬個半天,把金桔表皮的水份收了就可以了。

看看時間還早,王況決定去打鐵鋪子定做幾樣東西。前兩年的將軍柜制作,讓打鐵鋪掌柜也得了點賞賜,再加上林明早已經交代過,但凡王況來打什么就照做就是,只需得抽個空去鹽鐵吏那補備下用鐵量就成,這也多虧了林翰在長安的運作,說是獻上將軍柜的王二郎時不時的會要些鐵打東西,而每個州縣每年可用的鐵是有定量的,所以戶部就特許了王況要的鐵都由戶部再每年撥去的鐵里額外另出。戶部的思路也很簡單,能獻上將軍柜的人,難道還會用鐵圖謀什么嗎?

到打鐵鋪花了點時間,把要做的講清楚,都是些很簡單的東西,所以明后天就可得。再逛到遏躍跟的羊肉店看看生意如何。遏躍跟已經回草原了,現在店里就他家婆娘和一個雇來的伙計在照應著,至于羊肉,現在已經改到孫嘉翰在富來客棧里做得了送來,等遏躍跟回來了再由他自己接手。

路過建安唯一的一家紙筆店的時候,王況意外得知自己前年定做的圍棋已經做得了,原來這個紙筆店掌柜的有心要討好下王況,這可是和建安大才子林小郎君稱兄道弟的,把他伺候好了,那就等于把林大才子伺候好了,往后自己的生意和能好不是,所以就擅自將王況原來要求的用石子磨制的圍棋改成了玉石來做,白子用的是和田玉,黑子則用的西夏產的墨玉。否則哪里需要這么多時間,頂多大半年工夫也就能做成了。王況拿了圍棋是苦笑,現在自己已經不再對五子棋有什么渴望了,相對于五子棋來,王況更喜歡臺球,尤其是喜歡享受那種感覺來了的時候,瞄也不瞄一桿進洞的快感,頗有些小李飛刀例無虛發的成就感。

不過對于紙筆店掌柜的美意,王況也不好推卻,就收下了,不過臨走卻丟給了紙筆店掌柜一張紙條,讓他去富來客棧領幾個可以打九折的鐵牌牌,送給紙筆店的大主顧。這鐵牌子王況已經做好了很久,一直沒送出去,因為富來客棧的生意太好了,根本不需要靠什么促銷手段。即便現在縣衙和州衙的人來吃酒,憑他們自己的腰牌就可以打折了,也用不上這鐵牌,王況正懊惱白浪費工夫呢,正好,就干脆送給紙筆店了。

忙完這些回到家里,已經是吃午飯時間,王凌早已經回來了,見了王況又是一通抱怨:要回來早點回來,菜都涼了。卻被一旁的陳丫兒揪住腰上的軟肉一擰,呲牙咧嘴的。王況已經交代過很多次了,如果他出門不用等他回來,大家自己吃了就是。但現在王況已經隱然是一家之主,不論他說幾次,都沒人聽,該等還是等。

王況見了就笑,旁觀伺候著的秋香比較靦腆,還一直板著臉,就是如花,也許正是因為心寬,才能吃能長,有這么胖,這會已經是笑得不行。

“呵呵,大哥你自己衙門有吃食非要回家吃,怪得誰來?”州衙和縣衙里早在去年,就由富來客棧每天中午送吃食過去了,只收個工本錢。但王凌一是嫌大鍋菜不如小灶好吃,二來是新婚燕爾,能多在家呆一會也是好的,盡管王況交代的中午送家里的吃食的是簡簡單單的,有時侯甚至不如送衙門的豐富,他還是愿意回來吃。

簡簡單單吃完,看看金桔已經曬得差不多了,就收了回來在屋里攤著去日頭氣,又取了冰糖來碾,等冰糖碾碎了后,金桔已經攤得差不多了,就讓陳丫兒和比較細心點的秋香幫忙,在一個早就洗好燙過的敞口缽里邊灑金桔邊淋蜂蜜邊灑冰糖末,大約是一斤金桔配半斤冰糖半斤蜂蜜(這個比例也是和各人喜好有關的,愛吃甜的就多放糖)。然后拌勻了,又挪到日頭下曬,這個要一天一翻一曬。如果是新鮮摘下的金桔,由于水分多,大概需要曬七到十天,但這次的金桔采的時間有點長了,水分早已經散的差不多,所以大概翻曬個三四天就得了。等曬好了,再裝到瓷罐里,把口封上,放個幾年都不帶壞的。

在翻曬金桔的時候,王況突然想起,這是送給長孫皇后的,所謂人要衣妝,佛要金妝,那這裝金桔的罐子就得講究些。可上哪去找白瓷罐呢?就王況所知,這個時候還沒有白瓷出現,即便出現也估計是躲在哪個旮旯頭不為人知。這個時候比較出名的還是百里外的建窯(今福建建陽)的黑瓷,不過人家那主要是燒禮器的,想要現成的罐子估計很難。想起在剛才在紙筆店里見到過一個白玉筆筒,尋思著也能用。就又跑了一趟紙筆店,紙筆店掌柜自然是很爽快的讓了出來,本來他這筆筒放建安也沒什么人會買,既然王況要,就賣給他了,也不便宜,一個筆筒也花了王況十三貫,用價值十三貫的筆筒來裝成本只有不到一百文的金桔,這大概也只有王況能想得出來,不過想想后世那極盡奢華的月餅包裝,王況也就釋然,好歹我這金桔也能賣個三五貫吧,王況已經把這金桔定位在了高端產品上,將來就跟后世的桂花茶禮盒一樣,一盒里面裝一罐桂花,一罐金桔,還得讓買的人一定要用白玉杯來泡,方顯得高貴。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4
第七十四章 出發

第三天下午,打鐵鋪就把王況要的東西送了過來,王況又自己一個人呆屋里搗鼓了半天才出來。

這幾天,徐國緒在建安的日子過得很愜意,不用再伺候別人。雖然他只是個小黃門而已,這樣的身份還不至于讓別人來伺候他,但是比起在宮里,那就是天差地別了。天天吃著富來客棧送來的不重樣的吃食,有的是他以前從沒吃過沒見過的,有的是以前都不愛吃的,但這富來客棧做的就是不一樣,比如說白菜吧,在長安大戶人家都不愛吃的,要吃也是吃菘菜,因為還沒有廚師能把白菜的苦味給去了,但人家富來客棧就有這能耐,能讓你分明吃到白菜的苦,但又不覺得那是苦,反而是一種別樣的味道,要不是這是冬天,菜蔬稀少,他不得不吃白菜,否則還不知道白菜竟然也能做得如此美味。

除此之外,他還發現,建安有那么幾家店里做的吃食味道也是不錯,一問之下,都說是小東家傳授的,而且還是分文不收,這就有點意思了。這些天讓徐國緒對王況的興趣也越發濃厚了起來,這個不把廚藝當做寶一樣藏著捂著的小郎,有點讓他看不透。因此,在好奇心驅使下,也讓他聽到不少有關于王況的傳聞。

李業嗣這些天都是自己獨來獨往的,顯赫的家世讓他有點瞧不起徐國緒,也不愿意與一般人來往。不過這并不影響他常去富來客棧吃酒,但都謝絕了富來客棧請吃的美意,全都如數的付了錢。知道這事的王況也只是笑笑,這個李業嗣只是有點清高罷了。既然他不愿意與自己交往,自己也沒必要熱臉去貼冷屁股就是。從李業嗣第一次見到自己能說出那樣的話來看,李業嗣也不是那種紈绔子弟,估計只是不習慣和人交往罷了,這倒和后世網上傳言的他的軍神老爹有點像。

王況抽了個時間,和徐國緒定下了啟程的日子,在五天之后。徐國緒本來還有些不大愿意,他還想多呆幾天呢,不過在聽說王況會在這五天內準備好路上的一應吃食后,也就答應了。當然表面上還是要做出一副催促王況的樣子來。

對此次長安之行,王況并沒怎么放心上,本來這就是他計劃中的一步,這幾年來所做的一切,都為的是這次長安之行。相比之下,孫銘前就沒這么淡定了,皇帝召見啊,有多少人幾輩子幾十輩子想都不敢想的,竟然就這么落在了王況身上。所以這些天他是忙前忙后的安排,惟恐王況準備的不細,把什么給落下了,白白浪費了這一次機會。現在孫銘前光馬廄一天就要跑好幾次,檢查檢查一下馬是不是餓了,是不是涼了什么的。

和王況同行的還有林荃淼,本來他是要開春后才動身的。但這次王況到長安要住在林家,林明擔心王況到林家認生,沒個說話的伴,就把林荃淼提前打發了。林荃淼哪里有不樂意的,要是自己一個人走,路上吃的就沒那么好了,現在既然跟著王二郎走,林荃淼相信,即便是帶著的吃食吃完了,王況也能整出一桌美味佳肴來。

這次王況準備帶著王冼和孫嘉英一起去,孫銘前這兩年一直沒給孫嘉英找到合適的武術教習,所以這兩年孫嘉英還只能是跟著柳老先生,看自己哥哥孫嘉翰如愿以償的跟王況學廚藝,他早已經是羨慕的不得了,一聽說王況要帶他去長安,一蹦老高,差點沒把自家房頂給捅個窟窿。

王況帶他們倆去就是想讓他們見見世面,常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人要總窩在一個地方,不會有什么出息。王冼并不是個讀書天才,但是他喜歡讀書而且刻苦,這對王況來說已經足夠了,不是天才不要緊,只要幫王冼把路鋪好了,一切都不是什么大問題。對于王況要帶王冼去長安,柳老先生是雙手贊成,本來他也想跟著出門遛遛,耐何年紀大了,怕路上吃不消,只能作罷。

建安城里很多人都已經知道了王況要去長安的事情,這些天都會有不少人上門來寒喧兩句,讓王況又感受到了后世小時候在鄉下,要出遠門時,街坊鄰居都會來看看,說兩句吉祥話的溫暖。

當然也有人是來托王況帶點東西給王況要去的路上沿途親友的,從建安到長安,官路只有一條,要先去揚州,然后走水路經大江(長江)過漢水,到襄陽再走陸路去長安,當然若是只身快馬,一路走陸路也能到的。也有人是托王況采買些東西的,當然都是輕的容易攜帶的東西就是。

等到出發這天,光是別人托帶的東西就滿滿的一馬車,有帶茶葉的,也有是書信的,也有是老母親帶給在外求學或討生活的兒子的鞋,又或是妻子帶給丈夫的荷包等等。

這些都是人之常情,徐國緒有時候來客棧看有人找王況托帶東西,還會笑呵呵的給王況補習一下地理知識,比如說隕縣在哪了,到了一地后又要找誰了等等。這些都是和王況的認知不同的,讓王況也感覺到了唐時人與人之間,甚至是貴族與平民間的關系并不似宣傳的那么緊張。

從州衙到北門,只有幾百丈的路,以往一盞茶工夫就走完的,出發這天,王況的隊伍竟然花了一個時辰才走完,一路上都是相熟或不相熟打招呼:“小東家早去早回啊”;“小東家一路平安啊”等等。而徐國緒和李業嗣竟然沒有半點不耐煩的意思,有時候還會幫著回禮。

王村在王況要經過的路上,有一條岔路拐進去,不遠就到的。王況他們到了岔路口,就見陳大牽了一匹馬在那侯著了,原來是王凌擔心王況到長安后沒有護衛吃虧,就交代了陳大跟著,陳大是那幫人里最機靈的一個,而且身手不錯,尤其在閻王那走過一圈回來之后,對敵人下手更是狠辣,出手全不留情。所以有他跟著,王凌也能放心。本來王況已經帶了高三的,不過高三除了當乞丐時養成的機靈和敏感外,沒有任何的武藝。

對于長安之行,王況并不覺得自己有危險,自己一個做吃食的,又不會和人有沖突,政治上的東西,王況打心眼里就厭惡,在他讀中學的時候曾經就因為說了一句世界上最卑鄙的人就是搞政治的人而差點和自己老爸多年的兄弟鬧翻。至于說利用自己后世掌握的東西來幫李老二開疆拓土成就大大帝國的想法,王況從來也沒有過,他并不想改變歷史,要是歷史改變了,后世有沒有自己還兩說。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5
第七十五章 黃大夜半送人頭

第一天,隊伍的行進速度還比較快,由于沒有步行的,不是坐馬車上就是騎馬的,一天時間就趕了兩百多里路,趕到了唐興縣(今浦城),準備休息一天再翻越棲霞嶺。唐興縣比建安轄區小得多,大約只得后世的一半左右(北起棲霞嶺,南到樟元山),轄區內的方言屬于閩北方言的一個分支,具體地說是帶吳音的閩北話(曾經發生過一件趣事,92年灰雀去東北讀書,和幾個老鄉在上海轉車的時候,由于有幾個小時的空閑,就將行李全寄存了,空手去逛上海,結果是路人紛紛向我們打聽地名,原因是我們說的浦城話中的“我們”說的是“阿來”,這和上海話的“阿拉”極為接近,因此被人誤認為是上海的,而主流閩北話里的我們是說“阿你”或“阿喼你”)。唐興雖小,但名勝可不少,有江郎才盡的夢筆山,有閩越王筑了行宮的越王山(今縣城內的仙樓山),還有后來徐霞客來過兩次的浮蓋山及小武當,以及劉基的《苦齋記》中的匡山以及曾被列入“天下十大名山”的漁梁山等。

唐興縣令芩余子早得了消息,給王況他們安排了食宿,當然以他的身份,自然不需要親自出城門迎接,徐國緒只是個小黃門,而李業嗣也不過一個八品下的校尉。但他也知道王況的一點事情,尤其是親家慎家(灰雀這里沒有半分對真德秀先生及其后人不尊重的意思,因為實在是查不到真徳秀族譜,只能編個關系了,見諒見諒)得了辣椒醬后也給他送了十幾罐來用做打點,結果自然是比起往年送其他東西好使得多。再加上前段時間使君送來公文,言明了讓人出外開建安小食店的前因后果,他心里對王況還是有點感激的。如今見王二郎竟然已經驚動了京里,雖然說是皇帝召見等他到長安皇帝會不會忘了還是兩說,但至少目前來看,這王二郎總還是有些能耐,說不得要好好親近親近,所以在接到王況的時候,就派人去通知慎家了。他敏銳的從王況給慎家那么多辣椒醬里聞出了這個王家二郎對慎家有好感,故決定還是有慎家出面接待比較好些,一來不會落了自己面子,官場上也說得過去,我縣令總是沒權讓別人不接待客人吧。

當晚自然是賓主盡歡,因為王況做的吃食已經在建安確立了龍頭地位的關系,慎家帶來的廚師不敢掉以輕心,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勁,巴望著自己做的吃食能入得了這個建安吃食表率的法眼,指點一二,那就受用無窮了。而王況也因為自己本來就是唐興人,又把豆腐丸和金桔的原產地給挪到了建安,心下也有點補償的意思,就都指點了幾句,并教會了他們做水煎包(后世浦城曾經流行一時的小吃,也就是煎包,不同的是要先煎一面,然后加水和少許的酒燜熟煎干后再煎另一面)。結果是后來慎家也沒獨藏了水煎包的技藝而是廣泛傳授開來,芩余子也仿效了州衙門的做法,讓學得水煎包的人家都出外開鋪子去了,因此而造就了幾年后建安小食和唐興煎包遍及全唐的一大奇觀,這是后話。

徐國緒見王況的影響力竟然已經從建安擴到了唐興,再想想來路上聽到的,富來客棧短短兩三年內一躍而成江南兩道首屈一指的客棧來,對王況又高看了一眼。而李業嗣原本還以為在長安聽到的有關王況的傳言有夸大其詞的成分在內,這下見到連地方豪族的廚師對王況都是畢恭畢敬的,也開始不敢小瞧王況了。

徐國緒也是讀過些書的,對越王山和夢筆山的典故當然也是知道不少,來的時候由于是要急著趕去建安,行程匆忙,現在回去就不用那么趕了。既然來了,總是要去憑吊一番,方不落了自己也是屬于文人騷客的一份子。而這兩處又都在唐興城郊,一天的時間也夠他逛了。因此第二天便興沖沖的帶了幾個羽林軍,和林荃淼一起攜了食盒往夢筆山風雅去了。

李業嗣對這些興趣都是缺缺,倒是聽說在唐興南邊發現有鐵礦,就自己帶人去看了,作為軍人,他更喜歡鐵要多些。

夢筆山和越王山王況后世都去過,尤其是越王山,王況在讀中學的時候是天天早上跑步上去讀會書再下來吃早餐上學的。對夢筆山,王況沒什么興趣,又沒什么古跡,倒是越王臺,王況很想去看看千多年前的越王臺是不是和千年后一樣只剩了一個土堆和幾塊殘破的石碑。因此就自己帶了王冼和孫嘉英去越王臺。

讓王況大感意外的是,這時候的越王山上竟然有不少人,而且越王山上還有個小殿,保存尚完好,那些在越王山的人看打扮應該大多是縣學里的學子,有的坐一角拿了書搖頭晃腦的在念,有的抬頭看天一付思考狀,也有是三兩個坐一起吃酒做對的。這些人對于王況一行人的到來也只是多看兩眼,就又都忙自己的去了。

在越王行宮側的幾塊石碑邊上站了一會,王況就帶他們回去了,來這里只是個紀念而已,沒什么實質性的意義。

回城的路上,碰到了幾個年紀尚小的學子,正在爭論不休。王況走過的時候正好聽到,起因就是這幫學子相約了來越王山,各自都帶了點吃的,但有個學子或許是因為匆忙,把生雞蛋當成熟雞蛋帶了來,引起大家的埋怨,又都在討論該怎么把雞蛋做熟。

見他們吵個不停,這個說要煎了吃,馬上就被人反駁說連鍋都沒有怎么煎,還有想說煮了吃的,話到一半見提議煎的被反駁了,想想煮也是要鍋的,就又把后半句給咽了回去,又有說烤來吃的,結果引起一片哄笑,說是他五谷不分,雞蛋可是烤不得的,一烤就炸。

“誰說雞蛋就不能烤的?”王況見他們吵的熱鬧,就上前去。

“哦?雞蛋可以烤?如何烤?這位兄弟你倒是給我們烤烤看。”

王況見他們已經生起了火,就讓他們把隨身帶著的草紙貢獻出來,將雞蛋用草紙里三層外三層的包個嚴嚴實實的,再將其用水浸濕透了,丟到火堆里去,又讓他們顧著火,不要讓火堆滅了。約摸一刻種,火里就傳出了蛋殼的焦味。這時候再扒開火堆,雞蛋外裹著的草紙已經燒沒了,蛋殼也是焦黃焦黃的,基本都裂開了一兩道大大的口子,但就是沒炸。等涼了一會,再剝開雞蛋,頓時混著點蛋殼焦香味的雞蛋讓那幾個學子口水直流,也顧不得王況在旁,手忙腳亂的吃了起來。王況也不跟他們客氣,拿了三個雞蛋,自己三人一人一個,一邊吃一邊走了。本來這雞蛋用泥巴糊上也能烤,但是烤的雞蛋無意例外都會裂開,若是用泥糊,一是泥味會進到蛋里去,不好吃,二是泥糊的短時間內不能把蛋殼烤焦,而烤雞蛋要吃的就是要讓蛋殼靠得微焦,焦香味滲進蛋里去才好吃。而用濕的草紙正好,草紙吸水量大,等紙一層層的烤干燒完雞蛋也就正好熟了。

“這是誰啊?竟然能烤雞蛋。”一個學子嘴里含著雞蛋,一邊往外哈著熱氣,一邊口齒不清的說。

“別說,這烤的雞蛋還真比煮的好吃多了,往后我們帶雞蛋來就都這么烤好了。”

“哎,我可聽慎家的小郎說了,說是昨天建安來了一隊人,是去長安的,里面有個他們慎家的貴客,據說做吃食沒的說。你們說會不會是他啊?”

“沒準,我也聽前幾天建安來的表哥說過幾次,說是他們那有個富來客棧的小東家,做吃食一流,據說這次去長安是皇帝召見。瞧他面生得緊,這唐興城里常來越王山的人我們大多認識,或許就是他也不定。”

也就打這以后,一傳十,十傳百,從唐興出門的學子慢慢的都學會了烤雞蛋,有的出門游學還會帶著幾個生雞蛋,生雞蛋雖然容易破,但勝在保存期長,冬天放上十天半個月都沒問題,就是夏天,放上十天也不輕易壞,不像煮熟的,三五天就壞了。

當晚,王況做了幾個俯臥撐,又做了會單腿蹲,洗刷完畢后正要睡下,窗外傳來幾下叩擊聲,王況吃了一驚,這夜靜人深的,而且還是在縣衙內,外面又有羽林軍,可以說戒備也算比較嚴實了,怎么還有人半夜叩窗?

想了想,來人應該不是存了壞心,否則就不會叩窗提醒他了,不過為了謹慎,他還是將身子藏在窗邊的一根柱子后,問了聲:“誰?”

“恩人,是某黃大。”來人壓低了聲音,但王況還是聽出了黃大的聲音。

王況把窗打開,黃大一躍就跳了進來,手里提著個包裹,伴隨著一股子的血腥味。王況點燈再細看黃大,卻見他滿身是血跡,尤其是胸前一大灘的血跡更是嚇人,都已經干了,結在衣服上。

“怎么了這是?”王況大驚。

“恩人莫擔心,某并未傷著,這身上的血是他的。”黃大把手中的包裹放到桌上打開,赫然是一個面目猙獰的人頭,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似有不甘。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5
第七十六章 和敵人不談光明正大

“這是誰?”王況看到人頭,嚇了一跳。連忙跳開:“拿走拿走。”這個黃大,幾個月沒露面,竟然干出了殺人的事來,若要是被殺的是窮兇極惡之徒還好,若要是無冤無仇,這事情就大條了。

見黃大有些體力不支的樣子,等黃大把人頭又包好放到一角落里,王況才讓他坐下說話,又從包裹里拿出干糧鹵味和一馕酒給他,幸好王況后世有低血糖的毛病,養成了隨身帶著吃的習慣,否則這大半夜的要去叫高三拿吃的,就要驚動不少人,李業嗣可是就住同個院里。

黃大坐下就狼吞虎咽起來,看樣子是餓了一天了。

“說吧,怎么回事?”見黃大緩了點,王況問到。

原來黃大自從那次揭了王況的招貼后,又隨著商隊北上了。在棲霞嶺上又遇到了劫道的,這棲霞嶺正處于閩浙贛交界處,山高路險,屬于三不管地帶,平屬常有盜匪出沒。這次黃大就沒那么幸運,沒能逃脫,被抓了起來,本來也是要被砍了的。黃大見勢不好,就編了通謊話,說是要投靠盜匪。賊首因抓黃大很是費了些工夫,見識了黃大的腿力的,覺得留下有用,就留了黃大沒殺。

這股盜匪平屬狡猾,每次總遠遠的派出斥候打探消息,但凡有官兵前來便遠遠遁走,而大商隊他們也不動,就專門動小商隊,而且向來不留活口,因此這兩年總是有商隊失蹤,卻不知道是誰干的,而失蹤的又是小商隊,所以也沒怎么引起官府注意,都以為是流賊干的。

在棲霞嶺上呆了幾個月,有幾次黃大都有機會逃走,但是他總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在提王況的名字,因擔心這伙人對恩人不利,就忍下沒走,并細細打探。

直到最近,黃大才打聽到原來這伙盜賊竟和揚州鄧家有勾連,鄧森便是他們的首領,自大業年間就在南海一帶活動,但隨著唐代隋后,朝廷加大了圍剿力度,他們在南海被官兵剿得無處可去,幾年前就輾轉到了棲霞嶺這三不管地帶隱匿了起來,而鄧森則冒了南海富商住在揚州,并勾連上了揚州參軍事駱武。

他們這伙強盜盤距在棲霞嶺,而鄧森則在揚州提前用快馬把商隊的消息送到棲霞嶺,而駱武則將軍營里的刀槍提前報廢提供給他們使用。

鄧家要去擄王況的事,黃大是知道的,而且后來鄧森家和駱武被誅他也知道,但這次在山上卻是見到了一年青人,山上的強盜都叫他小當家,打聽下才知道是鄧森的大兒子叫鄧正,因為鄧森出事的時候他正好送給養來山上并準備押運劫得的錢財回揚州,所以被逃過了。而也正是這鄧家大郎,也打聽到了王況明天就要翻越棲霞嶺,決定在險要之地設下埋伏,要拿王況的人頭祭墳。

黃大打聽到這消息,吃驚不小,就想著要趕快來給王況報個信,可巧不巧,就在他準備逃下山來時,被鄧正叫去陪著查看設伏之地,黃大便趁其不備,從他腦后給了他一下,又怕殺錯人,就割了人頭,準備帶回建安讓鄧三和鄧小三認認。這一路從棲霞嶺下來,又要躲避巡邏的土匪,一直到下午才下得山來,從棲霞嶺到唐興也有六十多里路,他又怕山上人發現派人追來,就專挑隱密路走,沒吃上一口,等到唐興城已經夜了,本想繼續趕路去建安,卻聽到路人說王況等人已經在唐興了,便打聽好了王況住處,等夜深了才翻墻進來,也幸好王況從來沒有早睡的習慣,所以黃大摸到院里,見這間屋里有動靜,就叩了下窗,被他誤打誤撞下叩對了,這要是叩到李業嗣的窗,說不得都不容他分辨立馬拿下。

知道事情的原委,王況想了想,決定還是要通知李業嗣,棲霞嶺確實有一處險要之地,王況后世去東北上學每次都要坐汽車過棲霞嶺,在棲霞嶺半坡上有個緩地,而緩地的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峭壁。那里還有眼泉水,一般過山的人都會在那眼泉那歇腳喝水,如果一千年對地貌改變不大的話,那他們應該就是會在那設伏,而且聽黃大說的,山上還有二當家和三當家,底下還有百來號人,如果沒有準備的話,到那里被打個措手不及,十有八九要全軍覆沒。

由于他們定的是第二天一早便要動身,想在天黑前翻越棲霞嶺,如果這時候還沒準備,恐怕來不及,因此事不宜遲,王況帶了黃大拎了人頭去敲徐國緒和李業嗣的門。

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一說,當然要隱瞞下了自己曾經陰了鄧森和駱武的事。徐國緒聽了怒不可遏:“豈有此理,目無國法,聚嘯山林,殘殺商賈,竟然還敢跑建安去擄人,現在又要使這陰謀。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一邊支了隨從去把岑余子叫醒,一邊問李業嗣:“李校尉可有何良策?”他們這一行人只有二三十的兵士,就是加上縣衙里的衙役,也不過多加二十來人而已,對方有百來號人,就是趕到建安的駐府軍(縣級不設守軍,僅州有駐軍)那求援兵來回最快也要一天時間。

岑余子匆匆趕來,聽說了之后也是冷汗淋淋,這要是發現的晚了,天使一行人才出唐興就出了事,他肯定也脫不了干系:“某常聽聞有商人進棲霞嶺后有失蹤的,也曾多次派了衙役去查看,均未發現賊人蹤跡,卻原來他們隱得如此隱匿。”

李業嗣低頭沉思半晌,又細細的問了黃大山上的情形,也皺起了眉來。

王況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黃大:“山上可有弓弩?”

“未曾見過,而且棲霞嶺上山險林密,道路蜿蜒曲折,鮮有開闊地,弓弩也不好用。”黃大想了想,回答到。

“如此,則某有辦法了。”既然對方沒有遠程攻擊武器,那么王況就不怕他們。

“啊?二郎有何好辦法?快快說來。”徐國緒先聽到眾人分析,已經是六神無主,甚至心里決定,實在沒法,就不走了,等請來援兵剿了賊人后再走。

李業嗣根本不相信王況能有辦法,自己在軍中歷練幾年,讀的兵書也比他喝過的水都多吧,更不用說還有阿公從小的教導。自己都想不出什么完全之策來,他一個小小商賈能有什么辦法?

王況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通,徐國緒聽了拍案叫好,李業嗣則是兩眼發亮,不過還是嘟囔了一句:“此法不見得光明正大。”

“李校尉錯了,如今不是光明正大的問題,而是我們和賊人間你死我活的問題。若是他們不索命倒也罷了,可現下情形想必您也知道的,他們平屬不與官軍做對,可這次恐怕是要一個人不留了。”確實,如果他們只殺王況一人,那么必定會被朝廷得知他們的存在,只有一個活口不留,他們才有充裕的時間逃往他處。

被王況堵了一句,李業嗣也沒話可說,各人都按王況說的準備去了。

第二天一早,隊伍就出發了,由于黃大說過,賊人有派了斥侯打探,因此如果只是軍隊出發的話必定引起賊人警覺,所以,王況和徐國緒還是要一同前往,而王冼和孫嘉英則被留了下來,至于林荃淼,這幾年被王況熏陶透了,說是這事刺激,若按王況說的,基本沒什么危險,就死活要跟去,他出了建安就沒人能管得了他了,所以也沒人能勸得動,一勸他就一瞪:“二郎去得,某如何去不得?”

為掩人耳目,隊伍除了留下的王冼兩人外,其余人和貨一個不落的全都帶著,兩個多時辰后就到了棲霞嶺下。這時候有李業嗣先期派出的斥侯來報,說是發現了賊人的斥侯,但按吩咐,不敢打草驚蛇。果然,不一會,在斥侯的提醒下,王況他們就發現了遠遠的高處有個人影一閃而過。眾人不由都暗自小心謹慎起來。

黃大也扮了個軍士模樣藏在隊伍里面,隊伍再走一個多時辰后,黃大提醒大家:“前面快到了。”

王況看了看地貌,和后世記憶中的那處地方沒什么大的區別,那么前面的泉眼就應該是設伏之地了。

再走了一會,到了泉眼那,泉眼邊上擺著幾個陶碗,那是給旅人舀水喝的。李業嗣一聲令下,眾軍士便都紛紛下了馬,簇擁著去搶水喝。可喝了水不一會,便都個個捂著肚子喊疼起來。這時候就聽得一聲吶喊,前面沖下來一伙人馬約摸有八九十號人,見了羽林軍士個個捂著肚子在打滾,為首的一個大漢哈哈大笑:“兒郎們給某上,除了少年人留下活口祭旗外,其余一個不留!”

賊人見軍士們個個躺在地上打滾,就都嘻嘻哈哈的擁了上來。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賣個關子咯,大家猜猜,王況用的什么辦法?)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6
第七十七章 灶神的能耐

眼見賊人已經沖到近前,為首的漢子一眼瞥到王況正坐在馬車上,掀起簾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好!連忙止步大喊:“有詐,眾位兄弟小心!”

然而他喊的已經是遲了,一眾賊人此時已經沖到隊伍跟前,就見突然間躺在地上打滾的軍士們一躍而起,跑到上風口,手中個個都握了個布包。他們將布包全都朝賊人堆里丟了過去,布包在空中翻了幾滾就全都散了開來,頃刻之間,一團團灰白色的粉末就將賊人全籠罩在里面。

“呀,我的眼睛,看不見了。”有個賊人喊了出來,隨即越來越多的賊人加入了叫喊的行列,幾十號賊人大半都已經被迷了雙眼,個個都用手去揉,不揉還好,越揉眼睛越疼。不一會就都東倒西歪了。

只有幾個賊人連那賊首機警,沒被迷著眼,但這幾人已經不是身經百戰的羽林軍士對手,幾個照面下來,都被生擒了。賊首雖然勇猛,也被他砍傷了幾個軍士,但和李業嗣比起來還不是一個檔次,一個照面就被李業嗣用刀背拍倒在地,隨即被一擁而上的軍士壓得死死的捆了起來。

“你們這使暗算,算哪門子的好漢?”為首的漢子被押過來,嘴里尤自不服。李業嗣聽了臉上一紅,腳下不自覺的挪離開王況兩步。

“哦?那你們在水里下藥就是好漢了?半路埋伏就是好漢了?呸!”王況鄙視的沖他翻了翻白眼。要不是黃大說到埋伏地就在這眼泉這里,王況也想不到他們會在水里下藥,要不是提前發現了賊人的斥候,這些軍士沒準就著了道了。泉水是活的,如果提前下藥的話,不一會兒藥性就會隨著水留溢出變淡到最后消失,所以賊人才需要派出斥候打探隊伍的行進情況好掌握時間下藥。當昨晚黃大說到埋伏地的時候,王況想到那里有一眼泉,就猜到對方可能下藥,就已經安排好今天該如何演戲了。而先前報說發現賊人的斥候就更是確定了王況的判斷。即便退一萬步,賊人沒有下藥,但在初春喝涼水鬧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不管有沒下藥,軍士都會裝做肚子疼。所不同的是,如果下藥了,水里就有異味,就不把水喝下去,還要裝得更猛烈些,如果水到嘴里沒有異味,那就裝輕些。王況才不相信這時候能有什么無色無味的藥,小說里基本上都是夸張的寫法。

果不其然,軍士因了頭晚的安排,今天都提高了警覺,不然這大冷天,山風又不小,舌頭都凍麻了,等到發覺被下藥估計已經喝下幾大口了。王況和徐國緒都沒喝那泉水,他們都有王況準備好了的保溫水馕,用不著喝冷水。但王況見到軍士那夸張的表演,也知道水里是被下了藥的。

說起這保溫水馕,還是林荃淼的功勞,昨天一路上林荃淼總在抱怨喝的水太冷,要是能想個法子有熱水喝就好了,就來找王況,讓他出出主意。王況就請慎家連夜趕出了幾個塞滿了棉麻和鵝毛細絨的套子,把盛了熱水的水馕套起來,也能保上三四個時辰的熱水,這樣一天只要早上和中午在歇腳處補上熱水就能整天都有熱水喝了。

被王況呸了一句,那賊首也默然不語了。李業嗣的臉就更紅了起來:著啊,只許你們使陰謀詭計,就不許我們也陰你們?還是阿公那句話說的好啊,兵無常勢,今天若要是沒這王二郎的計策,恐怕就要折在這里了。想到這里,他怒火中燒,上前去就狠狠踹了賊首幾腳:“直娘賊,敗了就敗了,還嘴硬,若要是某敗了,某決不皺下眉!”完了還不解氣,抄起一把橫刀,用刀面啪啪的狠拍了那賊首嘴巴幾下,這大冷天的,嘴本來就麻木得不利落,再被這么一拍,立馬就腫起老高,王況看著那嘴,忽然就想起了東成西就里的那個著名的香腸嘴來,直樂得哈哈大笑。林荃淼見了就捅捅王況:“二郎樂什么?”

“沒什么,某是見到他那嘴,想起了一道吃食來,等今年底啊,某就做出來給你們嘗嘗。”

“什么吃食?還非得等年底?那還要多久?等二郎你做出來,沒準某就已經不在建安了。”林荃淼對王況的話深信不疑,他說能做出來就肯定能成,但他同時也對自己今年的常舉充滿信心,肯定能中。加上長安阿叔這兩年的打點以及阿爹這兩年的政績,自己極有可能年內就要去外地上任做個小官。

“這轉眼就開春了,天氣潮,我說的那吃食非得等天冷了而且不那么潮做了才不會壞。要做得它前前后后得花一個多月呢,哪有那么容易。”

徐國緒雖然站得遠,但王況他們站的是上風口,他們的對話也就送到了他的耳里,聽到有什么吃食竟然要花一個多月才能做得,就來了興致,他一個小黃門,已經絕了傳宗接代的念想,剩下的就是吃喝玩樂了,所以但凡是宮里出來的,對吃這個字都非常的敏感。他連忙上前兩步:“哎呀,二郎說的是什么吃食啊?竟然要等一個多月?還得冬天才做得?可惜了,等二郎做得,某遠在長安,怕是吃不著了。”說完一臉的失落。

這無心的一句話給王況透露了很多信息,那就是這趟長安之行不會太長,估計問問話就會放他回來;還有就是自己在朝廷中人心中的分量還是幾乎沒有,就是有也大概和個書吏在他們心中的地位差不多。可以說這趟長安之行,估計主要還是為了長孫皇后的事。李老二這是急病亂投醫了。

“天使勿愁,某要是做得那吃食,一定托人給您捎上一份,我們富來客棧年年還要往長安送辣椒醬呢,多帶點吃食還是輕而易舉?”

王況的一番話讓徐國緒轉憂為喜,不過他又有些不信:“難到這吃食竟然可以長途跋涉送到長安?不會壞么?”

“不會不會,而且這吃食若做得了,只要保養得當,只會是時間越長越有味道。天使就放寬心就是。”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某可就等著了哦。”徐國緒得了準信,笑瞇瞇的湊到王況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二郎晚上歇下了來找下某家,某有話說。”王況不動神色的點了點頭。

這時候眾軍士已經把一干賊人給捆了起來,又都串成了一串,李業嗣分了幾個軍士和唐興縣衙役護送徐國緒和王況他們回唐興去了,這一打雖然是輕而易舉的拿下,但前后也花了近一個時辰的工夫,而且賊人還需要押解到唐興受審。而且賊窩還必須端了,免得禍害他人,李業嗣就帶了其余的軍士在黃大的帶領下去端賊窩了。這里拿下了八十幾號人,賊窩里剩的也就十幾二十個了,這些對于大唐精銳羽林軍來說,派二十幾名去剿他們已經是殺雞用了牛刀了。

隊伍還沒到唐興,離縣城還有十幾里路,岑余子已經帶了留守的衙役在侯著了,一見軍士們凱旋歸來,自是大喜過望,起碼自己的過失已經降到最低了。

互相見了面,難免還是要寒喧一番,岑余子是一把挽住王況的胳膊:“二郎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能鏟除這盤距多年的狡賊,大功一件,大功一件啊。”

“哪里,哪里,這都是明公決斷有方,天使指揮得當,李校尉和眾軍士勇猛,某只是出了個小主意,不敢居功。”

“嘿嘿,是啊,若不是明公決斷有方,李校尉和眾軍士勇猛,這賊人怕是不好剿。不過二郎你的功勞可是不小,某等也絕不給沒了。”徐國緒見王況這么說,想起王況對慎家是照顧有加,慎家昨天可是招待殷勤,自然也就順水推舟,一把將這慎家的親家從有過給抹成了有功。邊上聽到的軍士也是一臉喜歡,好啊,原本以為這一路來是吃苦的,沒想到卻撈了這么個大功,看天使這當著眾人的面說他們勇猛,那這功勞就是肯定跑不了的了。說不得回去還能給賞個爵呢?有那真勇猛的,一人擒拿了十幾個賊人的心里就開始做起美夢來。

“還真別說,二郎那法子真管用,沒想到區區不起眼的灶膛灰竟能起如此大用。”岑余子聽了事情經過后,不由贊嘆:“都說二郎你是天上星君下凡,某看你就是灶神下凡了啊,做得一手好吃食,又能妙用灶膛灰。”

我這是看你們個個正人君子模樣才用灶膛灰的,這要是放后世,肯定石灰是首選,對敵人我才沒這么仁慈。王況心里鄙視了他們一把,不過嘴上卻是連連謙遜。

回到縣里,唐興的百姓聽得說端掉了棲霞嶺上的一大窩子賊人,個個都出來瞧熱鬧,看到被串成一串的賊人過來,不知道是誰帶了頭,吐了一口口水,一時間是口水不斷,等到了衙門,這些賊人臉上已經是粘糊糊的一層厚厚口水,王況都不敢看,怕看了倒胃口。倒是林荃淼有點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架式,一邊往嘴里塞著油炸花生,一邊饒有興趣的看著。

等到天擦黑,李業嗣又押解了一幫賊人回來了,賊窩里根本沒有任何的防備,都以為這次的埋伏是十拿九穩,對于之前黃大割了鄧正的人頭跑了,他們也只當是因黃大被抓懷恨在心做下的,等到軍士們殺將進來,他們看到黃大也在其中,才懊惱不已,不過這時候再懊悔也來不及了。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7
第七十八章 有功勞大家一起得

當晚自然又是由慎家出面招待,慎家現任族長名戥(讀“等”),也是個秀才,不過因朝中無人,屢試不中,因此便安心做了家翁。這次原本聽說棲霞嶺上有大股賊人出沒要劫殺天使,卻是為親家捏一把汗。等到后來岑余子和他說王況幫著的一句話就把他的過失給抹成了功勞,心下對王況是萬分感激,因此席間是十二分的殷勤。聽說王況在找花梨木幼苗后,就把這事給攬了下來,并且自己暗暗留了心,這小東家要花梨樹苗,想必今后有大用處,常聽人說,小東家經手整出的物事沒有不神奇的,反正花梨木苗山上多的是,因花梨木長得慢,所以常常是未長成就被其他樹木擋了日頭而夭折了,若要人來種植,只要保證有日頭照著,都不需要怎么照料就能長成。既然要找,何不多找點,自己也種種。

李業嗣也是很高興,本來這次來建安他還有點不情愿的,是阿公說事關長孫皇后他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可今天竟然僅憑了二十多軍士和一些衙役就平了個禍害地方多年的大賊窩,這下回去,在大兄面前就不用再抬不起頭來了。因此席上也是眉開眼笑的頻頻敬起酒來。這人一高興就能喝多,還沒散席,李業嗣就已經趴在案上睡了起來。

因為白天在山上徐國緒說過的話,王況就沒敢多喝,只是一張臉也是紅撲撲的,全是因為這酒是王況穿來后喝的最好的酒,因為是冬天,所以喝的是紅酒,那玫瑰紅得非常鮮艷,清澈透亮,又有一兩粒紅粬沒篳干凈,浮在酒面上,很是好看(白米酒只需酒粬即可,紅米酒除了要放酒粬外,還要放紅粬,是糯米用植物汁液染的,好的紅粬在沒釀酒前是油黑透亮,釀了酒后,顏色溶在酒中,粬就成了紅紫色了)喝到嘴里竟然很甜,有點像王況的外婆釀的酒。

好不容易等到散席,已經起更了,王況來找徐國緒,徐國緒已經在等著了。見王況前來,請他進屋后就關了門,又囑咐隨從在門外守著,這才低低問王況:“二郎可知此次上長安的由頭?”

“況不知,若說是為了吃食,怕是不夠分量,這天底下能做吃食的人多了去了,況常想,就是宮里的御廚也是個個比況強的;但若說是將軍柜的事,這也說不過去。所以這幾天況是百思不得其解。”其實王況早就猜到去長安為了什么,就為的是長孫皇后的病,年前就和黃良謀劃好了的。

只不過,如今這徐國緒這么說,肯定是要示恩或示好于他,這里面學問就不小了,若是有地位高的人擺出一付讓你猜某件事的姿態來的時候,即便自己知道,大半情況下也要裝做不知道,還得擺出一付請教的姿態來,最后再擺出一付恍然大悟的神態,顯出對方的高明,讓對方得到心理上的滿足,自然也就會和你親近許多,當然要是直接回答說知道,除非碰到心胸狹窄的人,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引起他的惡感。現在如果自己不領情,就可以直接回答知道;但這些天來,王況看徐國緒除了好吃好玩外,并無惡事,而且徐國緒可是長孫皇后跟前的人,說不定以后還有需要他幫忙的地方,所以王況就擺出了一副這樣的神態來。

“那二郎可知皇后的事?”徐國緒又問。

“略有耳聞,聽聞說皇后有小恙,已經有不少年頭了。莫非,天使是說。。。?”

“某什么也沒說,二郎切記,有些事若不可為,不可強求,這個要緊。”徐國緒摸了摸腦袋。讓他說出這番話來,很不容易了,這話要是傳到有心人耳里,那就是大逆不道的誅心之言了。其余更多的他也不敢多說,說出這話,就算是還了王二郎許諾說做得吃食也會給他送到長安來的情吧。若要是人沒了,又上哪去找吃食呢?

“況未曾聽得天使說過什么,況今晚來是和天使商議今后的行程的。”王況自然知道,徐國緒說出這番話已經大不易,是要冒了一定風險的,如果是碰到小人,徐國緒的一只腳就算是邁進閻王殿了。

一夜無話,次日,王況他們又起程了,至于棲霞嶺賊人,自有岑余子派人押解到建安去,又由徐國緒、李業嗣和他聯名寫了道折子送到建安,經由黃良確認無疑后再快馬加鞭送到長安。

又路過那眼泉水的時候,大家這下可是放心下來大膽歇腳了。經過這事后,黃大就被王況留了下來,此次剿賊,黃大居功不小,估計到長安后也能和王況同時領到賞,如果有了個小爵,封得些田地,就可以和王五一起安心在建安做個田家翁了,就是沒爵,賞金也不會小,也可以做個小買賣,有王況在,總是能幫他整出個賺錢的生意來的。可以說,這一行人里,除了王冼和孫嘉英年齡小沒參與行動而沒功勞外,就剩了個林荃淼沒一分功勞了,不過他可看不上這功勞,若是自己高中了,怎么樣也比這強上許多。但就這樣,他也是對王況很感激,因為王況請岑余子在折子上淡淡的帶上了一句,說是有同行建安才子林荃淼臨危不懼,在賊人面前談笑風生。就這一句話,已經很管用了,要知道這折子最后是要送到李老二那去的,掛個名字在上面,已經勝過在長安打點百家顯要許多。

棲霞嶺上的這道泉水質量還是不錯的,清甜甘冽,和唐興城里的清水井的水一樣,都是泡茶的好水,昨天被下了藥,所以大家都沒喝,就是喝過了的軍士也沒喝出什么味道來,今天就不同,有個軍士喝了一口,大叫:“好水。”一時間眾人是蜂擁而上。

王況也取了兩個水馕裝了水,準備晚上煮茶喝。林荃淼和徐國緒見王況在裝水,對視了一眼,趕緊的把自己水馕里的水倒了,改裝泉水起來。

翻過棲霞嶺,過了仙霞關,自此就算是離了建州進到衢州須江縣(今浙江江山市)境內了。山下就有個驛站,見天色已晚,到須江縣城還有一百多里路,徐國緒就讓人傳了下去,今晚就在這里歇腳,明日再起程。

次日一早,王況他們還沒梳洗完,就見驛官領了個書吏并幾個衙役模樣的人進來找徐國緒,原來是驛官見了徐國緒的碟文,有見著了隊伍里有幾個傷員,瞧那模樣應該是經過一場打斗的,不敢怠慢,連夜就派人去秉告縣令了,縣令也曾隱約聽說棲霞嶺似有賊人出沒,因此大驚之下,趕忙派了衙役前來,雖然只幾個人,起不了什么作用,但這個態度總歸是要做出來的。

因此次剿匪,個個都立了大功,心情大好之下,徐國緒和李業嗣等人倒沒給趕來的書吏和衙役臉色看,這讓他們松了一口氣,等到聽說賊人已經剿滅,不由也是大喜,如是一來,從須江到唐興的路就算是從此平安無事了,長此下去,經由棲霞嶺的客商也會越來越多,這好處是顯而易見的。于是便遣了一個衙役快馬加鞭再趕回縣里秉告。

王況想到這棲霞嶺處于兩州四縣(建州唐興,衢州玉山,廣豐,須江,唐初玉山廣豐屬衢州,后劃歸信州,今屬江西)交界處,若是讓唐興縣一人獨領了功勞,恐怕今后四縣就要交惡,對百姓不利。反正功勞夠大,不怕多人來分,就和徐國緒提了提。徐國緒畢竟是從宮里出來的,王況一提這四縣交界,他就明白了過來,心想,這個王二郎到底和慎家什么關系?竟然處處維護?連帶著岑余子也要沾光。不過心下想歸想,卻是立即修書幾封,不外是統一了口徑,說是四縣在唐興縣牽頭下,協助羽林軍剿賊云云。叫來那個書吏,交代了一番,讓他把書信分送到幾個縣并建安去。做這個事,徐國緒是一點壓力也無,如今朝廷不怕你把功勞分給別人,就怕你冒領功勞。

書吏和衙役是看著王況耳語了幾句,這天大的功勞就降了下來,平時這幫衙役也就是管管偷雞摸狗的事,或是收稅的時候下鄉去轉轉,民眾剛經歷幾十年的戰亂,現下好不容易安穩下來,都很是安分守己,他們也就根本沒有立功的機會,想立功也要有由頭啊。這下可好,剿賊啊,還不是小賊,是聚眾上百的大賊窩。當下都暗暗感激王況,在去須江的一路上,幾個衙役是寸步不離的跟著王況和徐國緒的馬車邊上,就等著他們若是有什么需要吩咐的,立馬去辦。

林荃淼找了個機會,偷偷鄙視了把王況:“二郎你這腦袋,不入仕實在可惜,難怪阿爹說你妖孽,真的是妖孽啊。不管了,這里先說好了,往后若某有難處,你可不能不幫。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7
第七十九章 金陵

除了在棲霞嶺上的事故外,這一路上就沒再碰到過賊人,一來是賊人都不愿意和官軍對上,二來如今已是貞觀七年,各地方基本上都已經穩定了下來,老百姓就是這樣,有口吃的,有地方住就滿足了,所以鬧事的也不多。

一路上大家都是安安份份的趕路,王況偶爾會下了馬車騎騎馬,只有林荃淼,嫌棲霞嶺那次還不夠刺激,每到一處人煙稀少或是險要之地便要東張西望的,盼望著能從某個隱蔽角落里沖出幾個劫匪來。但每次總是讓他失望,其實軍士們也是希望能有戰斗機會的,承平幾年,他們已經憋得難受得很,只是這次功勞已經足夠大了,再多功勞也不可能多得獎賞,所以也就不再那么熱心,因此每次見到林荃淼失望的眼神,就會有軍士打趣:“小郎君干脆只身一人在前頭探路好了,碰到賊人就喊我們。”

一路上大家最喜歡的就是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正好趕上飯點,這時候王況總會露幾手,有時候是將淘好的米混合了切碎的熏豚肉塞到新砍下的青竹里,再放到火上煨;有時候是將軍士們從河里撈上來的魚切成薄片,就這么沾著調了胡椒或是花椒的辣椒醬生吃;有時候碰到蘆葦多的時候,王況會讓他們去剝了蘆葦的芽芯拿來或是炒魚片,或是炒肉干吃。最讓他們難忘的就是有一次翻個小山崗的時候,打到了一窩剛出生不久小野豚豬,有七八只,王況就給他們烤了來吃,還沒熟的時候,聞到酒噴到烤著的豚豬肉上騰起的陣陣香味,就已經讓他們口水直流了,那天個個是吃的肚子溜圓,就連李業嗣也破天荒的給軍士們解了酒禁(前面說過,燒烤的最大訣竅就是噴酒,醬料大家都會調,也大同小異,就是不會調的,現在超市里也多的是賣的,至少要噴兩次,一次是半熟,為的是讓酒滲進肉里去,一次是快熟的時候,為的是讓酒和熱油充分混合,掌握了噴酒的時機,您就是您那圈子里的燒烤達人了)。

所以,這幫軍士漸漸的都開始學刁了起來,每天上午是慢吞吞的趕路,就希望著不要在晌午的時候趕到城鎮。而一到下午,就加快腳步,把上午落下的路程給趕回來。對這個現象,李業嗣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有時候還有點縱容。王況是無所謂,反正他就只在做吃食的時候動動手,其他什么采集打獵捕魚甚至于收拾干凈的事情又不用他動手,又有幾個人能體會到在全身心投入烹飪中時所帶來的享受?烹飪對王況來說,并不是勞動,反而是一種很難得的享受,大概鄺大也能做到吧。再說了,能和這些軍士打好關系,也是不錯的,多個朋友多一條路,少個敵人少一分煩惱,還有就是后世哪里能找到這么多沒任何污染沒任何添加劑啊催長素啊激素啊什么的食材。林荃淼又有得游山玩水,又有得吃,當然更是沒意見,有時候他還會挑唆那些軍士下頓搞點什么來吃吃,越古怪越沒吃過的越好,他一直很好奇,還有什么東西到了王二郎手中才能讓他感到為難呢?

其實王況做烹飪也就是三板斧,用來用去就那么幾招,如果說有優勢,那也只是占了比別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烹飪知識和而已。也幸好,這世上的食材處理方式翻來覆去不外就是那么幾種,所以這一路上也沒出什么狀況。要說有狀況也就是從揚州換水路后,有一次軍士竟然撈了幾條河豚起來,把王況嚇了一跳。這時候是春天,正是河豚最毒的時候,王況以前吃都沒吃過河豚,更沒處理過河豚,所以他跟本不敢動手,而隊伍里也沒有人會處理,就把河豚給放了。

在揚州少不得要歇一天兩天的,一是要聯絡當地換了官船走水路,二是從建安出發后已經走了十幾天,人馬都有些困頓,需要休整一下。(此時候的揚州治所為金陵--今南京,中唐后才將楊州治所改到今天的揚州,并在金陵另設升州,金陵改稱江寧)再就是揚州本就是繁華之地,既然來了,總是要留連留連。黃良那個在任揚州司兵的兒子名叫黃勤,早就得了阿爹送的信,王況他們拜見過刺史后,他就派了家人將王況和林荃淼引到家中歇息了,徐國緒因有天使身份在,他和李業嗣自然有刺史招待著。

徐國緒見王況被黃勤給引回家去,初時倒沒什么,不過在刺史府上吃了一餐后,就借口水土不服,跑到黃勤家蹭飯了,他這一跑不要緊,下一餐李業嗣也跑來了。惹得刺史暗暗納悶,難道這個黃勤家有什么吸引他們的地方?還是說這黃勤或是他阿爹日后將有重用,徐國緒是宮里的,李業嗣的祖父是兵部尚書,莫非是他們倆聽到了什么風聲,提前去少冷灶了?王況在建州有名不代表在揚州也有名,揚州這里只流傳著建安的富來客棧名頭。所以刺史跟本想不到徐李二人完全是沖的王況整的吃食去的,這一路上,即便是在城鎮里歇息下來,因為吃不慣江淮一帶偏甜的菜,王況都會自己動手做點吃食。

按計劃是要在金陵休整三天的,第一天大家都覺得有點累,都沒出門,在馬車上顛了十幾天,車又沒防震,路況又差,個個都被顛得頭昏腦漲的,歇了一晚才緩點。

第二天一早用過飯,王況王冼和孫嘉英兄弟三個就被林荃淼給拉去逛街了,王冼在這里面年紀最小,體力也是最快恢復過來的,早就按捺不住要去逛了,從小到現在,他哪里出過這么遠的門,這一路上他都是經常拉著王況問這問那的,這幾年他已經把王況看成了無所不知的大能人了。

王況只就著茶啃了個饃填填肚子,他可是要留著肚子嘗嘗這古金陵的小吃,后世南京小吃極為有名,尤其是南京鹽水鴨和鴨血粉絲,他常聽人提起,卻從無緣吃到,這次來了就要看看能不能找到。王冼他們三個見王況只啃了個饃,又聽說王況說起金陵小吃,就也都只喝了碗羊奶,這早上喝羊奶也是這幾年被王況帶起來的,在王況看來,國人早餐喝豆漿還不如喝牛奶或羊奶,那些所謂營養學家一直在鼓吹多吃豆制品,說是營養高,可說來說去一提到豆制品的營養,就是蛋白質。以前沒條件吃肉,所以豆制品是不錯的蛋白來源,可那畢竟是植物蛋白,和動物蛋白有著本質上的區別,蛋白質量遠遠不如動物蛋白,而且其成分很多也不能被人體吸收。所以王況一直認為,有條件的話,蛋白質的來源還是要動物,能吃肉為什么要吃豆制品,這不就是舍本逐末了?至于豆漿,如果腸胃不好的人還是遠離為妙,這是王況自己經驗的總結,他自己就腸胃不好,以前總喝豆漿,胃總疼,后來停了,就沒再疼過(羊奶有養胃的功效,如果有腸胃不好的,建議多喝羊奶)。

黃勤家離秦淮河不遠,王況一出門就找人打聽夫子廟的所在,結果被問的都個個搖頭,說是沒這么個地名,王況這才想起,夫子廟還要幾百年后才會建成。他從沒到過南京,也不知道該往哪去,只好折回頭,找了個黃府的家丁帶路。

這個家丁也是個機靈人,得知王況想找金陵本地的吃食后,就帶著王況往秦淮河邊上走,說是金陵有點名氣的食肆酒樓都在秦淮河邊上,而且一到晚上掌燈時分,還有不少人是挑著擔子在河邊擺著賣的。

“若說要真正好吃的吃食啊,還得是那些挑了擔子來賣的,因為是小本生意,做得比較用心,味道也正。”家丁一邊走一邊介紹:“小郎君要是晚上去瞧,那才叫一個熱鬧,那時河里的畫舫上的姑娘們都會出來彈唱跳舞,城里的文人騷客也都會三五成群的來或是吟詩,或是做對。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8
第八十章 鴨血湯

說話間,那家丁領了王況他們已經到了秦淮河邊,果不其然,沿河的街道邊上是密密麻麻的布滿了酒樓食肆和脂粉首飾店,看到首飾店,王況想起應該把黃大給帶來才好,畢竟他在玉器行干過幾年,眼力肯定是有的,自己只知道什么玻璃種啊冰種啊的叫法,但卻不會看,轉念想下,反正長安也有不少珠寶首飾店,到時候再領了黃大去,挑幾件首飾,嫂嫂的首飾也太寒磣了,還有秋香如花她們,做事盡心,該送點禮物才是,尤其是孫韓氏,已經將自己兄弟視為自己的孩子,更應該送點禮物。

既然到了地方,王況就把那家丁打發回去了,自己四個人逛更自在,有人跟著反而礙事,無法隨心所欲的,總要顧忌主人的體面不是,那就不能去那些小攤小販上吃了。

“二郎你帶路,反正逛到哪算哪,你對吃在行。”林荃淼見王況每到個路口就要問他的意思,他又哪到過金陵了,所以也是路盲一個。至于吃,有王況在,還怕找不到好吃的?

見林荃淼攏起袖子,一副不管不問擺出你王二郎去哪我就跟到哪的意思。王況也就不再問他,轉而自己四處張望。他在找那種很普通,但又有很多本地普通人吃東西的小食肆。也只有本地人才知道真正的好味道在哪,就這就好比在后世,沒在廈門生活過幾年的人一般是不知道去百家村吃煸豆干,沒在北京生活過幾年的人就只知道去全聚德吃烤鴨一樣,外地來的游客通常都是去那些比較有名氣的地方吃,但真正的好味道卻無一例外是藏在小街小巷中,只有本地人才會去。

走了半天,林荃淼三個見王況還沒有進一家食肆的意思,孫嘉英就在一幫嘀咕:“早知就不該那么早把他打發走,讓他帶路不是更好?”

“呵,孫大郎你就不知道了,這找的過程便是一種樂趣。”林荃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且靜下心來,看看周圍,有人行色匆匆,有人悠游自在,有人愁眉苦臉,有人喜形于色。世間百態,盡此一覽無余。再看看街邊的草屋瓦舍,聽聽河中傳來的曲調以及櫓槁聲,夾著的那一兩聲雞鳴犬吠及牛馬叫聲或是孩童的嬉笑。你聽聽,還有婦人喝斥孩子貪玩的。”他閉上眼,嘆一口氣:“如此,也算美景了。”

聽得林荃淼說出這一番話,王況不由對他刮目相看,能從生活中體會到這種平凡的美,那不是高高在上的人能做到的,作為一個衙內,他能做到這點已經殊為不易,這才是真正的貴族門風。在王況看來,所有對別人頤指氣使,高高在上的人都只能算是暴發戶,連貴族的邊都沾不到一星半點。真正的貴族最在乎的是人們對他們發自內心的人格上的尊重,而不是畏懼,同樣,真正的貴族也不排斥和底層人士的來往,只有暴發戶才會瞧不起看不慣底層。

“噫,某聞到一陣香。”王況正在那胡思亂想,林荃淼卻扯了扯他的袖子。

王況也聞到了,是一種混合了韭菜和鴨湯的香,莫非這就是鴨血粉絲?本來按王況的猜測,在番薯沒大量種植之前,粉絲應該沒那么快出現,今天王況主要還是來找鹽水鴨的。

都根本不用找人打聽,王況他們就看到了旁邊一個小攤上坐滿了人,還有許多人是端了個碗蹲在地上吃的,香味正是從那傳過來。

金陵盛產鴨子,相傳是野鴨遷徙在秦淮河停留時,在河上游玩的文人騷客及畫舫梢公及住河邊的住家等等都會丟些食物給它們吃,時間長了,就有一些鴨子慢慢被人馴化成了家鴨,個個膘肥體壯,后世的北京鴨其實確切的說應該叫南京鴨,就是從金陵引進的,只不過因為烤鴨的名頭才被叫成北京鴨,所以真正要吃到好烤鴨,一定要去那種從南京采購鴨子的烤鴨店才算正宗。

來到攤前,卻發現賣的不是鴨血粉絲,而是鴨血湯。一個精瘦漢子正將一將一大塊的熟了的鴨血用剪刀剪成小塊放到面前的碗里,旁邊就有個小孩子麻利的挪過碗去,灑上韭菜和姜絲,再騰到漏勺里放到鍋里煮一下撈起來,又從鍋中舀起一勺鴨湯,一碗鴨血湯就成了。早有在旁等得急的客人就自己端了蹲在一旁吃了起來。

看著黃澄澄的清澈透亮的湯,以及湯中的綠色韭菜,王況不禁咽了下口水,太誘人了,黃色的湯,綠色的韭菜,暗紅的鴨血,傳過來的縷縷鴨湯香。可以說真正的做到了色香俱全,看這做法,王況可以肯定,味道絕對差不到哪里去,那樣湊起來就是色香味都全了。整碗鴨血湯,除了用加姜絲去腥外,沒有再用其他半點佐料,絕對的是原汁原味,而且看鴨湯的顏色,還是屬于濃湯的那種,不像后世,一只鴨子能給你熬出一大鍋湯來。

恰好邊上一個座位空了下來,有食客見到王況等人的談吐,聽出是外地人,就都禮讓的把座位留給了他們。王況等人謝過坐下后,不一會,那個孩子就端了四碗鴨血湯過來。他的工夫也是了得,一只手端兩個碗,王況看那碗前面一只還是在手掌上,后面那只碗就幾乎是立在手腕上了,卻是穩穩當當的不晃動絲毫。等他到了跟前,王況也沒伸手去幫,他想看看這孩子是怎么把四碗鴨湯給放下來的。就見那孩子將手掌一弓,拇指一扶,左右手掌上的鴨血湯就放到了案上,然后左右手交替就順順當當的把手腕上的兩碗也放了下來,四碗湯一點都沒有溢出的。

“好工夫。”林荃淼也不由贊嘆,轉臉又笑王況:“二郎可就沒這工夫吧?”

聽到夸贊,孩子羞澀的笑笑,拽了拽自己的袍子,臉紅紅的轉身又去忙了。旁邊食客就插話了:“幾位怕是第一次來吧,才四碗算得什么,某就常見他端了六碗,他阿爹,就是那個漢子更絕,能空手端八碗。”

端八碗王況是見過的,不過那是在電視上的表演,兩手并隴了,八只碗兩列排開的端,沒想到會在現實中碰到,這就是經年累月地做的成果,賣油翁說過的:無他,手熟耳。迄今為止,在富來客棧還沒能見到哪個伙計能有一手讓客人叫好的絕活,看起來,還是底蘊不夠,畢竟富來客棧也不過是孫銘前手上起的,不過一二十年而已,如果想把富來客棧做成百年老店,除了要有好吃食外,還要有自己的特色才對,吃食的做法其實很好琢磨出來,碰到真正個中高手,不消多久就能把你的吃食配料和手法給琢磨的八九不離十,但是伙計們的絕活,那就是真工夫,沒個幾年是別想練出來的。回去得鼓勵鼓勵他們去練了,有了絕活,一來是給富來客棧增色不少,二來今后萬一這個伙計離開了富來客棧,也能多條路生活下去。

“二郎又去見星君了?”林荃淼看王況又走神了,拍了他一下:“想什么呢?趁熱吃,涼了估計就不好吃了。”

“沒什么,就是想起幾年前教我做吃食的那個貨郎了,他說金陵這有道吃食極其好吃。”王況笑了笑,搖搖頭:自己做出友粉才幾年啊,怎么可能這時候就能有鴨血粉絲呢?就是有,那也是用葛粉做的,口感澀,絕對還算不上好味道,說不定還是從這鴨血湯發展變化出來的呢,不過后世鴨血湯還是有的,到了TW就被改成了豬血湯,竟然也是食客們趨之若鶩的一種美食,還被宣傳成是TW本地發展起來的,王況很是為TW的食客悲哀,那么多的所謂美食幾乎全是大陸傳過去的,味道根本沒有原產地正宗,竟然還被他們津津樂道。

想要有鴨血粉絲,估計只有以后等番薯大規模種植推廣了,或者是土豆進來了后,才有可能出現。或許,用不了幾年吧,以揚州金陵一帶吃食花樣翻新的傳統,等友粉的做法公開之后,他們很快就能搞出新花樣來,只是不知道,這提前了幾百年出現的友粉,會不會被他們搞出比后世多得多的吃食來?王況很是期待。

“什么吃食?這位兄弟,您說說,不瞞您說,這金陵城里的好吃食,某沒有不知道的。”又是剛剛邊上的那位食客插話。

“那貨郎說的是鹽水鴨。我們幾個已經走半天了,卻是沒看見,還請告知。”王況見他很熱心,就沖他笑了笑,完了又沖攤上說了聲:“掌柜的,這漢子的錢就算我們帳上了,一會我們一并給了。”

“呵呵,郎君真是爽快人,不過您從外地來,來者是客,哪有讓客人出錢的道理,免了免了。按理說么,既然您等是客,該我們請才是,只是我等手中也拮據,請不大起,就由某帶路去吃你說的那鹽水鴨罷。”那食客聽說王況要一起賣單,連連拒絕。瞧他前后的言語,也是屬于一個自來熟的人。

交談后王況才知道,這尋常攤上哪能吃到鹽水鴨,試想,一只鴨子得多少錢,不是普通人吃得起的,普通人家,也只有年節了,才會吃上雞鴨。要吃鹽水鴨還是要去大酒樓,那里是文人騷客常出沒的地方,而且一般有錢人也不會來攤上吃。但正因為酒樓食肆賣鹽水鴨,就有了很多鴨下水流落到街上的攤販這里,所以,在金陵的攤販,十成中有五成做的都是下水吃食。這家鴨血湯店就是其中之一。
cedoni 發表於 2013-3-20 19:49
第八十一章 親事

那食客把王況他們帶到了一家酒樓前,對門口侯著招呼客人的伙計說:“這幾位客人是慕鹽水鴨的名而來的。”又沖王況拱拱手:“這家酒樓做的味道不錯,算是左近最好的了,也是這時候沒什么客人,若是等用餐時刻來的話,怕是早已人滿為患了。幾位請。”說完就走了,頭也沒回一個,這讓王況有點慚愧,剛才他還有點懷疑這人是托呢。

“這人有意思。”林荃淼搖頭晃腦的,沖王況上下打量了一下,又打量了下自己的穿戴:“他竟然是向你二郎行禮,好歹我也是個秀才不是?瞧瞧,二郎你打扮得活脫脫暴發戶一個。”

“嗯,你穿得像秀才,說話像暴發戶。”王況回了他一句,旁邊王冼就接了上來:“二哥是穿得像暴發戶,說話像秀才。”孫嘉英也接趣:“所以他不和暴發戶說話。”

“你們都是暴發戶。”林荃淼有點急了,“物以類聚,所以你們都是。”說完發現這句話把自己也繞進去了,就悻悻的趕緊閉口不說了。

酒樓伙計在旁聽三人斗嘴斗得有趣,卻又不好得罪客人,強忍著笑,將王況他們引到二樓臨江的座位坐下,趕快跑了,叫其他的伙計來招呼,不跑不行啊,實在是憋不住要笑,再呆下去就要憋死了。

王況點了一只鹽水鴨,一只板鴨,一份清蒸鱖魚,一盤菘菜,又給每人點了一碗豆腐腦,再要了一壺酒,就沒再點了,這時候金陵的很多吃食都還沒定型下來形成自己的特色,基本上其他的吃食在各地也都能吃到,只有鱖魚,既然來到長江邊了,那是必吃的,而且這時候的長江鱖魚,那可絕對是真正純野生沒任何污染的。

伙計見王況點了鱖魚,就提醒說:“好叫各位郎君得知,這尋常鱖魚一尾便有兩斤左右,各位已經點了兩只鴨子,一只鴨子就已經有兩斤多近三斤了,怕是吃不完,不若下次來再點?或者鴨子只點一只?”

“你這伙計也有意思,竟然勸客人少點吃食的。”林荃淼笑說到。

王況搖了搖手:“不妨事,我們就是為這吃食而來,明日便要離開金陵了,再要等到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如果真怕我們吃不完,那板鴨就蒸半只就好了,剩下半只幫我們包好,好在路上吃。”板鴨也是要趁熱吃的,涼了又硬了,不過有那幫軍士在,王況倒也不愁。想到那幫軍士,他們估計是沒那閑錢來吃板鴨的,王況又把要離開的伙計叫了回來:“幫我們包好三十只板鴨,等下一并結帳。”伙計喜滋滋的應了自去忙了。

“二郎你買那么多板鴨做甚?要是那些軍士吃的話,有個十來只也就夠了。”林荃淼有點不解。

“這板鴨又不會壞,帶到長安給你二叔他們吃啊,在長安可是吃不到這么肥美的鴨子。對了,二子,你幫我記下,等回建安路過金陵的時候,我們還要買些回建安。”王況心里已經開始盤算開了,最好回去的時候帶上幾只活鴨子回建安養,后世閩地雖然也有沙縣板鴨,但那都是用的本地草鴨(一只草鴨殺好后,肥的不過兩斤多點,比南京鴨要差許多)做的,原材料的限制就注定了沙縣板鴨遠沒有南京板鴨有名氣,味道也要差了些。

“難為二郎你替某著想,嘿嘿。”林荃淼讀書讀多了,在人情世故上就有點笨笨的,這還是這兩年王況的熏陶,不然以他前幾年的性子,絕對是書呆子一個。

“少來,這是我們三兄弟自己備的,你的你自己備去。”王況白了他一眼。

“嘿嘿,咱們還分什么你的我的啊?說不定過段時間,某就得叫你小姑丈了,二郎你作為長輩,總不至于這么斤斤計較吧?”林荃淼家里管得嚴,每月的例錢都是有數的,有時候還不大夠花,這一聽王況說沒他的份,情急之下,說漏了嘴。他是知道阿爹和二叔是有意把小姑姑說合給王況的,只是好像王況不大感冒,原因是小姑姑太野,這不,這年來林家一邊加緊“教育”,一邊也沒忘了總在孫銘前面前吹風,只是這些全瞞著王況。

“嗯?”王況一聽這話,揚了揚眉。盯著林荃淼:“說說吧,怎么回事?”

“沒,沒什么。”知道自己說漏嘴了,林荃淼恨不得掌自己倆嘴巴。原本這事家里已經千叮嚀萬囑咐的,在小姑姑性子沒改過來之前,萬萬不能說與王況知曉。這下可好,一下沒管住自己的嘴巴,說漏了。等回到長安,還不知道二叔該怎么罰自己呢。

“說說吧,反正你已經說漏嘴了不是?你要說了,那些板鴨就有你的一份了。”這時候的王況活脫脫就像是個拿著糖果的狼外婆,對林荃淼展開了心理攻勢。

后世的心理學選修課還真不是白學的,而且王況自己本身對人心理分析就有自己的一套,王況在上大學那會,大學生還沒像后來那么在街上一抓就是一把,曾經有一次開全校師生大會的時候,有個校工就很囂張的在四千多號的學生面前將椅子一把把的丟上主席臺而不是用搬的,當時王況就很篤定的說:“這人很自卑,他潛意識里想用這種方式來證明他比我們高一等。”結果后來沒多久,果真傳來,那個校工因為一個學生沖他喊了聲“喂”而把那學生暴打了一頓被拘留了,后來有心理醫生分析說他是過度自卑而導致的敏感。

林荃淼哪里招架得住王況的心理攻勢,面對王況不斷拋出的誘惑,沒多久就抗不住了,一五一十的倒豆子般全說了出來。

等林荃淼說完,王況也就大致了解了情況,原來林家上次帶那小丫頭來竟然是相親來著,自己卻一直被蒙在鼓里,好在他自己的事情孫銘前都讓他自己做主,沒有包辦,林家也知曉這一層,所以一聽說王況對小丫頭沒什么興趣,就沒提這事,不過孫銘前是知道這事的。但林家卻也沒有就此放棄,而是讓林荃淼打探王況喜歡什么樣的女孩子,等到聽說王況見了陳丫兒一面就幫王凌把親事定了下來,估摸著王況就喜歡類似陳丫兒那樣的,所以現在林家就比照著陳丫兒的性子來引導小丫頭。聽說最近小丫頭倒是安份了不少,不再那么野了,大概也是小孩子的好勝心吧,經常被長輩拿來和那些大家閨秀比,心里自然是有點不服氣的,所以現在也是安安心心的在家學女紅、學畫寫字。

王況聽了是哭笑不得,那個小丫頭分明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小孩子么,野些也沒什么,長大了懂事了自然就會慢慢好過來,這是尚武的唐時,像林黛玉那樣的女子幾乎就很難碰到,而且這時候的女子社會地位遠比后來的宋明高過太多,別說長安了,就是在建安,都能經常碰到著男裝的女子拋頭露面。大環境就是如此,也就決定了現時的人的性格走向,否則后面哪里可能有武女皇的出現?再說了,自己也不喜歡病秧子啊。他覺得林家也太過小題大做了,自己對小丫頭沒感覺也就只是因為看她還是孩童心性,潛意識里把她當做小孩子看罷了。陳丫兒哪能和她比?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所以才會有現在勤儉持家的嫂嫂,而小丫頭從小衣食無憂,自然心性成長也就慢些。

“瞧瞧你們整的什么事。”王況無可奈何,總不能說自己并不討厭小丫頭吧,那就更容易引起誤會:不討厭就是喜歡了?更不能說小丫頭還沒長大這類的話,如果被小丫頭知道了會記恨的。

“某年齡還小呢,不想這么早成家。”王況只能這么推脫。

“還小?都十七歲了,還小?”林荃淼像看怪物一樣看著王況:“尋常人家,十五歲就娶親了,你十七了還小?若要是到了十八歲,還沒娶親,那你就等著朝廷罰你吧。林荃淼說的是戰爭平復后,朝廷覺得人口太少,在這個多一個人就多一個勞力的年代,人口絕對是國家頭等大事,所以朝廷有規定,凡是男子年滿十八歲,女子十七歲,若無特殊原因,必須成婚,否則要課以重稅。

“別看著某,某是有原因的,要專心常舉,等常舉完,某也要成婚了,親事是早就說好了的。”林荃淼見王況盯著他,就知道他要說的什么,連忙封口。林荃淼已經二十了,也沒成婚,所以王況才會那么盯著他看。

聽說林荃淼已經定了婚事,王況王洗他們的八卦心就起來了,王況早把自己的事給拋到了腦后,不就是十八歲前結婚么?大不了到時候自己在建安到處去瞄,瞄上哪個了就主動出擊,以王況在建安的名頭,娶高門大閥是很困難,可一般的豪門那問題倒是不大,再說了,不是還有個小丫頭在呢么?若是這小丫頭這年來心性真成熟了許多,不再那么野了,自己也不排斥。小丫頭長的還是不賴的,至少不像王況見到的其他家女子一般,胖得不像話。

“哪家女子啊?說來我們給你參謀參謀。”王況的手指頭很有規律的一個一個指頭輪流地在桌上“噠噠噠”地敲著,乜眼看著林荃淼嘿嘿笑,笑得林荃淼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他跟王況混了幾年,哪里還不熟悉王況的表情,這么個表情動作,那就是非要把他肚里的全掏出來了才會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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